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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王者归来:天路(完整版重发)[第46页]

作者:冰痕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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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虎穴(1)
“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谈起这些,我……很抱歉……”尼娜唇边浮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我知道,这都是我的命……或许这么多年,报仇,本就是我苦苦追逐的一个泡影,都只是我的幻想……我既然不能手刃仇人,又怎能指望别人为我的事去火中取栗?”
“尼娜!”星子徒劳唤道,她一字一句的悲凉与绝望,如一根根尖锐的长针扎在星子心头,星子却又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她,自己的身世不便向她透露,而且就算告诉她,亦不能减轻丝毫的罪孽。“是我……是我对不起你。可我……我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别……你别这样说。”尼娜回过头,目光中有一丝惊诧,旋即郑重地道,“你怎么会对不起我?你屡次救了我,大恩难以为报,你和他们是不同的,你是个真正的男人。”尼娜忽似发现了什么,疑惑地问,“你真的是赤火国人吗?为什么你的眼睛也是蓝色的?”
“我是赤火国人,”星子点点头,第一次因这个称呼而感到几分羞辱,“我的眼睛生来就是蓝色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哦,竟是这样。”尼娜眨了眨眼,“我想你应该和我们西域有什么关系,你这次去了西突厥,如果找到了解药,就不会再回中原了吧?”
“那怎么行?我当然要回去。”星子想也不想就否定了。话一出口,尼娜的脸色顿时黯淡了。星子忽想到自己若重回父皇身边,也会带上尼娜么?又该怎样向他解释呢?这真是棘手。
尼娜不再说话,缓缓地跪下去,对着河水拜了几拜,然后起身,绕河岸走了数圈,口中念念有词,星子仍旧听不懂念的什么经文。末了,尼娜的神色恢复平静,淡淡地对星子道:“谢谢你带我来祭拜,我们走吧!”
于是星子带了尼娜上马,离开白云河,继续前行,不久即进入巴拉尔山。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巴拉尔山地势甚高,此时天气已十分寒冷,道路多有冰雪覆盖,崎岖难行。星子不觉得什么,尼娜却是吃不消了,不久即染了风寒,发起了高热。星子知道,尼娜生病一半是因为气候严酷身体虚弱,一半也是因为前途渺茫心情郁结。马上坎坷颠簸,路上又人迹罕至,找不到让病人休养治疗之处,星子星夜兼程,不敢稍作停留。
尼娜的情形变日益恶化,到后来整天昏昏沉沉。星子离开莫不痴时,随身虽带了些药丸,但都是治疗外伤内伤之药,他身体素来强健,自不会想到准备些治疗伤风发热的药物。而他虽在回天谷待了不少时日,除了认识一些药圃植物,对医道药理,却还全然是个门外汉,此时再后悔未学些医术也来不及了。如今师父不在身边,星子眼见尼娜病得一日比一日沉重,憔悴消瘦,神智不清,不由心急如焚,却是束手无策。
九十九 虎穴(2)
数日后,总算翻越了巴拉尔山,进入了西突厥境内。这一带离交战之地仍远,算是脱险了。一日傍晚,星子终于发现了一处村寨,急急入村求助。
星子一身突厥人打扮,突厥话亦算流利,村民倒不曾起疑。见他带着病人,便安排他在村庙旁的空屋里住下,并送来了饮水食物,十分热情。星子即向他们打听,附近可有治病的医生。
村民告诉星子,往南走二十来里,另有一处村庄,那村里住了位医生,名为阿卓的,祖传数代,医术甚佳,方圆数十里地的百姓都常去找他看病。星子称谢,拿出一些碎银来交给村民。村民再三推辞不受,声称同是信仰真神,同是兄弟姊妹,突厥人天下一家,若有危难,理当相互救援。星子只得作罢。
时辰已晚,星子便暂且住下。喂尼娜喝了些水,却仍是吃不下任何东西。她身体忽冷忽热,唤她也是不理,连眼睛都不愿睁开,只是时不时地咳嗽。星子将被褥皆给了她,自己则半靠在床头,略闭眼休息了一会。天色未明,星子即抱了尼娜,上马出村。
这一带虽不似巴拉尔山险峻巍峨,地形亦是起伏不平。清晨寒风割面如刀,苍黑色的莽莽群山之上,铅灰色的云层团团聚集,透不进半点日色,似大雪将至。星子见尼娜面色潮红,摸摸她额头,烫得惊人,知她热度又升了,益发忧心如焚。紧赶慢赶,到了南边的村庄时,浓重的夜色刚刚隐去,天际仍是蒙昧模糊。
西突厥地处北方,半年皆是冬季,房屋多以土石砌成,平顶厚墙,十分结实。但即使是平民百姓之家,亦喜雕饰。屋顶漆以红色,在灰暗的天幕下分外醒目。门窗皆是精细的手工雕花,室内墙壁则饰以彩色壁画,以红白二色为主,图案为花草植物或是神谕传说。此时村内仍是一片寂静,或许是察觉有生人进村,远远地传来几声犬吠。
星子在村头遇见一位早起的村民,下马问路,说明来意后,村民即告知阿卓大夫就住在村头第一家,并将他带到大夫的小院门前。星子抱着尼娜下马,听那院内全无动静,料得阿卓尚未起床。但救人如救火,也顾不得失礼,上前砰砰地用力打门。片刻后,院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位五旬上下的男子,深眼高鼻,络腮胡须,身着白袍,头戴白帽。星子料他便当是阿卓了,忙点头哈腰地行礼。阿卓见星子神情焦急,看了眼他怀中的尼娜,以为二人是夫妻,知道定是来求医问药的,并不责怪星子冒昧打扰,将二人让到堂屋。
堂屋内并无他人,当中却是一张炕床。阿卓让星子将尼娜放在炕上,不待他开口,阿卓便为尼娜检查。先试了热度,又翻开眼睑和口腔看了看,问了星子几个问题,星子如实回答。阿卓听说星子翻越了巴拉尔山入境,略显惊讶,但未多言,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个季节翻越巴拉尔山倒是少见。”
九十九 虎穴(2)
数日后,总算翻越了巴拉尔山,进入了西突厥境内。这一带离交战之地仍远,算是脱险了。一日傍晚,星子终于发现了一处村寨,急急入村求助。
星子一身突厥人打扮,突厥话亦算流利,村民倒不曾起疑。见他带着病人,便安排他在村庙旁的空屋里住下,并送来了饮水食物,十分热情。星子即向他们打听,附近可有治病的医生。
