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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王者归来:天路(完整版重发)[第51页] |
作者:冰痕幻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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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小妹(6) 星子说出这几句话,忽觉得有些耳熟,仿佛曾在哪里听过,对了,那是……是赤火国出征之前,我大闹军中武举之后,在父皇寝宫外的雪地上跪候了数日,又彻夜不眠,亲手制了一根金鞭,向父皇负荆请罪,最终父皇收下了金鞭,将自己责打了一顿后,他抱着我,也说过相似之语。如今世易时移,竟轮到我翻用他的话来教训尼娜…… 星子似乎仍能感受到那坚实的臂膀,那怀抱中的温暖,似乎仍能听见他轻声的叹息,难道那只是我的一场黄粱美梦么……父皇……父皇就算他有千般不是,残暴无道,负尽天下之人,可对我,对我的那份舐犊之情却是真真切切的……我非但未能报答他的期望,反而彻底背叛了他……那一次父皇最终原谅了我,如果……如果日后父皇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哪怕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星子见尼娜臀腿伤势不轻,近几日饮食起居怕多有不便,若让她自行养伤,让下人知道了,恐更令她难堪,怎么说她现在也是突厥的公主了,身份尊贵,不容侮辱。星子沉吟一下,道:“你受伤行动不便,这几日就先在我帐中休息。”星子的中军大帐甚为宽敞,前帐议事,后帐就寝,以厚重的落地帷幕隔开。尼娜在此休养,倒也不会妨碍星子处理正事。 尼娜听说星子要留她在此处养伤,既羞且喜,低声应了“是,谢谢哥哥”。灯光下俏脸飞霞,娇羞无限。 星子喂她喝了些水,又让厨下熬了热粥来,一口口喂她喝下。前些日子尼娜重病之时,星子与她同乘一骑,千里辗转,也曾日日这般照顾她,倒也是习惯了。如今星子地位已不同凡响,仍如此呵护,尼娜不免受宠若惊。 星子这几日忙乱中几乎未好好地吃一顿饭,此时也觉得腹中饥饿,用过晚膳,便靠在帐角盘膝而坐,吐纳运功,三更天后方席地睡了一会。次日,星子照例早起巡营,伊兰陪同在侧。尊者和圣女督阵,军中自然士气高昂。趁巡营间隙,星子委婉向伊兰提起,已让尼娜受了教训,伊兰淡淡地回了两句场面话。巡营后,伊兰告退,星子亦回大帐。 星子一进门,便见尼娜竟已起床,正在帐中收拾忙碌。星子吃了一惊:“你不好好养伤休息,在做什么?又想生事么?” 星子这一声呵斥,吓得尼娜一个激灵,手中滚烫的茶水差点泼到地上去:“不,不,尊者,奴婢只是想服侍尊者,求尊者恕罪!”她在人后撒娇卖痴唤星子“哥哥”,人前仍是毕恭毕敬称他为尊者。 “哎!”星子忙接过她捧上的茶杯置于案上,“到后面去,我有话给你说。” 星子看着尼娜蹒跚着进了后帐,随即跟了过去,沉着脸道:“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没有我的许可,不得出去乱动。”见尼娜似乎是手足无措,星子放缓了语气,谑笑道:“你想要服侍我?那还不容易,等你养好了伤,还要服侍我一辈子呢,那急在这一时半会?” |
一一四小妹(7) 星子本是和尼娜玩笑惯了,尼娜闻言却羞得不敢抬头。星子又想到,伊兰既已放出话来,不愿意再管尼娜了,她们天方殿的人素来也和尼娜不睦。听尼娜说,圣女身边之人都是千挑万选多年培养而成,尼娜怕是学不会那套了,那以后只能让尼娜跟着自己。但她一个女孩子,还蒙着面纱,在这军营中怕是多有不便。 有了,星子忽想起,我正好还有人皮面具,不如让她也戴上面具,以后女扮男装,当个贴身的卫兵好了。 星子将此主意告诉尼娜,尼娜兴奋得两眼发光。女扮男装,便意味着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可跟在尊者身边,不必在他出征远离之时,独守空房忧心如焚。星子见尼娜跃跃欲试的样子,亦觉欢喜,却想,不知这突厥女子为何个个都要藏头蒙面,中原礼教男女之防已是莫大的禁锢,这里竟有过之而无不及。若那真神值得信奉,便不该有此不通情理的戒律。但入乡随俗,星子虽然不满,也只能暗中腹诽几句。 星子安抚了尼娜,回到前帐,便有下属来报,前两日又活捉了许多赤火国的俘虏,该如何处置?星子当然不会下令杀死这些俘虏,但俘虏越来越多,总得有个出处,随随便便就释放了也是不妥,脑子一转,忽有了个计划,敌我双方均有对方的俘虏,何不两相交换,让其各归其所?近期突厥一方被俘的士兵虽不多,但星子很清楚一旦被俘,他们将遭受到什么样命运……而自己手中除了数千赤火国的俘虏,还有兆忠这样父皇器重多年的老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父皇就算视人命为草芥,但有了兆忠做为筹码,想来也不会不同意的。 事不宜迟,当下星子便召集一帮部将来商议。部将们先听了星子交换战俘的设想,实在是闻所未闻,沉默了一阵,便开始窃窃私语。星子向来令行禁止,这般情形倒是不曾有过,料想他们一时难以接受,便等其商议了一阵,方示意众人安静,开口道:“在战场上战死的同伴是我们的兄弟手足,那些不幸被敌人俘虏的袍泽也是我们的兄弟手足,被俘不是他们的过错。而且,据我所知,俘虏身陷敌营,还将受到更加严酷非人的折磨。我们的胜利之下是他们的斑斑血泪,想到被俘的兄弟们尚在受苦受难,大伙儿难道能够心安么?” 星子这一番话语气诚挚,甚是入情入理,帐中诸将闻之皆颇为动容。 星子停了停,又道:“我们俘虏的敌方士兵,同样也有家人老小,闺中红颜,山间白发,亦日夜盼望着他们平安回去。两相交换,让他们各自归家团聚,岂不是皆大欢喜?” 星子正待再行劝说,突然哈桑一个箭步窜了出来,立在大帐正中,犹如一尊铁塔矗立当地,声如黄钟:“尊者是天使临凡,慈悲为怀。想出这法子,要赎我们被俘的兄弟回来,也不忍杀死敌方的俘虏,末将自然是一万个拥护。谁敢不听尊者的,末将和谁没完!只是末将有一个请求,万望尊者答应!” |
