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潇湘溪苑 -> 【原创】柱石山(古代) -> 正文阅读

[潇湘溪苑]【原创】柱石山(古代)[第6页]

作者:过时不候163
首页 上一页[5] 本页[6] 下一页[7] 尾页[23]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陈信微微一愣,只见陈嵘双眸如星,那眼中尽是渴望。
卫国公暗叹了一声。
这是他的另一个儿子。
他曾以为,万年从安逸中生长,又是这样内向的性情,必不会映照那游方道人的话,不必如自己和如愿一般,却不妨他仍是生出了这样的渴望。卫国公恍然忆起,那初夏午后,儿子偷偷藏起的,恰是一首歌咏边塞的诗呵。
这是宿命么,可他希望不要这般。卫国公缓缓道:“万年,你阿母身体不好,你兄长离家,你在她身边总是慰藉。”
陈嵘眼中光亮生生黯淡。这由头他无以反驳,然而又想,母亲眼中看得见自己么?
他垂首下去,再不言语。默了一时,也不说甚,转身便走。迎面陈峙正过来,唤他道:“万年,你哪儿去?”
陈嵘并不回答,只道:“阿兄,虎头在府门等你,”抬头直望着兄长双目,道,“他说,来求你带他去夏州。”
这和前番要随他去洛城是一个路数,只不过而今陈、杨两家已分道扬镳,尉迟家欲与杨氏结亲的传闻亦遍布西京,陈峙凝眉片刻,低声哂道:“今后再没这事了。我不便见他,你也莫去,一时令人劝他回去吧。”
陈嵘道:“为什么?阿兄忍心他失望?”
陈峙道:“你今后也莫总见他了,个中情由,不是你们小儿间能纠缠清的。”见陈嵘只相望不言,狠心道:“失望却也好过行错了路。”
陈嵘静默立着,这沉静下却是心绪波涌,胸中激荡许久,突然扬声道:“阿兄的路,也是别人替你选的?”
陈峙不知他何意,疑道:“你说什么?”
陈嵘面上渐渐涨红,道:“我想做什么,我要与谁好,凭什么要让旁人教我?!”
陈峙面色微变,伸手欲拦他,道:“怎么回事?”不妨却被陈嵘一把甩开,不及反应,已被他奔开了。
陈嵘只听身后兄长怒喝道:“放肆!你站住!”
他只不理会,一路跑下去,只觉脚下虚浮,竟不知将往何处行。一路醉酒般行得跌跌撞撞,迎面险些撞上个仆役。那仆役忙扶了一把,道:“襄城郡公家的二郎问了数次,还在门前等着郎君呢。”
听见虎头,陈嵘恍然清醒了些。到了府门,果见杨钟。杨钟见他去了这一时回来,便这般气喘吁吁,鬓角上碎发都露出来。更兼嘴唇发抖,面色一片苍白。他见此情状,顿生忐忑,不由拉住他问:“怎么样?”
陈嵘喉结翻滚,半晌低声道:“虎头,你还记得那日在玉山说的么?他们都不管我,便教我跟着你?”
杨钟愣了片刻,只觉不妙,止不住颤声问:“你不曾对阿兄说,我爷兄要我...要逼我...跟人成婚?”
陈嵘突复往日淡漠沉静,淡淡道:“他知道。”
杨钟脚下退了半步,他突然抓紧陈嵘手臂。他面色愈发青白,口唇翕动,半晌不知问人还是自问,喃喃道,“那么,他是不知我不愿?”
远处天边似滚过一阵闷雷,似有一片白雾迷蒙在眼前。陈嵘望着重云像羊群,被从天边驱赶着压过。他们头上的这一方天,愈来愈似一张网。
耳旁嗡响渐渐止息,杨钟手指失神中勒得他手臂生疼,陈嵘举目缓缓道:“可这是你推脱不掉的事,不是么?”
杨钟手指倏然攥得更紧,几乎要勒断他手腕,他突然又撒手推开陈嵘,失声叫道:“可我不情愿!”
他们是有甚多不情愿的事。不情愿轻许婚姻,不情愿混沌度日。可在这西京城中,似从来没有愿不愿,只有该不该。不单他们,他们的父兄行事,恐怕也难遂心顺意。陈嵘仍望着半空,那云层似愈压愈低了。
他吃吃笑道:“你再不愿能如何,你爷兄那里,又怎么说。”只见杨钟双目懵懂空洞,突然上前,抓起他胸前衣祍,道:“虎头,我不管他们怎么说,我只听你怎么说。”
阴云沉沉,风如呜咽。普天之下,四极八荒,天下广大,随他们去闯荡。少年深潭般的眼中泛着涟漪波澜,那波浪愈烈,直要将一切都吞没。那个念头从过往模糊的想象里挣脱,格外明晰,灌注进他此刻意念。有许多声音唤着他,像是朔风怒号,像是大河浪涛,又像是他自己胸腔里的呼喊。他在渐渐急促的呼吸中,开口道:“虎头,你我走罢。”
次日,雨云已都被推聚到西京城顶上。厚重云块相叠,似巨鸟蔽日的羽翼。过了卯时,空中竟仍不见光亮。待到近午,云层不再挤捱,雨便终是到了。
玉山脚下,雨幕中天地都已模糊难辨。头顶墨浪翻滚,黑云似潮涌动,倾下如注银波。云层厚重,厉闪都难劈破,雷声困顿其间,困兽般震荡吼啸。明暗闪烁间,一匹白马费力向山上登去。大雨中天地苍茫、土地泥泞,马蹄打滑,深深浅浅踏入水坑,几乎便要歪倒。
陈嵘从马上滑身下来,强定心绪,抹去面上湿漉。他举目向山上望去,苍山沐雨,尤不知山上是什么光景。风雷太盛,草木窸窣山响如涛声,马匹的低低哀鸣,只显细微羸弱。雨线如马鞭抽打面上,双眼都要迷离而睁不开。白马畏难徘徊,陈嵘扶正马背上行囊,掣过马缰,自顾扬声喝道:“走啊!”亦不知是驱驰白马,还是叫给自己听来。
他与杨钟约定玉山相见。从山间绕过另一边,就能踏上直向小关的驿道。小关是西京往夏州的必经之路,他们就在那儿等着北援的大军。到那时,他不信陈峙还能赶他回去;即便赶他他也不走,左右夏州还有小姊木槿,他就是不回西京了。
他从家偷偷出来时为避耳目,是连件雨披都没带。此时周身湿漉,冷雨渗进衣袍、沁在脊背,冰寒透骨,激得齿列格格发抖。顶风艰难而上,白马蹄下突然打滑。陈嵘慌乱中拉拽缰绳,却不防一步跌在地上。半面手掌在山岩上撞脱了皮,殷红鲜血转眼便被落雨急流晕淡冲开。陈嵘咬牙立起,五指都斩断般剧痛;行了两步,才觉出一边膝头也如灼烧一般。
他跌跌撞撞攀到半山,一身骨骼都要散了。好歹到了一处平缓山坡,陈嵘耐不住蹲身喘息不止,冷雨中竟也出了一身大汗。此刻些微松懈,不由周身冰冷。他正兀自啰嗦,那白马却似通灵,引颈低头,将白气喷在他头顶。忽而,只听骏马惊惶长嘶,继而便是雷霆压顶般轰鸣巨响。陈嵘抬眼,只觉似半边青天塌坠,滚滚泥流裹挟断折枝干激涌而下,如黑皴怪兽张口,便要将他噬没。电光火石之间,半空乍然撕裂一道厉闪,陈嵘悚然警醒,抓起缰绳跃上马背,猛催战马,失声叫道:“快走!”
