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潇湘溪苑 -> 【原创】洛阳牡丹 -> 正文阅读

[潇湘溪苑]【原创】洛阳牡丹[第8页]

作者:云忆梓
首页 上一页[7] 本页[8] 下一页[9] 尾页[1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后院到前门,需绕过两条主道,月色清冷,一切森森严严,倒是使我刚才被蜻蜓无意之间撩起的怒意消散了许多。天水并没有跟我一起,丢下一个莫名其妙的消息人就不见了。
深夜门口的守卫只有两个,我去的时候,大门半掩,一个守卫在门内等我,见我出现,识趣的退至一旁,并示意要见我的人在门外。我未做多想,直接迈步而出,却在眼及那个少年的时候,脚步生生停在了门槛上。
眼前这个佝偻的少年,身形十分诡异,整个身子算是勉强站直,可仍是在不可抑制的向一边倒去,若不是他举着竹杖,怕是只能颓废在地,右边身子比左边矮了一节,导致整个人似乎要缩在一起,尽显老态。但我肯定,这必定是一个少年,和我两个孩子差不多的少年,思及此处,内心深处突然深深绞痛。
眼睛有瞬间的刺痛,我慌忙看了看远处,在盯上这个少年的时候,他也微微抬头看了我一眼,月色再亮,不抵白昼,我未能辨别出什么。我慢慢走进,像是要在他身上寻求什么,一步之距的时候,他抬头了,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他带了面具,严严实实的。
我的手在身侧顿了顿,没有伸手去揭,内心突然暗潮涌动,不知为何,我的声音都是发颤的:“你,你找我?什么事?”
对方十分费力在身上寻找起来,他只有一只手能够用,本就褴褛的衣衫肮脏不堪,他颤颤巍巍摸索着,我竟一点也不急,陪他在这月色之下静立等候。
不知过了过久,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地上炸开,我低头一看,东西被无限放大,即使是夜间,那个东西也清清楚楚倒映在我眼里。
是宋引很小的时候,我送他的玉佩。
对方比我紧张,急忙要捡,可惜他身子实在不协调,弯腰的瞬间,整个人就摔倒了下去,我脑子里仍是宋引的玉佩,可动作却是委身将摔倒的少年接在怀里。
少年被我揽在怀里,抖着手要去捡玉佩,我先一步拿了过来,细细看了几眼,绝对是宋引的东西,顿时一股窒息感犹然而起。
如果他是宋引…………
我还来不及细想,玉佩很快被夺走,他哆哆嗦嗦放进怀里,只是一个很快的动作,即刻灼伤了我的眼睛,我很快抓住他的手,那只尚能找东西的手,上面皆是堆堆腐肉器成的沟壑,我将他的衣袖上掀,手臂上是更为严重烧伤后留下的疤痕,一层一层,看不出原本模样。之前他找东西的时候,一直遮遮掩掩,我倒没注意,原来是这样。
少年很是介意,拼劲了力气挣脱了我的束缚,将手笼回袖子里,慢慢撑着站起来。
我一时间呆滞,没有去帮扶,脑子里突然闪现当年随大哥去溪边遇见沈云枳的情形,沈云枳身上到处都是这种伤痕,这必定是老爷子所为,他难道真是我的宋引,他没有死,可他又经历了什么?
五年了,宋引如果还在,也该是朱衣鲜马的明朗少年,他该是怎么样,我心里清清楚楚。
我几乎也是发着颤站起来的,指尖突然冰冷的厉害,有失血的痛感,我抖着手,一寸一寸接近少年的面具。这个面具后面,该是宋引便是宋引。
少年眼神有些闪烁,甚至有些害怕,再我要触及的瞬间,少年声音暗哑道:“我毁容了,很丑的。”
这个声音实在失真的厉害,像是灌进了无尽的风沙,毫无辨认意义。
我指尖顿了顿,缓缓合了合眼,伸手触上了他的面具,拿下面具的瞬间,我想起曾经那个完完整整的宋引。面具揭下,眼前分明是一堆分不清楚的烂肉,没有生气,暗黑丑陋。
“哐当。”
面具应声落地。
我不知道,我实在分辨不出,可心痛是实实在在的,我一把将他揽在怀里,合着眼泪吐出两个字:“宋……引……”
宋引本身僵硬的身子,在我怀中逐渐放松柔软,那样残破丑陋的身躯,实在和之前那个珠圆玉润的孩子挂不上钩,可这正是让我心痛的地方,不想再去细细追究的缘由,不管怎么样,他受过苦,他回来了。
宋引一直很紧张,即使放松了自己,仍是在发抖,身子小心翼翼起伏着,低着头,让我看不起他的面目。我心中顿时痛如刀搅,我低下头,缓缓伸手想抚上他的脸颊,却在要触及的片刻,对方突然抽身,往一旁的石柱上靠着,依旧低着头,轻声道:“可以把面具捡给我吗?”
他没有反驳,他没有说他不是宋引,可他…………却不愿意叫我爹爹了。
这五年,他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从伤痕来看,他定是如蝼蚁一般,脆弱而又卑微,连阳光都不属于他。
心上一股酸意慢慢弥散开来,穿透四肢,又重击在心底。我什么都不敢再要求他,迷糊中捡起面具,颤颤巍巍递给他。对方很快带上,这才敢抬头看我,只是一个目光交错的瞬间,宋引便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宋引!”
我急忙接住他,一股得而复失的恐惧感瞬间袭来,抱起宋引慌了阵脚,厉声吼道:“找大夫!”
这时天水不知怎么突然窜了出来,在宋引颈间和手腕试了一下,一脸淡定道:“没事,体力不支,休息一下喂点饭就好了。”
我半信半疑瞪着天水。
天水撇了撇嘴:“之前他就想找你,我嫌他太脏了不让,哪知他不依不饶,我就…………”
“干什么了!”
天水支支吾吾:“我就…………我就打了他一顿,没想到他抵死不走,我才妥协去通知你…………”
我一脚踹过去,难怪没脸跟我一起见人,我看了看怀中人,没好气道:“他是宋引。”
天水并不吃惊:“刚刚我都听到了。”
“回头收拾你!”
天水被我安排去准备食物,以弥补他的过失。我抱着宋引走向主屋的途中,撞见了宋亭。宋亭还是白日里那套粉边白衣,在月光烛火下,去了几分艳丽,舔了些许清冷,五官更为立体明晰。他静静的往我面前一立,就成功阻止了我的步伐。
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五年前,那时候我也是这样抱着宋引,在回府的时候碰上了宋亭,只不过那时候我抱的是一具冰冷的躯体。连动作都是如出一辙的,宋亭先是吃惊,随即流露出不解,然后慢慢的笼在阔袖中的手就缓缓的伸了过来。不知为何,这次我没有呵止他,而是专注这他那只参着白月光的手。宋亭很小心翼翼,一寸一寸挪着,时不时偷偷瞅我一眼,怕我生气,最后轻轻触上宋引的面具。
宋亭指尖突然停顿下来,抬起眼,映着星辰的眸子望着我,开口询问道:“爹爹,他是?”
我道:“宋引。”
宋亭发亮的眸光狠狠颤了一下,视线随之下移,落在宋引身上,目光不住的游走在宋引全身上下,最后停驻在宋引的面具上。片刻之后,宋亭深吸一口气,指尖紧了紧,掀起了面具。
宋引残缺的面目再次出现在我眼里,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吼了一句:“放回去!”
