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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完整修订版一触即发兄弟情深之阿次打针记[第18页] |
作者:贵安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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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夏跃春和荣初讨论着阿次的病情。夏跃春:“阿次的病情很复杂,现在呕血还没完全止住,靠输血注射止血针维持生命,他这几天的输血量相当于把他身体里的血液全部换了一遍.我们得尽快给他做剖腹探查,查明病因,才好对症下药。” 荣初翻看病历:“剖腹大伤元气,阿次现在身体这么虚弱,无异于雪上加霜,我反对!” 夏跃春:“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我最担心他突然内出血,到时抢救都来不及。” 荣初道:“等化验结果全部出来,我再研究一下,这个混蛋,快把我逼疯了!” 荣初将阿次的病历和X光片拿到办公室,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冷静思考,先考虑阿次的既往病史,先前阿次没有胃疼的毛病,胃溃疡引起大出血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内伤引起出血的可能性,他看X光片上内脏体位正常,不太像,为什么几天呕血不止?除了生理原因,可能还受情绪影响,他想不出个头绪。 冲了杯咖啡,他顺手拿起报纸看,版面上铺天盖地都是阿次大义灭亲的消息。荣初不赶想像,这段时间阿次是背负着怎样的沉重生活,亲自缉拿一口一个叫着他“宝贝儿子”的父亲归案,阿次的心中经历了怎样刮骨噬肉的痛苦,虽然他还没有找到明确的病因,但有一点他能肯定,阿次大吐血绝对与此事有关,他深深自责,为什么要在阿次最需要他的时候,走得远远的,他一心想保护阿次,而如今却更深的伤害了他。 张医生走进来:“荣医生,杨副官的药检报告出来了,他的病我越来越拿不准了。” 荣初接过报告,从胃液检测数据来看,荣初凭临床经验推测,阿次近期同时服用了大剂量的催眠药和提神兴奋的药,可能还服食了人参鹿茸,鹿茸是中医里上好的滋补药材,健康人服食后能强身,可体质虚弱的人服食后,反而会让人在短暂的兴奋后,身体亏空更大,催眠药与提神药混合服用,会大大降低毛细血管的弹性,让血管变得脆弱,怪不得这个小混蛋吐那么多血,说他不懂医吧,他居然还会给自己开处方服那么多药,说他懂医吧,这些药与补品混在一起吃,无疑是让自己吃下毒药,半桶水最坏事,阿次到底是要干什么,想成心把自己折腾死吗?此时阿初顾不得恼怒,去护士办公室拿来医嘱,在阿次的处方里添加了维生素C,帮助他恢复受损的毛细血管。 荣初低头问道:“你询问过他最近吃了什么药没有?” 张医生大倒苦水:“问了,他拒绝回答我所有的问题,他病情本来就复杂,还不配合医生的提问,我就束手无策了。” 荣初:“你把他的病历全部整理好了,移交给我,以后他的治疗我来负责。” 张医生:“也好,你们毕竟是兄弟,彼此间好沟通一些,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与他沟通顺利,了解病史,缓解他悲伤过激的情绪。” 荣初:“谢谢,我知道了。” 阿次病房。荣初穿好白大褂在阿次床边坐下,握住阿次冰冷的手问道:“阿次,你在家到底吃了些什么药,剂量是多少?” 阿次偏过头,冷冷道:“我不要你管。” 荣初严肃起来:“阿次,即使我不是你大哥,可我还是你的主治医生,作为医生,我有权利询问你的病史,你作为病人,也有义务回答我的问题。” 荣初等了半天,阿次还是默不作声,荣初柔声:“阿次,你乱吃药,是不是怕大哥骂你?你放心,大哥不问你为什么吃,也不责怪你,只要你如实告诉我吃的什么药和剂量就行了,你的病很复杂,大哥若不了解清楚,不好进行后续治疗。” 阿次漠然:“别在我的病上费心思,我好不了的,也不想好。” 荣初心痛不已,阿次是什么意思?他想放弃生命?不行,他绝对不允许,荣初抚着阿次的脸:“你还年轻,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相信大哥的医术,你心中的痛大哥感同身受,坚强点,你一定要迈过这道心坎......” 阿次冲动地用被子蒙住头:“你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我不想再看见你,我不要你同情我,也不要你可怜我,你只当没我这个人。” 阿次手上的动作太大,将输液的针头扯掉了,荣初按住阿次的出血点,黄依依递上托盘,荣初在他手背上消毒后,又重新扎了一针。看到阿次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荣初心里堵很慌,想发火,可阿次虚弱不堪的样子,让他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黄依依走到床边:“杨先生,该打针了。”阿次轻轻侧转身子,像碰到了什么,阿次皱了下眉,这一细微的动作,荣初看在眼里,走上前帮阿次拉下裤子,看到阿次屁股上的硬结,他火一下冒出来,他沉着脸问道:“谁打的针? 黄依依:“我。” 荣初发起火来:“你是怎么打针的?才注射了几天就起这么多硬结,以后如何长期治疗?你就不能慢慢推药注射吗?” 这还是黄依依第一次见荣初发火,而且发的没有道理,她是医院公认打针技术最好的护士,从来还没有人这么指责过她,她解释着:“荣医生,他太瘦了,而且这几天抢救,注入的药物品种多,剂量大,才起硬结,我已经很小心了。” 荣初质问:“为什么不用五号注射器?“ 黄依依迟疑:“五号?医院有微型注射器吗?” 夏跃春:“荣医生,这种注射器,国外才有。” 荣初意识到自己错怪黄依依了,可脸上仍然没有好颜色:“陆军医院最近进了一批,你通知药房调货。” 他又抬头看着窗帘:“这颜色太亮了,影响病人休息,换一幅浅蓝的。” 又低头看看地下:“怎么还有药棉?他身体抵抗力很差,病房要保持绝对干净,今天没打扫病房卫生吗?” 夏跃春见荣初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拉着荣初坐到走廊的长椅上,荣初的头靠在椅背上,心力交瘁,夏路春关心:“阿初,你别生阿次的气。” 荣初苦笑:“如果我还能生他的气就好了,可是那张没有生气的脸,让我什么火都发不出来。” 夏跃春安慰:“阿次会平安渡过难关的,你别太担心。” 荣初:“你叫我如何不担心,我询问病史他都拒绝回答,你说,医生不与病人配合,如何能治好病。” 夏跃春:“今天阿次太不可理喻了。” 荣初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都怪我,如果我那时在杨公馆坚持要他住院,阿次就不会病成今天这个样子,以前我自以为很疼他,其实我为了家族的责任,没有真心地疼他,或是顾怜他,维护他,我恨他认贼作父,将他生生夹在我和杨羽桦之间,让他伤心为难,却从没有替他考虑过,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不是说断就断的,我后悔当初和杨羽桦争吵时,我为什么要赌气扭头就走,早知有今天,当初就应该不管他们话说得如何难听,都要坚持让他住院,那几句不中听的话与我兄弟的命相比算什么呀!” 夏跃春摘下眼镜,擦拭着镜片:“阿初,别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都看在眼里。” 荣初擦干眼泪:“我不能再失去阿次,他中我唯一的亲人,跃春,我下午到陆军总医院去请教王主任。” 又转头对阿四吩咐:“你去寻找吴妈的下落,平时阿次的生活都是她照顾的,我要问问她。” 午后的阳光洒在阿次惨白如纸的脸上,刘云普过来看他,阿次撑着床坐起来,刘云普将枕头垫在他后背上,刘云普问道“阿次,感觉好点没有” 阿次答非所问:“我爸爸怎么样?你一定要照顾好我爸,监狱的饭菜他咽不下。” 刘云普心酸“阿次,你放心,你爸爸情绪平静,狱里的几个看守都是我的好哥儿们,对他很关照,我每天都叫你嫂子四五样新鲜菜,给伯父送去。” 阿次:“谢谢你为我爸做了这么多。” 刘云普:“谢什么,你家出这么大的事,我心里也不好受,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阿次点点头,为让阿次宽心,刘云普又道:“你放心,这几天就是处座、俞秘书和我轮流审讯你爸,处座不让其它人插手,我们绝对没有对他动刑,都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阿次一听三个人轮流审讯父亲,这几天杜旅宁和俞晓江来看他,都显得很匆忙,可见对父亲的审讯进行得很不顺利,想起荣华告诉自己的情报,离日本人发射细菌弹还有四天了,如果不能尽快找到细菌弹的发射地点,又会有多少同胞死于非命。 阿次问道:“我爸爸提供出有价值的情报没有?” 刘云普闪烁其辞,他替阿次掖好被角:“处座让你安心休养,工作上的事什么都不要想,相信我们。” 阿次意识到审讯父亲肯定不顺利,他太了解父亲了,以前他询问家庭的秘密时,父亲的回答总是滴水不漏,找不出一丝破绽,老奸巨滑的。想到此,阿次说道:“我想吃点东西。” 刘云普见几天米粒不沾的阿次想进食了,欣喜异常:“你想吃什么,这里饼干面包蛋卷都有。” 阿次摇头:“我想喝粥。” 刘云普笑道:“看我笨的,你现在只能喝粥,你等会儿,我马上去给你买。” 待刘云普出去,阿次悄悄拔下输液的针头,穿着病号服站起来,他躺了几天,吐了那么多血,身体直立感到心慌气短,头晕目眩,他咬牙迈开脚步,避开值班的护士,翻窗出去,跌跌撞撞走出医院,实在走不动了,他叫了辆黄包车,拉他到侦缉处。 |
侦缉处大门。车夫停下车,阿次准备下来,可是双腿发软不听使唤,怎么也站不起来,路过的勤务兵小吴看到阿次在车上,连忙跑过去扶阿次下车:“杨副官,你怎么从医院出来了?” 阿次虚弱地喘着气:“我没带钱,帮我付帐。” 小吴付了钱,看到阿次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很是害怕:“杨副官,我开车送你回医院吧。” 阿次实在走不动路:“你扶我去侦缉处刑讯室。” 小吴迟疑,阿次催促:“快点!”因失血过多,虽然阳光照耀在他身上,阿次仍然感到很冷,双臂交叉在胸前,小吴脱下军装,给阿次披上:“杨副官,还冷吗?” 侦缉处刑讯室,阴冷潮湿。杜旅宁,俞晓江正在提审杨羽桦,小吴扶着阿次突然闯进来,杜旅宁骂着小吴“胡闹!谁让你带他到这来的?你马上送他回去!” 阿次喘着气:“老师,你们继续审讯,我想看看我爸爸,求你,让我看一会儿。” 杜旅宁吩咐身旁的警卫:“把我办公室皮椅搬过来,快点!” 警卫一溜烟的功夫搬来皮椅,杜旅宁:“放到杨副官那去。” 阿次靠在软软的皮椅上,感觉稍好了些。 杨羽桦看到阿次,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宝贝儿子,你快跟杜处长好好说说,放我出去,这里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杜旅宁面沉似水:”审讯继续!”阿次的心如无数小虫在吞咬,没有理会杨羽桦的求助. 审讯继续进行,杨羽桦照旧打着他的太极拳,绕来绕去,什么有价值的情报都不说,审讯高手杜旅宁都犯难了,杨羽桦软硬不吃,他年纪大了,又有心脏病,跟他来硬的动刑,怕他有闪失,来软的想以情动人,杨羽桦又死猪不怕开水烫,审讯陷入缰局。 阿次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摇摇晃晃站起来,眼神凌厉地盯着杨羽桦:“快说,细菌弹的发射地点在哪?如果你还有点残存的良知,还知道自己是个中国人,就快交待出来,洗刷你的罪恶。” 面对阿次的质问,杨羽桦打定主意不交待,黑龙会已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只要他不交待,他们会想办法救他出狱,如果交待了,他就没有活路了. 杨羽桦对着阿次冷笑:“良知?我的宝贝儿子都能出卖我,我还要良知做什么?我手心里的宝把我往死路上送,我还怜惜谁呀?” 杨羽桦此话一出,阿次的伤口又如洒了把盐,他捂住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俞晓江上前扶住他:“阿次,你先回医院,我们会问出个结果的。” 阿次摇头:“难,我爸爸的心结没有打开。” 他转过头恳求杜旅宁:“老师,我想与爸爸单独说几句话。” 刑讯室里,只剩父子二人,阿次:“……爸爸。” 杨羽桦:“你恨我是吧?孩子。” 阿次:“是的,我恨您,恨、痛苦、怨,都堵在我胸口,您明白吗?我甚至不知道该叫您叔叔好呢?还是叫爸爸?” 杨羽桦:“你都叫了二十几年的爸爸了,还是叫爸爸吧。”他眼含热泪:“你是我的孩子,我生命里的至爱至宝。” 阿次:“您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杀了我的生身父母,还做出丧尽天良的事,你怎能为了自己所谓的荣华富贵,通敌卖国?” 杨羽桦:“阿次,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他们恐吓监视威胁我,我是被逼无奈啊,孩子!” 阿次:“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什么是被逼无奈,有的只是选择!” 杨羽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孩子,可是爸爸怕死,你不知道,爸爸有多怕死……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我如果到了另一个世界该是多么孤单。” 阿次:“爸爸,你不要害怕,只要你交待出细菌弹的发射地点,阿次陪你一起死,到天堂陪伴你,你不会孤单。” 杨羽桦捂住阿次的嘴:“孩子,你胡说些什么。” 阿次凝重:“爸,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你快把日本人侵略的野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纵是身死,我们的灵魂还可以安息,那些屈死的亡灵才能安眠于九泉之下。” 杨羽桦浑身上下抖得像筛糠:“不可能,不可能,孩子,你要救我,救我,孩子。二十年来,我对你不薄啊,你忍心眼睁睁看着我走绝路吗?你可得有点良心。” 阿次正色一字一句地说:“不可能,您要承担您犯下的所有罪责,给被你们残害的同胞们一个公道!