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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王者归来:天路(完整版重发)[第50页]

作者:冰痕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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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决斗(6)
西征以来首遭惨败,辰旦闻报大感震惊,气急败坏。这突厥蛮夷当真是狡兔三窟,主力不是在此守城么?哪里又冒出了这样一股生龙活虎的大军?不来解围,反突袭西路军。而据说突厥的主帅是一位从未见过的蒙着银色面具的男子,犹如天神下凡一般,有万夫不当之勇,刀枪不入,军中大将在他面前犹如三岁小儿,不堪一击。此人不知其姓名,突厥人都称他为尊者,传言是真神使者临凡,地位极高。
辰旦自然不相信什么神仙妖怪的鬼话,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会是天上掉下来的?但此人到底是何来历却全无线索。抓住安拉城守军士兵或居民拷问,口径倒极为统一,咬定他是真神使者,派来拯救突厥合族的。辰旦很快体会到了这个真神使者的无边法力,现今抓住了突厥人,再无人投降背叛,严刑拷打逼问口供情报,突厥人除了“尊者临世,天佑突厥!突厥必胜!”之外,几乎再无多余的话。杀头分尸,亦是毫无惧色。而攻城之时,突厥将士一个个如吃了壮阳药般,有进无退,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眼睛不眨便冲上来守城。
辰旦怕打击士气,严令军中封锁左路大军惨败覆灭的讯息。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渐渐的,有些残兵溃败逃亡到此,寻找同乡亲友,混进中军大营,私下传言,亦是将突厥主帅描绘得神乎其神。
辰旦恼恨不已,下令全军大事搜捕,凡是有西路军中败退者或擅自传谣者,一律杀无赦。有些士兵听到风声便连夜逃走,军中开小差之风自此而行。不过辰旦的铁腕手段取得了一时之效,军中的议论少了,但士兵们大都战战兢兢,无精打采,辰旦看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辰旦盘算,突厥人当不会分身法术,也不可能撒豆成兵,既然有兵力去袭击左路军,城中的守军必然所剩不多,当下之计不如加紧攻城,破了安拉城,捉住了国王,突厥大军没了根据地,只能流窜边远之地,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但连日暴雪打消了他这念头,天寒地冻,雪满弓刀,大军行动不便,攻城屡屡受挫。
而后方粮道被截的消息更是名副其实的雪上加霜。安拉城外突厥人已坚壁清野,辰旦反复派军搜索,也没找到几颗粮食。如今军需都须从色目境内转运而来,近日冒出多股色目武装,偷袭粮车,防不胜防。大半粮草在半道上就被劫走或是焚毁,抵达安拉城下时只剩了一小半。更糟糕的是,许多士兵缺少冬衣棉鞋,难以御寒,渐渐有人冻饿而死,逃走的士兵也多了起来。任凭严申饬令,亦无效果。
辰旦隐隐有点后悔大军深入,战线过长,渐成骑虎之势。但如今不是后悔的时候。暴雪肆虐了七八日,总算放晴。辰旦决心倾尽全力发动总攻,誓必一锤定音,拿下安拉城。
一一一决斗(8)
辰旦费了偌大力气封锁西路大军覆没的消息,但今日谙英的首级甫一出现,冲击不亚于晴天霹雳!军中虽有些人已经知道,到底半信半疑,还有更多的人未得风声,突见一路主帅这般惨死下场,而敌军又如猛虎下山般扑来,不由目瞪口呆,人心惶惶,畏缩不前。
眼见敌人逼近,兆忠冲到城楼下,亲自挥剑,砍了几个欲要后退的下级军官,急命列阵迎敌。阵势尚未排开,突厥大军已杀了过来。那真神使者当真不同凡响,手持一把蓝色宝剑,光华灼灼闪耀如银河星辰,映日生辉,不可逼视。而不论何人,在他剑下都如砍瓜切菜一般不堪一击,冲上去的将士割韭菜似的一茬茬倒下。转眼突厥铁骑已冲破重围,杀开一条通道,直抵安拉城头!
兆忠复登城指挥,此时突厥人已近弓箭射程,兆忠又令放箭,哪知那突厥主帅却干脆跳下马来,持剑徒步奔向城墙。箭矢纷纷,疾风暴雨一般,沾上他的衣服竟如遇到了无形的墙壁,尽数坠落。兆忠暗想,如果他不是穿了什么刀枪不入的宝甲,那这身功夫实在惊人!
