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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王者归来:天路(完整版重发)[第6页]

作者:冰痕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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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杖责(2)
星子闻言毫不惊慌,嘴角轻轻地弯了个弧度,辰旦看得出那是个冷笑,心下不由动了三分真怒,他竟敢藐视王法?当真有恃无恐了么?星子顿了顿,方慢吞吞地道:“回陛下,草民是有两点下情,不知陛下可准许草民辩解?”
“讲!”辰旦简短吐出一个字。
星子闻言,即跪直了上身,朗声道:“第一,草民确实拿刀子刺了某人几下,但那人是上京府尹的大少爷大贵,草民犯事,又恰巧落在府尹大人手里。儿子受伤,老子来审,草民想问一问,赤火国中有没有这条王法?”
辰旦不置可否:“朕知道了,第二点呢?”
星子一直气度沉静,此时目中却射出一点迫人的光芒,蓝眸中似有两簇小小的火焰跳动:“第二点,若是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威逼民女,旁人可不可出手阻拦?若因此致施暴者受伤,又该当何罪?”
“哦?”辰旦听出眉目,“你是说府尹之子强逼民女,你才出手刺伤了他?民女现在何处?”哼!若是星子所述属实,那当是行侠仗义之举,府尹则为徇私枉法,那他的乌纱帽不想要了!
星子迟疑一下,解释道:“虽不是民女,但也差不多,她是小红楼中的乐伎。”
“小红楼?那是什么地方?”辰旦话一出口,突然回过神,随即沉下脸,“青楼女子?”
“是,”星子听出皇帝语气不善,不由反感,顶了回去,“青楼女子怎么了?青楼中也有出淤泥不染的白莲,难道只要进了青楼,就该万劫不复任人作践了么?”
一股火气直冲上来,辰旦怒不可遏,重重一拍御案,震得殿中旁人皆吓了一跳:“好!星子你好大的胆子!你身为贡士,当知礼义廉耻,竟然去青楼狎妓争风,刺伤人命,还编造些什么有人强BAO民女见义勇为的谎话来欺君!如此胆大妄为!来人啊!”
英公公上前躬身道:“陛下?”
“传杖!”辰旦令道。
辰旦雷霆震怒,星子却未如旁人那般惶恐无地,匍匐求饶,只是有几分疑惑,他既能当皇帝,料来也不会是太过愚笨之人,怎么专门将自己提来御审,却连话都不许自己说明白,既然不准辩解,那直接革去功名便是,又何必费这番周折?星子纳闷地望着辰旦,脑中却回忆起多年前刚入学堂不久,涂老夫子冤枉自己抢生财肉夹馍的事,原来这皇帝与涂老夫子一样,都是既愚蠢透顶又自以为是。
辰旦见星子忽住口不言,只愣愣地望着自己,无辜的眼神犹如婴儿般纯净,心底的某根弦便似被扯了一下,隐隐地生疼。他此时已不是气星子刺伤府尹之子,莫说府尹的儿子,就是府尹本人的性命在辰旦眼中也不过如蝼蚁一般,只是气愤星子好好的帝皇贵胄,小小年纪,竟会跑去下三滥的青楼妓院鬼混,果然是没人管教的野小子!辰旦冷着脸,忽问:“你父母是何人?”
二十 杖责(3)
星子迟疑一下,解释道:“虽不是民女,但也差不多,她是小红楼中的乐伎。”
“小红楼?那是什么地方?”辰旦话一出口,突然回过神,随即沉下脸,“青楼女子?”
“是,”星子听出皇帝语气不善,不由反感,即刻顶了回去,“青楼女子怎么了?青楼中也有出淤泥不染的白莲,难道只要进了青楼,就该万劫不复任人作践了么?”
一股火气直冲上来,辰旦怒不可遏,重重一拍御案,震得殿中旁人皆吓了一跳:“好!星子你好大的胆子!你身为贡士,当知礼义廉耻,竟然去青楼狎妓争风,刺伤人命,还编造些什么有人强暴民女见义勇为的谎话来欺君!如此胆大妄为!来人啊!”
英公公上前躬身道:“陛下?”
“传杖!”辰旦令道。
辰旦雷霆震怒,星子却未如旁人那般惶恐无地,匍匐求饶,只是心头浮起几分疑惑,他既能当皇帝,料来也不会是太过愚笨之人,怎么专门将我提来御审,却连话都不许我说明白?既然不准辩解,那直接革去功名治罪便是,又何必费这番周折?星子纳闷地望着辰旦,脑中却回忆起多年前刚入学堂不久,涂老夫子冤枉自己抢生财肉夹馍的事,原来这皇帝与涂老夫子一样,都是既愚蠢透顶又自以为是。
辰旦见星子忽住口不言,只愣愣地望着自己,无辜的眼神犹如婴儿般纯净,心底的某根弦便似被扯了一下,隐隐地生疼。他此时已不是气星子刺伤府尹之子,莫说府尹的儿子,就是府尹本人的性命在辰旦眼中也不过如蝼蚁一般,只是气愤星子好好的帝皇贵胄,小小年纪,竟会跑去下三滥的青楼妓院鬼混,果然是没人管教的野小子!辰旦冷着脸,忽问:“你父母是何人?”
星子不明白他用意,只道他要找自己家人麻烦,总不成为了这点事就要株连九族?但想到阿贞,星子气势上立即就软了,娘亲含辛茹苦将我养大,若是未能给她带来富贵,反倒惹了祸事,自己可是万死莫赎了!星子双手被紧缚着,艰难地弯腰俯首,额头碰着坚硬的平金地砖,语气谦卑地道:“圣上明察,草民的母亲只是山野村妇,草民所做的一切与母亲全然无关。”星子忽感到一种悲哀,原来每个人都有他致命的弱点,即使不怕死,也有最喜欢的东西,最爱的人,谁能掌握他人的弱点,谁就有了主宰他人的力量。
辰旦追问:“那你父亲呢?”
星子停了一下,十六年来,每次回答这个问题都让他尴尬:“草民母亲青春守寡,草民的父亲……早已不在人世了。”
辰旦虽明知道他说的不是自己,仍是暗中骂了一句,朕好端端地在这里,你怎能说早已不在人世,难道是要咒朕早死?当然此话没法说出口,听星子语气悲戚,多半他尚不知身世。辰旦冷哼一声:“空读诗书万卷,却是行为放荡,举止荒唐,原来没人管教!”
二十 杖责(4)  
星子一听,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瞪着辰旦,几乎目眦尽裂,他生平最恨别人拿他无父这条来说事,骂他是野小子。星子直想挣断了绳索,冲上去和辰旦好好理论。忽听见身后动静,却是几名太监抬了刑凳刑杖进来。掌刑的太监行礼毕,静候辰旦示下。辰旦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杖二十。”  
便有人上来拖星子,星子恨恨地瞪着辰旦,俊美的面孔因羞辱而涨得通红,他凭什么就要打我?“敢问圣上,赤火国哪一条律法规定了读了诗书有了功名便不能去妓院?”  