村民告诉星子,往南走二十来里,另有一处村庄,那村里住了位医生,名为阿卓的,祖传数代,医术甚佳,方圆数十里地的百姓都常去找他看病。星子称谢,拿出一些碎银来交给村民。村民再三推辞不受,声称同是信仰真神,同是兄弟姊妹,突厥人天下一家,若有危难,理当相互救援。星子只得作罢。
时辰已晚,星子便暂且住下。喂尼娜喝了些水,却仍是吃不下任何东西。她身体忽冷忽热,唤她也是不理,连眼睛都不愿睁开,只是时不时地咳嗽。星子将被褥皆给了她,自己则半靠在床头,略闭眼休息了一会。天色未明,星子即抱了尼娜,上马出村。
这一带虽不似巴拉尔山险峻巍峨,地形亦是起伏不平。清晨寒风割面如刀,苍黑色的莽莽群山之上,铅灰色的云层团团聚集,透不进半点日色,似大雪将至。星子见尼娜面色潮红,摸摸她额头,烫得惊人,知她热度又升了,益发忧心如焚。紧赶慢赶,到了南边的村庄时,浓重的夜色刚刚隐去,天际仍是蒙昧模糊。
西突厥地处北方,半年皆是冬季,房屋多以土石砌成,平顶厚墙,十分结实。但即使是平民百姓之家,亦喜雕饰。屋顶漆以红色,在灰暗的天幕下分外醒目。门窗皆是精细的手工雕花,室内墙壁则饰以彩色壁画,以红白二色为主,图案为花草植物或是神谕传说。此时村内仍是一片寂静,或许是察觉有生人进村,远远地传来几声犬吠。
星子在村头遇见一位早起的村民,下马问路,说明来意后,村民即告知阿卓大夫就住在村头第一家,并将他带到大夫的小院门前。星子抱着尼娜下马,听那院内全无动静,料得阿卓尚未起床。但救人如救火,也顾不得失礼,上前砰砰地用力打门。片刻后,院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位五旬上下的男子,深眼高鼻,络腮胡须,身着白袍,头戴白帽。星子料他便当是阿卓了,忙点头哈腰地行礼。阿卓见星子神情焦急,看了眼他怀中的尼娜,以为二人是夫妻,知道定是来求医问药的,并不责怪星子冒昧打扰,将二人让到堂屋。
堂屋内并无他人,当中却是一张炕床。阿卓让星子将尼娜放在炕上,不待他开口,阿卓便为尼娜检查。先试了热度,又翻开眼睑和口腔看了看,问了星子几个问题,星子如实回答。阿卓听说星子翻越了巴拉尔山入境,略显惊讶,但未多言,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个季节翻越巴拉尔山倒是少见。”
九十九 虎穴(3)
诊断毕,阿卓叽哩哇啦说了一大通,星子听不甚懂,正待详加询问,忽听得外面有马蹄声响,接着又有人敲门,阿卓便起身去开门。星子以为又是哪家病人来求医,进来的却是一队西突厥的军士。
星子一凛,难道是我的身份败露了,他们来捉拿我的?我独自逃走倒是轻而易举,但尼娜病重如此,我不能抛下不顾,该如何是好?星子握紧了腰间剑柄,全身戒备。
那队军士却不看星子,只站在院内与阿卓说话,言语甚是客气。星子大致听明白了,原来有一支西突厥的军队从这附近经过,要赶赴前线,军医不甚得力,急需医术高明的医生入伍备用。军中长官慕名来求,希望阿卓能随军出征,为国效力。
阿卓沉吟了一下,道:“守土之责,义不容辞。我虽然只是一介医者,手无缚鸡之力,但若鄙人的微末技艺若能为国所用,正是鄙人的光荣。而且我妻子早亡,本也无甚牵挂,愿随军征战,虽死无悔。但眼下我还有个病人需要救治,请诸位稍等片刻。”便返身进屋。
星子听说阿卓马上要走,不由着急起来,忙问道:“大夫,尼娜的病怎样了?要紧吗?”
阿卓微微蹙眉:“我方才说的你没听么?本来只是普通的风寒,但拖了几日未得及时治疗,高热不退,如今肺部恐已受损,便有些麻烦了。不过也不是无法可想。”阿卓走到墙角,打开一只大药柜,翻找了一阵,面色却有些为难:“本来我有祖传之药正是治这种病的,不巧这批药已经用完,尚未来得及配制。其中两味原料须得出去采集,但……”
阿卓望着门外等候的军士,犹豫了片刻,仍是拿了两样工具,准备出门采药。听说阿卓要出去采药,一位鲁莽的士兵忍不住开口嚷嚷:“大夫,我们往返上百里地来找你,军情如火,不能等人,如果为此误了大事,你担得起责任吗?”
为首的头目忙喝道:“不得无礼!”复对阿卓道,“大夫,救人如救火,这倒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军情确实不容耽误。不如这样,军中各种药材倒是齐备,大夫你可先随我们先去军中,制好了药,我派人送回来给你的病人。”
阿卓摇摇头:“她病情已不容乐观,不是吃了药就可一劳永逸。我尚须观察几日,随时根据病情加减剂量。”
“那……”突厥头目一时也没了万全之策,考虑了半晌,试探着道,“或许可以将他们一起带去军中,只是以前没有先例,说不准上头是否答应,但也不妨一试,我会尽力帮病人说话。”
阿卓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点点头:“好吧!”
星子不料竟要自己同去西突厥军中,那岂不是深入虎穴龙潭危机四伏?但眼下尼娜病情沉重,自己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不治……而且如果自己坚持不去,更平白让人生疑。星子略作沉吟,便即答应。
九十九 虎穴(4)
阿卓先找出几粒黑色的细小药丸喂尼娜服下,又拿出一块黑纱遮住尼娜脸庞。星子方明白,西突厥女子果真是时时要以面纱蒙面,不能示人的。而在天堂堡中所见,色目女子虽然也有人蒙面,但并不十分严格。
突厥多是骑兵,早为阿卓准备了一匹马。星子虽有宝马,但要与大夫同行,只好陪着他们慢慢走。那些突厥人发现星子的坐骑神骏非凡,不由啧啧赞叹。问星子是何处购得,星子只说是偶然所得,含糊其辞过去。
此时天色愈暗。出门不久,大片大片的雪花即纷纷扬扬洒落,呼啸的北风卷起雪粒沙石,扑面而来。雪水泥泞了道路,马蹄陷入其中,颇为吃力,马儿打着响鼻,喷出一团团的白雾。一行人冒雪顶风而行,渐渐融入一派空蒙混沌之中。
一路上,雪下得愈来愈大,尼娜一直缩在星子怀中沉睡不醒。骑马跋涉了近两个时辰,方到达了突厥军队的营地。星子下马,小心翼翼地守在营地之外,目不斜视,亦不多言,以免受到怀疑。阿卓随那军官进营复命,不久后,阿卓回来告诉星子,这场暴风雪来得突然,全军会暂在此扎营,等候天气放晴再开拔,正好趁此机会为尼娜治病。但军中不许星子入内,可借星子一顶帐篷,暂住在营地之外。星子惟愿与突厥军方越少纠葛越好,自然不无不满。
阿卓匆匆地和星子说了几句,便返回营地准备药物。另有几名突厥士兵出来,于离营地不远的山脚背风处,很快搭好了一顶白色红顶的帐篷,并送来了毛毯和饮水食物。星子抱了尼娜入帐,帐篷甚是厚实,不觉寒冷。星子将毛毯铺好,将尼娜安放于上,揭开她的面纱试试额头,热度似退了些,只是显得面色苍白。