这人正是星子,星子挥剑刺翻了数十守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城墙脚下。也不见他如何用力,脚尖一点,便上了数丈,接着于城墙上行走如飞,每一步便登上数尺。明明那城墙陡峭直立,常人手足并用攀援亦不可行,他却闲庭信步一般如履平地。正午的阳光直照下来,映着他身上片片金甲,反射万道璀璨夺目的金光,威风凛凛,正是天神下凡!城上城下的赤火军士皆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鸦雀无声,一众弓箭手手持弓弩,竟然忘了放箭。
兆忠半晌方在“尊者临世,突厥必胜”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中回过神来,忙令全力阻拦他上城。顿时滚石隆隆如万雷齐鸣,而那人似乎并未躲闪招架。兆忠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已如金色的闪电直窜上城楼。兆忠叫声不好,方欲退后躲避,身形未动,那柄蓝色的宝剑已横在了颈间。兆忠当真以为是鬼魅附体,他也算是身经百战,武艺高强,见多识广,但刚才连敌人如何发招都未看清楚……
兆忠强自镇定,喝道:“你是何人?我乃赤火国的御前先锋,你敢杀我?”星子嘿嘿冷笑了一声,并不答话。疾点了兆忠的几处穴道,左手拎着他后颈,如老鹰抓小鸡一般将他提了起来。子午谷战后,兆忠以天子密诏相挟,惹怒了星子,便曾这般落在他手中。此番故技重施,更是驾轻就熟。
兆忠被敌人如此摆布,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但任凭他谩骂挣扎,丝毫无济于事。星子将他当成一面人肉盾牌,横在身前,在城楼上往复冲杀!他挟了兆忠为质,其余赤火官兵见状,哪敢倾力阻挡?星子匹马当先,只手擎天,拔得头筹。突厥军队欢声雷动,赤火军则且战且退。
一一二云达(1)
一众突厥健儿奔到城墙下,抛上钩绳,手足并用攀援而上。城楼上守军应付星子尚手忙脚乱,更顾不上攻城的敌人。不多时,突厥的大队人马已攻上了城楼。这时,内城的突厥守军听说尊者亲率援军赶到,亦重集残军,打开城门,冲杀而出。两相夹攻,将兆忠所部困在内外城的夹层之中。赤火军前锋被擒,群龙无首,又腹背受敌,无心缠斗,纷纷夺路而逃,攻守之势顷刻逆转。围师必阙,星子暗令让出一处缺口,放赤火军逃出城外。
很快,西突厥已收复了安拉城外城南门。星子与城内守军汇合,得知云达受了重伤,大为后悔,到底是来迟了,若能早得一刻,便不至如此。无暇去看望云达,只令人将兆忠押下严加看管。下属已牵了白云过来,星子翻身上马,重新杀向城外,仍是让人挑了谙英的那颗头颅相随。此时,城外的赤火军已在昕宇的指挥下重振旗鼓,与突厥短兵相接,激烈搏杀。
方才辰旦远远地站在一处小山丘上观战,目睹了城下惊心动魄的一幕,乍见突厥军团如神兵天降,亦是震动不已。原来传言不虚,世上竟真有如此神勇之人,实在匪夷所思。而其用兵之道,神出鬼没,出其不意。实乃平生的头号劲敌!只是辰旦虽不见此人面目,那身形却隐隐地觉得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而他的徒步上城的轻身功夫……
辰旦忽想起来了,当时星子重伤毒发,命在顷刻,救下他的那名青衣老者,朕的御前侍卫重重围困,他手无寸铁,却浑若无物般脱网而出,刀刃如林亦不能近身三尺以内。难道是他么?那人武功高深莫测,行事说话却处处透着古怪,与突厥沆瀣一气来装神弄鬼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但是星子不正是被那老头带走了,说是要收他为徒么?那星子会不会也跟着他到了突厥军中?不!不!星子虽然离经叛道,但他是朕的儿子,对朕的一片赤忱却是无可怀疑,怎么会公然与朕为敌?何况,前些日子他不是还曾留书报平安么?那他已经离开那古怪老者,但是他为什么悄悄地潜入军中,竟不肯与朕见面?他信中所说的有要事须办,颇费时日,又是什么紧要之事?他现在会在哪里?那夜朕察觉后,即刻派出人马去追寻,他却跑得连影子都没有了……辰旦左思右想,心头烦躁,忽然听得前方喧哗之声大起。
原来星子冲出城外,远远地望见一面赤、黄二色大旗迎风招展,旗下一员紫袍金铠的大将,便当是中路的主将昕宇了。
见到那熟悉的大旗,星子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极目远眺,看不见父皇的身影。星子下意识地以手扶额,幸亏父皇并未亲临阵前,不然,自己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拔剑相向?好在如今敌众我寡,纵然我率军取胜,父皇也不会有生死之虞,星子安慰着自己,却明知不过是自欺欺人。
一一二云达(2)
战鼓声声,疾如雨点,星子略停片刻,即策马直往赤火军中军冲去。赤火军如今见他胆寒,竟不敢多加狙击,竞往两旁避让。离那面大旗尚有近百丈之遥,星子取下背上的强弩。脚下骏马如风,星子微微眯眼,张弓搭箭,手一松,一枚利箭疾如流星闪电,呼啸而过,端端劈中那面中军大旗的旗杆,喀嚓一声,大旗已从中折断!突厥军队霎时万众欢腾,赤火军则是一片慌乱。辰旦听到的便是这喧哗之声。
饶是辰旦一生经历无数风浪,仍是吃了一惊,近日变故陡生,这个真神使者一人便搅得三军丧魂周天寒彻!难道此番百万大军远征,竟然要因他一人而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此前辰旦从未想过会失败,但此时不祥的预感已如雨季来临前的乌云一层层涌上心头。
星子一不做二不休,看那旗杆折断,唰唰唰也是三箭连环,直奔昕宇而去!昕宇方才见兆忠箭伤突厥主帅,知他是有意报复,耳听凄厉的破空之声,急急往后躲闪,一枚箭矢射中他的金盔,哐当头盔坠地!昕宇披头散发,好不狼狈!尚未定下神,身旁传来“哎呀!”“哎呀!”两声惨叫。原来另两枚飞箭射中了昕宇左右两员副将,均是一箭穿心,那两员副将一头栽下马来,惨叫未停,人已气绝!
虽是寒冬天气,昕宇的重重铠甲之下已是冷汗淋漓。抬头去看那带着面具的星子,一双蓝眸寒气凛冽。昕宇摸**口,一颗心仍是狂跳不已,知道他是饶了自己一命,若不然此刻已然横尸当地!
星子便是要立个下马威,以图速战速决,减少双方伤亡。此举果然奏效,昕宇后怕,诸将胆寒,斗志已是土崩瓦解。星子遂令全力冲杀!哈桑及其他部将闯入重围,虽是以少敌多,却毫无惧色。几番冲击之下,赤火军阵脚已乱。
辰旦于场外观察良久,见混战之中赤火大军渐渐被动,尤其是将帅一见那个什么真神使者的影子便躲之不及,不由既怒又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百万之师,竟然挡不住敌军一人!尤其是谙英、兆忠、昕宇,诸员大将,不是被砍了脑袋,就是被活捉了去,或是吓破了胆不敢交战,朝廷每年拨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将这些人好吃好喝高官厚禄地供着,却养出了这样的一帮窝囊废!哼,突厥不过偏远之地蛮夷之国,却能有如此人物,我堂堂中土,难道无人能与之抗衡么?不知何故,辰旦的脑子里忽闪过星子的矫健英姿,与那阵中蒙面之人重叠一起……
当时祖荫轻率冒进,先锋营危在旦夕,星子临危受命,只领了万余轻骑连夜奔袭,解子午谷之围,敌军十以倍之,又是突厥国王最器重的杜拉王子为帅,他却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挽狂澜于既倒,擒敌酋于须臾。如今他若在朕身边,突厥人还敢如此放肆么?
