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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方舟(师生,兄弟)[第14页] |
作者:米酒蛋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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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父为子(4-2) 年级第九,差了第一名十二分之多,虽然从前赌气的时候也考过比这更加难看的成绩,但是这绝对不是小孩应该有的水准。景夕在拿到成绩的时候就知道可能会挨ái罚,可是当他感觉到哥哥比平日里更加低沉的气压时,举着戒jiè尺的手,竟微微有些发虚。 没有一个科目有特别大的失误,但每一科又都有些水准失常,景朝翻着并不算苛刻的试卷,脸色越来越沉了。月考考的内容都是近一两个月内的新课,景夕的错误,看似大多是因为题型不熟练,对新学的知识掌握不够深入所致。然而,对景夕来说,这试卷上的考题压根就不是新学的内容,反而是早在几年前就接触过的知识。 知识不拿出来反复咀嚼是会忘的,景朝一眼就看出了病灶,这显然是考前连复习都省了。 抬头,笔头轻轻点了两下桌面,成功将景夕深埋在锁骨间的目光转移了过来,“为什么会挨ái打?” “因为…”景夕下意识地抬头去打量哥哥的心情,目光触碰到那张冷峻阴沉的侧脸后,却又不禁倏地缩回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向专业致力于讨好卖乖,早都能够熟念摸清哥哥脾性的自己,今天说话连舌头都在打结,“小夕,没…没考好。” 景朝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语气却不免冷了,“你觉得,我挺有兴致同你周旋的?” “对不起,哥。”景夕被这句声色俱厉的话吓的不敢抬头,盯着手里的尺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左右一想补了一句,“我知道错了。” 景朝抬臂一指对面的墙壁,便不去看他,“什么时候想起来应该怎么回答问题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小孩也有初三了,虽没有哥哥气质那么凌厉果敢,但是这么大个人被罚举着戒jiè尺面壁思过,也是羞愧得恨不得地板上裂开一条大缝让自己钻进去。 时间一点一滴在流淌,景朝随手在景夕的卷子上做着批注,空气里就只有钢笔滑过纸面的沙沙声,和试卷翻动的脆响声。景夕托着戒jiè尺的手开始酸胀颤抖,缓缓滑下至肉眼能发现的落差又猛地咬牙举高,额头上沁出了几滴汗。 “哥……” “想好了?” “嗯。” “自己找地方趴,”景朝头都没抬,淡然的语气一点都不像生气的样子,但却让小孩心尖随着声波而颤抖,“裤kù子脱tuō了,不把该认的错认了,是没有穿回去的机会的。我劝你先清楚些。” 景夕的心跳像是鼓点般密集低沉,本来都快站不住的身体愣是咬牙稳住,又撑了五分钟,理清了思路,才像沙发抬腿迈去。躬身将戒jiè尺放在茶几上,揉了揉酸痛难耐的手臂,两手搁在裤kù腰上,又不禁抬眼偷看了下书桌后专注看卷子的景朝,狠下心一把扯下裤kù子,往高起的沙发扶手上一趴。 因为害羞而泛起的粉红渐渐被空气中的凉意带走,裸luǒ露lù在室温里的臀tún肌随着不知哪儿来的微风一阵紧缩一阵松弛,而后鸡皮疙瘩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粒粒冒出,可是,书桌后的景朝却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偶尔在景夕扭动幅度过大的时候抬头扫人一眼,小孩便也安静了。 所有试卷都批注完,大概是在十分钟之后,景朝走过去弯腰拾起了躺在茶几上的戒jiè尺,手指不知怎么一动,戒jiè尺就已绕着他的食指中指为轴心各转了一圈,又稳稳回到手掌心。 少年被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怔了怔,那是之前跟着小叔学单手持两把止血钳同时钳夹两根血管的时候,方舟教他的练习动作,他突然有些惭愧,这样的动作耍玩家jiā法,被景至看到,必定少不了一顿捶楚。哪怕,这根本是他的条件反射。 敛起情绪,戒jiè尺点了点景夕因为紧张而收缩的臀tún肌,就只有一个字,“说。” 等待行xíng刑的心情远比板子落在身上要煎熬,那些因为屋内的低气压而压抑了许久的小心思,却是被这随时间推移而堆积起的怯畏给衬了出来。 “是小夕对待考试态度不端正,觉得都是早就学过的东西,就没有做复习计划。小夕知道错了,没有下次。所以……那个…”景夕扭头往后探过去,哥哥的脸上看不清一丝表情,片刻的斟词酌句,到底还是没能想出什么更好更直接的表达方式,“所以,哥能不能……不打我了?” 那双扑闪灵洞的双眼不知何时还蒙上了一层雾气,小眼神打量般的在景朝身上瞅了瞅。 这若是放在平日里,景朝估计都要气笑了,然而此刻,气是气了,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嗖”的戒jiè尺一扬就砸在了人白暂的臀tún上,清脆的抽chōu打声盖上严厉而不留情面的训斥,“有胆量犯错却没有承担后果的意识,这点担当责任的觉悟都没有,我教你的吗!?不想挨ái打又何必拿着成绩单给我看,一并瞒下不才该是你的作风?” 景朝的声音低沉有力,哪怕是那么直接明了的错,景夕也还是被哥哥这一连串的训话弄得委屈了,他不知道他随口言出的这句讨巧话,怎么就上纲上线地说到责任担当去了。 “…没有。”小声的呢喃诉尽了委屈,“我…小夕,认罚的。” 头顶的声音言简意赅,“你认不认都得挨。三十,趴好。” 语闭再不等景夕调整姿势,抡圆了手臂从斜后方砸了下来,板正的戒jiè尺与方才那道愣子紧密贴合,一道两指宽的红印子愕然就烙在了白暂的臀tún面上,渐渐趋于殷红。 “额,一。”报数是习惯,知道景朝心情不悦,景夕今天格外规矩。 啪!啪!啪!…… 戒jiè尺着肉的感觉对景夕来说并不陌生,景朝的力度也向来足够能让人长记性,从不拖泥带水,也没有故作声势,干净利落,让人痛到淋漓。 “十!”实打实的十下戒jiè尺足够景夕脑门疼出一层汗,身后似是已经肿了一圈,两腿开始打颤,支撑着地面的脚掌也没了力气。 可是迅疾而下的戒jiè尺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在打完这下后,不轻不重点了点人的大腿后侧。景夕会意地绷直双腿,抓着沙发皮面的手紧紧攥住,“十一。” 臀tún面不算大,两指宽的戒jiè尺从上到下平行码得整整齐齐。景朝不懂得放水,维持着先前的力度再回到臀tún峰上,叠在伤上的戒jiè尺格外的沉重,仿佛砸开了皮肤直穿骨肉。 啪!啪!…… 用尺子做提醒点了点景夕的腰际,却没有起到有效的警示作用,不常在责罚时开口训话的景朝狠狠落了一记,“腿伸直,腰塌下去!” |
为父为子(4-3) 景夕疼得紧了,整个身子都在打颤,艰难地调整着姿势,挨了一下,两腿忍不住一曲,腰又弓了起来。他的印象里,哥哥并不会在打人时刻意追求标准姿势,然而…… “这下打完,再摆不好姿势,就换藤条打。”这清清冷冷的声音,却充满了不容商榷的味道,景夕有一瞬间的错觉,真的像极了大伯。 没时间供他多想,戒jiè尺便挟风带气地掼下来,颇有排山倒海气势的一下,他整个人都疼懵了,身子本能得像虾米似的蜷缩起来,拳头握住塞进嘴里却还是忍不住颤抖。 “铿”的一声,戒jiè尺被摔在茶几上,而后便是景朝夺门而出的声响,沙发上的景夕再也忍不住了,眼角的泪水稀稀落落,终于还是滚gǔn落到了沙发上。 景朝拎着藤条回来的时候,景夕正将头埋在沙发里用手背抹着眼泪,“嗖”地一声破风撕裂空气,小孩本能的一抖,又逼自己把伤痕累累的臀tún部送上去,此刻竟是一点讨巧的心思都不敢有。 嗖啪! 尖锐的藤条盖在戒jiè尺打出来的方方正正的肿痕上,一下就是一条凸起的檩子。 “啊——二十四!”景夕没忍住叫了出来,刚刚收回去的泪水又一次夺出眼眶。 虽然剩下的数目已经不多,但是藤条的威力还是不容小觑的,不过几下,原先殷红的臀tún峰处登时就铺了几道明显的深红色肿檩,整个臀tún面再不光滑。 小孩颤抖着报完最后一下,就听景朝淡淡说,“学习是本份,我再忙你都应该有足够的自控力去规划自己。不要每次都叫我为这种低级拙劣的理由动家法。” 景夕继续抬手抹着眼泪,心里腹诽,没人叫你打,你可以不打的。可是开口依旧是乖乖的,“是,小夕知道了。” “下一次月考什么时候?” 景夕哑着嗓子,“下个月七号期中考了。” 景朝赫然一愣,眉头又紧紧蹙了起来,继而用藤条敲了敲他的腿侧,不知为何,声音竟有些与他气质严重不符的忧闷,“起来。在我这把复习计划写了。” 不知是因为大侄子没吃到草莓,还是因为挨了他雷声大雨点小的两巴bā掌,景臻有些不舒服了,趁着工作间隙又去楼下洗了一盘,给景朝端去了他书房里。 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儿子颤颤巍巍地撑着桌子站起来打招呼,再一看茶几上的藤条戒jiè尺,瞬间就明白了。 将草莓往那旁边一放,才随意问了句,“挨揍了?” 景夕抿着唇点了点头,可能是从硬板凳上站起来扯到了伤,眼眶突然又红了一圈,眸子里揉了几分楚楚。 “怎么回事?”景臻脸色突然有些冷了。 小孩低头回答,“是我偷懒了,月考前没复习…” “我问你这么委屈的样子是怎么回事?”景臻话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意,“你哥打错你了吗?!” 景夕被这一句斥得鼻头一酸,可怎么也不敢哭出来,只能使劲抽着鼻子往回吸,“没有。” 被自己亲爹训了一顿的景夕乖乖坐回去写他的复习计划,落座的时候疼的呲牙咧嘴可是呻吟声却是死死压抑在喉咙口。 景臻坐在沙发上,大侄子就垂手站在人跟前。 “度假区那个项目的策划看了吗?” 知道二叔要问他工作上的事,少年态度很端正地站直了些,“看到预算那里。” 景臻微微皱眉,语气有些不满了,“你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这几年来,景至和景臻两人在公司分管的项目不一样,景臻主要向国际上拓展业务,而景至主要针对国内项目和公司内部运营维持等,两人布置给景朝的工作任务和学习内容,当然也就不甚相同。只是,根据景臻对自家哥哥的了解,这父子两人在冷战期间,景朝没有调节好心态时,景至是绝对不会让小孩超负荷的,甚至会有意减少景朝的工作量。交代了一周的项目只看到三分之一,景臻不开心之余,又多了几分疑虑。 景朝常年维持在六十左右的心率有一瞬间的提速,用三四秒来调整姿态,开口倒还算坦然,“这几天,在看研究所那个。” 所谓研究所是方舟去年开始负责的一个投资项目,指的是国内第一个附属于三甲医院的精准医学研究所。这是一个在国际上非常新兴的医疗概念,国内的研发更是处于起步状态,前期筹划已经大多尘埃落定,这几天方舟去B市出差,就是为了要亲自同B大附属医院的几个临床试点课题组会面洽谈具体的实施计划。