星子喝了一口水,寒彻心扉,不敢直接给尼娜,双掌握住那牛皮水袋,暗运内力,待那凉水慢慢温暖后,喂尼娜喝了几口。正欲将干粮泡软了喂她,忽听得帐外风雪声中隐隐夹着野兽的咆哮怒吼,片刻后,吼叫之声消失,却传来细微的簌簌声响,似积雪压断了枯枝,又似人马于林中穿行。星子叫声不好,怕是野兽雪天难以觅食,跑下山来了。
星子忙奔出帐外,那声音更加清晰,星子仰头望那山间密林,漫天雪舞之中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接着便是一道黑影,猛然以泰山压顶之势从数丈高处直扑而下!星子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色彩斑斓的吊睛白额大老虎!当真是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星子不敢怠慢,耀眼蓝光一闪,启明剑凛然出鞘,脚尖轻点,飞身凌空,剑锋往前一送,恰恰对准了那猛虎的咽喉!猛虎半空中无法转向,利剑如霹雳闪电般恰好穿喉而过,鲜血激喷,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刚发出一半便戛然而止,庞大的虎躯重重坠地,转眼已是气绝。
九十九 虎穴(5)
星子拔出剑来,幽蓝的剑锋上仍有血迹点点滴落,这是启明剑千年之后启封以来第一次饮血而归。星子随意地在虎皮上拭了两下,还剑入鞘。那猛虎仍大睁着一双圆圆的虎眼,模样十分狰狞,似是难以置信而死不瞑目。
军营之中的突厥士兵们听见虎啸,纷纷奔出来探看究竟,却见星子一剑杀虎,气态悠然竟如闲庭散步。他其貌不扬,竟勇猛如此,一帮士兵顿时惊骇无比,疑为天人,军士们将星子团团围住,问东问西。另有几人用麻绳缚了那虎尸抬进大营禀报。不多时,便有传令兵来,说是主将有请。
星子身份特殊,到突厥军中本就是迫不得已勉为其难,只怕出事。哪知怕什么来什么,偏偏猛虎来袭,击杀了猛虎,引来了关注,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星子担心尼娜的安危,回复传令兵,须等医生回来,那传令兵便守在帐外。
过了大半个时辰,阿卓带来了药物。因时间所限,来不及制成药丸,只是熬了一壶药水。星子倒出一碗,那药水却是暗红色的,与中原的草药气味亦大不相同。星子用药匙喂尼娜一口口喝下,不久后,多日来昏睡不醒的尼娜竟睁开了双眸。星子唤了声“尼娜!”尼娜本能地点了点头,虽说不出话,已可看出神智渐渐恢复。
星子大喜过望,连声感谢阿卓,又拿出一大锭银子来交给他。阿卓见他财大气粗,出手绰阔,也未过分谦辞,收下银子,笑笑道:“谢谢兄弟慷慨好施。常有穷苦人家来找我看病,付不起药钱,有了这些银子,日后便可以多救一些人命了。”这时帐外的传令兵再度催促,星子望望尼娜,仍是放心不下。
阿卓便道:“军中现在并无危重伤病,我先在这里守着,你去拜见将军吧!”
星子无法可想,微一沉吟,对尼娜道:“我去去就来,这是医生阿卓,他会陪着你,你好生休息。”尼娜似不明其意,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和恐惧。星子无暇多做解释,只冲她微微笑了笑,以示安慰。又解下腰间的启明剑放在她身侧。那启明剑青铜剑鞘看似平常,倒不引人注目,但突厥人多是用大刀,甚少用剑,若佩剑入营,恐显突兀。
星子出帐随那传令兵入营,传令兵客客气气地将星子引入中军大帐。那大帐甚是宽敞,正中的虎皮椅上高坐着一人,年近四十,虎背熊腰,身材魁梧,犹如一尊铁塔。
星子暗想,他便是军中主将了,我该不该下跪拜见?身为赤火国王子,见了敌军将领屈膝下跪,日后传出去,一国颜面尽失。但若不下拜,岂不是会当场露馅?星子正犹豫间,那将军见星子进来了,忙从宝座上下来,疾步走到近前,一把将星子抱住。
星子吓了一跳,却又不能运功抵御或闪避。那将军紧紧与星子抱个满怀,不由分说,将星子拉到他身旁坐下。
九十九 虎穴(6)
突厥将军满脸兴奋之色,声如洪钟:“敢问英雄大名?英雄顷刻力毙猛虎,世所罕见,当算是突厥的第一勇士了!”
关于姓名来历,星子倒早想好了说辞。只道自己名叫阿丹,妹妹名叫尼娜,本是住在色目境内,但父母早年不幸亡故,只剩了一个妹妹相依为命。为了躲避战乱,星子便带她翻山越岭长途跋涉进入突厥避乱。哪知尼娜偶感风寒,病得沉重,求医之时遇见突厥士兵,因情况紧迫,便冒昧同行至军中,多有打扰,一俟尼娜病情好转,即行离开,云云。
星子这番话半真半假,那将军听了倒也不曾起疑。叹息了一番,竟颇生出同命相怜之感,道:“兄弟名叫云达,其实也是原色目国人。当年赤火国侵凌色目,我随父亲和兄长出征,当个小兵。父兄战死沙场,母亲也不知下落。国破家亡,我失去了一切,后随着一些残兵逃入西突厥境内,又加入了突厥军队,这些年来多少立了些军功,升成了将军。没想到,赤火国欺人太甚,灭了故国色目,竟然又要想灭亡西突厥。”
星子讪讪地不知如何接口,虽然西突厥挑衅在先,但星子沿途所见,赤火军所到之处,生灵涂炭,这场战争实非正义之举。欲要深谈,又恐露出破绽,只得沉默不语。
云达吩咐军士抬了一坛酒来,斟满两只大碗,又上了一大盘黑牛肉,置于案上,与星子同饮。云达先举起酒碗,称赞道:“英雄这身功夫实在了得!不知是何处习得,当真令人钦佩!请干了这杯,聊表兄弟敬意。”说罢一饮而尽。
他如此客气,星子只得恭敬不如从命。那酒甚烈,一碗下去,便如烈焰熊熊,一路从喉间直燃至胸腹,恰似粗犷剽悍热情似火的突厥人。眼前的云达豪气干云,倒让星子想起了突厥王子杜拉,暗叹突厥人性格耿直,果真与中原不同。若不是身份所限,星子真愿酣饮沉醉,结交他这样肝胆相照意气相投的朋友。
武学师承,星子自不能明言,含糊地道曾偶然得到高人指点,学了些防身之术,但求苟活于乱世。云达听了,更是颇有兴趣:“阿丹兄弟,你这一身本事,世所少有,可愿为军中效力?我军缺的就是你这样的勇士!你若愿意,我必定全力保荐,你不必担心前程。我军眼下虽然一时受挫,但若得到能人相助,又有真神庇佑,定可逐强寇于境外。色目突厥本是一家,趁此机会,突厥大军更可挥戈东向,以成色目复国之大业。倘若事成,故国百姓即可重见天日,岂不是人生第一伟业?”
“这……”星子怎能答应为突厥军队效力?不由面现难色,语气迟疑,“这本是……义不容辞,但舍妹眼下病势沉重,我们兄妹二人父母双亡,相依为命。我须得等她病愈后,将她妥当安排,再到军中报道,请将军恕罪。”
九十九 虎穴(7)
云达“哦”了一声,兴奋之情黯淡下去,似有些失望,但也并未强求:“这倒也是……你不必太过担心,令妹得名医医治,必定吉人天相。如果治病需要些什么,尽管开口就是。”忽又想起另一个问题,“新月城被敌军围困日久,已近山穷水尽。但新月城关系重大,不能轻易放弃。附近的友军驰援,均遭到敌军强力狙击,伤亡重大而不能解城下之围。国王陛下又派我军千里奔袭,前往救援。你既从色目境内来,对赤火国的军情可知一二?”
