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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柴荆(古风 师徒 权谋)[第3页]

作者:爽朗的zhenh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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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一)
时光流水,岁月悄悄在手边滑过,总是最不经意的一瞬间。也许,事事周全,也许,天算未定,谁能看的到以后,谁能算得清未来。奇门遁甲,柳庄术法,也不过就是几个铜钱、几方星斗之间那些看得到,却又摸不透的规律纠葛罢......
人生何其短暂,生老病死,细细算来,也不过就是匆匆的数十载光阴。这数十载的岁月,却要一一尝遍“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蕴盛”。欢喜吗?值得吗?谁又能说得清究竟是苦涩多一点,还是甘甜多一点?终了一生,也不过就是八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王族的血,是冷的,冷的干脆,冷的彻底,冷的好像本该就是这样......
窗外竹叶被风吹的飒飒作响,走过这片不深不浅的竹林,绕过几厢回廊,便是与仪元殿遥遥相对的宓秀宫,半年了,六个月的时间,北豫从未再提过宓秀宫中的两个人,满朝上下也皆是噤若寒蝉,绝口不提,曾经烜赫一时的五皇子,似乎从此便息了所有的光华,在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自然,这也只是似乎而已。
朝政之事,若非暄景郅亲力亲为的帮衬,北豫也是心余力疲。到底是生疏,就算暄景郅教得再好,毕竟十年时间远离庙堂,一切的事务,等于是将将染指。只是,当所有批过的奏疏皆要由暄景郅过目之后才可分发的时候,北豫内心慢慢开始有了些微微妙的变化。
仪元殿前殿,暄景郅自岸后缓步退出,拱手施礼:
“臣,告退。”
上座的人似是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无言,只是抬手轻挥,可是,曾几何时,是北豫作揖拱手道着学生告退,曾几何时,是暄景郅眼含笑意坐在首位看着北豫......
半年来,师徒之间是真正的君臣相处,一句冷冰冰的“暄相,陛下”便是硬生生的将所有的情分斩断在思绪中,是在别扭吗?二人极默契的绝口不提,其实又何尝不是心照不宣,北煜,是一道鸿沟,对方的不肯退让,便这样冷了许久。
暄景函停留在京数月,瞧着哥哥波澜不惊的样子,只能暗自叹息,北豫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哥哥做了多大的让步,半年前的事,暄景函至今还历历在目,在咸阳宫门前,北豫已经进了内殿,哥哥却是身披着一层染了血的纱衣一步一步踏进......
若是没有那一晚,只怕......
那一夜,咸阳宫门前的空地上是一层厚厚的血,那一夜,是北祁留给北煜的人马葬身的日子。那一夜,不眠的,除了北煜、林妍诗,还有炎熙宫的宫主——萧九卿。
他北豫自然不知道那一夜究竟是何凶险,北祁培养的杀手,丝毫不亚于江湖中的一流高手,萧九卿纵为绝顶高手,也是凶险万分。那一夜,他不知道哥哥是怎样凭一己之力杀了那数十人,可身上几处致命的刀伤却是瞒不了人的......
他管不了哥哥与北豫之间的事,他只希望,北豫,不要辜负了哥哥......
仪元殿
北豫靠在窗棂沉思,深锁的双眉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没有通传,殿门被打开,一个人影缓缓走进,抬眼望去,是夏燕青。
噙着一抹笑意,夏燕青拱手笑道:“参见陛下”
“夏先生,不必多礼”
“陛下终日愁眉不展,可是要闷出病来,臣,此次前来,特为献宝。”
“哦?是何宝贝?”
“啪!啪!”两下击掌,门外便聘聘婷婷走进一人,眯眼一看,竟是那日在梅园中弹琴的女子,彬蔚,洛彬蔚!
“陛下可还满意?”
“夏先生善举,朕改日必定重重赏你,先退下罢。”
“是”
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夏燕青旋身走出仪元殿。洛彬蔚?呵,好戏才刚刚开始......
撒泼打滚儿要评论,要长评,要回复,不然就不更,哼

我希望你们喜欢北煜,喜欢暄景函,喜欢夏燕青,政治没有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要评论,要长评,要回复,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不然就不更,不更,不更!!!
第五章(二)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呵......不早朝啊......”
杨千御斜靠在凭几之上,身下是三层软席,一旁的案上摆着几色干果小菜,做工精巧的壶中乘着后味儿无穷的西凤酒。一手执着卷纸页泛黄的词集,一手端着夹着酒杯肆意轻晃,眼风扫过对面坐着的暄景郅,唇角含笑,好一派悠然自得的杨中书!
午后的相府,处处透着一股慵懒闲适之意,方才一场急匆匆的雨,洗的绿叶初新,凉风习习,倒是格外的醒神。暄景郅爱竹成痴,相府也好,别苑也罢,甚至是道观中的一处小院,都是处处种满了翠竹,竹叶独有的味道便充斥各处,连带着暄景郅身上,也有一股像是从骨子中透出的淡竹清香。
比之杨千御的闲懒慵适,暄景郅便多了几分正肃规整:
“七日了......”
噙着笑抬手替暄景郅将面前酒盏斟满,目光复又放回在书页上,带着几分慵懒的语调缓缓滑出:
“行了......到底也就是个半大的毛头小子,贪玩儿些也是寻常事,几日朝会也无大事,你又何必揪着不放......”
“......”
杨千御抬手将酒盏送至唇边,见暄景郅眼中愠色分明,半晌也不接话,不由得失笑,将书卷随意丢在案上,正了正身子:
“你带大的人,自己还不了解?半年来,我是日日瞧着他别扭,你更别扭。明明已经顺了他的意思,偏就是不肯说一句软话,做长辈的,跟一个孩子死犟,你也是有趣的很......”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顺手端起酒壶再斟,目光再次扫过暄景郅,杨千御不由得彻底哑然。
“老秦西凤酒,味浓,后劲极大,不比你番禺米酒的甜糯,初尝不适,若是饮的多了,却是喝不惯那甜酒了......”
杨千御一只手扣上暄景郅的手腕,微微用力,望着暄景郅:
“当初,你既为他抛下一切去了天子山,便要做好今日的准备,甜酒也好,秦酒也罢,皆是你自己的选择。”
望着将近并肩相处近二十载的人,暄景郅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是炸了毛一般,嗓音骤然提起:
“日日沉溺声色,我就是这么教他的,与我呕了这半年的气,也都随他去了,现下可真是长能耐了,朝会不来,不就是仗着有我在为他撑腰吗!”