一一二 云达(3)
战至日影偏西,辰旦知事不谐,敌人援军如此骁勇,今日攻城已然无望,若要继续围困安拉城也是力不从心,当下士气低落,久战更为不利。辰旦只得咬咬牙,命人鸣金休兵,传令暂且后退十里扎营。
赤火军如潮水般向后退去,退潮后的沙场散去滚滚烟尘,重归平静,唯有一轮夕阳如血染红半边天空。星子松了口气,遂也住手,命大军即在城外驻扎。突厥以骑兵见长,死守城池已无援可待,不如露营城外,进退得益,更有利机动作战。
战事既毕,星子忙忙赶进城去探望云达。云达中箭受伤后,被下属抬进内城,他听说尊者已派援军赶到,坚持不愿进城疗伤,就在城楼上等候。内城城楼旁有一间厢房,本是供守城的将领临时休息之用的。星子让随从等在外面,自行推门进去,快步走近榻前。
云达正俯卧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蜡黄,已经昏迷不醒。星子掀开云达身上的毡毯,见他背心一支生铁利箭的箭杆虽已被锯断,箭头却仍深深地插入后背,渗出的斑斑血迹浸湿了衣衫。星子不解,转头质问侍立一旁的军医:“为何不为他拔箭治伤?”
军医听得星子问话,忙跪下回禀道:“回尊者,云达将军中的这支箭,已深入脏腑,倘若冒昧拔出,登时就有性命之忧。如果不拔,还可……可多捱得一会。”
“什么?”星子大惊,“你是说他……”
军医面色惨淡,无奈地摇摇头:“尊者恕罪,小人的医术低微,已是回天无力。”
“伊兰!”星子下意识叫了一声,转头去找伊兰,才想起伊兰和尼娜并未与自己同行,而是与殿后押解俘虏的军队一道,预计还要一两日才能到达。星子怕战场危险,交战时均将伊兰和尼娜留在后面。哪知此时急需天方殿的医官却无处可寻?星子急得额头冒汗,在怀中掏了一阵,摸出几只瓶瓶罐罐,都是莫不痴送他的上好灵药。星子选出两种治伤内服的药,也不管对症不对症,亲自扶起云达,掰开他的口,喂他和水吞下。又急忙传令让人快马加鞭,沿来路去寻伊兰,命她和天方殿的医官并尼娜火速赶来!
过了片刻,星子忽听见云达喉间一声响动,忙唤了一声:“将军!”半晌,云达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见眼前之人,吃力地开口低声道:“尊者,末将未能……”
星子急急打断他道:“将军,我军已将攻城的赤火军逐退,安拉城之围已解!”说到这,星子愧疚不已,“是我来晚了,让你受伤……”
云达听说安拉城之围已解,心头一块石头落地,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尊者……尊者无敌……突厥……突厥有救了!”
星子却摇了摇头:“那是因为将军乃国之栋梁,坚守孤城,拒数十万强敌于门外,方能让我从容调度!京城无恙,将军正是头功!国中必有重赏!”
一一二 云达(4)
“重赏?”云达听到这个词,忽似兴奋起来,本来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便似混沌黑夜里的一点萤光,“末将……末将能不能求……”云达说到这已愈发艰难,面色潮红,喘息了一阵也无下文。
“将军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办到之事,必当尽力!”星子眼见云达气息渐渐微弱,心如刀割。
云达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头环顾四周:“尼娜呢?”
“她……她很快就会来。”星子只得这样安慰他。
“哦……末将……末将有几句话想……想和尊者……想求尊者……”云达急切之中胸膛剧烈地起伏,话音却是断断续续。
星子大致已猜到云达想说什么,以目示意,让左右皆退出去,室内只剩下他和云达二人。星子用掌心抵住云达的胸口,缓缓地输了股真气进去。
约一刻钟后,云达呼吸渐趋平稳。星子吐出一口气,扶着他轻声唤道:“将军!”突然小屋的窗子砰地一声被撞开了,一道黑色的人影闪了进来。
“哥哥!”清脆的声音宛如黄鹂,黑纱之后一双明目善睐,来者正是尼娜。
原来星子虽然将尼娜留在后方,但尼娜日夜挂念着孤军守城的哥哥,离安拉城愈近一分,心中的不安就愈多一分。昨晚夜深人静之时,尼娜趁大伙儿都睡熟了,无人注意,换上一身黑色衣服,悄悄潜出营帐,快马加鞭,赶往都城。方才在城下听到士兵们议论,说是云达将军受伤了,尼娜更是心急如焚。城楼门口有人把守,遵星子之命不放闲人入内,尼娜便绕道窗外跳了进来。
“尼娜!”云达欣喜地唤了一声。
尼娜忙奔到云达的榻前,急得快要哭出来:“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云达却面露微笑,似十分开心:“小妹别哭!新月峡本就是我的死地,我却活了下来,今生竟能亲见尊者降临,我犯下了大罪,却蒙尊者原谅,还能受尊者之命将功赎罪,守护安拉城,免于亡国之祸,更与你兄妹重逢,种种皆是万分幸运。这乃是上天眷顾真神庇佑,如今我就要去面见真神了,心里很欢喜……”
“哥哥,不要啊!哥哥!不要抛下我!”尼娜只是撕心裂肺地哭叫,说不出别的话来,突然转向星子,扑通一声跪下,抱住星子的双足,似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哀求道:“尊者!尊者法力无边,救救他啊!”
星子此刻真希望自己是神仙化身,真的如他们期望的那样法力无边。微微闭了闭眼睛,虚弱的声音如细细的游丝飘荡空中:“我……我会尽力的……”心中只是暗暗祈祷伊兰接到讯息后能即刻赶来,如尼娜一样从天而降。
“尊者……”云达吃力地道,“末将有一事相求。”一手握住了尼娜,“末将父母兄长皆已亡故,只剩了这个小妹……尊者……”
星子俯身蹲在他面前,急急地打断他道:“叫我阿丹好吗?”