宋亭如玉的脸上是惊愕之后的惨白,被我一吼,呆滞了数秒,随即听话的放回面具,满眼不信的抬头望着我。
宋亭道:“爹,他不是宋引。”
我双目蓦然圆瞪,眼色狠决,像是要逼他收回刚才的话。
宋亭神色凝重,再次道:“爹,他不是…………”
这次我没有等他说完,直接一脚将他踹跪在地。我没有与他争辩,像是要逃脱一般,紧了紧怀里的宋引,迈步就要走,身后却被一个力道牵制住,我转身一看,是宋亭拽着我的衣摆。
宋亭额前起了细汗,看来我刚刚踹的不轻。他在石子道上跪的笔直,右手紧紧拽着我的衣摆,孤傲固执的昂着脑袋,平静的叙述:“爹,宋引该是怎么样,我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
像是有人撕开了心上的一层痂,心痛感汹涌澎湃,我极力避免的问题,再次被人提及,下意识想逃,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该是怎么样?遭了老爷子的毒手还能怎样?”
宋亭面色变得难看,语气不再平静:“爷爷不会的!爷爷他…………”后半句,宋亭没有说完,几乎是戛然而止。
“他怎么?”
宋亭突然变得沮丧,一言不发,身子也无力的颓了下去,跪坐在脚跟上,抓住我衣摆的手也渐渐松开。
这样的宋亭可怜委屈极了,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让人忍不住想安慰疼惜。可我手上是刚刚回来的宋引,我的目光在宋亭身上流转了片刻,最终转身抱着宋引离去。
宋引被安置在我的主屋,我正准备给他去衣的时候,他就苏醒了过来,尚未睁眼,先是抚了面具,确定还在才镇定一些,随即感觉到我在解他的衣带,立马弹了起来,缩成一团,跌跌撞撞躲到床尾处。
我被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给晃了过去,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空空。我从来对宋引生不起气来,更何况他曾遭受了难言的苦难,在我眼里,他的一举一动都只会让我心疼,让我想把一切都弥补给他。我指了指一旁干净的里衣,语气温和道:“爹就是想给你换衣服。”
宋引抬起脑袋,目光有些闪烁,刚发出一个音节,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听到声响,宋引似乎很害怕,脑袋埋进膝间。
“宋引…………”我心痛不已,却不敢真正去靠近他,目光停滞了几秒之后,转身去开门。
门外是蜻蜓,应该是天水准备好了饭菜,自己没脸送过来。他端着还在冒热气的饭菜,敲完门就静静的站立,渺小卑微的能让人不经意就能晃过去。不知为何,此情此景,我不禁想起几年前宋引也是这般脆弱在老爷子门外,听到了关于他身份的消息,那是一切痛苦的开始。
蜻蜓似乎不知道宋引的事,他单纯的以为只是替天水送饭而已,他冲我微微行了一礼,端着盘子就要进来。他迈步的片刻,我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他与宋引重合的景象消散的干干净净,因为我的宋引,他已经回来了。不仅如此,五年前,城外竹屋那个痛彻心扉的场景,突然冲上脑门。我一把夺过盘子,抬腿便是一脚,蹬在蜻蜓腹部,蜻蜓未料我会突然发难,整个人从门槛上跌倒下去,额角在地上磕破,顿时鲜红的液体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我余怒未消,将饭菜随手搁在一旁架子上,几步上前,揪住蜻蜓的衣襟,将他拽起来抵在墙上。
我瞪圆了眼睛,恶狠狠道:“知道我刚刚带回来的人是谁吗?”
血水糊了蜻蜓的眼角,他眼睛不停的眨动,眼神还是柔软的,他只是轻轻的摇头。
“是宋引!”
蜻蜓抖动的身子突然静住,连眼睛也呆滞住了,任由血水填充他的视线。蜻蜓嘴角触动了一下,喉结也滑了一下,似乎下一秒就能发出声响。可惜没有,因为他并不会说话。他与我对视片刻,便渐渐低下头去,眼底又爬满了那种由内而外的卑微感。
我明知道他不会说话,依然在逼问他:“五年前你,宋荷叶,或者说是老爷子,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蜻蜓突然又怔愣的抬起头,那双柔软而又卑微的眼睛再次盯上了我,我一时无法,竟想去破坏。他这双眼睛,冥冥之中总让我想起过去宋引的种种,如今宋引都回来了,这种想法仍是不断,我怎么对得起伤残惨痛的宋引,我把一个伤害过他的人幻想成他!
我仍是揪着他的衣襟,抬起右手,以手为爪,朝着他的眼珠袭过去,他不配像宋引,我要毁了它。
“爹!”
我的双指几乎要触碰到蜻蜓的眼珠,对方满眼疑惑,眼神一错不错透过我的指尖落在我的眉眼,他没有反抗,没有害怕,只有错愕和不信。突如其来的外声,阻断了我的心思,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只隔着眼皮的距离,我的双指就能让蜻蜓永沉黑暗。
我稍微侧目,是一身月朗风轻的宋亭,他胸膛微微起伏着,想来是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吓,但不至于乱了方寸,他并没有扑上来阻止,而是叫住了我。
我扫了宋亭一眼,随即便对上蜻蜓的眼,他的眼里永远没有恨,永远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柔软,即便是现在危机时刻,我怎能留它!我心一横,再次出手,这次是门框上突然出现的声音打乱了我,我侧过头,就看见门框动了动,很快宋亭眉头轻皱了一下,他袖中的手紧了紧,随后便上前几步,从门框附近将宋引扶了出来。
我顿时没有心思去对付蜻蜓,手一松,他就顺着墙倒了下去。我紧张的将宋引揽在怀里,顺手拨开宋亭相扶的手,语气温和道:“怎么出来了?”
宋引看了看四下的情况,缓缓道:“我…………我不想看到他们。”
宋亭被我推开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会儿,眼睛眨了眨,视线落到地上。缓过气来的蜻蜓则是很快爬起来,恭敬的跪在一旁。
“好。”我将宋引搂的更紧一些,呵斥着两人:“都下去!”
宋亭突然抬头道:“爹。”
我瞪了他一眼。
宋亭道:“宋引双肩有穿过骨的旧伤,您注意…………”
宋亭的话我没有细细感受意思,只觉得他在口无遮拦,引发我的旧痛,让曾经宋引所遭的罪犹如涛涛洪水,通通冲上我的脑门,那种蚀骨之痛,宋引好不了,我也忘不了。怀中的宋引随之一颤,我更是怒火中烧。
我目光狠绝,气的发颤。我将宋引轻轻搁置在内门边上,让他有所支撑,随即取下门栓,一根实心宽厚的木杖。
我第一杖打在宋亭肩背上,他丝毫没有防备,我从未这般不给他颜面,不分时间地点场合,毫无阵仗可言的打他。这一杖,他也懵了,直接屈膝磕在石阶上,身子半响撑不起来。
突然响起一个奇怪的声音,我并没有去追究,高高举起木杖,还是朝着宋亭的背脊。木杖沉重,打起来听不到清脆的响声,而是很沉闷的声音。
沉闷之声再次响起,杖下的确是一身素黑的蜻蜓,他不知何时窜了过来,将宋亭护的好好的,用自己消瘦的身躯挨下一杖。如此变故,我顿了一下。
宋亭尚在忍痛的声音响起:“干什么,走开!”
蜻蜓不会说话,只是摇摇头,身子依旧将宋亭护的紧。宋亭之前伤过底子,力道自然不如蜻蜓,更何况蜻蜓虽瘦弱,好歹是暗卫,风里来雨里去的。一时间,宋亭被控制住,暂时不得动弹。
这一顿的功夫也容不得我多想,我厉声呵斥道:“蜻蜓让开!”
宋亭突然表露出些许害怕,不知是怕我的怒气还是怕蜻蜓执意替他受责,他再次挣扎,没睁开,激动道:“你凭什么…………”
我没了耐心,一个两个喜欢找打,那我也只能成全。我举起木杖不再犹豫,重重落在蜻蜓身上,骨骼与木杖撞出异样声响,充斥在整个庭院。
蜻蜓一声不吭,一杖一杖的挨着,额头滚汗如珠,合着额角的鲜血,一滴滴全洒在宋亭粉边白衣的衣领上,一朵一朵,晕开层层纹理。
匍匐在地的宋亭,几乎要发狂,最后无法,竟选择向我求饶:“爹,爹…………我错了,我错了…………”
我发狠连续落了几杖,算是回应了宋亭。突然毫无间隙的狠力责打,让蜻蜓一口气没缓过来,他的身子僵了片刻,眼眸半阖。
“噗!”我再落一杖,他便吐了一大口血。
宋亭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慌乱道:“蜻蜓,蜻蜓!”