不惑之年的杨千御听着暄景郅这一番毫无城府得言语,不由得便“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还是暄公子么?大周的相国?”
......
洛彬蔚,真不愧是北豫相中的人,凝脂玉露,纤腰堪握。满腹才情自是不必言说,颇是外向的性子,便与后宫三千人大是不同。刑部侍郎洛绪清的庶妹,虽自小不在京中生长,但是养的一番气度,学识,才情便是赶之皇室也未有逊色,连日来醉卧美人怀中,北豫算是初尝人欢,未免就失了分寸。
北豫自登基以来便是勤勉克己,故而这几日的朝会虽未露面,众臣却皆以为是身体不适,左右暄相主持,也未有差错。只不过,北豫这连日来的举动,无异于一波接一波的拱火......
就算是初懂人事,北豫却不是个太失分寸的人,这其中,若说没有故意的成分,暄景郅只怕是要将自己的名字倒着写了,公然拿着国家社稷挑衅,暄景郅只觉得要忍耐到极点。
“陛下,陛下,相国在前殿等候,陛下您......”
背上一惊,登时便出了一层薄汗,师父来了......他终于来了......急忙起身系起衣衫上散乱的系带,洛彬蔚自在后面替他理顺了散乱的发丝。半年了,无论之前如何期待,真的到了今日,却到底是拔在心口的......畏惧......
踏着有些急乱的脚步进殿,却是空无一人,眼风扫过,自有机灵的內监上前回话:
“暄相,他在后院的竹林中。”
第五章(三)
仪元殿在咸阳宫内算是一处比较独特的殿宇,历朝历代以来多是太子居于此处,北祁登基后便一直闲置,直至北豫登基,废弃了紫宸,自居仪元殿。因其并非历代君王所居之处,故而殿中陈设自没有金龙凌云等图案,小叶紫檀所造的一应设施,将殿宇衬的大气斐然。
而这后院的一处竹林,其实是供历代储君在此习文练武的。这其中,上至石案石榻,下至凉亭水榭一应俱全。北豫走进的时候,暄景郅斜倚在亭中雕梁画栋的栏杆上,周身都透着一股慵懒随意。
印象中,师父是很少有这般姿态的,世人都道暄家大公子豪放不羁,其实只有朝夕相处的北豫明白,师父,其实是个对自己要求近乎苛刻的人,外表的肆意狷狂之下,其实是一板一眼的沉稳自持。就如他的字一般,狂洒挥毫只是表象,工正方圆却是基础......
没有过多的沉默,听到脚步声暄景郅便转过身来,微眯双眼上下扫过北豫,就这么一刹那间,后者便惊的一身薄汗虚虚冒出,眼神不由自主的滑向别处:一汪清泉自御花园中的太液池引来,顺着蜿蜒曲折的假山缓缓流进池中,青苔荷叶铺就的水面上,偶尔有几尾赤红的锦鲤穿梭游过,鱼尾轻拜,鱼身轻跃,扫出一波一波的涟漪。
暄景郅的目光不转,北豫被看的越发不自在,只觉得一颗心被高高吊起,跳动的也越发频繁......两百多日,没有这样的相对而处,半年来的君臣相称,不外乎便是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愈来愈远,一道一道的奏疏,一封封的折表,横亘在二人面前,似是也将什么东西隔断在中间。
清泉石上的潺潺水声,没有庙堂上的山呼万年,没有朝堂的波谲风云,亦没有朝上一干老世族的夹枪带棒......静谧的林子中,微雨刚过,日头始出。北豫恍然便觉,那是在济贤观时的温柔岁月,那样的干净纯粹,岁月静好的师徒相伴......
不过,就是过去了一年的时光,竟像是,走了一世那样的长久......
望着身着常服的暄景郅,北豫仿佛真的回到了天子山上悠悠的孩童岁月,师父抱着他坐在山边,讲着九州大陆的故事,讲着金戈铁马的王朝更替,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书写着他的人生......
那时候的暄景郅只是师父,不是大周的相国,也不是大周帝师......
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有那样的日子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有些日子,过去了,就永远过去了。
终了,前尘往事不可追,谁也算不过老天......
“你打算闹到几时?”
哑口无言,北豫望着暄景郅分明有些风霜的面庞,心中一动,上前几步就拉住暄景郅的衣袖:
“还以为您一直不打算理我了......”
“不理你?”
“哎呦,哎呦,师父,师父,您轻点......”
暄景郅一手捏着北豫的耳朵,转过半圈然后向下撕扯,顺着暄景郅的力道,北豫腰弯的像个虾米,久违的亲密,久违接触,北豫的鼻中竟多了几分酸楚。
“跪着”
松软的土地,其实跪下也无甚感觉,只是北豫却说不来心中是何滋味,到底,这天下除了暄景郅已经没人敢让自己下跪,蓦地重新跪在地上,也许,心中还是有一丝不情愿罢,尽管,那个人是他的老师......
看着北豫低眉顺眼的跪好,暄景郅便松开了右手,转身踱开几步:“上次的伤可是好了?”
“是”半年时间,便是真的打断了腿也该痊愈了......
“怪不得,原是欠收拾了。”
“师......”
吐出一个字,北豫便接而发出一声惨叫:
“啊,师父,师父,有虫子,虫子......”
说时迟那时快,北豫一转身便蹦跶起来,拉着暄景郅的衣服躲在其身后,定睛看去,方才的地上爬过几只黑色的蟑螂......
暄景郅表情古怪的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徒弟。
北豫,怕虫子,大周天子,害怕虫子......
注释:
小叶紫檀:实木家具中的极品原料,每吨以六七位数以上计算,有帝王木之称,次之则为红酸枝。
第五章(四)
北豫害怕虫子一事,若要真的追本溯源,恐怕就连他本人也是无奈至极,蛇虫一类自是不必再说,若要看见便像是要了命一般,便是鼠妇蟑螂一类也能吓得他大惊小怪。少年长在天子山,地处潮湿多雨,又是多水多草木之地,自然少不了什么蛇鼠虫蚁,是以他与暄景郅所住的院中,随地可见的尽是些雄黄,艾草之流。
暄景郅不辩神色的看着吓得满脸血色尽褪的北豫,难得唇角几次抽动,连着两撇胡子也颤抖的厉害,终究......还是没有笑出来。
方才还能镇定的北豫此刻却是再也淡定不下去,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地上那几只黑色的可怕生物慢慢移动。莫说发出声音,便是动一动手指也不敢,手心出的冷汗几乎要将暄景郅的衣袖给濡湿,手指越攥越紧,仿佛要将那一块布料揉碎一样......