贴一篇很喜欢的评论: 评《王者归来:天路》by昔心百耳 间看到这部作品,然后就着魔般花了两个通宵看完了所有更新。不得不说是一部相当吸引人的大作,情节紧凑流畅,文字也颇有功底。老实说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在网上追文的人, 总觉得没有完成的东西不具有被欣赏的价值。但这本书确实让我有种欲罢不能的感觉。能够把握如此大范围和篇幅的架构,作者排篇布局的能力绝对是相当了得的。我没有看过作者其它的作品,也比较少看同类型的故事,所以无法做出类比性的评价,但是整个故事发展到现在,我还是有那么几点感触想要一吐为快的。 首先就是故事类型的判定。之前看到作者的微博上在推荐(暂且让我先用了这个词吧)这本书时对主人公星子用了“脱胎于皇家,生长于草根,受之于天命”的判词。基本上这样的判词若是扔到哪个不负责任的成书编辑手里,那就成了单纯博取市场青睐的噱头了。但是既然是作者自己的手笔,那显然她对于主人公命运的发展有相当的规划。从已经发布的这几卷里我们也能看到作者将这三者结合得非常饱满:第一卷的楔子不论,第二、三卷的“草根”成长经历,第四、五卷的皇家父子恩怨以及第六、七卷的责任天命所归。预计再往后走,作者大概要把这三者完全糅合才能满足已经被宠坏了的读者的胃口了,而且从前文的各种伏笔来看,这个趋势也是比较明显的。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三大元素的共存让人在故事类型的判定上有些迷惑。作品大标签是架空历史,分卷来看,忽略箫尺和星子那些极具武侠色彩的片段(虽然这些片段对主人公的影响极其深远。。。),前五卷是基本符合这类文章的特点的,当然重头戏是四、五卷里星子与辰旦那段极端虐心的皇室父子情深(和交锋。。。)。然而第六卷莫不痴和星子的师徒故事立马就将之前着重渲染在箫尺和星子身上的武侠气息重又翻了出来,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然后是从第六卷神兵开始,天命这个元素被染上了极其浓厚的神话色彩。虽然作者已经尽力用各种细节(比如神兵、神谕和星子之间微妙的关系,以及星子自己三番五次申明自己是人非神等等)来彰显这些情节里的宿命意味,但是色目突厥族人对真神及其使者的信奉已经完全超脱了凡人的景仰,这也就使得星子无法再单纯保有皇家嫡长子这样一个俗世的身份了。不过毕竟故事还没有结束,这方面的问题我们大可以在等到书完结之后再来考虑。 其次是文章的行文风格。故事发展到现在,作者的整个行文过程非常流畅,脉络也相当清晰。但是我不得不说,缺点也是如此。通常这类故事作者不会让读者在故事的发展过程中间与自己一起站在全知视角上来把握人物命运的发展,但是这个故事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人物之间是个什么样的关系作者都在第一时间就交代得非常清楚,几乎没有给读者的猜想留任何余地。唯一有过一次莫不痴在星子求解药之后一路替星子收拾残局,作者埋了一个很明显的谜底,因为主人公在第一时间就说出了自己的怀疑:“自己所知之人中唯有师祖有此本事”, 于是这个谜的揭晓也就顺理成章,没有什么可惊讶的了。不过,由于整个故事仍然留下了不少伏笔,比如箫尺的复仇大计、星子的天命责任、谷哥儿这个徒弟(如果这个不算伏笔作者不要怪我,因为关于这个小孩子的描写总让我有一种这孩子不是省油的灯的赶脚。。。)还有阿贞的死讯(话说这个地方我也有点疑问,蒙铸在向辰旦复命时胆战心惊,后文也说他冒了欺君的风险,所以阿贞死没死这事儿我总觉得还有戏。。。)等等(再说估计我就不能自圆其说了。。。),因此,读者们大可以将作者提供给我们的全知视角当做享受,不用费什么脑子去看后续肯定还是相当有看头的故事。 然后就是人物性格的刻画。老实说在这方面我真的是无话可说。作者很好地把握了人物的两面性,整个故事里没有谁是绝对的完人或者绝对的恶人,包括星子在内。通常这类天命所归的故事,作者很容易将主人公塑造得完美无瑕,但星子是有缺点的,或者说他一直在不断努力改变自己身上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大可以将这个故事当做成长小说来看,看看星子最终会成为怎样的王者。 最后是作者的思维方式。我一直觉得自己的想法很离经叛道了,但是看到作者用箫尺、星子或者莫不痴的嘴说出来的那些道理,仍然有拍案叫绝的冲动。具体的我就不细说了,反正原文在那儿摆着的,而且那些东西多多少少也有些见仁见智的意味。不得不说的是,那些想法不仅仅是对历史,哪怕是放到现在也仍然是超前的。当然它们的实现也许现在不太可能,但是我们大可以保有这样美好的愿望,并且将它们作为一个尺度来衡量自己的得失。而且,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星子是达者,他也许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实践这些想法,作为穷者的我们就先独善其身吧。 嗯,说了这么多亦褒亦贬的话,也不知道会有几个人看,然后有几个人会同意,反正我已经做好受死的准备了,大家有砖拍砖,没转路过吧。。。。。。 |
