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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柱石山(古代)[第21页] |
作者:过时不候16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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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沉默之后,终究是尉迟扈开口道:“事情清楚得很。诸位说罢,突厥那里,怎么办?” 突厥骚扰抢掠在先,尚且夺走的是佛宝舍利,大周边军所作所为,并无过错,这原本无需议论。只不过眼看转年有心对东用兵,赶在这要保北境平稳、又对突厥忌惮巴结的当口,被如此强硬要求,尉迟扈口中问策,可说不出口的意思,已是有心以惩戒边将安抚突厥了。 而今尉迟扈自领大司马,座中除了皇帝,河西郡公岑翀、襄城郡公杨沛都是他副手,此刻上峰问话,二人相互一瞥,又各自垂目沉吟。 正这时,都督军府中一位长史道:“古语说,远交近攻,而今这亦当是我大周国策。与突厥修好殊为不易,若真因此事动摇结盟得不偿失。因而,卑职认为,木干可汗的要求,应予考虑。” 言毕,一旁几位军府幕僚纷纷附和称是,尉迟扈亦微微点头。岑翀见状,开口道:“对突厥稳定安抚,这的确不错。可所虑者,是要恩威并重,不宜太过纵容。”又道,“此番木干可汗状似强硬,实则不乏试探。若一味绥靖,他必定得寸进尺。” 又有人道:“可是...要与突厥谈条件...”言犹未尽,众人亦懂了,要与铁伐谈条件,首先亦是要有条件可谈。大周意欲东征,自然要有个安稳的北疆,甚至企望突厥能助一臂之力。事事都要求人,又何来底气。 杨沛沉吟半晌,道:“对于突厥,自然要维系脸面。可是...毕竟是突厥抢夺舍利在先,如果因此处罚赵慎,未免寒了边疆将士的心。或是想一折衷之法...” 尉迟扈低头翻看闵翼奏表,突然抬眼道:“此间说,在土林内围歼了突厥骑兵的是赵慎记室,这个陈嵘,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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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段 —————————— 众人面面相觑,大多不知所以,两位郡公却都侧目。煊赫一时的武川陈氏,在大周朝廷已经销声匿迹。谁知兜兜转转,卫国公陈信幼子的名字,却又出现在朝堂之上。杨沛眼观鼻口,又开始装聋作哑,道:“方才说到折衷...当日遣赵慎往凉州,解了朝廷一时之急;驻守西陲,亦是劳苦。因此事处置他,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朝廷本有意更换凉州驻军首脑,顺势召他卸任回京便了。突厥那里,撤换了人,便也算交代。” 尉迟扈见他王顾左右,又看向岑翀,却见河西郡公只不做声,遂冷笑道:“我近日常感精力不济,记性亦差,不想诸公的记性竟是更差了。” 杨沛心头一动,已觉话中隐含杀意。果然,只听尉迟扈冷笑续道:“什么记室,不过赵慎自己带着的一个娃娃,大周朝廷半分官职都不曾予他。他即是个白丁,他如何谁也不必寒心。这样罢,若是阿史那铁伐认真要说法,便拿这记室说去。” 杨沛闻言心惊,却反驳不出,岑翀欲言又止,众文吏不明所以竟皆点头称是。尉迟扈环顾四下,只见满座众人百态之间,皇帝尉迟宏茫然望着一点,仿佛已走神放空。 |