拜托,各位大爷,求您快过去吧,求您了......
要说这世上有暄景郅很想知道,却又百思不得其解的事......那么,大概北豫害怕虫子就是他这一生都想不通的难题。虽然,他也很讨厌虫蚁一类,可他真的不明白,为何北豫会怕到如此地步......
面对数十条人命还能谈笑风生的北豫,居然害怕虫子?少时也便罢了,只是如今都已然是个加过冠的成年人,还能怕成这个样子......暄景郅神色不虞的看着北豫,这个人,真的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弟吗?
地上黑色的生物终究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暄景郅也收回了下意识护在北豫身前的右手,只是衣料拉扯间,北豫还是紧紧地攥着不放。看着北豫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暄景郅偏过头,一忍再忍,忍了又忍......才将弯起的唇角压成直线......
“许你起来了?”
“没......没有,可是,真的太可怕了......”
其实,北豫忘了一件事,蟑螂,不但会跑......它还有翅膀,是会飞的......
当目光碰及空中两只小黑点向自己迎面飞来时,北豫真是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转身就绕着暄景郅跑:
“啊,师父,师父,怎么办,啊......”
北豫这一嚷嚷,暄景郅也有些不淡定了,伸手将北豫往身后拉,一只手去驱赶蟑螂。这场景,若是叫杨千御看去,恐怕会笑得三天起不了床,两只蟑螂而已啊......
可,这边北豫已经是六神无主,拉着暄景郅的衣袖一个劲儿的后退,人在极度恐慌之下的力气大得惊人,更何况北豫的武功也是不差的,暄景郅被北豫拉的重心不稳,接连往后倒了几步。暄景郅很不喜欢这种没有安全感的姿势,不由得出声轻斥:
“你动什么!......”
“噗通......”
两人所站的后方,便是水池,荷叶青苔铺就的水池......暄景郅到底是身处江湖的老手,对危险有敏锐的辩察度,双足站定,便没有被身后的北豫拉入池中......
可北豫......额,就算是闭着眼睛说瞎话,也不能说他是失足。
如果说,方才暄景郅还没有多大火气,如今,北豫可真真是成功将他的火拱起来。
北豫是有武功的人,在他九岁之时便悉心教他调息内力,五感之触皆在常人之上,像今日这般,竟是比普通人还要弱上几分,若非是自己传艺不精,便是他自己近日偷懒懈怠了,显然,北豫是后者......
荷花池不深,却也不浅,不过,就是比这在深上个几丈,按理说也难不倒北豫。可是......看着北豫几番挣扎的无力,暄景郅到底是几步上前将人拉上岸。肢体的碰触,暄景郅一惊,随机便伸出三指搭上了北豫的脉......
如此虚浮,竟还如此纵欲,难怪方才不妨落水,这周身的内力竟是已低至如此程度......北豫,我还真是小瞧你了。暄景郅竟是勾起了笑意,可这笑,怎么看也冷的叫人发憷。
恍惚中落入一人的怀抱,久违的接触。淡淡的竹叶香充斥鼻中格外的踏实,随后,便沉沉的陷入黑暗......
或许,北豫该感谢那两只来路不明的蟑螂。
第五章(五)
暄景郅抱着北豫回寝殿时,洛彬蔚正身着一袭齐胸罗裙,外罩一素色褂子靠在塌上。发丝散乱,一支乌木钗将发髻松松挽起,容颜娇美......也难怪,北豫会流连床笫之欢七日织之久。
要说这洛姑娘,也当真是个妙人儿,看见暄景郅进来不疾不徐的下榻,端正见过一礼后就要伸手去扶。性情如此豪放,与寻常女子大相径庭,莫道是宫内之人,便是一寻常百姓家教养的裙钗,也不该是如此作风......
“多谢相国送陛下回宫,陛下乃是臣妾夫君,余下的,由臣妾照拂即可。”
不然怎说这洛姑娘委实是位妙人,丝毫不提为何北豫会浑身湿透,却在言语间噎回了暄景郅。敢跟暄景郅这般讲话的,恐怕这外间洛彬蔚还是头一遭。
手下一顿,抬头向洛彬蔚看去,当四目相对看到这位洛姑娘时,暄景郅向来淡然的眼中很难得的盖着一层探寻,不加丝毫掩饰,洛彬蔚,到底是不是她?是不是......
望着面前女子一双纯净的没有丝毫杂质的双眼,冥冥中,暄景郅有一种感觉:不是她......不过,他没有根据自己的直觉下定论的习惯,耳听未必是真,眼见亦未必是实。
夏燕青,暄景郅到现在也不知此人是何底细,年岁不大,却是极有才华,看他才气根骨极佳,故而收于府下任首席客卿,有心用之,却还是暗地考量。不过,若是......那就万万容不得他!
洛绪清自幼养在江南的庶妹?这等话,也就是放在台面上好听罢了,北豫不知,旁人不知,暄景郅也可能不知,但是萧九卿不可能不知:前朝都城,钟家,世人都知其是秣陵的商业巨贾,水路航运的龙头老大。
可身为炎熙宫的宫主,萧九卿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江湖势力泠渊阁的掌权人,姓傅,而本代少阁主,就叫傅彬蔚......而傅姓,不过就是钟家掩人耳目的化姓罢了.。
泠渊阁在江湖中的地位与炎熙宫不分上下,只是其最闻名武林的,还是女子当家。泠渊阁与炎熙宫分立华东与华南,颇有一股坐镇江湖的味道。但是,两派除了每年必要的会师大会之外,别无他交,是以,炎熙宫的萧氏与泠渊阁的傅氏,从来便端的是各走各路,不问因果。
不过,两方都是彼此知晓,萧氏身后有暄氏一族,傅氏之后有钟家撑腰,两大门派势力是否平衡,其实更取决于两大世家是否和睦。双方都是清楚,世家之间既要相互制衡,亦是互为依托,不可打压过甚,更不可贪心吞并,朝廷,可以容忍两大世家互为制衡的存在,却不可能允许一家独大。
这颇有些熟悉的局面,与当年三国鼎立的乱世何其相似?
洛彬蔚的一双眼顾盼生辉,眼波流转间便是千样的风华,万样的风姿。偏还不是狐媚妖艳之流的品貌,诗书气由内向外的气韵,到底是多少男子都不会有的。礼数周到,言语得体,进退有度......夫君?呵,暄景郅忽然便觉,自己是真的老了,连豫儿都已成了别人的夫君,不再是当初需要自己面面俱到的孩童了......
