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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柱石山(古代)[第14页] |
作者:过时不候16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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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战兢兢放一张头像君的图...虽然不是古装... 东山叔恕罪... ![]() |
杨沛手中家法颓然垂下。他的父子间,冰释前嫌的一线机会已然失去。他无力掌控儿子的心意,作为父亲的权威,已是个虚弱空壳。 阿铿是在刀刃上走,或有一日,便要粉身碎骨。可是,除却忧虑,他亦管不了什么。 襄城郡公怔忡半晌,叹道:“你自然知道,我不会打死你。可是阿铿,野心招祸,多少人因此身败名裂。时人弄潮,都以为是自己驾驭了潮流。可其实不过是顺者昌、逆者亡,荣贵衰败,变换不过转瞬。你不是钻营名利之人,我因而不懂,你究竟求什么?” 杨铿直起身来。或是父亲眼中,他为之奔波一生之物,不外尊荣、富贵,而这之于自己,享有已不需费力。他种种所为,还为什么? 不知父亲是否记得,多年前他曾与如愿快马轻裘,结伴游历尧都平阳。平阳东临雷霍,西控河汾,南通秦蜀,北达幽并;境内苍山巍峨、大河奔流。彼时黎明太初东升,金红披被山河,天地之间,人瞬时渺小如尘埃。山陵跌宕,河川咆哮,少年杨铿被这壮阔盛景震惊得窒息失语。 平阳从叔虞封唐,自古是富庶之地。然而,正是此地,经年战乱、流民离乱,饿殍千里、十室九空。就在那时,他与如愿驻马东顾,彼此许愿道:“有一日,你我要饮马东海、平定天下,令这锦绣江山,再无白骨。” 而今,光阴荏苒,少年不再,可这志向并无更改。 野心是乱世沃野泥土中的根系,丑陋隐秘;可若无这,便长不出蓬勃的叶和花。 汉魏以降,这乱世已持续太久。一代代人皆欲终结这乱世,不惜奉献血肉;一次次变革改制,以毁灭孕育新生。先行者的白骨,一路铺垫做阶梯,乱世的血宴上,少年英雄们供奉筋骨为馔,野心便是酒。 他们并不知道,最终登上峰顶的能否是自己;然而他们笃定,只要前赴后继,就终究可以重建法度秩序。那时,天下一统,战乱平定,政治清明,苍生得安。那将是比秦汉更辉煌强大的盛世。 他缓缓道:“阿爷,我想做的,您终会看到。” |
那日之后,陈嵘未再遭提审,尚有医师前来为他医治,终究得了一丝喘息。这日,医师再来时,褪下衣裤,见伤处不再渗血,长出些粉白肉芽。点头道:“终于见好。过几日结了痂,便好的更快。” 陈嵘安静伏着,道:“多谢。” 正说话间,外间狱卒开动门扇。医师听见有人来,帮陈嵘先将中衣掩上。转首再看,却见庾仓和来了。 医师起身施礼,庾仓和看了一眼陈嵘,向狱卒道:“押犯人上堂。” 医师听了,道:“使君,他刑伤未愈,再受审,恐怕...” 庾仓和瞥了他一眼,冷笑道:“皇帝亲鞫,医师去和他说罢。” 医师忙低头讷讷,不敢多言。 狱卒上来拉起陈嵘便向外去,陈嵘本欲推开他们,可双腿甫一用力,创口便崩裂开绽,裤子上瞬时洇染血渍,眼前发黑,哪里站得住。庾仓和看着他一步便疼出满头大汗,冷冷道:“小郎君,留着你的骨气到堂上用吧。”向狱卒道,“拖走。” 堂上,稳稳端坐的,正是皇帝尉迟宏。庾仓和登堂施礼,陪坐在侧,刑吏已押着陈嵘上来。 从前两番相见,尉迟宏还是周公的身份,况且藏头露尾、不欲张扬;倒是陈嵘那时,与杨钟一道,白马金鞭、极尽少年轻狂。 尉迟宏望着陈嵘,只见他似对至尊视而不见。虽只几面之缘,这漠然神色,他在这少年面上亦见得多了。或许便是因此,比起杨钟,他对陈嵘不免心存芥蒂。而今,他的生死就在自己一个转念,尉迟宏指尖摩挲着案面上一块细小坑洼,垂目不语。 堂内如是许久不闻一声,庾仓和铁青着脸色道:“犯人藐视司法,更在御前放肆。”复向两旁道,“先杖三十,再来答话。” |
