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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方舟(师生,兄弟)[第16页] |
作者:米酒蛋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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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父为子(18-4) 虽然知道儿子看不到,景至还是默默点了点头,语气淡到没有一丝起伏,“你大概还没有真正懂得,哥哥这两个字的分量。” 这并不是一句责备话,但是,景朝还是不免有些难过了,少年扭过头,试探地问,“爸,您有没有……羡慕过二叔或者小叔?” “羡慕?”景至不由皱起了眉,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下意识带着不满和询问的两个字已经让床上的少年绷紧了身子摆出恭恭敬敬的姿态来,他想,或许自己真的如方舟所说,确实没能做到让儿子时刻都能坦诚相向的程度。 “小朝。”男人认真却并不严厉地唤着儿子的名字,仿佛是生命中第一次,又仿佛是早已融入血水后的第无数次。 “这个世界也许不甚公平,但它也不会亏待任何人。并不因为他们得到了你所没有得到的,就是值得羡慕的事情。”景至将声音放得轻缓极致,几近儿时握着那细小的手指教他识字时的口气,一字一顿,“但,你还是会觉得委屈,对不对?” 如鼓点般深沉又如棉花般柔滑的声音,就这么顺着耳道弥散于少年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血管里。 听到问题的那一刻,景朝其实下意识就是要披上盔甲予以否认的,可是他感受到了父亲厚实的手掌就这么轻轻盖在自己绷紧的脊背上,手掌的下面就是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突然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景至向来是个形象高大的父亲,如山一般坚毅矗立在儿子心中的高大形象,他真的很少很少,哪怕到了迟暮之年,也几乎没有在景朝面前叹气过,可是少年分明听见了那从鼻腔后边,经过鼻窦回弹而发出了一声沉叹。 “哥哥的分量,不是用来桎梏你前进的脚步的,这两个字代表着,除了你,没有人能比你做的更好。”景至的声音很轻,可是每个字都像是凿在了那颗蓬勃跳动的心上,“工作和家庭,事业和感情,亲人和自我,不久的将来,你便会是这一切的中心。当周遭太多人事物的发展都与你息息相关的时候,爸希望你时刻能记得,这不是束缚你双手的枷锁——而是,没有人能比你做的更好,小夕,你小叔,二叔,包括我,没有****做得更好。” 当时的景朝其实并不是很懂这句话的意义,但是他听着父亲用如此郑重的语气说出来,还是觉得浑身都像是被通了电似的,一阵酥麻直抵心尖。 直到很多年后,在那些个不曾合眼的漫漫长夜里,当成年而立独当一面的景朝,在面对公司的动荡不安时,无奈于孩子的叛逆不驯时,当他需要在无情的舆论下承受巨大压力而依旧坚挺毅立,亦或更甚,当那些他深爱着的人们在眼皮底下备受疾病困扰,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因而感到深深的悲哀和疲倦时……景至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提醒他, “还记得那个晚上,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父亲的笑,带着满满纯纯的骄傲和欣慰之意,没有一分一毫暗藏的挑剔或鞭策之心, “没有人,会比你做得更好了。” ———— 景朝,可能过于光鲜过于优秀了,离我们这些平凡人有些遥远。但是,他身上的某一些特质,某一份立场,某一种处境和局限,其实,也是我们每个人的缩影。 看文的小伙伴大多来自典型的独生子女家庭,蛋泥想对你们说:将来不远的某一天,你们也会将要扮演起“景朝”的角色,承受此刻的你可能根本难以想象的压力,成为家庭的中心和支柱,在事业上或大或小也拥有自己的一片天。那些你曾经仰仗依靠过的大树,会渐渐枯残而需要你的滋养,而你也将为自己身下的小苗遮风挡雨,那个时候,可能经常会很累,会很委屈,会觉得力不从心,但一定要记得停下来告诉自己,身处其位,没有人能比我做得更好了。 |