一一五兆忠(1) “什么条件?”星子问,倘若哈桑真心拥护,那事情便好办多了。 哈桑恨恨咬牙:“旁人都罢了,那个敌军先锋兆忠万万不能放回去,要放他走,末将第一个不答应!” 星子以为他仍在为云达之死而耿耿于怀,便温言开解道:“云达将军不幸牺牲,犹如折我臂膀,令人悲痛万分。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死伤难免。兆忠虽射杀了云达,却是各为其主,非为私怨。你前日已将他毒打一顿,也该消气了吧?若不以他交换,恐赤火国皇帝不会答允。” 哪知这几句话犹如火上浇油,哈桑似一支点燃的爆竹,噼里啪啦响了起来,气愤之下更是满面通红:“尊者有所不知。末将并不是仅仅是想为云达兄弟报仇。末将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战场上都是要拼个你死我活,成王败寇本是常理。但末将之恨,非关战事成败。正是这个兆忠,以诸般残忍手段虐待杀害了我们无数被俘的突厥兄弟,甚至常以杀戮为乐,将被俘的兄弟们当作禽兽猎物一般,恣意折辱。所为恶行,实在是罄竹难书。” 哈桑提出这茬,星子始料未及,一时无言以对,哈桑环视帐中,指着众将又道:“尊者若不信,可问问旁人,绝非末将一家之言。突厥全军上下,早就想将他活捉处死,祭祀那些惨死的亡灵。尊者生擒了他来,正是苍天有眼,报应不爽。当初他一时得意,不计后果,现今正当一报还一报,怎能轻易放虎归山?” 哈桑从前长年追随杜拉王子,如今又深得尊者的器重,军功卓著,加之为人正直义气,威望甚高。他这一发难,便有多人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向星子进言,讲述兆忠虐俘杀俘,种种令人发指的罪行。 星子早从《定鼎录》中便得知了赤火国对待战俘的手段态度,又曾亲历兆忠坑杀俘虏之事,听来倒不觉十分吃惊,只是背脊一阵阵发冷,夹着些许的恶心。那一次我不惜违令抗旨,执意救下了哈桑等人,但终究是一时之策。祖荫被撤职,我毒发之后,兆忠顺理成章地成为三军先锋,独当一面,愈发变本加厉了。只是他为何不曾想到,他自己也将有沦落敌手的这一天?星子暗中喟叹,兆忠的所作所为固然可恨,但即使无父皇之命,也必定得了父皇的默许,而听之任之,由着他将暴行发扬光大。 星子沉思不语,帐下众将议论纷纷,愈发群情激奋,如炸开了锅一般。末了,哈桑领头,带着众人齐声高呼:“誓杀兆忠!誓灭辰旦!”慷慨激昂,声震穹庐。 “放肆!”星子重重地一拍几案,霍然站起,蓝眸之光如出鞘利剑般直射向众人。 星子治军虽严,却很少象这般大发雷霆。诸将摄于他的威严,一时噤若寒蝉,哗啦啦跪倒一片,无人再敢做声。唯有哈桑神情不变,单膝跪下:“末将违逆尊者,请尊者降罪!” |
一一五兆忠(2) 星子起身便大步往帐外走去,一边下令:“哈桑你跟我来,旁人退下!” 星子径直出了大帐,解开系在一旁的白云,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哈桑不明所以,亦只得按星子的吩咐策马跟上。白云脚力甚健,星子奔驰一阵,远离了营帐,便放缓速度,等哈桑赶上。西风猎猎,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奔跑在无垠的旷野之中。 不多时,星子到了那日为杜拉举行葬礼的火葬台。安拉城外坚壁清野,加上时值隆冬,天气严寒,方圆数里之内不见人烟,唯有白玉砌成的火葬台如一座从天而降的巨大墓碑孤独耸立,几只黑色的乌鸦在昏黄的日色下盘旋不去,呱呱哀鸣,漠漠沙尘夹着一片片苍白残雪,反射着惨淡的日光,一派荒凉。 星子跳下马来,背对着火葬台,手持马鞭,抱胸而立。哈桑随后也赶到了,下马快步上前,有点莫名地问:“不知尊者召末将到此,有何吩咐?”方才他在帐中驳了尊者的面子,让尊者下不了台,尊者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训斥或惩罚自己么? “前些日子,我曾在这里为杜拉殿下举行过葬礼。”星子悠悠然一叹,仰头向天,似神游云外。朔风卷起沙石打在他身上,星子却浑然不觉。 “这……尊者亲自为王子殿下举行葬礼,令末将十分感动,没齿难忘……末将曾追随殿下多年,深感其德。”哈桑语气有些犹豫,不明白星子的意思,“殿下兵败子午谷,末将正是军中副将。当时兆忠亦是赤火军中大将,殿下之死,与那兆忠也脱不了关系。” “呵呵,”星子凝望着那一轮黯淡白日,无声地笑了笑,“将军所言差矣。殿下之死,和兆忠关系不大,倒是和我脱不了关系。”哈桑闻言愕然。星子声音转为低沉,如坠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我与杜拉王子一见如故,可惜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也一直记得哈桑将军,将军竟然……竟然没有认出我么?”说到这,星子缓缓地揭开银色面具,露出本来的俊朗面容。 “啊?”哈桑只看了一眼,便惊得倒退了一步,又定定地瞪着星子端详良久,“你是……是你?” “不错,是我。”星子面带微笑,好整以暇,声音也恢复了子午谷他初见哈桑的语调,“一别多时,将军不会忘了吧??” “尊者……你怎么?”哈桑震惊之下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星子被擒,押解到安拉城之时,哈桑尚在前线厮杀。后来他也曾听人提起此事,但语焉不详。哈桑倒是一直记得星子的救命之恩,但那日一别,便再未谋面,哈桑想不通星子怎么又会潜入突厥军营,被云达抓住,暗中猜测或许是个假货。听说星子被处以火刑,但行刑时忽生变故,最后不了了之,哈桑料想猜测不错,那人武功超群胆识非凡,哪有这么容易便被抓住?便不曾太放在心上。 |