辰旦不料他竟然还敢顶嘴,怒喝道:“放肆!”吓得殿内众人皆齐刷刷跪倒。唯有星子仍毫不回避地直瞪着他。辰旦咬牙道:“朕还罚不得你了?律法?朕的话就是律法!你说京城府尹抓捕你你不服,朕亲来审这个案子,你还是不服?狎妓游冶,争风斗殴,成何体统?还谎言诓上,你竟敢来质问朕?”复令道:“杖四十。”廷杖沉重不同笞刑,通常廷杖不过十杖二十杖,四十杖不是个小数目,若是体弱年老,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辰旦本来只想教训星子一下,却被他三番五次顶撞,一时气急,暗道,不动重刑,你也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何为君何为父!  
星子无端为自己多加了二十杖,满腔怒气却忽然烟消云散,那深不见底的蓝眸冷冷地与辰旦对视片刻后,星子垂下视线,只望着那御案投射下的暗影。一瞬间,星子明白了多年前大哥所说的关于皇帝的一切。涂老夫子固然不讲理,比起这皇帝岂不是小巫见大巫?皇帝的蛮不讲理何止百倍?而皇帝的权势胜过涂老夫子也何止百倍?星子很清楚,此时要再和皇帝辩论下去全无益处,凡是不讲理的人,说不过别人时,最后的法宝就是仗势打人而已,皇帝还可以杀人,总之能封住人家的口,只剩下他一个人说话,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也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夜当面领教了,倒认清了所谓的皇帝……星子遏制不住地想是不是只有刀剑逼到了眼前,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才懂得听别人说话呢?只是……大哥说的,以恶行善,终于成恶,那些拿着刀剑逼迫皇帝的,最后也不过是自己想当皇帝罢了……那么,我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改变这一切呢?  
见星子冷静顺从了,辰旦自然不知道星子转的这些念头,只当他是怕了,口舌之利怎抵得过刑罚无情?便挥一挥手,道:“行刑吧!给朕重重地打!”跪着的太监忙应道是,起身拉起星子。星子本内力深厚,暗想挨这四十杖也无大碍,就算是见这皇帝一次的本钱罢了!因此并不抗拒,任人架着到了刑凳旁。一人为他解开了反绑的双臂,星子自出了府尹衙门便一直被反绑着,此时一双手臂已是酸麻难耐。
二十 杖责(5)
看那眼前立着四人,二人执杖,大内刑杖规格大头径四分五厘,小头径三分五厘,长三尺五寸,皆是以上好的红木制成,深沉凝重,似乎刚刚上过漆,杖身油光发亮,望之令人胆寒。星子淡淡一笑,不待旁人动手,自行俯身趴上刑凳。那刑凳只有一尺来宽,星子趴在上面颇不舒服,仿佛动一动就要滚下来。掌刑太监正要用绳子将他双手绑在凳腿上,星子忽然感到胸前压着什么东西,硬硬地咯得生疼,知是那块从不离身的碧玉锁,怕待会自己万一乱动挣扎压坏了玉锁,星子双手探到颈间,小心翼翼地将它取下,欲暂藏在怀中。
辰旦高坐殿上,冷着脸看那下面,余怒难平,忽然见星子摸出一块晶莹绿玉,隐约便是当初皇考赐给自己的玉锁,原来果然是在他那里!辰旦惊问:“你那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
此言一出,星子吓了一大跳,不会吧!难道皇帝竟然看上了这块玉锁?如此贪得无厌,看到别人什么好东西都要抢?十年来他对这护身符爱若至宝,除了小时候为它与生财有福打了一架外,之后再也没人敢动过。星子暗中握紧拳头,指甲都刺入了掌心,锐利的疼痛刺激着大脑,咬牙忍气道:“这不过是草民的护身符而已,出生时便带在身边,不登大雅之堂,圣上富有四海,敝物何足挂齿?”心想,欺人不可太甚,我退一尺,他进一丈,任他骂了打了还要抢我东西的话,是可忍孰不可忍!退无可退时,纵使刀山火海在前,今日怕也就不能善了了。
辰旦听他言下之意,竟是怕自己抢他东西,见星子如刺猬般全身戒备,眼中也俱是抗拒,一时好气又是好笑:“朕无意要你的东西,只是想看一眼,看过了还你便是。”
星子闻言略略放下心,皇帝金口玉言虽未必靠得住,也不至于当面赖账。只是照他的说法,我的东西,他不想要的时候才是我的,他想要的时候就得是他的,一切只取决于他的意愿,却是什么道理?便有人上来收星子的玉锁,进呈皇帝。星子瞪了一眼,没有动手。
掌刑的太监按部就班地先将星子双手牢牢地绑在刑凳上,接着有人撩起他长衣的后襟,欲去解他中衣时,星子一惊,刑杖竟是要去衣的,本能地便要挣扎,耳边却传来辰旦始终威严的声音:“不必去衣了。”星子心下一宽,忙暗中凝神运气。
星子不知道,辰旦一直在注视着他最细微的表情,星子也不知道,在这怀德堂中用刑,本身已是绝大的恩典。辰旦对于敢逆龙鳞的官员,常以廷杖惩治,朝会时一言不和,往往便一声令下拖出午门,当众去衣受责,甚至令朝臣围观,不留半分颜面。一为惩罚,二为示辱,三为警戒。当众赤身裸体被打得鬼哭狼嚎涕泪四流,任他再位高权重,从此亦无面目做人。
二十 杖责(6)
但今夜不同,责打星子,是一个父亲的私心。赤火国自然没有不许士子嫖妓的规矩,但朕的儿子不行,皇帝的儿子,也只能由皇帝关起门来责罚,不能让旁人来看笑话。
两名内侍一左一右站在星子身侧,一人高高地举起红木刑杖,重重地砸了下去,落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星子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头,并不出声,亦未显出特别痛苦的表情。一旁报数的内侍拖长声音,叫道“一”,尖细的报数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上,闻之阴惨惨的令人毛骨悚然。
辰旦凝视片刻,收回视线落在手中的玉锁上,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这是他的儿子,从未想过,十六年后会在如此情形下重逢……而以后,又当如何待他呢?辰旦缓缓地摩挲着玉锁上雕刻的花纹,这块麒麟玉锁是他初生时皇考赐予的,此后他一直带在身边,大婚后又转赠给了王妃央姬,央姬难产而死后,再没见过这块玉锁,却是到了星子的那里,如今又回到了自己手中。想起星子刚才的表情,辰旦无声地笑了笑,这本是朕的,还给朕才是完璧归赵。
星子虽有武功在身,但怕被人瞧出破绽,只是默默运功护住心脉,以免内伤。自从他十三岁考取功名后,除了箫尺偶尔责罚他以外,连夫子也不曾再动他分毫,遑论被按倒杖责?刑杖破风扬起,沉沉地落在臀峰上,接触皮肉的那一刻星子并没有感觉到十分疼痛,只是切身体会到这刑杖比大哥手中的藤条重得多了,但当刑杖略一停顿,随即抽离身体时,火辣辣的痛楚方毫不留情地汹涌袭来。这样的疼痛早已生疏了,星子蹙了蹙眉头,照这种打法,四十杖不是个小数目,自己若在这皇帝面前哭喊出声,那可就太丢人显眼了。
星子将面颊贴在刑凳上,努力放缓呼吸,接着又是一杖下来,落在臀峰偏下一点,星子听到一声如木鱼闷响,刑杖仿佛生生地砸在了骨头上,那种痛,是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痛,象是有人用尖刀刮骨一般,痛彻心扉,和大哥的藤条抽在皮肉上的感觉全然不同。藤条是火辣辣的刺痛,再痛也止于表面。星子苦笑一下,怎能那大哥与这皇帝相比?大哥的惩罚虽然会带来疼痛,却不会带来伤害,那是训诫更是关爱。但皇帝呢?杀人如麻的皇帝打人,不就是要我畏惧他服从他么?畏惧到心甘情愿地放弃本该属于我自己的一切……
刑杖打得并不快,一声“二”,拖长的尾音回荡殿中,久久方才散去,接着又是一杖下来。星子听着那似乎带着哭腔的报数声,只觉浑身汗毛倒竖,趁着刑杖起落的间隙,星子费力扭头,颇为不耐地道:“你怎么数数的?痛快点行不行?阴阳怪气的听得我牙疼。”
这些太监专司刑责,杖下责打过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可从来没有人敢来干涉报数的,报数的内侍闻言不由一愣,下意识地望向皇帝。
二十 杖责(7)
辰旦也不料他会蹦出这样一句,见星子微微嘟着嘴,神情倔强,不知怎地忽有点想笑,方才的怒火倒散去不少。只三四杖下去,那薄薄的月白色长裤已破了数处,露出红肿的肌肤。星子咬着牙圆睁着眼,想是打算咬牙忍耐到底,若是这样慢吞吞地一下下打,也够他受的了。辰旦微一抬下颌:“打快点!”