B大附属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三甲医院,景朝向来热衷的神经外科更是其国家重点科室,景臻知道,这个项目自刚开始,景朝就一直紧紧跟进着。 没有追问,也没有责怪,景臻只是细细看了他一会儿,就在人差点就要认错请qǐng罚fá时,有些慵懒地扯开了话题。两人一问一答谈过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二叔才挥手叫坐。 景朝下意识瞥了眼埋头写字的景夕,有些心虚地摇了摇头。 景臻没说话,继而起身往门外走去。直到少年跟着他一路走到门外,关上门,才听见二叔发问,“他月考你不知道?” “是小朝的疏忽。” 不用解释,也无从解释。少年俊逸的面色一点都不掩饰的愧疚,垂着脑袋肃手而立。 “景朝。” 景臻很少这么叫他名字,或者说家里人不管谁都太少那么郑重其事地念起这两个字。他向来不是需要被威胁被逼迫的孩子,景至的气场又太强大,往往这么定定地看他一眼,甚至不用开口叫人,就足够他噤若寒蝉了。 被当头点名的少年心间一阵颤动,又将本就无可挑剔的姿态放得更加恭敬了些,“二叔,是我的错,小朝请qǐng罚fá。” 景夕学业上的事,一直以来都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全权管辖。每次考试,不论大小,考前的复习计划都是应该呈给景朝看的,小夕确实偷懒了,可是他做哥哥的,也一样没有尽到监督的义务。上个礼拜景夕月考的前夕,他正忙着和景至较劲,“是他的疏忽”这句话,倒是一点水分都不参杂。 景臻静静看他,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可就是这一点都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让少年心底的自责汹涌泛滥开了,“你知道我不会为了这种事罚你。” 他向来不干涉景朝对景夕的管教,就像当年景升鸿不会干涉他和景至两兄弟之间的事一样,用什么样的手段,定了什么规矩,他都给了景朝百分百的信任。他很明白父辈能给他们带来的资源有限,而这两兄弟,才是能并肩携手一起闯天下的人,才是能无限制无限期地站在彼此身后的人。 但是—— 景臻不会罚,不代表景至不会,更不代表,在父子两人冷战结束后,景朝不会捧着家法一条一条向景至请qǐng罚fá,景臻太了解这孩子了,眼神往人身后轻轻一落,就让对面的少年涨红了脸,“你最近拱的火不少。二叔好心提醒,在没长出第二屁pì股之前,最好收敛着点。” ---------- 小夕专业蹭打来的,心疼一下 冷战这种东西,真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再心疼一下小朝,心疼一下大哥 |
为父为子(5-1) “咔嚓——” 酒店房门轻声在身后合上,刚刚结束了一天紧凑行程的方舟神色难掩疲倦,拧开左手柜面上的矿泉水一饮而尽,同时瞥见墙上的挂钟悠悠指向了凌晨一点半。 本来预计为期一周的出差显然是要延长了,A、B两市的地域,环境和政策差异,让项目在临床数据和病历采集上就遇到了问题,而这个问题涉及的内容又过于专业了,不论是下午电话里的景臻,还是过几天就要飞来的景至,都没办法解决,只能靠方舟自己。 这几年值班值得少了,方舟自己都觉得身体好像也跟着娇惯了,一连几天四小时的睡眠让他整个人的魂魄都有些游离在外。当初年少不拘意气风发的时候在手术台上连轴三十多个小时,被景臻一纸举报书上交到卫·计·委还甚是不以为然。疲劳行医本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景家三少爷的身份摆在那,自是引起了轩然大波。挨了家·法却仍然忿忿不服,对景臻滥用职·权的行为更是嗤之以鼻,觉得自己年纪轻轻熬夜通宵根本无足挂齿的小孩,近两年才真正能体会哥哥们作为过来人的用心。 可是,即便在医院的任职一直在减轻,公司的事务也不见得让他有多轻松。一边走向隔开的小书房,一边掏出手机来核对明天的行程。在满是工作邮件的消息提醒中,景朝的未接来电和一连几条的信息,很自然地夺去了方舟的眼球。 点开细看,下午的时候发来了三份pdf文件,方舟一眼扫过文件名称,便了然都是关于精准医疗的前沿文献,其中第一篇,他之前也做过精读。 而后便是从几个小时前起,小朝恭恭敬敬询问自己是否有空的讯息,瞥了一眼最后那条的时间显示为01:12,方舟眼里那些因看见侄子发来信息而涌上的暖意渐渐转凉,可又不免有些担心,略一个犹豫后,还是回道,“早点睡。” 等了一分钟没有收到回复,才放了些心,从柜子里抽了浴袍便向浴室走去。 五星酒店的商务套房并不算得上豪华,但是一个人住却绰绰有余。待他裹着一身浴袍从雾气蒸腾的浴室里踏出来,被热水打得湿漉漉的脑袋里,已经清晰地安排好自己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内要做的事情。 然而刚翻开电脑,桌上的手机便不合时宜地闪了起来。 方舟一看来电显示,脸色登时冷了,滑开接听键放到耳边,想都没想就冲了一句,“几点了不睡觉!” 景朝显然是被吓得一懵,好久才磕磕绊绊吐了两个字,“小…叔。” 方舟听着侄子沉闷大过于疲倦的声音,不由心下愣了一愣,放缓声音问,“挨·罚了?” 如果不是因为受责,这个点不睡觉,确实是不应该的。 “没有……”景朝小声应着,“对不起,那么晚还打扰小叔。” 单手合上电脑屏幕,方舟往真皮座椅上一靠,果断道,“什么事?” 景朝听着方舟深沉微寒的嗓音,小心斟酌一番后仍旧开口道,“小朝发给您的几篇文章,小叔有空可以做参考。前两篇都是近五年影响因子上双数而且被引次数较高的,最后一篇是我做计量可视化分析——” “你最近很闲?”方舟冷着嗓子打断景朝的话,他当然明白“闲”这个字眼大概在侄子三岁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在他的人生中过,“凌晨两点跟我开学术会议,你不怕挨·揍我还想好好活着呢!” “对不起,小叔。”哪怕被劈头盖脸地骂了,少年景朝松开嘴唇后的声音还是十分稳笃自持的,好像是参杂了几分执拗,却没有一丁点怯懦,“是小朝没规矩了。” 方舟发现,自己确确实实是想像骂秦岩希那样狠狠把人骂回被窝里去,但是他从少年这几句零零散散的话里,听出了同自己当年如出一辙的挣扎和惶恐,迟疑和迷惘,甚至比他藏得更深的敏感彷徨,他还是没舍得。 “给你五分钟。五分钟之后,上床睡觉,天大的事都给我憋回去!” 明知道人看不见,景朝还是扯了一个好几天都没有过的笑容,继而直切主题,“小叔,这几天直选生要填志愿了。我想报临床医学。” 方舟狠狠闭了闭热水浇灌后却仍旧酸胀的眼眸,太阳穴这里一阵抽痛。 回忆太过鲜明,一千多公里外的那个少年,第一次跟着他进手术室时,被口罩和帽子捂得严严实实,却盖不住那眸子里殷切灼烈的满腔热枕。好多个第一次,第一次带他练习缝合,第一次教他读片看血象,第一次握着他的小手在自己桡动脉上抽血气…… 那束清澈而专注的目光还历历在目,在维持着彼此都心知肚明却从未点破的状态许久后,方舟最终还是听见了他亲口说出这句话。 长久长久的沉默,景朝出于本能的善解人意,实在是叫人有些心疼了——他真诚而恭敬地道了歉,很诚恳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道,“小朝,是不是令小叔为难了。”虽然是问句,但却没什么疑问的语气。 方舟听见自己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作答反问道,“你爸说你了吧?” “好像…爸好像生气了。”虽然只有十六岁,他还是很少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语气说话的,可是对着小叔,竟是一点想要装大人的意思都没有。 方舟有些想笑,这年头,能让他大哥动气的人,很少了,“本事了啊。” 原本嘲讽的话从人嘴里说出口,非但没有一丝刺耳,反倒露着几分宠溺,景朝登时就不好意思了,“小朝没有其他意思——” “嗯。”方舟用微沉的鼻音打断,他当然知道景朝没有要他当说客的意思,他的侄子,很早之前就有了直面冲突的果敢担当,“你不过,是想听听小叔当年是如何抉择的?” “是。”被点穿了目的,景朝很坦然,很坚定,“如果小叔不介意的话。” · 挂了这通远超过五分钟的电话,指针已经过了两点,景朝的心情却没有得到丝毫平复。尚未入秋的天气夜凉如水,他起身拿了件衣服,站到窗边将深谙的眸子揉到浓厚的夜色里。 皓月当空,零星分布的几颗星星慷慨而奢侈地分享着宽阔的夜幕,隐隐约约可以看清那向远处蔓延的山间小路,看着摇曳的树枝便能想象到那滚动的晚风,可是隔着窗户,耳边却是静得一点儿声音都—— 那这门口传来的这窸窸窣窣的动静又是……? 景朝闻声转头,便看到虚掩着的门一推一动地摇了几下,继而从门缝里探出一张还朦胧有些睡意的脸庞。 四目相对后的一霎那,门后的小孩竟是下意识“砰”地关上了门,可又分明知道自己造出那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被发现,于是还是壮了壮胆子推门而入,“哥……您,还没睡啊?” |
为父为子(5-2) 景朝那一对锋利的剑眉突地蹙了起来,双手还是很自然地插在家居裤口袋里,脸色却丝毫没有了方才面对窗外时的怅惘和踌躇,冷声道,“这话该我问你。” 下午才挨了揍的景夕对着哥哥还无法完全自如,更何况这深夜似是将人身上的寒气统统都逼了出来,景夕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我,我睡了,起来上厕所……” 话音未落,景朝就从窗边向着门口走过来,这一步一步稳健有力,没有一点困倦之意,仿佛踏在了景夕的心上。景家小少爷的卧室怎么可能不带洗手间,他大概真的是半梦半醒着才会随口就编出了个那么无稽的谎。 “哥,我……”景夕努力补救着,克制住想要撒手而逃的冲动,扶着门进退两难,“我就是看您书房还亮着灯,想看看——啊!” 话还没说完,景朝便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扯着人毛绒睡衣的后领,以十厘米的身高优势,将这个瞬间清醒了的孩子拽进书房。 少年冷着脸斜了一眼耷拉着耳朵的弟弟,摊开手掌伸到了人面前。 这天是周一,早上还要上学,景夕大概是知道哥哥不会在这个时间为难自己,于是壮着胆子又唤道,“哥,我……这就回去睡。” 景朝一言不发,眼神却没有丝毫退让,伸出的手掌一动不动。 自家哥哥怎么会是他这一两句话就能糊弄的,景夕咬着唇低头,将从小叔房间里翻出来又藏在自己袖管里的一支伤药膏递了出去。 景朝的脸色更沉了,目光一扫,冷声道,“没上药?” “上了,下午上过一遍了。”景夕忙道。不上药可是大忌,如果被判做是同哥哥怄气,不止景朝要追责,若一不小心被自家父亲大人知道了,再挨一顿都不奇怪。 景朝一下就听出了弟弟的言下之意,心里不禁一紧。他下午确实有些浮躁,被景夕几句撞在枪口上的讨巧话一恼,下手自是比平时重了几分,这样念着,语气也软了下来,“又疼了?” 景夕向上翻着小鹿似的眼眸,下意识想去猜度哥哥的心思,却不料目光还未触及那冰冷的侧脸,后脑勺就被那熟悉的手掌拍了重重一记。 “回房间等我。” 知道哥哥要给自己上药,景夕很乖觉得将被子叠在了床的一侧,然后拽过枕头平趴在了另一边,还特地给人留出了坐下的位置。 