这是杀威。刑吏上前,不曾用力便将陈嵘推倒在地,有人按住他肩头双足。陈嵘脸面贴地,砰砰心跳听得清晰。讯杖搭在他臀上,可怖印象瞬间回复,他两腿下意识一抖。 尉迟宏微扬了扬眉。单衣褪去,身躯裎露,腰间隐约可见血红鞭痕,整段臀腿触目皆是肿破黑紫。薄薄血痂撕裂,又涌出鲜血。刑伤之烈,尉迟宏之前亦不曾料到。青年天子不由一叹,一切都在失却,他便因恐慌而格外固执。 仅仅一杖,这矜持倔强便全打碎,陈嵘仰首一声惨呼。尉迟宏望着那面孔瞬间痛到惨白,淡淡止道:“且住。” 陈嵘周身仍在颤抖。杖击虽然停了,可木杖仍毫不容情、重重压在创伤上,汩汩鲜血沿着讯杖梢头滴滴淌落。 庾仓和瞬目瞥向皇帝,却见皇帝唇角勾起一丝含糊淡笑,几难察觉。庾仓和心想,这或是他第一次体味强权的上位快意。 今日这场亲鞫,于他眼中,几是闹剧。他一早听闻卫国公死讯,震惊不已。旋即皇帝便说要审案。 那日尉迟扈的用意,不外要他御口金言,当场定下陈氏之罪,使其再翻不得案;可如今人先死了,这戏要再怎么演。 可他尚不及请示尉迟扈,便被皇帝拘来陪着审案。庾仓和转念想,索性不管陈信生死,今日都要教陈嵘认罪。陈信想以死明志,他偏要这做畏罪自杀。 却听尉迟宏道:“陈嵘,朕听闻你拒不招认。” 陈嵘道:“我父兄无罪。”嗓音沙哑,还带着颤抖。 尉迟宏道:“你父兄是否谋逆,不单靠你一面证言。你即便不认,未必不能定罪。” 陈嵘双肘撑起半身,奋力仰面道:“你们若真有旁证,何必再审我?” 庾仓和闻言喝道:“放肆!” 刑吏应声将讯杖向下一压,只听杖下又一声痛呼。 尉迟宏不以为忤,道:“莫这般,”又吩咐,“将他衣裳穿上,起来好生答话。” 陈嵘被刑吏摆布起来。他臀上伤痛,跪坐不下,勉强手撑地面,冷汗涔涔。只听尉迟宏道:“旁人的生死,你管不了。只你自己的命,还这般年轻,应当顾惜。” 停了一停,突然道:“你父亲已经自戗。” 眼前似忽有一片白雾飘过,陈嵘周身一软,跌坐在地上。血疮撞破,竟觉不出疼。忽然不知可是梦魇了,想要说话,喉头却如被扼住。 尉迟宏深深盯着陈嵘,道:“你的前程,都看你自己。” 杨氏兄弟都求自己救的人,他却要看看,值不值得。 |
庾仓和方才一惊,此刻心思又定下。听皇帝似是以此诱供,这正中他下怀,不由帮腔道:“陈信畏罪自尽,案子却还未了。事已至此,你抵赖又有何用?你肯认罪,至少还得保全自己。” 他心急火燎,直白得顾不得露出丑态。陈嵘半身晃了一晃,目光逡巡,停在案前瓷盏上道:“我要饮水。” 尉迟宏点头道:“给他。” 掌囚将水盏递在他手中。那是考究的白瓷,胎质脆薄,几似透明。陈嵘将瓷盏举在唇边,缓缓饮了下去。 冰凉的清水顺着喉头一路流入脾胃肺腑,水这样容易冷,滚热的血变凉,会不会慢些。 他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将瓷盏摔在地上,瓷片瞬间飞溅。他抖索着抓起碎瓷,却再没力气刺进咽喉,索性塞进口中,奋力要咽下。 堂内一片惊呼之声,跟前的掌囚须臾回神,赶忙扳起他颌角,捏着两颊,迫他张开口唇。刑吏七手八脚按住他身躯,掐着他脖颈,将碎瓷从他口中掏出来。 尉迟宏不自主间,已从座上立起。那瓷片就在面前地上,血唾相混,已看不出本色,他胸口不由一阵发闷。 陈嵘眉蹙如山,双目紧闭,口鼻处一片鲜血模糊。他已不敢奢求而今的意志体力能在重刑下缄口,他逝去父兄的名誉,他只能如此来保全。 一片混乱之中,庾仓和兀自跌脚叫道:“看他的舌头,还能说话吗!”突听皇帝道:“都住声!” 青年天子一步步离座踱步,面上竟现威严。他试探陈嵘,却不料得到的回复,是如此惨烈决绝。他立定在陈嵘面前,道:“收监。一时宫中医师来诊看。无朕的旨意,谁也不准再审。” |
一小更 —————————— 庾仓和留下善后,尉迟宏步出堂外,心头仍止不住跌宕。内侍迎上前来,见他额头上汗涔涔的,忙递白巾。尉迟宏并不接,只低声问:“豆卢夫人的事,你查问确实了?” 这说的是陈信长女。内侍道:“确实了。豆卢崇伏诛后,有司处置罪官家眷,她而今就在掖庭。” 尉迟宏心道,这位夫人百般取悦伯母,也没能帮上夫家一分,而今眼睁睁又看着母家遭祸,连自己都不曾保全。暗自叹了叹,从袖中抽出一卷纸笺,递与内侍,道:“令妥当的人,将此物交于豆卢夫人,莫泄露来路。”言罢道,“去世母处。” 尉迟宏来时,老夫人正盹睡。宫人见陛下来了,都跪下施礼。老夫人浅眠中醒来,精神倒还好。皇帝一眼望见案上正摆着自己一早送来的枇杷,便问道:“世母尝这味道如何?” 老夫人笑道:“要说实话,却是不如过往的好,滋味有点酸。” 尉迟宏笑道:“今年江陵气候其实和顺,不想果品反而不甘甜。既然如此,不如腌渍存放。枇杷顺肺气,留到秋冬食用亦好。” 老夫人闻言,倒叹了一声,道:“可惜。豆卢崇的长媳,本来最善此道。” 尉迟宏故意道:“她是罪妇,已籍没在掖庭。旁人制的吃食未必便差,世母莫念她了。” 老夫人想了一回,道:“她亦可怜。其实不论她夫家如何,她又有何罪过。” 尉迟宏觑着她神色,似迟疑了一时,道:“世母是慈悲心肠,只是...国有法度,阿宏若是能够,定周全世母的慈心,只是...” 他诸事作不得主,老夫人亦心知肚明。心中有了念头,只道:“莫说这话,”一时取过旁的果品道,“陛下尝尝这个。” 尉迟宏恭顺接过,无声一笑。 |