这样的蜻蜓,让我想起曾经我第一次动手打宋亭,宋引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冲过去替着。我缓了缓,这次我竟没有反感蜻蜓像宋引的表现。怒火中断,我也没了再打下去的意思。
“别打了。”
我刚准备放下木杖,身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是宋引,他还是如以往一般善良,不忍他人受过。
“明早让宋荷叶来见我。”我冷静下来,想到五年前宋引身死的事,蜻蜓不会说话,那么能解释的就只有宋荷叶了。
蜻蜓仅存一点微弱的意识,他没法恭敬的跪起来,只好弱弱的点点头。蜻蜓心神一松,整个人就软了,宋亭很快得力,翻身将蜻蜓揽在怀里,一脸惊恐摇着他:“喂喂喂,蜻蜓?”
我懒得看,转身进门扶着宋引,端起饭菜,进了里屋。
夜间宋引吃了饭,气息好歹恢复了一些,但无论如何都不让我给他去衣洗漱,我也不敢硬来,只得令人准备好热水衣服,我退出门外,让宋引自己动手。
已经进入下半夜,四处静谧的厉害,没有半点声响。宋引赶我出来还在门上落了拴,大有一时半会洗不完的趋势,我一个人站在门外有些空,不自觉竟迈起步子,往宋亭的屋子走去。
宋亭的房间里仍是透亮的,窗纸上有人影在晃动,走进一看,竟是一副异常和谐的画面。宋亭端着药碗,神色认真,一勺一勺在喂蜻蜓。蜻蜓的眼神一直躲躲闪闪,眼神里除了常年所有的柔软,还有些许不可言状的意味。也是了,像蜻蜓这种暗卫,这辈子怕是都没有被人照顾过,此番柔情,自是想都不敢想。
记忆中,这五年宋亭与蜻蜓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人谈不上有什么交集,蜻蜓怎么就能豁出性命来替责,盛怒之下,我打死他也说不定。
我还未多想,房内的宋亭搁下空药碗,抬手便要去解蜻蜓的衣带:“你外伤也不轻,需要上药。”
本是瘫软的蜻蜓,很快就弹起来,一个侧身溜开宋亭的手,在看时已经站在了地上,他永远不会表露什么,此刻也只是摇摇头。
宋亭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看着笔直的蜻蜓,他慢慢的伸一只手过去,在要触及蜻蜓肩膀的瞬间,他抬眼看了一下蜻蜓,而对方的眼眸也正毫无保留对着他。四目相对,电光火石,宋亭的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伤了一样,颤了一下就垂下眸。宋亭尚未触摸的手又收了回来,他舔了舔嘴角,语气没什么波澜道:“你,你没事了?”
蜻蜓的眼神突然变得忧伤,他轻轻点点头,随即转身就要走。
宋亭突然叫住他:“你,蜻蜓?”
蜻蜓顿下脚步。
宋亭目光在蜻蜓身上流转了一遍,慢慢吐出两个字:“谢,谢。”
蜻蜓背对着宋亭,我能清清楚楚看到他的表情,蜻蜓笑了,虽然只是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可眼底洋溢的满足则是显而易见,整个动作转瞬即逝。相处五年,我从未见过他笑。
五年后的宋莲花,样子更是风流了,走路带风,简直就是风一样的美男子。他风风火火闯进去的时候,蜻蜓正要接步而走,而我正站在窗外,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我,不过他向来选择性无视我,我也习惯了。
“小亭亭,我才出去一会儿,你就领了人在房间,准备干嘛?”宋莲花一开口就一如既往的欠削。
宋亭一脸头痛揉揉额,不想理他。宋莲花脸上本来还能翻出花来,却在目及宋亭衣领上的血迹时,突然变了脸色,一把冲到宋亭跟前,紧张的按着宋亭的双肩,不住的上下打量:“伤哪儿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宋亭抽出肩膀,绕过宋莲花,走到已经要出门的蜻蜓身边,停顿了一下,说道:“保护好自己。”
“哎,你是…………”蜻蜓还来不及反应,宋莲花先一步截住他,看清面目之后,静了一下:“是你,家主身边的小跟班。”
蜻蜓眨眨眼,略微点头行了礼,就出门离去,我往暗处一侧,他应该没有看见。
蜻蜓一走,宋莲花就更加肆无忌惮,直接上手将宋亭端在怀里,宋亭一脸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搁在了床上。
宋莲花开始对宋亭上下其手,满脸关怀:“领子上哪来的血?”
宋亭一脸莫名其妙,一脚将宋莲花蹬开,自己将衣服穿好:“反正不是我的,你少没事找事,洗澡,睡觉!”
“洗澡?好呀好呀!”宋莲花松口气,听到后半句眼睛就开始发光。
宋亭眉毛一跳,如画的双眸蓦然斜视了一眼宋莲花??,强做冷静道:“出去。”
宋莲花没皮没脸??道:“哎呀小亭亭,我们好久没有一起洗澡啦!”
宋亭额头青筋爆了爆,一脸是你逼我的,微笑??道:“宋莲花你过来。”
宋莲花一脸兴奋??,以为宋亭要宠幸他,乐颠颠凑上去。宋亭还是保持微笑??,在宋莲花靠近的瞬间,脸色唰的一下变黑 ??快速伸手在宋莲花双肩点了两下。宋莲花知道中计,一脸吃惊??:“小亭亭你敢点我!”
宋亭似笑非笑?:“我不仅要点你,我还要踢飞你。”
宋莲花惊恐??:“不要啊!”
宋亭话不多说,将宋莲花转个身,面朝大门,然后站在宋莲花身后,像是要一脚将宋莲花踢个狗啃屎。
说时迟那时快,宋亭全力出脚,却在要触及宋莲花屁股的瞬间落了空,而宋莲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形换影站到了一旁,宋亭踢空,力道收不住,自己也要飞出去,宋莲花一个出手,揽住宋亭的腰,可怜的宋亭在一阵天旋地转之中又被端在了宋莲花怀里。
宋亭气的面红耳赤??:“宋莲花你…………!”
宋莲花端着他,还故意颠了颠:“小亭亭,不要忘了你的点穴是谁教的。”
“放开我!”
宋莲花一脸得意??:“不听话的人要挨教训噢。”
宋莲花再次就宋亭搁床上,然后…………床帘就落了下来。
我…………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宋引也差不多洗完了,我转身往回走。
次日清晨,宋荷叶很早就在书房等候。
我进去的时候,他笔直的站在堂中,一身简衣素服,没有过多的装饰,却是气场满满。蜻蜓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一贯的卑顺模样,容易被人忽视。整个房间很静,我掠过蜻蜓身旁的时候,可以听见他微弱的喘息声,想来是昨晚的责打,伤及了内里。
我在桌案后坐下,宋荷叶紧跟着屈膝行礼,我摆摆手,示意他起来回话。
我道:“你消息灵通,相信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是为何事。”
宋荷叶波澜不惊:“属下愚钝,还望家主直言。”
我冷哼了一声,开门见山道:“我昨晚带回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宋引。我问你,五年前,城外竹屋那件事你怎么解释?”
宋荷叶神色未变,只是眼底的眸光闪了一下,他顿了顿,回答道:“属下不知您昨晚带回来的是何人,但在城外竹屋,您和属下是亲眼所见…………宋引大公子惨死,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目光一凛,瞪着他:“你是说昨晚那个人并不是宋引,是我弄错了?”