马匹在崎岖山道歪斜冲撞,陈嵘眼前昏花颠倒,滚雷似就从头顶掠过,耳边一瞬似嗡响失聪。脑中白亮之中,仍余几缕清醒,忙紧勒马缰。马蹄几落半空,眼前是山石跌宕的陡坡,而回首望去,身后原地已被滚过的泥砂碎石埋掩。劫后余生之下,周身不由颤抖,他竟是方从生死间走了一遭。陈嵘心头狂跳不止,周遭雨幕密如罗网,这漫无边际的天地之下,一人一马竟是如斯渺小。
这一段路是已毁了,只眼前有条道能再通高处。陈嵘喘息片刻,咬牙催马再往高去。终于勉强爬上块突兀巨石,他与虎头,便是约在这里见。
却说襄城郡公府上,这一日清早杨钟偷偷进了马厩牵马,却马倌被拦住。马倌问道:“郎君何去?”
杨钟唯恐节外生枝,含糊道:“有事出去,片刻便回。”
一人瞥着他马背上东西不少,只道:“郎主吩咐,教看着郎君无事莫出去。”
杨钟心道麻烦,转念算计如何脱身,心道大不了硬闯出去,道:“阿爷知道我出去。”说罢翻身上马,催马便走。
马倌只拦着他不放。杨钟虚扬了马鞭威吓道:“你闪开,别误了我的事。”
那人陪笑道:“这天眼见要变。也没甚事,郎君回去吧。”
杨钟恼道:“我有事无事,要听你说?”
那人仍笑道:“郎君真要出去,便当真骑马踏过小子便了。要是放了行,回头亦是交代不了。”
杨钟见他嬉皮笑脸,心头烦躁却又犹豫,当真拼着伤人闯出去么?说话间,想是惊动了旁人,又来了数个马倌,都来拦他的马。
眼看这便要走不成,杨钟一阵心焦,诸人吵嚷嚷在耳旁似水溺上来。那些上来拦他的手臂,仿佛是交织罗网,要将他裹挟罩住。杨钟一阵恍惚,下意识猛然催马,叫了声“都闪开”,马匹已冲了出去。
有人已被马蹄捎带上倒地,杨钟只听背后那人一声惨叫,心头大惊,难道真伤着人了?方才一点破釜沉舟的气势,瞬时已全散了。
众人见小郎君动真格硬闯,也都慌乱,随着他涌出来,有人叫道:“小郎君要闯出去了!”
杨钟心中乱跳,耳中怦怦直响,脑中已是空白,忽而也不知在做什么,跃入院中,面前已列着不少仆从,教他趟开这些人过去,他更下不了决心,只将马缰愈攥愈紧。突然,众人闪开,中间现出个人,厉声喝道:“你还不下马!”正是杨沛。
杨钟见是父亲,不由一个哆嗦。心头纷乱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驾驭失当,马匹一个颠簸,竟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他摔在地上,撞的一侧髋胯膝头生疼,众人上来牵走了马,杨钟尚没爬起来,父亲已立在他跟前。杨沛垂眼看着他,脸色铁青,只道:“你过来。”说罢转身向内而去。
杨钟瘸拐着跟着他进堂,就听杨沛问:“要去哪?”
杨钟盯着脚下地面,也不说话。
许久,杨沛轻叹了一声,道:“你老实坐下,我有话说。”
见杨钟还垂首立着,道:“周公为他亲妹求婚。这是好事,我已允了。事情定下,你收收心性,从此不能再胡闹了。”
此事他前后拖延未言,心头也知道早晚推脱不掉。只不料,末了竟是叫周公自己对着虎头当面揭破了。
杨钟望向父亲,颤声道:“阿爷,你们早就知道这事?”
杨沛道:“你现下知道也不晚。”
杨钟道:“他提了一句,阿爷就应允了?”
杨沛眉梢微动,道:“你不愿么?”
杨钟突然直挺挺跪下,道:“阿爷,我不愿!”
杨沛避开那水亮目光,只道:“周公以亲妹许你、又肯栽培,这是何等高看,你有什么不愿。”
杨钟咬牙道:“所以阿爷是真就拿儿子去换尉迟家的青眼了?”
杨沛忽而大怒,道:“你放肆!”又道,“我明言告你,这事你情不情愿,也推脱不掉。”
杨钟咬牙道:“前朝王子敬焚足自伤拒婚,大不了我也如此。”
杨沛恼怒之外更觉心惊。推开凭几起身,跨步在儿子面前,抬脚踢在他小腿上,道:“胡白什么!”又道,“你敢!莫当我不知,你今日要走,存的是什么心思。这一遭,你休想再跟着陈家大郎乱跑。你当日自己应承的,再撒野我就打断你腿!”
一则他铁心不许儿子再去痴缠着陈家大郎;另一则此番援夏州,必是凶险硬仗,他真不放心。
心头想着,不妨却听杨钟道:“那阿爷就打折我这双腿罢,我便哪也不必去了。可不知周公爱找个跛子做妹婿么?”
杨沛耳中嗡的一声,嘴唇青白,这辗转苦心,全换了怨怼。半晌方声音颤抖着道:“你这**!你就是这般与你老子讲话!”
堂内吵嚷叫骂,诸人看出意头不好,正面面相觑,却听郎主突然在里叫道:“取杖子来!这个啖狗肠的**!”
骂的这般难听,可见是真恼了。在场的谁有身份劝,赶紧推着一人快出去寻杨铿。
杨钟跪在堂内,望着仆役掇着杖子进来,一动不动。仰面望着父亲,一字字道:“我既然这般腌臜,阿爷打我,不嫌脏了这堂内的地?”
这便全是故意用话怄人。杨沛闻言心头戳痛,眼前一阵昏黑。喘了一时,冷笑道:“好,好,好。”伸手一指道:“滚出去!剥了他裤子,在院里打!”
往日他惹下多大的祸、父亲再发怒罚他,从没如这般。杨钟却忽而觉不出委屈忿恨,从地上起来时,心中只想,今日要对万年爽约了——脑中闪过陈嵘,不由又想,他此时可是已到了玉山?自己眼下的状况却如何告诉他?万年若单个儿走了,也好吧。
再说众人,只觉今日小郎君默然不语,换了个人般。眼见杨钟兀自便向庭中去,俯身就趴在地上。这与责打仆从无异了,掌刑的犹豫一时,折回堂上小心问道:“裤子...可是要...”
杨沛怒喝道:“你方才耳聋了?脱!”




掌刑的看着每一杖下杨钟都止不住双//腿打//颤,脊背上已汗透衣衫。听着他鼻音抽泣、肩头哆嗦,心道,小郎君竟被板子打哭了,这真是头一遭。以为他是吓傻疼傻了,又见这方寸间来回打了几轮,臀///峰上早肿亮通红,红肿下隐隐透着血点,菲薄欲破。一时后悔方才只露出这一点地方,现在已没处可打。瞥着郎主不备,低声向杨钟道:“郎君,叫声疼啊!”
杨钟闭目咬牙,辨不清恨怨抑或失望,只想,今日索性被打死算了。
这正是骑虎难下的场面,突然有人引着杨铿来了,众人简直全得了解脱一般,齐齐闪在两边。杨铿一早本已出府往官中去,是生生被仆役赶上搬了回来。
杨铿踏入庭院一目瞥过,便见弟弟被剥了裤///子挨打,转开眼光沉声道:“服侍二郎整衣起来。”
杨钟伏在地上,亦听得出是兄长声音。一时间血涌上头,拼力撑死半身叫道:“你少做好人!谁要你管!”
杨铿冷眼看着他,只吩咐道:“扶他起来。”再不多言,径自登堂而入。
杨沛亦看见他来。他心中早认定是长子从中运作,促成这桩婚事,一时心头无名火更无处发,怒道:“谁叫停了?”指着杨铿道,“你叫停下,便你去替他接着捱!”