依然短小...怀个旧... ———————— 人们观望许久的卫国公一案,随着陈信自尽,似是终要了结。只是所谓盖棺定论,总还要一个说法。 只是这说法尚不及编排,北疆新败,易马城丢了。 当日铁伐在红石峡遭遇重创,眼看到手的款贡城亦被镇北台解救。他回师易马城与骆恒光鏖战,本意讨回些便宜。谁知连日阴雨不停,那正是陈嵘去讨还陈峙尸身的时节,是半月前的消息。 易马城留守兵将本就不多,红石峡内幸存退归的不足十一。这点兵马难于独力应对突厥,亦是可知的结局。只是战况惨烈,却出铁伐意料。守军拒不投降,待突厥骑兵冲进防线,只见已战至无人,少数残兵突围,骆恒光下落不明。 虽然惨胜,突厥兵将士气已甚低落。贺展劝说铁伐与大周定立盟约和谈,以罢兵为筹码,既然占据易马城,所图当然是盐池。夏州都督崔昊禀奏朝廷,是和还是打。 朝野议论切切。尉迟扈眼下的心思,并不在北疆。 豫县侯赵慎府上,这一日来了访客,来人算是他旧友,名叫李骥。 西燕彼时夺得洛城,全赖否极的心腹幕僚裴禹在阵前谋划。李骥是裴禹跟前文书,与赵慎本是敌我。赵慎识得李骥,只因他与自己一位叫陆攸之的幕僚师出同门,他们的先生,便是裴禹。陆攸之本是裴禹安插在洛城的细作。洛城陷落,赵慎被俘,陆攸之投洛水自尽。这其间,又有多少纠葛故事。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恩怨,李骥在旁看得清晰。后来西燕军班师回到西京,正逢尉迟否极新丧,裴禹被尉迟扈立威逼杀。赵慎当日尚不知生死如何,亦正病得七倒八歪,也幸而李骥奔波照应。 其后,赵慎被赦罪授官,境遇好转。可他不与西燕朝臣武将交往,之后又经年戍边,而今在偌大西京,可称故交的,竟只有李骥一人。 十余年光阴过去,当日风华正茂的武人文士,而今都鬓染霜尘。豫县侯立于堂前相迎,仆人引李骥穿庭而来,只身后还跟着一位怀抱琵琶的胡姬。 |
那胡姬倒亦不似寻常胡人般高鼻深目,只是皮肤格外白皙,眉弓山根都较汉家女子清晰,瞳仁黑亮如曜石。衣着是胡服的男装,发髻梳得齐整,面目在妩媚之外亦带几分英气。如是亦看不出年纪,不过总不过二十岁。 宾主登堂,这胡姬亦跟了进来。赵慎指着她问:“怎么回事?” 李骥笑道:“先听她演奏一曲如何?”言罢,向那胡姬点了点头。 那胡姬于是将琵琶横抱起来,白玉拨子按住正中乐弦,皓腕一转,琵琶弦随之铿然颤动。 这奏的是一支西域曲。驼铃霖霖,细沙悉簌。旅人跋涉沙海,午间秋阳躁烈,转眼冷月如钩。那胡姬神色专注矜持,面肃如霜,垂着眼睫,亦看不清目光。 一曲终了,赵慎不由击节赞道:“好!” 李骥笑道:“留在你这里吧。” 赵慎闻言疑惑,他赋闲在家,度日亦仍如军旅,府内素无乐伎歌伶。 李骥见他似要推脱,一笑而低声道:“县侯不觉得,这胡姬弹奏时,有几分...神似源长。” 源长正是陆攸之的表字。那敛目抿唇,静默而决绝的神态,恍惚在眼前。赵慎闻言腾然变色,道:“你胡白什么!” 李骥低声道:“经年之间,你如此自苦,却又何必。我见到这孩子时...” 豫县侯腮边肌肉凛然,断然喝止道:“胡闹!” 那胡姬并不全然听得懂汉话,见赵慎声色俱厉,不由面现懵懂惶恐。赵慎道:“你将她带回去。你看我作什么人!” 李骥亦急了,道:“我带她到哪去?我又无食邑,家中多养这一长口,我这倒是为着什么?” 他们这厢争吵,胡姬似明白了什么。低下头去,突然一拨硬弦。这一遭的曲调不带铺垫,开声便是烈烈西风。琵琶声似裂帛,宛如旌旗猎猎。胡姬白皙手指在弦上飞旋,乐声激昂曲折,愈叠愈高,如河曲九转,湍流击撞。乐音转眼达到峰顶,铮然一声颤音,这是蓄积水流骤然越过阻隔,以摧枯拉朽之势汇入江海。 赵慎与李骥皆已无声响,默然听这一曲终了。豫县侯胸前起伏,目光缓和、甚至微带湿润。一时低语道:“不,这不像源长。”望向李骥道:“让她留在我府中罢。” |
