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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柱石山(古代)[第13页] |
作者:过时不候16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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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官拭去创伤中脓血和碎烂皮肉,剧痛如刀斧剐过白骨,血肉不存。陈嵘似罡风暴雨中青枝颤抖,杨钟的嘴唇轻触着他的面颊额角,似怯怯为他吻去泪汗。陈嵘猛然仰面,狠狠向那双唇咬噬下去。 他太疼了,理智无法约束这一刻的任性放肆。他的痛楚,偏要拉扯这少年一起。他们唇齿缠绕的一瞬,他忽而对万罪千苦都不惧怕,哪怕喂鹰饲虎,哪怕业火焦焚。 他咬噬下去,突然想将虎头的血肉都囫囵吞下。这一瞬,他感到齿列下的血腥,在这血腥气味中,杨钟将他越抱越紧,仿佛他们的热血亦融在一起。转眼之间,他们亲见的鲜血已经够多,也不多这一点。乱世之中,血是最轻薄的东西,所以他们索性都不再吝惜。 陈嵘只觉像投入烈焰的飞虫,这一瞬大盛的光明炽烈,震动他的身心。自己握在尉迟氏手中的前程下场,他早能猜到。这或许便是最后一面,那么,但愿他加诸杨钟的疼痛足够猛烈,乃至永志不忘。 终于,他仅存的力气亦都耗尽,陈嵘缓缓松开口齿,疼痛激荡中,他再次沉入昏晕。然而,他肩背被杨钟稳稳托住,那尚渗血的双唇轻柔吻在他唇上。血液咸涩带着腥甜,在黑朦沉沦之前,他听见杨钟低沉清晰的声音:“万年,你安心等着我。” |
冷夜将尽,天际微白。杨铿从榻上睁眼,却见枕边已空。杨夫人不知何时起身,坐于妆台前默然梳篦长发。夫妻二人从妆台上镜中对望,杨铿柔声道:“天色尚早,你何必急着起来。” 杨夫人道:“睡不着便起了。你自上你的朝去,不必管我。” 卫国公案起,杨夫人一字不曾向他问过。立身母家与夫家之间,她能说什么。这缄默中未尝不存恨怨,可他又能说什么。 杨铿掇过外袍披在夫人肩上,道:“晨起霜侵露重,你莫受寒。”将欲行前又折回来,眼光在妆台上逡巡一遭,握起夫人手,拾起眉黛递过,道:“可惜我不会画眉,你便自己慢慢妆饰吧。” 杨夫人侧目一哂,浮肿双睑下如丝秀目不辍骄矜。她嫁为人妇多年,却似仍留有闺阁少女的任性慵懒。旁人由是多生非议、却不明白,若无这骄矜,她又如何是她。 她身上流着陈氏的血脉,这一刻,怜悯是侮辱,沉默才是安慰。 杨夫人掷下眉黛,拾起胭脂点在唇上,绛红唇色浓烈端庄。杨铿默然起身,向外间去了。 |
今日是月尾,诸大儒皆当入宫,与皇帝席间论道。天明都虽早,天气却不好,云层遮蔽,一路上道路昏昏。待入禁中下马,有人在前执灯引路,杨铿默然而行。途中路遇同僚,亦无人与他搭话。 楚国公伏诛已近一月,而卫国公案拖延至今,令人愈为焦灼。陈信被禁府中,拒不认罪。而陈嵘下狱受审,至今亦无供言。 朝中无人斗胆直陈,却又都鄙夷旁人不挺身主持公道。身为陈氏至交,即是姻亲又为旧部,杨氏父子最遭议论诟病。 两旁的窥觑含义微妙,杨铿神色淡然,径自而入。 时辰还早,学士们尚不曾到。杨铿便循惯例,先去吩咐准备。却突有内侍急急过来,看去倒似等了他许久,附耳低声道:“杨大夫随我来,陛下在等。”杨铿见他神色肃然,心中纳罕。内侍一路向内,引他进了两仪殿。 皇帝常在两仪殿与近臣议事,召见庾陵亦常在此。杨铿登上殿内,扫视望过,心中一惊。 殿内皇帝居中,一旁竟是尉迟扈。再向一旁,坐着庾仓和,殿中垂首跪着的,却是杨钟。 杨钟住在麟趾学,已是多日不曾归家,可怎么此时又跑这来。只见尉迟扈捋着髭须似含冷笑,皇帝面沉如水,氛围苗头甚是不善。 杨铿参不透原委。行在杨钟身侧,向皇帝与太师施礼,之后索性跟弟弟跪在一处。 尉迟扈玩味相看一时,突然厉声喝道:“杨大夫,你的金符呢!” 金符可做通行凭证,紧急时更可做传诏的信物,如此紧要之物,他手中怎么会有。