杨铿并不理会,只近前以目视那半空阴云道:“眼看要落雨,也不能叫虎头在雨里捱着。我叫他进来,阿爷不解气,便在堂内接着打。”
杨沛双目发红,竟接不上话,半晌道:“都长成材料了!你问他,哪一家的好儿子这样讲话?”
这亦是指桑骂槐,杨铿便当听不出,只道:“阿爷莫动怒。”
杨钟不肯进堂,一干仆役便半拉半架,拖着他进来。可怜他此刻臀腿疼痛,也着实没力气挣脱。方入堂来,却听杨沛喝道:“你不是甚有担当么?腿上没生骨头,还要旁人扶你?”
杨钟唇齿哆嗦,咬牙推开旁人,却实难立住,膝头“笃”的一声杵在地上。臀上伤痛肆虐,忍不住哼出声来。这倒惊了杨沛一跳,腾然从座上立起。
杨钟仰面道:“今日这事,我惹怒阿爷,愿教阿爷打到消气。可阿爷消了气,便算允了我、不再提那婚姻。不然,打死我也罢。”
杨铿闻言扬眉。他望着父亲的身躯,如风中枯枝般颤抖。襄城郡公口唇间道:“你,你...”手指着儿子却说不成句。再激下去,便是父子间断恩义的话了。不待杨沛话语出口,杨铿突然一步抢前,挥臂狠掴在杨钟面上,喝道:“你还不住口!”向着众人使眼色,口中复道,“出去!”
杨钟被他打得跌在地上。仆从却终是明白过来,慌忙拥住他便向外去。
一阵乱后,堂内只余杨氏父子二人。杨沛尤说不出话,杨铿回身垂首,道:“阿爷坐下歇歇。”
杨沛看着他,沉沉冷笑道:“你心不必在我这里,去看着虎头是正道。”
杨铿不必去看,亦能料想到父亲目中嫌恶。他撩袍跪下,道:“我当着阿爷发作虎头,行止失当,阿爷责罚吧。”
话音未落,便被杨沛案头纸笔兜头砸在面上。只听父亲颤声骂道:“滚!”
杨钟被扶回屋中,只听人声杂乱,一时问他可要饮水、一时又问他可要看伤。杨钟昏乱中似傀儡被人摆弄,周遭嘈杂如蚊蝇嗡叫,他头胀欲裂,突然大叫道:“都出去!”众人闻声惊住,相顾迟疑。杨钟血气翻涌,抄过身旁不知何物,撑起身狠狠掼开,复喝道:“滚!”
瞬时一片寂静,杨钟眼前金光乱闪,耳中只闻自己粗重喘息。许久睁眼四顾,屋内已空无旁人。此时方觉出身后疼得厉害,汗粘着衣裳,周身无处不难过。力气抽空,颓然跌回榻上。心头狂躁退去,更觉被掏空一般,无限迷惘。
他本意逼着阿爷表态,赌他仍肯纵容自己;可若赌输了呢,他不知道。那么今后又将如何?他亦不知道。杨钟将头脸埋在双手掌中,自觉如孤立在旷野。天地广大,却有一道无形束缚加身,缠绊着他,他不知该向何处踏去。
方才乱哄哄的觉得尚强些,此刻静默无声,身后疼痛全涌上来,愈发难忍。不知捱了多久,忽闻窸窣声响,有人在他身旁坐下。那人似叹了一声,拉过薄衾覆在他身上。杨钟埋头侧身便要避开,却听那人轻笑道:“莫使气了,是我。”
杨钟抬眼,此时不过近午的时辰,可漫天阴霾,屋内一片黯淡。那人从容燃了灯盏,灯光映亮他俊朗眉弓下双眸,转过眼波道,“雨冷天寒,披着些吧。”
杨钟怔忡一时,突然抱住那人腰身,将头抵在他怀里,呜咽唤道:“阿兄!如愿阿兄!”那声音压抑喉中,萧萧秋风,尽是凄凉委屈。只听陈峙温言道:“若不痛快,便莫强忍耐。哭便哭吧。”
言声未落,少年幼兽嘶吼般一声长啸,双肩痉挛颤抖不休。那惶然委屈与愤懑不甘,此刻尽从嚎啕中倾泻出来。陈峙抚着他头颈默然不语,只此刻,劝解已无用处,只要这无所顾忌的畅快发泄。
杨钟哭得满面通红,鬓边额前尽是乱发;涕泪糊得满面,又全蹭在陈峙胸前。当着陈峙,他并不觉这放肆有何羞赧,只想将这都交付出来。
杨钟方才怒骂赶走一众下人,杨铿索性也不来触这刺头,转而去求陈峙。言辞间坦白利害,也并不避讳。究根结底,是要他来断了虎头的念头。
此刻,这少年埋头在他怀中,是将他视作依靠,可他却只能令他失望了。果然,杨钟仰面道:“阿兄,你去夏州,带着我吧。”
陈峙望着那水亮双眼,抬手为他擦拭面上泪迹,温声道:“你好生休养。从前的事,都当做已经过去吧。”
杨钟泪眼迷离,半晌道:“阿兄真不再带我?”
陈峙拨开他面上乱发,道:“你切莫再故意说赌气话怄你阿爷。你若还嫌他薄待你,这世上便也无人待你好了。”默了一时,道,“你记着这句,来日方长。”
他话音温淡,可听进耳中,却似灌了水银下去;杨钟胸中酸热随之渐凉,只余撕扯般烈痛。陈峙不肯带他走,他又能再有什么去处。可若留在西京,还有甚可商量呢。他再不留心,也明白尉迟氏的威势非他能够只身违拗。父亲已经应允,这桩事他是逃不开了。心底跌宕飘摇,此刻狠狠跌落在地。他从陈峙怀中挣扎起来,骤觉眼前天地颠倒,胸中突然翻涌,伏在枕上,搜肚刮肺般干呕起来。他听见陈峙惊急唤他,那坚实双臂抱住他肩头。杨钟胸中滞涩难解,仿佛唯有将肺腑都呕出来才成,可他口中却干得连一滴涎唾都没有。
陈峙紧抱着他。从前,他觉得这双臂膀是他背后依赖,可今天,那踏实怀抱中温暖如旧,一切却都不同了。这一瞬,他陡生怨怼,正想从陈峙臂中挣脱,却突然听见阿兄胸腔中一道悠长的叹息。
泪水忽而又流出来,他竟不知道应该怨谁。
他周身瘫软,实则已积蓄不起丝毫激烈的情感。残存的一点幻想希望成空,胸中掏空般失落。
这一刻,他无力抗拒这一切,因为他还太年轻。然而,亦是因为年轻,他终究还有漫长的前路。来日方长,于陈峙或是安慰,对他却是期许。陈峙手臂稳稳扶着他,轻抚着他脊背,亦只无声。
经年之后,杨钟偶或忆起那一刻,仍会不禁有所揣测。那一日,如果他真去了小关,一切是否便会不同?他将不会是尉迟宏的妹婿,他的命途便也不会那般紧密的与之纠缠;他与万年或可常相一处,他们间便也不会有种种阴差阳错;乃至将牵涉的,还有他们的父兄——然而,一切假设在那凄风苦雨的一日,便都归于消弭。他们命运的转轮,就注定是那样的轨迹。
见杨钟终归顺从,陈峙低声问:“叫医师来看看罢?”