给地下的亡灵一个公道!” 父子俩正僵持着,荣初急匆匆闯进来,看到阿次和杨羽桦泪眼相对,气愤不已,对阿次吼道:“你跟这个杀嫂诛侄,变节求禄的东西有什么好说的,走!” 他要扶阿次走,可阿次像钉子一样站着不动:“大哥,别管我,今天他不说,我就不走,死在他面前!” 荣初晃动着阿次:“你不要犯傻,他连千百万同胞的命都不在乎,又怎会在乎你的命,你的命在他眼里不过是草介蝼蚁。” 荣初心痛地握住阿次的手:“自己拔了针,也不把出血点多按一会儿,明天可怎么好扎针。” 阿次顾不得荣初的劝解,望着杨羽桦:“爸爸,你曾经在我眼中是那么慈爱,你出资建了那么多孤儿院,你说要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一个可以吃饱穿暖的家,可你现在却忍心看着自己的同胞受着细菌感染的折磨,我相信您有慈悲的一面。” 杨羽桦激动:“阿次,我求求你,别逼我,如果你真有孝心,就想办法救我出去,我不是恶人,我是为了你,为了我们杨家的香火,被逼无奈才做了那些事,我对你就像亲生孩子一样怜惜,我养育了你二十多年,我们是二十多年的父子啊,你知不知道你小时候有多难带,你不吃饭,爸爸追着你喂,夜里啼哭不止,爸爸半夜三更抱着你在花园转,为了你,爸爸把心都操碎了,头发都急白了,可你却要逼我死,你就是这样报答你爸爸的吗?” 杨羽桦的话揉碎了阿次泣血的心,阿次:“爸爸,你对养育之恩恩同再造,我活着不能报答,死后一定会在地下报答你.” 阿次扑倒在荣初怀里,泪流满面:“大哥,我情愿二十三年前,让那个女人杀了我,他就不会为了我一再向日本人妥协。” 看到阿次痛苦地无以排解,而杨羽桦还想再打悲情牌,荣初的情绪如火山般爆发,他撇下阿次,冲着杨羽桦吼道:“够了!了!你不要折磨阿次的感情了,你不要口口声声说做了那么多残害同胞的事,都是为了阿次!” 荣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如果我们的亲身父母还活着,他们一样会抚养珍爱阿次,是你残忍地剥夺了他们爱阿次的权利和义务,残忍地分开了我们兄弟的亲情天恩,如果他们还着,今天的阿次就不会弄得一身伤病,一腔痛苦,站在你面前,你大言不惭地说阿次有负于你,你爱护心疼阿次,如今却施以他最重的伤害,你知道什么快说出来吧,你如果不说就是让阿次背负着良心的重负,等同于杀了他,你不要再用亲情绑架阿次了。“ |
荣初的一席话让杨羽桦恼羞成怒,他本想利用阿次太重情义的特点,拼命地给他打几张亲情牌,让阿次感到对不起他,这么做不奢望阿次解救他,至少不会逼他交待细菌弹的发射地点,可荣初的出现打乱了他的步骤,一语戳穿了他的心思,杨羽桦吼道:“我们父子间的事你少掺合,阿次病得这么厉害,你还想挑拔我们的父子关系,让他伤心吗?” 荣初怒火中烧,他从没见过像杨羽桦这么不要脸的人,明明罪行累累,还能说得振振有词,荣初刚要还嘴,阿次叫道:“够了!你们别吵了,爸爸,为了同胞的生命,我求求你,快把细菌弹的发射地点告诉我!” 杨羽桦此时已失去了理智,暴跳如雷:“阿次,我含辛茹苦抚养你成人,你还把我往死路上逼,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阿次气喘吁吁:“你残害那些无辜的百姓,你的良心难道被狼吃了?” 杨羽桦耍赖:“我的儿子逼我去死,我交待个屁!” 阿次含泪:“爸爸,阿次欠你一条命,我现在就还你!” 杨羽桦咄咄逼人:“你怎么还?你不要拿这些空话来哄我。” 阿次绝决:“如果我把命还你了,你是不是就可以把你所知道的日本人的阴谋都大白于天下?” 杨羽桦一时没有领会阿次话的意思,愣愣地看着他,阿次深吸一口气:“爸爸,我如果付之于行动,我相信你会交待。” 说完,阿次就朝桌角撞去,荣初一个箭步上去,从后面紧紧抱住阿次的腰,阿次的头停在距离桌角仅一厘米的地方,荣初喊道:“快来人。” 杜旅宁和俞晓江冲进来,看到阿次要撞桌角的情形,杜旅宁拉开阿次,把他推到几米远的地方:“阿次,你要干什么?” 荣初见阿次没事了,稍稍松口气,转身照着杨羽桦就是两耳光上去:“我跟你没完。” 阿次上前抓住荣初的手:“大哥,你别这样。” 荣初欲挣脱阿次:“你别管,我早就想将这个老东西剁成肉呢了。” 阿次的手软软放下,身子摇遥欲坠,荣初将阿次搂在怀里,阿次又开始大口大口吐血,荣初:“快,送医院。” 阿次含笑贴到他的胸前:“大哥,我不去医院,时间不多了,我想和大哥说几句话。” 荣初流泪:“阿次,你说吧,大哥听着。” 阿次:“阿次长于仇家,认贼作父,蒙大哥不弃,悉心照料,我无以为报,等我到了黄泉再感念兄恩。” 荣初疯了一样:“阿次,我不许你说不吉利的话,你还有光明的未来,相信大哥一定会让你好起来。” 阿次摇头:“我的身体我清楚,我已经撑了好久,再也撑不住了,我太累了,我想休息了。” 荣初抚着他的脸:“我理解,我明白,有大哥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他不值得你以命抵命。” 荣初悲从中来,弟弟人前的冷硬坚韧,人后的脆弱迷茫,此刻除了他,还有谁能懂,荣初张开左手手指按住他的嘴唇,右手压在他的腹部,想压迫止血,可这一切都是徒劳,阿次的鲜血顺着他的手指,一条条流下,经过手掌胳膊滴落在地下,血珠落地碎成了入瓣,如同阿次破碎的心。荣初轻言:“阿次,好好珍惜你年轻的生命,你不要再说话了,让自己安静一会儿,尽量减少出血。” 阿次看着杨羽桦,想说话又说不出来,但心如明镜,往事历历在目,阳光下杨羽桦握着他的小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花园里,小小的他骑在杨羽桦的肩膀上;雪地里,杨羽桦陪他做雪娃娃;点滴的记忆涌上心头,这么多年,这个卑鄙的男人如一坐大山,一直站在他的身后,默默保护着他,包容着他的倔强任性,曾经这个男人就是他的一片天,是他的整个世界;长大后,他自以为长成了一个男子汉,不在需要父亲的保护爱抚,独自在风雨中行走,可当他即将离开人世时,他的心又空了。 阿次的手朝杨羽桦伸了伸,喘了半天气,才吐出几个字:“爸爸……你到底阿次怎样做……才能交待……” 荣初着急:“阿次,你不能再说话了,你闭上眼睛休息。“ 阿次努力睁着眼睛:“大哥……就让我为了剿灭雷霆计划…....流尽最后一滴血。” 荣初:“阿次,把这事交给大哥,大哥一定帮你完成任务,相信我。” 阿次闭上眼睛:“我相信……谢谢大哥。” 阿次头一歪,昏迷过去了,荣初不顾一切拍打着阿次的脸:“阿次,阿次,你醒醒……” 刘云普、俞晓江将阿次抬到了车上,俞晓江:“荣先生,快上车,夏院长已做了抢救准备,王主任也到了。” 荣初:“你们先送阿次走,我马上就到!” 荣初瞪着血红的眼睛,一步一步逼近杨羽桦:“你不是说你爱阿次是真的吗?你把他逼成什么样子了?” 杨羽桦缩着身子往后退:“我没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我不是有意的。” 突然,荣初一把抓住杨羽桦的衣领,右手姆指抵住杨羽桦的咽喉,杨羽桦感到呼吸很困难,杜旅宁叫道:“荣先生,他有心脏病,你放下他。” 刑讯室的人想上前阻止荣初的疯狂举动,荣初抵住杨羽桦:“别过来,谁过来我就掐死他!” 杜旅宁:“荣先生,我们要留活口!” 荣初:“我知道,我现在不会让他死。” 杨羽桦被荣初抵得胸口很闷,脸红脖子粗,他示意荣初放手,荣初威胁:“我是医生,你不交待,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整你的手段会比侦缉处的刑讯手段高明得多,不信你就尝尝。” 荣初的手又朝他咽喉用力抵了一下,杨羽桦想着就这么窒息死算了,可当他感到绝望时,荣初的手又放松了,让他缓几口气,如此反复,让杨羽桦痛不欲生,他此进才意识到死亡并不可怕,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这种要致人于死地,又不想让人死的境地,杨羽桦彻底崩溃了,用手式告诉荣初,自己要招供。 |
春和医院急救室。医生护士围着阿次,给他测血压,检查生命体征,新鲜的血液一滴一滴输入阿次体内,可阿次仍然吐血不止,黄依依不停地给他擦拭喷出来的鲜血,荣初守在阿次的病床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这一次阿次是不是挺不过来了?不!他已经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姐姐,他不能再失去弟弟,失去今生最后一个亲人。 天色渐渐暗下来,荣初冷静地喊着:“开灯。”他弯腰检查阿次的腹部,有肠痉挛现像,他感觉不对劲:“再加注五毫升麦角,注射阿托品10毫升。” 护士配着药,荣初托起阿次的脸,一遍又一遍说道:“阿次,你一定要挺住,你的命不是掌控在医生手中,而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针管递到荣初手上,药液推进阿次的血管,五分钟后,肠痉挛现像消失,吐血量开始减少,荣初的心稍稍安了一些。 突然阿次全身发抖,脸色乌青,呼吸急促,荣初第一次感到惊心动魄,王主任上前果断拔掉输血管: “以我多年的临床经验判断,杨副官接受外源性血液太多,已对别人的血浆出现了排斥反应,再输下去必死无疑。” 荣初点点头,默认王主任的判断,以前他也曾碰到过类似病例,眼睁睁看着病人死去。如果此时阿次停止吐血,不输血也能熬过去,就是病后恢复得慢一些,止血针他已用到了最大剂量,不能再用了,此刻他只祈盼上苍,阿次不要再吐血,他握住阿次冰冷的手,对着他的耳边轻轻道:“阿次,让上苍保佑,你不要再吐血了,你再吐血,大哥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昏迷中的阿次,似乎听到了大哥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拔输液管,荣初紧紧按住他。 上海闸北区郊外。小雨绵绵,一小队人走在崎岖的郊区小路上,他们互相搀扶着,在泥泞中前进。 荣华失望地对老余说:“我们找了一天,仍一无所获。” 老余语气中带着焦虑:“田中樱子到底把细菌弹的发射基地设在哪?有可能发射的地方,我们都找遍了。” 荣华拢了拢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看来只有等杨羽桦招供了。” 老余叹口气:“他太狡猾,吃准了侦缉处看他年纪大怕他死,不敢对他动刑,他就像泥鳅一样滑来滑去,我们要抢时间,赶在发射之前找到他们的基地。” 荣华:“那我们到后山去搜寻。” 荣华回眸,远处有灯光,灯光越来越近,荣华警惕:“谁?” 老余:“我们的同志,侦缉处的小吴。” 小吴披着黄色的雨衣跑过来:“方组长让我通知你们,细菌弹的发射基地,杨羽桦已经交待了,我们不用寻找了。” 随行的同志高兴地跳起来,小吴却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荣华拉了拉小吴:“阿次怎么样?” 小吴带着哭腔:“杨副官已经第二次报病危的,就是他抱病到刑讯室,逼着杨羽桦交待细菌弹发射基地的,这些都是他拿命换来的。” 空气凝滞了,潜伏在敌人的心脏,时刻保护着他们的安危,无数次救他们于危难的同志就要离开了吗?老余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他在哪里?我要去看他!” 荣华拦住老余:“你不能去,你们都不能去,只有我去,他们才不会怀疑。” 老余冷静下来:“你说得对,只有你能去,你代表我们大家去!” 荣华飞奔下山,强烈克制住自己的惊恐情绪,开车飞奔春和医院。 春和医院。一束灯光下,荣初清晰地看着阿次冰冷的面庞,他看见阿次的脸,仿佛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自己,他的心底突然被一种莫名的痛楚情绪所笼罩。“扑”阿次安静了两小时后,又是一口血喷涌而出,荣初的脸上神色大变:“他又开始吐血了,快,输血!” 阿次张开嘴,艳红的血又喷薄而下,脖子一仰,血一喷,陷入深度昏迷。 黄依依:“病人心跳开始减缓,血压测不到了。” |
荣初颓然坐下,王主任摘下口罩:“荣医生,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他缓缓地走出抢救灾室。 一直在门外等候的杜旅宁俞晓江刘云普围着他:“王主任,阿次怎么样了?” 王主任:“你们进去跟他告别吧。”刚刚赶到的荣华不顾一切冲进抢救室,撕心裂肺地喊:“阿次……”她扑倒在阿次身上,哭着呼唤着他,俞晓江刘云普满脸是泪,护士们难过得往后退步。 阿初此刻脑海里一片混沌,他转身将工作台面上的物件一扫到底,刺耳的金属玻璃撞击声,让所有人侧目。 夏跃春安慰:“阿初,你想开一点。” 荣初擦干眼泪:“你们哭什么丧,我弟弟还没死呢!他的生命体征还存在!”他转目过来,眼睛里充着血,他重新走到阿次病床前,荣华自动让位,荣初:“强心针,心内注射1毫克。” 黄依依针剂到位,荣初向阿次心内注射针剂,又挽起袖子:“黄护士,抽我的血,输给病人。” 夏跃春阻止:“阿初,你不要乱来,他已对外源血产生排斥反应了,你不能再强行给他输血。” 荣初:“阿次排斥别人的血,不一定排斥我的血,我是他的亲大哥,快抽。” 夏跃春严肃:“阿初,你不要感情用事,他排斥你的血可能性很大,你要讲科学,蛮干等同于自杀。” 荣初:“他出血止不住,如果没有外源血支持,不出三个小时,就是具死尸了。” 夏跃春:“可你的血液一旦进入他体内,他如果发生排斥反应,不出五分钟,就会停止呼吸,目前临床上还没有确切的病例表明,排斥外源血的病人,不排斥亲人的血。” 王主任听到荣初和夏跃春的争执,又跑进来:“荣医生,夏院长说得对,我以前见过的病例,排斥外源性血液的人,对亲人的血一样排斥。“ 荣初:“你一个字都别说了,让我保持清醒,不输血他必死无疑,如果他接受我的血,还有一线生机,就让我放手搏一搏,我要用我的血赌我兄弟的命!我们是孪生兄弟,比亲人还要亲,也许他不要排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场的人压住了呼吸,静得连一根针掉下都能听到,荣初的血缓缓流入阿次体内,阿次的脸色稍缓和了一些,王主任欣喜:“血液已进入他体内十分钟了,他没有再出现排斥反应,临床上看他不会再出现排斥反应了。”在场的人都喜极而泣,神经稍放松一点,荣初感到自己快虚脱了,脸色开始变得苍白,400毫升血输完了,黄依依要拔掉荣初的针头,荣初看了看阿次的脸色,按住针头:““再抽200毫升.” 夏跃春阻止:“阿初,你不能再抽了。” 荣初坚定道“他失血太多,再输200毫升有助于他今后身体康复。” 黄依依:“荣医生,那样你会很难受。” 荣初:“和我兄弟的命比,我难受一点算什么,快抽!”600毫升血输完,阿次停止了吐血,病情开始稳定下来 黄依依摸了摸阿次的手:“荣医生,他的手开始变暖了。” 荣初点点头,此时他已头昏目眩,深感力不从心。 