此刻已进了丑时,内侍料皇帝是要速战速决,得令后便明显加快了速度,两条刑杖一起一落,舞得风快,从臀一路打下去直到大腿。那报数的太监是慎刑司主管,进宫已有近二十年,深得宠信以执掌慎刑司,谁不惧他三分?星子骂他阴阳怪气,不由怒从心起,使个眼色,刑杖落下去的力度更重了三分。不过他也知道,皇帝在此私密之处行刑,虽然杖四十已是重责,但必有留情的意思,不能置其于死地,但也要让其痛得死去活来,尝到厉害。
星子倒宁愿多挨几下,也受不了那死样活气的报数,随即埋下了头,任杖如雨下,只是一声不吭。很快打完十杖,另两人便上来换手。这刑杖粗大沉重,挥动不易,打十下便要换人,以防行刑人累了下手便轻。二十杖过后,虽未去衣,星子的外裤也已被打得破烂不堪,布条一道道地挂在臀腿上,贴着肌肤的残片则已被殷红的血水浸湿。
辰旦清楚地看到,一条血迹正从星子臀腿相接处蔓延开,缓缓地顺着裤管滴落地上。他虽甚少如此近地观刑,但每每杖责官员时,那鬼哭狼嚎般的声声惨叫即是坐在朝天殿中仍不绝于耳。星子却除了刑杖起落本能的微微颤抖外,再无一点动静,除了刑杖砸在身上闷响外,再无一点声音,唯见他冷汗沿着下颌流下来,慢慢地在地上汇聚成一滩水渍,反射着殿内灯光,幽幽闪烁出一片华彩,唯见他被绑在刑凳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都已泛白。辰旦生出一丝别样的情愫,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方有此铮铮铁骨。只是此子傲气太盛,若不多加打磨,焉能忠诚于己,焉能委以大任?
星子不愿在皇帝面前示弱,只强撑着苦苦煎熬。每十杖便从臀到腿打过一遍,到最后十杖时,已是杖痕重叠,每一次落下都覆在旧伤上,痛楚便增加了一倍不止,一下下都似打在心尖上,而大腿则更是一寸寸都似生生被打得断裂。原来这才是断骨的痛吧?星子暗想,看来这双腿是保不住了,若是被他打断了腿,是不是只能爬出这禁宫呢?好罢,只要你今夜不打死我,这件事我迟早得找你要个说法。星子恨恨地咬住嘴唇,直至口中尝到腥腥咸咸的味道。
终于听见那报数的口中悠悠吐出“四十”,暴风骤雨般的杖责噶然而止。星子呼出一口长气,他运功护住心脉,虽不至于昏厥,也已全身瘫软,几乎动也不能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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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杖责(8)
星子无力地半闭着双眼,只欲稍稍喘一口气,那行刑的两人却放下刑杖,解开星子被捆住的双手,将他从刑凳上拖起来。星子的双腿痛到极处,却暂时麻木了,只是不能站立,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落在两条被架着的胳膊上。星子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恍恍惚惚中被拖到方才自己跪着的地方,那两人用力将他往地上压,星子才猛地想起,是要他谢恩?!
星子猛地生出一股力气,双手一挥,略带了三分内力,便将那两名押解的太监推到一旁,稳稳地站了,双股钻心的疼痛直透上来,汗水淋漓而下,模糊了视线,星子只站着一动不动,凭本能瞪着辰旦。辰旦冷哼一声:“怎么?你还不服?”
星子默立一刻,仿佛只是一瞬间,又仿佛有一百年那么漫长,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小不忍则乱大谋。星子很清楚,如果自己不老老实实地谢恩,等着的将是另外四十刑杖,八十刑杖,甚至被活活打死,对皇帝而言,打死自己不过是捏死了一只蚂蚁。但就算是一只蚂蚁,也不能轻易将命送在他手里,何况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别的不说,刚才那四十下可就全白挨了,这种亏本生意怎么能做?此时再来执着多少显得无谓而可笑……
星子慢慢地低下头,不再与辰旦视线相接,狠狠地暗骂自己一声“懦夫!”,原来在强权面前,自己的力量,自己的坚持仍旧如十年之前面对那根红木戒尺般单薄如纸……他双腿已被打得血肉模糊,要跪下十分不易,星子将心一横,略一屈膝,整个人往下一顿,两只膝盖重重地砸在地砖上,星子刹时脸色雪白,死死咬紧下唇,不让自己溢出一声呻吟。
星子随即俯首叩头,低声道:“谢主隆恩!”口中吐出这四个字,却似四根带了倒钩的刺,深深地扎进心头,尖锐的痛楚得远胜过方才那四十刑杖。十年的朝夕苦练,十年的春风得意,顷刻瓦解,只换来这份永无法抹去的屈辱,最深的屈辱莫过于自取其辱,渊明尚不愿为五斗米折腰,自己又为何下跪谢恩呢?星子从未有如此刻般鄙视自己。
辰旦知他不服,但此时已不是十六年前,要将他置于死地的心情,放缓语气道:“朕今日……小惩大戒,是要你懂得做人的道理……朕本有爱才之心,你刺人行凶之事,到此为止,不再课以刑罚,也不革去你的功名,你犯下的罪行,认真判刑,非徒即流,却不是打一顿便能了事的了。过几日殿试放榜,朕自会不咎既往,量才录用。”说到这忽想,旁人博取功名是为了效忠朝廷,求得富贵,看星子这样子,来应试多半不会是为了效忠于朕吧?那他十六年后突然出现是有何目的?辰旦一念至此,心头便似笼了片淡淡的阴影。
辰旦这番话倒让星子有几分吃惊,保留功名,既往不咎,这便是所谓的天恩了么?