众人散去,皇帝照例恭敬将太师送至殿外,目送他走远。待折回殿内,迎面见殿角处外史杨铿施施然拢袖起身,不由微笑。踱步往他面前去,一面指着案头纸笔:“都记下了什么?” 杨铿扬眉道:“起居注,陛下是不当问的。” 尉迟宏笑道:“朕猜你写了这三个字,上不语,是不是?” 正言语间,李中官上前低声道:“陛下,岑司马说有事私下奏报。” 尉迟宏笑意敛去,微一沉吟,吩咐道:“你仔细些,请他去偏殿,朕一时便到。”见内侍称诺去了,转向杨铿道,“文泰,你同朕一道去。” 偏殿之中,岑翀正襟危坐。眼见皇帝进来,便起身施礼。尉迟宏忙道:“莫多礼,坐下说。”一面拉着杨铿复道,“你也坐。” 李中官屏了人出去,远远立在殿门侍奉。 岑翀亦无拖沓,开口道:“太师今日所议与突厥周旋之事,臣请陛下示下。” 尉迟宏道:“岑司马是要问朕对陈嵘的态度?” 岑翀道:“陛下英明。” 尉迟宏哂道:“于情理而言,他抗敌卫国,并无错处。可他身为陈信之子,要朕为他去违拗大兄,朕自忖无此正气胆色。” 岑翀一笑,道:“可依臣之所见,恰恰因他是陈信之子,恰恰因保他要违拗太师。” 尉迟宏微出意料,一时不知何意。见他不语,岑翀又道:“陛下在等的不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话已说得很直白。抛出个白丁陈嵘摆平突厥,顺便剪草除根。虽然出卖将士的名声难听,可这本就是罪臣之子,旁人亦未必敢言,尉迟扈何乐不为。但恰恰这敢怒不敢言,多年间已为这权臣积攒下许多恨怨。尉迟宏欲做的,便是引导利用这隐暗怒潮,将他堂兄冲下权利之巅。 大周开国两年,尉迟扈大权总揽,皇帝亦没闲着,笼络人心蓄积力量,图谋有一日翻转局面。只是,这一日在何时,他亦不知道。 耳闻岑翀此言,尉迟宏心觉惊动。他自然企盼等待这一日到来,却亦担忧操之过急、满盘皆输。眼下真的是揭开战幔、赌决江山的时机么?青年天子忽竟心生畏惧。 他下意识望向杨铿,却见杨铿微垂双目,状似假寐,连眼神亦看不清。 |
岑翀看出他犹豫,道:“陛下怕此刻不稳妥?” 尉迟宏踟蹰片刻,道:“事关者大。” 岑翀道:“陛下两年间在朝野布线,收拢儒生有了舆论;收拢商贾有了钱粮;却唯独缺上一块,便是兵马,可这确是最要紧的。太师自领大司马与大都督衔,兵权难以动摇,陛下能做的是另辟蹊径,争取那些在他治下不敢出头做声心中却怀不满的摇摆势力。” 尉迟宏默了半晌,道:“岑公是说先前被他打压的北镇旧将?” 岑翀明白他忌讳什么,道:“或可这样说,却也不是。豆卢崇陈信这些人早不在了,而今已没有武川部曲,有的都是朝廷的府兵。北镇的柱国们不在了,可他们的后人与势力并不凭空消弭。这些人事现在游离飘荡,太师断不会用,那么陛下正可为己所用。” 续道,“这个陈嵘,或保或杀无足轻重,他的份量恰在他是陈信遗孤。” 尉迟宏道:“怎么说?” 岑翀道:“陈氏父子当日的威望一呼百应,至今仍有许多人为他们暗抱不平。保下他,戍边将士、北镇旧将由人推己,都会感念陛下,这样推动人心向的机缘,可遇不可求。” 那少年倔强冷淡的神色在眼前晃动,脑中忽而又闪现出杨钟的面目,尉迟宏一阵难抑的嫌忌。半晌道:“朕要再想想。” 岑翀见他秀眉紧蹙,显现浮躁,亦不再强求进言,一时告退离去。 殿内只余杨铿,尉迟宏瞥着他,道:“文泰,你睡醒了不曾?” 杨铿举目道:“闭目见心。” 尉迟宏揶揄道:“朕要你睁眼看满目尘埃,为难你了。” 杨铿笑道:“世相纷杂,可尘埃终将落定。” |