脱离危险的阿次转入病房,他的意识还不清楚,睡得很不安稳,嘴里喃呢着:“爸爸……阿次对不起你,子弹打到你身上……你会很痛的……国法无情,阿次有情……阿次多想以身相替。” 荣初心揪得疼,他紧紧握住阿次的手:“阿次,你别想那么多,为了大哥,好好活着。”守了阿次大半夜,阿次身上开始冒虚汗,有些低热,荣初拖着疲惫的身子想给阿次擦澡降温,可他输了那么多血,没有一点力气。 阿四:“我来吧。” 荣初:“你去打盆温水过来。” 温水端过来,阿四解开阿次的上衣,想给他擦身子,他胡乱拧了把毛巾,毛巾上还在滴水,荣初看到阿四粗手笨脚的样子,强打精神站起来:“还是我来。” 守在门外的杜旅宁听到病房里的响动,推门进来,看到荣初有气无力的样子,杜旅宁翻过阿次的身体“荣先生,你太累了,去休息吧,我来。” 荣初拒绝:“谢谢杜处长,可您只会拿枪,不会照顾病人,现在阿次身体太虚了,在护理中不能有一点马虎。” 杜旅宁道:“我护理病人不会比荣先生差。” 见荣初不相信,杜旅宁不由分说,拿起浸湿的毛巾:“我来做,你在旁边看着,哪里做得不合荣先生的标准,你就说。“杜旅宁轻轻为阿次擦去唇边的血迹,他发现阿次的头发上也沾染了血,加之出汗,有些潮湿,杜旅宁将阿次的身子移动了下,托起他的头,荣初见杜旅宁要给他洗头,很不放心,怕他把水浸到阿次的衣服上,让他着凉;又怕杜旅宁把水灌到耳朵里,引起鼓膜发炎,可杜旅宁一番好意,荣初又不好意思阻挡,只好盯着杜旅宁,一旦他操作不慎,自己就来给阿次洗,出乎他意料的是,杜旅宁做得很熟练很仔细,他的担心纯属多余,阿次洗过的头发散发着清香的味道,洗完头后,杜旅宁给阿次一点一点地擦着,从头到手臂,再到背部……荣初就这样看着,等着忙完了,杜旅宁已是一头汗水。他转过头来时,发现荣初还在望着他,微笑道:“荣先生可以放心了吗?” 荣初回过神,由衷地夸赞:“没想到杜处长做护理病人的事这么专业,一点不比我们这些受过专业训练的医生护士差。” 杜旅宁报之一笑:“你很奇怪吧?其实这护理病人就跟照顾婴儿差不多,我儿子出生的时候,夫人身体不好,我又是普通一兵,请不起佣人,只好亲自做。” 荣初与杜旅宁接触不多,第一次听杜旅宁提起他的家人,他问道:“杜处长,您儿子也是出色的特工吗?” 杜旅宁:“不,我儿子不会用枪,从小我就教育他要好好读书,将来过安稳的日子,大学毕业后,他如我所愿在南京市府里做文职工作。” 杜旅宁不经意的话碰到了荣初的痛处,看着昏迷中的阿次,他喃喃道: “如果我亲身父母还活着,阿次也绝不会在军统做特工,合着阿次不是杨羽桦和那个日本女人的亲身儿子,他们不心疼,才由着阿次干上这一行,我现在心里特别恐惧,今天这一关闯过了,明天阿次又会怎样,我都不敢往下想。” 杜旅宁忧虑:“荣先生,阿次今天为什么吐血比才起病时还凶险?” 荣初闭上眼睛:“他心里始终放不下杨羽桦,我怎么劝他都没有用。” 杜旅宁摇摇头,安慰道:“荣先生,你压力不要太大,你不是孤军奋战,在阿次的身后除了你,还有我们帮助阿次度过难关,阿次太重情义,尤其重父子情义,我曾经担心有一天他会被情义二字害死,现在他果然过不去这道坎。” 荣初点头;“杜处长果然很了解阿次,杨羽桦不同于一般的严父,对阿次百般迁就,所以他的罪行暴露出来,阿次才这么伤心难过。” 阿初的话唤起了杜旅宁对过去的回忆,五年前,阿次才从日本留学归来,一回国就报考了特训班,当初看报考学员的家庭背景和学历背景时,他对阿次很不感冒,特训班对学员文化身体素质要求很高,平时训练非常严酷,杜旅宁喜欢挑选从军校毕业的学生,而阿次在日本学的是金融,又是上海大银行家的杨羽桦的独生子,一个公子哥儿跑来报考特训班,怕是只图一时的新鲜刺激.可考试成绩出来后,杜旅宁大吃一惊,阿次综合成绩名列第一,他没有理由不收他,文化课成绩考第一,杜旅宁不奇怪,毕竟他是东京大学的高材生,可没有经过军校训练的阿次,近身格斗和射击成绩也是第一,就是专项耐力和力量项目的成绩逊色一些.阿次来报到那一天,不满二十岁的他脸上稚气未脱,身材略显单薄,穿着中长的黑色皮衣,没有一般的贵族子弟那么奢华,冲着他腼腆地一笑,杜旅宁怎么看都不像是近身格斗成绩能考第一的人.最让他大跌眼镜的是,阿次前脚进门报到,杨羽桦后脚就进来,冲着阿次,一口一个“宝贝儿子”叫着,苦苦劝说着阿次别进特训班,跟他回上海,舍不得他留在北平吃苦。 阿次冲着杨羽桦骄横道:“我长大了,我的工作我自己做主,不要管我,你快回上海。” 杨羽桦对阿次的无理毫不介意,仍和颜悦色地劝他回去,杜旅宁当时很不理解杨羽桦对儿子的放纵宽容,心里想如果他的儿子敢与他这么没大没小的说话,早就吊起来打了。这对父子,父亲没个严父的样子,对儿子满是宠溺讨好,儿子没个孝子的样子,对父亲说话张扬放肆,完全颠覆了中国传统家庭那种三纲五常,更别提上下尊卑了.反正这对父子在他眼里,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 让他没想到的是,过了几天,杨羽桦一个堂堂大银行家,居然提着厚礼来求他多多关照阿次,看到杨羽桦为了儿子在他一个普通教官面前低三下四的样子,杜旅宁由最初的好笑变为感动,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己是特工出身,都舍不得让儿子子承父业,何况阿次还是独生子。他开始暗地里想帮杨羽桦,特训班才开课时,他处处为难阿次,想逼着他知难而退,谁知外表并不强壮的阿次,很能吃苦,他布置的额外训练任务,阿次不折不扣地完成,北平的主粮都是面食,从小长在南方,后又到日本留学的阿次很不习惯,背着杜旅宁在宿舍吃饼干蛋糕,杜旅宁恼火道;“回家当你的少爷去,特训班不是你呆的地方.”谁知这句话反激起了阿次的斗志,杜旅宁越是摆出一幅他不做特工料的架式,阿次反而更努力,私下他对杜旅宁说:“老师越是看不上我,我越要做好,做给你看.”几次三番下来,杜旅宁越来越欣赏阿次骨子里那种不服输的倔强,喜欢他的聪明机警,沉着冷静.虽然阿次不完美,动不动与教官顶牛,弄得教官很头疼,生活上挑食,洗衣服整理床铺这些小事都是师兄代劳,杜旅宁虽然看着心里恼火,但阿次固执着不改,他也不知怎么就做了让步,现在想来他是同情杨羽桦那颗做慈父的心,不得已才做的让步。 下半夜起,阿次由低热转为高热,疲劳至极的荣初哪还顾得上休息,赶紧给阿次采取降温措施,枕冰枕头,打退热针,又用了最好的消炎药,外加增加营养提高免疫力的药水,本以为采取这些有效措施后,阿次天明时温度就可以退下来,谁知到了第二天,阿次体温继续升高,高烧40度,阿次此时只有呼气没有进气,胸脯剧烈地起伏,这是呼吸衰竭的早期症状,荣初意识到阿次大出血后已合并了感染,目前感染仅限于肺部,如果不迅速控制感染,蔓延到全身,造成全身多脏器损害,阿次就真的没救了。目前所有控制感染的措施在阿次极度虚弱的身体上已不能奏效,他自身的身体状况已失去了防御功能,只有靠外在的力量,注入粒细胞增加他对细菌病毒的抵抗能力是最后一要救命草,荣初此时已力不从心,为了挽救阿次的生命,他卷起衣袖对黄依依道:“再给我抽500毫升血,分离出粒细胞。” 黄依依道:“荣医生,不行!昨天你已经抽了很多血,今天再抽你身体会垮的.” 荣初急切:“我叫你抽,你就抽。” 黄依依流着泪,怎么也不肯抽,荣初索性夺过注射器,准备自己给自己抽血,黄依依奋力阻拦.叫道“夏院长,夏院长,您快过来一下。” 夏跃春赶到,责怪:“阿初,你是做医生的人,连续大剂量抽血的危险性还要我跟你说吗?” 荣初红着眼,吼道:“我兄弟都快断气了,不要拦我!” 夏跃春:“阿初,你冷静点,我们还有库存的血,阿次对别人的全血有排斥反应,不代表他对别人的血分离出来的粒细胞有排斥反应,我们可以试一试。” 荣初摇头:“你以为我没想过吗?阿次的身体已经不起折腾了,万一再出现排斥反应,我们就无药可救,还是抽我的血。” 两人争来争去的声音惊动了杜旅宁,杜旅宁了解事情原委后,冷静道:“杨羽桦是什么血型? 虽然他与阿次的血缘关系不像阿初这么近,但也是阿次的亲叔叔,总比外人的血有把握。” 黄依依听了杜旅宁的话后,急忙跑去翻档案,不出五分钟的功夫,黄依依跑来,欣喜:“夏院长,荣医生,杨羽桦的血型与杨副官是一样的。” 杜旅宁:“我给俞秘书打电话,你们快安排人手采血。” 荣初冲动:“不要,就用我的血,我不要阿次的身上留着罪恶的血。” 杜旅宁:“荣先生,我希望你现在不要感情用事,你是阿次唯一的亲人,他又那么看重亲情,如果你为了他倒下了,你以为阿次还能苟活在这世上吗?” 杨羽桦的血分离出的粒细胞输入阿次体内,两小时后,阿次的热度开始慢慢下降,呼吸也平稳了些,,20分钟的时间,只是弹指一瞬,对荣初而言,每一人每一秒都是那么漫长,确定阿次又一次脱离危险后,阿初抱住夏跃春喜极而泣“阿次终于又闯过了一关。” 夏跃春道:“阿初,你去休息一下,等阿次醒了,我会叫你。” 荣初摘下口罩,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抢救室,俞晓江:“荣先生,阿次怎么样了?” 荣初回答“谢谢俞秘书,阿次已暂时脱离危险。” |
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两天两夜终于过去了,阿次的生命体征渐渐地恢复了正常,他们热切得盼望阿次早一点睁开眼睛,可阿次仍然昏睡,没有苏醒的迹像。 荣初着急:“他早就应该醒过来了,为什么还没醒?” 荣华安慰:“阿初,你别急,阿次迟早会醒过来的,他太累了,想多睡一会儿。” 王主任又给阿次做的检查,嘴里嘀咕:“从生命体征来看,他是应该醒了,他迟迟不醒,这种状况,其实是一种潜意识的放弃,一种自我放弃。” 听到王主任的话,荣初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颓败的坐到沙发上,双手攥成拳头狠狠的捏在一起:”我们付出了这么大的努力抢救他,他居然要自我放弃,他还是要辜负我们。” “荣华自言自语,像是对着荣初说,又像是对着自己说:“阿次答应过我要挺住的,他说他的意志熬得过风霜雪雨。” 荣初摇头:“他答应你一件事情不难,但是他没有说服自己的心,潜意识下的生理反应是很难用科学解释的,我已经帮他迈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坎,可这道心坎,我要怎么帮他迈过去?” 荣初热切地看着荣华:“大小姐,你帮我出个主意。” 荣华摇头:“我也不知道,真相大白于天下,阿次陷入迷茫,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荣初:“那我就引领他回家。” 镜头闪现,阿次:你在我心里放一ZHAN灯吧,照亮我回家的路。“荣华一阵风似的跑出病房。 十分钟后,荣华双手托着一ZHAN做工精巧的油灯,出现在阿次的病床前,荣华眼含热泪,将灯放在阿次的胸口:“阿次,我点燃灯火,放在你的心上,照亮你回家的路。” 荣初被震撼了,他划过火柴,点燃的灯,火焰跃动起来,阿次的胸前越照越亮,荣初:“阿次,大哥已照亮了你回家的路,你快回来,为了爱你的人,你快回来!” 阿次的眼皮动了两下,艰难地睁开双眼,他感到胸口发热,火苗映照着他年轻的面庞。 |
经过几番抢救,阿次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虽然大出血后,身体很虚弱,还伴有低热,但只要不再吐血,就不会有生命危险,荣初高度紧张的神经也放松了些,他已被这对父子拖得精疲力竭,白天阿四、荣华、俞晓江他们轮流照顾,晚上他在病房陪夜。 午睡醒来,阿次想起来坐会儿,阿四将被子垫在他后背上,扶他起来半倚在床上,阿次伸手:“好几天没看报纸了,把报纸拿来我看看。” 阿四迟疑了一下,先生交待不准给阿次看报纸,他打着马虎眼:“噢,最近医院没给病房发报纸,你看书吧。” 阿次接过,只要有东西看,消磨时间就可以了。走廊上,荣三太太拉着大包小包的礼品,东张西望,她已打听清楚了,荣初晚上才来照顾阿次,可心里还是不踏实,生怕撞见荣初,三太太有意躲着医生护士,像做了亏心事一样。 她轻敲阿次病房的门,阿四打开门:“您是。。。。。。” 三太太笑得很不自然:“噢,我是来看望杨少爷的。” 阿次放下手里的书:“三太太太客气了,您请座。” 三太太坐到阿次床边,替他将被子往上扯了扯:“杨少爷,你身体亏空太大,可得当心着凉。” 一股暖意涌上阿次心头,以前他生病住院,来看他的人络绎不绝,多是父亲生意上的合做伙伴,如今父亲倒台了,除了几个亲近的人,也没什么人来看他,出了这种事,别人躲都躲不及,可荣三太太却特意来看望他,关心他。 三太太把礼物一样样拿出来:“杨少爷,这些东西都是我特意挑选的,这是燕窝,滋补身体最好,这是阿胶,补气养血的。。。。。。” 看着三太太精心准备的礼物,阿次感觉自己阴暗的心像突然射进一束明媚的阳光,荣华在他心头放了一盏灯,唤醒了他求生的意志,今天荣三太太又加了把火,让他的心更敞亮,过去的家已不复存在,等他身体康复了,和荣华结婚,再组成一个新的家庭,三太太会像儿子一样疼爱他吧,就算她做不到,也比他那个阴森冷漠的养母强一百倍,阿次脸上现出淡淡的笑容。 荣三太太拉了几句家常,左顾右盼的,阿四知趣地走开,看到三太太来后,阿次的心情似乎开朗了些,阿四真为他高兴,也许今天荣三太太是来和少爷谈婚事的,只要他和荣大小姐成了婚,就可以忘记所有的烦恼,开始新的生活。 荣三太太堆着笑:“我们家荣华是庶出的孩子,在荣家受了不少委屈,所以我就寻思着她嫁个好人,别跟我一样。” 阿次含蓄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意:“她以后一定会幸福。” 荣三太太叹气:“偏偏你们家出了这样的事,我怕荣华被人戳脊梁骨。” 阿次心里一怔,霎时荣三太太的来意昭然若揭,阿次恨自己为什么没想到这层,自己的家充满罪恶,他怎么能奢望荣华嫁给他?阿次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表面上却装做无所谓:“三太太,您放心,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荣三太太:“这就好。” 阿次:“请您转告荣大小姐,让她以后别来医院了,您也不要再过来,以免引起误会。” 荣三太太:“谢谢杨少爷,你真是爽快人。” 阿次:“这有什么可谢的,谢谢三太太来看我。” 下午,荣初短暂的休整后,提前来到医院,换阿四去休息,看着床头柜上大包小包的礼物,荣初问道:“谁送来的?” 阿四:“荣三太太。” 荣初心头一紧,拧着眉:“她来干什么?” 阿次强打精神,装做一身轻松的样子:“她就是来看看我,关心一下。” 荣初不放心:“她真的就是来探视你?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阿次:“大哥,你怎么啦?你讨厌三太太,她就不能来看我?”荣初松了口气,心里觉得自己太紧张太多疑了,三太太很喜欢阿次,一直希望荣华能嫁给他,阿次生病了,她来看看未来的女婿,也是人之常情。阿次靠在床上,不想多说话,荣初也不想找话题,毕竟阿次目前最需要的是静养,他坐在床边的木椅上,翻看一本厚厚的血液病方面的专著,拿着金笔做重点勾画,只有陪在阿次身边,他的心才是安宁的。 阿次呆呆地看着大哥,平静的外表下心潮在剧烈的涌动,荣三太太的话不停地在他耳边回响:“你们家出了这样的事,我怕荣华被戳脊梁骨。” 与荣华的交往,都是为了地下工作,他们逢场作戏,他们并肩战斗,一次次传递情报,一次次化解危机,在残酷的斗争中,他们由陌生变马德里熟悉,再到配合默契,彼此间谁也没向对方表白过,谁也没有承诺过,对荣华是种什么样的情愫,他心里也曾没有明确的定位,是同志关系,比同志间的感情亲近,是恋人关系?他们没有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只是在刀尖上行走,危险重重时,彼此拼着一己之力,默默地保护着对方,这种深沉的情感,不要说像荣三太太这种世俗的小人不会明白,就是大哥也未必懂.与荣华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必需结束了。只是想到不久前,他送荣华回家,荣三太太见到他时笑成一朵花的巴结讨好的模样,杨家一失势,荣三太太马上就换了幅嘴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兔死狐悲吧,岂止是荣三太太,势力小人大有人在,以前他住院时,哪次探视他的人不是排长队,让他应接不暇,这次伴随杨羽桦的罪行暴露,他们都唯恐避之不及,除了大哥,老师、师兄等几个性情中人,还有谁真正在意他?唉!世态炎凉,人心不古,阿次本已开始愈合的心,又撕裂开来,荣三太太的探视刻无疑在他已伤痕累累的伤口上,又撒了把盐。阿次又咳起来,荣初放下书,将他扶起来,轻拍他的背,忽然阿次猛地一咳,呛咳出殷红的血,荣初来不及拿盆来接,捂住阿次的嘴,用手接住咳出来的血,荣初看着手掌中的血,两腿发软,焦急万分,喊道:“快叫夏院长过来。” |