望着那胡姬重又安静坐下,一时又问李骥:“你从何处见到她?” 李骥道:“说来,这是从前豆卢崇府上的。他身死家败,这些人自然都遣散了。” 裴禹死后,李骥辗转四处,而今在京兆尹门下做个使职官。京兆尹协同秋官府处置后事,他因此见着这胡姬。 说到豆卢崇,二人倒默了默。赵慎一时问:“卫国公的案子,目下是何说法?” 李骥道:“他不认谋逆之罪,以死明志,况且亦无确切的证据,能有甚说法。只是这一遭易马城失陷,太师的眼光,又转到陈峙那去。” 赵慎蹙眉道:“人都战死了,还要如何?” 李骥叹道:“无外作战不力,兵败貽害云云。更有甚者,据说他遗骨其实没在红石峡找见,夏州曾风传他私会突厥使者,而今竟传言说他是诈死投靠了阿史那铁伐。我看这情形,是要另辟蹊径,从陈峙入手了。” 赵慎以手支颐,缓缓道:“说来,若非他当日请战,这事岑翀本是来找我的。” 李骥听他语含内疚,劝道:“这与你何干。退一万步,若真是你去了夏州,未必是这局面。他还是太年轻心急,总想功毕于一役。” 赵慎叹道:“我亦听闻些战报,他在易马城筑城,想来胸中有长远打算。可惜了。” 李骥絮絮道:“而今的国力,当然是比十年前强得多了,可要平定北疆,还差得远呢。这便不是一人一时凭意志心气能成的事。况且他在夏州,还要应付派系掣肘,就是个铁人,身上能打几颗钉子。” 他虽总自认资质平庸,可终究跟在否极和裴禹跟前多年,眼光还是有的。赵慎其实也赞同他所言,未再说什么。 李骥道:“此番突厥惨胜,想趁着机会谈条件。朝廷亦不想打了,我听闻些消息,陛下登基,后位却还空着,正有意求娶突厥公主为后。” 尉迟家联姻一向精打细算。尉迟宏早有几位枕边人,只是家世来历都不出众,不过服侍他而已。 赵慎听了,笑道:“看来朝廷是终于想起东进了。” 李骥问:“怎么说?” 赵慎道:“北方的胡族,一向恃强无恐,驱利无义。当日还在东西各立元氏天子的时节,相互征伐前都要贿赂柔然,甚至请他们一同出兵。否则,柔然便要战时骚扰北境,情形竟似勒索。这十年,东西战事平和,都忙着上位自立。而今国内的事清了,朝廷要与突厥修好,大约是要有打算。” 要统一天下,北朝双雄必有存亡的一战。当日力主东进的便是裴禹。只是否极一死,他亦如无根大树的枝叶。众人终究舍不了江陵的富庶,东进这事,竟是一搁十年。 李骥叹道:“其实先下江陵,而今看来,未尝不是上策。江陵富庶物华便不说了,南朝人物典章北上,给关陇开了多少眼界。先帝从前最有心完备都种种制度司法,也终于有了个样子。” 赵慎冷笑道:“这两位国公的案子,我是不曾看出什么制度司法来。” 李骥笑道:“制度司法是建起来就给治世用的。眼下还是乱世。” 赵慎摇头笑道:“是啊,乱世之中,自然是居上位,谁便做主。” |
他二人熟识,亦不甚避忌。李骥道:“军权都收归中枢,免去战时号令不齐之虞,更是汲取百余年天下大乱的教训,这亦是应当的。” 赵慎道:“天下要平定,凡此种种,不过为潮流裹挟,任谁亦不能逆潮流而动,要怨恨便只能怨生不逢时罢。” 李骥亦听不出这是赞同还是嘲讽,只道:“不过卫国公一世谨慎,临了落得这个下场,确也叫人唏嘘。” 赵慎道:“迟早的事罢。这些年中,我平心静气时想,赵氏割据洛城,俨然一方诸侯,王命不达,我若与高元宠易位而居,未必比他磊落。尉迟氏对楚国公与卫国公,是一样的道理。” 李骥道:“高元宠是狡诈卑劣之徒,可不便如此作比。” 赵慎道:“说来,你的先帝与先生,确是比东面高明得多。欲将兵权收归中枢,高元宠只会收买打压,这两项对赵氏皆不奏效,便竟不惜舍弃洛城。如是内耗,却不过都是表面文章,至今日青徐豪强都还不服高氏管束。否极改革兵制,却是润物无声,时至今日终于功成。”叹道,“虽然终究也流了血,可不过是两家国公的盛衰。仅仅当日一个洛城,便是多少人的血汗。” 李骥沉默一时,低声问:“若你当日想着这些,会愿服从高元宠,抑或献出洛城归附先帝吗?” 赵慎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日我是洛城主将,便绝不可能想这些。我这一世,忠孝节义都丢了,腆颜活到而今,做过什么,都不后悔。” 李骥望着他神色淡然,只眉峰峥嵘,知道他有多少不肯说的隐痛郁结,乃至自行流放般在西陲戍边,都是煎熬着自己。当日俊朗爽利的青年将军,而今周身病痛、孑然独居。那些默然承受的锥心泣血之痛,如何是一句“不悔”便能轻轻带过。 大约心思清明的人,活得偏都太认真。李骥心头一酸,劝道:“县侯莫这么说。旁的不提,赵氏骑兵你总是保全下来,只这一节,忠孝仁义便都齐了。” 赵慎摇手笑道:“陈年旧事,随口提起,你何必如此当真。” |