星子曾潜入赤火国军营,听见辰旦与众将商议军情,对赤火国的战术部署军力分布,岂止略知一二,直是了然于胸。赤火国施行的是钓鱼战术,将新月城作饵,吸引西突厥的援军一支支前去救援,然后以主力狙击,以歼灭西突厥精锐,削弱敌国实力。云达所率的大军,去了也只会落入父皇布下的套中,白白送死而已。
星子虽知晓详情,却无法如实相告,抿抿唇,做出一副茫然无知的表情:“尼娜差点被赤火国抓到军中,好容易才脱身,我们只求逃得越远越好,一路上都尽量避开交战之地,因此对军情实在不知。”
星子一介平民打扮,云达也并未报太大希望,只道:“嗯,听说你们翻越了巴拉尔山,能够平安到达,倒也实属不易。唉!如今这场暴风雪来得突然,阻了大军行程,不知何时才能抵达前线,也不知战事如何,实在让人忧心啊!”说罢,云达又亲自为星子斟满了一碗,两人对饮,一干而尽。
云达站起身来,星子以为他要送客,也起身欲要告辞,云达却道:“今日得遇英雄,实乃平生幸事。兄弟我素喜格斗摔跤,不知阁下能否指点一二?”言下之意竟是要与星子比武。
星子不知他是假意试探还是真心欲要切磋,忙推辞道:“将军为一军主帅,身任要职,本是以威治众,而无须以力服人。拳脚之斗就不必了吧?若我万一措手伤了将军,岂不是罪莫大焉?眼下妹妹病重,在下也不宜在此多做逗留,还请将军恕罪。”
云达不软不硬地碰了个钉子,面上便有些尴尬:“那……是在下冒昧了。”亲将星子送到帐外,“如今国家有难,希望能早日与你重逢于沙场,并肩作战,岂不快哉?”星子虚以委蛇地“嗯”了一声。云达命人将那虎肉烤熟了,再加二十斤黑牛肉、两坛美酒一并给星子抬去。
星子回到自己住的帐篷中,阿卓已让人拢了个火盆,就在帐中煎药热药。尼娜服了两道药后,情形已有所好转。星子便让送酒肉的军士再去取些白米来,欲为尼娜熬米粥。星子因杀虎壮举而声名大噪,威震全军,军士们皆把为他效力当作莫大荣幸。一吩咐下去,军士便急急去了。但西突厥素来不产大米,军中厨子便特意用小锅熬了小米粥送来。
九十九 虎穴(7)
云达“哦”了一声,兴奋之情黯淡下去,似有些失望,但也并未强求:“这倒也是……你不必太过担心,令妹得名医医治,必定吉人天相。如果治病需要些什么,尽管开口就是。”忽又想起另一个问题,“新月城被敌军围困日久,已近山穷水尽。但新月城关系重大,不能轻易放弃。附近的友军驰援,均遭到敌军强力狙击,伤亡重大而不能解城下之围。国王陛下又派我军千里奔袭,前往救援。你既从色目境内来,对赤火国的军情可知一二?”
星子曾潜入赤火国军营,听见辰旦与众将商议军情,对赤火国的战术部署军力分布,岂止略知一二,直是了然于胸。赤火国施行的是钓鱼战术,将新月城作饵,吸引西突厥的援军一支支前去救援,然后以主力狙击,以歼灭西突厥精锐,削弱敌国实力。云达所率的大军,去了也只会落入父皇布下的套中,白白送死而已。
星子虽知晓详情,却无法如实相告,抿抿唇,做出一副茫然无知的表情:“尼娜差点被赤火国抓到军中,好容易才脱身,我们只求逃得越远越好,一路上都尽量避开交战之地,因此对军情实在不知。”
星子一介平民打扮,云达也并未报太大希望,只道:“嗯,听说你们翻越了巴拉尔山,能够平安到达,倒也实属不易。唉!如今这场暴风雪来得突然,阻了大军行程,不知何时才能抵达前线,也不知战事如何,实在让人忧心啊!”说罢,云达又亲自为星子斟满了一碗,两人对饮,一干而尽。
云达站起身来,星子以为他要送客,也起身欲要告辞,云达却道:“今日得遇英雄,实乃平生幸事。兄弟我素喜格斗摔跤,不知阁下能否指点一二?”言下之意竟是要与星子比武。
星子不知他是假意试探还是真心欲要切磋,忙推辞道:“将军为一军主帅,身任要职,本是以威治众,而无须以力服人。拳脚之斗就不必了吧?若我万一措手伤了将军,岂不是罪莫大焉?眼下妹妹病重,在下也不宜在此多做逗留,还请将军恕罪。”
云达不软不硬地碰了个钉子,面上便有些尴尬:“那……是在下冒昧了。”亲将星子送到帐外,“如今国家有难,希望能早日与你重逢于沙场,并肩作战,岂不快哉?”星子虚以委蛇地“嗯”了一声。云达命人将那虎肉烤熟了,再加二十斤黑牛肉、两坛美酒一并给星子抬去。
星子回到自己住的帐篷中,阿卓已让人拢了个火盆,就在帐中煎药热药。尼娜服了两道药后,情形已有所好转。星子便让送酒肉的军士再去取些白米来,欲为尼娜熬米粥。星子因杀虎壮举而声名大噪,威震全军,军士们皆把为他效力当作莫大荣幸。一吩咐下去,军士便急急去了。但西突厥素来不产大米,军中厨子便特意用小锅熬了小米粥送来。
一OO 兄长(1)
星子看到小米粥,微微一愣,才惊觉自己差点忘了突厥的饮食习惯,还好无人在意。喂尼娜喝了半碗热粥,尼娜多日未进饮食,吃了东西后,精神好了不少,让星子扶她坐起,低声问道:“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星子苦笑一下:“这是在西突厥军中……”
“啊?”尼娜闻言亦吃了一惊,担心地看看星子,又偷偷地瞟了眼正在侍弄药材的阿卓,不知该说什么。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星子一语双关地道,补上一句,“阿卓是名医,有他在,必定药到病除,你不用怕。”
阿卓听得星子提到他,抬起头来憨厚地笑了笑:“阿丹过奖了。不过眼下药配齐了,按时服药,不出意外的话,过几日就会大有起色了。”
这时有军士来请阿卓进营用晚饭,阿卓给星子交代了几句,便出去了,说是第二日再来。若夜间有什么紧急情况,可到营中唤他。
送阿卓出去,星子也觉得有些饿了,抓了一块牛肉大嚼起来。尼娜问起事情经过,星子简略地讲了讲。尼娜颇为过意不去:“星子哥哥,为了我,让你冒这么大的险,我好生不安。”
星子不以为意地道:“没事的,我刚才去见了突厥主将,他对我倒是十分客气。”
“他找你有什么事吗?”尼娜顿时神情紧张,自从星子告诉了她乔装潜入西突厥的用意,尼娜知道星子此举十分冒险,言行亦十分谨慎小心。
星子哈哈大笑:“我小试身手,杀了只老虎,他们觉得稀奇,想见见我。那时你尚未清醒,所以全不知情。”
星子便谈到下午虎袭之事。尼娜听得瞪大了眼睛,亦是满脸钦佩之色:“主人果然神勇无敌,非同凡人!”