夏跃春跑步过来,给阿次做了常规检查,安慰荣初:“你别这么紧张,我判断是肺里咳出来的血,他以前肺叶受过枪伤,忧心过度时,就会咳血。” 荣初定下神来,观察手掌中的血,颜色暗红,确实是肺出血,他自我解嘲:“我刚才一看见他出血,就昏了头,大脑里一片空白,这个医学博士,算是白读了。” 夏跃春体谅:“关心则乱嘛。” 虽然如此,荣初心里还是很紧张,阿次几经折腾,身体已处于重度贫血状态,如果持续咳血不止,又会危及生命,阿次闭着眼说不出话来,荣初切阿次的脉,脉象虚浮紊乱,他已经摸透了阿次的脉像,只要精神上受了强烈刺激,阿次脉像就会紊乱,今天荣三太太肯定是来者不善,荣初气得捏紧他拳头,在荣公馆,三太太处处排斥他,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么多年,他一直忍耐容让,可是今天她居然敢欺到阿次头上,他绝不答应。观察了一个小时,阿次没有再咳血,荣初的心又放下来,见阿次没有大碍了,荣初追问:“三太太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阿次:“就是拉了几句家常。” 荣初急不过,穿好外衣:“我要出去一下。” 阿次急忙拉住他的手:“大哥,你要去哪里?” 荣初看着阿次的脸色,阿次抓得更紧:“大哥,你要去哪里?你不要去!” 荣初笑笑,拍拍他的脸:“怎么?一刻也离不开大哥,我在这闷得慌,出去透口气不行吗?”阿次松开荣初的手。 荣初走出病房,叮嘱黄依依看护好阿次,让她有什么异常情况找夏跃春.阿四在医院门口随便吃了点东西,看见荣初气冲冲铁青着脸走出医院大门。 阿四追上去问道:“先生,您要去哪?” 荣初道:“荣公馆!” 阿四见荣初很冲动的样子,怕出什么事,执意开车送阿初到荣公馆,陪他一起走进荣家大门。 荣家客厅,一大家人正在用晚饭,荣华守着书店还没有回来,荣初冷着脸走进去,自荣初帮着荣氏企业申请贷款展期,度过危机后,荣家的大太太对荣初态度变得格外亲热,见阿初进来,忙站起来:“阿初,你还没吃饭吧,来,快坐着一起吃,杏儿,再添副碗筷。” 荣初:“谢谢大太太,我吃过了。”他径自走到三太太面前,往日温和如风的目光变得凌厉凶猛,看得三太太心里直发毛,结巴道:“阿初……你这是怎么了?” 荣初冷冷问道:“三太太,请问您老今天到医院,跟阿次说了些什么?” 三太太张开嘴:“我没说什么呀,他病了,我去看看他不行吗?” 见三太太还嘴硬,荣初指着她的鼻子恼怒:“你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走后,他又开始咳血,告诉你,如果我兄弟有个好歹,我与你同归于尽!” 本来三太太还有几分心虚,听阿初说话这么无礼,她索性摊开了说:“阿初啊,我知道你一直记恨我,但犯不着栽赃陷害吧,你兄弟的病和我有什么关系?” 荣初再也憋不住心里的怒火了,冲动地一拍餐桌“啪”地一声响,鸡汤飞溅出来,阿初质问:“你还是不是个人,你还有没有点人性,他病得那么厉害,为什么要去刺激他,你有什么话跟我说不行吗?” 荣升见阿初越说越不像话,教训道:“阿初,你放肆,不得无礼。” 三太太擦了把嘴,扭着腰:“好,阿初,我今天就把话跟你说清楚,我不会让我的女儿给一个汉奸卖国贼当儿媳妇,与他一起蒙羞吧;再说了,杨家的资产都被法院冻结了,他一个穷当兵的,以后拿什么养活我们家荣华?他要钱没钱,要身体没身体的,我凭什么把女儿嫁给他!” 三太太尖酸刻薄的话戳在荣初心窝,但愿她在阿次面前没有说出这等难听的话,他气愤:“杨羽桦是杨羽桦,阿次是阿次,请你不要把杨羽桦的事儿往阿次身上扯。” 三太太阴阳怪气道:阿初啊,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爹是这个样子,做儿子的能好到哪里去。” 荣初忍无可忍,气得上前一把揪住三太太的衣领,提起她,双眼血红:“我不许你侮辱我弟弟,他是破获雷霆计划的英雄,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我绝不允许……” 三太太耍赖尖叫起来:“救命啊,阿初要杀人了。”说完,开始像受了天大的冤枉哭闹。 荣升冲上前去“阿初,你要在荣家造反吗,你松手!” 荣初仍紧紧抓住三太太不放,家仆冲上前去,抓住阿初,荣家人多势众。 阿四在一旁也听明白了先生为何这么生气,见阿初处于劣势,阿四把枪掏出来,杀气腾腾道:“你们谁敢动他,老子的枪可不长眼睛!” 家仆吓得放开荣初,荣升气得捂住胸口,严厉道:“荣家供你读书,精心培养你,就是为了你有朝一日,做个蛮不讲理的亡命之徒吗?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像个读书人,粗野无理,一脸杀气。” 荣初血红着眼:“大少爷,如果你的亲弟弟被人欺负了,你也会和我一样。” 三太太举手:“天地良心,我可没欺负杨少爷,我只是不想让荣华和他在一起。” 荣初轻笑:“是啊,你们现在都像避瘟神一样避着他,当初你们是怎么求着杨家的?” 三太太:“当初可是你出手相助,助荣家度过危机的。” 荣初冷笑:“你们以为我真有这么大面子?今天我要郑重告诉你们,当初都是阿次暗中相助的,是他亲自找了林小姐,是他亲自做了企业策划案。” 荣升和大太太都很震惊,大太太缓过神来,教训三太太:“三妹呀,这做人可不能忘本,杨少爷是荣家的恩人,明天你再到医院去一趟,收回你说的话。” 三太太:“他对荣家有恩,就要把我的荣华拿去报恩吗?不行!” 接了杏儿的电话,荣华匆匆从书店回家,她第一次看见荣初发这么大的火,她拉着荣初的胳膊:“阿初,你消消气,有什么话好好说。” 荣初一使力甩开荣华的手,没好气:“我没什么好说的,我警告你,你以后离阿次远点,越远越好,以后,你们荣家的人不许再去看阿次,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荣升见往日在他面前恭敬谦卑的荣初,如此不把荣家人放在眼里,恼怒问道:“好一个你们荣家的人?那你姓什么?” 荣初绝决:“从此,我与荣家一刀两断。” 荣升气得手直抖“好,你读了博士,功成名就,翅膀硬了,就要与荣家了断?” 荣初觉得冤枉,解释道:“大少爷,我从来没忘记您对我的恩情,我一直对荣家心存感激,可是今天的事,我确实……” 荣升缓和语气:“三姨娘那个人,我很清楚,可你不能把三姨娘的帐,都算到我们整个荣家人头上,三姨娘对你不好,我和荣华这么多年对你,总没有错吧?为了你兄弟受了委屈,你就要和整个荣家一刀两断?” 荣初道:“从今往后,谁与我兄弟过不去,我作为大哥,就要和他拼命!大少爷,对不住,告辞了!” 荣初头也不回地冲出荣公馆,荣华追上去,眼中含泪“阿初,事情我都听杏儿说了,不管阿次怎样,我会照顾他一辈子,我是认真的。” 荣初凄然:“一辈子?你和阿次的感情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吧,现在突然说一辈子。” 荣华表白:“阿初,你相信我,我说到做到。” 荣初摇头:“阿次他有他的骄傲,他有他的尊严,他绝不会接受你施舍的感情,而且作为他的长兄,我不同意你们的婚事!” 荣华问道:“为什么?生我妈的气?” 荣初见四周无人,一字一句冷冷道:“把他的一生交给你,我不放心,你说,你一天到晚为了你的信仰,在腥风血雨中过,你能给他什么?甚至他病了,你都去得那么迟。” 荣华心中歉然,阿初:“你有你的理想,我管不了,但我以后绝不会让阿次,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与你一起疯狂。” 荣华:“为了阿次,你在怨我?” 荣初的感情如火山爆发:“是的,我怨你,看到阿次一脸病容躺在床上,我心里无数次的埋怨你,阿次以身试毒时,你在干什么 ?为什么不去阻止他的疯狂行径?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置他与险地?大小姐,我一直把你当亲姐姐看,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受人欺负时,总是你挺身而出,保护我,你哪怕自己受伤流血,也要护我周全,可你对阿次跟本没有这样的心,你总是把他当做一颗可以依靠的参天大树,而不管不顾他如何受着狂风的摧折,这一次,他亲手将最爱他的人送上了不归路,终于认清了掩埋了二十多年的真相,我很怕他就此倒下……” 荣华泪流满面:“不会的,不会的,他的意志经得起雨雪风霜,面对真相,他很镇定,很冷静。” 荣初笑笑“:经得起雨雪风霜?你真当他是钢铁做成的人,没有感情,没有眼泪,不知道苦,不知道痛,也难怪,你不了解他,也看不到他心里的伤痛,其实,他的内心远没有你想像的坚强,甚至不如我。” |
春和医院洗漱间。荣初对着镜子正了正歪到一边的领带,唉!刚才太气愤了,以至于衣冠不整,双眼依然血红,他双手掬了一捧冷水,给眼部周围降温,收缩毛细血管,睁开眼,眼睛不像先前那么红了,旋即又露出如沐春风的招牌笑容,他可不想让阿次知道他又大发脾气了。 推开门,荣初:“阿次,你还坐着,快躺下。” 阿次回眸:“大哥,你出去这么长时间,到哪去了?” 荣初:“出去透气,看到百货公司进了几款新式西装,我就多看了几眼,没中意的。” 阿次:“大哥,你不用瞒我,你是到荣家去找三太太麻烦了吧?” 荣初见瞒不住阿次,索性摊了底牌:“是,我不仅去找了三太太麻烦,还和荣家彻底断绝了关系。” 阿次着急:“你至于吗?” 荣初摊手:“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彻底脱离荣家吗?” 阿次:“可你是因为我。” 荣初:“对,就是因为你,谁跟我弟弟过不去,我就对她不客气!”说完眼露凶光。 阿次被荣初凶巴巴的样子吓了一跳,他担心道:“你对三太太怎样了?不会像对我爸爸一样……” 阿次自知失言,可已经收不回来了,荣初笑了一下,眯着眼:”你觉得我像一个会对女人动粗的人吗?你也把你大哥想得太没教养了。“ 阿次稍稍安心:“没有就好。” 荣初:“对了,我已经跟大小姐说明了,让她不要再来找你了,我觉得你们不适合在一起,你不会怪大哥吧?” 阿次抿着嘴,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大哥做得对,我既然什么也给不了她,就不能耽误她。” 荣初将阿次的头勾到他怀里,轻轻抚着他的胸口,想抚平他的创伤:“大哥不是为这,我是想你将来应该找个既爱你,又懂你的女人,大小姐不适合你。” 阿次积压多天的眼泪汩汩流下,到了伤心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他拼命摇着头,像要把所有的屈辱罪恶内疚一起摇下来:“不,我不要,我谁也不要,以后我就一个人过。” 荣初的眼泪也情不自禁的落下,他紧搂着阿次:“谁说你一个人过?没有大小姐,你还有大哥,大哥会永远陪着你。” 阿次趴到荣初肩头,眼神迷离,荣初搂着他的腰:“大小姐曾用灯火,照亮了你回家的路,以后大哥天天给你留灯,你再也不会迷失回家的路。” 阿次擦干眼泪,心事重重:“大哥,我爸爸什么时候枪决?” 荣初摇头:“不清楚,在你心里,你现在还当他是你爸爸?” 阿次歉然:“对不起,大哥,我说习惯了,以后我改口。” 荣初望向窗外:“你叫了二十多年,已经习惯了,不用为难自己。” 阿次:“谢谢大哥,我好多天没看报纸了,我想看看报纸。” 荣初:“不行!报纸上字太小,看了伤眼睛,你看看书就行了。“ 阿次:“收音机为什么收不到上海电台?” 荣初:“前几天刮台风,线路坏了。”荣初胡掐着阿次的问题。杨羽桦卖国求荣的罪恶行径,一经公布,便激起了上海市民的公愤,遇难人的家属天天在侦缉处示威,强烈要求严惩凶手,为平息市民们的愤怒,法院很快宣判杨羽桦死刑,三日后即执行枪决。荣初得知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太快了,眼下阿次的病情才稍稍稳定,万不可让他知道,他曾找过杜旅宁,为阿次的身体考虑,建议推迟行刑,杜旅宁也答应了帮忙,可杜旅宁一上报便被驳了回来,爱莫能助。这条路走不通,荣初能做的就是隐瞒,封锁消息,瞒一天是一天。 荣初的刻意躲避,反让阿次心里明了,杨羽桦罪行累累,审讯结束后就意味着执行枪决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他曾打听过具体的行刑时间,可杜旅宁避而不答,只含糊道还早,荣初不让他听广播,不让他看报纸,他们越是这样刻意隐瞒他,阿次心里就越清楚,杨羽桦的死期即将来临,杨羽桦养了他二十多年,作为儿子他一定要给他送行。 深夜,阿次一直睁着眼睛,等荣初睡熟了,他悄悄下床,试着站起来,身子晃动了两下,还好他勉强站稳了,光着脚,他走到阳台上观察,隔壁病房的阳台与他的房间相连,阿次抬起腿想翻过去,可周身无力,阿次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阿次靠在墙上,这对他来说本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现在做起来却如此艰难,杨羽桦老泪纵横的脸从阿次眼前闪过:“孩子,你救救我。”阿次咬紧牙关,抬腿翻过阳台,钻入隔壁病房,床头柜上放着好多报纸,阿次才翻了几页,铺天盖地都是对杨羽桦罪行的声讨,阿次不敢看具体内容,只找到关于杨羽桦行刑日期的消息看了下,父亲要公审,一想到愤怒的人群恨不得将杨羽桦剁成肉泥,阿次的心发颤,也许父亲还没等到枪决就被愤怒的人群打死了,那将是多么凄惨的场面,不!不!自己一定要给父亲送行,帮他挡拳头、石头……他是军人,有他的信仰原则,他不能解救父亲;但他还是儿子,他要尽最后的孝道,让他面对死亡时,少一点痛苦。病床上的人动了一下,阿次定下心神,溜出病房,又悄悄原路返回,躺到自己床上,还好大哥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熟睡。 行刑的前一天晚上,想到父亲即将走上不归路,阿次的心扎得很疼,一夜未眠,黎明时分,借着窗外朦胧的灯光,他看见大哥趴在病床边,眉头紧锁,眼眶有一圈淡淡的黑痕。荣初为了查找到病因,翻阅了大量资料,已经熬了好几个夜晚,此时他困倦到了极点,对阿次的动静一点反应都没有,阿次穿好外衣,轻轻下床,他勉力提起精神,扶着墙慢慢走出病房,他只觉得心慌气短,想靠着墙休息一会儿再走,可身子越来越软,从墙上慢慢滑落,一下坐到了地上。 |