说起来,对这文模模糊糊的想法是洛水那文的时候,后来终于决定写,很大的原因还真是老赵...一个酷拽帅哥最终被磨砺成磐石般大叔,这算是我一个巨大的萌点?不过对于老赵这个年龄阅历的人,写出来大概是显得比较臆想幼稚,我尽力吧...这个时间轴有一个模糊,这个文设定是在否极病逝和攻取洛城的十年之后,按理说篡权上位不应该拖这么久,这其实是为了迁就老赵的年龄,然而即使这样,算起来老赵也还到不了四十岁...老赵到不了陈二父辈的程度,定位是一个风韵犹存(?)的老师...以上... |
如李骥所言,朝廷听闻突厥提议议和,正中下怀。迎娶突厥公主为后,亦确有其事。应崔昊之请,朝廷派遣使者启程去夏州,商谈其后事宜。 尉迟扈并岑翀与杨沛从夏官府出来。方才堂内,杨沛禀奏所拟条目,众人议定宁夷府军人事和建制安排,岑翀又建议京畿府军混编、将领轮值,尉迟扈一一准予。杨沛扭捏了这一回,收拢陈信旧部的事,终究是经他手做了。 尉迟扈一面靠他成事,一面又心存鄙薄。见他亦步亦趋,故意笑道:“杨司马前些日府中教子了?” 杨沛以为他说的是杨钟,忙道:“是,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竟然盗取金符,我已重重惩治了他。” 尉迟扈摆手道:“我说的是杨大夫。我昨日见他一边面上红肿,杨司马,何事如此发怒?” 杨沛垂目道:“他疏忽浮躁,陛下赐给庾开府的金符被他随便摆放,才教杨钟偷去。这里也有他一半罪责。” 尉迟扈玩味道:“杨司马真是治家严谨。只是这脸面总是要留的罢。” 这边揶揄够了,便扬长而去。行在官府门前,有卫士上来,低声道:“外面...” 尉迟扈问:“怎么了?”见卫士支支吾吾,不耐烦再听,径自而出。待行在外间,迎面只见大道上横拦着一个人。 那人是武人打扮,单膝跪地,双臂举过头顶,擎着的竟是一副乌漆的残破铠甲。 卫士才赶上他,附耳低语道:“这是夏州边关镇北台守将刘勘的儿子,名叫刘琼。从一大早便跪在此处,说等着您。” 尉迟扈蹙眉道:“他手中举着的,那是什么?” 卫士道:“陈峙的遗物...” 尉迟扈面上骤然变色,大踏步行下石阶,来在刘琼面前。 刘琼亦仰面看见他。青年将军满面风尘、唇上干裂起皮,双目尽是血丝。心内猜度这便是尉迟扈,将心一横,高声道:“陈峙将军在红石峡为国捐躯,马革裹尸,暂葬镇北台。末将请朝廷为其迁葬,使忠魂得归故里,亦慰藉红石峡殉难同袍的在天之灵!” 铠甲胸腹部的护片上是利刃硬破开的裂痕,皂甲不显血色,近处看时却仍可见洇染痕迹。当日粘稠汹涌的鲜血,此时仅余干涸印渍,却是渗入硬甲纹理,将连缀甲片的筋线都洇得乌黑。 白日晴空,此物当前,竟似仍带着沙场血腥寒意,尉迟扈亦不由顿了一顿。 当日陈嵘被解入京,从此杳无消息。易马城失陷,混战中众人失散,尤其是将军骆恒光无了讯息。一部突围残兵流落镇北台,其中便有高经纬。此时陈氏父子以谋逆议罪的消息亦传至北疆,陈峙当日托付他为自己见证的话言犹在耳,这死后仍要蒙不白之冤的忧虑,竟一语成谶。 赤骝马在镇北台,突然日夜哀鸣、水草不食。高经纬心心念念陈峙对他的知遇情分,此刻眼见此情此景,满心悲愤绝望,抱着马颈嚎啕痛哭。 他这一哭,哭动了一个人,便是刘琼。刘琼瞒着父亲,与高经纬一道,连夜赶向西京。 此刻,他迎着尉迟扈将这重创染血的铠甲高举过顶。强权之下,他无甚可说,便让这已干涸的鲜血,做此沉默辩白。 |
此时,岑翀与杨沛亦从内出来,当场见这场面,皆噤言无声。官府前一时静极。 半晌,只听尉迟扈哂道:“是非功罪,评判自有人言史笔。此物当前,你来我面前求,便已是多余了。”言罢,再不旁顾,迈步而过。 刘琼本存着万劫不复的决心,此时不由诧异无言。岑翀与杨沛默默相视,杨沛行在刘琼身侧,道:“偌大西京,莫在其间乱闯。收拾东西,先住到我府上。” 尉迟扈这一日,本是进宫见母亲。无端遇这一桩事,心绪甚不畅快。 尉迟老夫人处,今日亦颇安静。尉迟扈近前施礼,母子对坐,因端阳将近,说了些驱疫除恶的事。老夫人总似欲言又止,尉迟扈眼见这神色,便知是有话说。道:“母亲当着儿子,直言吩咐便是。” 