尉迟宏道:“朕等着听你说呢。” 杨铿道:“臣斗胆问陛下,您真正忌讳的是什么?” 尉迟宏沉吟片刻,道:“费了多少功夫,才从柱国们手中收回的兵权,难道便又拱手奉还?朕不能走回头路。” 杨铿道:“从前北镇功臣之所以把持军政,是因手握私兵。而今兵员补给的征调之权都收归朝廷,将军们不遵王命的根基便失却了。昔日朝廷驱策虎豹,又耽心为虎豹反噬所伤;可今日驱策的,已经都是猎鹰猎犬。燕国公也好,卫国公旧部也好,他们手中的兵符不姓燕姓卫,都是姓周的。”笑一笑,道,“我这些话班门弄斧。陛下英明,其实早就看透端倪。否则陛下还为何主动探访燕国公,言辞殷殷,请他出山?” 他娓娓道来,只到最末一句,尉迟宏听在耳中,哂道:“文泰言下之意,朕不曾说实话。” 杨铿笑道:“陛下恕臣无罪,臣便有甚说甚。陛下说什么,臣便参谋什么。可陛下说的是否心中所想,只有陛下知道。” 尉迟宏默了一阵,道:“是,朕真正顾忌的,并非此事。”举目直视杨铿,扬眉冷笑道,“朕顾忌是因朕怕了,朕怕此刻出手,扳不倒尉迟扈,不单要丢江山,更要丢性命。朕方才的确打了诳语,那是因为,皇帝不当对臣下说怕。” 不当对臣下说怕,可此时偏偏说了。这是恼羞成怒的赌气话么?杨铿目光并不回避,道:“陛下说的,臣没听得。不是能不能说怕,而是本就不能怕。岑司马说的清楚,这因缘际会的机会,一旦错过,便再难得。时不我待,又是两年过去了。陛下羽翼已渐丰满,此时出手,已不是莽撞。况且要以小博大,又何能指望万全。怕亦无用,浪潮当前,不进则退,欲驾驭潮头,便只能迎头而上。” |
尉迟宏唇齿翕动,似要开口,却终无言。 这一步踏出,便无寰转,悬崖独木,他输不起。 半晌,沉沉开口道:“文泰,朕宁可事前思量透彻,亦不想冲动入局。这一局,不单是朕,你也在赌。” 杨铿见他呼吸起伏不定,目光幽亮,双唇紧抿,显见心潮跌宕。多少年忍辱负重、韬光养晦,那位权臣在青年天子心头投下的阴影,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深重,一朝真要图穷匕见,他的手难免不发抖。 杨铿坦然相望,道:“陛下,这不是赌,您,决不会输。”端然立起,道,“臣从来不赌,臣只是顺应天道;陛下不会输,因为天道在您这边。” 他衣袂翩翩,声息平和,道:“陛下以为,太师摆平了几位国公是因为他力挽狂澜?那亦不过因为他恰巧顺应了潮流。以卫国公、楚国公的人际声望,最终竟都束手遭戮,到底为何?他们的旧将故部并不曾因此兴兵发难,是因为十余年铺垫、均田府兵的制度已定、不可能逆转;是因为天下渴望安定统一,割据地方、诸侯混战、靠武力内讧争权的时代过去了。” “兵者乃国之重器、不可轻置,宝剑亦要有剑鞘。百年变乱,是因为谁有兵权谁便为所欲为,太师将军权收归中枢却不肯放手,这不过是将变乱的威胁从勋贵处转至他手中,同样早晚要为天下不容。因此臣说,太师欲以一人强权把持朝廷天下,亦已过时了。反观陛下,是致力以制度驾驭朝政。令三公九卿、省部诸公,万事皆有规矩,家国方得代代流传。” “表面上看,太师有兵有权,陛下只有儒生文士。他们的确不能上马提枪、不能杀人掠地,可是他们能建立体统、管理国家、教化生民。而且陛下有了他们,就掌握了舆论。军士们手中有刀,舆论也是刀。” “而若要以舆论做刀出手,陛下请想,还有什么是比眼下更好的时机。” |