值夜班的护士黄依依跑过来,蹲在地上,扯着阿次的胳膊:“杨副官,你不能下床,这太危险了,我扶你回去。” 阿次想甩开黄依依的手,可他没有挣脱,心一急固执道“不要管我,我要出去!” 荣初心里记挂着阿次的病情,睡得不深,两人讲话的声音惊醒了荣初,荣初一下直起腰来,阿次的床空着,荣初跑到门外,见阿次坐在地上,一把将阿次打横抱起来,阿次扭着身子:“放开我!放开我!” 荣初将托着腰的手抓紧了些:“给我回病床上好好躺着!” 荣初强行将阿次按到病床上,阿次还要挣扎,荣初:“来人,把他按着。”两名护士一前一后按着他,荣初挂好听诊器,边听心肺,边数着脉搏,看到阿次无大碍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来,此时荣初心里的火“蹭蹭”直冒,这个小混蛋!病情才稳定一点,又开始折腾,依着他的性子,真恨不得上去抽他两巴掌,可阿次才从鬼门关转回来,他还打不得骂不得,他压下火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柔和些:“阿次,大哥跟你说了多少次,你现在大量失血,不能活动,你倒好,还自己跑下床,有什么事你叫大哥做就是” 阿次:“大哥,今天是我爸爸枪决的日子,我要去送他。” 又是为了那个杨羽桦,荣初气不打一处来:“你不要命了,不行!绝对不行!”生硬的语气中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 阿次倔强地坚持着“我一定要送他,大不了我陪他一起死.” 荣初听到阿次又说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骂道:“阿次,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大哥一次次地挽救你,难道就是要你今天陪着那个卖国贼,一个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的仇人去死吗?你懂不懂什么叫国法无情?你黑白不分,不可理喻!” 阿次冲动:“养育之恩恩同再造,他是养了我二十多年的爸爸,我为人子,理应送他最后一程!” 荣气愤:“他配吗?” 阿次含泪:“大哥,我求求你,让我送他最后一程吧。” 荣初摇头:“阿次,我好糊涂,你口口声声念着的父亲,他卖国求荣,残害百姓,可他对他那么孝顺,那我呢?我在你眼里算什么?” 见荣初动怒了,阿次起身扑到荣初怀里:“大哥,阿次心里有你,只是阿次怕愤怒的人群打死他,我想保护他,我不想看着他被人打死,你明白吗?” 荣初不以为然:“横竖都是个死,被人打死,和被枪打死,不都是个死字,你何必钻牛角尖。” 阿次激动起来:“那不一样,不一样。” 荣初见自己劝不住阿次了,叫黄依依看着他,转身打了个电话,请杜旅宁过来。回到病房后,阿次仍闹着要起来送杨羽桦,荣初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像个任性的孩子,荣初死死按住他的身子,不让他动,恨恨道“你疯了吗?你认贼作父二十多年,还执迷不悟,难道大哥再怎么疼你,也抵不上那个狗汉奸叫你一声宝贝儿子吗?” 荣初的话戳到了阿次的最痛处,与大哥较了半天劲,心里又着急,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说不出话来,脸色又变得煞白,荣初赶紧给他吸氧,眼前这个弟弟真是叫他又气又恨,又怜又爱。 兄弟两人的争执黄依依看在眼里,见阿次情况不大好,黄依依悄悄进来:“荣医生,这里交给我,您先到办公室回避一下,杨副官精神上已经不起任何刺激。” 荣初无奈:“我小心翼翼,生怕伤害他,可他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自己刺激自己……”话说了一半,荣初停下来,自己怎么跟一个小护士说这些。 听到杜旅宁的脚声,阿次睁开眼睛,像抓住了救命草一样,未等杜旅宁坐稳,就急急委屈道“老师,我要给爸爸送行,大哥不让。” 听了阿次的话,荣初的火又往上冒,弟弟居然还会告状,荣初反驳:“明明你自己不遵医嘱,还像受了天大了委屈。” 杜旅宁将荣初拉出门外:“阿次现在是病人,你不要太跟他计较。” 杜旅宁又走回来,对着阿次:“你别着急,好好休息,我与你大哥商量一下再说。” 到了办公室,荣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焦躁的情绪,对杜旅宁:“这个混小子,上次偷偷跑出医院,诱发大出血,如果不是我的血,他早就没命了,现在还想偷偷往外跑,幸亏护士及时发现,再迟一步后果不堪设想,我一次次地救他,他一次次的不遵医嘱,您让我这个当医生的怎么办,当大哥的怎么办,如果不是看他躺在病床上,我真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 杜旅宁拍拍阿初的肩:“荣先生,你的心情我理解,可你也明白阿次是个重情义的人,如果不让他送杨羽桦,只怕他心怀内疚,对病情不利。” 荣初无奈:“抛开私人感情,阿次目前的身体状况是不可能送他的,阿次对别人的血液已经排斥,如果放他给杨羽桦送行,他精神受到强烈刺激,再诱发大出血,我已经无血可采,阿次就是死路一条。” 杜旅宁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荣先生,杨羽桦与阿次的父子感情,我比你更清楚,你和阿次是孪生兄弟,长得一模一样,不如你替阿次去送送他吧,这样阿次也好安心养病。” 荣初气愤:“什么?您让我装成一个孝子贤孙,去送自己的杀父仇人? 杜旅宁严肃:“为了阿次,你能不能委屈一下?谁让你是阿次的大哥呢?” 荣初想了想,虽然心里不情愿,但为了平定阿次的情绪,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他静默片刻,点点头,调整好情绪来到阿次的病房,他抚着阿次的头:“阿次,你真的不能去,大哥代你送他上路吧,你放心,他不会看出破绽.” 阿次不答应:“这种事怎能替代,我一定要亲自送他。” 荣初不急不恼哄着阿次:“你听大哥说,你看你瘦成这个样子,脸色又那么差,他又是那么心疼你,他如今要上路了,如果看到你一脸病容,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心里肯定很难受,你肯定不希望他带着对你的担忧上路,对不对?所以不如大哥替你去送他。” 阿次摇头:“不,不行,愤怒的人群会打他的,我不能让大哥受伤,也不能让爸爸被打死,我要保护他,保护他!” 杜旅宁:“阿次,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加派人手,维持秩序,保证你爸爸在行刑前毫发无伤。“ 阿次喃喃:“谢谢处座。” 又转头对荣初: “对不起,阿次总让你为难,恳请大哥替我送他时,放下所有的仇恨,和颜悦色送他上路,行吗?” 说完两行清泪流下,荣初拂去他脸上的泪水,点头“大哥答应你,说到做到,只要你能好起来,大哥为你做什么都愿意。” 阿次对着杜旅宁:“老师,阿次求您与负责执行枪决的人通融一下,到时挑个身手好的人对准我爸的心脏,一枪毙命,让我爸走时少受一点痛苦,我……” 阿次再也说不下去了,杜旅宁:“你放心,老师早已想到,安排好了。 杜旅宁催促荣初:“你准备一下,快走吧。 |
荣初不放心地看着阿次,杜旅宁:“你放心,我安排俞秘书过来陪他,她最懂阿次。” 荣初双手撑在床上,对着阿次:“大哥去了,你要好好的,生离死别,人生痛事,看开些。” 荣初走出医院大门,刘云普的车横在了他面前:“荣先生,处座的安排我知道了,我先带您去监狱,跟杨羽桦告别。” 荣初:“不必了,杨羽桦既是公审,我们在公审会上告别就可以了。” 刘云普下车:“公审大会人山人海的,而且群众的情绪很激动,到那他就没有机会了。” 荣初不耐烦:“好吧。” 刘云普递过阿次常穿的黑色皮衣:“荣先生,麻烦您把衣服换一下。” 荣初不动:“我就穿西装,阿次有时候不也穿西装吗?” 刘云普:“那可不一样,虽说您和阿次长得一模一样,可您穿西装尽显贵族气,阿次穿西装看着很严肃,如果杨羽桦看出来是您送他,就不好了,您换上黑色皮衣和阿次才贴近些。” 荣初微笑换好皮衣:“刘副官想得真细。” 侦缉处处长办公室。俞晓江双手递上文件:“处座,请您过目。” 杜旅宁在文件上签好字,交还俞晓江:“今天是杨羽桦的末日,你马上到医院陪阿次。” 俞晓江面有难色:“可是处座,我还有一份工作总结没有写。” 杜旅宁:“你交待给刘秘书写,你把能交给刘秘书的工作都交给他做,非常重要的机密文件你亲自处理就可以了,多到医院陪陪阿次,你有两天没去了吧?” 俞晓江:“他有荣大小姐陪着,我去多了不太合适。” 杜旅宁:“他和荣大小姐已经结束了,如今杨家败了,荣三太太不乐意。” 俞晓江:“我明白。” 杜旅宁意味深长:“患难见真情,把握机会。” 侦缉处监狱。荣初换成阿次的发型,穿着黑色中长皮衣出现在杨羽桦面前,杨羽桦一见到荣初,就迫不急待将荣初拥入怀中,荣初很不习惯这种亲昵,觉得特别别扭,想推开他,可阿次恳求的眼神在他眼前闪现,荣初像个木偶人机械地回应着,杨羽桦老泪纵横:“阿次,爸爸对不起你,你能原谅爸爸吗?” 荣初很讨厌他这幅虚假的嘴脸,干尽了天下坏事,让他怎么原谅?可阿次又是怎么想的?荣初揣摩着阿次的心思一字一顿回答杨羽桦:“作为您的儿子,我可以原谅你对我的种种欺骗;但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我不会原谅你无耻的卖国行径。” 杨羽桦抚摸着荣初的头:“我知道,人之将死,爸爸别无所求,就让爸爸再最后抱你一次,记不记得小时候,带你去游乐场,你犯懒不愿走路,缠着要爸爸抱?天上打雷的时候,你吓得双手搂住爸爸的脖子?爸爸生意忙回家晚了,你就睁着眼睛睡在我的床上等爸爸回来……” 唉!都什么时候了,这个老东西还在打悲情牌,这不是成心想让阿次内疚难过吗?还好今天来的不是阿次。荣初平淡回应:“都过去了。” 杨羽桦:“阿次,你好多了,今天爸爸看到你,也放心些了,以后你得多注意休息营养,学会爱惜自己的身体。” 荣初冷漠地点头,杨羽桦又道:“儿子啊,你过去的二十多年,是家里的独子,没有兄弟姐妹与你争,爸爸什么事都宠着你,依着你,你以前在学校闯祸,暗地里爸爸帮你摆平;你在侦缉队上班,性子太倔得罪了人,他们就打小报告说你私通共党,也是爸爸背后与你的长官周旋。爸爸马上要走了,保护不了你了,今后就得靠你自己了。你要听大哥的话,他虽然只比你大几分钟,可为人处事比你圆滑老练多了,孩子,今后不可以再任性了,你大哥可不会有爸爸这么好的脾气,宠着你,包容你……” 荣初冰冷的神色渐渐有了丝暖意,“爸爸”这个词对他来说是那么陌生,荣老爷在世时,听着荣升荣华他们叫”爸爸”,他又嫉妒又羡慕,每当受委屈时,他多么希望也像他们一样,有个爸爸护着他,可是他没有,他很小就学会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处处想着怎么做才能讨人喜欢,独自面对风雨。这是他二十五年的生命中,第一次这么感受到一颗做父亲的心,他开始有点理解阿次为什么明明知道真相,心里却割舍不下他,他动情:“您放心吧。” 监狱的门打开了,士兵上来押解杨羽桦,他全身又抖起来:“我不去公审,我怕死怕死。” 荣初凛然:“人生下来就在死路上走,不要让自己走得那么难看。” 杨羽桦拉着荣初:“阿次,你陪我一起去,给爸爸壮个胆。” 浦江广场。人头攒动,杨羽桦刚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卖国贼”“汉奸走狗”等叫喊声不绝于耳,受害人的家属冲动地冲过护栏,要暴打杨羽桦,为死去的亲人报仇,杨羽桦抱着头,吓得直往荣初身上靠,荣初倍感凄凉,如果阿次亲临现场,看到养父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该是一种怎样的心境。霎时愤怒的人群将杨羽桦和荣初团团围住,好在警察及时上前制止,拼命推开围观的群众,才没有出大乱子。 公审大会上,杨羽桦声泪俱下地控诉日本人的罪行,交待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他的眼泪不仅没有赢得群众的同情,反激起群众更大的愤怒,人群中有人高喊:“打死这个向日本人点头哈腰的软骨头,清除我们民族的败类,一枪结果他,太便宜他了,冲啊!” 人群一涌而上,警力不够,场面一时失控,荣初闭上眼:完了!今天杨羽桦非得被活活打死不可,自己也得跟着遭秧。 广场东侧,刘云普带着行动组的人全副武装,以防不测,看到场面混乱,刘云普命令:“快去保护杨羽桦,无论如何不能让群众伤到他。” 阿成、小丁等一起冲上,在杨羽桦和荣初身边手拉手筑起一道人墙,不让群众靠近他们,于是群众把气都撒到他们身上,鸡蛋、石头、烂水果朝他们身上齐飞,刘云普:“鸡蛋水果你们留着自己吃,别浪费啊!”刘云普的玩笑并没有缓解群众的气愤情绪,各种物品又朝他们齐飞,行动组成员左躲右闪,刘云普鸣枪示警:“侦缉处办公,谁再扔我就开枪了。” 群众见侦缉处的人动真格了,悻悻退到一边。 行刑开始,一声枪响,杨羽桦心脏中弹仆倒,无力地将手伸向荣初,荣初抱住杨羽桦,下意识用指骨按住杨羽桦胸口,杨羽桦:“阿次……你……是爸爸的至爱之宝……” 荣初缓缓放下杨羽桦,站起身:“这就是汉奸走狗的下场。” 转过头,行动组的人站在身后,大家的钢盔上还沾着鸡蛋壳,有的脸上还沾着果汁,有的手背被打青了,有的衣服破了,荣初眼睛一热:“我替阿次谢谢各位兄弟,等阿次好一点了,我请各位到百乐门去。” 小丁抹了把脸上的果汁:“荣先生,您不用这么客气,以前兄弟们有啥为难事,都找杨副官,现在他有了事,弟兄们当然要冲上去。” 阿成:“是啊,杨副官的事就是我们兄弟的事。” 刘云普:“荣先生,我们今天就让他入土为安吧,这样阿次也安心些。” 荣初点头又摇头:“可是我什么都没准备。” 刘云普:“杨伯父的后事我基本准备好了,这寿衣是我叫内人一针一线缝的,如果荣先生不嫌弃,我就给他穿上。” 荣初感动:“你想得真细,你对阿次比亲兄弟还亲。” 刘云普:“应该的,杨家的财产被查封了,阿次平时又不存钱,这是我和兄弟们凑的钱,给伯父买块基地,只是兄弟们都不富裕,这点钱买不到好地。” 荣初:“兄弟们的心意我替阿次领了,这钱我就不收了,墓地的事我来处理。” |