一一五兆忠(3) 哈桑从不曾将真神使者与星子联系一起,今日乍见使者的真面目,哈桑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如一截木桩似地忤在当地,一动不动,半晌,方用力咬了咬下唇,痛!眼前不是荒诞不经的幻觉! 星子长时戴着面具,一言一行皆不自由,今日取下面具,象是从桎梏中脱身而出,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哈桑眼神惊愕,星子却神态轻松,简要讲述了别后的种种奇遇,为何脱离赤火军,星子只道是罹患急病,寻医休养,痊愈后厌倦战事,未曾归队。后因同伴之故,误入突厥,却因缘际会,成了真神使者。 星子言罢,哈桑又默立了良久,终于从震惊之中慢慢地稳定了情绪,但仍有许多不解,迟疑着问:“尊者,你既不愿旁人得见真容,知晓你的身份,却为何又要告诉末将?” 星子却反问道:“哈桑将军,如今你已得知了我的身份,我是赤火国人,我曾率领赤火精锐与突厥为敌,你还能相信我么?” 赤火国人……哈桑隐隐地明白了点什么,沉吟一下方道:“尊者既坦诚相待,末将也实不相瞒。尊者虽是异族人,但于末将有救命之大恩,于突厥有护国之大德,天降神谕,千真万确。末将绝不敢有任何怀疑,更不是恩将仇报不识好歹不明是非之人。尊者圣明无极,神勇无敌,末将对尊者的敬重,如巍巍昆仑,滔滔沧海,绝不会有半点改变。” 星子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我请将军到的到此地来,是有一事要请将军帮我,不知将军是否愿意?” 哈桑本以为他是要求自己同意放了兆忠,如果星子下令,哈桑再不情愿也只得遵从。国难当头,总不能当真挑起内讧。忽听星子不过要他帮忙做件事情,哈桑松了口气,他原是爽快人,即朗声应道:“尊者有何吩咐,末将赴汤蹈火,绝无二话!”暗想,尊者不在军中下令,而要单独拉了我来此,必定是什么隐秘艰难之事。蒙尊者如此看重,哈桑心情竟有几分期待,几分激动。 星子仰天长叹,叹息声中夹裹着浓浓悲哀,如沉沉天空里一团团铅色朔云,伴着旷野之风远远飘散:“杜拉殿下之死,我自是难辞其咎。云达将军之死,我亦是难辞其咎……这两场变故,你都曾与我亲历,是独一无二的见证人,不知你可能明白我此时的心情?” 杜拉是哈桑的主子,云达是哈桑的兄弟,亲历二人之死,哈桑心神俱伤,闻言黯然低头:“末将明白。但……天意如此,他们……早一步去了天堂,尊者……尊者不必太过自责。” “明白就好。”星子却将手中黑漆漆的马鞭递给哈桑,随即卸下黄金铠甲,解了玄色锦袍,连刀枪不入的陨铁宝甲和贴身的底衣也全数脱去,赤裸上身,语气淡然,下令道,“二十鞭,我来计数。”说罢转过身去。 |
一一五兆忠(4) 星子举止怪异,哈桑愣了好一阵没回过神来。星子等了许久,不见他有何动作,便又转身催促道:“我刚才的吩咐没听到么?” 哈桑本能地应了声“是!”突然惊觉,顿时如火烫了一般,将鞭子一摔,扑通跪倒在地,全身颤抖不已,“末将……末将万万不敢!方才营中末将违逆冒犯了尊者,实属大罪,敬请尊者责罚!” “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星子顿了顿,语气转为严厉:“这是我的命令,你打算抗命么?” “不!不!”哈桑连声说不,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忙不迭地磕头道,“尊者乃真神使者临凡,尊贵无比,岂容凡人亵渎?末将之罪,尊者处罚末将就好,末将死也不敢侵犯尊者!” 以星子如今的地位,突厥人能看他一眼,拜他一拜,亲耳听他说一句话,已是平生莫大荣幸之事。对尊者稍有冒犯,即可治其死罪!星子见哈桑吓成这样,暗叹一声,双手将他扶起。哈桑战战兢兢地拾起马鞭,欲要跪下呈还星子。 星子按住他的手,道:“我取下面具,让你看了我的真面目,你应当知道,我并不是什么神仙圣灵,何况这里再无他人,你不用担心……”哈桑只是一个劲地拼命摇头,说不出话来。星子笑笑:“我听说哈桑将军最讲信义,最重然诺。你适才亲口说的,我要你做的事,你赴汤蹈火,绝无二话,而今不过是举手之劳,为何还要推三阻四?” 星子紧紧握住哈桑的手,眼眶微微发红:“云达将军与我倾心相交,情同手足,我视他便如自家兄长。危难之中,他毅然请命,孤军守城,敌人大军数倍围困,本就是九死一生的险境。而我又迟来了一步,倘若……倘若我早些出发,或是路上加快速度,或许便不至于……这不是疏忽,是我故意要用尽他的力量与敌军相耗,以挫敌军锐气,却不惜以他性命为代价……我问你,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因此而愧疚于心,寝食难安?” |
星子一席话确是肺腑之言,情真意切,令人顿生戚戚之感。哈桑默然低下了头,再抬眼时,眸中已是泪光闪闪:“尊者……” 星子复将马鞭交到他手上,蓝眸定定地望进他眼中:“你就当……当是帮我这个忙吧!”哈桑迟疑了许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星子随即转过身去,双手抱头,双脚微弯,稍稍分开。星子从前所受诸般酷刑留下的伤痛在天方殿的精心医治照料下已告痊愈,但累累疤痕虽消散大半,仍在白玉般的肌肤上留下了纵横交错的浅浅印迹,尤其两侧琵琶骨的血洞痕迹宛然。习武之人一看便知曾受铁链穿身之苦。 哈桑凝视半晌,终于唰的一鞭挥下。星子主动恳求,哈桑既然答应了动手,手下留情并无意义,因此一鞭下去,立即刻下了一道殷红的血痕。星子却如巍峨泰山般纹丝不动,口中缓缓地吐出“一”。 |