杨钟摇头,望着他道:“阿兄,我不要他们看,你帮我揉一揉罢。”言罢自己先笑了,泪迹仍在面上,宛如破涕为笑的孩童。他阖上眼,就将头抵在陈峙怀中。阿兄的手覆在他身后伤肿上,笨拙揉按着,他其实并不多舒服。可偏就贪恋这一刻沉默温柔,一颗心飘飘荡荡坠去,周身仿佛轻飘失重,神思慢慢模糊。
陈峙眼见怀中少年疲惫虚软,这一日折腾,此刻竟睡了过去。杨钟衣裳汗浸,唇下尚可见隐约齿痕,陈峙心头不忍,为他拭了额上冷汗,心道:“好生睡这一觉吧,醒来便莫再回头。”
轻轻放杨钟伏卧在榻上,又给他覆了被衾。陈峙步出屋外,举目见雨已落下。突听人唤他,转首正见杨铿立在檐下。雨水裹挟风中,他半身都被淋湿。面上似无所谓,只唇色青白,必是这风口里激得生寒。
陈峙道:“你白淋着雨,怎不进屋去。”
杨铿笑道:“虎头见了我,搅动肝火再恼起来,不白费你一番相劝?”
陈峙道:“我亦不曾劝什么。这些事的利害,虎头心里都懂。”
杨铿道:“总归要谢你。”
陈峙索然道:“今后这种事,莫再来寻我。”
杨铿笑道:“旁人便罢,只对虎头,唯有你说,他才肯信服。”
陈峙却无笑意,冷淡道:“你这样的口才,也有说不动的人么?”
杨铿哂道:“如愿,我这酸腐文吏,徒惹人生厌而已,你何苦嘲我。”
陈峙见他随口说笑,亦不想纠缠真假,只仰面叹道:“我此番说不肯带他走,是令他失望了。”复而恳切道,“姊夫,我多句嘴。虎头若上战场,是当真能有造就的。”
他二人那一日当面龃龉,陈峙颇说了些重话,过后再没往来。此番听他肯称一声姊夫,杨铿抿唇一笑,似望着远处,淡淡道:“你方才不也对他说,来日方长。”
陈峙正心绪不宁,便道:“若再无事,我便回了。”
杨铿道:“我吩咐人与你备车,也免得淋雨。”
陈峙道:“这点小雨,我仍骑马回去便了。”
杨铿复指着他胸前,那一片衣料被揉蹭得褶皱,道:“那与你换件外袍?如是也太不像样。”
陈峙低头看过,笑道:“不必,讲究仪容也不在这一时。”
如是,杨铿一路送他出府去。到府门外为陈峙执过马来,忽而低声道:“如愿,此去夏州一路当心。”
陈峙点头道:“不劳牵挂。”言罢上马,见杨铿仍殷殷相望。陈峙心中微动,无论他这姊夫如何筹划算计,两家的婚姻之亲,他们的相交之情,终是还不曾断绝。不由回首道,“姊夫也多保重。”
杨铿唇齿间犹疑一刻,忽而道:“如愿,你多关照些万年。”
陈峙并未过意,点头一笑,催马而去。
杨铿望着陈峙驱马离去,天边阴云蔼蔼,云缝间却似泄金光。赤骝踏长街而去,天色黯淡,陈峙挺拔背影仍如是醒目。杨铿忽而慨叹,只望着这骏马游侠、单骑而去的潇洒气象,莫说虎头,他自己心中亦是难解的向往。
陈峙一路策马回府,随口问道:“二郎呢?”
一个仆从道:“小郎君似不在府上。”
陈峙心头突然一个颠倒,道:“这雨天里,他去哪了?”
一个看门的仆从道:“小郎君一早骑马走了。”
雨是已经下起来了。天寒道滑,雨中路径模糊,这样天气中骑马出去,难免令人担忧。陈峙问:“可知他是去哪?”
这倒是把人问住。众人不甚清楚,不由面面相觑。陈峙见他们吞吞吐吐,心头更急,扬声斥道:“这样雨天,也不问清去哪便任他孤身走了,门前要你们是做甚的!”可发怒也无用,这偌大西京,可何处寻去。
终有一人想起什么,讪笑道:“郎君莫急。小子忆起昨日,杨家二郎来,我恍惚听他们似说了一句,今日约在玉山相见。”
话音未落,厉闪裂过头顶;陈峙立时想到杨铿说,虎头是出走不成。再想临别前要他关照万年的话,他已几乎都明白了。
风雨漫卷,天边浓云不散,全不知是黑夜白天。雨水冲刷山石,砂土流失,只余道道沟壑。雨声如催命战鼓,紧赶着时辰向前。如豆雨滴扑面泼洒,陈嵘抬手抚开眼前,冰冷雨水便从指缝顺着手臂流淌进衣袖。他在雨中立了不知多久,雨幕山间林木松涛似都化作浩淼烟波,一寸寸漫起,直要将他淹没。昨日的相约,苦等到现在,如注暴雨已将他期望一点点浇灭了。呼吸含糊如窒息,神志时而混乱,时而又格外明锐。直觉中,他已愈发明白,那人是不会来了。
暴雨不息,连数丈外树木全都看不分明。惊雷如鼓响,夹杂在厉闪间此起彼伏。他此时还继续等么?杨钟手掌温热似还沾在他腕上,他不愿信他真会食言。可纵然昨日抓着他手应下,到今天还是反悔了去?可难道连虎头都不明白,他这不是热血上头。
亮闪似铁斧破开混沌重云,继而的雷鸣便是劈天裂地的回响。往复回响中,陈嵘马匹早已惊恐发抖。一串连珠般滚雷过后,白马终于颓然跪倒,再站不起来。又一道银光闪烁耀过半天,面前山林乍现眼前。林中虬劲枝干如鬼怪的枯臂利爪,风中抖动似狂笑不休。陈嵘这一时也才看清,这巨石向前,竟是半壁陡峭山崖,若失足必要跌个零碎。白马伏地挣扎,声声哀鸣,那哀鸣又立时湮没于狂乱风中。凌乱鬃毛贴在马颈,这**眼窝、眼睫尽是水滴盈盈,全无往日神骏昂扬的精神,竟有些窝囊可怜。
陈嵘隔着雨幕望向亮闪撕裂的天边,转首又望着白马,反而轻笑一声。上前俯身伏在马颈,喃喃道:“怎就吓成这样,你是怕我撇下你走?我不走。此地除了你,便也只有我。”马匹似听得懂话,转颈去碰陈嵘头脸。那湿漉鬃毛冰冷,只马鼻喷出的白气还有点热度。
陈嵘不曾知道,这一人一马停驻的山石,从下望上去,好似悬在崖间,真如累卵之危。白马恰伏在顶尖上,两向都是下坡,打个滑都像要栽下崖去。疾盛风中,几是摇摇欲坠。旁人看来,是多危险可怖,且道路阻隔,连接应都无法。倒是他自己,就如此停在巨石上,纵然面前是悬崖,周遭昏暗难见透彻,倒也不甚在意。心道,这白马惊得走不成,便或是天意教他再等等罢?又想,这雨何不便一直下去,时辰就停驻于这一刻,就让他永远等在这里。
他倚靠着白马,亦不知捱了多久。雨云渐渐散去,仰面望天,头顶上似已露了青白。这一场暴雨浇头,他心潮也终于平静下来。不管旁人来不来,他都决计要走了。默默站起身来,轻轻抖着马缰,向白马唤道:“起来走罢。”
急诊夜班太难熬了...刷一发美人提提神...
头像君东山纪之,91年轻时候演过源氏物语,11年toma那版源氏物语里演了现实里资助紫式部的藤原道长(叫道长不是道士)。那片挺难挺闷的,但风景不错...设定是紫式部的三次元和二次元交替,道长是紫式部书里源氏的人物原型,也是她的书粉,俩人电影一开始就打了一炮吓了我一跳...