为父为子(19-1) 出门倒水洗手的间隙,景朝已经是穿好裤子恭恭敬敬站在床边了。景至心里有几分无奈,不过到底没说什么,只是一个人走到窗边低下头往外探了探脑袋,马上又回过神来招手示意儿子过来。 “知道那是什么星?” 城市里的孩子少有能看到这样绚烂的星空的,即便是刚刚下过雨,依旧密集到少年忍不住张开了嘴。 点点滴滴的光芒汇聚起来,像是在夜空中撒上了钻石末子,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银色的光海中。 景朝从惊讶中缓过神,细细乔算了南北,才道,“爸问的是春季大三角吗?那是狮子座,室女座和牧夫座组成的。从北斗七星的斗柄顺着圆弧延伸就能找到。” 景至依旧背着人点点头,“去田姨家的时候,见到田姨的孩子了吗?” 景朝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不过还是如实道,“见到了,田姨说比我小一岁而已。” 景至从窗外收回了目光,“爸第一次识辨星空,还是那孩子教的,那时候他才五六岁吧,只翻着家里为数不多的星象书,就已经想做天文学家了。” 景朝一怔,他想起来方才在田姨家里看到的少年,他去的时候,少年正在帮着母亲洗衣服,“唰啦唰啦”地揉搓着浸满泡沫的衣物,明明坐在院子里,却好像连抬头看一眼天空的冲动都没有…… “可是,他们家里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景至缓缓道,“你田姨祖上三代都是农民,出了个本科生已经是足够光宗耀祖的了,但在这乡里的收入还是微乎其微,去年我来的时候,那小伙子跟我说,他想来景江,想要一份稳定踏实的工作。” 听至此,景朝忽觉心里发涩,他十岁的时候就曾收到过当时价值六位数的天文望远镜作为生日礼物,于他而言不过是众多爱好中不太起眼的一项。可若是要将天文当作事业,做学术做科研的成就周期太长,他知道,由田姨家里的生活状况来看,在景江随便找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远比做天文学家靠谱的多。 “知道我跟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景朝点了点头,继而又摇头,他抬起那清明的眼眸看向父亲,瞳孔里还闪着星光的倒影。 少年在父亲眼前,已经很少会有这种茫然的兔子样了,景至在心里失笑,他绕过儿子躺上床,上半身靠在床头的木板上,轻轻拍了拍身侧的另一个位置。 他只是想找一个比较舒适的谈话方式,“趴这儿。” 景朝脖子根一红,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半分玩笑意味都没有的严肃脸庞,一低头还是从另一边上床,只不过在趴下之前,将另一只枕头硬塞到了景至后背和床板的中间,才枕着两条胳膊趴好,确实是要比顶着伤站军姿来的舒服。 厚实的手掌突然就附上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还带着湿气的发丝从指缝里嗖嗖滑过。 男人的声音很沉很沉,如这浓重的夜色,如这幽深的山谷,“跟你说这件事,是想要告诉你。儿女无法选择出生家庭和父母,所谓无法选择,就是命运,你需要接受一切你喜欢的,也必须承受一切你厌恶的。” “没有厌恶……”少年的声音闷闷的,脑袋上马上就挨了一下。 “插嘴。”景至洋怒嗔了一句,看了眼揉都不敢揉只是闷头趴着的景朝,稳稳道,“每个家庭都有每个家庭的特殊和限制,有些是财力上的,有些是地理上的,孩子若是要求母亲给他买一台家庭年收入三四倍的望远镜,母亲会拒绝。同样的,小朝,你的父亲能给你提供很多东西,但他也不是万能的神,不是你的所有要求,我都能坦然满足。” 景至顿了顿,那样霸道强势的男人,竟开口用如此郑重的语气道,“如果这让你感到失望了,我很抱歉,儿子。” |
为父为子(19-2) 少年的身子止不住地在颤抖,男人的手就这么静静搁在他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宽阔坚毅的肩膀上,他想,儿子此刻大概还很难相信,但这个世界上确确实实,没有任何一个人,不论是当下或将来,比我自己更在乎你的喜乐了。 而不能让你快乐,哪怕只是有那么一丁点的遗憾,都让我感到失败,可是我仍旧要硬着头皮,一点退让的意思都不能有。 “你从小就很优秀,更懂事,不哭不闹默默承受着长子的压力,爸一直都为你骄傲。可即便不是这样,做父母的也总是想要把最好的都给到孩子。”景至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调息良久却还是无法掩去声音里浓厚的无力感,“可是,爸不单单是你的父亲,你也不单单是我的儿子。” 爸是一个家族和企业的掌舵人,你也将会是。我们都有除了父子关系之外的社会和家庭责任,在这件事上,都没有自私的资格。 “不过,这都不是借口。”景至能感受到少年的身子颤抖地更加厉害了,不由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颗湿漉漉的脑袋还是紧紧埋在臂弯里。 要面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可是,他从小教儿子要顶天立地,他自是需要以身作则的。 不回避,不愤怒,不沮丧,“作为父亲,没有什么比无法达成儿子的愿望,更加挫败的。只是,爸尽力了,如果还是达不到你的要求,我虽然感到羞耻,但是,还需要请你原谅。” 小的时候,我们心中可能都会有一个无所不能的英雄,他指引你走过人生中最惶恐不安的岁月,也伸手替你将披在身上的懵懂渐渐抹去。 