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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方舟(师生,兄弟)[第15页] |
作者:米酒蛋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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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父为子(12-2) 景至和方舟都不曾想到,这个看似理所当然实属正常发挥的会议报告,还是掀起了很大风波的。直到中午他们一行四人出现在医院食堂,关于景家少公子学富五车才华盖世的“传说”还一直不绝于耳。 来B市的行程安排得紧凑,景至又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应酬上,于是很自然的中午就在B大附院的食堂解决午餐。 医院食堂的基础配置不高,硬板凳坚实得像是坐在滚烫的铁皮上。可是习惯了自律的少年不论到哪儿,都始终秉承着他儿时人生中第一场训诫后学会的道理,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此刻正维持着艰难的坐姿,味如嚼蜡般地往嘴里送菜,左手边放着的那碗牛肉萝卜汤,因为滴入了鬓角处滑落的汗水,再也没动过一口。 方舟坐在人身边,这个角度刚好看到了景朝小臂压在桌沿上,因为持续借力而压出的两道紫痕。他看了眼斜对面的景至,转头却是对少年道,“小朝吃饱了吗?吃完了去对面买点咖啡吧,下午了要犯困。” 一旁的钟秘书听闻立马放下餐具,一边用纸巾擦嘴一边起身,“我吃好了,我去,要——” 半句话还挂在嘴边,就被方舟难得一见的凌厉目光狠狠截断,钟秘书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之余便听景至开了口。 “让小朝去吧。”景至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方舟,“你不知道他的口味。” 方舟这才捅了捅身边的景朝让他赶紧走,一边还不忘再一次狠狠瞪了眼大哥这个非常不识趣的秘书。 见景朝端起餐盘走远了,方舟才从自己位置上横着挪到了景至对面,继而将餐盘也端过来,倒是也不吃,只是伸长了脖子向前打量着景至,“大哥……还生气呢?” 景至头都不抬,却是明显的口是心非,“没有。” 方舟被景至不冷不热的样子弄的一瘆,但还是压低声音又凑近了些才道,“大哥……那五十下藤条可一点都不轻,况且小朝还是带着伤的,硬是一声不吭给捱下来了。” “那是因为他知道,这都是他该得的。”景至浅啜了一口汤,头都不抬。 “该得的?”方舟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筷子随意扒拉着盘里的米饭,“哥都不知道小朝有多懂事……” “他懂事能说出那样的话来?”景至有些不满地看了眼方舟的餐盘,眉峰微微一紧,“不想吃就放下。” 方舟赌气般的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白米饭,狠狠吞下后才道,“我那时候说的比这过分的话多了去了,也没见您和二哥往心里去。谁十六岁的时候没说过一两句赌气的话?” “我没说过。” 景至淡淡的一句回应噎得方舟上下不是,他偏过头缓了好久才道,“B大附院有个全国闻名的神外教学中心,小朝前两个月听说我要来就跟我念叨了,偏偏我来的这两个礼拜一个字也没跟我提过。昨天上药的时候我说今天下午行程结束了带他去玩,他都像是触了电似的跳起来死活不肯,还让我千万别在哥面前提……就这样,大哥还嫌小朝不懂事。” 景至用勺子划拉着汤碗的手明显顿了顿,因为低着头,也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只是当他再次抬眸的时候,望向方舟的眼神里,却带着幽幽的寒光,“我生气的,是这件事吗?” 方舟怔住,脊背一路凉了下来,嘈杂的午间食堂仿佛登时清冷无声般让人寒栗。他尴尬地抽了下嘴角,片刻才缓过来,“大哥,我那些,昨天,不都是一时心疼,激动了,说的气话嘛。” 这个如今为数不多的能让方总方主任说话带结巴的男人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汤,“你能说气话,我自然也能生气。” “哥,大哥……”方舟讨好地笑了笑,“我错了,昨天是我态度不好。您回去尽管罚,就是,能不能,别跟二哥告状呀?”景至要罚他,无非就是推一些手里的活给他,但这事若到了景臻那里,就得用板子藤条解决了,虽然离上一次挨打也好多年了,但他可以点都不怀念那味道。 看着方舟张得浑圆装可怜的小眼神,景至在心里暗自摇头,这个弟弟从前在自己眼皮底下犯了事,还总是顶着一身倔驴脾气去跟他二哥请罚,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就变得这般没有个忌惮。于是景至故意沉着脸抬头看人,“你昨天没跟你二哥自首?” 方舟抿着嘴低下头,“说了……但是,告状和坦白,性质能一样吗?” 景至冷冷抬头打量了一会方舟,“敢在我手底下拦家法,再不管着点你,天都能给你捅出个窟窿来。” “那不是家法啊……是皮带,”方舟的声音轻轻弱弱的,大概是感觉到景至没真的跟他生气,眼珠子一转还补了一句,“还是我的皮带……” |