藤原道长是个大权臣,三个女儿嫁了三个天皇,跟最牛老丈人独孤信有一拼,而且人家是善终。他有一首踌躇满志的诗,叫今世即吾世,如月满无缺。在电影里挺惆怅的念出来,感觉还挺不一样的。总之本着看帅哥帅叔的心态,电影还是可以一看的
东山桑长相其实也不是多惊艳美的不行那种,但脸架子长得好,眼稍格外媚气,侧颜满分












再刷一张


陈嵘从高处下来,一路湿滑,亦甚难行。心中想着赶去小关,便愈发怕马滑倒受伤。自己小心翼翼在前探看,道路稳妥处才牵引着马缰过来。不长一段,却足行了许久。直到终于踏步平地,心头才稍放下,抚着马头道:“没事了。”
他正扬唇微笑,再一抬头,笑意却全僵在面上。只见面前立着个人,周身被雨淋得湿漉,一手紧握着马鞭,目中怒火欲燃。陈嵘大惊之下几乎失声叫出来,这正是他阿兄。
陈峙冷脸上前便抓住他手,才一拉扯,却听陈嵘“呃”的一声。翻过掌面,只见苍白腕前一片血肉模糊,是方才跌倒时撞破的。痛惧之下,陈嵘不由一缩,心头纷乱不敢抬头。此时,听有人道:“万年。”
陈嵘循声望去,竟是父亲立在兄长身后,一旁是数名侍骑。黑沉天色中,卫国公须发银丝愈发鲜明。陈嵘目光似被一烫,愣怔中手臂已被兄长狠狠摔开,却听陈信平淡道:“上马走罢。”
陈嵘随着众人默然上马。闷闷抖开缰绳,却忽见一只手抓住他马缰。抬眼看去,正是父亲。陈嵘愣了一愣,只觉场面熟悉。猛然想起,他幼时学骑马,回程途中父亲都是这样过来,拉住他马缰。他那时尚问过这是为何,当年犹不算老的父亲笑答,“是怕你任性跑丢”。
此时,方经了一场大惊的卫国公,仍似带着幼子驰马归来,如无事般什么也不曾多说。只是那牵着陈嵘马缰的手,比他幼时攥得要紧。苍老手背上,一条条青筋因为用力而勃然暴起。
一路无言回到府中,陈嵘自知难逃责备,垂首立在当下,一动不动。
仆役们忙来服侍几人。陈峙只道:“我跟二郎不用你们。”
陈信闻声转首,轻声道:“如愿,无碍便罢,你莫吓他。”
陈峙道:“阿爷快回去更衣,万年这里,我定好好照应他。”言罢向着陈嵘道,“你跟我来。”
陈嵘被他推着回了自己屋中,陈峙见他仍是不言,道:“你去擦了头发,换上干衣。”
陈嵘默了半晌,低声问:“阿兄不去换么?”
陈峙冷然道:“你少管我!”
陈嵘微微迟疑,终究转向屏风之后。一时再出来时,头发草草束了,赤脚只穿着一身中单。这本是一副无辜稚子模样,陈峙心头怒气又腾然而起。父亲说万年还小,可不说他满腔的沉默心思,只看这劲挺的脊背身量,如何都已不会将他错认成稚儿。开口问道:“你今日到玉山,是要做甚?”
连问了数声,皆无回应。陈峙冷笑一声,掣下腰间束带,凌空挥了一记,指着一旁条案道:“你过来。”他周身衣袍尚不曾换,牛皮束带湿重,破空落下刀劈般一声锐响。陈嵘肩头一缩,陈峙哂道:“不想?那你便自己说清楚。”
陈嵘手指攥了几攥,依旧抿唇不言。陈峙冷眼看着,突然扳过肩头便将他压在案上。这双臂间的力道,陈嵘哪得反抗。硬木硌着小腹,分毫动弹不得。这姿势如此尴尬难堪,陈嵘血涌上头、涨得满面生霞。
湿漉束带指点在腰上,只听陈峙冷冷道:“脱。”
陈嵘仓皇转首,脸色已由红转白。陈峙见状也不耐再啰嗦,抬手便抓在他腰间。陈嵘羞臊得眼前发黑,情急中向身后拉扯;陈峙住了手道:“你说,你到底是去做什么?”
陈嵘喉头翻涌,半晌低声着道:“闲逛。”
这敷衍得几似挑衅。陈峙错愕之下、怒极反笑,连声道,“好个闲逛!”他心头不忍已尽随耐心一同消磨殆尽。旁人都以为陈家二郎腼腆文静,却不知他沉闷不言间的执拗任性,竟也可如此令人燥郁恼怒。
陈峙手下用力,倏然便将陈嵘中衣扯到膝弯。陈嵘喉中一阵呜咽般轻呼,周身猛烈一抖;他好歹都长到这一把个头,却就被按着剥了裤子。束带滴着雨水,搭在他臀峰上,臀腿不由一阵瑟缩。一日雨淋寒浸,赤//裸肌肤一片苍白,灯光影绰下竟似透明。少年劲削身躯尤因寒冷羞耻微微颤抖,似寒秋霜露下的苍苍蒹葭。
束带破空击下,深深咬陷进皮肉。陈嵘咬着唇内不曾吭声,半身却压不住一昂。往日只听虎头抱怨他父亲手下无情,从幼至今,他自己这还是第一遭挨打。束带灼得半边肌肤发烧,捎带剐过另半片,又是一道尖锐刺痛。
只听陈峙斥道:“你这样大一个人,真是愈发犯浑,连事都不懂了。”
陈嵘紧紧咬牙,难道他任由摆布才算懂事,他的意愿便只是犯浑?
片片绯红从臀峰上浮肿起来,两股间痛如沸水泼过。滚热疼痛累加,束带粘着雨水抽打下来,又是凛然冰凉。疼痛像快刀、一刀刀切削着他精力,身外心内皆遭风暴捶打的整整一日之后,这拷问愈显难熬。
他已竭力绷紧肌肉,可束带还没挨上屁股,那难堪颤抖已难克制。窘迫中,比笞挞更难捱的,是笞挞间歇的停顿。这停顿带着威压,更像无声质问。他累众人担忧,他当然该拿出个解释。可是,那离经叛道的打算,他不想说,也不能说。
闷声中已捱了近二十记,两片臀//丘都肿起多高。绯红褪开,皮下现出青紫。即便不加捶楚,皮肉内外已像有尖刀切割。冷汗从额上渗出,顺着脸颊淌过;陈嵘紧弓起脊背,膝头抵在地面,竭力一动不动,唇上噬出道道齿痕。他的沉默像在倔强反抗,可连他自己都不知,究竟在反抗什么。
他听见阿兄怒声斥他:“莫以为你不说我便不知。你跟虎头两个,盘算去哪?”
陈嵘周身一凛,疑虑吐信毒蛇般缠过他心头。为何他苦等虎头而不来?为何阿兄会知道?玉山上的失望此刻突然变成怨怼,不由咬牙问:“既然都有人告诉阿兄了,阿兄何必还问。”
他半晌一味倔强,终于开口却吐出这样一句。陈峙怒道:“怎么,要你说句心里的话,便这么难?”
陈嵘闷声道:“我想什么,阿兄难道真不懂么。”
陈峙瞬目避过那些青紫肿痕,平复半晌,方道:“我再对你讲一遭,战场不是儿戏。虎头撺掇你,你便什么都不顾了?”
陈嵘一字字道:“不是他撺掇,这是我的主意。”
这顶撞激得陈峙勃然而怒,道:“你的主意?你出这主意时难道也不想,虎头出点差池,教他爷兄拿什么跟人交代?”
陈嵘心头发酸,这指的当是杨钟的婚姻了。是了,而今尉迟氏嫁女,竟还有人敢违拗?伙同虎头出走,可不是陷杨氏父子为难。自己再难过失落,又值什么?那么虎头今日失约反悔,必是因他明事理了。所以阿兄眼里,只有自己任性胡闹、全不懂得体恤他人。
他念及此处、如鲠在喉,呼吸愈发颤抖凌乱。陈峙也自觉说重了话,默默叹了一声,开口却仍是厉声道:“你不是小儿了,当知轻重。一味任性,真酿出变故,谁来保全你?”