星子忙提醒她道:“我和他们说,你是我妹妹,以后你叫我哥哥好了,千万不要再叫我主人。”
尼娜“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即乖巧地改口:“哥哥……你这样说,他们没有起疑吧?”
星子摇摇头:“没有。那突厥将军云达说起来,也是你们色目族人,当年色目灭亡后,逃入西突厥的,他倒不是个坏人……”尼娜听到云达两字,突然神色大变,瞪大了眼睛。星子见状停下,奇道:“你怎么了?”
尼娜半靠在星子身上,脑中一阵阵晕眩:“你说他……那个将军叫什么名字?”
“他名叫云达。”星子纳闷地又重复了一遍。
“云达……他多大年纪,他说他是色目人?”尼娜急急地又问。
星子便将云达的年龄相貌描绘了一番,又转述了云达谈到的他的经历。当尼娜听到云达父兄皆战死沙场,他自己则逃入西突厥,已抑制不住浑身颤抖。“尼娜?尼娜?你不舒服吗?”星子以为她病情加重,忙扶住他,握着她的小手,察觉那柔弱的掌心中满是冷湿的汗水,“你等等,我去请阿卓大夫来瞧瞧。”
星子起身欲走,却被尼娜拽住了衣角:“不……不是,我怀疑他是我从未见过面的亲生哥哥……”
一OO 兄长(2)
“啊?”这下轮到星子吃惊了,“你哥哥?”
尼娜轻轻点头:“我曾提到过,我有两个哥哥。长兄名为甘修,当年血战殉国,次兄便名叫云达,亡国之后与父母失散,不知所终。那时我还没有出世,只是后来听父母常常念叨他们。如果二哥仍活在世上,算来也是年近四旬了。他不是也说,他是色目人,父兄战死,他逃入了西突厥了么?”尼娜声音里既有期盼惊喜,又有些迟疑犹豫。
星子虽觉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世上多有重名相似之人,但亦非绝无可能,如果尼娜兄妹重逢,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她以后正好可留住在西突厥,有她兄长照顾,不必跟着我受罪了,我也好放心。但星子忽想到云达即将去新月城送死,一颗心不由沉了下去。
“主……哥哥,你能不能去……去请他来一趟?”尼娜巴巴地望着星子,蓝眸中尽是求祈之意。
此时已经入夜,但星子估计云达尚未就寝,若不去找他来,尼娜怕是一夜都不能安眠。“那他从未见过你,又怎能相信你是他妹妹呢?”星子问,暗中更有一丝顾虑,早先我曾言,尼娜是我相依为命的亲生兄妹,倘若亲哥哥出场,我这假哥哥西贝货岂不是要当场穿帮?不过,尼娜能找到亲人才最紧要,我凭借一身功夫,趁机脱身逃走便是。
“你告诉他我父母的名字,他若是我的兄长,听了必不会无动于衷,定会来找我问个究竟。若他不是,我也好死了心。”尼娜想了想道,低声吐出两个色目人的名字。
“好!那你先等着,我这就去和他说。”星子握了握尼娜的手,明明那突厥军的营帐只有百步之遥,心中却涌起一种将要诀别的预感。星子摔摔头,大步出帐。
天色已全黑,漫天飞雪仍如落花扯絮一般团团飘舞,绵绵不绝,地上积了皑皑的一层,反射着凄冷的寒光。星子踏着积雪,来到营地前,卫兵听说打虎英雄求见将军,忙进去通报,不久即请星子进去。
云达正站在中军大帐外,望着雪雾茫茫,一筹莫展,见星子来了,却转忧为喜:“你来得正好,我正要让人将虎皮送到你帐中当褥子。”
星子不及寒暄,开门见山地道:“我回去和尼娜谈起将军,她说她可能认识你。问你知不知道这两人。”便道出尼娜父母的名字。
云达听了,顿时面色大变:“他们现在哪里?”
星子看这情形,云达十有八九便是尼娜的哥哥了……“这个……请将军随我来,尼娜会告诉你详情。”
云达即随了星子去,心急如焚,大步流星,将一队卫兵远远地抛在后面。到了所住的帐篷外,星子请云达稍候片刻,先掀开帐门独自进去,尼娜正抱膝坐在营帐一角,面上遮了黑纱,听见星子进来,尼娜转过头,多日来毫无生气的蓝眸中却跳动着一簇期盼的火焰。
新界面始终有点不习惯呢!
一OO 兄长(3)
星子深深地看了尼娜一眼,千里同行,朝夕相处,星子早将她当成了亲妹妹一般。如今她既已兄妹重逢,还是趁着自己身份未败露之前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好了。只是从此以后,怕是再也见不着她了。
“尼娜。”星子柔声对尼娜道,“你要找的人就在外面了!你和他好好谈谈,我……我先出去了。”停了停,又补上一句:“你多保重。”
大概是这句话暗示的意味太浓,尼娜顿时慌了神,撑了病体挣扎着起来,一把抓住星子的手,惶恐地问:“哥哥,你要走?”
尼娜这声哥哥叫得让人心碎,眼神更似丛林中迷途的羔羊惊慌失措而茫然无助,星子压低声音道:“你的哥哥正在外面,我的谎话没法收场,只好去避避风头,你好好养病,不用担心我。”
“不!”尼娜的眼泪顿时滚了出来,“上次……上次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差点……差点……哥哥,求求你,不要走好吗?如果要走,就带上我一起吧!我好害怕……”
星子怕云达在帐外察觉异样,忙劝道:“别哭,你别哭啊!有话好好说。”
尼娜一手拭去眼泪,一手仍是拽着星子不愿放开,忽然灵光一闪:“你别担忧,云达那里我去说,不会泄露你身份的。”
尼娜尚在病中,星子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于心不忍,只得点点头:“好吧!我就等在外面,相机行事。只要没有危险,我就不走,行吗?”
星子轻轻地移开尼娜的小手,连哄带劝:“将军在外面,不能让他久等,我先出去了。”尼娜一言不发,只怔怔地望着星子,犹如襁褓中离开母亲的婴儿,孤苦无依。星子被她看得愈发难受,只得返身又抱了抱她,这才出帐。
云达已是满面焦急,颇为不耐,见星子出来,急急问道:“我可以进去了么?”星子刚一点头,云达便如一阵风般冲了进去。
云达的卫兵们已来到帐前守候,星子不想偷听尼娜与云达的谈话,刻意往远处的树林中走了几步,听那积雪在脚下碎裂的细微声音,心中委顿不决,是不是该趁此时机一走了之?但想到尼娜伤心欲绝的样子,星子终究心软了,她身世堪怜,现今又在病中,我还是留下来先看看情况再说。
星子在林间来回踱步,云达进帐已有一个多时辰,帐中隐隐传来抽泣声和叹息声,看样子他们兄妹已然相认,我若不走,等会该如何面对云达?忽听得帐门哗地一下拉开了,接着是云达洪亮的声音于雪夜中回荡:“阿丹!阿丹兄弟!你在哪里?”星子躲不开,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被云达冲上来紧紧抱住:“阿丹兄弟,我这妹妹能活到今天,我们兄妹能劫后重逢,真是多亏了你啊!”
