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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丞相快跑[第10页]

作者:砚雪笑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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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楼声给楼安倒了杯酒,“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弟弟,您该高兴才是,怎么整日锁着眉头呢?”
“你娘只生了你一个儿子。”楼安哼了一声,“那是你什么弟弟,不过是捡来的一个小畜生。”
“爹。”楼声欲言又止。
“声儿,”楼安神情莫测,半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你有所不知,当年…………”
楼声追问:“当年如何?”
“不提也罢!”楼安摆摆手,好像一瞬间老了些,“你偏要留他在府中,莫让我见着就是。”
“爹不是已经关照了守门的下人。”楼声笑笑。
“嗯。”楼安点点头,话峰一转,“对了,你今日晋见,圣上怎么说?”
“自然是准了。”楼声也抿了口酒,“东陵的枫华城,物产丰饶,可是块肥壤。城中县令刚倒,群龙无首,正是乘虚而入的好时机,圣上又怎会不准。”
枫华城。南沂的心不会安歇,只会蠢蠢欲动,哪怕五年前吃了败仗。
“此事不可泄露。”楼安道。
“孩儿明白。”
接下去也没有什么重要内容了,我捉摸着现身的时候到了,撤下阵法,装作刚刚来到这里的样子从假山后边走出来,两眼凝视着楼安,就像大多数失散儿子见到父亲那样复杂的瞧着他,并且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没吱声儿,楼安却像见了鬼一样跳起来,连酒杯都打翻了,他“嗷”一嗓子冲上来,不由分说往我肚子上蹬了一脚,准备继续蹬第二脚的时候楼声拉住了他:“爹,您冷静些,弟弟受着伤!”
我敢用姥姥的肺打赌楼声心里一定在暗笑,他的眼睛闪亮的像老鼠一样。
楼安在那喘粗气:“我不是让人拦住你吗?你,你个小畜生,你是怎么出院子的?!”
我露出怯怯的表情:“我,我太想见父亲了…………”
他娘的!你个老王八蛋,老子肚子一定青了!好歹是你亲儿子,叫小畜生也就算了,第一次见面就对老子动手,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滚!快滚!”楼安上蹿下跳。
我撇了撇嘴,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回头高声道:“父亲,儿子有空再来看你呀!”
“别来了!”楼安把酒杯砸过来。
我闪身进了芭蕉丛里,一溜烟的走了。
回到屋子里,我在那琢磨,按理说楼安就算不待见我,这反应也太激烈了一点,当年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不过这肚子还真是疼,我脱了衣服一瞧,果然老大一块淤青,连着心口的伤都有些裂了,布条上洇出一团血迹。
我三下五除拆了布条,心口有个明显的指头粗细的血洞,旁边的剑伤已经结了深色的痂,回想了一下我受着剑伤的时间,这么算来,我恐怕躺了有足月了。
这屋子里可没有伤药,我找了块帕子,沾着茶壶里的清水把血迹擦拭了一下,重新把布条包扎回去。
接下来有两件大事摆在眼前。第一,黄老和五师哥还在南沂,我得想办法联系到他们,并确保他们回到东陵去。第二,楼声要暗度陈仓,发兵枫华城,我必须提前告诉君少辞,让他做好准备。
可是怎么将消息传送出去呢?
“扑楞扑楞。”窗口响起拍翅膀的声音。
我抬头一看,两只滴溜溜的小眼睛,肥的流油的身子,色彩斑斓的羽毛,是木鸡!
啊哈,它来的也太是时候了!回头我一定让君少辞给它写个御赐鸡牌,纯金的,挂在它屁股上让它风风光光招摇过市。
我跳下床去拿纸笔,木鸡则飞入屋内,在我头顶盘旋。我提笔研墨,先写了一张给五师哥的字条,绑在木鸡右腿上。接着一张给君少辞,简单描述了我与楼安楼声之间的关系和楼声要进攻枫华城的打算。正要把它绑在木鸡另一条腿上时,它突然一脚踩翻了砚台,然后叼起被墨水糊了一半的纸条冲天而去。
“…………”
也不知道还能看清多少,但愿以君少辞的睿智即使面对一坨墨水也能脑补出我想告诉他的东西。
至于木鸡的鸡牌,哼,我决定把它做成鸡排。
【第二十八章】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被一阵撞门声吵醒了。
一边撞门一边在那嚎叫,听声音有点像楼安,我心道这是怎么回事,大半夜的有鬼追他么?至于慌不择路的跑到我这里来。
等了半天也不见楼安离开,仿佛有不进门不罢休的架势,我无法,只好从床上下来,向门口走去。
走的近了,楼安的声音也大了些,口里反反复复喊着“我要把你千刀万剐”“我要把你千刀万剐”,然后就“碰碰”地踹门。
我手都放在门把手上了,这么一听又收了回去,他爷爷的,我要是给他开门,可不就找死么?