可既然这般问,必有蹊跷缘故。 突听皇帝颤巍巍问:“那金牌你放哪了?现在何处?” 杨铿举目相望,只见尉迟宏俨然要急哭了一般。已然明白,这是当着尉迟扈做戏,更是给他暗示。这个情形,十之八/九是在对质,答错一句,他和虎头连带皇帝,都要倒霉。 这戏是必得陪着皇帝演下去,杨铿故作惊诧道:“臣不曾带在身上。”又试探问道,“臣放在府上了,陛下是要用么?臣这便回去取。” 尉迟扈冷笑一声道:“杨大夫,金符的干系,你不懂?那是可以离身,随意放置的么?” 杨钟夜探陈嵘,以金符召来医师,这动静瞒不住人,秋官府的守备军士,直接把他截在当场。那狱卒自然把事都推到杨钟身上,军士见了金符,亦惊了一跳,忙报知庾仓和。庾仓和亦发懵,思忖一时,一面报知尉迟扈,一面将杨钟看押起来。 此事之间,尉迟扈最在意的,自然还在皇帝身上。若说真是尉迟宏授意杨钟探看陈嵘,他倒也不信。可杨钟手中怎会有金符?更甚一步,对扳倒豆卢崇,杨沛是鞍前马后,出力不少;可轮到卫国公,显见是念起旧情便生扭捏。可是,宁夷那一支强兵,总是心头之患,此事除了杨沛,旁人亦办不了。尉迟扈正还想着如何敦促杨沛就范,偏这时节,又出了这事。 |
杨铿察颜观色,道:“陛下予我金符,是为召麟趾学庾开府讲学时出入禁中便当。平日不用时,便放在府中了。” 尉迟扈冷笑道:“杨大夫,你可把话说清,你说不清,便请杨司马来说。” 杨铿脑中飞快回想一遭,垂目道:“确是如此。”又故意道,“若陛下与太师此时要,臣便回去取?” 尉迟扈道:“只怕你拿不出来!”言罢将一物“啪”的撂在案上,杨铿抬眼看去,是个黄澄澄的物件,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铿微微迟疑,正这时,却听身旁杨钟低声道:“是我...偷拿出来的。” 他自被扣下便缄口不言,此刻却开口认下罪来。他这一句,终于圆下这戏。尉迟宏手指方在袖中暗暗紧握,此刻终于缓缓松懈,这才觉出掌中汗湿,指甲将掌中刺得生疼。须知杨钟一人之罪,哪怕通天,他亦能保他;倒是他私授杨钟金符、以备不测的心思,才最不能说。转而亦想起杨铿当日顶撞自己,说激惹杨钟惹出事端要收不了场,却被他说中了。 他正胡思乱想,那厢尉迟扈盯上杨钟,道:“你?”阴鸷目光利刃般扫过,一旁杨铿脸色已经煞白,道:“幼弟无知,不知金牌的轻重分量,轻取玩闹...” 尉迟扈冷笑道:“杨大夫,也不知令弟是不知轻重,还是太晓得这金牌的分量。” 杨钟双目发红,似要说什么,杨铿在旁低声道:“你还不住口!” 庾仓和看着场面,心道,这不自量力的杨家二郎,他父兄都只得小心翼翼,他又有什么可张狂的资本。这郡公爱子、少年驸马,难道还不明白,在这世上,并没有“如愿”二字。他心头陡生快意,忍不住道:“杨大夫,他执此物冒传圣意,闯进诏狱,私探要犯;不曾将人犯挟走,或是已算万幸。你尚替他辩解遮掩,是无视法度么?” 杨钟终于忍无可忍,高声道:“庾仓和,你滥施重刑、意欲屈打成招,难道这是法度!” 殿内一瞬安静,谁也不曾料到他如此大胆。杨铿额角狂跳,喝道:“杨钟,你放肆!” 杨钟举目在殿内扫视而过,他们一个个心思百转,却没人在意狱中万年,突生绝望,道:“万年被打得体无完肤,几乎丧命,他,他”,顿了几顿,哽咽难言。 杨家二郎平日亦是出名的烈性脾气,此刻这般涕泪涟涟、悲泣求诉,尉迟扈微微蹙眉,竟也未说什么。 尉迟宏冷眼看到而今,已尽明白了,一时五味杂陈。只不过,他和这阿奴的帐,回头再算,此刻,他是定要保他。开腔叹息了一声,道:“阿钟,你真糊涂。谋逆是重罪,自然要严加讯问。有司立法执正,才能令有罪者伏罪,无罪者得赦。你这样搅闹,可怎么好?” 他一面说,一面对杨钟深深相望。二人目光对视一时,杨钟缓缓道:“陛下,臣搅乱司法,罪无可赦。可是重刑之下都无供词,陈嵘定不知情。只要不是谋逆,便罪不及已外嫁之女、不及未成年之男。请陛下...宽赦了陈嵘吧。”言罢,顿首下去,久久不动。 |