可是长大一些你会发现,你心中的英雄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们看似高高在上实则仍旧生存在规则之下,尤其是你看过更大的世界后,你可能会嫌弃他的迂腐和狭隘,厌恶他的无能和世俗。 但是,请你永远记得,他同样是这一路走来都不记回报为你提供庇护,哪怕不够温柔却也竭尽全力爱着你的人。 少年死死咬着唇,可并不顺畅的呼吸只能让他颤抖的幅度更加明显。 “又哭了?”景至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下床去包里拿了纸巾给人递过去,故意冷下声音,“怎么回事,长大了反而能哭?再哭我打了啊!” 景朝真的伸手就抹干了眼泪,抬起红肿的眼眸看向父亲,睫毛上还挂着浓重的湿气,喘了好多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爸,我,小朝……” 景至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从床头抽出手机来,又将照片调到了那张志愿单上放到少年面前。 “爸,我错了……”景朝哑着嗓子,看见照片便下意识认错。 “往后翻。” 景朝带着几分疑惑地用手指往左一滑,映入眼帘的便是同样的志愿单,同样的两项志愿,可却印着景至风骨稳健的字体,和父亲飘逸潇洒的签名。 少年的震惊大过喜悦,缓缓扭过头去看着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男人,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了尽力,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景至将后脑勺靠在床板上,淡淡道,“给你两年的时间。从现在开始到九月开学,自己把大一的基础课都过一遍,开始直接跟着大二上专业课。两年,如果你可以兼顾到公司的工作和学校的事情,就可以继续读下去。反之,就自己转专业。但是,不论结局怎样,毕业了就得要回公司。” 景朝还在发愣,微微红肿的双眸眨都不眨地盯着父亲,眼底铺散着五味陈杂的情绪,有惊讶,有诧异,有疑惑,然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得到了争取许久的东西后的欢愉雀跃和欣喜若狂。 他又想起了书里的那段话,在父亲做过自己的“英雄”和“大山”后,在景朝一度认为他将要成为自己的“敌人”时,他才突然惊觉,这根本就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战役。 因为,不论是面对那个尚在襁褓之中无助柔弱的自己,还是如今这个已然学会了叛逆挑衅的少年,父亲一直都是父亲,一直都不曾变过。 他依然是那个会在股东大会上接通自己视频,听着那牙牙学语的自己黏糊糊地叫“爸爸”而无奈失笑的父亲。 他也还是那个会用板子一下一下打掉自己的坏习惯,明明就是见不得自己流泪,还要一本正经训斥“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的父亲。 他慢慢变得不那么爱笑了,在自己跌倒滚落遍体鳞伤的时候,只是远远站在原地冷着脸蹙着眉说“站起来”,但是—— 父亲还是父亲啊,当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人身边了,仍旧会用那并不柔软却足够温厚的大手揉搓自己的脑袋,免不了几句训斥和批评,可拍着自己后脑勺的手掌里明明藏着几分敦促和鼓励。 挨了打受了委屈又怎样,景朝知道,父亲是用行动在告诉自己,他一直都在自己身后,他一直要伴他到天涯海角,一直要看他在宽阔的天地中傲然而立。 |
为父为子(19-3) 景至缓缓扫了身侧沉默的儿子一眼,在有些疑惑没有见证到预想中的欢呼雀跃同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沉了脸,将手掌盖到他饱受摧残的臀上,景朝被这突如其来的触感牵回了神,下意识缩紧身子。 “还有一点,我警告你,”景至的语气还是异常郑重的,他大概也从来没有同儿子用过那么严重的词,“之前很多次,我都发现你有认定一件事后便会义无反顾不计代价地去争取的毛病,今天的这件事,更是确认了这一点。如果,在你人生中的任何一个时间点,你发现,自己若是没有办法追求喜欢的职业,会令你觉得生活没有价值,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或者觉得你的人生将会生活在阴霾之下,一定一定要第一时间跟我沟通。” 男人非常严肃,“我要你答应我。” 少年有些发愣,他开始思考父亲话中的意思。他承认自己性格中确实有偏执的成分,更是个有着远大理想和抱负的青年,但是,他同样有细腻而温柔的一面,他能清晰地看到,身边那些为了自己动情而认真生活的人,那些为自己操劳奔波的身影,那些不求回报温柔相待的人,即便是那山那水那辽阔大地,那天空那日光那清风明月,都令他觉得美好。 “不会的,”景朝笑,“爸想多了——” “啪!”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打得少年不由浑身一抽,“答应我。” 少年嘶了一口气,难得的,没有在挨罚的时候,父亲板着脸郑重其事的时候,收敛起略带稚气的笑,“嗯,小朝答应爸。” 景至没说话,但他分明看到少年的眼眸里,藏着一整片海。 . 很多年后,当彼时的景朝带着刚到自己腰际高的儿子再来谭山时,他竟一点没有犹豫的在众多民宿中选了这破破烂烂的农家小院。 小小朝站在门口都不想往里走,嘟着嘴去扯景朝的衣服,“爸爸,我们为什么要住这儿啊?” 景朝低头看儿子,夕阳打在他愈发坚毅的侧脸上金灿灿一层,“因为,在爸爸小时候,这座山让我吃了不少苦头,这家民宿也算是亲眼见证了我吃的那些苦头。” 小小朝不解地抬头,眯着眼睛躲避阳光,“那不是应该永远都不来了吗?” 景朝心里有些失笑,多大的孩子就永远永远的,却只是抬手轻拍了一下那颗小脑袋,“从前觉得吃足苦头,饱受委屈的那些事情,当时好像格外难熬,等你长大了,你就会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个世界对自己,永远是最温柔的。” 小小朝自然是听不懂父亲如此高深的说教的,低着头小声嘀咕了两句,不料还没说完就被父亲厚实的巴掌“啪”的一下拍在背上,条件反射般地站直身子咬住嘴唇。 “男子汉大丈夫,有话好好说!”脸上一消先前的温柔,景朝沉着脸训道,“早上刚罚过的,不长记性是不是?” 小小朝赶忙摇头,紧抿着嘴唇不敢委屈,两只小手紧紧贴着身侧,“不是。” “再给我听到一次就翻倍了。”景朝拍了拍小孩的后脑勺,“去车里拿行李。” |
为父为子(19-4) “吱吱吱~~~” 夜已经深了,可床上一躺一趴的父子俩却还是将眼睛瞪得滚圆,在有些事情上,他们真的是挺像的,比如认床。 “爸……”景朝的声音竟有些瑟缩,“好像,有老鼠。” 景至淡淡嗯了一声。 这“吱吱吱”的声音时而在地上,时而在窗口,时而又仿佛在房梁上“蹭蹭”跑过,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的样子。 “我们……睡车里去好不好?”景大少爷天不怕地不怕,这声音仿佛随时能钻到耳蜗里,让他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景至难得见儿子这样,有些好笑,“你以后做实验整天要面对老鼠,还怎么学医?” “这哪能一样……”少年有些不甘地回过头,看着黑夜中父亲模糊的轮廓,“爸也睡不着吧。” 景至本就入睡难,儿子和弟弟都中医西医轮番上阵给他调理过,但是景至总还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像个药罐子似的不像话,从来只是口头应允远高于实际行动。 不过,理论知识他还是懂的,从被子底下抽出手一巴掌拍在少年用胳膊支着的脑袋上,“你眼珠子瞪那么大当然睡不着,趴下去,闭眼!” 挨了一下的脑袋恋恋不舍地搁回粗织布的枕套上,可那只打人的手掌却没有就这样收回——熟悉的大手顺势盖上了他左边的背脊,轻轻又沉沉,景朝不由浑身一紧,可马上又随着那悠缓闲适拍落的手掌而放松下来…… 噗,噗,噗…… 掌根贴着少年左侧第六到八根肋骨的远端,掌心缓缓扬起,频率比心跳慢一些,带着特殊的温度稳稳落下,隔着陈旧的棉被传入景朝日渐坚实的背脊,一层一层突破那本不该属于一个十六岁少年的刚硬盔甲。 “爸……”开口竟是鼻头一阵酸涩,景朝将脑袋埋在枕头里好让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可疑,“您给我讲个故事吧。” 五岁之前一直是父母轮流陪伴夜读的,那些记忆已经非常遥远而模糊,他隐约还记得母亲总是会带来各国语言的童话故事书,而父亲通常拿的都是公司里最基础的合同,项目书或会议记录。 小小的小朝并不会觉得枯燥,只要父亲能陪着他便无比雀跃,于是对景至口中的那些对弈和制衡分外好奇…… 景朝原本以为,那些记忆都快忘得差不多了,可是身后那熟悉的触感仿佛瞬间打开了闸门,思如泉涌般得向他扑来。于是他很难得地提了一个要求。 可是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要求,饶是景至认认真真想了好久,最终仍旧是以失败告终,男人其实是有些难过的,“爸不会讲故事。” “讲故事怎么不会……”少年的声音闷闷不乐,“那,爸给我讲讲您小时候?” 景至的手顿了一下,马上又恢复节奏,“不记得了。” “那,二叔呢?” “特别皮,没你乖。” 少年没忍住笑了一声,“爸,小朝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那么多话还睡不睡了?”景至扭头瞪了他一眼,“问完就给我闭眼睡觉。” 有了夜色的伪装,景朝笑得更没了约束,“爸年轻的时候,有没有特别想要实现的梦想?” 毫不犹豫的,“没有。” “爸撒谎!”景朝一下撑起了身子,这是他下意识的直觉,却如此强烈。 景至并没有苛责少年激烈的口气,任由空气中的微妙情绪肆意碰撞,手上的动作依旧一拍不停,良久,才道,“嗯,是爸不好,不该跟你撒谎的。”