我掉头往回走,走到床边的时候,楼安突然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很正常的来了一句:“我儿,父亲来看你呀,怎么不给你父亲开门?”
一定是中邪了。我反手一推,桌边的椅子隔空滑行到门口,抵住门板。
“我儿,快开门!”楼安敲啊敲。
我站在床边,单抱胸瞧着那晃啊晃啊的门。又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另一个声音,楼声来了:“爹,您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弟弟,敲了半天门他也不开,该不会出事了吧?”
“是么?”楼声有些诧异,不知道是诧异楼安来看我,还是诧异我不开门。
“声儿啊,你看…………”
我暗道不好,楼声武功高强,不比明显连内力都没有的楼安。果然下一刻,门栓“咔嚓”折成了两段,椅子飞到一旁,楼声推开大门,楼安就像火枪一样射了进来。
“哈哈!贱人生的小畜生!”楼安像入了魔障一样,操起一把椅子就抡了过来,“去死吧!”
我偏身一避,椅子砸到床沿上,力气还挺大,断了一条腿。
楼安不罢不休,断腿的椅子又提起来,楼声奔过来,拉住楼安的衣袍:“爹,快住手!”
同时指风一弹,倾斜的椅子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极速我飞来,以我表现出的功力来看,是不应该看出躲过这一击的。
我眼睛一眯,迅速翻了个身,椅子“哐当”落在后背上。
嗓子眼一甜,好在部分力量被我悄悄送回,楼安手臂一抖,松手椅子掉到地上。
楼声把坏了的椅子踢出门去,凑进楼安:“爹,您做噩梦了吧?”
楼安眼神有些涣散,楼声闪电般的点了他的穴道,搀着睡过去的楼安向外面的下人道:“送老爷回去休息。”
又拿笑眼瞅我一下,道:“公子受了惊,端碗安神汤来。”
看我不舒坦他就很高兴,表面上还要装作很关切的样子,怎么和林子扶一个德行?
楼声一走,我自床上撑起身盘腿而坐,下意识运起功法,即使如此上半身仍然有些痉挛。对面铜镜的反射下,也不知是汤汁还是血迹,一捋顺着嘴角流至下颌。我一鼓作气,将心脉牢牢护住,然后躺回床上。
这叫个什么事儿?我怎么不知道,楼安还有这毛病?
单楼安一人还好对付,再加个绵里藏针的楼声在旁边放冷箭,两人隔三差五发作一次,我若在他相府呆上十天半个月,非去掉半条命不可。
我想起楼安那句“贱人生的小畜生”,说起来,还没听闻过母亲大人的消息,楼安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恐怕和她有关?
在五师哥和君少辞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之前,我最好还是留在这里,说不得能搞清楚这件事。
我在床上躺了两天,两天后,五师哥倒是来消息了。
五师哥说他和黄老呆在楼府三条街外一个偏僻的别院里,自那日分别之后,一直打听不到我的消息,心中焦急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五师哥问我什么时候启程东陵。
我在信里没有说明我与楼府的关系,五师哥催促我离开实属正常。也不知君少辞对我传去的内容看懂了多少,私情事小,军情事大,我的确应该回去一看究竟。不过以我现在的状况,只怕很难将二人完好的带回东陵,反成拖累。同时这里也有想了解却未了解的东西,且更容易掌握楼声的动向。权衡之下,我还是回了一张字条,让五师哥按兵不动,再等我消息。
楼府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在平静之下,却是波涛暗涌。楼安时不时来闹腾一番,楼声出现的次数渐渐少了,我隐约能感觉到楼声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他奇袭东陵的计划。木鸡迟迟没有送来东陵的回信,此事君少辞到底知是不知?