一一二云达(5)
云达迟疑了一下,终于改口道:“阿丹,阿丹兄弟,我这妹妹,无依无靠……恳请尊……兄弟你留她在身边服侍,我……”
“你放心,”星子眸中含泪,“我待她便如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星子早已料到云达定是要托付尼娜终身,他若一走,尼娜在世上再无亲人,自己责无旁贷……但说到这,星子眼前突然闪过一袭白衣胜雪犹如寒梅傲放的玉娇,只是那容颜已有些模糊,又是伊兰黄纱飘飘从天而降,恰似水仙出尘,星子仰慕玉娇的高洁,为伊兰的神秘所吸引,而尼娜虽然相处时日最长,更多的是一种兄长对妹妹的爱护之情。但自己当众亲口说过“我喜欢她”,又与她耳鬓厮磨,亲密无间,她际遇悲凄,孤苦伶仃,若我弃之不顾委之他人,让尼娜何以自处?
星子点头,神情庄重如立下重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尽我所能,照顾尼娜一生一世。”顿了顿,加上一句,“云达哥,请你相信我。”尼娜闻言,抬头飞快地看了星子一眼,眸中娇羞无限,随即垂下螓首,不发一言。
云达听星子唤他“云达哥”,开心地笑了,历经沧桑的面庞似焕发着朝阳般的光彩,却又道:“尼娜她……她出身卑微低下,只要能在尊者身边服侍,我……我便再无所求。”言下之意只求让尼娜为妾为婢便已满意。突厥人和中原一样,富贵之家也常有一夫多妻。云达歇了歇,加上一句:“小妹娇蛮任性,若她有……有何不是之处……还请尊者多多……管教。”
云达说罢,将尼娜的小手递到星子手中,最后看了尼娜一眼,嘴角带笑,满足地闭上了眼睛,身体软软地便向下滑去。星子忙抱住了他,探他口鼻,已是气息全无。星子呆在当地,胸口如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痛到无法呼吸。犹记得初遇他紧紧的拥抱,坦荡豪迈便如辽阔的塞外草原;犹记得临别前一夜举杯对坐,他竟一语成谶!自己行险豪赌,置他于九死一生之地,又偏偏来晚了一步……星子心中无限愧疚,眼睛却干涩无泪……
“哥哥!哥哥!”尼娜石破天惊般的哭喊声打断了星子的思绪,星子将云达的遗体仔细地放在榻上,伸手揭去了蒙在脸上的银色面罩,温柔地将尼娜揽入自己怀中。尼娜靠在星子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愈发大放悲声,哭得声断气噎。
星子任由她在怀中哭了良久,泪水打湿了战袍前襟,待她稍稍平静下来,方在她耳边低语道:“尼娜,你还有我,我是你的星子哥哥,永远都是……”
“哥哥……”尼娜泣不成声,泪眼婆娑。
星子突然想到,我已身中那个什么血海之毒,如果不找伊兰要解药,而师父南下又无所获,或者未能及时赶到西域寻我的话,我就最多还有一年半载的活头。那怎么能照顾尼娜一生一世?那我方才对云达的承诺岂不成了泡影?尼娜如此依赖**后我若死了,她岂不是更加伤心欲绝,怎么能活得下去?
一一三哈桑(1)
忽听得城楼上传令兵大声高呼:“国王陛下求见尊者!”星子轻轻为尼娜拭去泪水,拍拍尼娜的肩头:“我现在有点事……”尼娜抽噎着,慢慢地直起身。星子复戴好银丝面具,上前去开了门。
摩德与留守的文武百官正等在内城楼上,见星子出来了,齐刷刷地跪倒一片:“小王(臣等)恭贺尊者大捷!尊者临世,天佑突厥!”
星子听得他们称颂,却无丝毫的喜悦之情,浑身的力气都似被抽空了般,靠着门柱方能勉强站稳,低沉的声音带了哽咽:“是我救援来迟,云达将军……将军他已不幸……不幸牺牲……”
“啊!”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惊讶悲叹之声。摩德急急起身,率众入内查看。星子回京后初见国王,本有许多事情需要通告,此时却一句话都不想说。尼娜是云达的妹妹,此时国王正该慰问她。星子遂抛下众人,独自走下城楼,出了城,回到中军大帐,吩咐不得命令,任何人不许进来。
这是有生以来最累最漫长的一天,星子叹息一声,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一头躺倒在中军大帐的虎皮褥子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一动。虽已疲惫至极,阖上双眼却无丝毫睡意。
帐外传来阵阵喧哗,今日大捷解围,多数将士又尚未得知云达牺牲的消息,正在大肆庆祝,烹羊宰牛饱餐一顿是少不了的。但强敌仍在近旁,星子已事先下令不得饮酒,入夜后照例宵禁,严阵以待。虽已连打了两次胜仗,但星子明白,这只是扭转局势的第一步,后面的道路还很艰难漫长,一着不慎,仍然满盘皆输。
两次火中取栗,两次以少胜多,尊者临世,突厥必胜!万千荣耀都将归于自己,可又有什么好欢喜的呢?上次是杜拉,这次是云达,一为对手,一为战友,竟都因己而丧命,还不说象阿成那样的千千万万的普通士兵,背井离乡,流血死亡,悄无声息,就象一粒微小的尘埃湮灭于茫茫大海之中。星子心中疼痛难耐,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有多少尘埃,才能填平这欲望和权力的海洋?
星子不敢去想那始作俑者,扎营在十里之外的父皇,十里,那么近,如果登上城楼,或许就能望见苍天之下那明黄色的御帐,那血一般殷红的猎猎旌旗……自己今生还能再取下这面具,叫他一声父皇么?有冰凉的液体滑过面颊,星子咬紧牙关,却止不住无声的抽泣。
天色已晚,大帐内笼罩着一团浓如墨汁的漆黑。星子只在黑暗中静静地躺着,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突然,听得帐外有人高声叫道:“尊者!尊者!”语气甚是急迫。
难道是赤火军袭营?星子忙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快步奔到帐外:“什么事?”
来者是帐下的一员偏将:“尊者,哈桑……哈桑将军喝醉了酒,正在痛打俘虏的敌军前锋兆忠,眼看快把人打死了……”
一一三哈桑(2)
“啊?”星子吃了一惊,兆忠好歹也曾当过自己的副将,虽说貌合神离,到底存同袍之义,今日阴差阳错擒了他来,总不能让他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他人在哪里?快给我带路!”