一一五兆忠(5) 哈桑闭一闭眼,持鞭的手却如疟疾发作般抖个不停,几乎无法控制。他身经百战,可此时的情形竟比任何一次生死攸关的战役更为艰难。耳听星子又催促道:“你我身为军中正副主帅,敌军压境,离营过久恐是不妥。还请将军快些!” “是!”哈桑木然应了一声。用力咬紧牙关,攥紧鞭柄,长痛不如短痛,一时鞭如雨下,如夏日冰雹般噼里啪啦,狠狠地砸在星子的后背肩头。 星子挨过的打受过的刑不计其数,鞭子是最为熟悉之物。刑部良大人的春雨鞭,父皇的金丝鞭,乃至突厥国王摩德的天蚕牛皮长鞭,都是鞭鞭胜刀如同凌迟,让人痛不欲生。而哈桑今日所用的不过是普通的马鞭,痛楚虽然真切,但与那些深入骨髓的剧痛相比,无疑是小巫见大巫了。星子抿紧双唇,挺立的身躯除了在鞭子落下之时轻颤一下,更不曾发出半点声息。 星子定下二十鞭之数,一则若数目过大,哈桑更不愿遵从;二则自己挨打之事,断不能让旁人知晓。如今战事方酣,无法静养休息,倘若再被打得遍体鳞伤,倒地不起,必难掩人耳目,且会影响公务。 很快二十鞭打完,青紫暗红的鞭痕纵横交错,看着虽是可怖,但大都不曾破皮流血。哈桑屈膝跪地,将马鞭高举过头:“末将死罪!” 星子缓缓地转过身来,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波澜不兴,不见一丝痛苦神情,揶揄一笑:“呵呵,将军前日里痛打兆忠,可也是这般和风细雨温文尔雅?” 哈桑见他提起兆忠,心头一震,深深叩首:“那日是末将违令醉酒,恣意妄行,但兆忠乃是罪大恶极的敌人,怎能与尊者相提并论?” |
星子听哈桑的口气,已知他心结未解,不由苦笑:“将军的这份执著,着实令人钦佩,”不动声色地道:“刚才你帮了我这个忙,我很感谢你。但这只是头一件事,另外还有一事要有劳将军。” “请尊者示下。”哈桑话如此说,心中却暗暗打鼓,铠甲下的战袍已被重重冷汗湿透,黏在前日挨了军棍的伤口上,又痒又痛,极为难受。尊者的方才交代的事已是要命,竟只是头一件,不知道下面还有什么…… 星子仍是面带微笑:“兆忠诚然罪大恶极,但我曾与他同袍,不能置身事外。五十鞭,是我代他还的。” “啊!尊者!”哈桑骤然张大了瞳孔,接着发出一声野兽受伤般的惨叫,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几乎要流下泪来,“尊者,他那样的人……” “将军,”星子毫不犹豫地打断他道:“我为什么这样做,你应该能明白。” 哈桑愕然,我能明白?忽然,脑海里似有一束光亮透过,是的,我也曾当过战俘!那是烽烟散尽之后的子午谷,拂晓的晨雾驱散了夜色,谷中却弥漫着浓重的肃杀之气,连那初升的朝阳也似染上了血光…… |
一一五兆忠(6) 一夜激战,唯留下满地狼藉,尸横遍野,杜拉殿下自杀捐躯,我和一帮兄弟们也受了伤,不幸被俘,眼睁睁地看着赤火国士兵就在咫尺外奋力挖坑,那被鲜血浸透的黑土即将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地。但正是眼前这人挺身而出,要求将我等释放。兆忠拿出密旨,尊者却不惜挟持兆忠,违抗圣旨,执意将我等放走……我等劫后余生,却不知事后他又付出了何种代价,他虽只字不提,也可料知远胜过今日的二十鞭…… 我和他,原本素不相识毫无瓜葛。如果不是他舍身搭救,又怎有我的今日?又怎轮得着我鞭打他,和他叫板?他当日感于杜拉王子的义气,而为我等慷慨出头。当初我是敌军战俘,兆忠是他的副将,如今兆忠沦为阶下之囚,我反成了他的副将,他又怎能厚此薄彼?轮回翻覆,世事难料,他的仁爱之心却无半点变迁…… 哈桑声音喑哑,眼中酸涩:“末将明白。”停一停又道,“尊者仁慈之心,堪比高天大海,末将感激不尽。” 星子露出一丝欣慰之色,道:“兆忠杀俘虐俘的暴行,固然可恶可恨。但从前并没有相关的规矩,战俘如何处置全凭胜者一念。古往今来,杀人如麻嗜血如命者所在多有,并不止兆忠一人,杀了他也不过胜者为王以暴制暴罢了。此番交换俘虏,我将致信敌方,要求从此须善待俘虏,倘若再有违背,日后我军讨伐严惩,方是师出有名。” 哈桑闻言细细思量,旋即点头称是。星子仍是将他扶起,哈桑见星子肩头血痕交错,哽咽难语:“尊者,末将鲁钝愚昧,蒙尊者开化,心悦诚服。尊者可否……可否开恩饶了末将这次?” 虽说二十鞭对星子不过小菜一碟,但此时肩背也是火辣辣一片,目的既已达到,当然见好就收,不会真的想再硬挨五十鞭自讨苦吃。星子笑笑:“那……就不为难将军了。” |
“末将叩谢尊者,”哈桑坚持着行了一礼,放心不下星子的鞭伤:“尊者,您的伤?” 星子无所谓地摇摇头:“一点小伤,无关痛痒。”从衣袋里翻出一只药瓶,递给哈桑,“破皮处上点药就是。回营后,你莫要告诉他人。” 哈桑慌忙双手接过药瓶,毕恭毕敬地道:“末将省得,尊者放心,末将以性命担保,此事绝不会有第三人得知。” 哈桑拔开瓶塞,一股幽淡清香扑鼻而来,倒在手心,却是白色的粉末。哈桑仔细地为星子鞭伤上了药,服侍星子穿戴完毕。星子依旧戴上银色面具,二人与来时一样,一前一后,策马回营。 哈桑一回营便主动去劝说那些异议的将领。诸将见带头的哈桑已变了主意,又慑于尊者的威德,此事遂再无人反对。星子便传了文书通译来,口授一封致辰旦的书信,令其执笔书于黄绢之上。该用什么身份给父皇写信呢?难道真的以什么真神使者去讹他? |