尉迟宏心中感慨,他方才的提点,杨钟尽皆领会。即便冲动莽撞,这份通透机敏,却肖似他阿兄。 这真是块全然不曾雕琢的璞玉,只看谁先来打磨。尉迟宏不由微微瞥向杨铿,却见他眉目敛然。只细细看去,可见两腮咬合绷起的紧张线条,太不像寻常。 皇帝心中一哂,不管旁人如何,这块璞玉,他是要打磨定了。 一时转向尉迟扈,故作迟疑道:“大兄...” 尉迟扈向庾仓和道:“陈信幼子究竟招认得如何。” 庾仓和微微尴尬,他本来夸下海口,说定教陈嵘开口认罪,哪知这少年看似文弱,却这般咬得住牙。只得道:“还不曾招认。” 尉迟扈“哼”的一声。他要置陈信死地不假,可这刑讯逼供之事被个愣头青的杨钟真捅上台面,亦是太过难看。只得道:“先给他治伤,别教人死了。”又向尉迟宏道,“卫国公的案子也不能总拖,不如定下一日,陛下亲自审后定夺了罢。” 尉迟宏闻言,猜不透他用意,只应道:“大兄说的是。” 尉迟扈指着杨钟,向庾仓和道:“他的罪,怎么定?” 庾仓和再心恨杨钟,亦不能没这眼色。讪笑道:“小郎君自己都说得清楚,搅乱司法。当定笞刑,数目么...” 言犹未尽,尉迟宏已接口道:“大兄,阿钟和菖蒲的婚期将近,真打伤了,小妹那里...” 尉迟扈笑道:“我道杨钟怎么有恃无恐。就这般算了,他如何记得教训?” 尉迟宏求恳道:“阿宏只怕委屈小妹。”见尉迟扈仍冷眼相看,嗫嚅一时,低声道,“哪怕我替他受过,也求大兄饶恕阿钟。” 尉迟扈哂道:“您是陛下,若都觉这种事可以轻轻放过,我亦无强项令的骨气违拗,说甚求我。”更讥讽道,“您为至尊,谁敢对您施责?” 言罢亦不理会尉迟宏脸色,起身对着杨铿冷冷道:“杨大夫,令弟这般无知放肆,恐怕是杨司马与你往日太溺爱的缘故。” 杨铿道:“臣失于管教,令他口出狂言,求陛下与太师宽赦。臣将他带回去,定与家父一道,严加惩戒。” 尉迟扈道:“杨铿,你莫避重就轻。他不识轻重,你亦不识?你弟弟今日罪同矫诏,他还求赦陈嵘,倒不知你们杨氏,都当陪着他掉头。” 杨铿知他的用意还没说完,顿只首不语,果然听尉迟扈又道,“你父亲当好生将功折罪。” 他今日看下来,杨铿与尉迟宏说话听听便罢,杨钟说的该都是真话。他早听过杨家二郎种种没心少肺的蠢事,对他倒不耽心。这是尉迟家幼女来日的郎君,婚期就在眼前,亦不能真治他罪。小儿胡闹,不算甚事,他上心的,是要杨沛助他接管宁夷府军。心道,这一遭却闹得好,正在僵局中送来个由头。 杨铿直起身,恭敬道:“是。” |
天已亮了,尉迟扈道:“热闹一夜,也该收场了。而今,各做各的事吧。” 尉迟宏连忙起身,直送他到殿门,再向外间宫人往来,被看见不像样,这才驻步。尉迟扈道:“陈氏留不得,陛下省得罢?” 尉迟宏纳首道:“是,全听大兄安排。” 尉迟扈哂了一哂,道:“陛下的金符,自己收好,别随便拿出去,做些鸡毛蒜皮的事。”言罢便走,身后庾仓和亦步亦趋。皇帝望着他们行远,方转身回去。 殿上杨氏兄弟都还跪着,尉迟宏上前拉了杨铿一把,道:“你起来。” 向近身内侍吩咐道:“你领校书郎下去,寻个安静所在安置他,待朕问他。”又道,“朕有话同杨大夫讲,莫教人打扰。” 一时归位坐下,望着内侍带着杨钟去了,方转首唤道:“文泰?” 杨铿垂首立着,尉迟宏道:“不必拘礼。”却见这一位杨大夫行在他当面,撩袍再度郑重跪下,道:“臣亦想替陈嵘向陛下求情。” 尉迟宏眉梢微扬,转而冷笑道:“虎头要求情,可说是为着竹马情谊,你为什么思量?” 杨铿摇头道:“臣无甚思量,只有一颗私心。” 这回应却真出意料,尉迟宏看着他道:“文泰,这不大像你说的话。” 杨铿径自道:“既然是私心,便不敢奢求得偿所愿。只是,此事于陛下不过举手之劳。个中关窍,您方才已经提点虎头说出来了。” 皇帝笑道:“是吗?你看出什么了?” 杨铿肃然顿首道:“卫国公有罪,罪不至谋逆;罪非谋逆,便刑不累旁人。” 皇帝哂道:“陈信生死一日悬空,朝中军中便一日不能安稳,个中轻重缓急,你不懂么。” 杨铿道:“臣不敢求陛下保全卫国公。可请陛下看在陈峙捐躯沙场的份上...”言至此处,忍不住无声轻叹,半晌续道,“陈氏幼子无辜。” 尉迟宏静静道:“文泰是想我口应还是心应?” 杨铿举目道:“臣只知御口许诺,便是一言九鼎。” 尉迟宏径自道:“若只要我口应,你便也只空口一求。可若想我心应,空口白牙,为救他犯我大兄的忌讳,凭什么?” 二人对望之下,仿佛心平气和,内中却涌波澜。