知是不知很快就知,因为他来了,在我意料之外,从东陵京都来到了南沂楼府。
那是约摸十天之后了,深更半夜,楼安闹罢,我刚刚把屋子收拾整齐,君少辞就出现了。他像木鸡一样,从窗户掠进来,往中间一停。
穿一身黑色的劲装,搞得像个强盗一样,老子差点没认出来。
君少辞就要说话,外边突然响起敲门声,楼府的下人在那喊:“公子,大人吩咐的安神汤!”
我秒速捂住君少辞的嘴,一脚把他整个人踢到了床底下,才跑去开门:“进来吧。”
下人关上门走了。君少辞从床底下钻出来,眼神复杂的盯着我手里的汤。
我照例把安神汤倒进花盆里,回头看君少辞视线粘着花盆不放,不由道:“你不在宫里好好干你的正事,跑来这里干什么?”
君少辞收回目光:“带你走。”
我瞅着他。
君少辞道:“我已经备好了马车,就在楼府后门的拐角,你收拾东西,立刻跟我走。”
“行。”我点了下头,“我瞧瞧有什么要捎带的。”
一会儿接上五师哥二人,正好一道回去。君少辞来到这里,必然带着人手,想来也是安全的。
既然现在要走,很多关于我身世的秘密只能作罢了。我整了一个包袱,把架上的几件玉器收进去做个纪念,君少辞默默地坐下来,在一旁看着我。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这么晚了,还给你送安神汤么?”
“对啊,常常送。”我搜刮着宝贝,顺口道。
“卿凭,你父兄…………可是对你很好?”
好?我正在脑中盘算着怎么用最犀利的语言来鄙视君少辞口里提到的两尊大佛,他的后半句又出来了:“如果哪日,你离了东陵,还会去揽朝中揆席么?”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回过头,直视他的眼睛:“他娘的,你再说一遍?”
君少辞不吱声了,他眼中的悔意一闪而过,长身立起。
我把包袱解开,收拾好的东西重新扔回架子上,冷笑道:“就冲你今天这句话,老子我不回去了。你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吧。”
“卿凭!”君少辞现出了急色,“方才是我失言,同你道歉。南沂毕竟凶险,你怎可因一时任性…………”
“我们相识多少年了?”我打断他,到床上坐下。
君少辞抿唇:“十年。”
“十年。”我扬眉,“我卿凭向来任性,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你。”君少辞一时语塞,立在那儿好久说不出话来。
我往床上一靠,有些懒洋洋道:“窗还在那,不送。你赶紧吧,屋子里闹哄哄的一会儿又得给我送安神汤来。”
君少辞没个动静,月光下,一张侧脸轮廓分明,眼睛却隐没在阴影里,晦暗不明。他走到我身边来:“跟我走。”
我抬手:“你不要说话。”
我现在没功夫理他,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今多事之秋,楼声要袭击枫华城,君少辞作为一国之君,本不该离开东陵,根据我这一时半会的观察,怕是木鸡糊了半张纸条,让他错过了更重要的信息!
这么多天过去,就算此时回去应对,也来不及了。我必须留在这里,还有办法可寻。
君少辞果然没有说话,但他还是打断了我思考,他伸手过来拉我。
我避了下,君少辞手指落到衣襟上,“嘶啦”一声。
然后他就不动了,目光停在我身上,手里抓着我的衣领子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也不动,我袒着肩膀,直眼看他:“你干什么,想非礼不成?”
君少辞揪着我的衣服,慢慢慢慢往下扒,视线跟着往下淌。他似乎很不可置信:“你哪来这么多伤?”
“我可没出过楼府。”我把衣服套回去,“你说哪里来?”
君少辞下意识地往花盆看了一眼,那有我刚刚倒掉的安神汤。
“父毒可弃子,师寒可遗徒,一个南沂太宰,一个北拓丞相,你要我去继承谁的揆席?你就这么笃定我会离开东陵?”我抬起眼皮睨了君少辞一眼,“快回去罢。再迟一步,枫华城就改姓楼了。”
“什么?”君少辞拧起眉头。
“你怎么二呵呵的?”我叹了口气,“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皇帝陛下?”