宋荷叶微微垂下头:“是。”
“放肆!”我拍桌而起,内心深处像是被人触动,既然我认为那是宋引,那就是!可被宋荷叶这么一说,竟有些站不住脚,我急忙扯开话题道:“我是问你五年前的事怎么解释!”
宋荷叶的视线不着痕迹掠了蜻蜓一眼,随即撩开衣摆,端端正正跪下道:“属下句句属实,宋引大公子身死乃是事实,至于您带回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属于可以去调查…………”
我再次拍桌:“谁让你去调查?”
宋荷叶面目沉静,没有回话。
我道:“宋荷叶你听好了,我找你问话并非是要向你求证什么,今日,我说他是宋引就是宋引,你不许去查他!”
宋荷叶抬起头,目光是抗拒的,可说出来的话依旧恭顺有礼:“属下明白。”
“出去!”我看了看角落的黑影,说道:“你也出去!”
宋荷叶和蜻蜓出去之后,书房里再次静下来,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声。我此番召见宋荷叶,多多少少是想从他嘴里得到宋引并没有死的消息,可想想又是多么荒唐,宋引可是我亲手埋的。
不多时门外有了声响,我心下一惊,来不及多想,步子比脑子快,急忙出门看。
廊下蜻蜓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柱子,面色苍白如纸,眉头微微皱动,便是一大口血吐了出来。宋荷叶站在他身旁,处变不惊的眸子里闪过不明情愫,袖中的手紧了又紧,缓缓伸向蜻蜓的背脊,却在一寸之隔的时候停顿了下来,最后随着视线,默默地收了回来。
宋荷叶掏出一块手帕递给蜻蜓,对方抖着手接过,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意,慢慢抬手擦拭着嘴角。
宋荷叶错开目光,合了合眼:“我看刚才那个血色,应该是淤血,吐过之后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蜻蜓微微点头。
宋荷叶又从腰间拿出两瓶药,看着地面道:“红色的外敷,蓝色的内服,一般的伤不在话下。”
蜻蜓摆摆手,不敢接。
宋荷叶目光环顾四周,将东西塞到蜻蜓手中,说道:“家主也不想真正伤你的,你还想让他担心不成?”
蜻蜓推辞的手瞬间顿住,片刻之后,将药乖乖放入怀中。
午间,我召集了府中上下一干人等告知了宋引的身份,确认了宋引的地位,方便他在府中行走。
宋引造此变故之后,不愿意见人,连见我的时候也带着面具,眼神里总有我看不懂的情绪,我也没去追究。宋引的饮食起居暂时由我照顾,我似乎又变得忙碌起来,府上的事一般让天水去处理,生意上可大可小的事也放手让宋亭去做,宋家迟早也是他的。
事态再次平静下来,宋引在府上也住了半个来月,身体调养的还不错,也不如之前那般不敢见光,现在能举着我亲手为他做的竹杖在府中行走自如。
进入初夏气候就燥热起来,这天午后阳光正好,我寻了城内第一批荔枝,又用冰镇了半日,此刻口感最好,便端了一盘给宋引送过去。我去的时候宋引并不在屋子里,我搁下盘子,在门口随手抓了一个奴仆,询问了宋引的去向。
后院偏北的地方有一处不大不小的竹林,竹子长的茂茂密密,远处看过去就是一片碧海。宋引并不直挺的身影伫立在竹林中宽阔的草地上,他依旧带着面具,整个人笼罩在一股清冷之中,他总给我一种与他第一次相见时的感觉,心疼而又陌生。他身旁还有一个素黑的身影,我恍惚了一下,对他旁边的蜻蜓竟有说不出的熟悉感。
蜻蜓和宋引紧站在一起,宋引微微侧头在蜻蜓耳边说了几句话,蜻蜓脸色变得难看,随即,我还没有看到蜻蜓出手,宋引就被推到在地,草地是个斜坡,宋引本就伤残站不稳,这一推,直接让宋引连滚带爬往下滚,撞到竹子林里的石头上才停下来。
“宋引!”
事发突然,我完全想不到蜻蜓会大胆到这种地步,他满脸错愕,伸出的手在空中抖了抖,半响没有收回。我跑过去的时候,宋引已经慢慢撑起脑袋,面具里的血很快溢了出来,顺着下颌滴在衣襟上。
我刚才胡乱的心思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填充,自责的不得了,伸手去拿宋引的面具,想看看他额头到底伤的怎么样,半道却被宋引截住了,他往我怀里靠了靠,虚弱的让人心疼,缓缓道:“别…………先带我回房。”
我木讷的点点头,唯命是从,生怕再次伤害了他。
我抱着宋引避开众人回了房,小心翼翼将他搁床上。宋引房内我是备有外伤药的,他行动不便,磕磕绊绊在所难免,可这一次竟流了这么多血,而且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不管什么理由,那个人都罪该万死。我仔细的给宋引额头上的伤做了清洗,上药,随后用纱布裹住,途中他一声未吭,只是双手在两边被褥上揪出道道痕迹。
宋引本就不好看的脸,又白了几分,额头缠了纱布,面具一时半会也带不上,我满心满眼皆是心疼,不知怎么才能让他舒服一些。
宋引的目光从头至尾都没有落在我身上,现在处理完毕,他也只是盯着被子,半响终于说了一句话:“别的都无关紧要…………可惜不能带面具了。”
我的宋引,他依旧柔软善良,他不选择去责怪,还在缓解我的心结。宋引不在乎,我怎能不替他讨回公道。
我好好安置了宋引,刚想去找罪魁祸首,不料门一推开,蜻蜓就静静的跪在门口。我本是怒火冲天,却在开门的瞬间静了一下,这卑微的姿态,多么像…………这个荒唐的想法很快被怒火代替,我一脚将他踢倒,随即轻轻将门带上,宋引他定然不舍我如此大动干戈。
我几步走到院子中央,厉声道:“来人!”
很快来了几个下人,跪地领命。
我直指刚刚爬起来,捂着胸口的蜻蜓:“拖他下去,狠狠打!”
其中一个下人,唯唯诺诺抬起头,试探性问了一句:“打多少?”
我眼睛一眨不眨:“打死不计!”
命令一出,我便观刑都懒得看,完全忽视蜻蜓震惊的面孔和且发抖的的身躯,任凭他被人粗暴的拖走。
我收拾了情绪,若无其事再次进入宋引的房间,对方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靠在架子旁边,一手拿着面具,一手拿着帕子,沾了清水在细细的擦洗上面的血迹。
我轻轻走过去,揽住他的腰身,让他靠的舒服一些。他腐败变形的手并不灵活,抖着手总是擦不到准确的位置,我心疼的合了合眼,安慰他道:“爹给你买新的。”
宋引摇摇头,低声道:“这个就很好。”
我轻轻往他耳边靠了靠,他却不经意躲开了,还缩了缩身子,似乎要靠自己的力量站立。我叹口气,他还是那般陌生,不愿与我亲近,但我并不怪他。我看着他执拗的双手,缓缓伸出自己的手,小心翼翼附在他的手背上,将他两只手轻轻固制住。宋引先是一惊,随即开始小幅度反抗,我紧了紧手,他似乎就放弃了反抗,任由我握着他的手,沾上清水,再次一点点擦拭。
宋引在我怀里,我握着他的双手,做着最平常简单的事情。时间仿佛静止,有的只是水声和我自己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手上的面具被擦拭的干干净净,我将它挂在架子上立干,又找了干净的帕子重新给宋引擦了手,将他扶到床榻之上。
他额头的白纱布实在引人注目,我伸手在他耳鬓抚了抚,柔声道:“以后不管去哪里都叫上爹爹,知道吗?”