二十一 长夜(1)
果然是皇恩浩荡啊!原来不问是非,不要脸面便可以平步青云?不知若是换了别人,会不会刚刚被打得半死不活之后,转眼就真心实意地感激涕零?想起箫尺所过的,被害之人往往还会去感谢害他的人,以前难以置信,今日终于眼见为实了。星子微微垂首,语气坚定:“圣上隆恩,草民愧不敢当。草民所为,实属迫于形势的无奈之举,绝非有意伤人。倘若犯法,愿受有司裁判,不敢求圣上法外之恩。”
星子竟然不领情!辰旦两道浓黑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若换了别人,如此忤逆君上,早已是在劫难逃,但辰旦俯望着星子因疼痛而变得惨白的面孔,要打要杀的话便出不了口,忍一口气道:“按律一事不再罚,朕今日已罚过你,此事便就此揭过,你无须再逞口舌之利!”
星子亦知皇帝是退了一步,没有象起初肆无忌惮地宣告,朕即律法。既已尘埃落定,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了,便淡然地应道:“是,谢圣上。”星子竭力保持语气镇定,却再度因为“谢”字出口而握紧了拳。
更深漏残,辰旦本来还有许多疑问,但今夜只能到此为止,挥手让慎刑司的内侍退下,唤过英公公:“你带他下去,给他上药,明早再送他出宫。”
英公公闻言暗中吃惊,圣上今日举动颇为不寻常,连夜私审,留宿禁宫,皆是大违常理之事,就连朝廷命官都从未有过,何况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但他在宫中当值多年,从前朝到今上,从一介小太监爬到如今大内总管的地位,看过无数宫闱变故,深知当奴才的第一要务就是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想的不想,主子说煤是白的雪是黑的那就定然是真的,如果自己看到白雪黑媒那定是眼睛瞎了。因此,英公公只恭敬地应道“是”,再不多说一个字。
辰旦从御座上起身,侍立的太监恭送皇帝退下,仍跪在地上星子突然开口:“玉锁呢?”既无尊称,亦无谦辞,倒有一种破釜沉舟豁出去的决然。
辰旦一愣,他曾亲口答应过要将玉锁还给星子,方才却忘了,一直攥在右手掌中,此刻忽听星子质问,毕竟尴尬。但这玉锁是自己的原物,若就这样被他讨了去,倒显得自己理亏了般。辰旦一时僵在当地,进退不得。玉锁本是皇考所赐,自己并未正式赐予星子,央姬难产而死,是不是她转给星子的也无迹可考,弄不好便是当时那管家自作主张,若要问星子一个私藏之罪也未尝不可,但如此必会泄露星子皇室身世之谜。自己尚未拿定主意要如何处理星子,自然不能打草惊蛇。辰旦心念千转,不欲假手旁人,故作恼怒道:“放肆!朕还赖了你的不成?”走过星子身边时,却将玉锁往他面前一掷!
星子忙伸手接住了,暗叫声好险,幸好他将这玉锁还了,不然接下去将要如何,他自己都不知道。
二十一 长夜(2)
星子复将玉锁挂在颈间,那沉甸甸的感觉复归熟悉,仿佛有一种安全与力量从中传来。听得皇帝的脚步声远去,星子一口气顿时软了下来,彻骨的痛楚便如巨浪般直扑过来,将他淹没,星子眼前一阵阵发黑,只想一头倒下去再不起来。
英公公忙唤两名小太监将他扶起,出了怀德堂的大门。夜深人静,几盏昏暗宫灯透着几点橘红的灯光,随着零乱的人影摇曳,惨淡清冷的月色照在汉白玉台阶上,如经冬不曾消融的积雪,偶有风声撞击宫宇檐角下的铁马,叮当作响。
星子步伐有些踉跄,他倒没在意方才辰旦吩咐总管的话,此刻是去哪里?是大牢还是驿馆,也没什么区别,反正只要尽快出了宫门,离开这耻辱之地就行。天高海阔,山长水远,再见时必一雪前耻。忽想起,皇帝说持刀行凶之事就此揭过,功名未除,还有可能金榜题名,跻身朝堂,星子一蹙眉,如何能忍辱含垢服侍这皇帝?但……自己不就是为了在朝廷搏得一席之地,以施展抱负么?星子不由心乱如麻,杖伤益发痛不可当了。
辰旦只吩咐英公公将星子带下治伤,却未指明该在何处安置。怀德堂是御书房,处于后宫之中,除皇帝外任何成年男子依礼法不能在后宫过夜,虽有若干闲置的宫室,但星子原是罪囚之身,英公公不敢动用,想来想去,只能将星子暂扶到夜间当值太监休息的夜室中。
夜室是内宫与外殿的大门重光门旁的一间小屋,里面的两名当值太监正歪歪倒倒地打瞌睡,忽听见动静,睁眼竟是英公公一行进来,吓得忙跳起来。那夜室不过两三丈大小,本无床铺,英公公令人将桌椅移开,抬张床来。少时抬来一张简陋的窄床,靠里放下,将星子扶到上面俯卧,又有人拿了外伤药来。将灯烛移到床前,给他上药。
星子痛得厉害,闭着眼也不管是什么地方,只欲昏睡。他臀腿伤势甚重,贴身的衣物无法褪去,奉命上药的小太监自然没什么耐性,用力一扯,一阵撕裂的剧痛忽如其来,星子痛得猛然清醒,冷汗已淋漓而下,睁眼扭头一看,两名太监正上下其手,星子只道是又遭酷刑,怒火中烧:“你们在做什么?”
英公公笑答:“圣上吩咐,给你上药。”他不知该如何称呼星子,便含糊其词过去。
星子眼角余光一扫,周围站了一圈太监,应该还在宫内,他一刻也不想在皇宫多待,暗中运功提气,竟噌地从床上一跃而起!上药的两名太监吓得目瞪口呆,倒退了两步。星子甫一站稳,便抬脚欲往外走,稍一移动,双腿痛得钻心,似被烈火灼烧,控制不住反往后倒,星子重重地跌坐在床板上,刚好压着受伤最重血肉模糊的臀部,便如心脏瞬间被电流击中,复涌入脑中,星子亦忍不住发出半声惨叫,随即又生生咽下。
二十一 长夜(3)
星子脸色瞬间变为惨白,深深吸气,左手扶住床沿,慢慢将重心转移到手上,待习惯那疼痛后,复运气,再度站起,一字一字地道:“我要出去。”
英公公官至三品,降尊纡贵来服侍星子,见他竟如此倔强不肯领情,便增了三分不耐:“此刻宫门早已宵禁,怎么出去?圣上有旨,明天再送你出宫。”
打了便打了,为何又要留宿治伤,这皇帝是什么意思?想笼络收买还是另有所图?星子忽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再看自己下身,近乎衣不蔽体,这种样子如何出宫见人?又凭什么再让这帮太监来折辱?星子恨恨,几乎是气急败坏地道:“我不要上药!你们都出去!出去!”