君少辞眨了下眼睛,似乎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外边突然传来脚步声。
门栓早就断了,门一推就开,地面上映出一个人影子,是楼声。
我靠墙坐在床上,侧过脑袋看他:“还过来做什么?”
楼声笑了笑:“怎么不睡,父亲吓到你了吗?”
没听到我的回答,楼声自个默认成了是,他随意坐下来:“近来父亲噩梦缠身,常常做一些有悖常理的事。你可知,他是为何所困?”
又没听到我的回应,他继续道:“据说,父亲时常梦到一名女子,他年轻时相识的一名女子。你猜这女子美不美?”
我就是不接话,我憋死他。
楼声停顿着停顿着,屋子里黑漆漆静悄悄的一片,过了半天,他又自强不息的说了起来:“能让夜夜走入父亲梦中,自然是极美的。不知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让父亲如此惦念。你知道么?”楼声眯眼又冲我笑了一下,他大概很喜欢吊着别人胃口的感觉。
我想他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他口中那名女子大约就是我的母亲大人。我也冲他笑了一下,脑子不知怎么的就闪过那个梦:“难道是女子强暴了你父亲?或者是你祖父?还有比这更值得惦记的事情吗,说来听听?”
我感觉我可能道破了天机,因为楼声侃侃而谈的热情好像消失殆尽了,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有种喝完就走的架势。
我注视着他一饮而尽。事实上,喝完水楼声又原地复活了,他放下杯子:“我听到父亲喊过她的名字,模模糊糊,知道一个姓氏。”
“因为屋里没有笔洗,所以你喝水的杯子,我用来洗过笔。”我好心提醒他,“说吧,女子姓什么?”
楼声:“…………姓褚。”
楼声不一会儿就走了,君少辞重新从窗外跳进来,他的表情很玄幻。
我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原有一刹那的念头,想让他带五师哥和黄老回东陵去,但枫华城一事刻不容缓,君少辞作为一国之君,在此事上马虎不得。
君少辞答非所问:“楼声,他说了什么?”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没有听?蹲在墙根难道在种花吗?”
君少辞不理会我的调侃:“我听了几句,在楼府转了一圈。”
我“啧”了一声,躺下来,把被子往上扯了扯:“这么嚣张可不好,楼府戒备森严,你要是给逮住了,保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见了些什么?”
君少辞道:“西北角有间烧焦的屋子,年久失修;你父亲捧一女子画像坐在门槛上喝酒;一名姓叶的女子带兵马出了大门,看起来要抓捕什么人;暂时就这些。”
挺能啊,这一场谈话的功夫。日后君少辞要不想当皇帝了,当个探子也能混口饭吃。
不过他说的内容倒是奇了。首先,我在楼府呆了少说也有十天半月,却从来没有见到过一间烧焦的屋子,处处亭台宫阙,处处金碧辉煌。其次,楼安捧着是哪位神仙姐姐的画像?据我所知,楼安只娶了楼声母亲一人,这位贤惠的李夫人如今正好端端的坐在阁楼里,根本没什么好怀念的。难道是我母亲?可她现在又在哪里?最后是那位叶姑娘,楼声青梅竹马的女人,她做的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楼声。带兵出府拿人,她要抓捕的是谁?…………五师哥和黄老?
我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君少辞道:“怎么了?”
我心里挂着二人,险些脱口而出。转念之下君少辞还是不要掺和赶快回去的好,便临时改口:“你不是想知道,楼声对我说了什么。他说我母亲姓褚。”
君少辞蹙眉:“褚?”