宋引毫无温度的声音道:“知道了。”
回来之后的宋引不喜欢多话,稍微运动就表现出疲惫感,现在搁床上就一脸要睡了的样子。我将他塞回被子里,又压好被角,本想在他额头落上一吻,可被他一个扭头,巧妙的错开了。我怔愣了片刻,笑道:“你睡会儿,爹爹晚点过来看你。”
我退出门外,将门合上,在门口静了数秒,一转身就在院子口看到了宋亭。自从那日我夸他那件粉边白衣好看,他的穿着就一改常态,不再是简单的素黑色,而是换上了比较明亮的布料,做工纹理都非常考究。他本就比一般人长的漂亮,再加上不俗的服饰,任谁都要忍不住多看几眼。
宋亭今天穿了件杏色长衫,颀长的身躯静静立在院外一颗梨树下,他肩头落了点点白花,花朵纷乱了他清澈的眉眼。
此情此景,我心里竟莫名有些空,老觉得今天我我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步伐也不知不觉迈了过去。宋亭见我走进,眉眼笑开,好似风华入世间,成就最美的风景。
离宋亭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就停了下来,我眼神晃了晃,竟不自觉伸出手要往宋亭脸上抚去。我满眼梨花下的宋亭,有几分缥缈的感觉,伸出的手还来不及触上宋亭的脸颊,先托了几朵梨花,花朵没有温度,落在我温热的掌心,瞬间有了凉意,我顿时也缓过神来,讪讪收回手,差一点在宋亭前面失态。
宋亭本是眉目不改,任由我伸手抚弄,后待我回神,脸上竟有几分怅然若失。
我轻咳了一声,宋亭骤然提眸,像是吓了一跳,随即镇定下来,嘴角动了动道:“爹爹,蜻蜓受了五十杖,我已经带他回去了。”
他若不说,我差点忘了蜻蜓受罚这件事,只是我明明没有指定数目,他怎敢私自带人离开,还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我面前,丝毫没有认罪请罚的姿态。我眉头一皱,当家主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这等意外还是第一次,所犯之人还是平常在我面前乖巧的不行的宋亭。
我脸色已经变得难看,正要发火,宋亭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爹爹,您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谁允许你私自带蜻蜓走的?”非但不认错,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的耐心瞬间被耗光,举起巴掌就要朝着他迎着阳光的脸上打去。
宋亭眉目如画,神色未变:“今天是我生日。”
我的巴掌在空中顿住,心里计算了一下日子,随之将巴掌收成拳头,放回身侧。宋亭的生日,我从未在意过,可是宋引在意,他心心念念为宋亭做过礼物,我不该在这一天伤害他的宝贝弟弟。
宋亭深远的目光盯着我看了片刻,随即笑了笑:“爹爹,我生日您从来没有给过我什么,今日,我就求蜻蜓一条命可以吗?”
我侧过身,算是默许:“滚!”
夜间,我照常去看了宋引,说了好些话,他依旧一副不愿意搭理的样子,最后犯困了,不容我多留,直接将我赶了出来。宋引真的和以前大大不一样了,这五年的缺失是怎么也填补不上的,我也不敢太着急,一切就随他吧。
我沿着走廊没有目的的走着,廊灯忽明忽暗,使脚下的路变得影影绰绰,不知怎么脑子里竟闪现白日里梨树下的宋亭,那么干净,那么一尘不染。我晃了一下,嘴角竟不知何时带了一抹笑。我脚下顿了顿,转身往宋亭的屋子走去。
在宋亭屋子的院外,我便看见了一个身影,身躯被黑色的斗篷包裹着,手上提着一个竹篮。待那个身影转过来,廊灯正好映在他脸上,是宋亭倾世的容颜。宋亭还是白日里那套杏色长衫,外面裹着黑色斗篷,连脑袋也被罩在帽子里,堪堪只露出如玉的脸庞,却让人惊世一瞥,流连不已。
宋亭提着竹篮往后院走去,我停了片刻,一时竟起了好奇之心,偷偷跟了上去。
宋亭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将脚边的衣摆踢起来寸许,不知是斗篷过长还是有别的原因。我一路上跟着,看见月光树影从他身上略过,溜走,徒留下清冷的暗纹。
今天是宋亭的生辰,我虽没有给他什么东西,但也给了一个特赦,他不好好在屋子里待着,大晚上瞎跑什么?我满腹疑惑,倒也不敢直接上前截住他,询问去向,我怕唐突了他。
宋亭走的路径越发偏僻,左拐右拐之后竟绕到宋府最偏的后门,隔着一道墙,外面便是一座荒废的山林。宋亭似乎很熟路,直接绕过小门,来到了山林前的石阶上。
石阶上满是尘埃落叶,整个山林更是凋敝的厉害,笼罩在月光之下,散发着森森冷气,阴郁的可怕。宋亭踏上第一节台阶,就停顿了下来,他目光流转了一周,最后缓缓昂起脑袋,视线定格在树梢后的朗月之上。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黑白分明的深沉的眼珠,散发着无尽的忧愁,月光刻画出他的面部棱角,如精雕细琢般细腻好看,月光向下延伸,勾勒出完美的下颌和颈勃,以及呼之欲出的喉结。
宋亭仰视了片刻,复又低下头,再次踢起下摆,缓缓顺着台阶走动起来。
荒山较大,宋亭走的又慢,足足花了几刻钟的功夫,宋亭才停驻在一个隆起的小土包前面。
宋亭慢慢蹲了下来,将竹篮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慢慢摆出来,不过是一些水果酒水和冥纸。摆放好东西,宋亭退了一步,对着小土包作了三次揖,随即便端端正正跪了下来。
如此阵仗,再明显不过,宋亭是来祭奠人的,可是那个被祭奠的人又是谁,为何偏偏选在自己生辰的时候?
宋亭静静的跪立,斗篷依旧将他遮的严严实实,整个人清冷孤小的让人心疼。他杏色的衣袖伸出斗篷,拿起一旁搁置的酒壶,在膝前的土地上洒了一些。他视线上移,盯着一堆黄土瞩目了片刻,眼神里尽是苦痛,面上却依然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宋亭眨了眨眼,随即举起酒壶,昂着脑袋,将壶里的酒一饮而尽,有些来不及灌进嘴里的,都顺着下颌流进了衣襟里。
这样的宋亭我是第一次见,我见过他明媚阳光,也见过他重伤之后如何不堪。可现在,坟头衰草淹没黄土,孤身饮烈酒一壶,再加之宋亭由内而外散发的孤苦,当真灼伤了我的双眼。
这样的宋亭,作为父亲,我应该抱抱他。
我怕突然出现会吓着他,靠近之前,我故意在地上踩出大的声响,让他注意到我。果不其然,他猛然回头,毫无隐藏的目光对上我的双眼,眼底尽是我看不懂的意味,随即他的目光先颤了一下,脸色有一瞬间变得苍白,不知是惊于我的突然出现,还是我跟踪至此。
我先开口道:“这,这是在祭奠谁?”
宋亭惊了惊,随即摇摇头:“一个,故友罢了。”
我的贸然出现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慰藉,倒是破坏了气氛,使他没了继续拜祭的意思,他又叩了三道首,缓缓撑起身子,走到我旁边的时候,整个人清冷的让人不敢靠近,语气都是含着冰的:“回去罢。”
我顺势将手拥上去,却只触及他黑色的斗篷,宋亭已然迈步走开,终究我还是没能给他一个怀抱。
宋引受伤的事情原委,我一直没有问,蜻蜓不会说话,问了也白问,至于宋引,我舍不得问,既然蜻蜓已经受了重罚,此事也算揭页过去。
宋亭自那晚孤身祭拜之后,便很少出现在我面前,倒是使我有些不习惯,本以为他在忙生意上的事,找了天水询问一二,结果得知最近生意上太平的很,基本上没有要处理的,我有点失落,儿子长大了。
宋引额上的伤大致痊愈,并不好看的脸再次塞回面具里。傍晚时分,我和宋引吃过晚饭,嫌屋子里闷的慌,我便带着宋引来到池子边转悠。
池子不小,本就是用来观赏的,里面对应四季种满了花草,这个时候,池子里荷叶茂盛,荷花也绽放开来,一眼瞧过去甚是赏心悦目。
宋引走几步就有些累,我扶着他到前面的凉亭里坐下,那里我早就安排人准备了茶点吃食。宋引坐下之后,明白我的心意,伸手拣了一块糕点递给我,我顿时受宠若惊,赶忙接过,这是宋引回府之后,第一次与我主动示好。
宋引又拿了一块,送往自己的嘴边,突然意识到什么,手顿了顿,又放了回去。我心疼的不行,好生安慰:“这里没有外人,摘下面具,吃点东西也无妨。”
“不了。”宋引摇摇头,语气一贯的没有温度:“宋亭…………弟弟,最近似乎很忙?”