虎头闹这一遭,这莽撞罪责可大可小,被抓住这个把柄,杨氏已无糊涂推脱的余地,助尉迟接掌陈氏故部兵权之事,不得不应。这是已不消说了,那么尉迟宏额外的条件又是什么? 杨铿不想废话,只道:“请陛下明示。” 尉迟宏沉吟一时,道:“我先前便说,对卫国公,并不想做得如对豆卢崇那般难看。我知道,卫国公父子都是顾忌身后声名的人,那么,不以罪死亦无妨。” 这话即暧昧隐晦,却又冷酷露骨。无论尉迟扈还是尉迟宏,都容不得陈信。可陈氏这显而易见的冤案,总要脏一个人的手。若陈信能自己了断,朝廷便不需定罪,尉迟扈那里亦得交代,面面俱到,也真为难皇帝想的出来。 杨铿突觉可笑,他们这群人,都已涉血海,却又嫌忌身沾血腥。答应了尉迟宏,他的手上是真要染血了,之后再以这双血手去搭救于人,岂非自欺欺人、惺惺作态。 他喉头翻滚,杨夫人浓烈的唇色在眼前晃动。杨铿脊背生寒,低声道:“陛下难道不知,卫国公是臣的丈人,他的女儿,是臣的发妻。” 尉迟宏望着他道:“文泰,此事愿否,你自己定夺,我不会逼迫。我只告诉你,就在方才,堂兄可还叮嘱我斩草除根。” 旧柱国私兵重归朝廷,其事已尽尾声,只若卫国公之事了结,便是尘埃落定。尉迟氏等这一天,已等了太久。 杨铿只见皇帝清秀面目温淡柔和、俨然安静无害。 惊涛巨浪在杨铿头脑中翻涌,面目却无波澜。剖白在此已是作态多余,许久,他只道:“臣如陛下所愿。那么臣之所愿,亦请陛下郑重相待。” 尉迟宏从座上起身,行在杨铿面前单膝落地,托起他双臂,拉他一同立起,柔声道:“文泰,你放心,陈氏幼子的性命,我愿赌誓为他担保,君无戏言。” |
是夜,月影隐没云间,寒鸦飞掠霜天,长街无人,却有马蹄声踏碎浅梦薄眠。 卫国公府中,陈信在堂内正坐,面前孤灯照案。风翻案上纸笺,夜来清寒,墨砚中墨汁亦滞住了。 陈信默然搁笔,堂外脚步由远而近。来人立身门前,恭敬唤道:“丈人。” 陈信微笑道:“阿铿,进来罢。” 杨铿登堂注目望去。偌大卫国公府,此刻只余背后夜风萧萧。数十年功勋荣耀,已黯然烟消云散。陈信仍是寻常神色,仿佛这是旁人的境遇。一面示意杨铿坐下,一面推开面前纸笔,道:“已快五月,夜间仍凉,若在平日,本当温酒招待你。” 杨铿笑道:“说是美酒,我为丈人带来了。”言罢回身招手,随他来的仆役果然送上酒瓮酒盏。 陈信看他款款入座,殷勤倾酒入盏,奉在自己面前,便含笑接过。轻轻一嗅,点头道:“是桑落酒。” 杨铿道:“知道丈人偏爱这口味。” 陈信笑道:“儿女们跟着我混喝,本是他们偏爱罢了,却说是我偏爱。”望着酒盏中荡漾酒液,问道,“万年如何了?” 一月间,卫国公的须发已尽全白,可他其实亦不过五十几岁。杨铿垂目道:“万年在狱中不肯招认,已被刑讯了两次,刑求情状惨烈。尉迟扈不肯罢休,若此案总不了结...”他想说,却突觉口舌僵硬,再说不下去。 堂内安静,窗外风声却似冷笑声声。杨铿眼前一阵恍惚,面上似乎狠狠挨了一记耳光,双耳嗡鸣、眼现金花,有人对他唾面斥骂。 这是他妻族至亲,是自幼慈爱关照他的叔辈。他目下所为,如此用心叵测与为人不齿,上无以对天地,下无颜面妻子。 杨铿腮边肌肉一凛,幻象隐却,他仍静静坐在陈信对面,方才这片刻谁也不曾动一动。 良久沉默过去,只听陈信笑道:“你不必说了,我明白。其实我早也等着这一日。只是阿铿,我如何不曾料到是你。要你来送我,是真为难你了。” 这一声笑语似锋快利刃突现,骤然割开痈疮,在疼痛反应之前,污毒脓血已浸了他满身。这混杂蔑然、嘲讽与怜悯的一笑,瞬时令他痛如剐肉拆骨。 他来做这背恩寡义之事,为这自污双手的卑劣行径,他后半生都将日夜浸在这一副罪孽之中。 他已负下不能回头的恩仇债,死后难得解脱轮回。唯一可希冀的,是他妻族的血脉,能存留延续的可能。 陈信望着他,指着案头纸卷续道:“你来得却也正巧,我写下的这些自证,付之尉迟便与湮没无异,不若你转交万年,他日倘有机缘,尚可为陈氏昭雪。” 这语中对来日的笃定令杨铿一怔。只听陈信又道:“要你在我身后关照万年,不知能否放心?” 这不必让人说,这已是他终身不能推脱的托付。灯光映入酒浆,望之如蛊惑人心魄的怪眼。杨铿稳稳持起酒盏奉上,声息端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这酒,请丈人饮下罢。” 陈信微笑接过,一饮而尽,道:“半子相敬,自当满饮。阿铿,前路多艰,你好自为之。” |