景朝没过多久就进门来,径自洗过手才到床边坐下,好气又好笑的一掌拍在人身后,“裤子还留着我给·你·脱·?” “哎哟!”小孩一点不留余力地使劲叫唤着,特地扭过头哀怨地看了一眼哥哥,“如果要以挨·打为代价,还是我自己来吧……” 景朝看他一边扬言要自己来,一边乖乖脱·了·裤·子趴·回去的样子不禁无奈。眼前的这个弟弟,好像不多久前还是那个矮了自己小半截的小家伙,屁颠屁颠总爱跟在自己身后跑。不知不觉中,小家伙都长得快跟自己差不多高了,也从自己身后慢慢站到了自己身边。不论是待人处事还是面对问题的看法,都渐渐有了独立人格的雏形和景家孩子的周全与沉着,只不过在面对自己时,仿佛永远都脱不下那层稚气,景朝在无奈之余其实又有几分宽慰。 他知道,他的小夕一直都是有着一颗至纯粹明亮的心,那双清澈透明毫无保留的眸子后边,是对这个世界无限的憧憬与热爱,是对自己所爱之人全心全意的信任,他开朗,乐观,单纯,有些调皮,偶尔懒散,但是待人真诚,对在意着他的人毫无保留。 想到这里,景朝不禁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之深重。他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希望眼前的人永远平安喜乐,希望他的世界永远纯净明亮。 在心里轻叹一口气,声音却是一凛,“考成这样三十下算便宜你了,委屈个什么劲。” 景夕的身子一缩,他习惯性的从哥哥的只言片语中去感知人的情绪,如此一听也只是怯生生地埋着头,“哥还生气呢……” 伤是真的不算重,高高低低的肿痕还不及他自己身后的一半,可是景朝心里却有些发涩。这次的事情,小夕着实是钻了空子,趁着自己忙于同父亲冷战的档口应付考试,但是,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就没有责任了吗? 少年低垂着眸子手上没什么动作,身后五十多下藤·条的伤仅仅浮于肌理,可是今日景至清清淡淡的那句质问和景臻沉甸甸唤他名字时的眼神,却足够拨动他的心弦。 “哥……”大概是太久没听见回应,是真的怕哥哥还在生气,男孩吱唔着填充着空白,“小夕知道错了的。” “嗯。”景朝收回思绪淡淡应声。卖乖示弱,讨巧求饶是小孩的惯用手段,景朝的世界向来泾渭分明,他并不会因为内疚就顺着小孩的思路出声安慰哄劝。只是将手里的药膏敷开在一片绯红的臀·面上,轻道,“打得不重。早上洗过澡,自己再上一遍。” 两兄弟早上晨练后必然是要洗了澡才出门,可景夕听这话的意思,身后的伤仿佛又叫嚣了起来,眼轱辘一转,委委屈屈地向后探去那雾蒙蒙的眸子,“哥,我明天……不,今天早上还得要去晨练吗?” 景朝压根没去看他,只是抬眸扫过床头柜上的闹钟。这两天的他,尤其明白,充足的睡眠对维持日常效能的重要性,于是只是道,“你不想去,就不用去了。” 哪怕是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这般清淡苏凉的语气,却是叫趴着的孩子提起了那颗好不容易放下的小心脏,一时锁紧了身子,声音没了平日的跳脱轻松,又绕回了方才的问题,“哥,是还在生小夕的气吗?” 景朝倒是浑然不觉,只是摇头,用阐述事实的语气淡淡道,“没有。” “那……哥要去晨练吗?” “嗯。”好像天经地义,“当然。” 显然还挂着几分稚气的大男孩撑起身子向后看去,却再触及人冰冷的侧脸后突的一怔,可是眸子里仍旧强硬地坚定着,“哥想去的吗?” 他特意在“想”字上咬了重音——明明哥身上也是带着伤的啊。 景朝的手,顿住了。 他想不想——重要吗? 自小,顶着景家长子的头衔,他需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需要在别的孩子最忍不住上蹿下跳的年纪,学会礼仪社交,分寸得体,需要在任何一个可能偷懒的瞬间,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向前跑,他努力奋勇地长大,哪怕已经优秀得叫很多成年人都望尘不及,也仍然需要在做抉择的时候,仔细考量所得所失,责任义务,而将自己的喜好和情绪,悄悄埋藏起来。 他的人生中有那么多需要,必须,他想不想,仿佛已经被排到了非常靠后的角落里。 景朝看着弟弟炙热纯粹,坚定又不失天真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他不可避免地,羡慕了。 --------- 不幸和幸运都是相对的 这个世界一点都不温柔 可是哪怕跌跌撞撞遍体鳞伤了 回头却总还还是有这一路上温柔待过你的人 两个叔叔,都是好叔叔;爸爸,也是好爸爸 小朝……是真的乖到想让人抱回家了 |
为父为子(6-1) “上个月的报表还没出?”骨节明晰的手指在平板迅速划拉,景至一边大步流星地朝办公室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向跟在人身后的年轻秘书问道。 钟秘书跟着景至也有五个年头了,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事业上升期,每天上班都是一副全力以赴的样子,“我早上催过了,下午估计就能出。” 男人推开办公室的门,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不算太冷,“估计?” 五个年头,足够一个双商在线的年轻人对这大当家的性格有个初步了解,听人有些不耐的询问,也只是俯首道,“三点前。” 景至这几天的心情,很微妙,这已经是全公司高级管理层和他贴身的几个秘书助理之间公开的认知了,今天的晨会也只是再次确认这件事而已,就连人早都独当一面的亲弟弟,公司如今的二当家,都被这无名之火不小心波及,其他人行事间便更加如履薄冰了。 “还站在这里干嘛?”景至坐到办公桌后,片刻见年轻人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眉头又蹙紧了些,“呈锐的案子预估损耗和实际误差这么大,去叫负责预算的人来见我!” “是。”钟秘书连忙应声,他其实在属下面前也是器宇不凡的上级,但是任凭谁面对心情不好的景至,不免总有些噤若寒蝉。 这一个转身,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一叠文件,于是又一个急转弯踏回来,有些抱歉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景至办公区的十点钟方向。 “景总,这是您周五出差B市的行程安排和会议纲要。” 景至头也没抬,“嗯,放着吧。” “私人航线没有批下来,今天需要订机票了。”钟秘书是来敲定这件事的,“周五晚上六点是接风宴,您看机票放在一点四十的那班,可以吗?” “嗯。”景至不带分毫犹豫地答道,又签了一份文件,“帮我送杯咖啡来。” “好的。”钟秘书略一犹豫,稍稍斟酌还是多嘴问了句,“那……给小少爷订一班机吗?” 话音落稳,景至方才终于从手中的案子里抬起了头来,可这一抬头却并不是什么良性的征兆,冰冷的脸色衬着一双凌厉的眸子直直盯着发问的年轻人,缓缓沉声,一字一句都像是坚冰砸下来的,“谁告诉你,他要一起去的?” 这句打着疑问句幌子的反问句一出,钟秘书疑惑的神色间又掺了几分惶恐。 景家长子的格局和气度,自然不是关在家里上着精英课程而练就的,自人进入公司学习后,大大小小的谈判和会议,只要景至觉得有必要,必然会叫景朝随行。尤其是短途的出差,但凡不逢大考期间,景至都尽量安排在周末,将儿子带在身边当秘书使。 这一次,钟秘书会理所当然地贸然开口,也是因为,“小少爷昨天还跟我要了行程安排,问我航线的事…”男人指了指刚才放在桌上的那份文件,“会议ppt,也都是小少爷才修过的……我还以为……” 钟秘书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见景至的脸色像是一层一层刷了墨水似的沉了下去,幽深的眸子里透着不善的寒光,果然,呆在大当家身边五年,也还是没能彻底摸透他面无表情下的波涛汹涌。 “咖啡带上来。”景至片刻便恢复了这惯常的淡淡口气。他现在没有什么闲情去剖析儿子的意图,只不过随手一挥,“既然你有那么多以为。定几张机票,随你便。” 一身笔挺深色西装的年轻人瞬间石化,目光飘忽不定地向上移去,自以为谙练于人情世故的钟秘书在还没来得及想出要如何回应前—— “铃铃铃~” 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桌后边的景至看都不看地抽出叠在一起的三个手机最底下那只,眼神带着点恋恋不舍地从眼底的文件往手机屏上移动,却在看见来电显示的那一刻,神里像是被投掷了一颗巨石沉甸甸的。 滑开接听键放到耳边的瞬间,语气已然恢复了一如既往地沉静笃定,“周老师好,我是景朝的父亲,景至。” 这个周过得尤其缓慢,仿佛时间都被拆成了分秒,曝晒在慵懒的冬末阳光下,看不到尽头。 父子俩没人去提周末出差的事情,只是偶尔景臻同景至谈论工作的时候,会说起方舟那里的进展。这种时候,二叔尚且会意味深长地瞥一眼小朝,可是景至却根本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留给儿子。 比如…… “小朝,研究所那里开会用的ppt都是你修的?”刚跑完五公里的景臻和景至走在前,后面跟着悄悄抹汗的两儿子。 “是的,二叔。”景朝恭敬答道。 景臻笑,“参考文献要放密密麻麻三页,你这是要你小叔做学术报告?” 景朝的脚步忽然就有些急促,下意识从后面看了眼一直沉默的父亲,“对不起,二叔,小朝今后注意。” 景臻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这死心眼的孩子,眼神里揉进了些无奈和别有意味,“你说你改动那么大,你小叔万一碰到些什么问题,难不成一边开会一边打电话问你?” 这下,不用二叔眼神示意,景朝也听出了人是什么意思。刚跑完步的脸色又潮红了起来,嘴唇抿的紧紧的,眼神却没有丝毫避让,二叔这么明目张胆地给他提供机会,他…… 只不过一个犹豫的来回,景至的眼神便向身侧的景臻刮了过来,“走你的路,闭嘴。” 时间过得再慢,也还是挨到了周四晚上,偏偏,那天景至晚上有应酬。 做完了自己的事,检查过小夕功课又抽时间陪他练了琴的景朝从二楼走下来,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炎宴,“妈,要吃点水果吗?” 但凡景至晚上不回家吃饭,不论是加班还是应酬,炎宴总会坐在楼下客厅一边看书一边等着景至回家。曾经有一次就这么一等等到了凌晨三点多,隔天早上小小年纪的景朝就以没有照顾好妈妈而挨了罚,虽不过是警示性的体能训练,但是炎宴还是在知道后少有的同景至起了争执。从没见过父母吵架的小孩自那以后,总是要盯着母亲上去休息后,才会自己回房去。 “不了。”炎宴用手掌夹着书页,含笑轻轻摇了摇头,“来,陪妈妈坐会儿。” 景朝很自然地贴着母亲坐下,侧头看去,却突然顿住了目光,“别动——” 少年伸手拨开那垂落在鬓角滑顺柔软的秀发,小心翼翼地携着考古学家的精锐目光挑出一根来,仔细看过后才皱眉,像个孩子似的微微鼓着嘴,“妈有白头发了。” “才一根算什么。”炎宴失笑,带着宠溺地拍开少年的手,“一会数数你爸有多少。” 景朝闻言,垂落的手悄无声息放到了膝盖上,眼底散开了些明明经过了粉饰,却仍旧被不小心捕捉到的为难和尴尬。 做母亲的自然感知到了儿子的情绪变化,歪头看着眼前和丈夫有着七分神似的脸庞,和那脸上藏不住的少年意气,突然伸手拍了拍景朝那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坚毅可靠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调侃,“怎么,不愿意?” “……妈。”用十几年时间练就的不动声色正在慢慢瓦解,少年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脸上可实实在在挂着大写的不愿意。 “这都用不上你,算了。”要儿子同丈夫做出那么亲昵的动作来实在没什么可能,于是也就退了一步,胳膊往少年的方向捅了捅,“去给你爸煮点醒酒汤吧,该回来了。” |