英公公本可以下令将他按住,强行上药,转念一想,他自讨苦吃,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皇帝那边他已想好了说辞,亦不怕圣上会怪罪。英公公嘿嘿一笑,道:“那你就在此休息,明早宫门开了便送你出宫。”遂带人退出,顺便反锁了屋门。
星子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一点一点将双腿挪到床上,慢慢俯卧下去,周遭一片寂静,唯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疯狂地叫嚣,无声的静默与孤独中伤痛愈发难挨,似乎一呼一吸也会加重痛楚。
星子方才一番挣扎,出了一身冷汗,早已口干舌燥,瞟到那室当中的小方桌上有一只青瓷茶壶,也不知有水没水,勉强伸出手去,却差了尺许够不着,星子没了力气,不想再费力起来,只忍着火烧火燎的焦渴,半闭着眼,却哪里睡得着片刻?过了不知多久,床前的蜡烛燃到了尽头,啪的一声爆出一个明亮的灯花,斗室便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星子默默地躺着,满腔的愤懑怒气渐渐归于平静,重头回想从府衙到此时的遭遇,实在透着种种怪异,皇帝最后的处理结果亦颇出人意料。但星子关于皇帝的种种,无非是书上看来,箫尺口中听来,全无实际经验,琢磨良久,也猜不透他的用意,复想,管他如何,星子便是星子,以不变应万变好了。此外,至少今晚也还有所收获,既然皇帝一锤定音,玉娇姐姐应该不会有麻烦了,待自己出去便立即去找她,无论如何救她脱离苦海。想到玉娇,想到那泉水般的琴声,火烧的痛楚中便似注入了一丝清凉,只要能救出她,付出的这一切代价都有了归依。
辰旦从御书房出来,回到寝宫时已是四更,五更便要上朝,草草歇下,亦是睡意全无。以手枕头,一幕幕皆是今夜与星子见面的种种情形,恍惚若在梦中……唉!辰旦长长地叹息一声,说不清是喜是忧时怜是恼,是幸庆还是后悔?从来没遇到过如此棘手的事,十六年前自己若不杀他或干脆杀了他,都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了。想到当年为追杀星子的种种,辰旦不由烦躁,他命不该绝,会不会是来讨债的?但今日面对那澄澈如宇的眼睛,却又再狠不下心赶尽杀绝,甚至还忍不住想保护他,辰旦自嘲一笑,果然是老了,才会变得优柔寡断。
二十一 长夜(4)
一抹极浅的晨曦透进沉沉的寝宫,不平静的一夜终于过去,听那梆声打了五更,英公公照例在宫外高唱,以唤醒皇帝上朝。辰旦翻身坐起,彻夜不眠,双目仍炯炯有神,只是眉心锁住一点暗云。
内侍上前为辰旦更衣,英公公亦在一旁侍候,辰旦开口便问:“星子呢?”
英公公忙躬身答道:“回圣上,昨夜奴才已将他安置在夜室里,等奴才服侍皇上上朝后,便遣人送他出宫去。”
“唔”,辰旦不置可否轻哼了声,又问道:“上过药了么?”
“这……”英公公略顿了顿,面现难色,迟疑道,“回圣上,奴才昨夜曾让人给他上药,但他始终不肯,挣扎得厉害,奴才怕反而会加重他伤势,不敢硬来,因此……只能先缓一缓了。”
“不识好歹!”辰旦闻言沉下脸,沉默了一会,忽道,“朕去看看,还反了他了!”
辰旦连早膳也不用,匆匆更衣梳洗毕,身着明黄绣金九龙朝服,脚踏云龙出海金线靴,头戴五色十二章冠冕,摆驾上朝。那夜室正在上朝的必经之路上,天子仪仗,前行十二对开道,分持黄旗金鞭,銮驾居中,随之扈从,一大队人浩浩荡荡开往前殿,到重光门前,辰旦忽令停下,随即徒步下辇,令英公公道:“带路!”
星子已听见门外大队人马的喧哗,只是不想理睬,他默默运功了半晌,盘算着咬牙走出去倒不十分艰难,但这身上的衣服……难道还要求他们不成?何况,这宫里除了龙袍,又哪里有寻常男子的衣衫?莫不成还要穿着太监的衣服?昨日堂堂正正走进来一位大丈夫,今天出去就成了一只阉竖,岂有此理?就算身体仍完好无缺,心态与阉人又有何区别?他在府尹牢中,明知会被革去功名,十年辛苦将付之东流,甚至会身陷囹圄,反倒毫不在意,此时却烦心不已,功名不过身外之物,而为人的尊严怎能随意放弃?
夜室的门突然被重重地撞开,星子本能地转头,朝服冠冕的辰旦巍然立在门口,高大的身影投射进来,此时天色尚未大明,屋里灯烛已灭,星子只看见那冠冕下一串串珠玉摇动,朝服的金边闪着点点金光,却看不清皇帝的表情,但想来不会有什么好事。星子也懒得再思索应对之策,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且先看他会如何吧!
随行的太监急急点灯,灯光点亮的那一刹那,辰旦瞥到星子脸上闪过一抹不屑的表情,那表情意味着轻蔑,便如一根尖锐的长刺刺入辰旦眼中,辰旦微微眯了眯眼,目中寒意森然,一时几乎想令人将他拖起来再打四十杖,但他的视线随即扫到了星子的双股,那里是一片模糊的殷红,裤腿撕开沾着星星点点的皮肉,室内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辰旦忽似重回到二十年前的战场上,长刀砍中自己的大腿,翻卷起红白的血肉,触目惊心。
二十一 长夜(5)
辰旦复对上星子的眼睛,那双蓝眸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中闪亮,想起他昨夜一声不吭地挨打的倔强表情,怒气不由散去大半。辰旦微微蹙起眉头,看来英公公所言不虚,他这副样子,任他挣扎反抗只会更糟。星子既不开口,辰旦也不与他多言,径自命道:“大内侍卫何在?绑住他的手足。”英公公初时一愣,旋即明白他的意思,忙命人去拿绳索。说罢踱进室内。
星子本痛得昏昏沉沉,忽听这个什么皇帝开口就要大内侍卫?绑住手脚?是想要做什么?要打还是要杀?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么?眼见辰旦仅在自己三步开外,一跃起便可将他擒住,星子默运内力,正要猝然而起发难,忽见辰旦冕旒后的目光,目光没有杀气,却似有一丝怜悯,星子有些恍惚,为什么这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但一定是与自己至为密切之人。
就这一愣神功夫,已冲进来四名侍卫,如狼似虎地分别按住星子手脚,室内顿显拥挤不堪,辰旦复退到门口。星子见大势已去,暗道,我命休矣!想到即将与那些被皇帝杀死的无数冤鬼一样,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呜呼哀哉,星子狠狠地咬了下嘴唇,当断不断,刚才是中了什么邪了?