天色将明之时,尉迟宏径自从榻上起来。内侍近前问:“陛下要什么?” 尉迟宏道:“不必搅起多少人。够服侍朕盥洗更衣便罢。” 大约自幼受惯压制、不喜张扬,他往日衣行简素,进食亦吃不多少,倒不难伺候。那内侍依吩咐而动,正穿常服,却听皇帝低声问:“校书郎如何了?” 内侍道:“门下值夜有几间空屋,便安置在那里。” 尉迟宏白日里一早将他扔那,一日一夜没理他。内侍按时送去饮食,亦无旁的。 皇帝“嗯”了一声算应,待内侍为他将蹀夑带佩好,突然又问:“你们平日责打犯错宫人用什么?” 内侍一愣,道:“用蔑条。” 尉迟宏叹了一声,道:“你现在提一根去,回来伺候朕去校书郎处。不要张扬。” 于是内侍提灯在前,尉迟宏相随,身后跟着两个卫士。到了值宿屋外,皇帝吩咐道:“都在此候着,谁也不得放进去。”又向内侍伸手道,“拿来。” 内侍真从怀中拉扯抽出根蔑条,奉在眼前又道:“有毛刺没全剃净,陛下当心伤了手。”尉迟宏接过看了看,一尺多长、拇指粗细,其实像根竹鞭,点一点头。内侍推开门扇,见皇帝进去,又从身后关了门。 尉迟宏踏入殿中,光线骤暗,一时什么也看不清。不闻屋内有动静,心道这没心没肺的阿奴不定还在做梦,却突听有人道:“谁!” 尉迟宏负手立住,道:“是朕。” 那人似惊了一跳,便闻窸窣响动,有人来到跟前,直挺挺跪下,低声道:“陛下。” 尉迟宏垂目,便见杨钟的高挑身量、结实肩背,嗓音已现出低沉声线,若说还未成人的,便只剩这副懵懂心性。开口问:“阿钟,你多大了?” 杨钟道:“十九。” 尉迟宏叹了叹,道:“朕在想自己十九的时候,若如你这般——那朕怕是根本长不到十九。” 杨钟低声道:“臣有罪,” 尉迟宏闻言一愣,不妨杨钟突然仰面道,“可我没有错。” 尉迟宏不由一哂。他就知道,这后生何曾一日间便转了性。道:“你没有错,因而你父兄便活该为你收拾残局?” |
见杨钟不语,又道:“今日对质,侥幸蒙混过去。否则现在,朕都不知在哪里。你要救陈嵘,便是这么个救法?”他当日以金符相赐,期许不可谓不深。可今日这事,杨钟如此不计后果,已不单单是年轻少历练,几乎已是犯蠢。说不失望,也是假的。忍不住问:“你当时究竟想着什么?还是朕从前真看走了眼,你做不得卫青,真只能当樊哙?” 屋内一时静默。半晌,方听杨钟道:“我原本想过许多,可是...我听见万年昏迷中唤阿兄...我只觉仿佛如愿正看着我,当着他,我无论如何放不下万年。”他骤然仰面,道,“陛下,那时我什么都再未想,即便要我替他疼、替他死,我也都应。” 少年双眸在黯淡光影中犹如亮星,光阴流转,仿佛永不湮灭。尉迟宏一愣,这样的情愫于他,的确陌生。他本有许多话,这一刻突然语塞。那少年的眼睛如此明亮,流露着渴求,真挚、强烈而情愿以自己血肉奉为牺牲。可这却都是为着一个旁人。在这人人精明、尔虞我诈的世上,这样的心性,自己当如何相待? 尉迟宏一阵恍惚,以他的谨慎凉薄,却笃定的定要栽培杨钟,心底真正的欲求到底是什么? 怔忡良久,皇帝无声一笑,他为着什么,这都便罢。眼下,这少年的愿望都靠自己来赐予、实现;他既然看重这心性,便要栽一颗自己的种子在那心田上,使他长成自己期待的模样。 他平复心境,稳稳开口道:“可是,靠匹夫莽撞,你救得了谁?” 杨钟沉默一时,突然道:“许多事,父亲不同我讲,其实亦是我不耐烦听。我只想像陈家阿兄一般,快意沙场,不必理会人情杂事。可是...我过去觉得,为人在世便要随心所欲、自在痛快,不愿听的事便不听、看不惯的事便不理——可是,我而今知道,这才最苦最痛——” 他一口气说下去,胸中疼痛如汹涌洪水,同目中泪水一道,冲破忍耐的心防。 他无力拒绝婚姻,无力对比肩追随陈峙,亦无力解救万年。他看似快意的活了快二十年,却浑浑噩噩一事无成。他从前对世间阴暗残酷自欺欺人的逃避,终于统统反噬,使他珍视的一切都眼睁睁失去。 他终于呼喊道:“我再不想那般了!” 尉迟宏胸前一阵起伏。醍醐灌顶,顿悟不过是一日之间的事。他盯着杨钟双眼道:“你都想通透了?” 杨钟抹去目中热泪,道:“陛下想要我做卫青的恩义,我刚刚才懂得。” 