时光啊,可曾绕过谁?
“还烦请相国于外间等候,陛下更衣多有不便。”
“来人,宣太医。”
定定的盯着洛彬蔚的双眼看了许久,终是撤了已经搭上北豫手腕的右手,缓缓走出。
立在外殿,狠狠的在袖中攥着已经拿出的药瓶,呵......暄相是外臣,即便是帝师,亦是外人,自是不便的......不便的......
“砰......”
青玉瓷瓶掉落在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坠地,浅碧色的药液溅落一地,草药的清香味顿时充斥开来,很浓郁......
玄色翘首鞋缓缓踩过,暄景郅负着双手走出仪元殿,殿外西边的一轮红日缓缓落下,残阳的余晖红的像火,像血,洒在暄景郅的身上,竟,格外的落寞......
洛姑娘也好,傅彬蔚也罢,他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即便,即便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可能让北豫涉险,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一旁的拐角处走出一个身影,唇角淡然的笑格外的凝重:暄景郅,你已经忘了你是谁,若是来日报应不爽,你今日所做的一切,是否值得?是否值得?
第五章(六)
斜阳夕照,昏昏暮沉。东街的相府被一片散去了犀利的夕阳笼罩,青瓦重叠铺就的翘尾房檐映射出一道一道斑驳的树影。暄景郅负着双手披了一身未曾褪去的夕阳,推开了相府的朱红漆木的大门。
“主子,曲公子来了。”耳房内的侍卫拱手禀报,眼皮也不抬一下,自是一派耳聪目明。
“知道了。”微抬手示意人下去,面上逐渐泛起喜色,不加丝毫的掩饰,似乎是想要掩去唇边的笑意,却怎么也盖不下那勾起的唇角。
迫不及待的,暗暗提着一口气足尖轻点过回廊的雕梁画栋,便回了所住的院子。站在门口,遥遥便看见院中一清丽袅娜的身影坐在院中紫藤架下......
暄景郅,登时便模糊了双眼,踏着满地因焦阳而落下的树叶,一步一步向那身影走去,十年,十年不曾见过,他的小弟是否一如当初?
几丈远的距离,暄景郅走到曲清妍的身后,伸手按住了她将要回身的双肩,开口,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暄......”
“别动.....别睁眼。.”
双手自背后绕住曲清妍的身子,将人拢在怀中,缓缓蹲下身。久违的怀抱,久违的温度,曲清妍即便是闭着双目,也难抑制眼中的珠泪。暄景郅走至曲清妍身前,执着曲清妍的双手按在自己的脸上,眼中亦是湿漉漉的一片:
“小弟......”
双手在面前人的脸上一寸一寸的拂过,熟悉的触感让曲清妍再也按捺不住,缓缓张开双目,泪眼迷蒙间是最熟悉的那个身影,是多少次午夜梦回见过的那个身影,此刻,就盾在自己身前......
“暄郎......”
久违的相拥,十年光阴,沧海桑田......
“怎么都蓄起胡子了。”
“对不起,小弟......”
含笑带泪,曲清妍伸手掩住了暄景郅的的唇:“回来就好。”
抬手扣上唇边的纤手,眸光流转对着曲清妍的双手:“不走了。”
十年,物是人非,人生不过数十年,区区算开,又能有几个十年?
曲公子,曲清妍,是临仙居的主人,亦是曲氏商社唯一的后人,只不过因经营临仙居,又生性多爱棋茶酒,故而多以男装示人。曲家、临仙居包括一些与曲氏商社又生意往来的客贩皆尊称曲清妍一声“曲公子”。
似暄景郅这等风流雅士,早在十八年前便与曲清妍在临仙居相识,彼时二人正是韶华之年,相知相许却终不曾成亲,直至暄景郅入仕,离京......再无机会。暄景郅离开的十年来,曲清妍如昔日般守着临仙居,若非曲清妍,暄景郅恐怕也无法将京中的状况了如指掌。
十八年,暄景郅最有力的后盾不是暄家,而是曲清妍。如果说,这世上最了解暄景郅的人,除了曲清妍之外,绝无仅有......
芙蓉帐暖的卧房中,两人相对而坐:
“小弟,对不起,等我料理了顾言之之流,扶陛下坐稳皇位,便与你行婚嫁之礼,归隐山林!”
“不,十年了,我不想再等,暄郎,我并不在意嫁娶俗礼......曲清妍,现在就要做你的妻子......”
“小弟......”
曲清妍转向内室,幔帐缓缓垂下,一室温柔......
仪元殿
北豫身着一袭素白寝衣,坐在铜镜前由着洛彬蔚为他梳发。黄铜模糊的镜面上,北豫眯着双眼,手指轻扣在桌案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
“是你嘱咐相国出宫的?”
“陛下龙体欠安,臣妾当然要令闲杂人等退避了,再说了,相国,本来就是外人......”
霍然回首瞧了一眼洛彬蔚,北豫轻笑一声:
“哼,相国脾气不好,朕都不敢公然令他出宫,你哪来的胆子?”
猛的就跪起身一手拍掉了洛彬蔚拿着木梳的手:
“对朕的恩师不敬,我看你是活的太舒坦了。”
洛彬蔚轻笑:“恩师由又如何,陛下是臣妾的夫君,陛下与臣妾才是肌肤之亲,至于胆子,臣妾的胆子,还不是陛下给的......”
扯着北豫的袖子坐回原处,洛彬蔚又拂上了北豫的发丝,北豫阖起双目,轻言喃喃:
“你便好生的害朕。”
巧笑嫣然的今夜,自然是无法预料明日的山雨欲来,当身处最高位的北豫开始享受万民伏拜时,大概便忘却了昔日的谦逊......
为了防止有人说暄景郅搞断袖,我要在这解释澄清一下,曲姑娘是女的,只不过因为他们认识的时候暄景郅以为她是男的,一声小弟就叫到了现在

落叶飞飞小天使,你的曲姑娘来了

第五章(七)
暮色笼罩下的咸阳城总带着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咸阳,十三朝古都,据传是两千多年前秦国孝公自古都栎阳迁都来此之时,由大良造商鞅定下的新都名。咸阳之地,既于九嵕之南,又位渭水以北,山南为阳,水北亦为阳,山水俱阳,故名咸阳。
两千多年的世事变迁,两千多年的更朝换代,在咸阳这片土地上,依稀还能寻到一丝当年虎狼之秦的踪迹,却道是,物是人非......莫不过一句“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在漫长的历史变迁长河中,你,我,终究只能埋葬在最深处成为一粒砾石。当初秦王扫六合,六代雄主的图强霸业,终究,也只化成了史书上的寥寥数语。能在史书工笔之上,哪怕留下一个名字的,又有多少人呢?我们体会不到当初场面的波澜壮阔,今天,只有在那薄薄的竹简书页上,品味不及当初万一的残留......