春和医院。时钟“铛铛”地敲响十点,这是杨羽桦终结罪恶一生的时刻,阿次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他左手紧紧捏着被子的一角,来回在胸前摩挲,俞晓江看在眼里,这一刻不要说阿次,连她心里都不好受,她审讯杨羽桦的时候不论她如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杨羽桦就是不交待罪行,那时候她对杨羽桦恨之入骨,恨不得不枪结果了他的性命,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却怎么也没有大快人心的感觉,毕竟人有见面之情,以前她做教官时,杨羽桦对她毕恭毕敬,想方设法讨好她,因为阿次的关系,他生前也资助了侦缉处不少经费,连她一个非亲非故仅是熟识杨羽桦的人都有些不好受,更何况阿次。俞晓江剥了一根香蕉递到阿次手上:“吃点东西。” 阿次接过:“谢谢。” 阿次吃了一口,却怎么也咽不下去,胸口一阵紧似一阵,香蕉无力地从手中滑落,晓江捡起香蕉扔进垃圾桶,紧握住阿次的手,他的手很凉,晓江:“阿次,生离死别,人生痛事,你不要太难过了。” 阿次强忍着痛苦着:“没什么,他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晓江抚摸着阿次的手:“阿次,别太勉强自己,不要把自己隐藏那么深,做我们这一行,想哭没处哭,想诉无处诉,你现在心里很苦,不妨当着我哭出来,这样你心里会好受些。“ 阿次别过脸:“我当着你哭不出来。” 晓江有些失望,她毕竟不是荣华,在他的心里,她只是他的教官,阿次又补了一句:“你别介意。” 晓江:“我懂。” 晓江看到夏跃春过来,迎上去小声道:“夏院长,阿次情绪很不好,你给他打一针吧,如果方便再劝劝他。“ 夏跃春等护士配好药后,给阿次注射了一支镇静剂,夏跃春压着药棉:“阿次,我知道你很坚强,我希望你比我想像的还要坚强。” 阿次:“夏院长,你别担心,你去忙吧。” 夏跃春拉着晓江走出来,病房里只有阿次一个人,他蒙上被子,身子蜷缩起来,被子一起一伏地跳动,晓江含泪透过玻璃默默地看,夏跃春语气沉重:“我给他用了镇静剂,他很快就会睡过去。” 回到医院,荣初迟迟不能从刑场中走回来,杨羽桦垂死的哀求、对阿次一字一句的交待、胸口前喷射出的鲜血,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想,人的感情就是那么复杂,爱恨交织在一起,好人有恶的一面,坏人又有好的一面,所以他才这么纠结,阿次才陷入感情的漩涡中不能自拔。 病床上阿次做着恶梦,睡梦中杨羽桦浑身是血朝自己走来,嘴里喊着:“阿次,你救救我,救救我,我怕死啊。” 阿次冒着冷汗,头来回翻转着 ,大声喊着:“爸爸……爸……” 荣初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阿次,你醒醒,你醒醒。” 阿次睁开眼睛,彻底清醒过来,问道:“大哥,几点了?” 荣初抬手看表:“六点过五分。” 阿次喃喃自语:“他已经上路八个小时了,我怎么就睡过去了。”阿次眼里涌出泪花,却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荣初:“我和你们行动组的兄弟已将他安葬了,墓地是我选的,那个地方山青水秀,碑上的字我已请人去刻了,下周就能把碑立好。” 听说父亲已入土为安了,阿次的心里稍稍好受些,他问道:“墓地很贵吧?” 荣初:“还好,三千块。” 阿次说不出的感动,大哥对他恨之入骨,却为他勉强自己的心去当孝子贤孙,给杨羽桦送行,还代他把后事都处理了,三千块钱去富可敌国的杨家不过是九牛一毛,可对大哥这样的工薪阶层却是不笔不小的开支,这种事让大哥破费,阿次心里过意不去,他说道:“大哥,这笔钱我会还你的。” 荣初:“还谁?” 迎着荣初不满的目光,阿次不敢再重复,荣初笑了一下:“你不要把我想这么好,你那帮行动组的兄弟,在刑场上为他挡石头鸡蛋,刘云普连他的寿衣都准备好了,香火纸钱早就备好了,他们还凑钱给他买墓地,你说我怎么能要他们的钱,再说他们跟杨羽桦非亲非故的,都为他想这么周到,我这个做侄子的还能不尽点力?” 阿次动情:“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 荣初抚着他头:“所以你要为你的好兄弟好好地活着,像三太太那样的势利小人虽然不少,但人间自有真情在,与名利地位金额钱都没有关系。” 阿次点头。 荣初见阿次的手压在腹部,问道:“这里不舒服吗?” 阿次:“没事。” 荣初严肃:“你身体有任何不舒服都要及时告诉我,刚才你已答应我要好好活着,就得积极配合治疗。” 阿次:“腹部有点隐隐地疼。” 荣初:“几天了?” 阿次:“三天。” 荣初弯下腰,给阿次做初步检查,他的手在阿次的腹部游走:“阿次,到底是上面痛还是下面痛?” 阿次皱着眉“都疼。” |
压痛点不明确,荣初没法判断。他叫护士做好腹膜穿刺的准备,他扶起阿次斜坡卧位,背部给他垫好腹带,荣初在腹中线上选好穿刺点,然后进行皮肤消毒,带好无菌手套,他拿起注射器,看到阿次紧张的神态,荣初解释:“阿次,别怕,我给你先打麻药,不会太痛的。”局部麻醉,荣初将针头直接由穿刺点自上向下斜行进入,待抵抗感突然消失时,他感觉针头已进入腹腔。抽液后果断拔出穿刺针,揉压针孔,用胶布固定,待腹水自然流出,将接乳胶管放液于容器内。抽液完后,荣初拔出穿刺针,用力按压局部,消毒后盖上无菌纱布,用纱布固定,绷紧绷带,整个操作过程,荣初轻重缓急把握得恰到好处,动作娴熟,没给阿次造成什么痛苦。荣初观察抽取的液体清亮透明,没有脓血,完全可以排除腹膜炎胰腺炎等疾病的可能性,他的心放宽了些。 夏跃春听护士说阿次腹痛,又到病房和荣初商量:“阿初,他的吐血原因不明,现在又开始腹痛,做剖腹探查刻不容缓,万一引起内出血,我们就回天无术了。” 荣初如何不知延误诊断的凶险,可是眼下阿次脆弱的身体如何再能经受手术的创伤,不是万不得已,荣初断不会轻易走这一步,他沉吟片刻“不要急于手术,再观察一下。” 夏跃春退一步:“那也得赶紧做胃镜检查。” 荣初:“胃镜也是损伤性检查,阿次现在的身体状况受不了。” 夏跃春见荣初面对阿次的治疗瞻前顾后,不断否定他的诊疗方案,着急起来:“阿初,你不要忘了你是医生,在疾病诊断上,千万不要感情用事,我理解你心疼兄弟的心情,你可别好心办坏事啊!” 荣初烦躁:“跃春,请你不要在一遍一遍地提醒我,你什么都不要说了,让我好好冷静一下。” 打发走夏跃春,荣初静下心来,想诊断方案,他了解阿次的身体状况,之前阿次从没有出现过胃痛的症状,如果是胃病,吐血前应该有先兆,不会突然发作这么厉害,胃镜检查确实没必要。排除胃溃疡的原因,再就是肠道,如果肠出血,可以通过指检来判断,每天早晨做个指检,也可有效防止延误病情。 荣初又换了幅手套,用白色的凡士林膏涂抹在右手食指上,他让阿次侧卧位屈膝躺好:“阿次,给你做个指检。”阿次第一次做指检,乖乖按着大哥的指令屈躺好,当荣初去褪他的裤子时,阿次一下明白了做指检又像上次的尾骨复位那样,阿次仰躺过来:“我不做!” 荣初哄着他:“我要轻轻的,不疼。” 阿次一个劲儿地摇头,荣初看到哄是哄不好了,只有强制,他一把揪住阿次的衣领,让他趴到自己腿上,从背面褪了他的裤子。 “大哥,我不要,你放开我!”变了调子的喊叫似乎根本进入不了荣初的耳朵,阿次竭力的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荣初一只手压在他的腰上,阿次死死皱起眉头,尽量大动作的扭动,希望能够挣脱荣初的按压。 荣初喘着气:“你再动,我就打屁股了!” 荣初的手压得阿次的肉生疼,阿次还是在不断地用力,他又怕又疼,眼里生生逼出了眼泪。阿次未经开拓的地方实在太小,小得似乎连一根手指头都容不下,食指只进了一点点,阿次难受得抬起身子,无法忍耐地痛呼出声来。 荣初停止探入,一只手搭在阿次的臀上,轻柔的抚摸着:“你太紧张了,放松点,我要看看肠道出血没有。” 阿次还是浑身紧张的绷着,荣初一手轻拍阿次的臀,示意他放松,另一只手把冰凉的液体,在阿次的表皮轻轻的涂抹着,用手指划着圈。 一阵清凉的惬意涌上来,然而,短暂的舒适被荣初手指的再次进入打破,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激荡在阿次身后的内壁,那种不由分说的插入让阿次哆嗦的抽搐起来。阿次忍不住叫了一声,手指不断地深入,阿次感到麻麻的、痒痒的、还伴随着疼痛,那种胀痛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阿次闷哼了一声,把发烧的脸压在床铺上,荣初为保证检查结果尽可能准确,探入得很深,在娇嫩的肌肉上按压, 阿次痛的像是要炸开,周身像是有荆条不断地抽打。 他死死抓紧床单,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啜泣的很厉害。 太难受了太难受了!身上难受,心里也难受。 最后他干脆不再压抑,直接痛哭出声,没什么好丢人的,在大哥面前想怎么哭就怎么哭。 终于,他感到荣初的手指脱离了他的身体,荣初 看到橡胶手套上没有血,说明阿次内出血的可能性不大,荣初更坚信自己的诊断措施,能通过直观检查得出的结论,尽量避免手术损伤性探查。 荣初给阿次提好裤子,将他在床上放好,休息片刻, 阿次的病情又急转而下,从开始隐隐地痛到越痛越厉害,痛得人缩成一团,止不住地颤抖。 见阿次腹痛越来越厉害,荣初叫黄依依给阿次打一针吗啡止。黄依依配好药,荣初撸起阿次的袖子,细瘦的胳膊露出来,只几天的功夫,阿次瘦得皮包骨头,黄依依自上次为打针的事被荣初训过后,给阿次打针格外小心,她说道:“荣医生,这里皮肉松驰,打针会鼓包的。” 荣初感激了看了她一眼,自己为阿次的腹痛急糊涂了,怎么忘了注射的基本常识。 荣初又抱起阿次趴到自己腿上,替他解下腰带“放松点。”荣初边说着话,边轻轻拍了拍阿次的屁股,阿次痛得缩成一团,肌肉本就绷得紧,一听说又要打针,肌肉又反射性抖了一下 这时黄依依将针扎进肉里,阿次臀上的肌肉也随着那针收紧。黄依依着急道:“荣医生,他肌肉太紧张,我药水推不动.” 荣初抚摸着阿次的屁股,柔声:“阿次,你强迫自己放松一下,这是吗啡,不像盘尼西林那么痛,药液只要进入你体内,你的疼痛会很快缓解” 做梦都渴望身上感觉不到痛的阿次,听说疼痛能马上缓解,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药水慢慢地注进阿次体内,肌肉仍微微颤抖着,阿次的头低得很低,荣初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那个动作给荣初的感觉他很痛,阿次忍不住问:“打好长时间了,还有多久才打完?” 荣初的心揪起来,在护士面前,阿次不好意思喊痛,吗啡并不是很疼的注射针剂,阿次身体经几翻折腾后,虚弱得连这点疼痛都有些耐受不住了。 荣初咕咚咽下一口口水,艰难地说:“再忍忍,快了。” “别急,我药水推慢点就不会痛。”黄依依也安慰阿次,一边用棉签轻轻摩娑着帮住药水的吸收。 阿次“嗯”了一声,继续忍,不吱声了.阿初用力揉了揉阿次腰部的肌肉,他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可以减轻阿次的疼痛,还是心理作用。 终于药水推完了,黄依依拔针时阿次“哦。” 地轻呼一声,身体往前稍微倾了一下,似乎松了点劲。荣初接过黄依依手中的棉签按着针口,揉一揉,很轻的动作.几分钟后,荣初问道“还很疼吗?" 这时阿次的脸色缓和多了:“大哥,我感觉现在好多了” 荣初又将阿次放在床上躺好,吗啡的药力上来了,阿次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畅,感觉自己如坠云端,轻轻地飘啊,飘啊,入院后,身体一直不舒服 ,加之阴雨天气,他腿上胳膊上的旧伤都酸痛酸痛的,呼吸不畅,屁股上每天打好几针,纵然护士和大哥打针再小心,叠加起来的滋味也不好受,他身上没有一刻不在痛,比身上更痛的是心,他只要头脑清醒着,浮现的就是父亲的脸,如今这些痛楚在吗啡的作用下都烟消云散,他脸上露出笑意:“大哥,我现在感觉好舒服,从心里到身体,明天你再给我打吗啡。” 荣初含笑握住他的手,阿次这是住院后,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但心里又隐隐地担忧。 |