尉迟宏点头道:“好。”又道,“来日,你父亲接掌了宁夷部曲,我去说,送你去军中。” 杨钟愣道:“宁夷?不是卫国公的...” 尉迟宏面沉如水,冷冷道:“是啊,你父兄本是万般不愿如此。可你昨日犯事,按罪可以掉头。太师走前,教你大兄转告令尊将功折罪,其意为何,你不懂么。” 杨钟肩头颤抖,半晌说不出话。尉迟宏续道:“杨氏要担世人议论指点,皆为保全你。这便是你口中有罪无错的事。” 杨钟无言以对,唯有深深顿首。尉迟宏行在他身后,道:“朕本来想说的话,你自己都说了。我无旁的废话了,只今日这事,要替你父兄教训你。”将蔑条持在掌中,敲敲他臀峰,“如是跪着,把下裳去了。” |
杨钟陡然回身,结巴了声,道:“陛,陛下...” 尉迟宏殊无异色,道:“若说管教不严,不能全怪你父兄,朕对你亦一向太骄纵。前番说过,你再犯浑,该怎么办?” 杨钟手指扣着束带,脸色倏然一红。尉迟宏冷冷道:“或是朕教卫士取板子打?” 杨钟颊上尚粘着泪迹,眼圈、鼻尖红着。自知理亏,只得咬牙将袍摆掖进束带,解开汗巾,褪下外裤中衣,双手撑住地面。 |
微熹晨光从窗棂投射,金红暖色铺陈,又在年轻肌/肤上晕/染一层珠光,将健康麦/色调和出细腻光泽。臀/腿肌肉紧实修展,在肌肤下勾勒出隽秀身形,平日流露的躁动不驯,此刻突然安静。 这少年身姿修挺、眉眼舒展,唇上颏下的绒绒胡茬、腰背/臀/腿的丰润线条,都这般俊朗磊落、青涩可爱。 尉迟宏突然无声一笑,自家小妹是好眼力。 他掂了掂蔑条的份量,挥臂抽打下去。 |
杨钟臀上应声浮起一道红线,肌肉随之微微痉挛。尉迟宏亦不大会打人,蔑条落处,并无章法,红线在臀/上杂乱相交。片刻之后,血色充盈,每一道红线处都微隆起一条细细的绯色檁子。 虽然份量不重,三四下相叠处,亦不免剐破油皮。星点血珠与沁出的细密汗水,挂在象牙般的肌肤上。 将蔑条亦称作刑具,几乎是玩笑。一时打过五六十记,纵然臀/丘上红痕遍布,刺痛剜肉钻心,终究不过是一点皮肉伤。杨钟呼吸粗重,却即没吭声,也没有动。 |
尉迟宏停下抽打,亦微微气喘。杨钟肯自己开窍,响鼓不必重锤,这一遭打,与其说是教训,不若说为示亲近。天子亲执锤楚,是真将他视作自家子弟,训责切切、期望殷殷。 空着肚腹打了一早上,皇帝亦觉手臂酸疼。望着日光从窗棂前移过,也该收场了。于是问:“你不作声,是不服么?” 杨钟低声道:“是做了蠢事,没脸叫疼。” 尉迟宏点头道:“若能退回两日前,朕愿你遇事莫这般处置。”方欲令杨钟起来,突然瞥见他抿了抿唇,不由问,“怎么,你有话说?” 杨钟犹疑许久,终是垂首道:“陛下,若再来一遭...臣...还是要救陈嵘。” 尉迟宏不由扬眉,直气得笑了。望了望掌中蔑条,狠狠扬手,攒起全身力气打了下去。“啪”的一记,蔑条应声打折,杨钟痛得眼前一黑,半身向前一冲。 |
皇帝用蔑条断茬点指着开绽红痕,道:“你再说一遍?” 杨钟臀/瓣一阵瑟缩,半晌道:“臣不想撒谎——求陛下救他!” |
尉迟宏无声一笑,若他改了口,倒是自己真走了眼。解脱一个陈嵘,并不是不能。只是,他要让杨钟知道,这解脱来得没那么容易。 掷下蔑条,向外唤道:“来人!” 那内侍应声进来,杨钟尚不及遮掩住臀/腿。那内侍一眼便瞥见个红丝砚般的屁/股,忙回手阖了门扇,敛眉垂首立在远处。 杨钟慌忙提上裤子,一颗心怦怦乱跳。只以为皇帝发怒,那万年怎么办。却听尉迟宏淡淡道:“请医师来,给校书郎看看伤。一时无碍便着人备车送他回去,转告襄城郡公,说朕已经教训过了,请他莫再气恼施责。”转向杨钟,道,“朕曾许诺尽力斡旋,纵有千难,仍是作数的。方才你对朕说过什么,亦盼你写在心上。”言罢,振开衣袖,迈步而出,留下杨钟望着他背影,五味杂陈。 |
那个啥...猥琐的想问问...下段老杨揍杨大,感觉要写崩...你们有啥想法吗,凭你们的印象,应该是个什么feel?供我矫正一下,别崩的太狠... |