老夫人道:“豆卢崇的长媳,你可还记得?” 尉迟扈道:“记得。阿母对她还曾颇有恩赏。” 老夫人点头道:“我是颇念她的好处。”一时又道,“她而今籍没在掖庭?” 尉迟扈道:“应当吧。” 老夫人停了一停,道:“她日前托人给我送来血书,恳请我向你求赦陈氏的幼子。” 尉迟扈面色一变,道:“谁送的信?是谁为她传递消息?” 老夫人摇头道:“我不知晓,亦不想追究。只是此事,你平心静气想一想罢。” 尉迟扈面色铁青,道:“她一个罪妇,有甚资格替旁人开脱。”又道,“您若是为那豆卢夫人求情,儿子一定遂您心愿。可若是陈嵘,这事没那般便宜。” 老夫人道:“我虽在深宫,却亦有言语传到耳中。替陈信父子不平的人,并不在少数。” 尉迟扈冷笑道:“是了,卫国公是元勋功臣,陈峙是捐躯的烈士。” 老夫人望着他,道:“你的难处,我都明白。你为了你叔父的托付,不惮做恶人。可得饶人处,又何必将事做绝。不单是这一个小儿,对陈氏定罪之事,你亦要想好。” 北朝是从无女子不议政的风气,老夫人如是劝导,亦是良苦用心。 夏官府前,刘琼高擎陈峙血甲的一幕尤在眼前。他为收拢皇权而打击勋贵,不惜威逼构陷,世人看到便只是他如何践踏忠良、专权跋扈、铲除异己。陈氏父子都是君子,但尉迟氏要做的事,靠不得他们。 然而,这些心绪,他不愿说、亦不屑说。尉迟扈沉默一时,道:“事已至此,即便我心慈手软留下陈嵘性命,他便感念于我?” 老夫人摇头道:“你或是腹诽我妇人之仁。可是凡事留的一线余地,不单为人、亦是为己。你便想想,我如何能从东面活命回来。” 尉迟扈一哂。又说甚留余地的话,他这一世,恐难得善终。 |
伪更...楼主在外浪...壶口瀑布临汾那侧,照片不能反映实景十一...不过我们在那看久了,突然很想吃花生冰沙...![]() ![]() ![]() ![]() ![]() ![]() |
短小一更...好几天没写,跟之前的有点接不上 ———我是过渡一发的分割线————— 老夫人仿佛洞悉他心思,又道:“即便只说驭下,你亦莫忘了恩威并施的道理。” 其实,尉迟扈再如何忿恨不肯松口,内心里亦明白,此事已势成骑虎。今日刘琼之事,在朝廷欲与突厥议和的当口,必又引来轩然大波。 尉迟登上皇位,朝内亦清理干净,接着便是对东面用兵。真正发兵之前,尚有战资兵员的一项项准备,这两三年内,大周注定无力北顾。舍利求和,这是北朝双雄相争时应对北境的常态,亦不算损国威;原本他欲将妥协突厥的缘由,推到陈峙败死和易马城陷落上;可刘琼闹这一场,他再苛责陈峙,未免要令军中人寒心。 况且,一个陈嵘,审这几遭,便惹出多少风波。先有个少年驸马假传圣旨,之后天子亲鞫,竟闹得犯人以死抗辩。今日,连母亲都牵涉其中。这后生总不能长关在狱中,这一桩事,亦该要个了结。 尉迟扈沉默良久,道:“法外施恩之事,不能如此随意。阿母替她把话带到,可我亦要听她一说。” 老夫人看他一时,叹道:“也罢。” 尉迟扈解下金符,唤来跟前记室,吩咐道,“你去掖庭,将豆卢夫人请来。” 待豆卢夫人来到面前,不单老夫人,尉迟扈一望之下,亦不由扬了扬眉。 她素服荆钗,不施粉黛,平日遮掩起的憔悴苍老,此刻一览无遗。 相见之下,豆卢夫人神色仍从容端庄,施礼道:“罪妇拜见太师。” 这自矜持重的神态,尉迟扈在陈信面上见过无数次,几乎令他下意识厌恶。尉迟扈冷笑一声道:“我问你,是谁为你传递消息?” |
豆卢夫人道:“太师教我来,是为追究此事?” 老夫人在旁插言道:“这一节莫再提了。” 其实,细想便知,在掖庭禁中如此妥善传递消息,能为的人是有数的。摆上台面,尴尬的未知是谁。 场面僵持一刻,终究是尉迟扈哼了一声了事。 豆卢夫人道:“陈氏末子年幼,无论朝廷要定陈氏何罪,俱与他无干,请太师宽赦了他。” 尉迟扈笑道:“夫人此话古怪,恩赦是天子特权,你怎么来求我?” 夫人垂目道:“太师所言乃是依常理。罪妇不知,若依常理,陈氏的案件,又当如何审断。” 方才的忿恨,此刻又腾然而起。尉迟扈忽而由是心生恶意,一阵冷笑道:“夫人说得好。我可以向陛下为陈嵘求情,只这之前,有一件事问夫人。” 他起身踱步,高大身躯如乌云蔽日,立在豆卢夫人面前,玩味审视于她,漫声道:“夫人被流放的幼子,就要启程了吧?” 豆卢夫人眉心一抖。尉迟扈将这细微神态尽收眼底,似漫不经心般道:“一个幼弱小儿,不说一路上疲病,到了苦寒边塞,许多人便熬不过头一个冬天。” 