为父为子(6-2) “爸,您回来了。” 其实在厨房煮水的时候就听到了客厅里景至回家的动静,可景朝却也只是一个人闷头忙乎着手里的事情。等到这一碗清清淡淡的雪梨桔皮汤端到沙发上的景至跟前,也还是每个毛孔都透着刚刚好能被人感知到的不情不愿,虽然这弯腰递碗的姿势依旧规矩到滴水不露,“妈让小朝给您煮的。” 景至淡淡扫了他一眼,继而一言不发地接过儿子手里的碗,大大方方地喝了起来。 期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身边的炎宴聊着她手里的书,大半碗汤喝过,才抬眸看了眼依旧挺立在茶几边上的景朝,脸上骤然抹去了面对妻子时流露出的温柔,“你站这做什么?” 景朝下意识蹙紧了眉,抑制住想要偷看一眼父亲脸色的冲动,“爸,您有时间的话,小朝想跟您谈——” “你很闲?”景至将汤碗沉沉往茶几上一放,双腿交叠靠向沙发背上,冷冷看着他,“连着一周两点睡的人有空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景朝不由低垂了目光,他放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渐渐攥了起来,又不想被人看到似的往后藏了藏。 身侧的炎宴不动声色地握了一下景至的手背,然后趁着儿子不注意扭过头去,颇带着些埋冤地看了丈夫一眼,却是对直立着的少年道,“小朝早点休息吧。行李还没理吧,天气预报说是有强降雨,你记得多带件衣服。明天是像之前那样直接从学校去机场,还是中午回家吃了饭?” 景至不会打断妻子的话,可是听完整这一句,神色却不自觉犀利了起来,缓缓抬起那面无表情的脸庞打量了一番茶几边的小朝,沉沉说道,“没人说要他跟去。” 这句话像是戳在了少年本就伤痕累累的心坎上了,景朝下意识地咬上唇,终于明白了自己面对父亲这些天来没有缘由的忐忑是从哪儿来的。从小到大,但凡他哪怕只是动过一点点想要隐瞒的念头,父亲就会像如今这般,毫不留情地将他心里的小心思去皮剔骨地抽出来。 炎宴显然是没想到景至能把这句话说得那么绝,握着他的手又狠狠捏了一把,却是抬头向景朝使着脸色。 “爸……”向来豁达勇敢的少年,在面对父亲阴沉的脸庞时,仍旧是占了下风。 “你不是和你钟叔叔对接得挺顺畅的,还叫爸做什么?”景至这句话说得不冷不热,可这眸子里的寒意是实打实得能将人冻住。他自是有些不高兴了,清清冷冷地向上看去,“何不自己把机票也买了,单程的?” 景朝蓦地抬头,正对上父亲这宛如刀子般仿佛一眼便可以看透人心的目光,突然好似是被哽住了般,站在两米开外的他一时默然,继而,却是“扑通”一声郑重地跪在了原地。 “小朝!”做母亲的到底还是心疼又心软的,唤人的语气带着嗔怪。见状连忙从沙发上起身,弯腰就要去扶,“快起来,做什么这是……” “扶他做什么?” 景至严厉板正的语声赫然响起,这后半句话显然是对着跪在地上的景朝说的,“耍了那么久的性子就完了?谁给他的胆子!?” 这句话一出,炎宴站在人身侧的身影就有些尴尬了,坐回去也不好,再固执坚持要儿子起来,景朝也是断然不肯的。于是也只是转过头狠狠瞪了眼沙发上板着脸的景至,只见后者眼神里揉着三分无奈七分严厉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边小声在妻子耳边说着些什么,一边搂过女人上楼去了。 暖黄色的落地灯从侧面打过来,打在那个笔挺端正跪着的身影上,拉出一道纤长的影子。浓密的睫毛在人英俊的脸颊上投射出两片阴影,上下扑闪着,成了硕大客厅里唯一的动静。 --------- 十六岁啊 小朝长大以后回想,会不会觉得当时的自己真的还挺 可爱? |
为父为子(7-1) 景朝很小的时候看过一本书,记忆力向来超群的他竟是忘了那究竟是谁说的了。书里说,父与子的关系本就带着些动态的微妙,幼年时心中的父亲,是最坚厚的庇护和最安稳的靠山,孩童时的父亲是那无所不能的英雄,无人能够比拟的偶像,再到后来,他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你生命中的对手乃至敌人,你会为了想要去超越和击败他而奋力前行。 少年素来不是喜欢把书里的话往自己身上套的人,看过也就看过了,他非常明白自己的人生并不能与平常人家的孩子相提并论,但是,如今竟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一段话。景至做过他的庇护和靠山,也曾是他的英雄和偶像,那么,下一步呢? 思绪辗转之间,主人公已经下楼坐回了他刚刚坐过的沙发上。 少年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他没有刻意去记时,但约莫也已经跪了有二十多分钟,头脑渐渐清醒起来,可背脊和双腿却有些发僵。 “爸。” 这一声叫得很稳,可明明就只有一个字,景至仍旧听出了他语声里刻意添上的克制和疏离。 景朝不屑于做出斜眼去打量父亲脸色的举动,于是,也只是缓缓上移目光,正对上那眸藏在幽暗灯光里的深眸。 男人的脸色不太分明,眼底更是看不清任何情绪,他一言不发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轻点几下后调出一张照片,沉默地递给了跪着的少年。 少年眸子一动,便认出了照片中太过熟悉的纸张和字迹,那正是这些天来反反复复压在自己心头的东西——推优直选生志愿填报单。景朝虽从小就读于A市首屈一指的贵族院校,但因为其学校生源和师资出众,每年都有不少推优的名额。这手机屏幕上写着景朝名字的填报单子上,寥寥只有A大和B大医学院两项志愿。 老师找到景至,当然不是因为规定了推优生要填四项志愿而景朝有可能落榜,而是底下家长签字的那一栏里,赫然写着景朝自己的名字。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景至冷冷看着儿子,他是真的没想到从小到大第一次被儿子的班主任找到,竟是因为自己已经高三的儿子如此公然的挑衅。 景朝并没有太过惊讶,这张单子交上去的目的,就是为了以这种方式让景至知道。 “医学院和公司的事,小朝都会尽力兼顾。”他向来不喜欢吞吞吐吐,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感受到身边父亲骤然深冷下来的气场,即便空气里可供吸入的氧含量已然微乎其微,少年也没有丝毫畏惧。随手锁了屏幕,轻轻将手机放在茶几上,跪直身子用那种直勾勾,仿佛积蓄了许久力量的小狼般炯炯发光的眼神,看着景至,“不过,小朝也知道爸有成千上万种方法来逼我妥协,但是,妥协并不意味着不用去争取。” 耳边是铿锵有力的话语,眼前是倔强执拗的身姿,那清澈却坚定的眸子后是强大自信的灵魂。 景至真是要感谢自己多年来被这些小的练就出来的定力,面对十六岁儿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当面顶撞,竟还有闲情回忆过去—— 他想起小时候儿子才长到他腰际这般高的时候,第一次带他出现在公司年会上,抓着自己袖子明明怯生生却依旧抬高声音扬着脸同大家打招呼,也不过是几个眨眼的时间,儿子在无声无息中成长,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站姿总是笔挺,眼神一直坚定,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不符年龄的气魄,早都可以站在自己身后毫不畏惧地对着满屋子年龄阅历都翻他几个跟斗的大人们,有理有据地商讨着自己的见解和决策。 自小景朝就被以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标准要求着,那他势必有一天,将要从他曾经习惯于仰望的高山上,一步一步跨过去,景至很明白这个道理,他一直以来都一点不吝啬地给儿子创造最佳的条件,可这并不代表…… “你想多了,”沙发里的男人突然就牵了牵嘴角,虽然怎么看都没有一丁点笑意,“我并不需要成千上万种方法——” 这并不代表,他就不需要管教和约束了…… 话音依旧是听不出一丝情绪的冷厉,“去拿家·法来。” |
为父为子(7-2) “爸!”少年猛地挣起眸子,直勾勾地看向对面的父亲,这几乎是他生命中第一次,用这种激烈却坚决的态度面对眼前的男人,可是此刻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畏惧之色,语调反而异常平静,“我不信您看不出我对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清晰的认识,我也知道您世界里的规则不会轻易为了任何人的想法做出改变,但是这并不是我会放弃追求的理由。” 他骤然偏过了脑袋,一字一顿,“您不能屈打成招。” 从小到大,不用说这般明目张胆的忤逆,就连说个“不”字,景朝都要仔细斟酌了,更何况是请·家·法这种事。 景至靠在简约而大气的沙发间,孱弱的鼻息即便在这寂静的夜里也还是轻不可闻,犀利而深邃的目光沉甸甸向跪着的少年看过去,毫无情绪地沉沉说道,“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景朝的眉峰倏的一拧,沉默半响,才从父亲平静而沉着,却散着庞大气场的面容中缓过来。 他从未在受责的过程中与父亲如此争锋相对,据理力争过,然而只是那片刻,便强逼自己镇定下来,用暗藏着颤抖的声音,咬紧牙关,字字如刀,“在跟我的父亲——那个曾经用行动教会我决不气馁,自信自强的父亲;那个告诉我想要的东西,就要靠自己能力去获取的父亲;也是那个本就应该支持我,鼓励我,尊重我的决定的父亲。” “好一个本就应该。”哪怕灯光不够明亮,景至森冷眸子里的寒光还是掠夺走了屋内本就残存不多的暖意,若说方才儿子违逆了他要请家·法的命令已经叫人颇为不满,那此刻的景至,是真的动了气的,“那你倒正好说说,你当儿子的,应该怎么做?” 这句问话,在如今的情形下是绝无标准答案的。深谙父亲心思的景朝又怎么会不知道,甚至弯了弯嘴角,目光无畏地眺望开来,“爸是在提醒我,自己的身份。” “不错。” 话语是清清淡淡的,语调是找不见任何情绪的,可就是这两个字出口,景至便看着那年轻却像极了自己的眉宇深深蹙起来,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儿子目光一凛,继而顺着脖颈而上的血管充盈喷张。 少年的神色间是让人陌生的凌厉和桀骜,仔细看去,竟染了半分决绝半分发涩,又是字句铿锵,“那为什么小叔可以?