他顿了顿,“有——但是,不准备告诉你。” 景朝有一瞬间的气馁,可马上也意识到任何人都会有不愿道说的秘密,继而用手肘有些费力地撑着脑袋,“那……妈妈知道吗?” “不知道。” “二叔呢?” “他……”景至想了会,“可能吧。爸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 景朝咬了咬唇,犹豫后还是好奇,“那……如果现在再给爸机会,您还会去做吗?” 不知哪儿来的老鼠又“吱吱吱”叫唤了一阵,景朝不由往被子里缩了缩,继而他感觉到父亲的目光向他沉沉看过来,“不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睡不着的时候被人“拍一拍”,世界都美好了,本来是黑凤鸡要给小夕的糖,被蛋泥偷过来喂小朝啦。 |
为父为子(20-1) “啊——” 蓦然一道惊叫声划破凌晨的景家大宅,转角处亮着夜灯的三楼走廊边,紧闭着的门缝里陆续亮起了灯光。凄凉的夜空中悬着一轮血月,透过虚掩着的窗户洒入主卧。 连着一周三点睡而后今日被妻子强行在午夜前压进被窝的景至“啪嗒”睁开眼,清明的眸子里没有一丁点睡意,一把拽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主宅安保系统的后台——绿色的圆圈提示着安保完善不曾遭受破坏,提着的心略略放下了些,继而调出设于门厅以及各楼走廊里的摄像头,均没有异常。 正要打电话给景朝,便收到了儿子发在家庭群里的一条信息:“小夕做噩梦了,我陪着他,没事。” 炎宴揉着眼睛翻身打开床头的灯,惺忪的睡眼还未完全睁开,便拽上景至睡衣的袖子,“怎么了?” 景至盯着手机上那条刚发来的信息看了一会,突然就微微上扬起嘴角,扭过头去揉妻子顺滑绵细的秀发,“没事,是小夕,小朝过去了。” “要不要去看看?”炎宴撑起身子靠到床头。 景至笑着摇头,调出一分钟前三楼走廊里的监控,特地把景朝从书房出来直奔景夕卧室的片段给妻子看,“这臭小子,又那么晚不睡,真得要揍他一顿才知道收敛。” 炎宴翻开家庭群里儿子发来的信息看过后才放下心躺了回去,却是偏过头故意闭起了眼,“揍揍揍,儿子都那么大了,还整天被你扒·了·裤·子打,打完了仍是要被你说不知道收敛。” 景至将手机放回床头柜上,翻过身用手肘撑着脑袋侧躺着看妻子的背影,“心疼了?” “你心如磐石你别心疼啊。”炎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人前再坚强温婉外柔内刚,面对最亲近的丈夫,总还是忍不住有颇多抱怨和无奈。 夜色下的景至,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自己请·罚自己主动脱tuo的裤子主动趴·下,我有什么好心疼的。” “不心疼你会同意他报医学院?”炎宴也是彻底醒了,“我今天可是听见你联系B大附院的医教处了,连导师都给物色好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老婆大人,”景至继续摇头晃脑,“不过老婆大人猜的不对,那只是给他暑假去见习感受一下的,能不能成导师,要他自己去争取了。那个季主任不简单,可不一定看得上他。” “就对你儿子那么没信心?” “怎么会是对小朝没信心。”景至似是叹了口气,“只不过,他那么懂事,也知道终究都是要回来的。做学术的人应该很难倾心于他这样一心两用的学生,怕是觉得无非是世家子弟来体验生活了。” “你这话就不能对儿子说说吗?整天板着脸挑这挑那儿的。”景朝尚小的时候并不觉得丈夫有多吝啬于自己的夸赞,可儿子如今大了,景至反而越加苛责。炎宴想起来就觉得气人,狠狠拽过肩上的被子,“出差回来都一周了今天第一次一起吃上顿饭,还被你饭前一顿训训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嘶——啊!”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从男人的喉间溢出。炎宴迅速翻过身子,便看见景至扶着背上伤口的边缘,痛苦地拧着五官。 “怎么了这是?怎么会突然痛的?”这个落石砸出来的伤口炎宴第一眼看到眼眶都红了的,虽然隔了几天好多了,但听见景至这从不喊痛的性子忍不住呻吟起来,也是不免焦急。 可男人的声音竟是突然止住了,眼睛无辜地向上翻着,一脸坏笑,“你扯被子,能不能轻点?” 炎宴一愣,继而马上反应过来,抬手一巴掌拍在人肩上,“过分!你还是睡公司吧!” “那可不行,”景至连忙从身后抱上赌气转过身子缩回被子里的妻子,轻声在耳边呢喃,“你该想我了。” “少来这套。”炎宴还气着,“一会儿我也要做噩梦了。” 景至一阵轻笑,也不回应,可是环抱着妻子的胳膊仍旧没有松开。 炎宴突然有些担心地偏了下头,“你说,是不是你们遇泥石流的事情把小夕吓得做噩梦了啊,都几岁了,以前小时候也不见他这样,明天要不要给他约个心理医生?” “噗嗤——”温热的鼻息在炎宴耳际晕开,男人低沉有磁性的语音带着几分哂笑传入耳蜗,“这就信了?还做噩梦呢,亏他想得出。你儿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撒个慌都不会。” |