北豫立在暄景郅的书房外,望着天边暮色下的一队孤雁,不由得感慨万分。经年之后,不知大周的史书,或者说,下朝的史官,又会如何来记述自己这位“谋朝篡位”的皇帝呢?自然,是名正言顺的遗诏,可遗诏之下,谁又能知道是北豫逼死了北祁,谁又能知道,是暄相动手调兵......
都知玄武门李世民斩杀了自己的手足,逼着父亲退位,何其狠厉?可究竟,是谁逼着谁踏出了这一步,又有谁知道呢?或许,若非是当年李世民的狠,只怕,被取下项上首级的,便是他自己了......
权利之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也许,师父,是对的?
历史背后的历史,永远只能掩盖在黄沙之下,被人遗忘,成为千古也解不开的秘密......
抬手轻轻扣响了书房的门,阖目盘膝静坐在榻上的暄景郅连眼也未睁。他怎能不知,北豫踏进院内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知晓。有谁,能比他更熟悉北豫的脚步声,有谁,能比他更了解北豫......
呵,他忘了,也许从前没有,可如今,却是有了......
扣门不开,北豫心下了然,即便是心中已有的隔阂,但是也隔不断师徒十年来的心意相通,他心中无比清楚,师父肯定在内,就如暄景郅不用看也知晓来人一定是北豫一样。这种默契,是多年的打磨而成,是朝夕相处的陪伴练就。
退后三步,掀起下袍缓缓屈膝跪下,书房门口的青石地面上雕刻了许多繁复的花纹,立面精工的雕刻直面的铬在膝上,只一接触,便是敏锐的痛感传来。
那日,洛彬蔚对暄景郅的一言一语,他都是知道的。那日,师父关心则乱,没有诊出其实自己是用内力打乱了经脉。这么做,也许,是想逃,也许,只是想让师父关心,更甚,其实是他对暄景郅的试探......
如果说洛彬蔚与暄景郅的面见纯属偶然,还不如说,是他,是他自己一手操纵的。洛彬蔚的七窍玲珑心自然能够猜得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想借洛彬蔚告诉暄景郅:他是皇帝,是天子......
天子,是有权做任何决定的......
但是,北豫到底还是北豫,这几日反复思量,会不会就此伤了师父的心?
会伤吗?暄景函立在过路的回廊处看着北豫跪立的背影,不辩神色。哥哥说没事,可究竟有没有事,他不知道那日哥哥进宫发生了什么,曲姑娘回来了,哥哥自是每日难得的多了几分笑颜。可是......不经意间,他总能捕捉到哥哥眸中一两分一闪即逝的落寞。他是不愿看到,不愿相信的,印象中,自己的兄长永远是一副意气风发,手握全局的自信,何时见过他那般伤情的样子,但是,他管不了,他从来都管不了哥哥的事。
没错,手握家主令之人可以调动一切暄家势力。只是,家主的立废,家主的德行,还有族中的三大长老牵制。
十年前,江氏案尘埃落定,不顾自己的阻拦,哥哥毅然决然的辞官南下。彼时,暄家嫡系一脉正盘踞京中,顶着族中三大长老的压力,跪在祠堂盟誓:所做一切均为暄氏一族,若违此誓,定受雷火炮烙之刑......
可如今呢?一桩桩,一件件,为了北豫,甚至连炎熙宫的萧九卿都出现在京中......暄景函,不敢再想以后......
夏至,今天是北豫的生辰啊

快来祝他生日快乐

第五章(八)
斜阳残破,终究带着一抹未尽的心思,存着一丝莫名的遗憾滑落在西边的山下。天边的云彩被映的通红,仿佛是一眼万里的遥不可及。
北豫跪在暄景郅的门前已经是汗水涔涔,时辰一分一厘的悄然流逝,伴随着天色愈来愈暗。直至天空像是泼了墨一般的完全漆黑,正北方的北斗七星一颗一颗探出脑袋,东边的月亮初挂柳梢......
整整三个时辰,北豫,从未跪过这么长时间。从前,暄景郅也会罚跪,跪在书房,跪在墙角,跪在院中.......为了长记性,被罚跪在树下背书、为了练字,被罚跪在地上抄书......但其实更多时候,暄景郅罚他是为了静心。
少年时的北豫,总是动辄便嚷着回京,于是,跪在院中的墙角下蘸水写字,什么时候能够完整的写下一篇文章,什么时候起来。水渍,在墙面上总是挥发的格外快,一首词,常常是写到下阙上阙便就干了个彻底。而文章的长短,便视暄景郅而定,短到可以是几个字,长到可以是一篇《滕王阁序》。
或者,跪立高举双手端着一杯茶,凉了便换,一刻钟蓄一次滚烫的热水,如此反复。每次这般罚下来,北豫的双手总是被烫的通红麻木,双臂像是废了一般......可,不管怎么罚,从来都是暄景郅在一旁看着的,或坐或卧,总是陪伴。
像今日这般不闻不问,还是头一遭。其实,暄景郅也没有罚他的跪,早在他跪下一刻钟之时,便吩咐了人起身回宫。
大周的天子,怎能跪一个区区相国?
膝上的滋味不待言说,开始是疼,铺天盖地的疼,后来便是麻木,再到后来便又是刻骨铭心的疼,直至范围逐渐扩大,两条小腿由开始的酸痛转为胀疼,再到后来的胀麻。到现在,双脚也没有了知觉,仿佛动一动脚趾都做不到。其实,罚跪,最折磨的是双腿,并不单单是膝盖髌骨那一点地方,这么一跪,只怕是没有三天根本沾不得地。
夜色愈浓,自是露水愈重。更深霜寒,虽然还是初冬,可西北的初冬,是不好熬的。
额上的冷汗早已被寒气消磨殆尽,双手不自然的拢在袖中,可依旧抵不过手足的冰凉。两只手被冻的通红,相互揉搓也起不了一点作用,也难怪,浑身上下被冻透了,哪来的温度。
有委屈,有不甘,甚至还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恼火,还要他怎样?