难到就因为他姓方,而我姓景吗?!” “啪!”的一声厉响炸开在耳边。 高扬的巴·掌挟带着男人的盛怒狠狠掴了下来,被打偏过了头的景朝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耳蜗里嗡嗡地响着。 他少有的拧着眉,顶着已经高肿起来的脸颊对上父亲深沉的眸子,到底也是十六岁的风华少年正当时,出于本能的桀骜和固执瞬间就充斥了全身,可是,景至冰冷的目光就像迎头浇灌在少年身上的凉水,慢慢地浇灭了他被强烈自尊激起的充足底气。 景朝开始回想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片刻后,他终于无法再坦然直视父亲眼里的阴鸷,高昂着的脑袋到底还是低垂了下来。 一阵叫人不安的沉默,少年大口呼吸,胸腔起伏,忍住左脸灼辣的疼痛也没有抬手摸揉一下,好不容易握起拳头想要说什么,却被景至“蹭”得从沙发上立起的身影吓得一窒,而后耳边便响起了父亲再也听不出波澜的声音,“航班是下午一点四十的。去理行李,带上你的藤条——起来!” 从震惊中慢慢走出来的景朝愈发分明地察觉到,左边脸颊正在以肉体能感知到的速度向上肿起,他牵动了一下嘴角,忍着痛向已经走出两步远的景至急道,“爸,小朝不是那个意思——” 少年还未说完的话被景至“嗖”得一记如利箭般射来的目光冷冷截断,半句话堪堪挂在嘴边,微微开启着的嘴唇刹那间便煞白失了血色。 景至叫起,从来不说第二遍,“想跪就跪着吧,你小叔没说原谅你之前,不用起来了。” --------------- 冷战是心理上的较量 这件事的根源,有理想有追求,小朝并没有什么错 做父亲的若当即一棒打死,打掉的是长子的格局和气度,代价是父子间的信任和理解 所以他不能够 他只能一步一步,等着少年,破绽百出,溃不成军,自己构建的城墙,慢慢瓦解 然后…… 然后嘛…… …… 嗯……蛋泥先去收拾下小远……待我后续慢慢道来…… |
为父为子(8-1) 客厅的顶灯“啪”的一下被打开,景朝不由蹙起眉峰微眯着双眼,适应了好一会才看清向自己走来的两个身影。 方才景夕去找他道晚安而不见其人,最后在客厅里发现了跪着的哥哥,景朝便知道他定会招人过来。自己这个弟弟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愈发机敏聪灵了,没有去当面同大伯对峙,也没有找炎宴让人心疼,越来越明白谁才是最合适的援兵了。 “小夕,去给你哥拿个冰袋。”景臻远远就看见了少年因为没有及时处理而高肿的脸颊,吩咐过后便走到人身边的沙发上坐了,这句话是对着景朝发问,“挨打了吗?” 顺着锁骨向上浮起了一层红晕,景朝自然是知道这句话问的不是脸上这么明显的伤,于是抿起唇摇了摇头,继而又觉得自己有些恃宠生娇了,赶紧跪得更端正了几分,忍着嘴角的痛认真道,“没有。谢谢二叔。” “嘴里没伤?” “没…”下意识就要否认,但抬眸撞入二叔落了霜的眼神,又不敢敷衍,“没大碍的,口子不大。” 那一巴掌打得景朝猝不及防,牙齿磕到口腔内壁的细肉瞬间就是漫溢的血腥。他自是下意识吞回肚子里,不敢有一丝血渍渗出嘴角,可没想到一开口便被二叔看了个分明。 景臻轻扫了眼他规规矩矩并拢在一起的膝盖,他不是方舟,不会在大哥没教训完之前就抢回去上药,于是也只是淡淡问,“罚了多久?” 多久……小叔没说原谅便不能起来?这算是气话吗?如果是,父亲显然是没消气。如果不是,怎么样才能保持充足的体力面对出差行程?难道要投机取巧的给小叔打电话?请罚不当面,也太没规矩了…… 闪着波光粼粼的眼神左右徘徊在深棕色实木地板的纹路上,正在思量着怎么回答,一双托着冰袋的手便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哥——” 景夕拧巴着双眉脸颊鼓了一口气的模样还是很招人怜的,于是跪着的少年还是抛开混乱的思绪,忍痛牵开嘴角向弟弟扯了一个并不怎么有说服力但仍旧温暖的笑,“这什么表情?” “哥从来不打脸的。”景夕咬着嘴,语气里是丝毫不加粉饰的埋怨不满。 小孩说得没错,哪怕景朝威胁起人来的时候总说,下次再乱说话就打脸了,还真是没有舍得在小夕身上下过手,实在把人惹火了,顶多也是让他自己掌嘴。小夕这讨巧的性子自是不会对自己下狠手,一犯错瞬间变兔子的委屈样也让景朝甚是不忍。如今看着哥哥像红糖馒头般高肿而起的脸颊,做弟弟的怎么会不心疼。 不过,这句三分抱怨的话语落到景臻耳中,自然是不会惯着他小小年纪就学会置喙家法,脸色蓦然就沉了下来,语声也变得清冷,“我看,你也想试试了。” 景夕还是怕父亲的,猫着脑袋偷看了一眼景朝,非常识时务地道了晚安,便上楼去了。 如今只剩这一跪一坐的叔侄两人,景朝仍旧没有准备回答二叔上一个问题的意思,“谢谢二叔,小朝大概真的惹父亲生气了。” 景臻看着少年愈发俊朗锋利的眉目,他不喜欢用视如己出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和景朝之间的关系,因为于他而言,小朝同小夕一样,都是自己的骨肉。可是,他对这个侄子,又掺着一种更加复杂的感情…… 小时候他并不懂大哥的辛苦,任性地使着自己的少爷脾气肆意叛逆,直到长大些才渐渐明白那来自兄长深沉而坚厚的庇护,只不过那时候的景至也早都抹去了少年的彷徨和迟疑,仿佛对过去的这些事从来都秉持着毫不在意的态度。 于是,景臻其实已经记不清了,大哥的十六岁是什么样的。如此,今时今日站在这个位置上去看十六岁的景朝,他便会想起当时的景至,是不是也曾这样无助过,也有一个压抑在心底,连自己这个最亲近的弟弟都不甚了解且未曾萌芽的梦想。只不过,大概那时候的大哥还是比如今的小朝要更加孤立无援一些。 景臻看着那脸上挂着不堪的巴掌印,身着宽松的家居服,却仍旧跪出了气宇轩昂的少年,“值得吗?” 冰袋贴着脸颊慢慢缓解了火辣辣的灼痛,景朝缓缓将目光上移,那如黑曜石般坚实的眸子,在这夜里闪着熠熠光芒,“二叔觉得呢?” 景臻微微笑了,他知道景朝是在向他问自己的经历。毕竟作为二叔的他有着教育学硕士的学历,同样作为小叔的方舟,也还顶着医学博士的帽子。 可是——他在心里默默念着,年少有梦,凭借满腔的热情追梦,是幸运的,幸运在有人为你提供允于追梦的充盈条件,却并不是件难事。反之,对所想所念说不,适居于现实却不屈服于现实,主动迎接责任而非被责任束缚,才是真正需要勇气和信念的,因为,他们已经渐渐了解,生命中,比梦想更加重要的东西。 然而,这些话,不该由自己来说。 景臻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继而从沙发上“唰”地起身。他虽然很想,但还是克制住了俯身揉一把少年脑袋的冲动,只是将两只手揣回裤兜里,带着几分忠告的味道稳稳对跪着的人说,“十二点上去洗漱睡觉,最早五点起。按时吃饭补充水分,自己合理安排时间。” “二叔……”景朝面露难色地抬眸,二叔的关心他向来懂得,可自己又确确实实是做错事了的,“小朝没事——” 景臻沉声喝断,“是要我十二点来请你上去吗?!顺便把全家人吵醒?” 不难听出景臻在“请”这个字上加了重音,景朝红着脸低下了头,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跪好了!”似是不满于少年弯曲的脖颈弧度,景臻冷着嗓子斥了一声,继而便看到景朝条件反射似的抬起了头绷紧脊背,炯炯有神的眼眸里不落半分委屈。 “现在跟你说话都不用回了?” “对不起,二叔。”平稳的语声有略微的停顿,终道,“小朝知道了。” 景臻低矮着目光刮了他一眼,语气又多少带了些无奈,“不是小孩子了,收起你那点孩子脾气。” |
为父为子(8-2) 景朝是被惯大的——这话一出,不免会让人诧异,叫人不服。可是景至如今,是确确实实这么觉得了。 不同于自己,景臻,方舟和景家的任何一个人,景朝的成长里灌注了太多人的心力。 他从小聪明,可是要将这聪明转化为更加强大的智慧,要拥有在任何事情中都可以游刃有余的弹性和变通,需要的是过来人的阅历和指引,需要的是骨子里的自律自强,更需要亲人持久不灭的爱和陪伴,而这些,他都尽数得到了,而且,每一个在他生命中扮演的角色都不留余力。 以至于在十六岁的年纪里,就已经足够光芒万丈,已经叫作为父亲的景至都很少会对他做出的决定产生绝对质疑。特别是近几年,他越来越习惯于少年如东南竹箭在各方面都被视为人中骐骥,习惯于远远站在儿子身后默默看着他迎头向前,习惯于在决策会议上时不时转头向身后的景朝淡淡问,“你觉得呢?” ——景朝的傲,到底是他一手捧出来的。 这种想法,在他看见景朝一声清爽地出现在训练馆里的时候,更加坚定了。 全家人唯一一个能有这个胆量和说服力把自己开了口的罚给免了的,也就那么一个人。其实,景至心里清楚得很,要景朝跪在楼下一天一夜,不用说出差了,出门都会成为问题。但是,这并不代表这孩子那颗死心眼就不用治了。 “你过来。”景至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指着同行的叔侄两人。 景臻刚想装个傻把小朝推出去,一转身才发现景朝已经绕着跑道跑起来了,这才无奈慢条斯理地走向景至那里,“哥,早啊。” 景至没有理会弟弟若无其事故作镇定的请安,开口就训人,“是不是只有你能心疼我不心疼?!多大的人了做事没个谱!这次让他跪一天你不去请他他就不起来,下次罚他跪一周我看他会不会服软,不是倔吗,有本事不吃不喝不上厕所啊!” 尽管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仍旧沉得让人发怵。 “哥……”景臻面上有些为难。他其实很少干涉景至动家法,但是看着十六岁的少年挨巴掌,今天还要跟着出差,难免总有些心疼,“小朝已经挨罚了,这么大的男孩子脸上带着巴掌印,够长记性的了。” “这个巴掌他不该挨吗?!”景至下意识就要瞪他,目光触及才想起自己弟弟早都是个儿子都那么大的父亲了,于是又佯装不经意地将语气放得温和了些,“你知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那一巴掌极重,今早依旧是红肿未消,景臻自然是能感受到昨晚大哥的怒火万丈,没有直接问小朝是他对侄子的疼爱,可是眼见沉淀了一晚上的景至大早上就又要上火,心里也不禁疑惑起来。 可这一问,反倒又后悔了—— “他问我是不是因为方舟姓方,所以他小叔就可以而他不行。”再提起那句话,景至的声音仍旧是染了怒意的,“你再惯,他马上就该把这质问甩你脸上了。” 景臻心里狠狠一怔,脸上骤然就没了方才的笑意,可是这蹭蹭而上的怒火才燃了不到十秒钟,就被那些过往的回忆统统掩埋了起来。 为什么方舟可以从医,而景臻又有机会去学校执教,为什么他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个原因,他最清楚了不是吗。 景臻早都不是那个脆弱敏感,为了一点点微妙的情绪而笑泪缠绵,经久不息的少年了。作为弟弟的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叛逆期的模样,可是,如今想来,竟是说不上惆怅,更没有一丝愧疚,更多的,是感到幸运而已。 他不禁又想起了小朝…… “哥……”景臻缓缓抬头,勉强扯了一个笑容,“其实最近,我带小夕熟悉公司的事情,他上手也很熟练自然。我想,他也很快就能帮上小朝的忙,要不,就让小朝去试——” “你也皮痒了吗!”景至一声呵斥打断了他的话,这些年来鲜少有的对景臻这么大脾气,语气里尽是不容辩驳的强势毅然,“弟弟帮着哥哥不是义务,可是哥哥护着弟弟是责任,这么低级的错还在犯,你想紧紧皮就直说!” 骂完这一句,还不解气似的狠狠补了一记刀眼,“嗖”地将手里的毛巾甩在景臻胸前,沉着脸转身走了。 只留下景臻木然抱着毛巾愣在原地好久,才想起来摸一摸自己胸口被毛巾抽了一下的地方,望着景至同年轻时候无异的坚实背影—— 忍不住在心里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他算是知道,哥口中在景朝身上那些该“治一治”了的偏执倨傲和所谓的死心眼是哪里来的了…… ———— 二哥的腹诽太可爱 大哥骂人冲二哥发脾气也可爱 小朝的遗传学可能没拿满分,你觉得自己挺刚的?***你更刚…… 大哥还是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但是“弟弟帮着哥哥不是义务,可是哥哥护着弟弟是责任”,就,很朴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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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的世界和文中人物的世界观,蛋泥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来叙述描绘出来而已,希望大家可以保有客观的视角,不求苟同。 (嗯,其实我就是想发条看看自己是不是还能发文字了……) |