陈嵘只觉可笑;沉默半晌,突然道:“阿兄其实明白得很,能不能保全,根本与我做了甚无关。只眼下,比战场艰险之处便多了去,人各有命,平安亦不是靠强予的。”
这声音中夹杂喘息,断续低沉。沉闷话音落下,屋内一阵可怖安静。骤然间,束带狠狠掣下,破空锐响,大片血点应声从淤青下涌现,伴着陈嵘猝然一声痛叫。
少年痛得猛然挺身,肩颈划出长弓般线条,双腿风中残叶般颤抖,可腰背却被死死按住,半身挣扎不动。疼痛尚未消化,陈峙已反手又是一记,肿痕相叠,陈嵘臀峰上赫然隆起一道紫黑檁子。陈峙还欲再打,束带在半空“咻”的一响,尚未落下,弟弟在压制下已猛然一颤,想来是真疼怕了。陈峙心中骤然酸涩,手臂颓然垂下。这一记落处,竟是掣在自己臂上。
陈嵘伏在条案上,许久方喘过口气。痛到极处,他反而叫不出声。紧咬牙关间,齿列抖得格格直响。周身倏然出透一阵冷汗,自己也不知是冷是疼。
他没脸再叫疼。他明知阿兄痛处却故意怄他,这打是他自己讨的。眼下足够疼了,疼到心肠颤抖、肌肉痉挛;疼到他足可以叫喊痛哭、挣扎反抗;可这些发泄,他却一分也做不出来。
神昏颠倒间,他听见阿兄凛冬朔风般的冷笑:“不错,这人嗜人的世道上,无人敢言保全。这些关怀,你是也不稀罕了。今后你想如何,便都随你。今日我打你,真是委屈了你。只可怜这样大雨天里,阿爷刚为你淋了两个时辰!万年,你可真是长进!”
话至尾音,几乎带颤。陈峙言罢丢下手中束带,抬脚便走。
束带摔在眼前,陈嵘眶中一烫,泪水终于涌了出来。那炽热液体,灼得他双目疼痛。他终是令兄长失望了。
他的父兄,岩岩若孤松独立,他唯有仰慕;年华增长,他又多想与他们并立。狂风骤雨席卷,他不甘仅仅匍匐在荫护之下,靠他们来保全。他不知如何表白证明,便只有任性盲目的叛逆。这一刻,陈嵘顾不得半身赤/裸的狼狈,拼力向前,将陈峙袍角紧拉在手中,唤道:“阿兄,你别走!”
湿浸衣袍被他攥得滴下水来,同样坠落在地的,还有他盈眶的泪滴。他没道理委屈,可那憋闷又确已被压抑得太久。他生在这簪缨之家,年少悠游、锦衣玉食,仿佛不应有烦恼;他这样内敛的性情、平庸的武艺,如何看来亦做不成豪杰,就该安心承孝爷娘膝下,莫再叫他们别生牵挂。然而,他的血脉却仿佛带着宿命;他无法如是:把志愿都埋葬无声,只在梦魇与冥想里酬唱。他咬着牙道:“阿兄骂得对,我不成器,恨而今什么都做不成。可是阿兄,我亦多想到哪一日,不必你们费心关照我,而是但有我在,你们便再不需这样辛苦烦恼。”
这骤然袒露的胸臆,令陈峙悚然惊动。万年的这般心思,他竟是从不知道。那强抑哽咽令他心头跌宕,不由缓缓俯身蹲下,想要抚慰陈嵘头颈。少年眉目低垂、额角上青筋暴起。纵然满面泪水,眉宇间韧劲坚决的神态,竟是像极了父亲。人人皆道自己有乃父之风,可陈峙清楚,他的性情其实更似母亲。时至此时,他才发现,原来父亲的孤勇,竟是都继承在了万年身上。陈峙望着那青稚面孔,竟觉疑惑,自己这些年中错过了什么;他一直隐没于父兄羽翼下的幼弟,突然在这个寒秋的雷电厉闪中,崭露了继承于血脉的峥嵘。
几月间的种种沉默、争辩、顶撞、无礼,他忽而都觉理解。陈峙心神一阵激荡,将陈嵘揽在怀中,举手为他轻掩上中衣。自己也多久没抱过他了,都不知阿弟的肩头已经这样宽、脊背已经这样硬。柔软的青枝,在一夏生长之后,渐渐挺拔硬朗,终也要迎得起风雨了。
或许万年说得对,谁也无需一心妄予旁人平安。他们身生于此,有些事便注定是宿命。
陈峙低声道:“你如何,还起得来么?”
少年并不回答,手撑在兄长肩头,支持着站了起来;身躯颤抖止息,面上已复又是深潭般的沉静。陈峙静静望他,弟弟尚没有他高,臂膀亦显得文弱。然而他已明白,他的幼弟终有一日,将长成一个能担当一切的男人。
待安置陈嵘卧去榻上,方有仆役小心进来。
这半日间吵嚷,众人早都听见,屋外已候着一排。陈峙见弟弟拼命藏着面目,知道他被打在那里,当着旁人下不来脸面,教人送了药来便下去。一时方要替他褪去中衣,却被陈嵘伸手挡在身后,讷讷道:“药...我自己来。”
只最后抽出的那道檁子,已要够他疼几天。陈峙方才的火气过去,此刻不由后悔。从前他对万年一指头都没动过粗,今日竟把他打成这样。默了一时,道:“我失手打重了,万年,别记恨你阿兄。”又道,“哪疼得紧?我轻揉揉。”
陈嵘双手握上兄长手臂,垂目摇头道:“阿兄,我不疼。真没打紧,你别耽心。”
陈峙见他如是,心头发酸,强做轻松,逗他笑道:“那便是打轻了,下一遭还记不得,你说这可怎么好。”
陈嵘果然脸面发红,亦终于扬唇笑了。
正有阵风过,窗扇被吹开。疾雨半部洒进屋内沙沙做响,半部击落檐下青石、其声铿锵。陈峙欲去起身关窗,不妨陈嵘唤他道:“阿兄,就开着它吧。”
陈峙道:“雨吹进屋了,你当心受寒。”
陈嵘道:“关着窗扇,屋内便太逼仄。”
陈峙抚着他颈后笑道:“你的心思,我已都明白。”
陈嵘执意要他回去换干衣,他亦不再勉强。走到门前又回头望望,弟弟伏在榻上,头埋在臂弯,心想但凡还有人在这阿奴必不肯动,自己还是走了罢。
待他自去收拾停当,望着屋外雨幕,却仍忍不住步出屋去。门前人见状,忙来递雨披。陈峙伸手接了,低声吩咐道:“镇痛安神的药,过一时给二郎送去,服侍他用了。多看着他些。”言罢自相沿着檐下走过。举目只见雨水顺着檐角滴落、淌成细流,这秋雨,来势是真颇急。
他一径出神、信步而行;发觉时竟已穿庭院,走到正堂前。堂内有人唤道:“是如愿么?”