我道:“我突然想到一个人。”
君少辞漆黑的眸子注视我:“褚云矜。”
我点头:“你回去替我好好‘拷问’他,莫留在这里了。楼声很快就会来枫华城,好好想想怎么迎接吧。”
君少辞还是皱眉,他沉着声音:“那你呢?你在楼府这样不安定,我怎么放心独自回去。”
“不是不安定,而是尘埃落定。”我笑了笑,“楼声若离开南沂,怎么会放心将我留在楼府。最多五天,你我必会枫华城再见。”
楼声自始至终都在猜测怀疑我的身份,却也找不到确切的证据,这是毋庸置疑的。他在我这里折腾来折腾去,除了鼻端嗅到的危险,还有因血脉相连而隐然流淌的本能的新奇与探究。如今战争在即,五师哥一事又悬而未决,薄薄的窗户纸恐怕也快捅破了:“有什么事,放木鸡吧。”我最后对君少辞道。
君少辞盯着我看了好久,我感肯定他一定在做斗争是不是该把我敲晕扛回去。好在理智占了上风,君少辞又跳出了窗子,带着我给他的情报走了。
君少辞前脚刚走,我便立刻从床上下来,后脚往窗口一踩,掠上三丈重檐,直追前门而去。
【第二十九章】
后半夜,凉风习习,整个天府都沉浸在夜色之中。黑云压城,显然明日又是一场风雨,现在的静谧不过是最后的酝酿。
楼府三条街开外。我到达的时候,五师哥和黄老已经经过了一场恶战,双方各有损伤,暂歇,楼府精兵将二人团团围困,只待声令再下。
旁边风姿袅娜的叶姓女子环抱双手,风轻云淡的注视着战局,难为我现在还不知道她名字是什么。
现在的形势相当不容乐观,楼声想尽一切办法逼我现形,试探我的底细,软硬兼施软磨硬泡。我受伤初醒之时,楼声一张嘴说死了五师哥和黄老,如今探得二人的消息,势必不会留手。
“想不到皇城脚下还有这等高手,倒是我叶音低估你们了。”女子一捋秀发,“难怪能悄无声息的从府牢中出去,呵。”
五师哥护着遥遥欲坠的黄老,眸色凝重:“姑娘恐怕找错人了罢,我二人并非天府人士,更不曾听闻什么风月阁。”
“区区风月阁余孽,又何必我大费周章。”叶音缓步上前,“养父兄且如此,想来卿九小兄弟也不是简单人物,难怪他哥哥这样好奇。”
当初楼声手下以风月阁余孽的罪名将五师哥二人带走,我亦没有将实情告知,五师哥一直以为我在风月阁一事上周旋,因而现下是一头雾水:“此言何意?”
“何意?”叶音笑了,“我向来不愿让人做个明白鬼。楼府的公子,也不该为俗人所累,虽然二位不像俗人,不过死了俱是一样的。”
五师哥恍有所悟,看神色却依然想不真切,只谨慎的注目前方。我踏足高枝上,心道别说五师哥,我自己都想不到怎么莫名的就成了楼府的公子,南沂的皇亲国戚。
说起来不过是一条血脉,在我心里不过是非亲非故的几人,随时可弃,一走了之。偏是我贪心过头,这个身份非同寻常,不好好利用,给君少辞捞个大便宜回来,实在可惜。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五师哥和黄老原早该去往东陵,如今受困与此,一同耽搁了沉衣师哥的病情。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行到这一步,唯有一直偏颇下去。
我于树上悄然跃下,闪身进入巷中。漆黑的地面上,铺开三奇六仪,推演当前之阵。
交战的声音再度响起。
剑鸣错落,清音不绝。楼府人多势众,训练有素,且不死不休。而五师哥武功高强,黄老虽然重伤,却也有些底子,得以一时纠缠不休。合刃之急,再多一名高手加入,平衡就将打破。
头顶的乌云越压越沉,气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隐约有微风吹过,树叶哗啦哗啦的声响也都隐没在了杀伐之中。
叶音开口了。她的声音如同初见那般婉转动听,说出的话却也是一如既往的利器:“一群废物,以为我叶音带你们看来日出的吗?总少不得要我亲自出手。”
言次,出鞘声。
我一掸衣上的霜露,拂袖扫开地上碎屑,转身翻过三丈墙头,足尖点地,在五师哥二人身前落下。
无形的气浪铺开,叶音后退一步,手中长剑“叮”一声回鞘,迫而不出。我目视她立定站稳,才漫声开口:“叶姑娘来抓人,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呢?”