感谢楼上诸位,我...尽量搞一下... —————我是进入神经病模式的分割线——————— 旭日终于升起,西京城从夜中醒来。这不过是寻常的一日,可过往一夜之中,诸多人、事已回不到从前。 卫国公府上传来消息,陈信饮鸩自尽。 尉迟宏回到寝殿,宫人奉上酪浆。方举在唇边,近侍从外进来,近前附耳低语。尉迟宏秀媚眼稍微动,点了点头。转而问:“校书郎呢?” 内侍道:“他不想教医师看。老奴瞧他行走亦无大碍,陛下放心。已吩咐人伺候他盥洗进食、一切停当了再送回府。” 尉迟宏边饮酪边侧目道:“你好大胆。朕的口谕,你便违抗?” 内侍道:“郎君爱面子。况且这事传到公主那里,多有尴尬。他不情愿,老奴便未勉强。” 尉迟宏闻言一笑。这个中官本姓李,是从前尉迟否极放在西燕废帝跟前的人,年长日久,这层瓜葛外人多有不知。新朝初立,像他这样的旧人,眼睛里肚子里的隐秘太多,多被打发到原州守尉迟氏的祖陵。只这一位,尉迟宏看重他言寡心明,留在身边。 沉吟一时,搁下碗盏,道:“有两桩事。一是陵州怀仁的枇杷到了,给世母送去;二是通报司宪庾仓和,请他准备,朕今日要审陈嵘。” 却说那厢杨钟被送回府上。先前他滞留麟趾学,已数日不曾归家;还不知这一遭回来,杨沛要如何恼火。他原本恨怨父兄对陈氏见死不救,可宁夷府军之事,他又自责。此时趴在车内,顶着个披红挂彩的屁/股,只觉百爪挠心。 回到府中内宅,没过片刻父亲便来了。襄城郡公面沉似水,身后跟着杨铿。 数日未见,杨沛只见杨钟强项立着,神色倔强、毫无愧惧;恍然觉得,不觉之间,儿子已离自己愈来愈远,不由一阵心悸。 听闻金符之事时,与其说他恼杨钟,不若说是恼自己。当日为自保走这一步,不想却在其间陷得愈深。其实今日的局面,他一早便该想得到,只未料会如此惨烈难看。朝局跌宕,洪流中千帆竞流,他没指望去争潮头,能保全自己这一船上的人便罢。 可他这两个儿子,都偏生不肯安稳在船上坐着。 杨沛不想跟小儿子多话,道:“从今日起,你哪都不许去,就在家老实呆着,再惹是生非,我打断你腿!” 杨钟抿唇不语,可满面都写着“不肯”。 杨沛见状,勃然恼怒道:“我管不得你了?”转首向杨铿道:“你现在就去将家法拿来!” 杨铿道:“阿爷息怒。虎头大了,自然有自己的主意,有话好说。” 杨沛见他倒一脸平和,冷笑道:“他这样人大心大,我是也打不动了。倒是你,这一向很会管教他。” 杨铿不理会这冷语,只道:“虎头已受了教训,罪不重罚。个中缘由,来日...” 话音未落,突听一声脆响,襄城郡公扬手一掌掴在他面上。 杨铿脸面被打得一偏,颊上缓缓浮起指印红痕。事起突然,他全无预料,竟当场懵住了。 挨打的尚没作声,却听一旁杨钟“啊”的一声轻呼,可见亦惊了一跳。只听杨沛喝道:“杨大夫真是有见识,累你开导我。你自己做了什么,还有脸开脱他!” 杨铿耳中一阵嗡响,半晌才下意识护疼,触手一片滚烫。他从昨日晨起至今,都还不曾阖过眼,头脑昏沉,竟失了眼色;此刻面颊辣痛,意识才瞬间清醒。回思父亲这一路的冲冲怒气,恍然苦笑,原来那不是恼怒虎头,实则是冲着自己。 |
友情提示,请带好避雷针... —————————— |
避雷针真的带好了吗?注意,这不是演习... —————————— 父子三人一时都无声。 破僵局的终究是杨钟,斗胆唤道:“阿爷...” 杨沛指着他道:“你的帐回头算!”向杨铿低声道,“去外堂,我有话问你。” 二人登堂,杨沛打发仆婢们出去,转眼看杨铿,却是一副从容神态。杨沛腮边肌肉抽动,低声问:“卫国公...是怎么回事?” 杨铿道:“阿爷指什么?” 杨沛见他仿若事不关己,指着他的手指不由哆嗦道:“你,还问我?这样的事,我只觉从口中出来都是罪孽!” 杨铿心知此事瞒不住,却不料露得这样快。可他此刻能说什么,扯谎?狡辩?还是跪地抱着父亲双腿恸哭一场,起身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了?十几个时辰不眠,桩桩件件,他情感意志都支撑尽极致。本尚打算勉强应对,可突想起方才这一记耳光,骤觉周身疲惫,一个指头都不想动。 杨沛见他神色惫怠懒散,仿佛不屑置辩,只觉背后发冷。他素知长子城府深沉,却不知他心肠竟也冷硬至此? 杨铿垂首敛目,只觉父亲似在堂内转了一转,突然耳旁一阵风声,肩上骤然一痛。猛然转首,只见杨沛掌中持着那条家法竹板。 与虎头不同,他一向极少挨打。幼时讨喜乖巧,成人后谨慎周到,皆少令人操心。