豆卢夫人的长子即是豆卢崇的长孙,与父亲叔父一道,在京外驿站葬身火海;她的幼子,方不过十岁,已入罪籍驱往边陲充为边民。尉迟扈眼见夫人面色愈发苍白,笑道:“我不知谁私下对你说了什么,可阿母开口,我便不违拗。只是,于我而言,宽赦谁都是一般的,夫人不如再想一想。” 老夫人暗暗摇头,心中叹息。既然是已要施恩,为何又要这般。这一遭,不论救护了谁,于豆卢夫人,都是车裂心肠的酷刑。她本意是相助救一人的性命,可事至如今,却俨然成了眼睁睁推了一个人下悬崖。她不由道:“此事...” 尉迟扈道:“阿母,您不必多说。” 堂内静得只闻呼吸之声。 无人知道,这位往日温柔沉静的贵妇,那一刻抉择时,心中想过什么。那是千回百转的纠结,还是一意孤行的决绝?她是否能预料,这一刻的抉择,便为一个家族的复兴埋下伏线,乃至整个北朝此后的十余年,都因此而生出微妙转折。 然而,后世诸如此类的臆测,却都忘记了,那一刻,她身为长姊,身为母亲。她将自身推进这无间地狱,身陷死局,再无超脱。 许久,只听豆卢夫人道:“豆卢氏动了兵马,太师说他谋逆,亦算有凭据;可罪妇的父亲与弟弟,是束手遭戮,至死未失人臣之德,天下人都看着。赦放陈嵘,这没什么可说的。” 她声调平和,语锋却利。尉迟扈听见“人臣之德”四字,面色骤然一变。 二人当面相对。又过许久,尉迟扈冷笑道:“好,我便如夫人所愿。” 豆卢夫人转向尉迟老夫人,拜下道:“太师一言九鼎,请老夫人为之见证。” 次日,皇帝突然下诏,卫国公幼子陈嵘,与案无涉,准予赦放。至于陈氏罪名,终究含糊其辞,不了了之。同一日,豆卢氏在京诸男起解押往边疆。是夜,掖庭有罪妇投缳自尽,正是陈信长女、豆卢夫人。这便是大周建国伊始,大定元年这两位国公之案,尘埃落定的结局。 |
陈嵘是被杨氏兄弟从狱中接出来。 卫国公府外卫兵撤走,陈峙遗孀子女出西京暂避,诸仆役顷刻流散,偌大国公府人去府空。陈氏在京中,除却嫁与杨氏的一个女儿,再无旁人。 杨铿那日在父亲处捱了打,又被夫人赶出来。彼时,杨夫人立在门旁,双目发红,脸色惨白。杨铿唇齿翕动,才要上前,杨夫人摘下腕上金钏,迎面掷在他眼前。 如是情形,他进不了家门,几日间只得宿在公家。可他司职师氏,这闲职不比门下,素日不需值夜,常无准备,真是说不出的狼狈。 此时,陈嵘卧在车内,杨钟骑马在近旁,时时掀起车帘探看。杨铿默然随后,愈近府上,竟是阵阵情怯。 车马是由侧门入府,门内却等着杨夫人与刘琼、高经纬等一干人,连襄城郡公亦在。车马停下,有仆役扶出陈嵘。杨夫人只见幼弟麻履素衣、形容支离,未语已泪盈满眶。 杨沛立在人群之后,心头百味。诸事早已安排妥当,襄城郡公吩咐仆役服侍陈嵘歇下,又请来医师诊视。虽竭力销声不张扬,心中却万分要紧,一再叮咛不止。 此时,他亦只有这一件事可做,以为心安。 一时,医师来了,将旁人都遣开出去,只余杨夫人在旁。众人离去,医师褪开衣裤诊伤。杨夫人握起陈嵘双手,却听陈嵘道:“疮疤丑陋,阿姊莫看...” 言犹未尽,姐弟二人都一怔。本无几字的话,口齿囫囵,咬字都不准。 言语如此,陈嵘下意识掩住口唇。手指尚可触及血痂瘢痕,口中伤损亦未痊愈。他当日欲吞瓷片,伤了唇齿;在狱中因几乎不言,亦未知不妥;此刻开声,方发觉累及口舌。只听自己口中出来的声调,竟似痴奴傻汉,含糊不清。 杨夫人心头一颤。愈握紧他手指,向医师道:“劳您看看他口舌,伤得可要紧?” 医师应声近前,可欲查看,陈嵘却紧闭口唇,无论如何都不开口。他颊上涌起潮红血气,双目中如蒙雾气。无论杨夫人与医师如何劝说,都不顺从。亦是从这一时起,便不肯再说一句话。 |
时至掌灯时分,杨夫人方从弟弟处出来。心绪飘摇,直步入庭前猛然回神,举目只见杨铿立在屋外。 二人注目对视,仆婢均不敢作声。杨夫人只觉杨铿形容黯淡,眼下叠着青影,唇上胡茬不曾打理,何曾还有往日的优容神态。 因着两家的世交,她与杨铿早早便相识,年纪性情相仿而结姻,亦是一段佳缘。夫妻之间,她没什么可挑剔的。至于旁的,经年之间,杨沛的首鼠两端,丈夫的故作散淡,她都看得清楚;父亲被软禁、幼弟被下狱,她亦都不曾说过什么;然而,情势竟然跌入如此不堪的境地。 儿女们在屋内探头相看,稚儿年幼,只不知为何父亲几日不归、为何立在庭前而不入门。杨夫人唤过乳母婢子,道:“带他们去睡。”转向杨铿,笑道:“你立这做甚,这是你府上,怎不入室?” 她簪环简素,面色苍白,此刻突然扬眉而笑,竟有拔剑出鞘之势。 杨铿忽而一阵恍惚。 