叶音惊讶一瞬,随即扬起秀眉,在我身上肆意打量起来:“哟,是卿九小兄弟,来的可真是时候。”
翻过手里的剑,她又笑了:“果然在藏拙,楼声这回可是捡到宝了。我可真是好奇,楼府失散多年的小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我微微一笑,徐徐以剑指之:“让我养父兄离去,就不是敌人。”
“看来他们对你的确很重要,甚至不惜现身相救,自爆功底。”叶音叹了口气,“也罢,我不是你的对手,今日…………”
“今日这二人留也得留下,不留也得留下。”
忽一声音破空而入,像沉沉乌云中的一道惊雷,打散雾气落进水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暗紫色身影,不快不慢的来到叶音身边,眼帘一低,视线落到我的剑上:“拿剑指着你亲嫂嫂可不好,三弟。”
未及我回味这个“三”是什么意思,楼声两根手指已经探了过来,闪电般的夹住剑锋,刹那间一股浩然之力滂滂沛沛而来,我只觉手中之物千斤之重,急忙回身抽剑,反手推出一击,卸去余力。
“小九!”五师哥以背相抵,促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和楼府…………?”
“退后,见机行事。”我低声打断他,现在哪里来得及解释,一切要等他二人安然离开为止。
楼声显得轻描淡写,挥手试剑,向我袭来。我横剑一格,将他剑锋向旁荡开,双方错身而过,楼声忍不住低笑一声:“有意思。”
他后退一步,又复攻来。身形一展,剑势突然变得凌厉非常,欺身而上,招招指我要害。我看没有余地,自然不敢怠慢,出招一致狠辣,剑剑封住他来路。
我与楼声缠斗时,周围几十个楼府子弟依旧将我们围在中间。我的剑术与楼声平分秋色,奈何周围还有七八个武士常趁机攻入战圈偷袭,因此每次想要反击总是碍手碍脚。几百回合下来,也无人显出疲态,我不由暗暗思量,这样下去怎样也耗不过对方,至少先冲出包围才是上策。
我一眼扫过楼声和叶音,擒贼先擒王,只有先压制了这两人,五师哥和黄老才有脱身的希望!心中想着,手下长剑不由快了许多,身边那些围攻不再顾忌,开始尽数交付五师哥二人。我每一剑只攻不守,狂风骤雨般向楼声袭去,楼声看到我眼中瞬间露出的杀机,不由神色一正,我趁机侧身卖个破绽,趁他本能地攻向我之时,长驱直入直刺他胸前。
“当”的一声脆响,楼声抚胸口倒退几步,摸出一把碎玉来。同时我腰间一疼,被几人偷袭得手,我回手挥剑连击,四五个人应声而倒。
“小九!”五师哥冲过来一手挡开我身后刺来的几柄刀剑,我这才看清他身上已有几处刀伤,而不远处黄老形单影只,浑身是血,深陷包围圈中。我心下一惊,一推五师哥道:“不要管我,快带人走!”
黄老远远的苦笑了一声:“徒然徒然!老夫已到油尽之时!”语毕委顿在地。
五师哥替我扫清四面杂碎,借力一个翻越,重新回到黄老身边,急眼探看。就在这时,天空猛然滚落一道雷鸣。
世界一瞬间变得煞白,又一瞬间变得漆黑,风声呼啸而过,树影人影一阵幢幢,雨倾泻下来,谁也看不见对方。
楼声第一个反应过来:“有阵法!”
他迅速向五师哥二人方向望去,手里飞出一串铜钱,而然我早有准备,飞身截下,回头一瞧,雨幕之中早已无五师哥二人踪迹,唯楼府众人面面相觑。
有一枚铜钱擦身而过,惹得脸上微微刺痛,我摸下一溜血珠子,抬眼去看楼声的表情。
不出意外,有些懊恼。
人是离开了,可我却仍不能放下心来。不知黄老的身体,能否撑到治疗沉衣师哥那一刻。
冰凉的雨水让我脑袋有些发晕,旧伤为平又添新,血流个不停。一旦歇下手来,浑身上下都抽痛起来,我往墙上一倒,眼见着楼声向我缓步走过来。
柳叶翩然的眉眼,似曾相识的脸庞。一种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觉袭击了我,很快又沉将下去。
楼声什么也没有说,他收起他的剑,然后点穴止了我的血,架起我一条胳膊,回头往楼府去。
“喂!”叶音在后面喊了一声,楼声脚步顿了顿,回头瞟一眼:“走吧。”
我也回头瞟一眼:“走吧?”