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在父亲面前,愈发像个幕僚。父亲因此而生的不满,他早有知觉;更因这不满寻不到他的错处来发泄,或是已化作嫌憎。 小杖受,大杖走,可他是小杖亦不肯妄受吃亏的人;更因心力交瘁,他唯恐精神难支、脆弱流露,不敢再雪上加霜。如是想着,举手护在肩上,这双手尚得捉刀执笔,不好浑打。杨沛举在半空的竹板果然滞住。 杨铿本想止了杨沛动手,再做圜转;可阿爷接着所做的事,教他又一次脑中一空。 襄城郡公抓住他束带,竹板挥落下去。 杨铿成家多年,儿女萦膝,不料今生竟又吃了这样的责打。他如稚儿般被提起来打在臀上,双唇止不住微一哆嗦。只听杨沛喝问:“你说不说!” 其实回避便已是默认。父亲逼问他,是要他认罪?还是存万一侥幸的想要他否认?他实在没什么可说。杨钟心内长叹,自己这是何苦。今日他必要熬这一关,咬牙喘过口气,索性道:“阿爷要打,可容我摆个受打的姿势?” 话音未落,杨沛已一脚踢在他腘窝上。杨铿扛了一次,再便撑不住跪了下去。气氛似乎凝固,杨沛阴沉望他。寒气从心底流到指尖,杨铿跪伏在地,双手交叠垫在额头之下,阖上双眼。 |
杨沛见儿子端正跪着,仿佛安静顺从。对这虚招假式、阳奉阴违的做派,他早蓄了满腔怒气。终于忍不住道:“你以为你做得隐秘?你夜间去他府上,清晨人就没了,你以为这瞒得住人?那是堂堂一位国公!” 他愈说愈气,手下亦掌不住分寸。杨铿闷声捱着,只觉身后如油泼揭皮。肌肉因忍痛紧绷,未己便止不住颤抖,重击之下,几度趔趄。 杨沛只见儿子脊背上衣衫汗浸,平日从容优悠,何曾这般狼狈。忍不住停手,长叹道:“阿铿,你为什么?” 杨铿喘过口气,道:“阿爷,此事再拖不得了。” 杨沛不料他竟还振振有词,愈发怒道:“你好明事理!他们许给你什么,你便不惜亏损阴鸷!” 板子落得愈狠愈快,不容空隙,俨然泄愤。肿/胀臀/峰上粘腻滚烫,亦不知是血是汗。疼痛搅得他心烦意乱,直想把周遭都甩开。他愧对丈人,可要赎罪,亦不是这么个赎法。 他忽而羡慕虎头,从来惹事,打一顿屁/股,事便了结;可他今日这顿打,方是个开头。 那厢杨沛血气跌宕,亦觉胸口紧缩疼痛,眼前发黑,只得停了手。颤手往怀中摸药,半晌终将药丸含在舌下,方缓过这口气。 再睁眼看时,杨铿正望着他。杨沛见他神色关切,却竟不能确认,这关切是不是真的。阿铿年少时甚肖自己,喜好说笑。曾几何时,自己与他调侃逗趣,如何料到今日。恍然发觉,他对儿子,竟已隔阂至此。心头酸痛,却冷言道:“我还死不了。” 这个儿子之于他,已太遥远。他自诩慈父,对长子幼子,都不曾因寄望而苛责。卫国公送如愿去豆卢崇军中时,他将阿铿强留在朝中,心想他早晚明白自己的苦心。而今,他无需担忧儿子沙场喋血,却不承望,他仍置身血海,且牵涉得如此之深。 杨铿闻言不语,一时重又跪伏回去。 杨沛见他这任由发落的神色,愈觉胸闷,道:“今日,你丈人碍了你的事,便可以逼杀;来日,若碍事的是我,你弑父时是不也眼都不眨?” 杨铿倏然抬头,声息中终有了起伏,道:“阿爷,这是诛心,儿子担不起。” 杨沛怆然冷笑,道:“诛心?你却还长了心么?你的心,敢拿出来晒在日光下么!” 原来这方是父亲心底深处,真正介意的缘由。因着疲惫疼痛,杨铿面色苍白,颊上掌痕愈显赫然。他转首望着老父许久,垂目道:“儿子是没法把心剜出来看。” 杨沛道:“你委屈?” 杨铿突然轻笑道:“我做的事,打死亦不委屈,阿爷多心了。”言罢阖上双眼,咬牙等着板子落下。 他明白,父亲与其说愤怒,不如说是恐惧——他的长子如此不择手段、铁石心肠。阿爷希望他辩白、哪怕顶撞,来开解这恐惧,可他偏偏说不出来。人人都道襄城郡公为人诙谐开朗,他却自幼每每都能从父亲的笑语中窥知敷衍暗讽。起初,他只觉有趣,直到十七八岁他想要投军,老父亦是这般一次次推诿了他。从此,年长日久,愈是看重的事,他愈说不出好话,仿佛只有这般,再履行承诺时,才能心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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