风在殿内无声涌动,皇帝举目,青年史官立在那里,广袖舒展,眉间含笑,望着不知所终的远方,神色是踌躇满志的向往。 只听他曼声道:“天道要借您的手推动潮流,臣得辅佐陛下,幸甚至哉。” 这鼓动犹如蛊惑。然而,尉迟宏呼吸却渐渐平复,终于淡然道:“凭你说得天花乱坠。且说怎么做。” 这日,皇帝前往襄乐公主府上。杨钟前一日才从宁夷回来,恰好赶上接驾。 公主成婚自立府邸,皇帝也曾驾临过几遭,府内接待侍奉倒也从容。 襄乐公主喜奢,府内一应饮食器物比宫内还精巧讲究。皇帝见幼妹指挥仆婢往来,颇有主母风范,不由含笑。 菖蒲乜斜他道:“皇兄笑什么。” 尉迟宏欲言又止,终只一笑不语。 尉迟宏本就饮食不多,天气渐热,菖蒲似也胃口不好。二人不时搁箸闲话,只杨钟一径闷声吃喝。尉迟宏见状笑道:“你在宁夷军中,可是吃不饱饭?” 杨钟道:“军中开伙见什么吃什么,锅里转眼便空,下手慢了就得饿肚,谁也顾不上说话。” 尉迟宏道:“朕和菖蒲,谁同你抢。” 杨钟道:“成了习惯,便慢不下来。”一时将碗中剩下一点干饭扒进口中,道,“陛下慢用。” 菖蒲在旁看着,道:“一时端来澡豆,你怕也要吃了。” 前朝驸马王敦不识皇家富贵,误食澡豆,被婢女耻笑。公主以此做比,颇有骄矜轻视之意。杨钟闻言只是憨笑,倒是尉迟宏些微不悦,道:“菖蒲,你这比喻可不甚好。” 王敦是一代权臣,妻兄是**惠帝,妻子襄城公主亦在行军中被他丢弃在途中。当日高傲嘲讽驸马的婢女都被当成赏赐分给军众。 菖蒲笑道:“皇兄,那我学做平阳,可就遂了你的意么?” 尉迟宏见她唇角微扬,似含嘲讽,一时亦无奈。王顾左右而言他,道,“阿钟,你再食些?” |
杨钟两厢瞧瞧,笑道:“陛下若吃好了,便教他们把残席撤了。菖蒲教人酿了酸浆水,清凉健胃,陛下尝尝?” 尉迟宏闻言倒出奇,向菖蒲笑道:“我此时来,一半是惦着你府上的新酿能饮了,怎么教我喝汤?” 襄乐公主的庖厨从宫中带出,其中自有善酿之人。公主府上有好曲种,又从柱石山间取清泉水,因而米酒香醇甘冽,在西京贵胄中亦有盛名。 菖蒲摇着纨扇道:“西京久已不雨,还不知金秋收成如何。朝廷不是刚颁了禁酒令,京都及三十里不得酿酒。” 为节粮而禁酿,禁酒令经年间亦颁过几遭,可北朝民间酒业颇盛,多半不了了之,尉迟宏亦未多留心,随口笑道:“这禁令年年都有,摆设一般,你倒还认真。” 菖蒲淡淡道:“不知朝廷是为了做事而颁诏,还是为了颁诏而颁诏。旁人不经心也罢,又不是他们的江山。可皇兄明知法令不行也不着恼,是已习以为常,甘心如此了么?” 话音落下,堂内空气仿佛一滞,杨钟在旁不由失声轻唤道,“公主...” 青年天子倏然扬眉。 襄乐公主乌发高綰,对襟襦衣领口下袒露出修长脖颈和玲珑锁骨,眼帘半遮,愈显矜持。纵然神色漫不经心,言语却令人惊心。尉迟宏眼前一个恍惚,已然怔住。 他的幼妹,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这样像他们的母亲。 尉迟宏记得,他的母亲与父亲间那些机锋暗藏的谈笑,那是西燕朝堂实际主宰与傀儡皇族公主间的对答。无论得失进退,还是议论进言,平原公主都是这样的神色,仿佛从不在意亦不畏惧。 除了自己,菖蒲亦是他们父母的儿女。 |
隔太久有点连不上...少写了点,当个引子吧 ———————— 尉迟宏心中感慨,亦莫名涌起隐隐不安,怔忡间哑然一笑,意欲将这些心绪赶开。 菖蒲见他不做回应,只是垂下眼睫、微微扬唇,放下纨扇哼了声道:“皇兄笑什么,又要取笑我稚幼无知,信口胡白?” 她前一刻方是肃然倨傲,此刻突现纯然娇嗔,却毫不做作,反而如沉寂春水中游鱼尾扇一摆,堂内凝滞气息亦随之消散。尉迟宏心头沉郁松动,不由笑道:“你这般开衙建府满身气派,朕哪敢笑你稚幼。” 这厢说着,杨钟在旁已低声吩咐婢子将浆水奉上。尉迟宏见他行止周全、对小妹一径默声照应,早不是从前诸事不管、全指靠旁人伺候的少年纨绔,一时竟甚觉欣慰。 心绪既然放晴,清凉浆水饮下,尉迟宏只觉神清气爽。一时向公主道:“菖蒲,朕还有件事,要你出面。” 菖蒲素手挑弄羮匙,笑道:“皇兄说什么事?” 尉迟宏道:“朕听闻你颇照应阿史那公主,她当领你的情。目下大周与突厥北疆有些摩擦,铁伐不免借题发挥。而今皇后册礼未成,你替朕传个话,就算求她出面,教两国间互留些颜面,请她兄长不要纠缠了。” 菖蒲手中羮匙停了一停,继而笑道:“皇兄放心,这自不在话下。” |