叶音哼了一声,挥手招呼楼府众人,“咔咔”踏步从边上走了。
我半挂在楼声脖子上,叹了口气:“你的眼光真独到。”
楼声道:“习惯就好,你嫂嫂其实很可爱的。”
我觉得腰上的伤口又痛的厉害了些,不由拿手去探,楼声一把捏住我胳膊:“你想死吗。”
我偏头斜他一眼:“想我死的一直都是你吧?”
楼声盯了我一会儿,突然一笑,转手扣住我的膝弯,把我捞到半空:“我曾经一直在想,如果我有个弟弟,我楼声的弟弟,他会是什么样。”
刚才还是你死我活现在却一副哥俩好我说心事给你听的样子,楼声应该是变态吧。
“他会不会很愚蠢,愚蠢到丢我的脸,会不会很聪明,聪明到威胁我的地位。”
这大约是真话,楼声满脑子的淤泥,看谁都是浑浊的,他心里只有他自己,恐怕楼安也只是其上位的一块垫脚石。
“所以你注定举目无亲。”我替他下了结论。
楼声一条腿迈进门槛,他把我放到床上,撕开我腰上的衣服,然后瞅着那些伤口。
我道:“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楼声道:“连中三剑,你居然一声不吭。曾经沧海难为水,是吗?”
我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楼声道:“五年前,南沂与东陵一战,兵败如山倒,全然归因于东陵的少年丞相。试问这天底下,可还有人能在阵法上与之比肩?”
“没有。”我淡淡道, “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我在出手那一刻,就没有想过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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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过年好!新年快乐!楼楼最近病的奄奄一息
然后又懒的像狗
不一一回复实在不好意思希望大家祝福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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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声在屋里来回踱步:“我若取你性命,你待如何?”
“人总有随心所欲的时候。”我道,“而这个时候,他眼里是没有生死的。一如我循着秘密,进你楼府。”
“你这么说,”楼声往床边一停,坐下来,架起腿,“我忽然有一个很荒谬的想法,想不想听一听?”
“不想。”我干脆道。
楼声仿佛没有听到:“以你的能耐,在楼府呆了这么多天,大约也知道我要做些什么吧?”
“做什么?”
“别给我装。”楼声敲了一下床板,“保不准,你早把消息传给了东陵皇帝,不过这也不要紧。”
我斜睨着楼声:“你到底想说什么?怎么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
“我想,”楼声俯下身来,“你来带兵,替我拿下枫华。”
我盯着楼声看了半盏茶的时间:“哈哈。”
“以你从前的身份,对枫华城的了解,还有出神入化的阵法。”楼声眯起眼睛,“这一定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旷世之战。”
他直起身开始抖脚,口气活像个诱拐犯:“我知道你与那东陵皇帝关系非同寻常,年少意气,以为这样就是一辈子了。”
“很快天下人都会知道你是我楼声的弟弟,东陵揆席南沂血脉,他皇帝还和你称兄道弟。你说这样的奇耻大辱,君少辞能忍下,能忍的过众口悠悠?”
“古来最薄君臣义。从前刘玄德摔儿子收买人心,如今你眼见的镜花水月,不过是人家的手段罢了。”
我眼前浮现出君少辞沉静的眉眼,他在花树下见我鹑衣百结,病骨一身时深切痛楚的样子。身后,是接我回朝的金栾玉轿。
我眼中忽起的回忆被楼声抓住,似乎给了他更大的动力,他孜孜不倦道:“还有一件事,我偶然从父亲口中闻知。”
“你一定好奇我为何喊你三弟,”楼声把目光投向窗外,“那是因为你还有一个哥哥,一母同胞的嫡亲哥哥。说起来,连我都要生分一层。当年你们是同时失散的。”
“你能豁出性命证实我们之间的联系,想必也好奇他是什么样的人。南沂中人,总是在南沂才大有可为。而我,可以举国之力帮你寻找。”
我又盯着他看了半盏茶的时间:“哈哈。”
楼声扬眉:“你一连哈哈两次,是有什么想法?”
我嗤道:“你以为我会信你?或者我信你你能信我?”