为父为子(10-1) 书桌后那道深邃锋利的目光像是要在少年身上扎上个洞似的,入耳依旧是那惯常风淡云轻的声音,“要叫我说第三遍,就楼下大堂跪着去,什么时候会回话了,什么时候上来。” “哥!” 方舟看着少年蓦然间如白漆粉刷过的脸色,心里狠狠揪了起来,望向景至的眼神难免多了几分不忍,“大哥……” 景朝心里是有些绝望的,联想到早上被罚在飞机上跪了全程,深谙父亲言出必行性格的少年知道这并不仅仅是一句威胁话而已。 求生欲迫使他狠下心逼自己开口,“是小朝说错话了……”可一句至此,竟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出去!”这两个字落得扎实而果断,景至铁青着脸往门口指去。 这次,不等方舟反应,素来沉稳笃定的少年“唰”得扭头看向景至。那双坚韧清澈的双眼背后是强忍着不敢表露分毫的委屈,开口竟是带了浓浓的求恳之色,“爸,不要,小朝求您…” 这是一句从未从景朝口中听到过的话。在场一坐一站的两人都怔了。 委屈也好,苛责也罢,若是真真正正的知错认错就更不用说了,哪次景朝不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受下该他受的惩chéng罚fá。打得再狠,咬碎了一口牙也要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坚持下去,哪怕是带有求饶讨巧色彩的语气词都不敢有一个。 景至是有些动容了的,望着儿子的眼神更多了几分难以捉摸。忽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三四步走到少年身边骤然提起他手里的藤条,扬手就是迅猛而狠戾的三下,连击在少年坚挺的背脊上。 景朝吃痛地攥紧拳头,藤条到了景至手里,竟犹如一道道刀锋划开在身后,还来不及思考,耳边继而炸开了父亲冒着火的声音,“不是觉得你小叔姓方而你姓景,所以他可以而你不可以吗!?人就在你面前,怎么不问了!?” 宛如一颗深埋在脑海里的定时炸弹轰然炸响,整个世界都为之颤动。方舟一脸愕然得将目光从面沉入水的景至身上落到少年深深蹙起的眉宇和微微合起的眼眸上,他感受到了那每个毛孔都在向外散出的歉意,可脑海里的轰隆隆余音还是不停的在环绕。 嗖啪!嗖啪!嗖啪! 划破空气的声音干脆沉冷,惯风斜着抽在景朝身后,结实而坚韧的藤条在他背脊上炸出轻脆的厉响,伴随着父亲冰冷的语声,“最后一次机会。自己问,一个字不许差。” 纵然是隔着一层质地优良的衬衫,这六下也必然带起了六道高肿的红楞。这么分散均匀的打法,寥寥六下,景朝却觉得自己整片后背都像是被点着了似的火辣辣的,疼痛汇聚在脊柱一路向上袭至大脑皮层。可是他也明白,这张最后通牒,已经是景至心软了。 于是,抖着唇齿,颤着嗓音,紧紧攥着双拳,五脏六腑都被拧在一起,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碾压过似的扁平无力,“为什么小叔……可以学医而我不行,是因为小叔……姓方而我姓景吗?” 这一句话好似耗费了他所有精力,少年的眼里看不见往日的神采,泛红的眸子竟有几分空洞地抬起,询问的目光看向景至,却只听后者淡淡道,“继续。” 景朝木然,他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未如此刻这般难堪过,他分明听见了自己小小心脏被挤压变形的声音,分明看见了小叔在听到这句话后眼底的紊乱情绪,分明感受到了大脑像是被一个高能抽吸机抽成了真空状态,可是…… “为什么小叔可以学医而我不行,是因为小叔姓方而我姓景吗?” “为什么小叔可以学医而我不行,是因为小叔姓方而我姓景吗?” …… 可是,他明白这是惩罚。自己犯的错,若是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又何来忏悔。 如此,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仿佛是机器人口中预录好的片段似的,低低缓缓,平波灩灩。就是这样波澜不惊的语气,正在方舟心中掀起狂风骤雨。 为什么? 记忆蓦然将他拉回十八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张扬桀骜的自己单肩背包走入景家的模样。他搬进来那天景升鸿并不在家,家里就只有那个单手挎着自己肩膀的二哥,和站在楼梯口一脸面无表情的大哥。 晃眼间那么多年,他毕业工作成家,辗转在繁忙生活中再回头,二哥依旧会勾住自己的脖子凑近耳朵说悄悄话,大哥依旧还是同十八年前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 可是此刻,他却早已深深明白了这面无表情下,无声无息却恢弘而深沉的爱意。 他为什么可以——无关姓氏,只因为他是弟弟,被哥哥强势而霸道地回护着。 景臻当时是瞒着大哥替他递交了医学院的申请的,方舟依稀记得二哥提着藤条去请罚fá的时候自己趴在门边偷听却被当场戳穿的窘迫样。 那是他到景家后,头一次见景至对二哥流露出失望的表情来,当下不甚理解,很久以后才明白,那时景至失望的,不是方舟学医这事,而是他的弟弟并不足够信任,作为哥哥的景至有能力和信念为弟弟们撑起一片天。 方舟并不知道当初景臻提出想学教育的时候,有没有经历过反对的声音,但他知道,二哥在学校的那几年里,大哥的生活除了工作再无其他。 他为什么可以——甚至无关喜好,只因为有人替你承担起了一部分本应你自己承担的责任,与你并肩却也负重前行。 景朝低吟的语声依旧萦绕在耳边,可是他要怎么告诉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少年这么个残酷的现实。 告诉他,你的父亲牺牲了些什么,才能成就一份长子的责任。 告诉他,哥哥对弟弟能有的纵容,对儿子却不一定能有。 告诉他,你是长子,你的父亲同样也是长子,没有一个父亲不愿意宠着自己儿子长大的,但他不能自私得放任自己的儿子去追求梦想,继而将家族重任压在自己弟弟的孩子身上。哥哥生来就是要护着弟弟的,这个景朝从两岁起就熟念于心的道理。 |
为父为子(10-2) “别说了……” 方舟像是猛然跃出水面的鱼,狠狠吸了一口气,“别说了。”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鼻腔后面已经涌起了浓浓的酸涩。 景至深深看了一眼方舟脸上的表情,那双黑黝黝仿佛一眼就可以望穿人心的眼神里难得的,染上了几分情绪,有慰勉有信赖,继而用藤条点了点依旧笔直跪着的景朝。 “为什么?”这句话却是对着少年发问的,“为什么你小叔可以你不可以?” “哥…”不等景朝反应,方舟抬起眸子向着景至看去,脸上的神情是决断果敢的方医生方总少有的踟蹰和为难,眼底的心疼一点都不加掩饰,“别问了。” 再难堪再愧疚,景朝都知道自己并没有理由再保持缄默,于是又一次敛起神色收起情绪,他竟发现自己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挺直身板郑重地向着方舟跪得更加规矩了些,“小朝出言无状唐突冒犯,请小叔责罚。但是……”少年犹豫了一会,才抬起头直视方舟那双充斥着不忍的眸子,“但是,小朝不是那个意思,希望小叔不要生气,我…小朝知道错了。” 不是哪个意思?不是委屈?不是羡慕?不是觉得不公平? 上周凌晨的那通电话里,景朝如此平静认真地听着当初自己学医时的经历,听到他有景臻为他撑腰,听到景至的默然应允,听到自己八年期间连同假期都不曾涉足过公司的事,哪怕是之后,开会途中也经常被紧急电话召回医院…… 不会委屈?不会羡慕?不会觉得不公平?小朝可才只有十六岁啊! 方舟多少有几分惆怅,他没有回答,只是苦着脸摇了摇头。在斟词酌句的间隙里,景至抬起藤条点在少年火烧一般灼辣的后背上,“起来。手撑墙。” 跪了有一个多小时,这点时间对他而言其实本不算什么,但是若是叠加上昨晚的三小时和今天飞机上的一小时,膝盖其实已经有点不堪重负了。可纵使随着血液回流带来的针刺般的痛,也都没有趁着站起来的间隙揉搓一下。 起身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看到方舟脸上少见的凝重表情,景朝只觉得空气中的氧含量像是极速降低似的胸口发闷。 在他心里,小叔一直是全家最不像长辈的长辈,脸上总是挂着欢脱灵动的神采,也是家里唯一一个敢偶尔和自己父亲没大没小开个玩笑的人。他不像二叔的循循善诱,却会握着自己的小手,手把手教自己学缝合,会在看到浅显易懂的前沿文章后第一时间分享给自己,也会在自己因为挨罚而没吃晚饭后偷偷给自己下面吃。 就是这样一幅时刻都柔软的脸庞,此刻却布满了阴霾。 景朝又咬了记嘴唇,转身便稳稳撑在了墙上,脊背依旧是坚挺笔直的,声音也丝毫不带怯懦,“小朝知错了,请父亲……和小叔责zé罚。” 景至仍然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提着藤条点了点他裤腰的位置,继而明显感觉到撑着的少年浑身一颤。 三秒没有动作——“嗖”的一声轻啸,就仿佛划开空气般的干脆凌厉。 扬起藤条便是一气呵成的十下,不留间隙地击落在少年挺翘的臀tún上,即便隔着裤子也还是抽出了清脆的响声。 少年的鼻尖已然沁出一层汗珠,背上的火势就这么蔓延到了臀tún部,他不敢再犹豫,愣是在第十下刚离开臀tún面的时候便俯身将裤kù子褪tuì至膝弯。 “大哥!”方舟今天的认知又被再一次刷新了。景朝臀tún上除了刚才新鲜填上去的那十下之外,底下还铺陈着前些天景臻打出了的那五十多下藤条的伤痕,红肿早都消了,可是臀tún峰和臀tún阔依旧残留着微青泛黄的印子。 景至眼皮微微一翻,淡淡扫了一眼有些激动的方舟。还是什么都没说,高扬的藤条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 啪啪啪…… |