日影偏斜,皇帝回转禁中,菖蒲与杨钟恭送车驾离去,杨钟道:“一日劳碌,回去歇下罢。” 菖蒲仍望着那车驾,半晌方回神,轻轻点头。 内室中,婢女侍奉二人更衣。杨钟打点得倒快,歪在一旁望着菖蒲一件件卸去釵环,婢女捧水服侍她洗净妆面。 杨钟道:“日间你可吓煞我,怎么还指摘起陛下来。” 菖蒲道:“我过后也好后悔”,停了一停道,“因为后面有了更想说的,可惜先前已因禁酒令刺了他,不好再惹他不痛快,只得罢了。” 杨钟道:“还有?你是想说甚?” 菖蒲拢起头发,令婢子下去,一边道:“他要我劝说突厥公主。我真想说,他若迎娶阿史那氏只为了利害,这也罢。可为着利害他便当对人温善些,如此冷待,遇事又求人斡旋,这真是...” 言至于此,心中不平,将牛角梳重重撂在妆台上。 杨钟握起她发梢摆弄,道:“你恼他,为甚还答应为他说客?” 不妨手中发束被骤然抽开,菖蒲冷笑道:“这可事关边境安稳,皇兄特特来找我,说了好些有的没的,末了提起这事,多大脸面,我如何敢不答应?” 杨钟连她还恼着,拾起梳蓖递在她手中,笑道:“若阿史那公主真能四两拨千斤,结了北疆这麻烦,功若昭君,你是帮她青史留名呢。” 菖蒲乜斜着他道:“这话,就是从被皇兄心心念念着要做卫青的人口里出来的?汉皇拿女子和亲换取边境安稳,已当愧死男儿,你们君臣倒更...” 言犹未尽,已被杨钟从背后抱住,那人在她耳旁道:“你别说了...” 菖蒲转首,只见杨钟剑眉微蹙,容色间难掩沮丧。二人对视一刻,杨钟垂下头去,只道:“你别说了。” |
夏官府发出公文,指示豫县侯赵慎回京,接替他统理凉州军务之人尚未到任,便着刺史闵翼暂代。公文中要赵慎速速交割,还格外提了陈嵘的名字,命他随行,不得拖延。 虽然朝廷欲调赵慎回京早有消息,可此时令下,既不言传召的缘由,又未提可否另有任用。虽是官样文章,仍难免令人忧心。闵翼心中揣测,忖度必然事涉与突厥的冲突。想来这自是秉承太师尉迟扈之意,他在其间避祸撇清,只不知赵慎返京是何前景,倒心生些微愧意。 消息传开,苦邑城诸将都惴惴不安。身为武将,怕的未必是沙场喋血。便有平素亲近者求见赵慎述说忧虑,彼时豫县侯正指点陈嵘将地图地志归类整理,一面道:“我年老体衰不堪使用,回到西京闭门休养,和前些年一样,有甚不好。” 那将官见他装糊涂,恳切道:“县侯,您若能寻人打听些风声,便先行做些准备,切莫耽搁了。” 赵慎笑道:“我寻不到人打听,更寻不到人打点。朝廷想如何,我又能准备什么。” 那将官知他素来桀骜,更加担忧,道:“只怕朝廷是因突厥那事...”往下却说不下去。 场面沉默片刻,赵慎无声一叹,道:“苦邑城经营不易,这是防御突厥的一枚楔子。若朝廷当真因受胁迫降罪于我,恐怕阿史那铁伐更容不得的是苦邑城。我旁的做不了什么,已经修书给闵翼,请他设法周全。” 那将官闻言,百感交集,更说不出话,心绪激荡中,一拳锤在案上。 赵慎见状,抚着他肩背笑道:“不必如此。福兮祸兮,大丈夫当来者不拒。又有谁说要论我甚罪,不必太杞人忧天。” 一时送了那将官出去,回身见陈嵘已默着将书卷理好,道:“你不声不响,手脚倒快。”见陈嵘立在他身侧垂首不语,幽幽道,“这些东西,排兵驻军时拿来翻查对照,总有些用处,便留下予人罢。” 陈嵘闻言一愣,道:“您这些年搜寻收存,花下许多功夫,为何不带回西京去。” 赵慎微微摇头,道:“此番回去一切轻简。身外之物,都不必带了。” |