我停顿了一下,仔细思考了他的话,生怕一个不恰当的回答伤害了他:“他,他也不小了,该管事了。”
宋引眼底闪现出不屑:“也是。”
这是宋引第一次在我面前主动提宋亭,他回来之后,话少之又少,能主动与我交谈,还真是不易。我又仔细揣摩了他话语的意思,怕他心生嫌隙,安抚道:“等你身子好些,爹也教你处事。”
宋引突然冷笑了一下,说道:“我哪能有那个福分,能在府上多待一日便是赚了一日。”
我豁然起身,宋引这个意思在明显不过,有人容不得他。我的宋引,他历经万苦才回来,我定然不能再让别人伤他分毫。我皱起眉头,绕过石桌,将手轻轻放置在他肩头:“怎么这么说?”
宋引抬头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没有说话。
我继续追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宋引淡漠道:“没有。”
宋引冷起来,我就不敢再问,我扶着他围着池子走了一遭,差不多天就要黑下来。本想带他回房,他却说还想多多走动,想去后院,后院地大也安静,我也只能满足他。
宋引虽说行动不便,但他脚步很轻,我不想吵他也放轻了脚步,不知不觉走到后院北门口,那里极少有人,而我却看到了一个身影,黑色的斗篷包裹着身子。
我突然停下脚步,这个身影我再熟悉不过,是宋亭,几天前我尾随他去祭拜,这个身影在我脑子里永久成画。宋亭整天见不到人,现在怎么出现在这里?
宋引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也随之停下脚步,一言不发在我身边立着。
我正好奇想喊人,这时北门进来一个人,对着宋亭拱手行了礼。
宋亭背对着我,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道:“查的怎么样?”
对方摇摇头,一脸失落:“一无所获,或许他真的是…………”
宋亭突然大声:“不可能,府上那个绝不可能是宋引!”
接下来他们的对话我没有细听,脑子里闪现之前宋引在凉亭里所说的话,原来真的有人容不下他!我下过令不许查,还是有人往枪口上撞,我就说宋亭这些天在忙什么,原来在搞事情。我气的发抖,刚想暴走,却被宋引抓住了衣袖。
宋引低声道:“回去吧,我不想站在这里。”
宋引的言语举动在我眼里全成了小心翼翼的委曲求全,他一心一意求这个家好,早些年我没有实权,护不住他,如今我绝不允许宋引再受委屈伤害。我还有一丝理智,顺应宋引的要求,将他送回了房间,并让人带话给宋亭,让他在大堂跪侯。
我去大堂之前,故意晚了两个时辰,一则给宋亭一定的时间反省,二则不想在盛怒之下给他没脸,毕竟他现在也当着小半个家。
大堂灯火通明,沿途的守卫我也让他们撤了下去,只留下中庭的两个。我沉着脸,不疾不徐走进大堂,此时心里已经平静了许多。我双脚迈进大堂,定眼看了一周,一股邪火顿时冲了上来,大堂里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宋亭的影子!枉我为他着想,给他面子,没想到现在他连我的传唤也不当一回事了,真是反了他了!
我负在身后的拳头上青筋直爆,狠狠咬了咬牙,大声道:“来人!”
很快那两个守卫跑了过去,低头听吩咐。
我道:“宋亭来过没有?”
守卫道:“属下晚间一直寸步未离,未见小公子来过。”
我头顶一阵轰隆,宋亭他当真有这么大的胆子,且不说他擅自调查宋引这件事,单凭他目无尊长,就是极大的罪过!
我气冲冲直奔宋亭的屋子,宋亭在府上能去的地方不多,这么晚了不可能在账房,也只能待在房间。如果他真的完全不把我的话放心上,而是跑了出去,看我不卸了他。
还没有进院子就瞧见宋亭房间里的灯还亮着,窗柩上也有人影,算他没有造反的狗胆。我疾步走了过去,却在半道听到宋莲花戏谑的声音:“小亭亭,都这么晚了,我们睡觉呗!”
宋亭回了他一句:“你出去,我再看会儿账本就睡了。”
我心里更毛了,就这个时候好看账本了?摆出一副时时刻刻在学习的姿态,学到忘我,学到昏厥,学到窒息,学到目无尊长不去大堂了?
我气的不行,门也未敲,直接一脚将门踹开,门弹开的瞬间,宋莲花移形换影到我跟前,伸手就要朝我脑门袭过来。事发突然,我来不及反应,只见他的拳头在我眼前越放越大,这时宋亭一声历吼:“住手!”
宋莲花闻声住手,这才仔细瞧了我一眼,随即露出一个惊吓的表情,还是无所谓的样子,行了一礼:“家主啊…………我还以为是坏人破门而入呢。”
宋亭很快起身,放下一本厚厚的东西,走了过来,将宋莲花推到一旁,站在我面前,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道:“爹爹,这么晚了,您怎么…………”
我铁青着脸,没等他说完,直接一巴掌重重掴在他脸上,宋亭毫无防备,身子向一边摔倒下去,宋莲花接住了他。
“小亭亭。”宋莲花心疼的喊了一声,随即转脸对着我道:“刚才是我对你不敬,你要打要罚冲我来。”
我往里走了一步,眼睛里怒火直冒,并没有理宋莲花,而是盯着宋亭道:“怎么,当家了?传话不顶用了?必须要我亲自来请你!”
宋亭缓了一下才站直身子,白皙的侧脸映上道道指痕,嘴角也淌了一道血迹。刚才那一掌的确太重,他望着我,唇角扯动了好几下,才说出话来:“爹爹怎么了?您什么时候找过我?”
我道:“两个时辰前,我令人带话给你,让你去大堂等候,可你在干什么?”
宋亭眼神颤了颤,尽显无辜,好看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没有啊,并没有人带话给我。”
宋莲花插嘴道:“晚上我和小亭亭一直在一起,并没有人…………”
“闭嘴!”宋亭打断他,复又对着我真诚道:“爹爹,是谁传的信,我可以与他当面对质。”
“好,账我们一笔一笔算!”我转身走出门,回头道:“先去大堂。”
“是。”宋亭点点头,伸手抚开宋莲花扶着他的手,沉着冷静道:“别跟着我。”
宋莲花完全不避嫌:“他欺负你怎么办!”
宋亭冷着语气:“宋莲花,我已经讨厌你了,别让我恨你。”
宋莲花不依不饶:“恨我就恨我,总比你被欺负好。”
我有点不耐烦,吼了一声:“磨蹭什么?”