早晨,荣初按惯例查房后,本想陪着阿次,可春和医院附近发生了一起骚乱事件,荣初和几个当班的医生一头扎进了手术室,进行紧急抢救。他只好托付值班护士黄依依照看阿次。阿次一个人躺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每天周而复始的腹痛又开始折磨他了,他将左手的食指轻掩在嘴上,右臂看似慵懒地搁在身前,实则不着痕迹地按压着越来越翻腾不息的腹部,欲坠不坠。疼痛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一下一下碾磨着缓缓钻入柔软的腹部深处,将他的胃搅成一滩模糊的血肉。阿次用手使劲按揉胃部,想减轻点疼痛,可根本无济于事,他想回忆点开心的事,分散一下注意力,可根本无法忽视胃里漫天搅海般的翻腾,阿次抓起床单紧紧揉搓,用头轻撞着床栏,希望这样能让自己的痛苦分散些“砰……砰……砰砰……”头胀痛不堪,心里却渐渐变得轻松,阿次更加机械而狠厉地把头撞到护栏上,一下一下,直到意识慢慢远离……忽然,他感到有一双手柔柔抚上他的额头,毛巾轻轻擦去他额头上冒出的冷汗,阿次受用地轻吟了一声,刚恢复些意识,就见黄依依站在他跟前轻声问道:“杨副官,痛得很厉害吧?” 阿次顿时清醒了,有些难堪地看着她,突然又一阵剧痛袭来,让他狠狠一抖,他终于被击垮了,颤着音虚弱求助:“黄护士,再给我打一针吧。” 黄依依体贴道“好,你忍一下,我马上注射。” 黄依依回到护士办公室,准备拿着医嘱去取药,却发现荣初当日的医嘱上没有开咖啡,这种特殊药品管理很严格,没有主治医生的医嘱是取不到药的,黄依依又来到阿次病房,歉然道:“对不起,要等荣医生做完手术,开了医嘱才能拿到药,请杨副官等一下。” 阿次点点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阿次双手紧紧抓住床沿,直至骨节发白,腹中的疼痛似埋下了一颗荆棘的种子,似要捅破腹部,绞碎内脏,透体而出。此时他已忍耐到了极限,无法继续在外人面前保持一贯的冷静坚强,他闭了闭眼,再也忍不住问道:“他手术还有多长时间结束?” 黄依依不知怎样回答才好,阿次白晃晃的脸清晰地印在她眼前,他开始双手交叠着按在腹中,鬓角又被冷汗打湿了,几缕头发贴在额上,平添了一抹脆弱,此时的他显得那么孤独,那么无助,黄依依看得揪心,她冲动地将手围过阿次的肩膀,把他整个人搂在怀里:“痛就叫出来吧,别忍着。”阿次的心飘浮起来,仿佛感到姐姐就在他的身边,陪伴他熬过病痛的折磨,姐姐的声音是不是像她一样好听,姐姐的怀抱是不是像她一样温暖?阿次不由自主把头彻底靠在她的怀里,眼角一滴泪水悄然划过脸庞……半晌,阿次又抖动起来,姐姐死了!她只是个外人!黄依依低下头,愕然看着阿次灼灼地目光盯着自己,双眼冒火,牙关紧咬。 黄依依看阿次快虚脱了,不能再等了!急忙道:“你别急,我再去找医生开处方。”黄依依又跑到医生办公室,只有几名实习医生在,他们没有处方权,有特殊药品处方权的医生都在手术室,黄依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想起夏院长昨晚做了一夜手术,现在应该在家睡觉,她穿过医院后门,敲开夏跃春的门:“夏院长,杨副官腹痛得厉害,您快去看看。” 夏跃春来到病房,做完常规检查后,开了吗啡的特殊药方,黄依依取药配好后,缓缓推进了注射器,阿次看到吗啡的药液,心中居然说不出的期待,他曾对荣华说过死亡是最好的止痛剂,现在他才知道吗啡是比死亡更好的止痛剂,不仅能治疗生理上的痛,也能缓解心理上的痛,只要针剂推入体内,他就可以仰倒在床上,飘飘欲仙,思维发散,沉醉在一个明媚的世界里,没有病痛,没有谎言,可以踏踏实实睡个美美的好觉。 黄依依抬起针正要注射时,荣初正好推门而入,他摘下口罩,看到黄依依手中的针剂,他拧眉:“我今天的医嘱里没开吗啡……” 夏跃春解释:“噢,阿次痛得太厉害,处方是我代开的.” 荣初不由分说一把夺过针,黄依依以为他要亲自给阿次注射,就松了手,荣初却将针剂重重扔进垃圾桶,此情此景,让阿次的心情如同一个落水的人就要被人拉上岸时,而救他的人却突然松了手,又让他坠入无底深渊般痛心,他带着哭腔:“大哥,为什么不给我打针?” 夏跃春奇怪:“阿初,你怎么了?” 荣初解释:“不能再给他注射吗啡了。” 夏跃春:”阿次的吗啡用量没有超过规定的剂量,可以注射。” 荣初喊道:”再用下去,他会成瘾!” 夏跃春坚持:“阿初,你多虑了,我是神经学科的专家,这个温和剂量,我保证他不会成瘾,你相信我!” 荣初急躁:“是的,他生理上没成瘾,可心理上已经成瘾了,再说吗啡用多了会影响记忆力,坚决不能再给他用了!” 夏跃春看着阿次疼得缩成一团,觉得荣初太不可理喻,他也急起来:“阿初,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疼死过去吗?是他的命重要还是记忆力减退重要,你治病,要分得清主次!” 荣初吼道:“不要你管!对阿次来说,他的生命和记忆力一样重要,我是他大哥,我要对他的一生负责!” 荣初与夏跃春争来争去,黄依依的眼睛只盯着阿次,见他已痛得天翻地覆,连呼出的气息都在轻微地颤抖.平时不言不语的黄依依走上前恳求荣初:“荣医生,他痛得受不了了,您就允许他打一针吧,就最后一针.”说完泪水从眼眶滑落。 荣初硬着心坚持:“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们都出去!出去!” 夏跃春素知荣初的脾气,他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无可奈何走出房门,黄依依一步三回头,离开阿次的病床,出门时她回头还想对荣初说点什么,嗫动着嘴. 荣初开口,声音冰冷:“黄护士,以后请你记住,他用的所有药品都必须通过我!” 黄依依怔怔地看向他,那一贯温和儒雅的脸上难得现出了一种强硬和冷峻。荣初也转过头看她,自觉话说重了些,黄依依慌忙又低下头去,满怀歉意看了阿次一眼,仓皇离开,没有注意到荣初缓和下来的眼神。 阿次等夏跃春和黄依依关门出去后,终于放弃了在外人面前的坚强,他迫不急待地求着荣初:“大哥,求求你,再给我打一针吧,实在受不住了。” 荣初心疼地将他搂在怀里:“阿次,听话,你的腹痛是阵发性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阿次痛得眼泪直流:“我忍不住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你却把吗啡扔了,那是我救命的药。” 荣初哄道:“阿次,长痛不如短痛,吗啡一旦上了瘾,就很难戒掉,为了你的未来,坚强一点。” 阿次见大哥没有让步的意思,哭闹道:“对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你不用考虑他的未来,我只要眼下!” 荣初将阿次搂得更紧:“胡说,以后你的路还长着呢。” 阿次胡搅蛮缠:“大哥,你不给我打针,就让我去死行吗?我已经受够了!受够了!” 荣初拼命摇着他:“阿次,大哥不但要你活着,还要你有尊严地活着,你懂吗?” 阿次哭花了脸:“生不如死这个词就是为我准备的,你知道吗?” 荣初想拿毛巾给他擦去汗水和眼泪,可阿次死死拉住他,让他动弹不得,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黄依依悄悄避开阿次的视线,将一个温热的毛巾递到荣初手上,又放了瓶清凉油在旁边,荣初将清凉油抹在他肚脐周围按摩,虽然只能作为止痛的辅助治疗,但多少能帮助减缓一点疼痛。阿次拼命要挣脱荣初的手,荣初又紧紧按住他,阿次的手在空中乱抓,荣初抬手,阿次的指甲划过,荣初白皙的手背上添了几道血型痕。兄弟俩一来二去,折腾了两个多小时,阿次的腹痛自行慢慢缓解,荣初替他擦了个温水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已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阿四送来阿次平时最爱喝的甲鱼汤,还有几样他平时爱吃的小菜和一点米饭,阿四送到他手上,阿次:“我吃不下。” 荣初哄劝:“阿次,你吐了那么多血,要多吃一点,身体恢复才好恢复。” 阿次与大哥呕着气,说什么也不吃,荣初接过碗,舀了点汤试好温度:“阿次,来,大哥喂你吃,你看这汤颜色多纯正。” 阿次赌气面朝墙壁不理荣初,荣初弯下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像哄小孩子一样:“阿次,乖一点,别生气了,你看不打针,腹痛不一样缓解了吗?”不论荣初怎么哄他,阿次就是不理他。 杜旅宁站在门口,就看着荣初哄弟弟吃饭,阿次倔得连头都不回,杜旅宁按捺不住了,几步走到床前,翁声:“怎么?阿次不想吃饭?荣先生,你先去吃饭,我来。” 杜旅宁接过饭碗,就要喂阿次,阿次的脸“唰”地红了,他哪敢让老师喂饭吃,阿次匆忙坐起来,接过饭碗:“我自己来。” 腹痛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他感到周身无力,拿着碗的手微微颤抖,杜旅宁:“饿得碗都端不稳了,还不吃。” 阿次闷声一言不发,赌气似的将鱼汤三口并做两口喝,喝得太急了,阿次呛咳起来,荣初拍着他的后背:“你喝慢一点。”阿次不管不顾,急急把鱼汤喝了个底朝天,将碗塞给荣初,语气里火药味十足:“喝完了,快把碗洗了!” 阿次颐指气使的腔调气得荣初扬起巴掌,又悻悻落下,换了幅笑脸对着杜旅宁:“杜处长,您多坐一会儿,我要去看看手术病人。” |
荣初从手术病人的病房里出来,看见荣升就坐在走道的长椅上。荣初生怕阿次看见他,拉着他到办公室坐,荣初着急:“大少爷,我不是说过了吧,荣家人不要再到医院看阿次了,他再出个状况,您让我怎么办?” 荣升笑笑:“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来医院看看你不行吗?” 荣初低头无语,荣升看着他憔悴的脸色,忧心重重的神态,心里不是个味儿,他转入正题:“阿初,你把松雪街的房子退了,现在还窝在医院,杨公馆也被法院查封了,大太太已叫人把房间布置好了,你和你弟弟以后就住荣公馆吧。” 荣初:“谢谢大太太和大少爷的好意,不必了。” 荣升:“阿初,上次的事是三姨娘不对,大太太狠狠教训了她,荣华为此都不和三姨娘讲话了。我听夏院长说了你弟弟的病情,他需要很长的恢复期,身边需要有人精心照料,你说你们兄弟俩现在没爹没娘的,又居无定所的,这怎么行,搬到荣公馆住,好歹也有人照应。” 荣初:“大少爷,您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荣升见荣初这么固执,激动起来:“阿初,为了你弟弟,你不要硬撑了,行吗?你有什么能力照顾他?你是医生,有病人你得随叫随到,阿四粗人一个,你能指望他?侦缉处的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这时间长了,肯定不行。” 荣初:“我会安排好的。” 荣升无奈,将保温桶推到荣初前面:“这是正宗的荣氏滋补鸡汤,补气养血最好,叫你弟弟喝了。” 荣初:“谢谢少爷,不用了,您还是带回去吧。” 荣升生气:“阿次,你什么意思,这也不用,那也不要,就为了三太太几句话,就与我这么生分,连碗鸡汤都不能接受?” 荣初也意识到自己一口回绝伤了荣升的心,于是解释:“大少爷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弟弟和我不一样,他很挑食,这些鸡鸭猪肉牛肉类的食物,他都不沾的,所以请少爷别为他费心了。” 荣升皱眉:“他这不吃那不吃的,身体怎么能养好,你做为大哥就由着他的性子,惯着他?” 荣初摊手:“不是我想惯着他,是杨羽桦惯了他二十多年,我有什么办法?” 荣升:“现在杨羽桦走了,你要逼着他改呀!” 荣初:“我也这么想过,可如果转弯太急了,他会难过的,我得顾及他的感受,眼下,他保持平静的心情比进补更重要。” 荣升拍拍他的肩:“我明白,阿初,你真够为难的,现在知道大哥不是好当的吧?” 荣初苦笑:“只有大少爷知道我为难,今天为了打吗啡的事,夏院长指责我,我弟跟我闹,我…...” 荣升打断他的话:“我坐在外面都听到了,我听到他跟你哭闹了,你现在担负的责任太沉重了。” 荣初点点头:“别无选择,我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不跟我哭跟谁哭,不跟我娇气跟谁娇气,他已身心俱疲,生活突然间发生那么大的变化,我就由着他的性子好了,他能跟我哭,我心里还踏实些,最怕他憋在心里。” 荣升问道“他腹痛的原因还没找出来吗,在外面听他哭叫得撕心裂肺的,我的心一颤一颤的,不能让他总这样耗着。” 荣初痛苦:“我是他大哥,又是他的主治医生,我何尝不着急,可是我到南京北平请了几拔专家来,都找不出病因,是我太无能了,让他遭这么多罪。” 荣升安慰:“不要自责,你相信自己,能找出病因,对症治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不要苦着自己,也不要苦了你弟弟。” 荣初点头,荣升:“你忙了半天,还没吃中饭吧,这鸡汤你弟弟不喝,你喝了吧.” |
第二天查完房后,当班护士依次为病人打针。阿次伸出手,手背上都是乌青的,丁护士在阿次手背上拍了半天,还是找不到血管,荣初坐在床头,眼睛盯着护士下针,他的目光给护士一种无形的压力,如果护士给阿次扎针不能做到一针见血,荣初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脸色不好看。丁护士犹豫了一下,怯怯道:“荣医生,他的血管都收缩了,不好扎。” 荣初站起来:“你放下,我来。”荣初挽起衣袖,仔细看着阿次的手背,双手背上都是大片的乌青块,布满了针眼,看不清血管,的确不好下针,他想找黄依依过来,可昨天才冲她发了那么大脾气,晚上她又上了夜班,要回家休息,不好意思麻烦她。荣初硬着头皮按护理书上所说,针眼密集的地方,就是主血管分布处,于是他在一处针眼密集的地方找了点微小的空隙下针,消毒后,针扎下去没有回血,荣初拔出针头,按着阿次的手,等血止住后,又叫阿次换了只手下针,还是没有回血,荣初开始冒汗,歉意道:“阿次,对不起。” 阿次笑了下,宽他的心:“没事儿,只当是蚊子多蛟了两口。” 荣初看了下值班表,值白班的护士中,没有打针技术特别过硬的,黄依依交班后,路过阿次的病房,习惯性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只见阿次双手背上都贴了一块胶布,输液瓶还在架子上挂着,她走进去,默默掀开胶布,给阿次的右手背重新消毒,在他手背上拍打了一会儿,揉捏了几下,进针,荣初看到回血,松了口气,针终于扎进去了,荣初考虑输液时间长,怕阿次将好不容易扎进去的针又移动了,拿了个长方形的针剂盒要给阿次绑在右手上,黄依依接过:“我来,这样病人不舒服。” 她麻利地从药盒上撕下一小块纸板,固定在阿次右手掌上,这样既能防止针移位,病人的手指又能自如弯曲,她发现阿次的手很凉,又去拿了个热水袋放在阿次打针的右手下,静静离开。 荣初追出门,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他在她面前却不太自在,黄依依期待又紧张地看着他,半晌,荣初道歉:“昨天,我太急躁了,对不起。” 黄依依淡然道“没关系,你很不容易。” 阿四过来后,荣初又坐在办公室里苦思苦想,阿次的病历和各项检查报告他已翻阅过无数遍,也请专家会诊过,就是查不出腹痛的原因,阿次的病为什么这么奇怪?他开始回想阿次住院前的状况,孩子从高空坠下,落在阿次的肚子上,而他却毫发无伤,现在想来有些不可思议,可影像学检查的结果放在那,没有任何异常情况,他回忆导师赫尔曼教授的话,作为医生,不能过份迷信仪器检查,要根据病人的临床症状明确诊断,阿次腹痛,痛得死去活来,肯定其中有问题,他又对着阿次拍的胃部片子看了几遍,还是没发现什么问题,为了看得更清楚,他将片子又放大了一倍,还是没发现什么,此刻他开始心焦烦躁,气自己无能,干脆赌气不报任何希望将片子放大了十倍来看,直觉告诉他不太对头,他又拿了一张正常人内脏分部的片子做对比,他发现阿次的胃向下移了,赶紧拿来尺子比划,加倍放大的片子上显示阿次的胃比正常人下移约一厘米,也就是说阿次的胃实际比正常人下移几毫米,这个在正常的片子上仅凭肉眼,跟本看不出来。找到病因,荣初兴奋地跑到夏跃春办公室。 夏跃春扶了扶眼镜:“阿次经常做剧烈运动,胃部移了位,因为移动太轻微,他当时没有出现不适症状,上次他飞身跳楼救孩子,孩子碰撞到他胃上,压迫了毛细血管,加之后来精神受了强烈刺激,导致血管破裂,诱发内出血。