一一五兆忠(7) 星子摇头苦笑。沉思片刻,既是两国交兵,便以国王摩德的名义致信,分别以突厥、赤火两种文字写就。星子在信中表明欲交换战俘的意愿,特意强调了所交换的包括先锋兆忠和左路军主帅谙英的遗体,并申明从此交战双方,均应善待对方俘虏,不得随意杀害虐待,否则任一方均可兴师问罪,云云。 一时文书写罢,呈于星子。星子通览一遍,信中不乏胜者得志的口吻。暗中感慨,父皇定未曾想到,我既与他战场为敌,更撰书示威……沉吟一刻,父皇总是盛气凌人,突厥亦自成一国,我以国王之名致书,亦不便卑颜屈膝,自堕威风。 摩德转让兵权时,便留了一枚国王印鉴以备星子不时之需,星子亲手盖下印章,鲜红的印记便如自己胸口那枚如血的胎记,刺人眼目。星子凝视良久,终将黄绢折叠,装入信封,以火漆封了口。 星子遴选了一名精通赤火国语言的下属作为使者,想了想,星子吩咐使者充当通译,同他一道先去城内大牢探望兆忠。星子欲向兆忠传达可能送他回去的消息,看他会如何反应。 牢房依旧阴森幽暗,星子进去时,兆忠正俯卧在屋角的毡毯上,身上盖了一床毛毯,动也不动。随从不待星子下令,已冲上去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喝道:“还不快滚起来拜见尊者!”兆忠似被惊醒,哎哟惨叫了一声,挣扎了几下,撑起身子,转过头来。他面色苍白,眼神浑浊而毫无生气,与当时在军中的飞扬跋扈辨若两人。兆忠表情麻木地望着星子,并不做声。 |
星子转开目光,不与他对视,忽瞥见那毛毯上染了一团团暗色的血污,微微蹙起了眉头,示意随从退下来。星子开口用突厥语问道:“你的伤怎样?好些了么?”通译照样翻译。兆忠听了,只是转了转眼珠子,仍是不言不语。星子暗想,一顿鞭子就把他打傻了么?思及帐下诸将揭露他的种种恶行,他今日吃点苦头也算是现世报应! 星子有心想逗逗他,便问:“你今日落到我手中,是想死还是想活?” 兆忠这回听完通译的话,有了点反应,抬起头来望了星子一眼,有气无力地道:“我既被俘,你要杀便杀,说什么废话?” 这本是视死如归慷慨激昂的一句话,于兆忠口中说来却全然底气不足。星子从以往交道了解他实是贪生怕死之辈,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一扯,无声地嘲笑,声音却是平淡毫无情感:“你要想死倒也容易,你放心,我不会给你用你喜欢的那些酷刑。那日在城下,你也看到了贵军左路军统帅谙英的下场吧!” 通译说罢,提到谙英,兆忠一对死鱼般的眼珠子陡然睁大,随即又黯淡下去,眼中既是愤怒,又是恐惧。身为武将,上了战场,生死便是家常便饭,兆忠虽然怕死,也不是不明白这点。但若象谙英那样被人砍了脑袋挂在帐外示众,到交战时还被敌方挑在枪尖上当作战利品四方炫耀,传为全天下的笑柄,这是一军将帅生前死后都无法磨灭的奇耻大辱! |
一一五兆忠(8) 星子见兆忠这般神情,暗中笑破了肚皮,恶作剧地追问一句:“怎样?不知将军意下如何?”兆忠虽听不懂,料不会是什么好话,愤愤地转开头,面向墙壁,不予理睬。他不说话,星子却有颇有兴趣将猫捉老鼠的游戏玩下去。暗想,从前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好容易风水轮流转,也轮到我得意一回,原来戏弄他人,主宰生死还真有点意思。不管怎么说,我好歹为他挨了足足二十鞭子,还凭借我对哈桑的救命之恩方留下他一命,若不捉弄他一番,岂不是血本无归? 这样一想,星子但觉后背火辣辣的痛感愈发鲜明。嘿嘿干笑一声:“你若怕了,只须为我做一件事,我便可以留你一命!” 听完通译,兆忠仍是保持着面壁的姿势:“你是要我投降么?我绝不会投降你们突厥蛮子!” “就算你想投降,我也没兴趣收留你,你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星子冷哼了一声,故意恶狠狠地道,“你只要写一封亲笔书信给赤火国的皇帝,求他用突厥俘虏换你回去即可。”星子虽力排众议,竭尽全力保下了兆忠的性命,但甚不喜他奸猾残忍,不欲向他示好,更不冀求他感恩戴德,因此语气颇为不善。 兆忠待从通译口中听懂了这句话后,却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身不由己地往角落里退去,似乎想找个地方将自己整个隐藏起来,眼中俱是惊恐:“你……你杀了我吧!” 星子见状大为奇怪,他让兆忠修书恳求父皇,本以为父皇看在他是军中老将的份上,多半不会拒绝。也曾设想过兆忠会怀疑此举动机,或是不予理睬,但如此惊骇的反应却是出乎星子的预料。 |
星子好气而又好笑:“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有心放你回去,你既然不愿意,便怪不得我了,反正有谙英的榜样在前,翌日黄泉路上,你也不愁无人作伴!” “放我回去?”兆忠仍是惊魂未定,声音亦是抑制不住地颤抖,“放我回去还……还不是死路一条?你……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星子一怔:“放你回去如何是死路一条?” 通译说完,兆忠缓缓地闭上了眼,浑身无力地靠在铁栏杆上:“不……你不用多问了,我知道你们恨我,不错,我是杀了不少突厥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拿这条命赔你们便是……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你若真有善心,求你不要赶尽杀绝吧!” 兆忠不但丝毫不感激星子的活命之恩,反倒视将他送回赤火军中为赶尽杀绝,星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打算放你一条生路,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呵呵,”兆忠虽是在笑,扭曲的面容却比哭还难看,“阁下的大恩大德,我可消受不起。你既然有通神之术,不会不知道。别说被敌人俘虏,就是左路大军逃回的残兵,又落到了什么下场?” |