为父为子(10-3) 到了这个年纪,景朝其实已经很少挨ái打了,严苛如景至都不得不承认,孩子确实足够优秀。所以,当年他同景朝说将藤条收起来,从来不是说说而已。若不算上周因为同父亲博弈而在二叔那儿挨的藤条,他上一次真真正正趴下受父亲的家jiā法,已经是有半年之久了。 既然已经过了需要拿藤条规范行为,苛责挑剔的年纪了,那其实每一次真的能让景至动手的缘由,都非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必定会刻骨铭心。 拇指粗细的藤条到了景至手里竟变成了森人的武器,每一下都将是半分不掺水的疼,一顿罚挨完,通常都是由外及里换了个灵魂。 所以,此刻这个力度,景朝很熟悉,因由熟悉,而伴随之恐惧。 仍旧是十下,结结实实的染着怒气,掺着教训,劈裂似的疼到骨头里。本就带着些底色的臀tún部在这须臾间便红肿发亮了起来,臀tún峰处层叠的那几下泛着扎眼的深红色。 “这十下,”景至将冰冷的藤条贴在他臀tún腿tuǐ交界,轻点了两下,语声平缓澹然,“打的是你这些天跟我玩的小心思。” 并没有刻意给人留喘息的机会,语声刚毕,挟风的藤条就在身后炸开—— 啪啪啪啪…… 每一下都犹如刀口划破了臀tún肉,连续而密集,而不留情面,叫人无处可逃。 景朝额头上的汗已经开始大颗大颗地往地上砸了,两条腿也有些止不住的打颤,撑着墙壁的指尖也因用力过度而泛了白。身后的鞭biān打正在凌厉地叫嚣,父亲的藤条实在是不好挨,长大了也仿佛并没有怎么抗打。 “屁pì股gǔ抬高!抖什么!”景至寒着脸重重点了点他的跨侧。 |
为父为子(10-4) 少年睁开被汗水迷湿了的眼睛,露lù骨的话语和被迫蹶jué高gāo屁pì股gǔ的动作让他觉得难堪至极,每一次被藤条掀起上衣下摆的动作都令他感到寒凉羞xiū耻。 他死死咬着牙想要封住那些从嘴边溢出的呼喊,可疼痛无孔不入地肆虐神经,本能的呻shēn吟仍会从牙缝中钻出。 藤条的轨迹覆盖整个臀tún面,从腰际下到臀tún峰臀tún腿,一寸不漏,紫红色充血的檩子整整齐齐码在原本白暂的臀tún肉上,少年头上的汗水像是跑完马拉松般接连往外冒,顺着脸颊往下淌,有些滴落在地,有些则钻入衬衣的领口。 又是十下。 七点钟方向传来了那不怎么大声却盛着浓浓压迫感的熟悉语声,“这十下,打的是你口不择言的问题!” 藤条再要抬起,方舟却一个没忍住往前跨了一步,从他站的位置刚好能从侧面看到景朝微红的眼眶,“大哥…小朝已经知错了。” 似是清清冷冷地又斜了一眼两米开外的方舟,景至却是十分笃信他并不敢在自己挥家法的时候前来阻拦,于是——韧劲十足的藤条卷带着隔夜的怒气高高扬起! …… 从小到大,挨家法的规矩向来都是自己反省报错,偶尔景至还会让他自己量刑xíng,像此刻这样从头到尾由父亲将他的错和责一条条列出的,实则少有——这样的少有,是要付出代价的。 再一个连续十下惯在青肿不堪的臀tún上,大写加粗的“疼”字贯穿脑海,生生把死咬着牙的少年逼出破口的细碎呻shēn吟,一时觉得自己疼得不能呼吸。 身后那明明是冰冷到每个音都在掉霜的声音,却又仿佛烧着隐火,“目无尊长对你小叔妄言置评,你觉得十下够吗?!!” 浑身上下都像是被抽了骨头似的,臀tún上一片灼辣,景朝听见自己实在抑不住发出的呻shēn吟中夹杂着大口喘息的粗气,明明已经疼到死鱼般没了力气,却还是要将两手黏在墙壁上,他已经没什么精力去想这到底是疑问句还是反问句了,本能促使他下意识叫道,“爸,爸,容小朝缓缓……” 仿佛完全没有听闻那孱弱的求饶声,藤条破空留下令人心惊的响声,一下狠过一下地炸开在那五彩斑斓的臀tún上…… 屁pì股gǔ上的肉像是被刀削过一层似的疼,每一个神经元都正在被肆意凌迟,景朝感受到父亲正用藤条抵着自己的双腿,靠着残存的力气拧紧了眉头愣是狠狠将抖成筛糠的两腿稳住,拉得笔直挺拔。 “这是打的是你企图不劳而获。”似是感受到了少年的疑惑,景至的怒气蹭得燃了起来,“为什么你小叔可以你不可以?!发问之前首先学会自己思考寻求答案,你六岁就懂的道理,今天还要我拎着藤条教?!” 嗖啪!又是狠狠一击,如一道惊雷炸响在脑海中,皮肉仿佛被狠狠劈裂,疼痛,委屈,羞耻,尽数渗入骨髓。 为了对抗那近乎忍不住就要倒下的痛楚,少年的整个身子都为之颤抖。 他大口喘着粗气,细细感受着自己的灵魂抵抗不住肉体的摧垮,正在被重塑。残忍的疼痛还在向大脑不断袭来,它们肆意又深刻,又淋漓尽致不留余地,更令人疼到几乎忘记思考。 “我就不信你想不出为什么!”景至语声刚落便伸手将藤条往对面愣在原地吓坏了的方舟怀里一掷,左手向不住颤抖却仍旧努力维持姿势规矩撑墙的景朝一指,“打。什么时候他知道答案了,什么时候停。” ——————— 我知道大哥黑们可能不相信,但是大哥站出来为小朝开第一句口,和后面扔藤条给方舟,就是心疼了。 为自己笔下的人物辩驳,是一件很累心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因为自己文笔功夫欠佳,想表达的东西,表达得不够恰到好处。 写文章最开始是作者在塑造人物,但是不多久之后,人物就有了自己的灵魂,他们所行所为,已经无法受到作者和故事的桎梏了。 然而,蛋泥看着他们成长,看着他们一点点改变,却始终了然,这一个个曾经的少年,哪怕霸道强权不讲理了,骨子里也都是多么善良且深沉地爱着彼此的人。 |
为父为子(11-1) 抱着藤条的方舟是真真正正愣住了。 打?让他打人?还是打比十六岁时的自己不知道乖出几个银河系的小朝? 方舟自认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特别是近几年在临床这种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地方,见多了形形色色的学生。 他没有景臻循循善诱的耐心,也没有景至洞若观火的笃然,对待自己最亲近的学生,偶尔气急了拿着病历夹子挥着听诊器抽几下也有,但是要他这么正儿八经地打人,倒还真是一点都没有继承他两位哥哥的“好习惯”。 更别说家里两个侄子了,每次上药都心疼不已,偶尔叫他们罚fá站罚fá跪,事后也都会难过好久。 方舟撇了眼一边姿势丝毫没有变形,稳稳撑墙的景朝,“唰”得将藤条背手藏在身后,“哥,小朝已经知道错了。” “他知不知错,用你说吗?”景至眉宇一凛,语气没有分毫商量的余地,“打!” “大哥……”方舟警惕地护着藤条往后又退了两步,“明天早上还要——”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景至扭过头走出了房间,隐隐从客厅里的镜子看到人进到主卧,方舟心里微微疑惑,正要去拉着景朝让人起来,便看见景至拎着从他裤子里抽出的上等小牛皮皮带冷冷走了回来。 还来不及惊讶—— 嗖啪! 清脆狠戾的响声便在耳边炸开,皮带在低气压云团中撕开一道口子,卷着风冷冷劈下,一条三指宽的红印瞬间在层层叠叠的藤条檩子上浮起,仿佛是要生生撕下一层皮肉似的,炸裂在不堪重负的臀tún上。 方舟清晰地看见景朝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冲了有十公分,而后便是止不住的汗水随着颤抖的身体啪嗒啪嗒滚落在地。 景至手里的这根皮带质地极其厚实,还是景臻去年去意大利的时候带回里的,因为是纯手工制作的缘故,没有经过特殊处理的材质带着几分新鲜皮具的生硬,不似一般成品皮的柔软。这一下打上去,竟是有几分檀木尺子的效果。 暗沉深黝的光泽再一次掠向空中,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的,方舟在景至挥落第二下之际,一个侧身箭步冲了上去。 似是根本没想到方舟竟有胆子就这么冲上来替景朝挡皮带,景至凭借灵敏的反应能力试图改变施力的方向,可还是晚了些,收力的那一刻,皮带梢仍旧甩到了方舟腰际。 “放肆!” 一声怒斥,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别的,景至拽住方舟的肩膀便抽出他束在裤子里的衬衫下摆,往上一掀,方才被皮带抽出的印子赫然横在白暂的腰侧。食指长的一段红印,须臾间便凸起了小疙瘩,景至下意识去抚过,已然是与体温呈现明显对比的灼烫来。 景朝早都撑不住了,几乎是第一时间回过身子来,震惊与内疚的混杂让素来沉稳的少年不知所措起,“小叔……” 他当真是很难过了,一直以来那么疼自己的小叔,竟被自己如此无状的话随意揣度了,可仍旧不惜惹上父亲的代价替自己挡下责zé打。 其实真的没有太疼,同少年身上层层叠叠的檩子相比。方舟给了侄子一个放心的笑容,而后被弄的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身子,往下拉了拉衣服试图遮住,“没事的。” 景至抬头狠狠刮了他一眼,“一个比一个不知轻重。”随即对着人身后的景朝看去,沉声斥道,“谁叫你起来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景朝轻抿了一下唇,抹了一把汗便咬着牙转身再次撑在了墙上,声音里仍旧带着隐忍的痛楚,却是字字铿锵,“小朝犯错理当受罚,不求小叔袒护。” 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架势把方舟看急了。 他能感觉到父子两人之间仿佛流淌了着一条汹涌的地下河,明面上感觉不到任何起伏,可是这激烈却是暗藏在了平静之下。景朝这话说得确实是没谱了些,但是谁十六岁的时候没说过一两句不可一世的桀骜话,方舟更是明白大哥在他面前打小朝的心思,可是,带着旧伤生生挨了实打实五十下藤条,请罚的话从善如流,认错的话却死死卡在喉咙口,这是要拼上再挨五十下的皮带,也不愿意服软的节奏啊。 |