哈桑此时正在城内的大牢里。今日擒了兆忠,因他身为敌军前锋,地位颇为重要,突厥人未将其关入俘虏营,而是直接送进了皇城的大牢单独关押。哈桑与云达本是结义的兄弟,曾经并肩作战,共经生死,有过命的交情。听说云达死于兆忠的连环箭偷袭之下,哈桑忍耐不住,要了两坛烈酒来喝了,新仇旧恨齐涌上心头。醉醺醺地持了根马鞭,便去牢中提讯兆忠。他如今是尊者跟前的红人,剿杀赤火西路军立有大功,自然无人阻拦。
星子带着一队随从,忙忙进城,赶到大牢门口,狱卒听说尊者莅临,齐刷刷跪下恭迎。星子一扫,曾陪自己喝断头酒的那名狱卒也在其中,只是尊者亲临,他激动惶恐万分,如见神祗,连头也不敢抬,哪里会想到竟曾是他所看管的死囚?
副将问明哈桑确实在里面,并有吩咐不许闲杂人等入内。星子便让狱卒们守在地牢之外,命随从手持火把在前面带路。走下狭长陡峭的台阶,星子再次踏进这幽暗阴森的地牢,忽明忽暗的火把犹如地狱之光,映照着周遭熟悉的景物。一股潮湿霉变的气息夹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曾几何时,自己正是被关押此处,受尽无数酷刑。星子一想起那铁链穿身再被吊起毒打的情形,仍不由打了个寒战,那样的痛楚怕是来生来世也忘不了!星子深深吸气,强使自己镇定下来,一步步走进地牢深处。耳际传来一声声有气无力的惨叫,听着甚是碜人。星子加快脚步循声而去。
惨叫声是从一间石屋里发出的,待得近了,星子发现正是自己呆过的那间铁笼子似的牢房,心头又是一跳。牢门大开,哈桑正背对着星子,手中拎着一条漆黑发亮的马鞭,一滴滴的鲜血恰如断线的珍珠,一点一滴从鞭稍滴落。
石牢当中吊着的正是兆忠,粗大的麻绳反绑了他的两条胳膊,绳索向后上方高高悬吊,拽着他双脚离地。赤裸的身体鞭痕交错密布,几乎已成了个血人,地上一团团的血渍泛着暗红的光泽。兆忠脑袋无力地耷拉着,披头散发,乱发遮住了他的面目,口中发出一阵阵含糊的惨叫声,渐渐越来越低,似乎已神智不明。
星子尚未及开口,哈桑又是狠狠的一鞭抽在兆忠的胸腹,似一道利刃划过,血珠子顿时从撕裂的伤口中涌了出来。“哈桑!”星子厉声喝道。
哈桑闻声停滞了一下,慢吞吞地转过身来,脚下晃了几晃,似是站立不稳,发红的双眼定定地望着星子,半晌方认出了来人,口齿不清地道:“尊者?!”欲要跪下行礼,脚下一滑,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一一三哈桑(3)
星子看他的样子,显然醉得不轻,气不打一处来:“哈桑,我已下令,今日军中不得饮酒,你身为副帅,为何竟明知故犯?”
“我……我……我要为云达兄弟报仇!”哈桑话方出口,竟双手掩面,呜呜地哭了起来,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嚎啕大哭,声音便如受伤的野兽在林间嚎叫,回荡于阴森地牢中,让人心头阵阵发紧。哈桑泣道:“从前……从前每次打了胜仗,我们兄弟总是要开坛痛饮,一醉方休。”
星子回想云达确实酒量甚豪,记得当时他与尼娜手足相认后,拉了自己饮酒,便曾有言,军中虽不宜醉酒,但就算犯禁,也要畅饮达旦。如果他今日健在,自己仍愿与他喝个痛快,可惜今朝有酒,却再不能醉了……
星子心中难受,语气仍是严厉:“大敌当前,你竟醉酒违命,肆意妄为,军令岂容有违?身为将领,罪加一等!”径直吩咐身边的随从:“你们把哈桑将军送回去,好好给他醒醒酒!”两名随从上前,半拖半扶地带走了哈桑。
星子这才吩咐将吊着的兆忠放下来,见他遍体血痕,气若游丝,伤势沉重,星子微微叹息一声,吩咐迅速去找个军医来给他治伤。星子戴了银色面具,又说的是突厥语,兆忠已被打得死去活来,自然认不出星子。
星子放心不下,留在牢房中等军医到来。军医来后,星子从怀里摸出一瓶莫不痴所赠的上好伤药,让军医为兆忠止血上药。待军医确认兆忠并无性命之忧,星子方才离去,临别又吩咐狱卒喂水喂食,不得虐待,吩咐军医每日按时前来,好生为他治伤。军医虽不解尊者为何对敌军的将领如此慈悲,却是不敢有违,恭恭敬敬地应下了。
星子重回营地,已近午夜时分。大帐中早备好了晚膳,星子刚坐下胡乱用了几口,便听得帐外哈桑求见。星子估计他酒已醒了,便让他进来。哈桑一进帐,便跪下叩首:“末将已照尊者的吩咐,在冰水里泡了半个时辰醒酒。”星子见他头发胡须都是湿漉漉的,无数细小的冰花泛着碎光,暗想,这般呵气成霜的寒冷天气,如此醒酒也够他受的了。
星子沉声道:“你知错了么?”