为父为子(20-2) 出差整整两周的方舟回来看到堆得比人高的工作是有些崩溃的,特别是这些日子一直提心吊胆得想着第一天回来时候景臻给他的那个眼神,明明当着大哥面不敢说什么又满含着浓浓的威胁意味。 好不容易这几天把堆砌起来的工作都安排妥当,就着洗漱前残留在身上的那些蓬头垢面的气息,赶在这凌晨一点的完美时机,来向景臻负荆请罪了。 什么?你问我荆呢?——开玩笑,我又不是小朝,跟嫡亲的二哥有什么好刚的! 景臻看了眼挂着两个熊猫似的黑眼圈微歪歪扭扭站他面前的方舟,皱了皱眉,“有话快说!” “哥……还生气吗?”方舟故意揉了揉眼睛,委屈巴巴还带着点骄傲的样子,“大哥都不生我气了。” 景臻像是完全没看见他那充斥着楚楚可怜的眼神,冷道,“你过来。” 方舟是真的不想过去,因为他已经看到景臻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一边花架上的鸡毛掸子了。太久不挨打,对景臻身边这些可供成为凶器的条状和板状物都越来越不敏感,想当年他上学那会尺子永远都买最轻质的塑料尺,对竹尺钢尺近而远之,如今竟会允许这书房里放鸡毛掸子。 “哥,您好好说嘛,我……”方舟站在原地身子有些发虚,实在不想挨打被迫无奈道,“我都要做爸爸了。” “就是趁你为人父母之前教训你!当着侄子的面跟大哥顶嘴叫板,还学会动手拦家法了,越大越不懂规矩,给孩子做的什么榜样!?”景臻拿了掸子也不移步过去,站在花架边往身前一指,“过来!” 依言站到人面前,低垂的脸都红成柿子了,“哥是没看到小朝挨得多重,哥看到也得要心疼。” 鸡毛掸子“嗖”的一声凌空抽在方舟大腿侧面,方舟吃痛地嘶了口气,本能地往后跳了一步,又被他那嫡亲的二哥寒人的眼神给牵了回来,继而便听闻冷冷两个字,“伸手。” “啊?”方舟下意识将两只手背到身后去,惊弓之鸟似的看向景臻,“打手啊?”本来近几年他就很少挨打了,规规矩矩挨家法还能说服自己,像个小学生似的挨手板,光听着就觉得头皮发麻。 景臻眉头一紧,沉声呵斥,“怎么,你是想扒了裤子把你摁着打da屁pi股gu?你不是要做爸爸了么,这就不丢人了!?” 方舟被这两句话戳得像个红气球似的鼓了起来,堪堪将两手从身后往前伸去,还没放稳,突然又抽回来落到身侧,在景臻冰冷的怒视下小心翼翼地问,“哥……打几下啊?” 景臻真是佩服自己这些年给弟弟和儿子练就出来的涵养功夫,差一点点就失笑了出来。眼前这个弟弟不知何时已经从那个死倔死倔犯错后从家里背着戒尺来公司讨打的少年,变成了如今挨打仿佛是邀功的样子。 他故意沉下脸,扬起掸子又是连着三下抽在人腿侧,“你看我像是跟你油腔滑调的样子吗!心疼了就能当着小朝面跟大哥吼?该挨多重的打大哥心里没数吗?大哥宠你不跟你计较,你就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当然是有错的,这点方舟还是知道的。家庭教育最忌讳家长们当着孩子的面,据教育方法产生争执。想到这,方舟又记起了那天二哥跟他在电话里说的。这件事从头到尾最难过的都是大哥。 于是,咬着嘴唇还是将两只手平平伸了出去—— 鸡毛掸子轻轻在掌心掂了掂,“嗖”得扬起,惯着风重重挥落——“啪!”的一声炸开在白暂的手掌中央。 “啊——” 这一声长啸自然不是从紧抿着嘴唇的方舟嘴里发出的,即使是隔了好几扇门,两人还是同时辨识出了这声嘶喊来自于谁,景臻的眉头倏地蹙了起来,脸色登时凝起了霜,顺手将掸子往花架上一放,转身就去书桌上拿手机。 同大哥的反应几乎如出一辙,安保系统,视频监控,只不过在收到景朝的信息后还是追了一个电话过去,确定人的声音无恙后才放下手机,然后…… 然后…… 越过凑在自己身边窥屏的方舟,他发现,刚刚被随手一放的鸡毛掸子,早都不见了踪影。 “真是长本事了。”景臻似笑非笑地盯得人毛骨悚然。 方舟退后一步,两只手掌摊开举起到人的眼前,掌心微微铺着一道粉红的痕迹,“哥也没说打几下嘛……” |
为父为子(20-3) 景朝以迅猛之势推开景夕房门并一脸焦灼地拍开门口的灯时,小孩正抱着卷成一团的被子和枕头缩在床头,整个人像是要把床头板钻出一个洞似的往后蹭着,两只手死死攥着羽绒被的一角,抖抖索索地遮住了半张惨白的小脸,被子后那双惊恐万分的眸子正死死盯着前方—— 前方没有怪兽,没有老鼠,没有入侵者……只有一台正在播放着影片的平板支起在床尾,屏幕中的宅院阴气习习古木幽幽,长发白脸的“小孩儿”正诡异而空洞着望着镜头,伴随着阴森凄凉的背景音乐,景朝才瞥了一眼就觉得毛发悚立。 大步走上前利落地锁了平板的屏幕,随着“咔嚓”的上锁声,空气中跳动不安的恐怖因子也瞬间就被驱散了,可是景夕看着那阴沉着脸向自己走来的景朝,也实在没觉得那电影里的主人公比眼前的哥哥恐怖多少…… “哥,哥你冷静点——啊!” 二话不说走上前拉开了小孩裹在身上的被子,拽住他的胳膊将整个人一翻,便稳稳把人摁趴在了床上,扬起巴掌一点没留情地狠狠扇在他薄薄一层棉质睡裤上。 “啊!别打!哥——” “闭嘴!”厚重而不留情面的巴掌又一次重重的落下,床上的小孩疼得上身不由弹了起来,“敢把家里人吵醒我就把你拎去院子里打!” 