“爹爹别生气。”宋亭小小一惊,目光里有过犹豫,眨眼之后就变得坚定,缓缓从衣襟里掏出一块令牌,宋莲花一看,脸色都变了,不敢再放肆。宋亭又将令牌放回胸口,视线往我的方向瞅了一下,认真道:“任何情况下,不得犯上,这是命令。”
那块令牌我只见过一次,就是宋亭重伤初愈之后,将近年关,宋亭给老爷子拜早年后,老爷子塞给他的,之后老爷子就留下去云游的消息,至今未归。只是我从未见宋亭用过,不知是怎样一个东西,让厚脸皮如宋莲花也无可奈何。
宋莲花呆呆站在,目光伤痛,没有说话,任由宋亭跟着我走进夜幕里。
宋亭刚在大堂中站定,我就一脚踹在他膝弯,他一个踉跄跪倒在地,我顺势按住他的肩膀,逼迫他双膝跪了下去。他额头冒了一层汗,侧过脸目光向上,小心翼翼瞅了我一眼,见我面目冰冷,不敢再动,端端正正跪直了身躯。
算他识相,我松开手走到堂中的椅子旁,倒了茶,坐下来慢慢喝。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之前传信的张三就被我刚刚派下去的李四找了过来。张三看如此情况,先行了礼,随即和宋亭一样跪了下来。
我放下茶杯,指着张三道:“你先起来。”除了云图,府上规矩并不大,没有要人跪着回话的规定,当然,有错在身就另谈。
宋亭倒是先有反应,抬眼看向我,被我一个“你有罪”的狠戾眼神给瞪了回去,失落的垂下头。
张三站了起来,拱了拱手道:“家主有何吩咐。”
我道:“我问你,我两个时辰前让你传信给宋亭,让他去大堂,这话你带给他了吗?”
张三一脸认真道:“小人早就告知小公子了。”
宋亭皱起眉头,望着张三:“我何时见过你?”
张三道:“小公子您忘了?两个时辰前,我去的时候您正在看账本,您应了一声“知道了”,小人才放心离开的。”
“你…………!”
“宋亭!”我吼了一声,又道:“你还有什么可说?”
宋亭道:“爹,这都是片面之词,他说他传过信,我说他没有,这都一样的没有凭证,您为何信他不信我?”
“信你?好,此事我们暂且搁一旁。”我走到宋亭跟前,先叫一旁的张三下去,随即在宋亭耳边问道:“傍晚的时候你在干嘛?”
宋亭先是呆了一下,随即回答:“在房间看账本。”
我气的委身蹲下,揪住他的衣襟,表情压抑着怒火:“宋亭,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还不肯说实话!”
宋亭突然露出一个关怀的表情:“爹,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我一把将他惯在地上,又推搡着将他揪起来,火光直冒的盯着他:“你在调查宋引。”
“爹,你在说什么?”宋亭面露疑惑。
我道:“你是不是还想要证据?证据就是我亲眼所见!傍晚你一个人鬼鬼祟祟在北门,见了一个人,他向你汇报了宋引的情况!”
宋亭满脸惊讶:“什么?我一直在房间,并没有去过北门。”
我道:“那我是见鬼了?你的身影我会认错?”
宋亭眼珠转了转,不再和我狡辩,而是转移了话题:“爹,这事有蹊跷,给我一点时间去查…………”
“查?你还想查?看来给你的教训并不够。”他一说查,我的火就冒了上来,我再次甩开他,站起身来:“来人!”
分分钟跑过来两个侍卫。
我一甩衣袖:“传家法。”
侍卫很快将长凳和竹杖拿了过来,并安置在大堂之中。宋亭跪在地上,对我发出的命令有过神色的抗拒,见我面目不善,不敢与我纠缠,只是微微垂着头,眼眸半阖,身侧的手在袖中不断松松紧紧。
我一刻也不愿意多等,指着地上的宋亭,说道:“押他上去。”
两个侍卫领命,上前几步要拿住宋亭,不料却被宋亭挣脱开来,他自己缓缓站了起来,脚下有些不稳,还是稳住了身子,站起来的宋亭不经意看了我一眼,又变得顺从起来,侍卫再次拿住他。
他这个反抗的动作落在我眼里,尽管在我还没有发火之前,他就自己束手就擒了,我依旧起了怒意,厉声呵斥着:“怎么,我打你不得?”
宋亭顿了顿,复又抬眸对上我的双目,面无表情道:“爹,我甘愿受罚,是因为我让您生气了,和其他的没有关系。”
“你!你还不悔改!”我更气,指着长凳发抖:“还等什么!押他上去!”
宋亭又看了我一眼,眼神收走的时候带过一丝失望,随即认命的任由侍卫将他压在长凳之上。宋亭身形姣好,虽是初夏,屋里屋外却有些闷热,宋亭除了里衣,就套了一件单薄的长衫,此刻伏身在凳,已然呈现出完美的曲线。
侍卫压好宋亭,就要去掀他的下摆,宋亭的脸色骤然通红,大吼了一声“爹!”侍卫吓了一跳停下手。
宋亭急忙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我抢先了一步,我明白他的意思,不想去衣受辱,可此刻我一点也不想让他如愿。我道:“祖宗家规,要为你一个人特殊?”
宋亭的瞳孔骤缩了一下,目光受伤,眼神里闪过异样情绪,好似下一秒就要不受控制的站起身来。好在他在我面前,胆子的确不够大,直到侍卫掀开了他的长衫,他也没有反抗,并且眼神里的抗拒之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空洞。
侍卫正要去揭他的贴身里衣,手刚触及腰间,就有一个黑影闯了进来,我还没有看清楚那个黑影是谁,两个侍卫就被打飞,滚到一旁。随后那个人要将宋亭扶起来,蹲下的片刻我看清楚了脸,是蜻蜓。
好大的胆子!此刻我手比脑子快,质问的话语都没有,直接快步向他袭过去,眼看就要掐住他的颈勃,而他也并没有还手的意思,我要一命夺喉的瞬间,他面向着我,面色不改,原地不动,轻轻的喊了一声:“爹。”
这一声“爹”在空气中荡开,好似波涛一叠一叠传进我耳朵里,一层一层叩击在我心上。这五年来令我魂牵梦萦的声音,常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听人在耳边轻声细语,除却儿时的奶音,声音线平软的舒心。我的孩子,我养了十多年的孩子,纵使此生不相见,他的声音该是怎么样,我也清清楚楚。
我望着蜻蜓,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我的视线里只能容下一个蜻蜓。他相貌平平,亦是双目灼光的看着我,一贯柔软的眼神里夹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坚定。我痴痴看着他,明明一个伸手的力量就能去求证事实真相,可我好似被定住了身形,指尖在他的喉间颤了又颤,不敢有别的动作。
我在怕,怕眼前这个人与我千思百想的人真正重合,又怕只是虚无一场,曾经,我那样伤害过他。
身旁突然有了声响,意识被拉回,宋亭已然站起身来,他眨了眨眼,微微抬头看了一下我,随即半阖起眼眸,眸光里的震惊无措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周身的清冷,以及几分那晚祭拜之时的孤苦。宋亭蹙了蹙眉,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猛然抬眼,伸手极快的袭过蜻蜓的侧脸,宋亭动作很快,手从蜻蜓脸上掠过的时候带走了一层东西,眼前的蜻蜓瞬间就换了一副面目。
蜻蜓猝不及防,他的精力都搁我身上,未料宋亭会突然出手,新面目展露,蜻蜓第一反应是想遮,衣袖拿到半道却停了下来,之后又缓缓放了下来,任由我直视。
蜻蜓陌生而又熟悉的新面孔,在我眼里无限放大,大到冲破云霄时空,回到六年之前,七年之前,八年之前…………乃至更久。那是一个冰天雪地的荒野,天地一切都是白的,我经商路过,闻得一丝微弱的哭声,待我下车走进,竟是一个襁褓里的小孩儿,小孩儿冻的脸色苍白,可黑白分明的眼珠却一刻也不停的在转悠,茫茫天地间,这双灵动的眼睛,便锁住了我一生。
可我给他的,只有一生的艰难困苦。
我甚至一连三剑,差点捅死他。
我还留他在身边,无端苛责虐待了他五年。
脑子里无休无止的闪现这五年我对他所做的种种,不止指尖,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眼前突然黑了一下,好在身子被人扶住,我侧头一看是宋亭。他似乎不太喜欢这样的场景,眉眼间没有过多的关心。
“噗!”