“你还有选择么?”楼声笃然,“你根本没有退路。而我,就像你说的,人总有随心所欲的时候,这个时候他眼里是没有生死的。我实在舍不得杀你,想看能载入史册的东西,哪怕你选择与我为敌。”
他站起来:“卿凭,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样子吧。”
我仰面躺着床上,面无表情:“你学三声鸡叫,面具就会自行脱落。”
楼声:“…………”
“开个玩笑,其实铜钱已经把它划破了,你顺着豁口撕下来就好。”
楼声依言取下了我的易容面具,他对着我的脸端详一阵:“上次看见你还是五年前的战场上,果然是容颜旧风华新。”
五指一收,人皮面具化作碎片。楼声往我腰腹部投了一块长巾,然后转身向外走:“你好好想一想,我去叫人给你处理伤口。”
【第三十章】
这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还是那位才子,而立之年,风华不减。
一朝立功,大摆筵席,群贤毕至,多是朝廷重臣。
酒场热闹之时,忽有下人来报,一名女子求见。
才子疲于应酬,自是不以为意,指挥下人打发了事。亭台之上歌舞升平,才子举杯浮一大白,眼里尽是欢声笑语。
没过多久,前庭忽然此起彼伏的爆出惨叫,府中下人仓皇来报,女子求见不成,大开杀戒,正在屠戮众人。
才子大惊,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匆匆赶到前院,正迎上女子封喉一剑。
才子一眼认出女子便是多年前强暴…………他两次的人,才子压下心头的震怒,不闪不避,寸步不移。
二人对视半晌,女子缓缓收剑,轻笑:“想不到你还有些能耐,一个弱鸡小白脸,还坐上了丞相的位置。啧。”
才子在心里吐血,屈辱的火快把他烧死了,但是他毫无办法,女子武功绝世,放眼望去,竟无人与之匹敌。
女子叩掌三声,众目睽睽之下,从花丛中走出一名约摸七八岁的男童,令人惊奇的是,男童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这孩子更小,看着还不到三岁。
男童语出惊人,冲着才子就喊:“爹爹。”
众宾客都明悟了,风流才子,才子风流,敢情是丞相的风流债,如今人家早上门来了。
女子大剌剌的一挥手:“这俩货是你儿子,我看你这相府条件不错,去弄间房以后咱就在这住下了。”
才子默默地派遣下人在偏院收拾了一间房,任由女子带着两个儿子住了进去。这么一闹,筵席也摆不下去了,众人各自回巢,权将此事当作笑谈。
才子还是才子,依然身居高位,风度翩翩。但他心里始终阴霾笼罩,被一个女子颐指气使,任她摆布戏弄的阴影挥之不去。午夜梦回,历历在目,才子心底的怨恨日益增长。
他面上依从女子行事,暗地里却悄悄寻找对付她的办法,一晃就是两年。
功夫不负有心人,才子从西邦异族引进了一种罕见的毒药,无色无味,无人可察,能够一瞬间化解高手的功力,使之如同凡人。
一个暮色低垂的傍晚,送菜的下人撒下迷毒。过不了多久,后院的小屋燃起滔天大火,才子带兵将后院团团围住,冷眼看着火焰与天边的红云连成一片。
耳边是女子最后的声音,吹散在风里:“行啊你!这辈子总算做了件让老娘看得起的事儿,算个爷们,哈哈哈…………”
大火熄灭,一片废墟中,却只有女子一人的尸首。
才子意外之余,立刻派出府中精兵全城搜捕,甚至出动全国暗桩进行寻找,终于在江边找到了不足九岁的男童和他怀里的另一个孩子。
无论如何,才子不会承认那是他的两个儿子,两把刀子还差不多,他要把和女子有联系的一切通通毁灭。
男童原是有些武功,在毒药之下也失了倚仗。几个手下走上去,轻而易举的就拿住了这对兄弟。
本以为万事皆休,未曾想,男童掌心一翻,突然抛出两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一瞬间尘土飞扬,遮天蔽日。男童趁乱挣脱,抱着幼弟一跃跳入滚滚江水之中。
江水湍急,大浪奔涌,两个孩子眨眼之间就冲的无影无踪。才子立在原地,神色有些怔忡。
对岸已是敌国国境,虽不可沿岸寻找,但江中暗礁密布,水势又如此滂沱,但凭两个幼小的孩子,一定会丧生其中,不是么?
才子打道回府,再不追究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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