沾满怒气的声音和身后才挨了两巴掌便滚烫灼热的屁pi股gu让景夕不得不安分下来,乖乖环着双臂平趴在床上,片刻不见巴掌继续落,又不免好奇偷偷扭过头去看身后的哥哥。 景朝编辑完了信息发出去后又接了个电话,这才将手机放回裤兜,阴沉的脸色没有丝毫缓解,语气不禁滚滚而烧,“大晚上不睡觉看恐怖片,你是觉得生活太无聊了不够刺激?!” “不是,哥——”景夕侧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却被哥哥一声冷呵止住,“趴好了!” 小孩无奈,只得乖乖趴了回去,认错是素来的从善如流,“哥,我错了……” 少年不知何时便有了比之父亲更甚的不动声色,面对小孩可怜兮兮的认错无动于衷,沉声道,“我有没有说过十一点前必须睡觉,有没有说过少看这种魑魅魍魉的电影?” 景夕埋着的脑袋上下点了点。 “说话!” “哥说过……”伴着细弱的声音,小小的身躯不住在往床中间挪动。 “趴回来!”景朝一声低呵,“自己拿枕头垫好。” 二十下巴掌打得快而狠,实实在在得如铁砂掌般得为小孩的屁pi股gu上了层色,两周多前因为月考而挨的尺子已经不见踪影,可这白暂的臀tun部还没完好几天又来不及似的肿了一圈。 不论是抱着不想被拎到院子里打的想法还是为了不吵醒爸妈,小孩也是愣咬着枕头一个音没出。打完了也还只是一动不动地撅jue着光·屁pi股gu,悄悄回头去看哥哥。 景朝俯身打开他床头柜的抽屉,将监控睡眠心率的运动手环扔到小孩面前,“半小时内再没睡着,就不是二十下巴掌那么简单了。” 随后走到床尾拿起了他的平板,向着人一摇,“这个,暂时没收。” 景朝举步生风地单手插着裤兜走向门口,丝毫不理会身后时刻追随着自己的目光,在打开门的那一霎那,却被那声孱弱委屈而略带哭腔的唤人给镇住了脚步,“哥——别走。” 巴掌的力度实在不算大,景夕再不抗打,屁股也只是微微肿起了一圈带着些粉红,怎么就好像打出天大的委屈来了。 景朝无奈,似是对这个弟弟一如既往地狠不下心来,回过头望去。 小孩小鹿般滚远乌黑的眼眸在夜色里闪着波光,啪嗒啪嗒扑扇了几下,也还是抹不去眼底的惊惶。 “哥,我害怕——你别走,好不好?” |
为父为子(20-4) 自己宠出来的弟弟自己收摊,景至早都跟儿子讲过这个道理了。 出差回来四天了,今天是景至第一天回家吃饭,第二天没住公司。然而下午一到家就招了景朝进书房,拿着他上周做的一份策划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景朝无可辩驳,之前是因为父子两人在冷战,景至没想着认真跟他计较工作上的事情,做得不好就淡淡吩咐他去二叔那儿领罚,如今可不一样了。 知道父亲不开心了,少年吃过晚饭就乖乖回书房重新修改提案,一直弄到凌晨一点听见景夕这声尖叫才从书房出来。可此刻被小夕这可怜巴巴的眼神瞅着,怎么又狠得下心就这么转身走开。 恐怖片的功效,很大一部分是发挥在电影结束后独自一人徘徊在黑夜里的时候。景夕如今是一刻也不愿意在房间里多呆,十四岁的孩子也不矮了,可缩在景朝后面裹着一件毛绒外套,就像只攀树的松鼠似的,恨不得用502把自己和哥哥黏起来。 景朝无奈只得收拾了修改到一半的策划,保存文档后便带着景夕回自己的房间。 从柜子里拿出被子塞给景夕,一点都不客气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你还有二十二分钟,睡不着就等着挨打吧。” 多少年都没跟哥哥睡过的小孩其实心里还是觉得自己赚到了的,挨着步伐坐到床上,抬头却看到景朝往洗手间走去,忙又慌张地站了起来,“哥,哥——哥去干嘛?” “……上厕所。” “我……小夕跟你一起。” 好不容易折腾完上床又是五分钟之后的事了,景朝躺在床头举着平板整理学生会的规划资料,明天是校运会高中部篮球赛的第一场。 六尺宽的大床再来两个兄弟两这般体型的人也睡得下,可是小孩偏偏就是要贴着哥哥睡在中间,景朝悄然无声地往旁边移半寸,弟弟马上又贴了上来,不出两分钟,那颗脑袋已经正大光明地枕在自己的枕头上了。 景朝有些好笑,最终还是放弃了,任由景夕像是牛皮糖似的紧贴着自己。 不一会,小孩突然翻了个身坐起来,顺手拧开了墙边的暖灯,“哥,你这么看对眼睛不好,开个灯吧。” 景家的孩子好像都是这个样,睡觉需要无光无噪音的纯粹环境才好入睡,景朝如此,景夕竟是小小年纪也变得这样了,景朝明白是自己开着平板影响到他了,心里微微一沉,抬手关了灯也锁了屏幕,“睡觉。” 少年平仰躺着,弟弟则是面对哥哥侧身睡的。兄弟两的呼吸声平缓交替了一阵…… “哥,你还没睡着吧?” 片刻,景朝低沉的声音在夜里响起,“我看你是真想挨打了。” “不想,”景夕用被子捂着口鼻,声音闷闷的,倒也不是抱怨,“哥上次打得好痛……” 想到那次教训小夕,景朝心里还微微有些难受,承着弟弟学业的责任好多年了,单纯因为成绩下滑便动家法的,这大概是唯一一次,况且,本就是自己的疏忽,又因为同父亲冷战情绪不稳定而下了狠手。 少年实则是不忍弟弟受这般委屈的,“那次是哥不好,吓到你了吧,哥道歉。” “不不不——”景夕这才是被吓到的模样,简直睡意全无,“是小夕懈怠了,哥打得没错。” 景朝也不愿再解释,但他心里也自有一杆秤,只是道,“记在账上,下次你犯错,可以免你一次罚。” 