宋亭虽扶住了我,可铺天盖地的思绪并没有压下去,很快喉咙间发腥,一口血水就毫无征兆的吐了出来。
“爹。”
这一声“爹”来的好陌生,我循声望去,是宋引举着竹杖,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这是宋引回府以来,第一次唤我,语气还是平静的,甚至有些许不屑,可由他亲口吐出,于我却有异样感觉。尽管事实摆在眼前,我依旧不愿意去过分追究这个已经伤残的孩子,他当初入府,是我眼急智昏,这么久以来也是我百般讨好,而他从未说过自己是宋引。
宋引举着竹杖一步一步走进,摇摇晃晃的,我突然滋生出一种想法,就算蜻蜓身份已明,宋引依旧可以待在我身边,我会待他如初。
蜻蜓突然转身,拦住了要靠近的宋引,宋引被迫止步,目光对上蜻蜓,蜻蜓与他四目相交,随即错开,眉宇间有些不忍:“木青阳,你不该算计宋亭的。”
此话一出,我和宋亭皆是震惊不已,而宋引更是瞪大了双眼,似乎透过面具就能瞧见他惊呆的脸庞,我从未见过宋引如此慌张不知所措。
蜻蜓未不可闻叹了口气,抬眼的时候,目光柔软,他扯了扯嘴角,继续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不怪你取代了…………我的身份,也不怪你在竹林故意陷害我,只是,你…………你不应该对宋亭出手。”
宋引震惊之余终于抓住了重点,他颤抖着,满眼不信:“你,你是宋引?可你怎么知道我又是谁?”
“青阳。”蜻蜓道:“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的。”
木青阳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过,经蜻蜓再次提起,我突然想到好几年前,我用木府孩子的玉佩让他们无功而返,那个玉佩是宋引给我的,而木府那个孩子好像是叫木青阳。当时宋引不知木青阳的身份,两人玩的熟络,还拣了玉佩。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木青阳身上会有宋引儿时的玉佩,我也是靠这个确认他是宋引,想必当时宋引的玉佩也掉了,只是他没敢说,如今竟闹出这么大的误会。
如此说来,木青阳被我错当宋引,本就是一个局,他进府之后并不安生,蜻蜓受责,宋亭被冤枉都是他的好戏,或许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如今东窗事发,他依然想垂死挣扎,赌上我的疼惜。亏我上一刻还打算当他是家人呢,真是天大的笑话!
“宋引?”木青阳突然笑了起来,颤抖着身子站不稳,退退进进的,还摘掉了面具,露出扭曲变形的面目:“原来你是宋引!我经历了什么?你看我这全身上下,你说我经历了什么!”
宋亭扶着我,面上的表情换了一个又一个,只是始终一言不发,微蹙着眉头。
“青阳。”蜻蜓本想上前扶住人,却被木青阳躲开,他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看着我,慢慢慢慢的向我靠近,还咬牙切齿道:“宋毅那个老东西不仅血洗了我全家,还放了一把火,当初我倒在血泊里还有一口气,却被大火生生烧成了这样,若不是我拼劲全力爬进池塘里,早就和木家上上下下几百口冤魂一样了。我养了整整五年的伤,也只能达到现在这个鬼模样。我唯一的信念就是报仇,找不到宋毅,我就要你们姓宋的都不得好死!”
(兄弟们,这个木青阳是谁?文章开头几章有隐晦的提过噢)
“住口!”这次出声呵止的是宋亭,他的眉宇间阴沉下来。
木青阳的话语虽令人同情,但对于宋亭却有另一番想法。毕竟五年前,是木府的人先不顾仁义绑架了宋亭,并折断了他的四肢,若不是老头子及时相救,宋亭被折磨致死也未可知,事后才有了老爷子血洗木府。
宋亭此番异常,怕是又想起了当日备受折磨的场景,这么多年了,虽然老爷子当初以一种残忍的方式治好了他,可旧事重提,见人见景,还是会触发内心深处的恐惧,让人无法自持。
我的注意力被宋亭带过去,他微颤的指尖在我胳膊上抖动着,眼神里的恐惧慢慢浮了上来。我顾不得木青阳如何怒视靠近,伸手将宋亭揽在怀里,强势的按住他的脑袋搁在我肩上,温声道:“宋亭,没事的。”
蜻蜓见状也一下子窜了过来,缓缓伸出手,慢慢搁上宋亭的肩,却在触及宋亭散在肩膀上的发丝的瞬间,顿住了手,目光流转了一周,最后小心翼翼收回手,低头抿着唇,露出心疼不已的表情。
此刻我们三人精力都不在木青阳身上,更无视了他接下来的动作,待我发现的时候木青阳已经手持一把锋利的匕首,眼看要插入我的身体。说时迟那时快,埋头在肩的宋亭,不知怎么突然弹起身来,不管不顾推了我一把,由自己的身躯独挡利刃。
“滴!”
匕首见红,鲜红粘稠的血液顺着刀刃滑落在地,渐出一层层血纹。
宋亭朱唇轻启:“蜻,蜻蜓。”
最后千钧一发的时刻,是蜻蜓徒手握住了刀刃,利刃瞬间割开了他的掌心指腹,顿时血流如注。我缓过神来,正要出手擒住木青阳,蜻蜓却先一步动作,就着血手夺下匕首扔到一旁,随即押住木青阳,带着他不由分说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
我虽担心蜻蜓,但他只是伤在手,怎么也不会有大碍。木青阳纵有大本事,身体伤残是事实,自是斗不过在云图待了五年的蜻蜓。尽管如此,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见鬼的右眼还跳了起来,还是不放心,我打算出去看看。不料,刚迈步宋亭身子就软了,我急忙稳住他。宋亭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双眸死死盯住脚边上的血迹,眸色深深,一言不发。
惊吓绝不至于,宋亭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这份神色与内心深处的恐惧决然不同,应该是对蜻蜓的。现在蜻蜓身份再明了不过,就是宋亭恨了小半辈子的宋引,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时时刻刻都在保护他,甚至不惜性命,两相情愿也就罢了,可惜不是。宋亭是在怕,他怕欠了蜻蜓的,这是他最不愿意的。
不多时,蜻蜓拖着一路的血迹回来了,只有蜻蜓一个人,那么木青阳呢?我还来不及问,蜻蜓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标准的请罪姿势:“我将木青阳放了,请…………家主降罪。”
我心上顿时漏了一拍,不是因为他私放木青阳,而是他对我的称呼。
或许是这五年的习惯,我厉声道:“刚才的话重说!”
蜻蜓顿了一下,抬头望了我一眼,恭恭敬敬准备再开口,却只吐出了一个字,随后便两眼一合,身子也倒了下去。
“蜻蜓!”
我和宋亭同时呼出名字,同时迈起步伐,只是我跑过去揽住蜻蜓的时候,宋亭却依旧站在堂中,神色不明。
“蜻蜓。”我又喊了一声,对方毫无反应,我心跳的更快了,顿时怕的不行。我颤着手摸向蜻蜓的脉象,顿时天都塌了。
蜻蜓中毒了,和当年老爷子的情况一模一样。
首页 上一页[7] 本页[8] 下一页[9] 尾页[1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潇湘溪苑 最新文章
【原创】帝师(师生)
【原创】师尊徒弟的那些事(古剑奇谭二同人
【原创】苏宅记事(琅琊榜同人,苏流,蔺流
【原创】一引懂进退,苦乐都跟随(琅琊榜,
【原创】小黑屋(梅长苏飞流)
【原创】娶你为妻(攻挨打,小受温柔腹黑)
【原创】琴殇  新人(处女作)。。。
【原创】古风,严重虐身虐心,微SM,后妈来
【联合】我家的少爷
【原创】父爱不迟 (原贴:不能“惯”着你)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09:08:58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