他少年时从军不成,满心沮丧,如愿为他散心邀他出游。他又不愿人前流露消沉,一路上口璨莲花的摆讲许多留在西京的好处,如愿几乎信以为真。只有那一路冷眼瞧他的黄衫少女,突然开声讥道:“如愿,他既然这般得意,你还管他做甚。如此扭捏遮掩,真是矫情!” 那便是如愿的二姊、卫国公的次女,平日便少温柔情态,容貌亦不出众,他本不曾多留意。只那一瞬,少女扬眉冷笑,似寒春早阳,便如此时;耳旁碧绿耳珰猫眼般一转,那高傲明敏,又如挂霜枝头的一只客鹊,忽而晃乱了他的眼和心。 十余年过去了,这份通透,令他对夫人愈为爱重、乃至依赖。他平时掩藏于伶牙俐齿的软弱苦恼,旁人难窥一二,连父亲都未必看透,唯有夫人可以洞悉端倪,不动声色予他抚慰。 可是,他却这般待她。 杨铿垂下眼睫,许久艰难开口,道:“我在庭中,找一找你那日丢下的金钏。” 何以致契阔,绕臂双跳脱。那金钏是他成婚当夜,带在夫人腕上,从不离她身。泪水在杨夫人目中一丝丝盈满,只听她道:“你找回它来,我阿爷亦能回来么?” |
杨铿喉头翻滚,许久无言。 杨夫人走上前来,望着他道:“阿铿,你告诉我,不是我以为的那般。” 他亦真希望不是那般,可他却无话可说。粘滞空气中,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目中泪滴,终于在沉寂中一颗颗落下。 夫人直向屋内而去,行过杨铿身侧,道:“你不必为难,罪臣子女不会沾在杨府上。万年稍安些,我便带他回夏州。和离书我现在便写。” 手腕却被拉住,只听杨铿低声道:“我不肯。” 杨夫人倏然回首,道:“你身为女婿杀害丈人,我理当同你义绝。和离已是看在往日情分,***我将事推到那般难看的境地。” 杨铿垂目道:“我答应了丈人。陈氏之案,总有一日要昭雪,你只当在此为他看着...行不行?” 杨夫人冷笑道:“杨大夫,你只操心自己的事便罢。” 言罢,断然抽手。杨铿只觉似是流水细沙,从自己掌中流去了。 头顶一轮残月,冷得像一把弯刀。 杨铿呆立许久,终究默然转身离去。待他吩咐仆役备马,欲再回地官府时,突听身后有人道:“你又往哪去?”回头看去,只见是父亲,面沉似水。杨铿趋步垂首:“阿爷。” 杨沛打量他一时,斥道:“你这模样还去官府?如此落魄,成何体统。”又道,“哪也不许去。好生盥洗换几件衣裳,拾掇妥当来我屋中。” 一时,襄城郡公坐于屋内,望着长子独自行来。重新梳洗之后,杨铿葛巾青衫,眉目淡然,已又是副闲逸无所谓的姿态。 杨铿登堂,杨沛道:“坐罢。” 杨铿却暗暗皱眉。他当日捱打后便未处置,这几日间,应差奔走、乃至久坐骑马,一件都不得免;入夜卧在官中,直都疼得麻木。臀股上肿尚未消,当日的红紫瘀血,而今已成了乌青黛色。方才温热浴汤一激,肿硬肌肉松弛,此刻袍摆下双腿止不住颤抖。这一场对谈,尚不知要说什么、要说多久;杨铿心内苦笑,父亲要他坐,还不如再责他一顿。 他这些微迟疑,落在杨沛眼中,亦不难猜出原委。襄城郡公叹了一声,将肘下凭几推到儿子面前,示意道:“此处无旁人,不必拘礼,随意些无妨。” |
杨铿亦不推辞,半身倾靠着凭几,身后轻松许多,不由无声出了口气。 父子二人沉默半晌,杨铿道:“玉汝方才说到和离。” 玉汝便是杨夫人。杨沛闻言,似不出意料,只默然点了点头。 杨铿低声道:“此事我绝不应。求阿爷劝劝她。” 杨沛叹了一声,道:“你要我怎么说?是你自己作孽。” 杨铿面色青白,半晌却突然笑道:“即便是义绝,亦可不应。律法中都说,丈夫愿受八十杖,便可申诉重判。” 话音方落,只听杨沛喝道:“住口!”指着杨铿道,“你当日罔顾人伦,手黑心硬,而今又说这些,你倒有脸!” 杨铿腮旁肌肉抽动,闭口不言。夫人说得明白,她不提义绝、仅诉以和离,已是情分。 杨沛愈说愈气,手边恰及一方席镇,抓起掷去,打在杨铿肋上;一边骂道:“玉汝还想着替你遮掩,你倒卖乖!你若真有这荒唐念头,我先打折你腿!” 杨铿亦无顶撞。杨沛絮絮骂着,突然瞥见儿子垂着眼睫,掩饰不住眼圈已经红了。 他自成年,便不曾这般失态。杨沛心中一乱,想起那铜制席镇其实份量颇重,突然又怕砸在他身上伤了肺腑,忙问:“怎么了?”探手向他季肋处摸,道,“是打到哪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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