说到底,北豫至今也不觉得自己有何处做错,保全北煜,一是不忍自己心中残存的兄弟之情,二是......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
如果连一个失势的北煜都看不住,他这个国君也未免做的太过无能!可是,他忘了,半年前,若非是萧九卿在咸阳宫前血洗几十条人命,他焉能将这帝位坐的如此安稳?
不觉得自己有错,自然是怎么跪都跪的满腔怨气。常言有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坐了一年的天子,北豫身上,怎么也有了帝王的贵气。
他今日来此,完全是作为暄景郅亲手培育长大的学生,觉得自己有愧于老师,至于错,如果说兄弟情深也算错,那么世间就没有几个做对之人了。
正难熬沉思间,紧闭的房门被霍然打开,暄景郅站在门边将北豫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开口道:
“进来。”
屋内早有备好的热汤茶水,看着北豫扶着地缓缓的伸直一条腿,却终没有支撑住,又倒在地上缓了许久才能堪堪站起,暄景郅平静的眸子中终于闪过了一丝情绪,却也是一瞬即逝。待北豫走进,又将门关好,抬手示意北豫盘膝在榻上坐好,右手掌心运起真力,缓缓搭上北豫的左肩。
房中地龙的温暖一点一点缓着冻僵的肌肤,感受到来自左肩一股温暖缓和的真气灌入,北豫逐渐便恢复了知觉,运功调息片刻,嘴唇也由紫僵慢慢转回了红润。睁眼时,是暄景郅伸手递过的一盏热茶。
四目相触,师徒相对,却是无言以对......
......
宓秀宫
身着夜行衣的两个身影自宓秀宫的后门上方的房檐上快速闪过,夜幕掩盖下,不甚分明。
“什么人,站......”
话音未落,八个看守侍卫便被身后脸蒙黑巾的人捂着嘴巴,隔断了喉管。而方才的那两个身影,早已在其他人的掩护下消失在夜色中。
户部尚书的府中,顾言之敲着窗棂道:“人接出来了?”
“是,已经送往京郊别院。”
“严密看守,若是出了岔子......”顾言之眼风一扫继续接口道:“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是”
不论是谁,今夜,真是个不眠之夜......
有个问题,你们想再看一章师徒兄弟,总之各种日常,还是直接走剧情?

为了配合你们的潜水,我也懒癌发作,下一章就有拍,卡的舒服吗,我就不写!

第五章(九)
寒鸦复起惊浮云,黄粱一生沉浮间。
小叶紫檀的雕梁画栋极有古韵,门梁上一丛丛竹叶纹路雕刻的没有丝毫跳刀的痕迹。窗边的玄色桌案上一只远山香炉鼎的上方插着一支上好的倒流香,香柱上方星红一明一暗忽闪不定。烟雾顺着山丘的形状倒流而出,不大的池盘中,便是云雾缭绕之感,随后逐渐散在空中......
香味悠然,不失深沉,更是闻入鼻中直觉悠长宁静之感......是檀香。
暄景郅素来不喜焚香,因所居之处遍布淡竹,平日里身上的荷包也总是藏着几片竹叶,故而周身自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竹叶清香。但是,室内燃香,又是檀香,这便是少之又少了,众所周知,檀香,是静心宁神的。
而这世间,能把暄景郅心神扰乱的,恐怕也没几人,其他的暂且不论,今日,定是北豫无疑。
暄景郅神色不明的瞧着北豫捧着茶盏饮水,心中到底是辩不清楚何滋味。他,总是习惯的,习惯了事事挑肩,习惯了翻手为云覆手雨,习惯了北豫对自己的信任,也习惯了替北豫铺平前方的路......
当北豫用洛彬蔚试探自己时,他不知心底到底是何滋味。是该高兴欣慰,还是该直面心底的那一处寒心?
或许,都有。
是自己亲手推他走上的这条帝王路,这其中的曲折变化,也本该便是意料之中。他以为,在他决定的那一瞬间,便做好了准备,可,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
这种被自己最珍视的人捅一刀的感觉,很痛......
自那日回宫,他便变得有些不像自己,终日闷坐房中,不理外间,不问世事。他从来就是个理智的人,似这般能被心情左右,哪怕是放眼他这一生走过的四十载悠悠岁月,只怕也是为数不多。
但是,北豫作为国君伤的是暄景郅的心。不论是暄景郅也好,相国也罢,他都不能因此而置北豫不顾,置大周不顾,在其位而谋其政,这是他不可推脱的责任。
暄家的嫡长子,负担的是整个暄氏一族的兴衰;暄景函的兄长,便要替幼弟撑起一方天空。为了太多的人事,却唯独忘了自己,即便是想以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他都做不到,可惜,他没得选,这是他的命。
“早些回宫罢。”陈述的语气,没有怒火,没有失望,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情绪都不曾掺杂其中,只是很平静,很平静的告诉北豫,让他早些回去。
瞧着暄景郅平静的眸子,连日来积压在胸腔中的委屈犹如洪水一般滔滔席卷而来:
“您跪也罚了,冻也挨了,现在又叫我回去,我不!”
“我何时罚你跪了?你自己要跪,也能算在我的头上?”
“那也没让我起来。”
瞧着北豫带着委屈,含着倔强的眼神,暄景郅忽然觉得很头疼。他从来不知,原来,这账,还可以这么算。
沉默,长久的沉默,寂静的室内仿佛除了二人的呼吸声便没有了其他声音,寂静无响的倒流香缓缓流淌似乎都能听出声音来。二人,相对而坐许久,眼神不曾相交,却到底不再有当初的那一丝尴尬缓缓缠绕其中。
“师父,您恼我了。”陈述句,无比肯定。
像是心上一根重弦被人一拨,不知名的情绪顿时便被撩拨开来。目光荡过北豫,双唇轻抿:
“所以,你来此何为?”
“学生,特来请罪。”眼睑下摆,终究还是不敢再对上暄景郅的双眼。
“请罪?”玩味一笑,暄景郅踱开几步,清冷的声音随即接上:
“那么,你请的是哪桩罪?”
“我......”
“数的过来吗?”
“惹恼师父,就是当徒儿的不孝。”
闻言,暄景郅竟是轻笑出声:“那还坐着?”
低眉顺眼的下榻跪了,北豫倒是真没想到,暄景郅真的能认可他这一句话。毕竟,那些酸儒写出来诸如《弟子规》一类的迂腐思想,暄景郅一直是嗤之以鼻的,表情苦涩,真是自搬石块压脚背......