一一六 黄雀(1) 星子愣了愣,听出了些端倪,忽想起师父谈及赤火国开国历史时,曾有只言片语提起,赤火国先祖起事之初,便内斗甚烈。先祖经历了大大小小多次内斗方得以登基,亦常以肃反清叛之名扫除异己,许多无辜之人受累,若有投降通敌者更是株连九族,整治的手段花样百出,惨不可闻,越是位高权重者结局往往越惨。 这些故事,皆是宫廷秘辛,正史几乎只字不提,野史偶有记载,也是语焉不详,捕风捉影。看来,父皇年轻时随着皇祖父南征北战,也继承了这传统……竟然连兆忠这般悍将也噤若寒蝉,可见其毒辣之极…… 兆忠如今这情形,星子只得暂时放弃让他修书一事。没什么好再多说的,星子转身离开大牢,回到城外大营。使者仍在等候,星子叮嘱使者一番,要他小心应对,不卑不亢。随后亲自送他出帐,凝望使者的身影渐渐变为天地之间的一个小黑点,终至消失不见,星子喟然叹息一声,道不清此时心头的滋味。 星子盘算,既然兆忠身为先锋大将都不愿回去,其余的普通士兵无所倚仗,怕更未必愿意遣返,便派人去逐一询问赤火国的俘虏,哪些愿意参与换俘的。 到了傍晚时分,派去的人统计了结果,果然有不少俘虏表示暂时不愿回国,宁可待在敌营。询问原因,许多顾左右言他,不愿明言,有几个俘虏私下偷偷告知,赤火军中刑罚苛酷,左路军逃生的残兵,一旦被发现,皆立即处死,且以逃兵处理,亲族非但得不到抚恤,反会因此蒙羞,几世都翻不了身抬不起头。如果被俘后回去,下场更是可想而知。那些俘虏当初磕头感激星子的不杀之恩,如今虽得活命,又怕被追究降敌叛变之罪。纵使一个个归心似箭,思乡心切,基于求生本能,却疑虑重重,不敢贸然回去。 星子鉴此,便让下属做好登记,倘若交换俘虏,暂时只遣返自愿归国的,其余的日后再做安排。 星子复想到借谙英的首级用了这许久,既已完成使命,也该履行诺言了。遂命人将谙英的首级从旗杆上取下,用针线缝在躯干之上。那日谙英伏诛,星子便吩咐将他尸身暂且保存,运到了安拉城下,按照中土的风俗,以上好的紫檀木做了一口棺木,将他的尸身入殓。天气严寒,躯干未腐,只是那一颗头颅经历这些天的风吹雪打,已经不成模样。 首级缝合好后,星子令专辟一间营帐安放谙英的棺木。正中设了香案牌位,摆上花红供品,由数名卫兵日夜守灵。星子亲往祭祀,焚香祷告,见香案上只摆了些干果面点。谙英因口腹之欲而命丧黄泉,当时曾承诺杀牛宰羊为他祭祀,星子遂让人去现宰牛羊。暗想,他的这颗头颅帮了我大忙,倒不能亏待他了。心头不免有几分歉疚,但战场生死之搏,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厚殓送还,完璧归赵,也算是稍作弥补。 |
一一六 黄雀(2) 使者离去之后,当日并不曾回转,也无音信传来。这一日尼娜学了乖,知道星子事务繁忙,只安安静静地躲在后帐。星子忙碌了整整一日,夜幕降临,才察觉已是饥肠辘辘,想起尼娜没人照看,定也是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星子赶紧让厨下送了膳食来,与尼娜共用。尼娜臀伤未愈,只能趴在虎皮榻上吃饭,模样儿颇为狼狈别扭。 星子忍不住嘻嘻一笑:“我这里多了只小狗呢!”尼娜俏脸飞红,却不敢与星子顶撞,只是羞赧低头。星子心下爱怜,便扶起她,喂她用了饭,又给她换了药,怕她担心,却不敢告诉她自己挨打受伤之事。是夜,星子仍是在一旁和衣而卧,一夜无话。 第二日破晓时分,天色尚蒙昧不明,听得喊声震天,赤火军大举来犯。星子见来者势众,似倾巢而出,铺天盖地气势汹汹地掩杀过来,犹如滔天波浪,欲将突厥军淹没,料想定是父皇见使阅信,龙颜大怒,这是来教训我了!星子不敢大意,亲自披挂上阵,全力对敌。 星子的威名在外,赤火军军心涣散,士气低落。为重振旗鼓,这回进攻不同以往,阵前组织了数千人的敢死队,拼死冲锋。敢死队之后便是督阵的大刀队,人手一把明晃晃的锋利快刀,凡有胆怯退后者,便被一刀砍下脑袋。 星子往日作战,都是直取首领,速战速决。今日见这般阵势,冲上来的士兵皆是自家同胞,竟有些踌躇不前。正犹豫间,已有一波冲锋到了面前,星子知道事关战局成败,只得打起精神,宝剑出鞘,剑锋指出,所向披靡。 突然一人挥刀砍来,竟是生财!星子顿时怔住,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子午谷战场上,生财舍身相救的情形在眼前一闪而过,曾经患难相随生死与共的兄弟今朝竟要手足相残了么?他一愣神的功夫,生财明晃晃的大刀已砍到面门,星子侧头避开刀锋,生财收刀不及,刀刃重重地落在星子肩头! 星子贴身穿了陨铁宝甲,刀枪不入,只是玄色的锦衣战袍划开一道口子。星子剑身一横,在生财要穴处一拍,生财顿时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星子虽踌躇不前,突厥全军却士气高昂。激战多时,赤火军先后组成了三批敢死队冲杀,直杀得天昏地暗血流遍野,景象异常惨烈。最终仍是强攻不继,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另又有数名赤火国将领并一批士兵被突厥生擒。 清扫战场时,星子亲自巡察,并未发现生财,俘虏中也不见他,料想是撤回了赤火营中,星子微微舒了口气。哈桑并诸将却是气愤难平。哈桑依旧是快人快语:“尊者是天使降世,菩萨心肠,赤火强盗却不识好歹。咱们派去的使者兄弟怕是已经遇害,和他们废话什么,我军不如乘胜追击,杀他们个落花流水丢盔弃甲,才知道尊者的厉害!” |