如是数日之后,豫县侯从敦煌启程。他在任上两年,袖携清风而来,离去之时,仍府无余财。登程那日,敦煌附近驻军将领纷纷赶来,敬以薄酒,无言相送。 赵慎来凉州时,本意送胡姬阿月归乡。不想此番回去,这胡姬仍执意随行。当日陈嵘被责受伤,这胡姬近身照护,亲密之态毫不避忌。少年少女如此,必是早有郎情妾意,苦邑城中众人早将二人视作一对。此刻情郎要走,她自然跟随。陈嵘心道事情不尽如此,可又无处解释。这些事,赵慎并不多管,不过多寻匹马罢了。 说起战马,赵慎将青追留在草滩马场,不打算带回西京。稍稍出奇的,是陈嵘亦要留下赤骝。他数月前所得新马因毛色棕黑,起名叫“炭奴”。这是豫县侯亲自挑选的,不免有人眼热,闻声便不知深浅调笑他喜新厌旧,陈嵘只不做声。赵慎在旁看着,向下吩咐,回京之路,取道大马营草滩,教陈嵘亲自送赤骝这一程。 一路无话,一行人便从敦煌回到西京。豫县侯两年前赴任,并不知多久回转,又无家眷,索性把仆婢打发了大半,余下几个老仆托李骥帮忙照应。李骥虽爱唠叨,却心细妥帖。赵慎回府看时,庭堂屋室都已整理出来,并不曾过分寥落。 跟随赵慎的卫士,大多在西京亦有家室,离家两年早都心中长草,没处可去的,唯有陈嵘。 赵慎忖度这后生心思沉重,也不问陈嵘、省得猜心度意节外生枝,直就吩咐备一间房屋,教他住在府上。 |
跟随赵慎的卫士,大多在西京亦有家室,离家两年早都心中长草,没处可去的,唯有陈嵘。 赵慎忖度这后生心思沉重,也不问陈嵘、省得猜心度意节外生枝,直就吩咐备一间房屋,教他住在府上。 他在西京本并无甚亲故,谁知甫一回来,便有人登门。更出奇之处,来人他并不相识。 来的是庾仓和。 大约因为诸事顺遂,这两年间庾仓和继续发福,一副髭须愈发着意保养。开口未言先露笑意,倒是和气模样。赵慎些微知道他来历,亦无多话,只听他要说什么。 庾仓和瞥着赵慎面色皴黑,形容毫不起眼,传言豫县侯名将之风,此时却并未见有甚风采可言,心生几分轻视。草草客套几句,故作关切道:“您在边境与突厥莽撞冲突惹恼了铁伐,朝廷十分不满,亦有言官弹劾呢。” 赵慎听他说完,道:“突厥掳掠在先,我戍卫反击,不过尽份内之责。” 话音平淡,只是举目之间瞳仁黑亮有神,庾仓和不妨这目光竟这般清明敏锐,如寒刃迫身,禁不住一顿。稍定心绪,笑中带出几分冷意,道:“赵将军,大周与突厥联姻,是关系北疆安定的大计。若有人坏了这事,陛下、太师都不能容忍。” 他来这半日,故作姿态居高临下,此刻又阴阳怪气语带威胁,赵慎冷眼看着,却又如何放他在眼里,哂道:“赵某一介降将,在大周朝廷无足轻重。想要处置,一道敕令便解赴有司定罪,怕都等不及使君来与我说这许多。”又道,“使君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罢。” 庾仓和拿腔作势这半日,不过是为了危言恫吓、先声夺人,不料反遭嘲讽。哪怕他早不是南朝俘虏,已身居要位,这样桀骜蔑视的目光竟摆脱不得,庾仓和不由心头惊诧,继而一阵恼羞成怒。 他心生恨意,犹如无名火烧,只是今日来此有所图谋,只得按捺。刻意更露笑意,道:“将军莫急躁,在下话还不曾说完。” |