为父为子(11-2) “哥,小朝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您何必这么逼他呢?” 景至冷冷看着他,语气明显严厉了起来,“什么叫懂事?仗着自己有点能力便鱼和熊掌都想兼得,这算是懂事吗?” 方舟嗓子有些发涩,苦笑似的扯了扯嘴角,“谁不是从想要兼得开始,摔倒了疼过了才到学会取舍的,若是连想的魄力都没有,他还算是哥的儿子吗?” “不自量力也叫魄力?”景至近些年来已经甚少用这种口气同两个弟弟说话了,或者说,他对方舟更是从来都不曾这么疾言厉色过,“就是被你们一个个惯的,该他得到的东西从不会少了他,今天才敢这么无法无天。让开!” 方舟低头扫了一眼自然垂落着的皮带,余光里还看到景朝此刻已然高肿起来纵横着紫痕的屁pì股gǔ,他同所有人一样都不明白景至嘴里的“惯”是什么意思,忽而有几分自嘲地笑了,“是。最初带他接触医学知识的确实是我,这么多年来明知道哥不会同意还坚持把他往蜜糖罐里推,带着他一起掩耳盗铃的也是我。大哥要是生气,就冲着我来吧。” “怎么?”景至的眼神冰得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骤降下来,“难道教他一声不吭自己签志愿单的也是你,教他可以一边当全职医学生一边胜任公司职能的也是你,教他自不量力在背后跟我动心思的也是你!?” “您以为他愿意在背后动心思吗?”方舟看向景至的眼眶都有些红了,语气里没了平日里的冷静,“就是因为哥每次都这么霸道,小朝才不愿意开诚布公地跟您谈,哪个儿子会想要在自己父亲这里说两句话就挨藤条的?” 景至被方舟这句话气得肩膀都在发颤,声线也不甚平稳,“谈?谈什么?哪条道理是他景大少爷不知道的?他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了,还是把长子的身份当作儿戏?爱好和责任孰轻孰重都分不清,只许得不许失,难道还要我手把着手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吗?!” “所以哥就可以屈打成招了吗?”这句半讽半讥的话一出,就连一直沉默不敢做声的景朝都有些不忍得回了下头,轻声而充满了哀求意味地唤了一声小叔。 景至的眼底结了一层冰,眸子里涌动的暗流像是折射在冰面上的白光,白灼灼的刺眼,他咬着牙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如冰刀削地,“屈打成招。” 景至继而再不发一言,挥手将手里的皮带扔在一边还堆放着文件的办公桌上,铜扣撞击桌面发出铿锵的声响,挑拨着屋内人的心绪。 再回过头,眼里已然没了丝毫波澜,淡淡地扫了两个人一眼,转身便出了门。 硕大的套间顿时鸦雀无声,墙上古旧摆钟发出的滴答声平稳而和缓,却安抚不了少年人燥乱的灵魂。他们各自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足足有一分多钟,还是方舟先反应过来,拍了拍仍旧费力撑在墙边的景朝,“去床上,上点药。” “小叔。”景朝强忍着磨人的愧疚,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那句不该说的冲动话,也因为…… 在他的印象里,父亲很早就是这个家里的权威了,不论是二叔还是小叔,都从来没有同父亲有过如此激烈的争执,更何况,还是当着他一个小辈的面,更何况,是如此没有结论的不欢而散,更何况……何况是因由自己而挑起的源头。 景朝狠狠闭了闭眼,却突的被方舟一把拽住胳膊拉了起来,还没站稳,就看到小叔蹲下身子要给自己提裤子,心神一慌赶紧弯腰赶在人触及自己裤腰之前一把拽了上来,裤料没个缓冲地擦到身后的伤痕,像是又掀走了一层皮似的,疼得他两眼发黑。 “毛毛躁躁的什么样子,”方舟没客气地数落,“在自己亲爹这里就不能服个软吗?一幅英勇就义的样子给谁看!” “……对不起。”还是这三个字。 方舟很明白自己这个心思沉重的侄子在愧疚什么,抬起手呼噜了一把那颗湿漉漉的脑袋,有些无奈地道,“小叔今天太着急了,说话的口气不好,你不许学。” 景朝应了一声。 “你的藤条我暂时没收了,一会回去也不许同你爸再犟。”方舟看着少年隐忍自愧却依旧坚韧俊朗的神色,矮着眼眸耐心道,“要说话就好好谈,不许带情绪,如果不想说话就不要犯倔,都冷静一下等回去再说。最最重要的,不许提小叔的事情,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管。” |
为父为子(11-3) 方舟独自出差订的套间自然只带了一间卧室,但这其实并不是景朝今晚必须回父亲那里睡的主要原因,少年本就不是个容许自己逃避矛盾的性子,若是这点事就躲在小叔的羽翼下,那自然就没了他长子的风华和气度…… 长子——景朝有些自嘲地思量着这两个字,一边忍痛蹲下身子,将行李箱里的衣物和洗漱用品收拾出来。 景至一个人坐在书房的桌前查看邮件,这大概不能被称之为书房,一张实木的深色办公桌,一套棕色的双人沙发,和一盏简易的玻璃茶几,更适合被称之为工作室。 “爸。”景朝手里拎着酒店的白色拖鞋,在敞开着的门边唤了一声人,见景至没有任何表示,便抬脚走进屋内,弯腰将拖鞋放到了父亲脚边,“换拖鞋吧。” 收拾过行李的少年额头大汗淋漓着,景至抬眼淡淡扫了他一眼,轻声从鼻腔后面发出了一个单音,“嗯。” 景朝低了下脑袋,也没说话,往后退了几步便走出了屋子。 烧上的水开了,用热水烫过茶具和牙刷,少年拿着温热的玻璃杯在冰箱门上的制冰机下装了半杯冰,刚要拧开矿泉水瓶,忽然顿了顿,愣愣看了那晶莹剔透的冰块十多秒后,略蹙着眉头将那杯子里的冰块倒入水槽,这才兑了杯温水给景至送了过去。 安安静静放在了父亲手边,什么话都没说地弯腰拾起了换下来的鞋,才要出门,身后平铺直叙的声音突地响起,“上药了?” 不知怎么回事,景朝蓦然鼻头一酸,身后的伤好像又痛了起来,也没转身,只是站在原地,“上过了。” 身后那个声音的来源喝了口水湿润了下嗓子,而后淡淡问,“你二叔说什么了?” 景朝一怔,不免有些诧异地回头望去。 小叔和父亲因为自己而起了争执,就算是一口答应小叔不要插手的,景朝也不甘愿坐以待毙放任事态发展下去,这时候,二叔自然是最好的场外援助,只可惜他们都出门在外,但是若是能给自己支上一两招也是好的。抱着这样的想法打了这通电话,只不过,景朝是特意在出了小叔的房间后,拿手机在楼道尽头的阳台处打的。景至的手机常年不调静音,这期间自己在外面整理行李也没有听见任何信息和电话进来,竟是这样也瞒不过父亲。 景至两手捧着水杯,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会知道?” 少年抿着唇站定,眼神即便坦然没有一丝怯意,却也多了几分少见的犹豫。 “因为我是你爸。” 四目相对,男人的神里,兼容着一股高岸深谷式的大气磅礴,和沐雨栉风后的平和淡然。 这让景朝忍不住抽回了目光。 “二叔说,”他稳住声音,“是小朝该打。” 景臻的原话,字字凿心—— “你的心里早在问出这句话时,就有了答案了,然而如今非但耻于问题本身,更是连你早都明白的答案都不愿意面对。如果你冒着挨巴掌的风险抛出这个问题只是为了挑衅激愤,同理,如果你在背地里做了那么些小动作揣度你爸的想法,只是为了有人替你回答这个问题,或者将你ur爸daddy逼上恶人的位置一顿藤条打碎你的梦想,小朝,这不是你该有的格局。这顿打,你挨的不冤。” “你自己觉得呢?”景至淡淡看向这个不知何时早已很少在人前低头的少年,声音里是难掩的疲惫。 景朝再一次抬头迎上父亲的目光,紧抿着嘴唇弯腰将手里的鞋子放在地上,而后双腿一曲,稳稳跪下了。 景至的眉峰微不可察地一紧,“你二叔难道没有警告你不要再拱火了吗?起来。” “小朝也觉得自己该打。”向来自律甚严的少年,心中的愧疚在这两周期间慢慢积聚,点点滴滴都已经汇聚成河,在把小叔卷进来这一刻,便如决堤的大坝汹涌而来。景朝难得有些低声下气,“爸,能不能不生小叔的气……” 景至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关了电脑显示屏,从书桌后面踱步走了出来,定定站在少年身边,轻轻,却是沉沉地拍了两下他的后脑勺,“你二叔一定也告诫过你,不要试图搅合我和你小叔的事。” ————— 方舟前面说的都很在理,直到最后一句,真的是屈打成招吗?打到这里,景至也从来都没有说过,我打你,是因为不允许你学医,你若不放弃,就打到你坚持不住为止。他打的是景朝自不量力自以为是的超负荷工作,打的是他在自己背后动的手脚,打的是他口不择言的冲动话,打的是他明明知道答案却不肯面对…… 曾经在景臻和方舟闹别扭的时候,大哥旁观者清,如今轮到大哥和儿子怄气,二叔这个旁观者,也是清得很。那么简单的问题,小朝想不出答案吗?他抛出这个问题的意图,景臻很是一针见血 大家的评论蛋泥每一条都有逐字逐句的认真看,抱歉没有每条都回复,这几天写这些章,自己都觉得心力憔悴,看评论也会被戳到心,你们心疼大哥小朝方舟,蛋泥也是。 |
为父为子(12-1) 幻灯片播放到最后一页,最小字体密密麻麻陈列着的引证文献不太养眼。 景朝随手关了投影,趁着转身的瞬间用抽纸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目光扫过会议桌边围坐着的清一色身着白大褂的参会人员们,嘴边扬起了招牌式的俊朗笑容,“引证页都在各位手里资料的最后附上了。大家有什么问题吗?” 二十多位研究所工作人员和B大附院的学术代表向少年投去目光,那目光里,有景朝很是熟悉的惊异,赞许,惊叹,但,这到底不是在自家公司里做策划竞标或者项目汇报,景江的高层们早都对景朝超越其年龄好多倍的成熟思路和清晰逻辑司空见惯——他们的眼里,更多了几分疑惑和难以置信。 “这……”在做椭圆桌侧面的一位年轻副研究员润了润嗓子,竟是惊讶地有些语无伦次,“这些都是你做的?……包括,后面通过高通量测序获得肿瘤DNA突变和基因拷贝数变异的技术举例……还有GO和通路富集的分析……你做的?” 景朝微笑的弧度丝毫没有变化,几年来的历练早都成就了荣辱不惊的气质,“是。这是去年刚好有机会去杜兰大学医学中心时候采集到的数据,应该还不至于过时。只是我自己接触生物信息领域时长有限,经验尚且浅薄,R语言也是现学现卖,还需要各位老师的指点批评。” 副研究员强迫自己合起微张的嘴,吞了口唾沫又不自觉地去看坐在角落里随行的景至和方舟,两人翻看着手里的资料仿佛根本就没有感受到全桌人的诧异,电脑边做着会议记录的钟秘书倒是似笑非笑地回看了他一眼。 “小弟弟……叔叔没什么其他问题,就是想问……你今年几岁?” 文理清顺通畅,数据清晰完整,穿插各式各样的火山图和柱状图以直观展现分析结果,结合了精准医学最前沿的研究和课题,就算说话间隙有些微喘,也实在是令人无法将其同眼前这张气宇轩昂却仍显稚嫩的脸庞联系在一起。 景朝略微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恢复了笑容,微微颔首,“十六。” 底下轰然一片唏嘘,议论声此起彼伏。 “十六岁啊,前途无量啊。” “我手底下的研究生都没几个能做出这种水平的汇报……” “要不要考虑暑假来我们这做助手啊?” “这般天赋,不从医怪可惜的了……” 景朝下意识去看角落里的父亲,他那面无表情的脸庞上依旧看不出一丝波澜,倒是身边的方舟毕竟没有景至的火候深沉,眉宇间露出了几分不满。 “各位叔叔伯伯,”景朝马上转开话锋,“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们下面来看一下五年和十年期建设规划……” 做项目汇报是基础中的基础,有景朝在就轮不到方舟来做,更轮不到景至。每次随行出差,不管是不是他所熟念的内容,都必须提前做好充分准备。 更何况,这个项目开启至今,景朝就把自己当作他小叔的第一助手那般紧紧跟进着,这份幻灯片里的所有数据和文献内容,他从无到有都不曾有一个字假手于人。而此行来B市,既然出动了景家的大当家和景江医疗的一把手,实为奠基仪式前最为关键的一次洽谈了,这也是为什么,哪怕正值冷战期间,景朝也挤破头皮想要同行。 见证着由自己挥洒了汗水的幼苗,一寸一高得长成小树,亲身去体会收获时的成就感,是远高于任何物质所得的奖赏。景至有数不过来的理由,大可以把同他挑衅了两周的小朝扣留在酒店。可是,他并不会这么做。 景至看着立于人前彬彬有礼潇洒自如的儿子,他想,是不是自己也在无形中给了他太多希望,是不是那个一直将他往蜜糖罐里推的人根本就是自己,可是,他是他的儿子啊,看到少年哪怕一丁点的雀跃和欣喜,他都由衷得感到幸福……是不是,他在惯儿子的同时,也放纵了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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