一一六 黄雀(3) 哈桑口无遮拦,似乎浑忘了星子也是赤火国人,星子闻言哭笑不得。就星子对辰旦的了解,父皇虽然残暴,并非愚笨之人。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他现在处于下风,贸然杀了使者有弊无利。父皇不直接拒绝换俘,而是派兵交战,亦是试探之意,倾力进攻未果,定有转机。 星子遂摇摇头,语气沉稳自信,似一切尽在掌中:“哈桑将军勿忧。我军今日既然获胜,使者必然无恙。敌为客,我为主,敌虽众于我,但其军备不继,后援不继,无天时无地理,必不可持久相抗,我军静以待变即可。数日之内,便见分晓。” 哈桑自昨日与星子一番私下晤谈后,更被他折服而尊敬有加,坚信不疑。星子既然说了使者无恙,那定然是无恙,哈桑放下心来,乖乖地退到一旁。 此时天色将晚,星子于万军阵中左冲右突厮杀了大半日,背后的鞭伤早已绽裂,颇为不适,便让诸将各自回营休息,自己也回到后帐更衣。 尼娜在后帐休养了两日,臀伤已大为好转。星子进去时,尼娜趴在虎皮榻上,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如小猫似的骨碌碌直转,见到星子,甜甜地叫声“哥哥!”星子想到自己背上的鞭伤,便有些不自在,吩咐道:“我要更衣,你把眼睛闭上!” 看到尼娜依言以双手遮住了妙目,星子转过身去,快手快脚地脱衣,卸去了沉重的甲胄,但那贴身的底衣已与血肉模糊的伤口粘连一起,星子顾不得许多,用力一扯,撕裂的疼痛猝不及防,令星子低低地哼了一声。尼娜从指缝中偷偷望去,却见星子衣襟后背已被血迹染红,不由“啊”地惊叫了一声。 “哥哥!”尼娜噌的一下跳了起来,愤愤地大声嚷嚷,“这些伤怎么回事?哪个混蛋干的?吃了豹子胆么?”尼娜与星子相处虽颇有时日,但除了在天方殿中养伤时,尼娜曾亲眼目睹星子被摩德在密室刑求所致遍体鳞伤外,对星子从前受过的种种苦难全然不知,今日乍见血痕,惊诧莫名,更是心疼不已。 星子一个转身,用力捂住她的小嘴,怒目斥道:“乱叫什么?这是我的事,以后你在我身边,不该知道的事情就别多问,更不许多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尼娜被星子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星子极少以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就算前几日责打她时,亦是和颜悦色温柔体贴,连重话都不曾多说一句,又听星子说是他的事,让她不许多问不许多嘴,尼娜委屈得泪珠在眼眶中滚来滚去,贝齿在樱唇上啮出一圈深深的牙印。 半晌,尼娜方忍气吞声地开口:“奴婢僭越了,恳请尊者恕罪!” 星子心头一软,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但背伤的缘由又怎能对她如实告知?星子放缓语气,闷声吩咐道:“罢了,你来给我上药吧!” 尼娜咬牙应道“是”。 |
一一六 黄雀(4) 尼娜服侍星子多时,早已熟练,小心翼翼地为他脱去血迹斑斑的月白色底衣,扶他俯卧。昨日鞭伤尚不算严重,大多只是青紫淤肿,但今日一番激战过后,原本尚不曾破皮流血的鞭痕已是条条绽裂,血流满背,十分可怖。尼娜一言不发地为他清洗止血上药,不敢再多问一个字,心头却如同刀绞,倒比自己挨打时痛上百倍。 星子上药更衣完毕,用过晚膳,定更之后,早早便歇下了。尼娜知他有伤,便坚持要将虎皮榻让给星子。星子劳累多日,不曾安眠,也不多推辞,趴在榻上,蒙头便沉入了梦乡,却不知尼娜守在榻旁,抱影无眠,于沉沉黑暗中默然枯坐了一宿。 恰如星子的预料,事态正向着有利于西突厥的方向发展。第二日,便传来了一个大好消息,国王摩德从外国请来的援军五万余人已经抵达安拉城左近。 早在数月前,辰旦大军围困新月城之时,摩德察觉国内兵力后备不足,便派出亲信使者,求援于邻国。西突厥的几个邻国,与突厥的文化信仰多少都有些渊源,有唇亡齿寒之忧,加之摩德又许以重金,邻国答应援手,但又怕得罪了赤火国,仅允许西突厥自行在民间招募兵丁,不正式派出官兵驰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西突厥派出的几批使者短期内便从萨克国、罗刹国等数国征召了近十万人马,在边境集结进行简单的训练之后,换上突厥戎装,即火速奔赴安拉城下。这五万人是先遣部队,随后还陆续将有援军抵达。 星子当初曾听摩德谈起此事,但觉外国的援军能否到达,何时到达,终究渺茫,远水不解近渴,不曾寄予厚望。忽报援军已至,星子大喜过望,突厥军队本就势单力薄,短期内已历经数场大战,正须生力兵员补充,这五万人马恰如雪中送炭。星子遂与国王摩德亲往迎接。 这批援军来自与西突厥西北接壤的萨克国。萨克族人亦是高鼻深眼,较之西突厥人身材更为高大魁梧,大都自带了武器坐骑,也能听懂日常的突厥语言,指挥调令并无太大困难。萨克族人亦擅长骑射,其中多半为骑兵,小半为步兵。 星子与摩德一同检阅了援军,见五万人马个个兵强马壮,精神抖擞,甚是欣喜。摩德分发了丰厚的劳军之物,对其不远千里加入义战表示感谢。援军亦是归星子统一指挥,星子先重新编定建制,又从突厥军中遴选了一批经验丰富的各级军官,执掌新军。随后,将这五万军队派去安拉城东门驻扎。 星子忙碌了一整日,从援军营地回到突厥的中军大帐时,已经宵禁时分,方坐下喝了口水,便听下属来报,圣女求见!伊兰夜晚到访,必有要事,星子忙命请入。伊兰孤身进帐,照例盈盈下拜:“奴婢叩祝尊者圣安!” 星子起身相迎:“不知圣女莅临,有何事指教?”伊兰以目示意,星子遂命左右都退出帐外,将伊兰请到案旁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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