云达亲热地挽着星子,携手同入帐中,拉星子席地而坐,一叠声地感谢。星子本是一头雾水,听了一阵,明白了大概。
一OO 兄长(4)
原来尼娜对云达说道,父母双亡后,姑姑带着尼娜逃亡,姑姑病死后,尼娜最为无助之时,偶然遇到了阿丹,阿丹武功高强,侠义心肠,待尼娜便如亲妹妹一般,照顾得无微不至。这些年能够生存下来,全靠了阿丹。阿丹还多次救了尼娜的性命。因此,尼娜早将阿丹当作了相依为命的哥哥。
尼娜这番话倒是合情合理,云达当然不会怀疑自己妹妹,她几句话即化险为夷,星子也不由佩服尼娜的机智。听云达不尽感激之言,星子又暗暗惭愧,他若知道我是敌国王子,若知道他的亲妹妹甫一见面便欺骗了他,该是如何想法?
云达说话之时,尼娜虽用黑纱遮了面,却遮不住望向星子时那眸中浓浓的情意。云达心中有数,哈哈一笑:“既然尼娜是我妹妹,阿丹便是我兄弟,我已让人在营中安排,今晚便搬进去。”
不多时,士兵来报已安排好了。云达便用毛毯将尼娜一裹,亲自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出帐去。星子收起那柄启明剑,装入自己的行李包裹中,出帐解开栓在帐外的乘风,牵着马跟在云达之后,卫兵们拥簇着三人进了大帐。尼娜尚在病中,阿卓便先安排她在大帐旁的一间营帐中歇下,找了位军中煮饭的强壮老妇来照顾她。
云达却留下了星子,道:“兄弟,我今天真是太高兴了,定然睡不着觉,不如你来陪我喝几杯。本来军中不宜醉酒,但今日非同寻常,定要一醉方休,就算是犯了军纪,我也顾不得了!”言罢放声大笑,神情兴奋无比。
云达令军士抬来一只铜炉置于大帐内,又搬了几大坛酒放在一旁,让旁人皆退出帐外,唯与星子围炉而坐,把酒夜话。那铜炉火光闪闪,映着云达的满面红光,大帐之内顿显暖意融融。星子不由想起了小时候,每逢新年将至,夜里也总是与娘亲同坐在火塘边,火光照着娘亲温柔的面庞,那是平常人家才拥有的温馨。
云达先连干了三大碗酒,星子也为他高兴,陪了他三碗。烈酒下肚,云达的话便多了起来,滔滔不绝地讲着,从当年赤火入侵色目讲到他在西突厥这些年的经历。云达的思绪跳跃翻腾,说话的速度甚快,星子尚不能全然明白,只是默默地听着,很少插言。
云达只想有人分享他的心情,并不介意星子的沉默,又喝了几碗,渐有醺然之态,突然长叹一声:“今日我兄妹相逢,固然极为难得,可喜可贺,但是我的父母却如此惨死,我今生今世若不能报此大仇,枉为人子!”说着重重的一拳击在椅背上。
震得星子一惊:“将军!”
“兄弟见笑了。”云达自觉失态,复举起酒碗一饮而尽,“兄弟又是何方人氏?父母家人现在何处呢?”
“呃……”星子虽不喜撒谎,但眼下也只能骗他到底了,微微摇头,“我的父母……我生来就不知亲生父母是谁……”
一OO 兄长(5)
“兄弟原是孤儿?”云达醉意朦胧之中未细想星子言语里的矛盾,“唉!也是身世堪怜之人啊!那场战争多少家破人亡……”云达已俨然将星子也当成了战争的受害者,“我离开故国,转眼十六七年了,这些年来,时时梦回故土,不知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云达说了几个地名,问星子是否知晓近况。星子都曾于地图上见过这些地方,皆不陌生,有几处也曾路过,星子便将沿途见闻如实讲了个大概。云达听得那些民不聊生的情形,面色黯然,久久不语。
星子见他由喜生忧,便劝道:“将军,今天是个难得的日子,不要为了别的事扫了兴。”
“兄弟说得有理!”云达咧开大嘴笑笑,又为星子倒满酒碗,“说起来,我们兄妹二人最该感谢的人就是兄弟你了!我再敬你一碗!”
星子喝了酒,趁机便道:“如今尼娜找到了亲哥哥,我也好放心了。”
“呵呵,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云达拍拍星子的肩膀,“我虽然想尽兄长之责,多照顾尼娜几天。但即日大军就要开拔去前线,尼娜还得托付给你。兄弟你原本是打算去哪里?”
“也没有一定的去处,”星子沉吟一下,故作为难地道,“我对这边也是人地生疏,听说首都安拉城繁华热闹,想去那里看看,能不能遇见熟人。”
“呵呵,”云达豪爽一笑,“有我在,还需要找什么熟人?我有几个兄弟,住在京城,都与我有过命的交情。明日我便写封书信,你到时去找他们就行,你是我的兄弟,便是他们的兄弟,一切事宜你都不用发愁了!”
星子暗想,云达既能当到西突厥的将军,在国中必定人脉甚广,如此正有利于打听那怪毒的来历和查寻解药,便即道谢。云达摆摆手:“这有什么谢的?”
星子随口问道:“将军的家人也在安拉城吧?”
云达摇摇头:“我至今尚未娶妻,哪有什么家人?”云达停了半晌,醉意朦胧中,思绪飘回遥远的从前,“本来,我当年离家出征之前,家里已经为我定下了一门亲事,可是……也不知她……她现在哪里?是不是已嫁人了……”云达拭了拭眼角,挤出一抹苦涩笑容,语气有点哽咽,“呵呵,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喝酒!喝酒!”
星子看云达这情形,已年近四旬,尚未娶妻。当年与他订婚的那姑娘,必定是他最为心爱之人,十几年始终不渝,这份情意当真难得。可惜山川阻隔,破镜难圆。星子无法劝慰,只得默默喝酒。
云达面色酡红,声音也有几分含混:“我本期待能与兄弟你早日沙场重逢,并肩作战,杀他个酣畅淋漓!可那样的话,岂不又留下尼娜孤苦伶仃?我不免有几分私心……兄弟,你要不要从军,得和尼娜商量商量。不管怎么样,我们要打胜仗,我们也都要好好地活下来。等驱逐了强盗,复兴了故国,我必定为尼娜风风光光办一场婚礼,届时家国同喜,普天共庆,哈哈!”
一OO 兄长(6)
星子听云达一口一个兄弟叫得亲切,迷蒙中亦生出一种幻觉,仿佛他真是自家的兄长,但听到他说要打胜仗,要活下来,要给尼娜办一场风光婚礼,他是已将我当成了尼娜的良人了么?可……星子想到云达将踏上一条不归的征程,心中一阵酸楚难过。若云达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向尼娜交代?