哈桑面有惭色:“末将一时冲动,违抗军令,悔之莫及,特来领罚。”
星子知他是为云达之死伤心,不忍重罚,遂道:“今日之事,本当严肃军纪,以儆效尤,但眼下战事如火,正值军中用人之际,且念你初犯,自去领二十军棍便是。”
“末将谢尊者宽宏大量!”哈桑叩谢,语气由衷而诚恳。星子虽是疾言厉色,哈桑亦知他是饶了自己一遭。
星子听他称谢,忽想起以往每次父皇责罚,挨完了毒打还得忍着伤痛谢恩,那是自己最为痛恨的事之一,便又补上一句:“你领罚后,自行回帐休息,不必再来谢恩了。”
一一三哈桑(4)
哈桑领命出帐,星子没什么胃口,命人撤去膳席,草草和衣睡了。第二日一早,国王摩德便运了许多劳军之物,亲来探营。星子陪着他视察全军,犒赏了有功将士,复商议云达的后事。摩德拟追赠云达为一等公爵,而非常时期,丧事从简,即于当日举行火葬。
星子简要地讲述了云达和尼娜的身世,以及云达临终前的遗愿。摩德听了,亦是深受感动,叹息良久,道:“尼娜身世多舛,幸蒙有尊者救助。云达于国有功,只有尼娜一个亲人,如今他既已殉国,小王愿收尼娜为义女,封她为突厥的公主。”
摩德的安排倒是出乎星子的预料,但认了国王为义父,对尼娜总是有利无弊。“如此甚好,那就多谢陛下了。”星子点点头道。转念一想,云达虽说只求自己照顾尼娜,不求名分,星子却不想委屈了尼娜,摩德愿意封她为公主,我以后娶她,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门当户对?星子骤然一寒,我是赤火国的皇子,娶突厥的公主,算是门当户对吗?父皇本就因尼娜之事而耿耿于怀,再加上我相帮西突厥与他为敌,可以想见,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赞同此事,就算我能解了毒,带尼娜回国,父皇也必定雷霆震怒,恐怕我不但不能照顾尼娜一生,要想护得她周全都是不易。那我该怎么办?就如李陵当年那样,留在异域,易服改语,和尼娜一起生儿育女,彻底变成个胡人,把父皇养母故土家国都抛诸脑后么?唉……罢了,我能活多久还说不准呢,多想也是无益,万一毒发不治,有摩德照顾她,我也可稍稍安心……
星子深深的担忧无法说与人知。摩德见星子赞同,便命人传了尼娜来,告知此事。尼娜领旨谢恩,向摩德行了家礼,改口称为父王。摩德欲要她进宫去住,尼娜自然不愿,婉言相拒。
这时伊兰与天方殿一众也赶到了。星子虽知即使她们昼夜兼程,昨日也未必能及时抵达,就算医官在场,也未必能救下云达,但乍见伊兰,语气中仍有几分不满:“我不是派人传令速来么?为何现在才到?”
伊兰瞄了尼娜一眼,垂首禀道:“尊者恕罪,昨日一早奴婢正欲出发时,却发现尼娜不见了,怕她出了什么意外,奴婢四处派人寻找,未得她下落,不敢上路。直到尊者派人传讯,奴婢方知她先行走了,这才匆匆兼程赶来。因此耽误了时辰,今日方到,恳请尊者谅解。”她这样说,星子便不好再多言,一旁的尼娜也低下了头,暗中自责不已。
云达的葬礼便在中军大帐之前举行,来不及搭火葬台,只是放置了一张长案。仍是由星子主持葬礼。葬礼尚未开始,哈桑却从人群中冲出来道:“尊者既已擒获了杀害云达将军的凶手,何不以其项上人头献祭,以告慰云达将军的在天之灵?”哈桑此语一出,顿时群情激奋万众响应,皆齐声要求杀兆忠以祭云达。
一一四小妹(1)
星子为一时之策,擒了兆忠,本打算日后放他归国。昨日哈桑醉酒之下毒打兆忠,星子只责他醉酒之过,对兆忠的处置尚无法明言,今日这般情形下,星子也只能暂时以一己之威压下众怒:“兆忠乃敌军先锋,我留着他的性命另有用处,不可小不忍而乱大谋。”尊者有令,将士们便偃旗息鼓,不再异议。
云达的遗体裹了白布,静静地躺在案上,神情安详,嘴角似乎仍噙了一丝微笑。星子命人覆上一面黑底金边的丛林狮子旗,以记他殉国之忠,念他素喜饮酒,又端来一坛烈酒,斟满大碗,敬天沥地。星子仍是跟着伊兰鹦鹉学舌,念了一段不知所云的祷词,亲手点燃葬礼之火。国王并全军将士列队肃立,皆低头默哀祈祷。
云达的遗体化为了袅袅白灰淡淡轻烟,嗣后,军中又遵例火葬了昨日激战中牺牲的西突厥官兵。火葬仪式将要结束时,赤火国大军来攻。突厥全军上下大为震怒,原来突厥礼仪之中,葬礼最为庄严神圣,逝者将从此升入天堂,追随真神身边。扰乱葬礼,无疑于断了升天之路。
哈桑不待星子下令,已出列要求领军迎敌。星子点头答允,哈桑跨马横刀,慷慨上阵。星子见他昨日刚挨了二十军棍,却仍是生龙活虎,也不禁钦佩他的强悍勇猛。突厥将士义愤填膺同仇敌忾,星子虽未出战,仍是杀得赤火军败退回营,多有死伤被俘。战后,星子送了摩德起驾回宫,待哈桑回营交令后,星子欲唤了尼娜来劝慰安抚,却听说伊兰将她传去了。
星子猜伊兰定是要和尼娜算她前夜擅离之罪,暗叫声不妙,这罪名认真说来可不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烦心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星子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伊兰的营帐,果然听见帐内传来斥责之声。
星子径直掀开帐门进去,帐内铺满了银白色雪貂毛织成的地毯,雍华富丽,踏上去柔软轻盈,如在云端。一袭黑衣的尼娜正跪在正中,低头饮泣,默默无言。伊兰则站在上首,冷冷地斜睨着尼娜,众侍女环绕左右,气氛沉闷而肃杀。
伊兰见星子进来了,屈膝行了一礼:“奴婢拜见尊者。军情紧急,尊者若有事吩咐,传奴婢过去侍候便是,屈尊驾临,奴婢不胜惶恐。”
伊兰语气不咸不淡,星子听出她言中的不欢迎,也不打算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道:“我是来给尼娜求个情的,她不告离营,擅自独行虽是不该,但念她思兄心切,而云达将军又已为国牺牲,只剩下她一人孤苦伶仃,还望圣女饶了她这回。”尼娜虽已被摩德收为义女,封为公主,但摩德本人也不敢丝毫违逆圣女,何况小小的尼娜?
伊兰闻言,应道:“是,奴婢遵命。”随即沉声下令:“擅离军营,本是死罪,既然尊者有令,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拖下去,重责五十军棍!”