这些大内侍卫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星子未受伤时,单打独斗大约能以一对二可有胜算,此时哪有力气以一敌四?被牢牢按住动弹不得,便有太监上来手脚麻利地将星子四肢分开,用麻绳紧紧地绑在四条床腿上,形如一个大字。星子暗中咒骂不已。四名侍卫往后退开,又是两名太监过来,仍是继续昨日的动作。星子方才恍然,皇帝竟是要给自己上药。但也是如此一想到自己那种地方的伤痕将毫无遮拦地裸露在众人面前,星子便羞愤难当。皇帝连上药都如此霸道,仍只不过把人当成了猪狗一般,想打就打,想示宠就示宠。
忽然臀上如烈火烧着了一般,又如整个人被扔进了沸腾的油锅里,星子的瞳孔骤然放大,猛地张大了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牙关往下一磕,正咬在舌尖上,一时满口鲜血。辰旦忽见星子口中流出血来,顿时变了脸色,差点一步冲过去,他曾亲眼见过人在绝境时咬舌自尽,难道……
英公公忙上前扳开星子的嘴查看,片刻后回禀:“回圣上,不碍事,想是忍痛太急咬破了舌尖。”又对星子道:“公子,伤口须得用烈酒清洗,方能上药,你且忍忍吧!”英公公察言观色,已知皇帝视眼前此人非同寻常,见星子生得俊美,如琢如磨,宛然好女,猜想皇上偶尔在宫中也与年少貌美的太监狎玩,八成是看上了这个新猎物。
辰旦令道:“将他嘴堵上。”
星子侧头吐出一口血水,断然拒绝:“不用。”辰旦似乎默认了他这次的无理,不再坚持。
二十二 英雄(1)
星子埋下头,任身后的痛楚一波接一波排山倒海般地袭来,眼前一阵阵发黑,被绑着的双手紧握成拳,绳索深深地勒入手腕,汗水再次湿透全身,星子只极力忍耐着一动不动。这哪里是上药,分明是在上刑。每一处伤口被烈酒浸泡,如刀剜针挑一般,比昨夜的杖责更加难挨。星子本来一直暗运内力护住心脉,昨夜痛到极致时都未曾昏厥,此时却渐渐有些神智不清了,耳听得似乎有人说:“陛下,该上朝了!”但没有回应,室内安静得听不见一点人声,想是那皇帝已走了。
仿佛过了有一百年那么久,漫长的酷刑总算结束了,太监们解开绑缚的绳索,星子趴在床上,全身力气似已不剩一丝一毫,连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一动。只是他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沾,反流了许多汗,干渴得犹如沙海中一条濒死的鱼。突然头被人抬起,眼前竟然出现了一碗茶水!星子想也不想便张开口,凉水流入口中,混着未干的血迹喝下,隐隐是腥咸的味道。
眨眼水碗便已见底,这一小碗水实在是太少了,杯水车薪都算不上,喝下去便如一滴水渗入了浩瀚沙漠,转眼便无踪迹。星子反而更加焦渴难耐,费力撑起身,欲寻找水源,眼前却是英公公,松弛面孔上堆满了笑意:“还不快谢过皇上?”
星子微微一偏头,正见辰旦仍是站在门口,仍是方才那个位置,未移动分毫。星子只觉一种窒息般的压力扑面而来,难道连这也要谢恩么?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毒打我是恩,让我喝一口水也是恩,如果你不允许,我就不能喝水了么?你,凭什么?嗯,当然,就凭你打得过我,你威风……涂老夫子拿着戒尺,为了逼着我认错,你凭着刑杖,就为了逼我谢恩,可你们难道不知道,逼迫下的认错和谢恩,都是假的么?或许你们装作不知道,就是想听假话。想象着皇帝端坐于金銮宝殿上,威严无比,下面万众拜伏,山呼万岁,而在这些人头上都悬着一柄刀,他们其实只是谢的这柄刀,谢它还没有掉下来砍掉脑袋,而与宝座上坐的是谁无关,哪怕是一具僵尸一具木偶,蚁民们也会叩首如仪。想到这,星子忽就笑了,然后轻声道:“谢圣上隆恩。”
     这五个字辰旦不知听了几千几万次,早已视为理所当然,也懒得去管那背后是真心还是假意,但他却看见星子笑了,笑得云淡风清,沉静的蓝眸如雨后清澈的天空,因干渴而龟裂的嘴唇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象彩虹般的弧度。辰旦看惯了生死,可从未见过谁被打得遍体鳞伤后还能笑得如此怡然自得。
     辰旦不作声,静静地凝视星子片刻,上朝的时间已经迟了,再耽误不得,辰旦亦笑了笑,事情似乎变得有趣了,你是朕的儿子,朕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时间陪你玩,这是不是也叫做天伦之乐呢?
二十二 英雄(2)
     
     辰旦吩咐英公公:“喂他吃一粒安神丸。”说罢转身离去。英公公拿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弹珠大小,星子瞥了一眼,虽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但眼下皇帝看来并不想要自己的命,也没多加抗拒,和着水吞了下去。不一会儿,沉沉的倦意袭来,身上的痛楚倒似没那么难挨了,星子闭上眼,很快失去意识。
     这一觉睡得深沉,醒来时,星子睁眼发觉自己仍是俯卧,本能地欲起身,略动一动,牵扯臀腿的伤处,疼痛中星子忽记起了一切。见天色已大明,想到自己还衣不蔽体,星子急去看身上,却已换上了一身素白色的中衣。这衣服是哪里来的?自己可没有这样的衣服。腰上还搭着一条浅灰色的薄绒毯,身下是淡黄色的刺绣绸面褥子。乳白色的幔帐垂下,看不分明床外的情形,但这显然不是昨夜躺的那间小屋里的硬床,也不是文星客栈,更不是府衙里的牢房。星子一惊,这是什么地方?莫不是被人绑架了?默默运气,内息都还正常,神智也清醒得很,活动四肢,不见异样。略放下心。星子轻抚过伤处,虽仍疼痛难当,但比起上药之时已大为缓解。星子当时咬牙抗住,此时不免隐隐后怕,一想起那样的痛楚煎熬禁不住轻颤。暗暗叹气,自己毕竟不是孙大圣的铜头铁骨。
星子忍痛翻身起来,掀开床帐,却见床头的红木小几上平平整整叠放着一套男子的深蓝色衣衫,打开一看,大小式样都似照着自己量身定做的。星子猜到这便是为自己预备的,虽然伤处一动就痛得厉害,仍是忙忙地穿戴起来。一面环顾室内,靠墙四扇顶天立地的红木衣橱,窗前横着一张书案,备了文房四宝,案旁有一架博古厨,陈列着诸多古玩瓷器之类,屋子正中另有一张紫檀木的雕花桌子,上面一只鎏金小香炉正燃着不知名的什么香料。透过窗格望去,外面是梧桐的浓密的绿荫,隐隐可见假山一角。
     从屋里陈设来看,这家主人非富即贵,不知是谁?怎么躺在这里?星子愈发奇怪,穿好衣服,简单地将头发挽了个发髻,便要出去查看。忽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家丁打扮的青年男子进来,见星子已起床,忙趋前道:“公子醒了?”
     星子急问:“这是哪里?你家主人呢?我怎么到了这里?”
     那人神情恭敬,答道:“这是顺昌府,小的名叫阿伟。这里以前的主人是朝中的监察御史,府第是圣上赐给他的。因去年犯了法被抄了家,这房子就充公了,一直闲置不用,拨了小的等三五个人来看着园子。前天宫里的公公送信让赶紧打扫屋子出来,当晚便送了公子过来,说是圣上的意思,要小的好好照顾公子。公子今日气色好多了呢!”阿伟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小的是这府里的主管,以后就是公子的人了,公子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公子行动不便,有什么事小的去办就是了,公子还是歇着吧!”便要来扶星子。
二十二 英雄(3)
不知道伤处是不是又裂开了,星子痛得倒抽凉气,仍是倚着床头站稳了。呵呵,原来这又是皇帝安排的,这圣上的天威还真是无远弗届,难怪进了京大哥便不再管了,敢情有人管住管吃管穿也管打。自己一觉就睡了足足三天么?这就是那“安神丸”的用处了?  