移动的距离微乎其微,所以我们和请来的专家都没看出来,现在必须尽快复位,针炙最有效,每天在腹部深处扎十二处穴位,不出半月,便可复位.” 荣初也知道腹部针炙是复位最有效的治疗办法,可想到上次给阿次用银针排毒时,阿次痛苦万分的样子,他的心里很愁怅,拧着眉对夏跃春说出了自己的顾虑:“阿次目前身体很虚弱,对疼痛的耐受力比以往大大降低,腹部深处扎针的痛楚更甚于银针排毒,他现在日常注射止痛针和维生素类刺激性小的药水,都有点耐受不住,我很担心他承受不了,再说他吐了这么多血,抵抗力低下,万一引起腹腔感染……” 夏跃春:“阿初,你的心情,你的顾虑我都理解,可是扎针是唯一的保守治疗手段,我们操作时严格消毒,感染是可以控制的,阿次很坚强,我们要相信他能挺过去。” 荣初痛苦地点头,夏跃春:“明天起,我给他扎针,你回避一下。” 荣初:“为什么?” 夏跃春:“心理学上说,有亲人陪伴,病人对疼痛的耐受力会降低,再说,做这种很痛苦的治疗,你站在旁边,我精神压力很大。” 荣初:“我明白,那你下针尽可能轻一点。” 阿次病房。黄依依端着托盘站在床头,消毒布上放着十几根银针,又要扎针!阿次感到恐怖而痛苦,夏跃春拿起一根银针扎在阿次的天枢穴上,进针很深,阿次的身子痛得一抖,黄依依的心也被揪起来,银针扎出了血,血珠顺着腹部缓缓滑落,浸在床单上,夏跃春看着紧皱五官的阿次,将手搭在阿次的肩膀上:“忍耐一下,这才刚刚开始。” 阿次欲哭无泪,头扭向过道处,问道“我大哥呢?”难道大哥不知道自己最怕扎针吗?这么痛苦的治疗,大哥就算不亲自操作,也得陪伴在自己身边啊,阿次心里想着,却不好意思说出来。 夏跃春故意顿了顿,答道:“他去查房了,他管的病人可不止你一个.” 看到阿次眼神里的失落,夏跃春调侃“怎么,想让你大哥给你扎针?” 阿次掩饰着:“没有,谁扎都一样。” 夏跃春笑着:“你大哥的扎针技术可比我差远了,他若给你扎,你会更疼的。” 夏跃春一连扎了十几针下去,嫩滑的腹肌扎满了银针,阿次痛苦的喘着粗气,双手紧紧地抓住床单,坚强如他,此刻也终是禁不住发出低呼,疼痛难当.黄依依眼泪滑出,背过身去。 扎针治疗结束后,荣初走进病房,轻轻擦去阿次额头上的汗:“ “阿次,怎么样?” 语气中满是疼惜. “大哥,还有其他的复位方法吗?”那样的疼痛第一天治疗就难以忍受,想到后续的治疗,阿次生出了怯意。 “阿次,这是最快,最好的方法,你忍忍,忍过去就好了。”荣初帮阿次翻了个身,轻拍着他的背. 一连扎了三天针,在腹部几处穴位上重复扎针,阿次治疗的过程一天比一天痛苦,他也摸到了规律,每次扎针,大哥都有意避开他,到了第四天,阿次终于忍耐不住了,见荣初又要走出病房,阿次像孩子一样拉住他的手:“大哥,不要走,陪我一下好吗” 荣初深知阿次肉体上承受的痛苦,不忍心拒绝,答应着:““好,今天大哥就陪你。” |
度娘抽风了,把昨天的片段重发一遍。 ********************************************************************************************************************************* 阿次靠在荣初怀里,荣初牢牢抱紧他夏跃春过来扎针,看到荣初没有走,责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着阿次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刚扎下第二针,阿次就已疼得冷汗直流,荣初在旁边看着,夏跃春的心里很紧张。 荣初将弟弟圈得更紧,阿次疼得浑身颤抖起来,第五针下去时,阿次软软喊了一声“大哥”这一声轻微的呼唤让阿初的心狠狠揪痛起来,若不是疼得受不了,阿次是绝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向他求救的. “啊!大哥……疼!”在第七针下去时,阿次开始挣扎起来,眼泪不由自主哗哗地流下来。 “阿次,听话,坚强一点,大哥抱着你,你能坚持。”荣初尽力安抚着阿次,内心却比阿次痛上百倍,恨不得替阿次去挨这几针,阿次哭喊着呼痛,此刻在剧痛面前,什么坚强,什么尊严都被阿次抛到了脑后。 阿次哭得腹部起伏不定,夏跃春不好操作,只好停下来:“阿次,再忍一忍,你这样我没法扎针。” 荣初安抚着阿次的情绪:“阿次,别哭了,你不配合,前面的治疗就前功尽弃了。” 阿次听话点点头,哽咽着不再哭泣,夏跃春又开始下针。 阿次情绪不稳定,治疗过程很不顺利,针灸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才结束,荣初哄着阿次“你先休息一下,门诊还有病人等着我。” “嗯,大哥,你去吧”说完,疲惫的闭上了双眼.本就虚弱,再加上刚刚忍受疼痛出了一身的汗,此刻阿次的身体虚脱的很,没多久就陷入了睡眠. 夏跃春等荣初出来,低声抱怨:“今天谁让你守在他身边添乱,如果你不在,他就会忍耐,治疗会顺利得多,明天你不许守着。” 本是平常的话,荣初听起来却格外刺耳,他发火:“喂,我说你怎么心这么硬,我兄弟那么痛苦,我能坐视不管吗? !” 夏跃春:“阿初,我再次提醒你,面对你弟弟的病,你理智一点,其中的道理还用我跟你这个医学博士再讲一遍吗?你以为我心里好受?” 第五天阿次醒来,央求荣初:“大哥,今天我要你给我扎针。” 荣初婉转回绝:“可是大哥的手法没有夏院长好,你会很痛的。”面对自己的亲弟弟,他真的下不去手。 阿次任性:“我不想让别人扎。” 荣初深知越到后面,扎针时痛苦就越多,别人扎得再怎么痛,他都得忍耐,至少在自己面前可以无所顾及地发泄痛楚。 黄依依将银针准备好端进来,荣初请她出去,掀开阿次腹部的纱布,密密麻麻的全是针眼,腹部扎针面积很小荣初拿起银针只能在旧针眼上,重复下针,他尽量地轻,可是阿次痛苦不堪,大哥扎针比夏院长更痛,银针深深刺入还没有长好的针眼处,无疑雪上加霜,再坚强的人也忍不住,阿次哭着:“大哥,不要扎了。”兄弟连心,荣初的眼睛也湿润了,心软片刻后,荣初又开始下针,阿次紧紧捂住腹部不配合,荣初不论怎么叫他坚持,他就是不理睬,荣初一狠心,将他反扣在腿上,照着布满针眼的屁股就是两巴掌,打得阿次屁股生疼,见大哥动真格了,阿次不敢再倔强,抽泣着乖乖将手拿开。 夏跃春走进来,荣初紧紧按住他的手,不让阿次动弹,叫夏跃春扎完后面的几针,阿次软软躺在荣初怀里,面色惨白,双眼紧闭,使劲憋着不让眼泪再流出来,阿次痛得开始上不来气,夏跃春吓了一跳,荣初对着阿次的嘴一口吻上去,吹了几口气,阿次才顺过气来。 治疗完后,阿次想着自己的罪才受了一半,又委曲又难受,蒙着被子眼睛哭得红肿,荣初看着弟弟受罪,心里很不好受,他感觉阿次的生理忍耐已到了极限,再这样强行扎下去,迟早阿次会晕死过去,得想想其它治疗手段才好。 |
阿次脸上挂着泪花,注入的液体将阿次憋出了一头汗,荣初又将他放平躺着,为转移阿次的注意力,减轻阿次的痛苦,荣初陪他聊着天“杨玉桦的墓地周围山清水秀,我看杨公馆周围种满了木棉花,我在墓地旁边也种了一株木棉树,等你身体好些了,大哥带你去看看。” 阿次哽咽着:“谢谢大哥。” 荣初笑笑“谢什么,你欠我的情,我以后要一笔一笔找你讨回来。”荣初一边陪他说着话,一边给他由上而下的按摩,荣初掌控着手法的力度,轻不得重不得,太轻了起不到复位的作用,太重了又怕伤及内脏,按了半个小时,荣初取下塞子,拿了便盆帮助阿次将液体排出体外,洗好手,阿初抚着他的头,问道“阿次,你感觉怎样?“ 阿次道“还好,就是大哥太累了。” 阿初调侃着“你哥就是劳苦命,天天围着你转。” |
接1471楼: 荣初又给阿次腹部拍了张X光片,影像显示五天的针灸治疗,胃部复位只完成了三分之一,这意味着阿次至少还得忍受十天的痛楚,而且针灸后续的治疗通常比前期差,银针深度刺入腹部,其产生的疼痛效果一点不亚于刑讯室的酷刑,阿次这些坚强的人在外人面前都受不了失声痛哭,可见已痛到了极致,如果再坚持强行扎针,或许不仅达不到预期效果,还会因过度疼痛产生其它病症,阿初与夏路春商量了半天,沉吟道“我想用灌肠替代针炙治疗,增加腹腔压力,辅以按摩,帮他复位,跃春,你认为可行吗?” 夏跃春:“你的想法从理论上行得通,但临床上还没医生实践过,能不能成功复位,谁也没把握,阿初,我劝你不要冒险,持妇人之仁,会耽误阿次的病情,你看他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了,今天的检查结果已充分验证针炙治疗是很有效的,只要你不在旁边,我相信阿次能坚持。” 荣初摇头:“不!不!我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他受那么多痛。” 夜深人静,荣初又在办公室里翻阅资料,考虑灌肠治疗复位的可行性,对灌入剂量进行了科学的计算,他感觉心里比较有把握了,才在办公桌上趴着小睡了一会儿.第二天,他巡视了一圈,对自己看管的病人一一检查,开完医嘱后,回到阿次病房 阿次看见他,本能地捂紧肚子,可怜兮兮:“大哥,我不要扎针?不要…” 荣初在他脸上拍了一把,逗他:“怎么,扎针扎怕了,从今天起,把扎针改为灌肠。” 阿次听说过灌肠,但具体不知灌肠要怎样操作,怯怯问道:“大哥,灌肠疼吗?” 荣初安慰道:“别紧张,有些难受,不过比扎针好多了,你要好好配合。 |
经过十天的灌肠治疗,阿次的腹痛症状消失了,精神也比先前好些,荣初的心稍稍安宁些,可阿次血液系统的问题,如一把剑悬在他心里,贫血是影响阿次身体健康的罪魁祸首,不把贫血的病症彻底解决掉,阿次以后的身体就会不断出现状况。阿次住院期间,他忙里偷闲地把血液病方面的专著翻了又翻,医学领域博大精深,对细菌病理学他很精通,对血液病这一块他只知道些皮毛,从未深入研究过,骨髓穿刺他从来没有独立操作过,以前做实习医生时他只给主治医生打过下手,他想请个有经验的医生给阿次做,可中国的医学太落后,即使血液病的专家也很少做 ,看来还得自己亲自来做,为保证一次操作成功,他有空就做模拟练习。 荣升隔三岔五就到春和医院来看荣初,这日,荣升看见他又在抱着厚厚的书看,问道:“上次来看见你在看消化学方面的书,这次来你又再看血液方面的书,怎么,读了十年的医科,还没读够?你想当全科医生?” 荣初放下书,笑得很苦涩:“阿次的病太复杂,我不看书怎么办?做了他的主治医生,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 荣升感慨:“你这个医学博士就是为你弟弟读的。” 荣升将一把钥匙递给荣初:“我和大太太商量好了,荣公馆人多嘴杂,怕你们兄弟俩受拘束,等你弟弟出院后,你们就到我家在闸北的别墅住,那里环境清雅,空气新鲜,很适合养病,到时大太太再派几个得力的人过去照顾你们生活。” 荣初感念荣升替他考虑得那么周到,那么体贴他,可荣初还是推托:“大少爷,您和大太太的好意,阿初心领了,我会另外找住处的。” 荣升皱眉:“阿初,你在荣家生活了二十几年,我们都把你当成自己的家人看,你现在正是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们帮你一把,度过难关不行吗” 荣初淡然:“谈不上难关,大少爷放心,以前我们俩在英国不是过得好好的吗?如果以后真碰上为难事,我自会开口求助。” 荣升责怪:“照顾健康人和病人能一样吗?再说了你那个弟弟那么难伺候,我怕你累着。” 荣初:“我不累。” 荣升挑眉毛:“阿初,我知道你硬气,可你总得为你弟弟想想吧,他以前住的可是豪华气派的杨家馆,你随便租个房子让他住,你能将就他能吗?再说了,他出院后,你是辞了工作专心照顾他,断了经济来源去喝西北风呢,还是你继续工作,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这些问题你想过没有?你以为单独过日子就那么容易,拿着!” 荣升将钥匙强行塞到荣初手里,阿初勉强接过,等荣升走后,荣初将钥匙递给阿四:“你过两天去把钥匙还给大太太,代我谢谢她。” 阿四:“先生,荣少爷也是一番好意,您就收下吧,那么好的房子不住白不住,再说了您跟荣家何必见外呢!” 荣初:“我可以不见外,可阿次呢?如果他知道自己住的是荣家的别墅,心里会怎么想。” 阿四:“可是他出院后,需要人照料生活,需要人陪伴,那边大太太安排好了得力的人照顾他,对他恢复身体更有利,这样也可减轻您的负担压力。” 、 荣初听阿四这么说,心里涌起内疚之情,本来韩正齐只是让他给自己当保镖,可阿次生病后,阿四忙里忙外,什么都干,荣初歉然:“阿四,对不起,这些日子你与我一起受累,你再辛苦几天,我会安排好的。” 阿四摆手:“先生,阿四不怕受累,只是这伺候人是细活,我一个粗人好多事想做,可粗手笨脚的做不好。” 荣初:“荣家的家仆未必比你得力,阿次性情冷僻,不喜欢生人照顾他,何况生人也摸不透他的脾气和生活习惯,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你务必要找到吴妈,她是阿次的奶娘,一手把阿次带大,是真心疼阿次的人,等阿次出院后,请她来照料阿次的生活,才是最合适的。” 阿四又问:“房子怎么办?” 荣初若有所思:“荣少爷说得在理,你去找一处闹中取静,带花园的别墅先租下来再说,不能离春和医院太远。” 阿四:“大上海寸土寸金的,符合您要求的房子租金肯定很高,我们就三个人,没必要住什么别墅吧,花园就更不需要了,咱别花那冤枉钱,租个两居室的房子就差不多了。” 荣初:“你就按我说的办,阿次养病得有个休闲的地方,必须带花园。” 阿四点头,荣初又吩咐:“把金市上的资金都取出来,准备交房租。” 阿四:“眼下金市行情正好,现在出来不划算,先生手头不是还有一百万吗?” 荣初:“那是阿次的,得给他留着,不能动用。” 阿四小声嘀咕“您为他花钱,就不分彼此,要动用他的钱,您就分得一清二楚。” 荣初被阿四逗笑了:“谁让我是他大哥呢,大哥为兄弟用钱天经地义,我动用他的钱就不地道了,对了,我刚才开了个采购清单,你下午去把东西买回来。” 阿四打开清单一看:一袋美国原装的进口奶粉、一盒挪威的黑巧克力,四只大闸蟹,四只对虾,一条桂鱼,一条芦鱼,就这几样东西,得花去普通人家三个月的生活费,阿四把清单收好,看到荣初又在用牙签剔螃蟹腿上肉,桌子上堆了一堆螃蟹壳。 阿四忍不住:“这些东西吃起来太麻烦了,剥一大堆壳,就那么一点点肉,还不够塞牙缝,不如吃猪肉牛肉来得痛快。” 荣初道“只要阿次吃就行了,我这也剥习惯了。” 阿四:“先生,这奶粉巧克力进口的与国产的不都一样吗?还有鱼虾不都一个味吗?为什么尽挑贵的买,最近仅在吃上开支就比原来增加了好几倍。” 荣初淡淡道:“以前他在杨公馆时吃的是这些,我现在就照着买,如果让他感觉到杨羽桦不在了,生活陡然发生了改变,他心里会更难受的。” 阿四:“可杨羽桦是大银行家,家里的钱用不完,天长日久的这样下去,我担心入不敷出。” 荣初道“你不用担心,钱是人挣的,也是人花的,杨羽桦能给他的东西我都能给,一样不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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