一一四小妹(2)
“啊!”星子不禁低呼了一声,五十军棍!打在娇滴滴的尼娜身上,还不得把她打成了肉酱么?昨天哈桑借酒生事,自己也不过罚了他二十军棍,伊兰一张口便是五十军棍!星子打了个哆嗦。虽知自己三番五次为尼娜求情,无疑是驳了伊兰的面子,干预她正当的权力,仍忍不住道:“这……五十棍也太重了吧!”
伊兰眨了眨一双翦水明眸,似流露出一丝不解:“那么依尊者的,该如何处罚?”
“呃……”她这倒把星子问住了,若要径行赦免尼娜,她轻率之举既误了正事,又让合营上下不宁,一味包庇她,军纪何在,军威何存?我如何治军?但要是打坏了她,又怎么舍得?怎么向云达的在天之灵交代?星子沉吟片刻,试探着道:“她哥哥云达将军临终前托付我照顾她,云达将军刚刚下葬,她还尚在丧中……”
伊兰听星子说起此事,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表情,旋即道:“既然如此,她是尊者的人,便交给尊者处置好了,以后奴婢也不敢再过问。”
星子本不是这意思,但眼下也没多的话好说,便顺水推舟地道:“那就多谢圣女了。”顿了顿,听伊兰的语气中似有三分疲惫,又道:“如今安拉城之围既解,圣女可重回天方殿中,不必再随军奔波了。”
伊兰摇头道:“奴婢感激尊者关怀。但国难当头,奴婢正当追随尊者身边,或可尽绵薄之力。”
星子知道伊兰的脾气,若心意已定,绝难更改,便不再劝,只嘱咐她早些歇息,唤尼娜起来,“跟我走。”
尼娜自知犯了大错,一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做声。见星子与伊兰争论,一心为自己求情,更是惭愧无地。听星子唤她起来,忙向伊兰叩首谢恩:“奴婢谢圣女不杀之恩。”伊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尼娜欲要向星子叩首,星子摆摆手,转身先出去了,尼娜忙起身低着头跟上。
回到星子帐中,星子仍是令旁人出去,只留下尼娜。尼娜识趣地乖乖地跪下,等候星子发落。星子看着跪在面前的尼娜,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觉头疼难耐。尼娜虽然聪明伶俐,天真可爱,却往往一意孤行不计后果,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天堂堡初见尼娜,她便欲冒险行刺父皇,幸好被我看出端倪,将她救下;前些天离京之时,也因大闹殿堂而被伊兰处罚;这次更擅自离营,虽说她提前赶来恰好见了云达最后一面,算是对云达最大的安慰,但她此举也可能耽误天方殿医官救治云达,我若全然不罚她,伊兰那里如何交待?何况,她如此冲动,时时率性妄为,置命令规则乃至她自身的安危于不顾,若不严加管教,我护得了她一时,怎能护得了她一世?
星子忽想起伊兰,伊兰与尼娜年纪相若,命运相似,但其沉稳冷静非尼娜可比,可是总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难以消受。哎!
一一四小妹(3)
星子知尼娜天不怕地不怕,虽对自己敬若神明,却少有惧意,今日是该立个规矩了。既已下了决心,星子再开口时语气便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屡次犯规妄为,知错了么?”
“是,奴婢知罪!”尼娜现在倒是乖巧顺从。
云达临终前切切叮嘱犹在耳边,星子吸了一口气:“你哥哥既将你托付给我,你也唤我一声哥哥,我便是你的兄长,你是我的小妹,管教你义不容辞!念你兄长新丧,你自幼孤苦,我对你网开一面,不以国法军规惩处你,只以家法教训。你既已知罪,便该领罚。”
“是!”尼娜心头似小鹿乱撞,家法?哥哥是要亲自打我么?
星子环顾帐内,没什么合适的刑具,遂吩咐道:“你去找一根藤条来!”
“是!”尼娜不敢违令,规规矩矩地应下,面纱下的双颊已是滚烫如火。星子等了一阵,尼娜果然寻了一根藤条回来,进帐后,即屈膝跪下,双手将藤条高举过头:“奴婢恭请尊者责罚!”
星子接过她手中那根深青色的藤条,忽想起自己小时候被箫尺大哥责罚,大哥也是要我去找刑具,那可真是件难堪之事。尼娜一个女孩子,也倒难为她了,心下便多了几分怜惜。又想,我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打的命,今日竟要破例打人了么?还打的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妹妹?真是风水轮流转,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可打人该怎么打啊?
星子脑子里转着念头,神情仍是镇定自若。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走么?挨了那么多打,打人难道还要人教?星子将宝座前的红木案几上的杂物扫到一边,吩咐尼娜:“你过来,趴在这里。”
尼娜依言起身上前,俯身趴在长案上,硬硬的案沿恰好顶住她的腹部。星子一把扯去她的腰带。“哥哥!”尼娜有些惊慌地叫喊出声,身体不安地扭动。
“趴好了!不要乱动,不然会伤了你!”星子喝道,便顺手用那黑色的腰带绕过她上身,将她固定在几案上。
尼娜不再说话,只是抽泣不已,身子也微微颤抖。星子轻拍她后背,安慰道:“你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看见。”言下之意自己是她的亲近之人,星子这句话起了作用,尼娜低低地嗯了一声,似乎没那么害怕了。星子为尼娜取下面纱,温言道:“待会你要哭要喊都可以,不用强忍着。”
星子迟疑着是否褫衣,若不去衣,看不见伤势,没轻没重地把她打坏了就不好了。于是将她的裙裾掀起至腰间扎好,褪去底裤,露出少女白皙的浑圆。此时已近傍晚,帐内光线幽暗,但星子乍见那白生生的臀瓣,仍不由自主呼吸转急,面颊发热,忙定下心神,现在是在管教她,怎可胡思乱想动什么邪念?再说,她的身体我又不是没见过……
“哥哥!”尼娜察觉肌肤骤然暴露在冷冽的空气中,俏脸顿时涨得通红,羞愧难当,只恨不能有个地缝钻下去。
一一四小妹(4)
星子沉声喝道:“去衣是家法的规矩!”语气转为严厉,“五十下,算是小惩大诫,你自己记着数。”
“是……”尼娜扁起小嘴,带着哭腔应了一声。虽被腰带束缚,仍不安地动来动去,好一阵才平静下来。
星子向侧后退开半步,举起藤条,一时却不知该如何下手。上回动手掌刑还是被父皇逼着责打子扬,打了子扬二十军棍,却比自己挨上二百军棍还要痛苦不堪。子扬好歹还是皮糙肉厚武功高强的魁梧男子,大棒子呼呼地往他身上招呼就是了。尼娜这身细皮嫩肉的,捏一把都似能溢出水来,如何下得去手?星子见她白玉般的肌肤上,隐隐透出几道青色的淤痕,便如白底青花瓷的暗色花纹,想是上次伊兰罚她二十鞭留下的伤痕,也不知现在还痛不痛?