他心生恨意,犹如无名火烧,只是今日来此有所图谋,只得按捺。刻意更露笑意,道:“将军莫急躁,在下话还不曾说完。” 敦煌一战,双方死伤相加尚不足百人,并不是多大的战事,却在西京掀起纷纷议论。朝堂上的话不知怎么传扬出去,都说太师忌惮突厥,竟要为了顺从铁伐惩办边将。尉迟扈起初从不曾在意,孰料议论之声由私下切切而洋洋漫漫,实在大出意料。 猜度其缘由,从西燕到大周,边境上与突厥互有胜负,但皆是被动应战。此番虽有突厥抢掠佛宝的前情,却是主动出击并获全胜,这在百余年间与北方胡族的战史上还甚稀罕,自然使得人心振奋。可尉迟扈为了东征力主怀柔突厥,种种摆低姿态,正逆人心而行,引得舆论不满亦在难免。 尉迟扈听闻佛宝无恙本也十分满意,只不过他更怕铁伐真借机要挟。此前他便有心以陈嵘堵铁伐的嘴,更是一箭双雕。但弃掉陈嵘的话他不说,却要赵慎来说。 庾仓和正是为此来说项。他既遭赵慎抢白,一时更想起陈峙,新仇旧恨在脑中盘转,口中却笑道:“赵将军为人直爽,太师钦重已久,并不欲与将军为难。其实突厥不过颜面上失色,想要个说法。”见赵慎不言,又道,“我听闻军中凡事都有所指派,战前各领军令,这样战后论功论罪都有依据,便不会争抢推诿。敦煌一战,在风蚀脊闯祸的是谁发落谁便罢,不会降罪到将军头上。” 言罢望着豫县侯,却见他只摩挲案头木楞,庾仓和终于沉不住气,追问道:“将军可有什么要说的?” 半晌却听赵慎道:“作战部署,皆是我安排,与旁人无涉。至于旁的——若朝廷真因杀敌而问罪于我,那我无话可说。” 庾仓和亦不觉意外,只是一笑,殷殷劝道:“赵将军,您历来为人,我是有耳闻的。可正因此,我才不得不劝您。您从前做过许多不识时务的事,朝廷都不曾为难。您拒不训作骑兵,太师也不指望了;后来西陲边事有难,便也算有用您之处。可您也莫糊涂,此一时彼一时,而今朝局已经稳定,凉州人事早另有安排,新长起来的将官,连您是谁都没听过——您这些年能够桀骜,是因为上位者有心胸容纳。若冥顽不灵,真惹怒太师,泱泱大周,您却哪有地立足。” 他言辞娓娓、字字诛心。赵慎默了一时,笑道:“使君高抬我,赵某有甚桀骜的资本。太师要追责风蚀脊之战,那便就是我了。” 庾仓和如掏肺腑一般,叹道:“赵将军,一个后生、非亲非故,您值得吗?他那副...” 话音未落,只听赵慎起身道:“送客。” |
庾仓和如被赶出府去。这两年间谁敢对他如此,一时恼羞成怒。心内恨恨咒骂许久,吩咐车夫道:“去太师府。” 尉迟扈自领太师以来,又兼都督军事,索性将府邸移进否极昔日太师府。否极当日把控朝政,另立霸府,俨然也是一个禁中。心腹谋士犹如门下近臣,时时觐见奏对。尉迟扈而今领着与他叔父一般的职衔,张扬跋扈,似是毫不避忌、以权臣自居。 庾仓和来时,襄城郡公杨沛与河西郡公岑翀俱在,为的是奏报商议向东用兵诸事。尉迟扈准备年余,人马钱粮齐备,本来与突厥联姻之事落定,北疆该无后顾之忧,万事俱备,谁知又横生枝节,自然急躁恼怒。 庾仓和明知尉迟扈此时痛脚。只因他被赵慎攘出来,心升怨怼,故意添油加醋,有意挑唆,已存置赵慎死地之心。 杨沛在旁听着,便知事有不妙,偷觑着尉迟扈。见他眉目间冷意森森,心中不由连声叫苦。 果然听尉迟扈冷笑道:“世上真有这样的人。既然他这般死硬,我便成全他。” 杨沛心想,豫县侯定是为了护着陈嵘不肯听从庾仓和的游说,可他这般得罪了尉迟扈自身难保,陈嵘不是更保全不了。突厥之事,未必没有旁的通路,他也不寻人探探风向,自己就把话堵死了。心中暗道这人迂腐,更急眼下的场面如何寰转。 那厢尉迟扈已向庾仓和道:“他若以为我忌惮舆论,也未免太自视太高。你是秋官府的司宪,此事便交由你了。” |