云达酒量甚豪,不住劝酒,星子心事重重,索性也以酒浇愁。不多时,一坛酒便已见底,又开了一坛。饮至子夜,二人终于大醉酩酊。云达早为星子准备好了单独的营帐,军士扶着星子回去,星子一进帐便倒在虎皮铺就的褥子上,酣然入睡。
星子一觉醒来,已到了第二日近午。帐外的大雪仍在飘飘洒洒,帐内昏暗不明。星子摸摸脸上,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仍是完好。挂念着尼娜,便起身欲去探望。许是昨夜饮酒过量,胸口有些闷闷地不适。
星子揭开帐门,那大雪已深可没膝,抬眼望去,无垠天地犹如白银世界,近处一座座圆顶营帐仿佛晶莹玉石砌成。虽说西突厥地处高原,冬长夏短,天气寒冷,但这个季节便下暴雪仍是少见。营内士兵都有些惶惶不安的表情,不少人望天祈祷,盼望天晴。
星子离中军大帐只有十来步距离,未看到云达,只见一些突厥军官匆匆忙忙进出大帐。一名卫兵过来,告诉星子,将军现正在帐中议事,稍后请他过去用饭。星子道谢,穿过雪地,来到尼娜的帐前。
星子进帐发现阿卓和一名老妇都在尼娜榻前服侍。那老妇亦包了头,戴着面纱。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尼娜比昨日气色好了许多,见星子进来,甜甜地唤了声“哥哥”,面纱后的蓝眸笑意盈盈。星子一愣,她怎么还这样称呼我?
星子先向阿卓询问尼娜的病情,阿卓告知从昨天服药后,到今日都未再发热,病情已趋于稳定。再服几天药,好好调养一段,便无大碍了。
说话间,那仆妇已热好一碗药汤,这回尼娜不待别人来喂,自己接过药碗,掀开黑色面纱的一角,咕咕便喝了下去。喝完药,尼娜却对阿卓和仆妇道:“烦请二位回避一下,我有话要和哥哥说。”二人已知道她是主将的妹妹,自然不敢不从,随即退出帐外。
星子不解,低声问道:“你和你哥哥说了些什么?怎么你还叫我哥哥?”
尼娜眼中闪过一抹羞涩,微低了头,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益发显出小儿女的娇羞之态:“色目突厥与中原一样,甚为看重男女大防。未嫁的女子不能轻易接触外人……你我身份……未定,哥哥怕被人议论,便告诉旁人,你也是他的亲兄弟,便也是我的哥哥……”
星子倒没料到,自己的身份问题在尼娜和云达的通力协助下,竟不费一分力气,轻而易举便解决了。如今尼娜病情转好,又与亲人重逢,而云达更安排好了到安拉城后的落脚之处,事情发展得十分顺利,当真是时来运转,否极泰来了么?
一O一 马迹(1)
“哥哥,我想出去看看雪景,这些天闷死我了!”尼娜略带撒娇地央求道。星子不忍拂了她的意,便扶她起来,为她披上一件貂裘大氅,半抱着出了帐门。此时大雪竟已渐渐地停了,唯有极细极轻如微尘般的雪粒星星点点地落下,几缕单薄的金色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洁白如银的雪地上,反射着宝石般的璀璨碎光。星子此刻的心情也如这雪后的天空,云开日出,清爽而晴朗。
星子忽听见一阵喧哗之声,一看竟是自己的营帐前围了一大堆人,原来是在围观乘风宝马。星子向来不喜以乘风招摇,但知道突厥人最爱骏马,若前去干涉,未免显得太过小气,惹人不快,便随他们去了。
尼娜病后体虚,帐外寒冷,略站了一会,星子便扶了她回去歇着。不久,便有军士来为尼娜送饭,并请星子到大帐中赴宴。星子便随了那军士去,今日中军大帐不同昨夜,除云达外,另有偏将、校尉各级军官数十人,济济一堂,好不热闹。
云达招呼星子到他身旁,指着众人道:“这些都是军中与我一道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听说我手足相认,都十分欢喜。今日天已放晴,大军即刻便要开拔。我邀他们来共聚一番,既是接风,又是作别。”
星子与军官们拱手为礼,发觉这些人虽客客气气,却掩不住疏远戒备之意,面上的笑容亦有些僵硬,且人人腰间都带了兵刃。
星子暗中纳闷,这些人难道与主将云达是貌合神离?忽又听到帐外动静,是大队人马聚集之声,星子当是军中**出发,倒不以为意。只想着将要与云达分别,怕是再无见期,心下怅然。
稍事寒暄后,众人皆席地而坐,军士们送上大盘的烧烤牛羊肉并烙饼等食物,却不曾上酒。突厥人吃饭不用筷著,皆以刀割肉,以手抓饼。星子入乡随俗,也已惯了。正待开动,却见众人皆双手合十,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星子听不懂念的什么,只好学着嘴巴一开一合,照猫画虎装模作样一番。原来信奉真神之人,公众宴会之前,都须诵经祈祷,便是平日在家里吃饭,一般也遵循此规,色目突厥皆然。但赤火国灭亡色目之后,认为这是色目人的陋俗,强行废去,因此星子不知。
诵祷了一通,总算可以用饭。云达抓起一块大饼咬了一口,似漫不经心地问星子道:“兄弟,你那匹白马甚是神骏,不知是何处得来的啊?”
星子方才见众人围观乘风,料到他会问此问题,便淡淡地道:“这匹马是一位朋友送我的。”
“哦?”云达愈见来了兴趣,“朋友送的?那位朋友是何许人啊?能送兄弟如此神驹,必不是凡人吧?”
星子一愣,本以为云达是对宝马有兴趣,正想着他若索要,该如何推拒,哪知他话锋一转,问起了送马之人。星子即含糊答道:“是我一位多年相交的好友,只是他行踪无定,我也有许久不曾见到他了。”
一O一 马迹(2)
“原来如此,”云达微一颔首,“兄弟的那位朋友是色目人吗?”
“呃……”星子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当然。”
“呵呵,”云达笑了笑,声音中却有一股寒意,“怎么我听有人说,这匹马曾是赤火国先锋祖荫的坐骑?”
风云突变!仿佛晴朗明净的天空顿时乌云密布。星子闻言震惊,额头似有冷汗冒出,黏糊糊地粘着人皮面具,颇为不适。一转念即明白了,恐怕是刚才围观乘风的军士之中有子午谷一战中败退的残兵,被他们认出了乘风的来历!
星子心头暗骂那猪头一样的祖荫真是个该死的祸害!若不是他从生财处强行抢了宝马去,怎会有此后患?只恨当时心慈手软,仅打了他三十军棍。复懊悔自己百密一疏,万般小心仍是露了破绽。
好在人皮面具下看不出表情,星子强作镇静地笑了笑:“这是谁人开的玩笑?这匹马跟着我已有一年多了,怎么会成了赤火国先锋的坐骑?实在太荒谬了!呵呵!”
“那恐怕是认错了,”云达不以为意地道,“有人说那赤火国先锋祖荫的坐骑也是同样的一匹白马,尤其那白马的右眼下也有一块圆形的暗红色斑点,世上难得有如此有凑巧之事,我不免好奇,随口问问而已。但阿丹是我的兄弟,怎会和那赤火国的强盗有什么瓜葛?哈哈!定然是误会!误会!”云达朗声大笑,声震营帐,掩盖了席间的尴尬气氛,众人也跟着赔笑。
星子知道云达已然起疑,未必就此释怀。乘风通体雪白,唯右眼下那一铜钱大小的红色斑点甚为引人注目,世上宝马本就罕见,而有此特征的宝马更是独一无二。星子默默吸一口气,如果他们忙着赶赴前线,不加深查也就罢了,如果真瞒不过去,那也只好从最坏处打算,再演一回单枪匹马冲出狼群的故事了!