星子将藤条高高举起,却迟迟不曾落下。尼娜不敢回头看他,等了良久,只觉得臀上凉飕飕的,不安地问:“哥哥?”
星子咬咬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将眼一闭,唰的一藤条下去,耳听得尼娜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数道“一”。星子睁开眼,见尼娜臀峰偏上已多了一道红印,一抹淡淡的粉红犹如少女颊上新抹的胭脂。听她并未痛呼,星子放下心来。学着师父莫不痴的样子,稍稍偏下又打了一藤。两道红印整整齐齐地印在尼娜臀上,伤痕却不相重叠。尼娜轻轻地数了声“二”。
星子又打了两下,看尼娜的反应,便知自己打得轻了。星子虽不愿下重手,但今日既是要为她立规矩,打得不痛不痒的,不知是惩罚还是调情,怕是难以收效。星子狠狠心,手上加了三分力道,藤条夹着风声落下。“啊!”尼娜发出一声惨叫,本能地挣扎起来,欲要伸手去挡,却被星子捉住了手腕,尼娜“哇”地一声便哭了起来。
星子见她涕泪交流,一张小脸已弄得如花猫一般,手忙脚乱地拿了汗巾为她拭泪。尼娜呜呜地哭着,口里只叫着“哥哥!”“哥哥!”星子不知她叫的是云达还是自己,云达刚走,她便这般没脸地挨打,星子也颇为难受,言语之中却是不假辞色:“还有四十五下,你忍着点,早完早好。”
方才那重重的一下果然不同,凝脂般的肌肤迅速隆起一道一指宽的檩条,颜色也转为深红。星子又懊悔自己下手重了,但觉背心都已被冷汗湿透,暗想,管教人竟是这么难。师父当时有言,要我苦苦求他,他才肯责罚我。我只当是师父故意刁难我戏弄我,不曾体会他的难处。师父一日不断地训诫了我几个月,真是辛苦他了!
打了十几下,星子才慢慢掌握了规律,这个活儿真比要他习武读书、上阵杀敌艰难许多,耳听得尼娜一声声的呻吟哭叫,便如一根根的针扎入星子心头。十多下后,尼娜臀上已是伤痕密布,再无落鞭之处。
一一四小妹(5)
星子左手按住尼娜的纤腰,右手一藤打在她臀腿相交之处。“呜!”尼娜惨叫了半声,一口气噎在喉间,剧烈地喘息起来。星子忙轻拍她后背为她顺气,又倒了一盏温水喂她喝了几口。尼娜喘息半晌,方渐渐平静下来,虽不说话,却转过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星子,一双秋水剪瞳中尽是哀哀求祈之色。星子只恨不能找个眼罩将她眼睛蒙住,哑声道:“转过头去,将眼睛闭上!”
尼娜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星子不肯饶她,倒也乖巧,不敢开口求饶,也不敢用力挣扎,不情愿地埋下脑袋,闭上眼睛。星子狠下心肠,连续几藤打在她的大腿上,尼娜颤抖加剧,惨叫连连,小腿乱蹬,若不是星子用力按住她,便要滑下几案。星子在她白藕似的两条玉腿各落下十来鞭后,剩下的十多鞭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星子从亲身体验知道打在腿上极痛,犹豫片刻,仍是落在她臀上。尼娜本能地挣扎,星子便有几藤下去失了准头,贯穿了数道伤痕,殷红的血珠子登时冒了出来,如一粒粒深红色的玛瑙滚动在白玉盘上。星子见她流血便着了慌,赶紧找了块柔软的白布为她拭去鲜血,更加自责不已。
星子放轻力道,最后几下已纯粹是凑数,草草打完,总算解脱。尼娜挨了五十下,倒象是星子自己受了场刑罚折磨。星子解开捆住她的腰带,俯身将尼娜横抱,放到后帐的虎皮榻上。尼娜一手拽住星子的衣袖,嘤嘤哭泣,似有无限委屈:“哥哥!”
“好了!好了!尼娜乖,勇敢点,哥哥这就给你上药,上了药就不疼了。”星子如哄小孩子一样柔声哄她。
尼娜听说星子要亲自上药,面色绯红比臀上更甚,贝齿轻啮着朱唇,却不再吭声。此时夜幕已临,星子点亮了帐内的灯火,吩咐下属端来清水毛巾,放在大帐门口。星子先为尼娜清洗了伤口,手指难免触及她的臀腿隐秘之处,挨打后的肌肤通红炽热,星子亦是一阵阵面红心跳。复想,她以后都会名正言顺地跟着我了,这个恼人的妹妹,还不知会让我头疼多少次呢!心下既觉烦恼,又有一丝丝的温馨甜蜜。
星子拿出伤药,将淡黄色的药丸于手中一捏,研成粉末,仔细地抹在她的伤处。这伤药极是灵验,很快即止住了流血,痛楚也大为减轻。尼娜感激回头,小声地道:“哥哥,谢谢哥哥……”
星子吁出一口长气,想了想,拿过那根藤条放在她枕边,郑重地道:“尼娜,哥哥绝不想打你,只想把你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爱,哥哥宁可自己挨打也不愿动你一根小手指头,希望这是第一次更是最后一次。这根藤条你自己好好地收着,以为警醒,不可再这般任性调皮惹是生非,记住了么?”
尼娜红着眼圈应道:“尼娜铭记在心,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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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10:2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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