与唇角的轻笑大相径庭的是暄景郅眸中冷如三九寒天的冰冷,再开口,依旧是轻快随意,但周身散出的冷意,便硬生生逼的北豫背上冒了一层毛汗。
“你今日做的每一个举动,都是在讨打。”
再申明一下
请诸位回复都单开一楼,不要在正文底下,或者是我的楼中楼回复,包括这一楼。为了视觉效果,我有习惯删楼,偶尔看见不合适的字句,会删除修改重发。所以,我不想删任何一个人的评论,大家都配合一下吧......
想每日一更一周,还是每日双更一日?
第五章(十)
犹如三丈玄冰之下的泉水之中陡然升起的寒意,方才被真气疏通经脉的北豫顿时觉得身上又凉了几分。且先不必去论心中这冲击过后是何滋味,就是面上,也难再勾出什么像样的表情。
讨打......究竟是不是讨打,他又不是有毛病,只不过.......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去以国君之令来相处暄景郅。记忆中的那些最温柔,最柔软的地方,从未少了师父......他不想,不想在自己当了皇帝以后便成了冷血之人,连北煜都费尽心力想要留下,又何况是对自己有养育大恩的师父呢?
只是,他长大了,不再是天子山上的少年,他是大周的国君,他的权力,不由人侵犯。谁,都不可以!
北豫,他体内流着北氏一脉的血。王族的血,是不会因外力而有丝毫改变的,皇家本凉薄,天子胜几分啊......
几度欲勾起唇角一笑,却怎么也是哭丧着一张脸,这种话,既然没得回,那,还是不回也罢......
“不回话,就是默认了?”
“师父要打,学生受着就是。”
半身背靠在书案的沿边,左手十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桌面,唇边的笑意倒是愈来愈盛:
“许久不曾动你,脾气倒是见长。委屈了?”
“豫儿不敢。”是不敢,不是不会。
直起靠在案上的身子,负着右手随意踱步至书案背后,轻快随意的语气仿佛是在午后闲聊一般闲适:
“不明为何我定要取五皇子性命,亦不晓因此事我便能下如此重手动你。你自是觉得我在逼你,为何这江山与情义便不能两全......是,也不是?”
不曾抬首,暄景郅又接口言道:
“为了五皇子,你与我怄气整整半载,心中不安,是也不是?”
终于抬眼扫过北豫的一张面孔,见后者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垂首不语,心下便已经全然明了,不曾给北豫回话的时间,暄景郅径自讲了下去:
“不过,若是为此,你不必愧疚自责,我既为你师,便理应担当。责打,也并非为出气而用......”
心下一松,以为暄景郅不会再动手,声音自喉间缓缓挤出:
“师父不怪就好。”
“不过......缘何打你,你自己应当心中有数!”眼风骤然变得冰冷凌厉,声音的温度也陡然降至冰点。北豫骇的浑身一凌,一颗心顿时便被紧紧地拎起。
戒尺骤然落在地面的声音甚是骇人,漆的光亮的尺面似乎还能印出房中摇曳的烛火。暄景郅望着北豫微微一抿唇:
“顶上”
双手捧起戒尺举过头顶,两臂伸得笔直,掌心平摊,将戒尺横亘在其头顶上方处,宽大的衣袖顺着伸得笔直的双臂滑落在肩,露出光洁的小臂。
走至北豫的身前,右手抬起轻轻弹了弹平放在北豫掌心的戒尺:
“也是我这为师的疏忽,许久不曾教你,今日,我便好好的教一教你如何为君!”
“啪!啪!啪!啪!啪!”
没有任何征兆,暄景郅抬手抄起戒尺便甩了五下在北豫掌心,没有余力的下手,不到片刻便红肿起来,感受到来自掌心的热辣疼痛,想弯一弯手指,却终究是不敢。
戒尺重新放回掌心,只不过此次已经麻木肿痛的双手端的并不平稳,微微颤抖的双臂想要极力稳住平衡,却终究能保住戒尺不掉落已是极限。
“讲”
讲,讲什么?北豫一脸茫然,不过,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便又是五下落在了掌心,倒抽着冷气,北豫终于明白,今日,若是讲不出个所以然,这手板,还有的他挨......
呵气忍痛的须臾间,却是耳中骤然听见几许极轻的脚步声,凭着多年练武的经验,北豫便知来人定是身手不凡。这边却是暄景郅的声音响起:
“进来回话。”
来人一身黑衣,若是隐入夜色中,定是极隐蔽的存在。黑衣人进内看见北豫甚至连眼神也未有分毫的停留,得到暄景郅眼神的许可,只拱手回禀:
“主子,林贵妃与五皇子被人救走,宓秀宫上下所有侍卫均被斩杀。”
暄景郅神色不虞的挥手,黑衣人便又以极快的速度离开隐去。此刻的北豫,脑中嗡嗡作响,掌中的戒尺陡然落地:
“砰”的一声,乱了心神。
北煜被人掳走,他即便是再不通透也知这意味着什么,自负,自信,终是错了......
第五章(十一)
“砰”戒尺掉落,北豫豁然站起身。好似是不可置信一般,没由来的退后几步,眸中先是诧异,再为自责愧疚,后来,便是浓浓的不豫,还有眼底深处透过的一丝颇有绝望味道的凉意。
当从来以往一直捧的至高的东西被轻而易举的摔下,当胸有成竹的自信被人狠狠捏碎踩在脚下。北豫的脑中,像是被抽空了所有血气,似是忘记了掌心的痛楚,双手缓缓的一扣一扣地攥拳紧握,无意间便催动了内力,仿佛要将双手握碎一般。
毫无章法的催动内力,真气自丹田处涌上而在体内经络中四处冲撞。受真气所逼,血气亦顿时流速快畅,四肢经脉甚至以肉眼能瞧见的样子一波一波的滚动。十指早已穿透了吹弹可破的掌心,细密的血珠一颗一颗的顺着虎口滴落在地。
习武之人强催内力而不自制,若非摄毒,便是自裁......
暄景郅目光接触到北豫,眸中怒火瞬间便燃至极点,眉间紧蹙,几步上前抬腿照着北豫的双腿膝弯就是一脚。
吃痛之下,北豫便被踹到在地,暄景郅随即手速极快的蹲下身封了北豫全身的穴道,内力骤然被封,不消片刻,北豫的脸上便褪去了可怖的潮红。
“自裁谢罪?”