杨沛闻言,心道“完了”。微微沉吟,终是开口道:“太师且慢。” 尉迟扈道:“什么?” 杨沛道:“目下如此,是否有失急躁。要定罪以儆效尤,总亦要有个说法,”又道,“我总还想...刚刚太师还说到,东面最倚恃的那支骑兵,就是从方面从洛城出去的。” 尉迟扈冷笑道:“杨司马,他这副嘴脸,给台阶脸面他都不肯要,难道还能令他把故部招降来不成?” 杨沛尴尬赔笑,正欲再言,一旁岑翀插言道:“不如令他于家中待罪候审,也稍稳妥。” 尉迟扈见他如此说,便不曾反驳。想了一想,道:“也罢。” 杨沛见状,暗想,终究岑翀是他心腹,讲话份量大不相同。又想,此刻糊弄过去,此事往后又如何回旋? 当日,一队军士便布控豫县侯府,岑翀亲自前来传令。一众仆役人心惶惶,眼见武士们手握利刃围在府门外,把府内诸人看管起来。 岑翀态度严厉,声言要对赵慎当面宣令,教他在堂内接待。如此威势之下,众人喏喏不敢近前,亦不知又说了什么。待到岑翀离去,只见赵慎仍坐在堂内,神色肃然。倒是不曾有人留意,豫县侯手旁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洁白如玉的牛骨爪杖。 两日之后的夜间,浓云暗布,月色全被遮蔽。陈嵘仰卧在榻上,头枕手臂,望着屋顶出神。 风沙磨砺,曾经清秀的少年消失了,他的面容双手和所有戍边将士一样粗糙皴黑。那里常相陪伴的,只有冷月风沙,这使他更孤直沉默。在军中两年,他似乎老练成熟,可于人情世故反而更荒疏。骤然回到繁华帝都,这本是他自幼生长之地,人群熙熙攘攘,却令他突觉陌生。 两年之间,天翻地覆,恍如隔世。他曾被皇帝口谕永驻凉州,此番却又在夏官府公文中指名随令入京。他不过一个小小记室,却难免被无形漩涡裹挟。无论愿否承认,他的姓氏使他此生运途注定不得平顺。被裹挟,却不知如何应对,重又踏回波云诡谲的西京,他只觉惶惑。 屋外飒飒声渐起,模糊中是有人唤他。陈嵘只当是风,翻过身去。静默一时,他骤然警觉,是真有人在低声相唤,还轻敲窗棂。 屋内不曾照明,陈嵘伸手摸索抓起枕边宝剑,无声翻身下榻。行在窗旁,窗外那人仍在唤着,已有几分焦急:“万年,是我,万年...” |
话说还有人记得牛骨爪杖这个道具不?在448楼... |
杨钟正立在窗旁,今日从宁夷军中寰转,不曾回府,却趁夜翻墙来了这里。他来此间自然不敢教旁人知晓,窗外久唤不应,杨钟心中忐忑。脑中闪过几个念头,正在迟疑,却听哗啦一响,窗扇突然洞开。 窗内那人孑然而立,仍那般清瘦沉默。室内暗淡无光,杨钟看不清他面孔,不知为何,突生揣测,他是否还是旧日模样?直觉中隐约觉得,这已不像记忆中的少年。 他方才唤了半晌,此刻突然恍惚,口舌磕绊着道:“万,万年?” 陈嵘亦望向他。朦胧月色照在杨钟身上,模糊影绰,却遮不住那鲜明轮廓。俊朗眉眼间青稚已被时光凿去,从前的憨直少年已长成成年模样。 不提山水相隔、光阴刻画,更不提提身份更迭、心性变化,过往中想象这重逢场面时,几多忧虑惆怅。可是,此刻当真到来,陈嵘却只觉得,他们似方在一个平常的昨日里,彼此见过。 万千思绪中,一个情怯语塞,一个释怀无言,只默默相望,幻海情天。 又一阵疾风吹过,树木应声扑簌。陈嵘道:“虎头,你进屋来?似是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天边突然打起一道闪电。二人不由都转首望去,接着雷声亦到了。 有雨滴落在肩背上,纵然已到初夏,杨钟仍不由一凛。他此来已是冒险,这个关口,不能纵情任性出纰漏。他头脑已全然醒了,道,“不行,我是偷偷来的,呆不得许久。有些话是正事,要说与你。尉迟扈要以突厥...” 言犹未尽,只听陈嵘轻声笑道:“我这里,没有正事。你急着走,便走罢。” |
写感情戏真是夭寿了...就这样吧...以及大家总爱说别人变了,其实变的都是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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