这是陈信声音。陈峙便在堂外卸下雨披,迈步而入,道:“听着风吹雨声,心里不畅快。便来外间转转,不想扰了阿爷。”
陈信道:“你来得好。”又唤仆从道,“正可取酒来。”
雨天饮酒正可驱寒,陈峙在父亲对面坐下,道:“阿爷若有兴致,索性把弹琵琶的乐伎们唤来,好生享一刻悠闲。”
陈信道:“罢了。琵琶苍凉,风雨天中听来,如你所说,心中不畅快。”
言罢转首望向堂外,骤雨卷天漫地,劲风撕扯雨幕,倒似腾蛟纠缠相斗,难解难分。
陈峙为父亲倾了酒浆入盏中,道:“这样大雨,几年间也是少见了。”
陈信呷着醇酒,道:“秋雨羁征人,这是缠绊着腿脚的雨啊。湿冷劲头恼人,筋骨滞住了。”
陈峙一笑道:“眼前便有酒,湿冷又怕什么。”
陈信望着儿子俊朗眉目,突然道:“这一遭去夏州,叫万年跟着你罢。”
陈峙笑道:“正想对阿爷说这事。”
陈信道:“难得他有这志向。心意既然坚决,我不阻拦。”
一句话出口容易,期间却不知父亲前后思量纠结了多少。陈峙凝眉一时,郑重道:“万年跟着我,安危的事上,阿爷放心。”
陈信笑道:“木槿亦在夏州,你们皆可照应。”又道,“如愿,强敌当头,你愿不计艰险、守土尽职,我亦是欣慰的。”
陈峙手指一顿,碰得酒浆漾出半盏。垂下眼睫低声道:“儿子这遭去,又许久都难孝奉双亲,心中含愧。”
陈信为他重添满酒,示意他举杯,笑道:“你们而今都正是好年华,不该虚度。边塞气象开阔,须知关隘战场从不生在西京的里坊殿阁。”
陈峙默然片刻,道:“京中确是没关隘战场,可白刃冷箭却并不见得少。”
陈信饮尽盏中酒,搁在案上,道:“正是因此才不要你们再跟着纠缠。莫如我这些年间,呆在这里,心胸都困得狭小了。”
陈峙听着这感慨,心头一阵恍惚空落。原来为武人最难相与的,不是盛年弃身沙场,而是亲身经过这指缝流沙、鬓生华发。堂外秋雨风声,他默默擎起酒盏,一饮而尽。
十余日后,北上援夏州的大军启程。先前淋漓数日的降雨勉强止息,空中亦无风雨亦无晴。灰淡天色下望尽楼阁黑瓦白墙,西京城经过暑燥炙烤与风雷震慑,终归于平静。
东出西京,必经北桥。此处乃浐灞两河交汇所在,过了这桥,出峣、潼两关,便是踏接中原北塞而离关中了。北桥之上的几阳亭,便是历来授节壮行之处。今日,代朝廷来相送出征将士的是周公尉迟宏。多年中,军中诸人皆当他做个软弱傀儡,谁都不曾在意。天色不阴不晴,周公中规中矩,亭内气氛便也似不咸不淡,众人眼中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纵然身份贵重,尉迟宏当着一众武人倒是恭谨姿态。循制,亭内赠酒,众人饮毕,周公便当奉授持节。却见他也不急,倒上前向陈峙道:“素闻将军在军中的美名,可惜总无缘相交,今日一见却就是送别。只等将军凯旋,我再来迎接。”
陈峙应道:“此番北上,末将当不忘君恩,不辱使命。”
尉迟宏看着他这公事公办的客套,抿唇一笑,向旁微微侧身。陈峙循着他示意眼光望去,正见他身后跟着一人。那人是周公随身卫士打扮,肋下佩剑,目光灼灼如炽,陈峙脱口低唤道:"虎头?"
尉迟宏在旁闲话般轻笑道:“我小妹是与杨家二郎定下婚姻了,此事陈将军当也知道。我这做内兄的,本说要赠妹婿个见面之礼,哪知任什么宝弓骏马,小杨将军都不稀罕,可只求来向陈将军道声别过。”言罢玩味望着陈峙,展臂将杨钟向前引过,眼波中意味深长一笑,道:"这人我便带来了。"
他们二人间低语交谈,满亭内人也听闻不见,只瞥着这场面。周遭眼光疑惑,杨钟全不理会,只径自向前,对着陈峙唤道:"阿兄!"
他们都要去夏州了,走得如此匆匆,万年走前他都没得再见。杨钟自觉有许多话要讲,一时却又不知该先讲哪一桩。陈峙温和笑看于他,日光并不明晃,可他眼中却突被蛰刺得睁不开。
他似在懵懂中就被拉扯踏上一条他从没料想过的道路,牵着他的不再是熟悉的人,而向身侧望,亦无人与他同行。杨钟嗫嚅一时,问:“阿兄,我想对万年道个别。”
陈峙望着那期待神情只觉歉疚,他是辜负了虎头两回。瞬过目光,忽而道:“将你佩剑解了予我。”
杨钟低头去看,那正是数月前在洛城时陈峙赠他的。他不解其意,愣愣解下宝剑,双手奉在面前。
宝剑被取走,继而掌中又是一沉。却见陈峙将自己佩剑置在他手上,道:“拿我的与你换换。”
杨钟惊诧抬眼,失声道:“阿兄?”
陈峙笑道:“你舍不得?”
杨钟沉郁面上流溢出明亮光彩。他缓缓握紧那纹样拙朴的剑鞘,道:“多谢阿兄。”
陈峙点头笑道:“好生用罢。”
陈峙单膝跪下,从周公手中接过持节。众将随他出亭归队,陈峙跨上赤骝,高擎持节的一瞬,万千军卒忽而齐声高喝喊“杀”。兵刃指向半空,铁冷锋芒似搅起秋风寒凉。尉迟宏负手立于亭前,一望之下,陈峙恰转首过来。人与人的命途轨迹,便是在动念之间偏错开去。若当日杨铿替尉迟氏打探口风时陈氏父子不曾回绝,此时立在自己身侧的或许便是另一个人。杨钟正手捧佩剑出神眺望,那万般不舍的神态,好气目中人一去便不得归。他许是在寻觅陈嵘?还是怅悔自己不得身随这威严阵列。
尉迟宏只见杨钟脚步不自觉向前,是已立在了自己前头。心内一哂,悠悠道:“如此场面,确乎令人心生羡慕。”
少年方恍然发觉僭越,慌忙退步回去。这局促表示倒推开尉迟宏目中笑影,他含笑近前,突然轻巧取过杨钟手中宝剑。
这举动惊了杨钟一跳,似想讨要却又顾忌。尉迟宏轻声一笑,便将宝剑为他配上。这举止大出意料,杨钟额角猛跳,却不敢躲闪。半晌低声道:“多谢周公。”
尉迟宏温声道:“你心中当觉怨怼罢。若不是被与我小妹的婚姻绊住,你此刻便随他走了。”他声调似凌凌泉水,缓和甘醇。杨钟只觉一腔别离愁肠被这样的和悦揉弄得愈发柔脆而收拾不起,讷讷道:“阿钟不敢。”
尉迟宏目视于他,言语恳切郑重:“小杨将军,你莫恼。你这一世,短不了建功立业的机会。今日错过这遭,来日定得百倍补偿。”
大军在面前徐徐开动,灰蒙云幕间,一轮日头已升在半空。不知可否是天色阴沉的缘故,那日影仿佛是猩红的颜色。这赤色并不多刺目,却带着一身分明的庄严。苍穹下的苍山大河,亦仿佛被这淡淡赤色皴染。杨钟一个恍惚,他想起洛城之外的那个傍晚。原来那猩红之色,染在尘埃便是血污;而生在天际,便如此恢弘绚烂。尉迟宏微笑望他,忽而扬臂指向那红彤的日影;他宽大衣袖垂下,如展开的鸟翼,吟唱般长声叹道:“阿钟,你看,这便是乱世啊!”