星子想到那些难以见人的伤处多半也被这阿伟看去了,不禁又微红了脸,勉强笑笑道:“多谢这位兄弟,我没事的。”再度环顾室内,顺昌府?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皇帝是将这宅子赐给了我么?想起阿伟方才所说的关于这府第的来历,星子耸耸肩,顺从他便赐你这漂亮的宅子住,违逆他就抄家杀头,皇帝的心思倒是不加掩饰。他对我也是如此罢了……但,我得罪了府尹他连夜御审,施以私刑后又屡次示恩,显然是将有重用的意思……星子虽毫无朝政经验,也能感觉到这个皇帝待自己颇为不同。我和他素无交情,在朝中也无势力,更谈不上建功立业,他刻意示恩是何故?难道他看出我身怀绝技,或是我的文章惊才绝艳?星子自己都忍不住想笑。管他的,威也好,恩也罢,不过是收拾人心的手段,我不欠他,也不必领情,尤其被他莫名其妙毒打一顿,这笔帐我还没与他算呢!
  
阿伟殷勤地递上一盏热茶,又道:“公子饿了吧?厨下备好了银耳莲子羹,小的去端来给公子?”
星子仍是口渴,倒不觉得饿,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阿伟又倒了一杯,星子连喝了三大杯,忽想到生财虎子,是不是还在文星客栈等着?还有玉娇,自己得赶紧去找他们,急急对阿伟道:“我还有两位朋友在客栈中,这几天不知道我的消息,想是急坏了,我得去看看他们。”说完便要往外走。
     阿伟现出十分为难的表情,侧跨一步,挡在星子身前:“公子,上面说,要公子在此处静养,这……”
     星子努一努嘴,忍痛挤出一丝笑容:“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再静养下去,倒真要养出病了。”
星子说着一挥手,微微用力,将阿伟往旁边一推,阿伟身不由己退了几步,星子已趁机打开房门出去。星子运起轻功,脚不沾地已穿过前厅、前院,到了大门,大门本是虚掩着的,门房里守了两名家丁,眼前一花,只见一道蓝色的人影闪过,还没看清是谁,星子已出了大门。
到了大门外,星子方回头一看,黑漆大门分外气派,门梁上高悬的匾额上刻着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顺昌府”,庄严肃穆,两头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蹲在正门前,门外一片开阔的青砖地,大概是供上马下轿之用。星子微微眯眼,阳光灿烂得让人有点晕眩,这就是曾经梦想过的高墙大院的豪宅?可是如果失去自由,再富丽的豪宅也和监狱没什么区别。皇帝是想把我圈养在这漂亮的笼子里么?
二十二 英雄(4)
    
     星子急急地走了一段,上了大街,回头不见阿伟等追来,方才停下,忽发现不远处一片金黄色的琉璃瓦,流光烁金,竟是禁宫。原来顺昌府与皇宫离得这么近?星子心头更增不快,此时双腿又如刀割一般,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大街上人流拥挤,不便再展轻功。星子辨明文星客栈的方位,慢慢地走过去。
刚到大业路街口,远远就望见文星客栈门口聚了许多人,星子奇怪,出什么事了?不会是府尹来找虎子生财的麻烦吧?待得近了,星子见客栈门前围了有数百人,都是市井小民,大都是男子,也有几位老婆婆,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小声议论,星子倒听得清清楚楚。耳听一名男子道:“听说义士三天前晚上从府衙里押走了,到现在还没有下落,不知会不会被那些小人做了手脚?”星子一愣,三天前晚上,不会是在说我吧?另一名青年却振臂高声道:“他们要是敢暗算义士,我跟他们没完!”旁边几人跟着大叫:“对!跟他们没完!”
      星子正要挤进客栈大门去问问情况,人群却突然潮水般地向外涌去,嚷着:“义士的朋友回来了!”星子一扭头,远远地见虎子和生财朝这边走来,却是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前面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星子怕硬挤过去会伤了人,只得大声喊道:“虎哥!生财哥!我在这里!”
     虎子和生财忽听到星子的声音,顿时眼睛一亮,亦同声叫道:“星子兄弟!”他们方才又去了府尹衙门打探,自然是毫无所得,失望而归,哪知星子竟然自己回来了!
  
     围观的众人一听,立即调转了方向,哗啦啦又朝星子围过来。星子见来势凶猛,忙向后退了几步,靠着文星客栈的外墙站定。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老妇,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年纪,差点撞在星子身上,星子赶紧扶住她,她拉住星子的手,双腿一屈,便要下跪。星子大惊,手腕用力往上一托,那老婆婆终于没跪下去。星子慌忙道:“婆婆,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行此大礼,可是折杀星子了!”
     星子以为老妇是有事相求,哪知她站稳后,仍是双手紧紧地握着星子的手,浑浊的眼中有晶莹的泪花闪烁:“好孩子啊!可是谢谢你了!帮我们大伙儿出了口气!”
     旁边有人插嘴道:“听说这位公子还是今科解元呢!”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齐齐发出赞叹之声。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每个人神情都十分激动,夹裹着星子,几乎要把他挤到墙里头去了,星子不明所以,他从来没见过这种场景,手足无措,犹如被困在大海中的孤岛,就要被人浪淹没。好在生财和虎子挤了过来,站在星子身旁,星子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生财附耳对星子低声道:“你刺伤的那个衙内大贵,是京城有名的恶少,这些人都是以前受过他欺压,来感谢你的,已经在府衙和客栈外面守了好几天了。”
二十二 英雄(5)
     虎子则是快人快语:“你小子将他刺成重伤,现在都人事不醒,听说还落下了终身残疾,实在是大快人心啊!”
    “终身残疾?”星子更是惊奇莫名,那天闯进去时,自己虽只是匆匆一瞥,但那人似乎就是被小刀刺了几下,并没刺中要害,也没见他缺胳膊断腿的,哪来的终身残疾?
     虎子见星子神情茫然,笑着给了他一拳,嚷道:“你自己做下的事情还装什么糊涂?你不是一脚踢伤了他的子孙根么?”
     “啊?”星子惊得低呼一声,好在旋即被人声淹没,并无人特别在意。玉娇姐姐!天哪!她比自己想象的更刚烈决绝!再一想她持刀与大贵周旋搏杀的情景,星子既震惊又惭愧。暗道,他们来感谢我,而功劳其实是玉娇姐姐的,她才是当之无愧的侠女英雄!自己怎能贪其功为己有?但既然顶了她的罪,也只能冒了她的功。对不住她了!
     那位老婆婆还拉着星子的手,絮絮地说些什么,她说得颠三倒四,星子听不太明白,旁边的人帮着解释,星子听懂了个大概,原来,婆婆有个小女儿名叫小玲,二八年纪,颇有姿色,去年有一日在路上被大贵见了,就强拉她去陪酒,彻夜未归,第二日抬回来一具门板,上面用草席裹了小玲冰冷的尸体,小玲至死仍大睁着眼。小玲死不瞑目,家里人这一年来四处告状,都没有结果,反曾被官府捉去毒打。这回星子刺伤了大贵,算是为小玲一家人出了口气。
     星子听了更是惭愧无地,只是推辞不已,挂念着玉娇,终于忍不住问生财:“你知道玉娇的情况吗?就是小红楼的玉娇姑娘,上回你们都见过的。”
     生财虎子天天跑去府尹衙门打探消息,听说星子被带走了,下落不明,提心吊胆了好几天,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他平安回来,旁的不问,就惦记着他小红楼的那个相好。生财不由来了气:“兄弟,重色轻友就算是人之常情,但你好歹也不能把同生共死的自家兄弟丢到脑后啊!”