暄景郅难抑胸中的怒火,不过,越是生气面上却越是清冷淡定,这根本就是暄景郅特有的作风。
抬起右腿朝着北豫后背又是一脚,力度之大以致北豫差点便呕出一口血,脑中逐渐清醒下来,北豫的一颗心像是被高高吊起,以致上下唇齿都在哆嗦,他清清楚楚的知道,师父已经忍到了极点。
“想死?”暄景郅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北豫,右脚轻抬又是狠狠一下踢在北豫的身后,继续道:
“用我传你的内力寻死?北豫,你配吗?”上扬的语调,轻佻不屑的口气字字诛心。
第三脚踢下,北豫再难压制喉中涌出的腥甜,顺势口中便吐出一口暗红血液,连带着血,还有眼中不知何时滚下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的东西。
盛怒之下的暄景郅三脚踢的极重,他本是习武之人,即便是没有灌注丝毫内力,但如此这般的力道踢在北豫身上虽不至于伤了北豫,但其中的力道却也到底是足可抵了十余下戒尺。
你配吗?北豫,你配吗......
只这短短的几个字,北豫就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在心上割搅一般。他能受得了北祁的轻视,对他的弃之如履、他能对天下人的质疑淡淡一笑、他能对满朝文武的蜚语置若罔闻......可唯独,他受不了来自师父的轻视和失望,他怎么能受得了!
暄景郅自然无暇顾及北豫内心是如何的震动,随手抽出案上放置的一把匕首,拇指轻推,便将刀鞘推出,“铛”的一声落在桌上,暄景郅随即出声:
“北豫,你记着,你这条命是我捡回来的,想死,也得问我许不许,不过......”
暄景郅话锋一转,眼中多了几分嘲讽,语调也变得轻扬:
“你已经是皇帝,想死我也无权阻拦......”
锋利的刀刃顺映着烛火闪着清冷的光辉,手腕轻抬,暄景郅便将匕首掷在北豫的面前:
“不是想死吗?用这个。”
根本不敢抬眼去看地上的匕首,两行清泪瞬时便不由自主,甚至是根本就毫无意识的滑下,挣扎着跪起来,倏然便抬首,对上暄景郅的目光,嘶哑的声音仿佛是自喉底深处发出,亦是来自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我没有!”
眯眼细瞧了北豫半晌,暄景郅踱开几步,随手掸开衣袍下摆,甩袖落座。一手斜搭在椅上的扶手,一手扶在腿上,眼风扫过,再次开口又是一袭清冷语调,夹杂一丝哂笑,灌在北豫的耳中分外刺耳:
“你没有?没有什么?没有料到今日的结果?还是没有想自杀?”
第五章(十二)
远处群山连绵,殿堂庙宇钟鼓迟暮,深夜的蜡烛已是燃了半数之长,焦黑的灯芯四周裹挟着微微跳动的烛火一耸一耸的燃着,昏暗的烛火不如先时明亮,衬的房中本就晦涩沉穆的格调更加的肃穆。
北豫根本克制不住眼中滚滚滑落的泪水,那泪珠便毫无顾忌的顺着北豫轮廓分明的面颊上缓缓落下,挂在下颌处终究承受不过重力作用,一滴一滴的砸落在地面。逐渐模糊的双眼根本看不清楚面前的景物,第一次,他觉得,这国君的位置,这么重.......
从前,在天子山,每每想起咸阳之事,他总以为天子是这大周最大之人,这天下没有国君不能做的事。后来,真正的坐上了龙椅,他才知道坐拥皇位手掌天下,却也反受其缚。
很久以前,暄景郅便扳着他的肩一字一句告诉他:王族的血是冷的,说的话是假的,做的事不可渎......那时候,他总以为这是人力皆可扭转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是天意,岂是人力可改变?
撕心裂肺的痛,一颗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抓起,然后在一点点的撕开,顺着伤口,殷红的血一点点渗透,带走温热,带走尚有温度的血......
拼命的摇头,像是要否定什么,又像是不敢相信,喑哑的声音不断:
“我没有,没有......”
是他的自负,他以为留北煜一命无关痛痒,却不知北煜这敏感的身份已足可叫心怀不轨之人垂涎三尺。北煜其身,也许并无过错,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北豫十年前亲眼目睹自己母亲被枭首,身首异处,从此埋下的恨意直到今日也未能消去。如何,如何能叫北煜目睹北祁被杀而心不生怨?
十年的光阴匆匆,人事的变迁早已是沧海桑田,脑海中的兄弟情深,那也只是记忆中的温柔。北煜,是北祁内定属意的太子,他怎么可能十年如一日般的单纯,没有经受家中之变的北煜,也许没有北豫那么阴鸷,却也到底,是被北祁一板一眼的帝王之术教出来的。
朝堂政局,一步之差,便可能满盘皆输。
暄景郅冷眼看着北豫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阖上双目吐纳极力的平息着怒气,盛怒之下动手,恐怕北豫连半条命也不会剩下......
“我没有想到,这么难,生死何异啊.......”
国君二字,提笔书写,只有十七划,真正做起来却是难上难。江山社稷的重担,黎民百姓的重担,尽数压在肩上,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暄景郅睁眼一望北豫,双眉一挑,方才勉强压下的火气登时便重新窜上心头。几步走过,抬手便是一耳光狠狠甩在北豫的左脸上,这一巴掌扇的狠戾,北豫的脑袋登时便被扇的偏向一侧,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下颌被紧紧地箍住,吃痛之下,便被强行拉正了面颊。
暄景郅右手捏住北豫的下颌,左手抬起,不带丝毫情面的甩下:
“啪!”又是一耳光掌在右脸,“啪!”速度极快的反手便抽上了北豫的左脸。
“醒了吗?”
手上用劲抬起北豫下颌,俯身,双目紧紧地扣着北豫有些慌乱的眼神,一字一句的清晰出口:
“谁教的你用死来威胁我?”
“啪!”又是一耳光抽下。
暄景郅眼角少有的挑起,配上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活生生便像是催命阎罗。北豫怕了,是真的怕了,跪行几步上前抱着暄景郅的腿,几乎是要哭喊出来:
“师父,我不敢了,我错了,不敢了,师父!”
“你不敢了?”甚然,像是在细细咀嚼着话中的含义:“我不信......”
暄景郅挂着一幅从未有过的邪笑继续道:
“我会用我的方法让你这辈子都不敢再动这个念头......”
声音重新恢复清冷如斯,暄景郅弯起右手十指在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扣:
“将衣衫给我褪光。”
刚才看了一下字数统计,居然七万多字了

初来溪苑,不太懂规矩,求问各位,不知道我这个渣文笔能不能考虑在这申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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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08:2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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