八月将尽,朝廷在内政动荡中出兵增援夏州,迎击突厥。
九月,大冢宰尉迟扈逼宫,皇帝被迫拟诏禅位周公。周公辞让,群臣劝进,终于再三而受,时值西燕敬帝大统廿年的十月。而待到来年,便将是改朝换代的另一番天下了。
存稿出清..也是这一段剧情阶段小结,第一场朝堂撕逼,皇帝out,尉迟家上位成功,勋贵们勉强维持住现状,两个主角第一次分离...后面大致提纲差不多都有了吧,有些同志已经被剧透成筛子...不过开头这个坑挖的有点大,线搞得有点多,接着这一段的情节顺序我得捋捋,毕竟上次停在这的时候差点坑了...看过的路过的留个言吐个槽给点动力嘿(捂脸
东夏州上郡有无定河支流贯穿而过,古城帝源水,相传是黄帝部族兴起之处。若逆流溯上,可达茫茫北漠。水道之东,有汉代北境与夷通商的易马城。易马城背后向南百十余里,便是秦汉长城,由东至西,设款贡城、镇北台、毡匠梁三处关卡,又以镇北台为最险峻。汉末大乱,易马城遂空。易马城西邻大漠,南向是峡谷丘陵,城周地势峁梁交错,为夏州屏障长城的第一道门户。前朝文帝曾意欲在此复设城戍,但地荒人稀,补给困难,终究不成气候。突厥铁骑此番自此入寇,若越过长城,夏州治所横都城亦难逃兵锋所向。
此时,易马城似流荡北漠瀚海的孤舟,突厥大军已至城下,城上守军眼睁睁望着那烈马弯弓,俱觉心骇胆寒。北疆气候到了九月间,白日骄阳炙晒大漠,砂砾滚烫、热气灼人,夜晚又清寒刺骨。城中士卒,日间为亮闪白刃晃得眼花心焦,入夜又哆嗦成一团。如是煎熬,这一座孤城已无可支撑。
此时,陈峙率军已至横都城下。
横都城乃夏州治所,由昔日统万城经营扩建。尉迟否极从此起家,卫国公亦曾久戍于此。夏州与西京相隔虽远,渊源却深,夏州都督崔昊是尉迟心腹,而刺史于鼎之子于逸娶的便是陈信的小女木槿。
大军停驻于横都城东南外十里。秋阳当头,晴空明净,骆恒光正在营中巡视。一路走过,心头不快,只觉这些士卒训作的不得力。原来此番出征的兵将是京畿周遭军镇守军混编而成,并不是用熟顺手的故部。这自然也是尉迟扈煞费心思的一番打算,陈峙曾求陈信以大司马之职从中寰转,却也未成行,末了只多调了宁夷镇将骆恒光给他。
从西京一路赶来,刚到横都城下,便听闻易马城已经丢了。突厥大军拉开战线,进逼而来,长城三关若再有失,夏州便要门户洞开。陈峙心急如焚,嘱咐骆恒光安置扎营,当日便入城去见崔昊。
日头转过半天,此一去也着实够久。骆恒光便有些心内没底,正忧虑着,却见陈峙回营了。
骆恒光迎上前去,才见将军身侧还跟这个后生,虽穿着裲裆,也算着了戎装,可面皮白净,眼见便是未经风霜的模样。跟在陈峙身侧正说笑,齿列洁白,露出两颗虎牙,更现孩子气。骆恒光也不认得,直到了跟前见礼,陈峙两厢引见,方知这是陈家三女的郎君于逸。
骆恒光急着欲问行军的事,却听于逸只一径道:“阿兄何时随我走?天色已不早,木槿一日三次的催问,一时又要怪我不殷勤。”
骆恒光照面便觉这是个纨绔子弟,本就不喜,又听他絮叨不停,不由心生焦躁,却又不好说甚。陈峙看出来,微微抬手示意安抚,一面低声道:“你莫急。今日尚有许多事理不清,你沉下心率部安置休整,我去见于刺史,寻明眼人问一问,再与你说。”
骆恒光闻言,点头道:“也罢,这里末将看着,将军放心。”
于逸大约不常来军营,见什么都稀奇,四面观望不止。一时忽然问:“阿兄,丈人信中说万年也来了,怎么未见?”
陈峙道:“我把他编进骆将军队里了。”
于逸咂舌道:“阿兄,你真舍得。士卒中的苦累,万年乍然受得住?”
陈峙淡淡道:“旁人受得,他为何受不得?”
骆恒光道:“我这便将小郎君领来。”
于逸心念木槿叮嘱,忙道:“我也去。”
陈峙道:“那便都一道罢。”
三人乘马穿营,至骆恒光所部骑兵营中下马。骆恒光引路,一径向内。两旁士卒穿梭,于逸眼光伶俐,一眼看见前面拴马桩旁有人正卸马鞍,连带着兵器弓箭许多物什,搬运也颇沉重。只见那人墩身喘了一时才撑着膝头立起,可不恰是陈嵘。
于逸对这妻弟虽只在西京见过一两面,面目却认不错。秋日风凉,陈嵘未着盔甲、只穿着褶裤,脊背衣衫已被汗浸得湿透,颈后领口一圈白花花盐渍。此时双颊潮红、气喘吁吁,可见累得不轻。于逸忆得这本是个文静少年,怎么也想不出此时做得了这些。又见他这吃力,突觉不忍。正待开口唤,却过来个老兵,斥道:“你又磨蹭,哪一日能利落?都到这个时候,快些将马匹都洗刷妥当,一时皆饮喂了。”
于逸听他颐指气使,不由恼怒,开声道:“这些马匹又不单是他一个人的,他都拾掇了,你们去作甚?”
那年长士卒闻声打量,也不知这是谁,一眼却看见骆恒光与陈峙。再未理睬于逸,直向这二人道:“将军。”
骆恒光军中厮混多少年,明知这是老兵欺压新兵。这在军中有何稀罕,早见怪不怪。倒是陈嵘看见兄长,似觉眼下狼狈丢脸,抿唇低了头。骆恒光向那士卒笑道:“这人我有事带走,你另寻旁人使唤吧。”言罢对陈嵘做了个“请”势,只余那士卒满面疑惑,不明所以。
陈峙率军启程时,便将他交在骆恒光营中,多半月来兄弟二人才头一次再见。于逸忽而看见他两边肩窝上麻衣染着褐红印渍,惊了声道:“万年,你这怎么弄的?”
陈嵘只道:“没怎么。”
于逸一径仍问,倒是骆恒光在旁道:“这是扛搬重物,磨破了皮。”
于逸闻言更惊,却不知他何以如是不以为然,不由高了声调道:“我省得了,必这一路都如方才那般。营中老兵奴欺压人,竟是欺压到你头上了。”
见陈嵘不言,以为他顾忌骆恒光,不由道:“万年,你无需隐瞒。军中这些事,我亦早听过。谁为难你,你便指出名姓,也不冤枉瓜葛旁人。”
陈峙一路不曾发声,闻言勒住马缰,驻步转首,注目端详阿弟,问:“是吗?”
却见陈嵘抬起眸子,道:“没这事。”
于逸眼见为实,却不知陈嵘为何反而缄口不认,一时诧异又尴尬。骆恒光明白陈峙用意,听这答话微觉赞许,陈峙已朗然而笑,只道一字道:“好!”
首页 上一页[5] 本页[6] 下一页[7] 尾页[23]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潇湘溪苑 最新文章
【原创】帝师(师生)
【原创】师尊徒弟的那些事(古剑奇谭二同人
【原创】苏宅记事(琅琊榜同人,苏流,蔺流
【原创】一引懂进退,苦乐都跟随(琅琊榜,
【原创】小黑屋(梅长苏飞流)
【原创】娶你为妻(攻挨打,小受温柔腹黑)
【原创】琴殇  新人(处女作)。。。
【原创】古风,严重虐身虐心,微SM,后妈来
【联合】我家的少爷
【原创】父爱不迟 (原贴:不能“惯”着你)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01:08:01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