景夕这才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光溜溜的脖子伸得长长的,“真的?” 少年似是有些不开心弟弟的质疑,皱了下眉头,“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我现在就要用!”景夕嘿嘿笑了起来,“我真的睡不着,哥不许打我。” 被挤在床边边四分之一角落的少年唰地转头,幽暗的眸子里散出束束精光,盯得小孩直打了个哆嗦,“哥……自己说的嘛。” 景朝仍旧是这么幽幽看着他,就在人快要败下阵来之际,才无奈道,“早上要是敢迟到,看我不收拾你。”说完就自己转过身子闭起了眼。 小孩安静了都没到一分钟,又生生往哥哥那里挤了挤,“哥,你跟大伯,和好了吧?” 景朝险些就被弟弟带着稚气的措辞给逗笑了,幸好是背对着人的又有夜色掩护,嘴都有些合不上了,故意问,“和好?” “就是……就不闹脾气了?”绞尽脑汁换了种……也并没有更好的说法。 景朝收了笑,无奈地摇头转过身,语气认真起来,“嗯。不闹脾气了,而且,哥也已经受到该有的惩罚了。”说到这里,顿了顿,从被子里掏出手轻点了下景夕的额头,“我警告你,不要好的不学尽学些坏的,你若是敢这么跟二叔犟,我先把你屁pi股gu打开花。” 景夕在鼻尖轻哼了一声,此刻倒是反觉两人之间距离太近了,故意往后挪了几公分,嘟起嘴略带不满地道,“坏的???哥是伤人了还是放火了?有必要——啊!啊错了错了!” 小孩的耳朵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拧起,还用力往外旋转了至少九十度,“是不是说了不打你,就无法无天了?嗯?” “我不说了嘛……”景夕揉了揉发烫的耳朵,用手掌严严实实盖着,才有些无辜地闪烁着眼眸,小孩终是小孩,肚子里的事情憋不住,“哥不过是争取去做想做的事情,又不是什么坏事。” 景朝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只是问道,“小夕呢,以后想做什么?” 景夕听见哥哥口气松了,才把刚刚挪出来的距离挪了回去,得寸进尺地霸占了大半个枕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景朝好笑地看他。 “没想过……应该,都可以吧。”景夕说话的样子很坦然。 “你那么喜欢跆拳道,想不想打职业的?”景朝提议着,可是转而又道,“不行,体育生太伤身体了,当个兴趣就好……要不,计算机?编程?上次看你做的app还挺有意思。” 景夕耐心地听着,但眼里就是没什么光,隔了好久才索性单手托起脑袋,“哥……哥会不会觉得小夕挺……挺没用的啊?” 景朝蓦然沉下了脸,他自是不喜欢弟弟这副妄自菲薄的样子,声音也透了寒气,“说清楚。” 景夕被哥哥这三个冰冰凉的字吓到了,他不敢去看景朝的脸色,只是垂头用手指在床单上画圈,“就是,我好像没什么理想抱负,没什么特别想去做的事,想去实现的梦想……” 他小心翼翼抬了抬眸子,见哥哥好像并没有要打人的样子,才继续道,“不像哥那样,我大概承受不了人命在我手里的压力,也没有悬壶济世的野心和诉求……我就是希望,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在一起。小夕有多少能力,就帮多少忙,其他的,世界有多乱,有哪些人在光芒万丈之下,都没什么太大关系。只要我们一家人都安好,做什么都可以……” 景朝有些愣,他望着眼前那稚气未脱而写满了坦然真诚的弟弟好久好久,他觉得,他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他的弟弟了,他或许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还不是。 “哥……”景夕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哥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自私……眼光特别短小。” 景朝给了一个让人特别心安的笑,衬着夜色格外好看,他伸手揉了一把弟弟柔软的头发,认真地说,“不,哥在为你骄傲。我们小夕特别得好。” 见过繁花似锦,看惯觥筹交错,依然甘愿安居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那个世界没有急功近利后的昙花一现,也没有受人敬仰的万众瞩目。 但是,那个世界很和美,有你所爱和爱你之人。那个世界很温柔,将生活趋于一种平淡的状态。那个世界同样充满了韧性,它教会了你和自身相处的能力。 哥真的为你骄傲。 —————— 季主任看不上我们小朝??咳咳,小杭,你来,我们谈谈。 这个番外,方舟和小夕都属于蹭打的。 小夕真的挺幸福,哥哥还算是很宠的吧……至少目前,在小朝有小小朝之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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