云达谈笑风生,若无其事,再不提起乘风之事,星子则暗中戒备,小心应对。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不知其味。突然,席间的一位戴了白帽的军官唤住星子:“阿丹英雄!”接着叽里咕噜说了一句什么。
星子听不懂,便问了一句:“阁下说的什么?我没听明白?”
一言既出,在场之人皆是脸色大变,哗啦啦站起,大刀纷纷出鞘,刀锋直指向星子。星子望着面前明晃晃一片刀光,茫然不知何故。云达疾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处心积虑,潜入我突厥腹地,所为何来?”
数十柄大刀将星子重重包围,星子方明白了刚才那人的问话定是大有玄机,是特意来试探我的。而云达设下这鸿门宴,早就对此做好了安排,自己一旦露陷,便齐齐发难。星子仍盘腿安坐,岿然不动,神色平静地反问:“那你说我是何人?”
“将军不必和他废话,此人必是赤火国的奸细!”军官中有人高声叫道。
一O一 马迹(3)
云达逼视着星子,冷笑一声:“我便让你死个明白!方才问你的是军中的神谕使,他刚才的那句话,便是神谕的第十条,凡信仰真神之人,即使是三岁小儿,也知道即刻肃立,回答神谕指示。因此你必不是真神信徒,必不是我色目或突厥的兄弟!说!你和那赤火国先锋祖荫是何关系?”
星子听到祖荫这个名字便恶心欲呕,什么关系?打狗棒和落水狗的关系!星子呵呵一笑:“那头猪还不配与我有什么关系!”众人闻言一愣,星子腾身跃起,身形一晃,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夺了一柄大刀在手!银色刀光舞动之处,便有一股力量排山倒海而来,众人身不由己被他迫退几步。
星子如一道闪电冲到了帐外。中军大帐外竟已是千层重围,水泄不通,至少有数万人马聚集,人如海,刀如山。星子见此情景,忽想起了那夜单枪匹马在杜拉大帐外,也是这般壮观景象。听得有人一声令下,数万人齐齐呐喊,声音震耳欲聋惊动天地:“捉拿赤火奸细!”“捉拿赤火奸细!”
星子不觉害怕,也无心分辨,正要杀开一条血路,突见几名突厥士兵将尼娜从营帐中拖了出来。尼娜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赤了一双玉足,面纱也掉落了,露出苍白而慌乱的脸庞。尼娜抬头望见星子,忍不住哭叫着:“哥哥!哥哥!”
尼娜为帮我隐瞒身份,不惜对她亲哥哥编造谎言,如今事败,,她必会受我牵连,她病体尚未痊愈,我怎能抛下她不管?星子心念一动,已有了主意。耳听得脑后动静,是那一帮军官从帐中追杀出来,而包围大帐的士兵已有数十名敢死队先冲了上来。
星子腹背受敌,全不惊慌,不往外冲,反身向里。他不愿大开杀戒,仍是以刀背击中那些军官的手腕,将其兵刃震飞,再补上一脚,踢中穴道,让其倒下无力相抗,但并不伤其性命。
转眼星子已杀到云达面前,云达挥刀相向,星子迎锋而上!两刀相交,咔嚓一声,云达的宝刀已断为两截!尚未回过神来,星子已将大刀横在他颈间!随即点了他两处要穴,左手反剪了他双腕,右手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云达身材魁梧,可落在星子手中,全然动弹不得,任凭摆布。星子将云达推到帐门前,军中上下见主将竟被挟持,无不大惊失色,一时无人敢上前。
星子低声对云达道:“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不是赤火国的奸细,尼娜是你的亲妹妹。今日只要你下令放了我和尼娜,将我的宝剑宝马还我,我就放了你!”
星子这套擒贼擒王的计策,早已运用得纯熟,屡试不爽,今日料也不会例外。哪知云达听了,竟放声大笑:“哈哈!你把我云达当成了什么人?会受你们赤火强盗的胁迫?你有种便不必废话,即刻杀了我!”
他既是尼娜的兄长,星子自然不能杀他,却也不能放他,嘿嘿一笑:“杀了你倒是便宜,你可知道,我有多少种花样,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O二 罗网(1)
云达却不理星子,高声叫道:“阿普何在?”
帐前一名军官应声而出:“末将在!”星子看他服饰,当是突厥军中偏将。方才他并未进帐,想是在外指挥大军围困星子。
云达沉声令道:“我死后,即由你继任主将之职,抓捕奸细,驰援前线,重任皆在你一身,听到了么?”
阿普犹豫一刻,咬牙应道:“是!”
云达又道:“今日之事,我既已落入敌手,不必以我为念,动手吧!”
云达虽被点了穴道,头颈尚能活动,话音一落,便往星子的刀锋上撞去!
星子大惊,好在他反应迅速,生生将刀往后一撤!饶是这样,距离太近,那刀刃仍在云达颈间划了长长的一道伤口,鲜血淋漓而下。
“将军!”不少将士忍不住惊呼出声。大帐外弓弩手已就位,一旦下令,便是万箭齐发。但阿普既不敢违令,也不愿即刻放箭,双方一时僵持。星子看这样子,云达在这军中威望甚高,极受爱戴。云达神情却静若止水,唇边还带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星子不料他竟这般刚烈,又想到尼娜刺杀父皇事败时,自己也曾百般威胁她,亦是全无效果,兄妹二人真是骨肉之亲,性格亦如此相似!昨夜自己与云达把酒言欢,倾盖如故,今日竟兵戈相见,你死我活,星子心绪起伏,呼吸亦变得急促,恍惚间眼前现出杜拉王子临死前的情景,杜拉之死,我已追悔莫及,若今日再逼得云达自刎,我岂不是又欠下一桩血债?
星子长叹一声:“你若不放尼娜也罢了,只是她是你的妹妹。我就此放过你,你切不要冤枉了她,更莫要手足相残,以致铸成大错!”说罢,星子将云达往阿普身前一推,纵身一跃,杀入万军阵中。
云达本报了必死的决心,万没想到,星子竟会如此轻易放他一条生路。数百弓弩手箭已在弦,云达却开不了口下令放箭。犹豫之际,星子已挥刀冲进重围,四周皆是突厥士兵,再不能放箭。云达暗想,就算他武功再高,数万人大军围困,亦是插翅难逃,即下令务必生擒。
此时已看不见尼娜踪影,星子无法相救,料想以云达豪爽坦荡的性格,不致真要了他妹妹的性命。如今之计,得先回帐取了启明剑再走。转眼星子已杀到所住的营帐前,乘风已被人带走,星子只得暂且弃之不顾。
正待进帐,星子忽觉丹田内一阵剧痛,来势汹涌,不同以往。星子大惊失色,忽想起饮酒后往往会催发毒性,昨夜酩酊大醉,今日又大动内力奋战,毒性便如山洪暴发,铺天盖地而来。莫不痴临行前曾交给星子几枚药丸,让他毒发时服下便可缓解痛苦,但却会抑制内力。星子将那药一直藏在怀中以备万一,但现今身在重围,若服药解痛,岂不等于束手就擒?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星子已被众人包围,冲不进营帐,只得咬牙忍痛再战。无奈那痛楚越来越剧烈,如无数把锋利无比的钢刀齐齐捅入脏腑,痛得星子眼前一阵阵发黑,视线模糊不清,渐渐力不从心,额上冷汗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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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10: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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