     靠得近的人也听见星子打探小红楼的玉娇,他们虽知道事情发生在青楼,但因受伤的是恶少衙内,想当然地便把星子视为惩凶除暴的大英雄,忽听得心目中的大英雄只是关心相好的娼妓,不免大失所望。称赞之声随即小了下去,人群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星子顾不得那么多,抽出手来,急急地对小玲的母亲道:“大娘,你不用谢我,我现在还有点急事要办,先失陪了,抱歉!”匆匆地分开人群,往小红楼方向走去。生财虎子虽是一肚子不满,还是只得跟在他后面。
    星子听见身后人群的叹息之声,间或夹着指责,星子轻轻叹口气,这样也好,我本不是正主,不能白担了这份虚名。谁刺伤了大贵,这是我与玉娇姐姐之间的秘密,哪怕自家兄弟,也不能让他们知道。
二十二 英雄(6)
星子疾走了两条街,腿上的伤口愈发叫嚣,每动一步便如刀锯锯过一般。生财虎子见他脸色苍白如纸,额上汗珠滚滚,这才想起他这几天落入府尹手中,定然没有好日子过,担忧问道:“听说你被人带走了,这两天去了哪里?”
     星子心头苦笑,但不愿在他们面前诉苦,只轻描淡写地道:“还能去哪里?无非是拖出去打一顿罢了!”
     虎子怒道:“他们还敢打你?你不是贡士么?”
     “有什么不能打的?还有他不敢做的事么?”星子含糊其辞,不想多提皇宫中受辱的过程。
虎子他们只当他指的是府尹祥大人,气愤难当:“兄弟,你有功名在身,他敢打你,他不怕犯法么?”
“功名?”星子冷冷一哼,“人命在他那里都不值一钱,何况功名?他便是法,还怕犯什么法?”二人面现犹疑,不等他们询问详情,星子忙道,“没什么大事,现在已无妨了,等回去再说吧!”咬牙忍痛继续往前走。
待到了章台路,小红楼却是大门紧闭,两张官府的白色封条交叉贴在门上,前厅后院静悄悄的没半点人声,全不见往日繁华热闹。一打听,星子在小红楼出事后的第二天,府尹就派人来查封了小红楼,将上至老鸨,下至丫鬟的全楼几十号人都押到了府衙待审。星子一听,更是焦急,那大贵还人事不省,尚无对证,若等他清醒了,玉娇姐姐可就危险了,事不宜迟,得马上去营救她!星子拉上虎子生财:“走,我们去府衙看看!”见二人不情不愿,星子正色道,“我若不把她救出来,那不是一切都前功尽弃了么?”二人想想也是,无奈又陪着他往府衙去。
府衙大门前,竟是另一番景象。尚未到门口,数十名卫兵在离大门百步之遥拉了一道红线,排起人墙,手持兵刃,不许闲人靠近。府衙两扇黑色的大门紧关着。虎子生财不由奇怪,早上来时不还好好的么?现在出什么事了?很快府衙附近聚集起不少人,有好事者窃窃私语,原来方才皇上下了圣旨,革去祥大人的府尹之职,逐出京城,永不述用。衙门已经封了,正待清查。
“革职?”星子插话,“什么罪名?”
“什么罪名?”观者晒笑道,“现在的官员小辫子都是一抓一大把,就看上面办不办他,罪名都是现成的。不过这回恐怕是他宝贝儿子出了事,传到上面去了,民怨沸腾,就趁此开了他,以平息议论。这祥大人上任三年有余,家中藏的黄金白银都快堆不下了吧!这不,正派人抄家呢!”
竟是这样?星子心中疑窦丛生,三日前,皇帝连夜将自己召进禁宫御审,又是斥责,又是动刑,杖责后送到顺昌府养伤,但今日反将府尹革职,这其间有没有什么关联?仅仅是为了平息民愤?皇帝的行事真是处处透着古怪,为何不办我反要办府尹?是何道理?
二十三 圣旨(1)
     
星子左思右想亦难明白,暗道,果然伴君如伴虎,就象箫尺大哥说的,当官的傍上皇帝,实在是倚冰山为靠山,这样朝荣夕枯,翻云覆雨,又有什么意思?不过可恨复又可怜。星子转念一想,这也是大好事,祥大人一下台,玉娇姐姐也就安全了,新官懒理旧事,更不会再帮已下台的祥大人的儿子出头,即是玉娇不被释放,牢里的看守也会松懈,直接劫狱也不妨。
星子站了一会,伤痛难挨,双腿发软,明晃晃的日头晒得头昏眼花,但欲等到玉娇的确切消息,仍候在府门外不愿离去。人群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警戒线外,只是没人知道玉娇的下落。
过了约一个多时辰,远远地忽见府衙旁的小侧门开了,三三两两走出来一队人,有男有女,步履蹒跚,衣冠不整,垂头丧气。待近了发现正是小红楼的鸨母姑娘小厮打手一众等人。星子顿时紧张得屏息凝气,目光只去搜索玉娇。终于,落在最后的是玉娇孱弱娇小的身影。
星子遥遥望见她微微低着头,一头长长的秀发散乱地披在脑后,面容憔悴,原本素白的衣衫蒙上了污垢,全不似初见时神采。星子既急又痛,高声唤道:“玉娇姐姐!”玉娇忽听见星子的声音,抬眸望见是他,原本黯淡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轻轻一笑,整个人便似珠玉拭去了灰尘,焕发出动人光彩。
那鸨母突然听到呼叫,见是星子,知道他厉害,不敢去惹,只转过头狠狠地骂了玉娇一句:“贱货!等回去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星子怒不可遏,冲上两步一把揪住那鸨母:“你说什么?”
     鸨母记起星子那日的警告,心中害怕,但一想到是玉娇惹出的这场大祸事,受累不浅,仍是嘴硬道:“怎么?我教训我女儿,还要你多管闲事?这可是在府衙门口,容不得你张狂!”
     星子冷笑一声:“你女儿?你生了她还是养了她?我告诉你!玉娇姐姐从今天起就不在是小红楼的人了!”说罢一把将玉娇拉到自己身后。
     鸨母嘿嘿一笑,撇撇嘴角:“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想拐带人口?要知道她的卖身契可还在我手上,走到天涯海角都是我小红楼的人!”
     玉娇轻轻挣开星子的手,裣衽一礼,低声道:“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公子不必再管我,这都是玉娇的命。”
     星子急道:“姐姐,你还是不信我么?我如果还让你回那火坑,还算是人么?你别管,我自有办法!”瞪着那鸨母道:“我不抢人,赎人总可以吧?”
     “赎?你赎得起么?”鸨母鼻中哼了一声,不屑地道,“你拿一千两银子来,我就放她走人!”
     星子不和她多说,复握住玉娇的素手:“既然卖身契还在小红楼,那我们就先回小红楼说话。”
     一行人回到章台路小红楼。到得门前,星子一把扯下封条,踢开大门,牵了玉娇,昂首阔步进了大厅,生财虎子随后跟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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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10: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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