为父为子(12-3) 研究所内实验室的占地面积不大,也就是景江总部一个楼层这么点,让人很难想象,从这里孕育出的技术和研究成果,将势必在未来几年里,成为医疗发展的主流方向,改变全人类对于疾病预防和治疗的理念。 景至走在最前,身边是研究所的学术委员随行介绍着他入目的一点一滴,一眼望过去数不太清的显微镜,各种功能的实验台,记载着重要数据的电脑,还有比一般生化分析机更大的各种仪器,外间是身着白大褂的实验人员到处穿梭,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深处有一扇门,不到半小时的时候,穿着防护服进进出出已经有五六人了。 身边中年男子平铺直叙地说着各大实验室的主要研究内容,时不时还穿插了几个让很多年前便托福满分的景至都不禁皱眉的英文单词。景至对于这些潜心于学术界的科学家其实会油然而生出一股敬畏感来,可是一行人的脚步太快,景朝在后面跟得太吃力。 略一思量,景至还是趁着人说话的间隙冲钟秘书一个眼神示意,钟秘书便掐准了时机上前道,“劳驾陈教授陪同了,不敢打扰您工作,您先去忙,我们自己看看就好。” 走廊两边随时可见有会议室,会议室三面都是半磨砂的玻璃外墙,可以看到外边忙碌着的科研人员来来往往,钟秘书去到行政办公室洽谈关于三个月以后奠基仪式的事项,景至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听方舟汇报着关于基因组结构变异领域的简介,说是简介,景至其实都没能完整听下来一个句子而不遇生词的。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端着平板,情绪还很高昂激动的方舟,他明白一手促成这么一个项目对他的意义有多大,也不忍打断,于是,只好将目光投向依旧笔挺站在自己身边的景朝,眼神里竟有几分让人陌生的无奈。 “你能听懂多少?” “八九成吧。”景朝谦虚颔首,“代谢组学那里不是很明白,特别是关于超级化13C标记的丙酮酸剂MRS成像的应用范围。” 被两人对话打断了思路的方舟看向景至,似乎还沉浸在中午在食堂里被人用筷子砸了下脑袋的尴尬里,讷讷道,“是不是,我说太快了?” 景至倒是很无所谓,挥手随意道,“你就是说慢了我也听不懂。” 方舟有些为难,随手锁上平板的显示屏,看了眼垂首而立的景朝才犹豫道,“其实……小朝也是最近看了许多相关文献之后才了解多一点的,这个内容对他而言也挺偏的。” “是啊。”景至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少年英挺的身姿,“确实看了挺多的,每天看到两三点,策划写得乱七八糟,小夕的考试也能忘,小心思生了那么多,文献倒是没白看。” 景朝一口咬上了嘴唇,站姿依旧潇洒而不失恭敬,却垂着目光一声不吭。对面的方舟看着侄子这幅倔样又急了,可是奈何自己也是戴罪之身不敢太过张扬,只好用眼神向小朝示意着—— 认错啊!服个软啊!打都挨了给你爸个台阶下这事就翻篇了,你现在还犟着是准备回家再翻出旧帐来再挨上一顿?你屁pi股是借来的吗,一点不带心疼的?! 然而这么丰富的内容是要多么灵动的眼神才能传递清楚—— “你眼睛不舒服还是脸抽住了?”景至冷冷看着方舟挤眉弄眼,“直接隔壁挂个神经科的号?” 方舟一下就耷拉下了脑袋,垂着头小声嘀咕了句什么。景至也不去追问,只是抬眼扫过鼻尖上沁出几滴汗珠,眉头微蹙的少年,随口道,“给你两分钟,让我这个外行听懂了。” 景朝微微愣了愣,而后接到指令后的大脑就迅速运转了起来,他有些犹豫地看向父亲,小心问道,“爸知道……有个东西叫做基因吗?” 景至抬眸狠狠瞪了他一眼,景朝下意识一抖,而后有些为难地扶了一下鼻子,清了清嗓子道,“国内外目前为止对精准医疗最大的应用及研究都致力于肿瘤学方面,简单来说,精准医疗就是基于每个患者的基因差异,环境和生活方式而制定的治疗方案。” 景至脸上淡淡的,但他很快带着儿子进入了状态,听闻后简单应道,“嗯,就是类似于个性化方案。” “是。”景朝很快答道,而后微微偏了下头,“又不全是。精准医疗的范围更加广,他其实不是单独为每个病人定制的,而是通过对基因组测序,对疾病的各种机制和易感性分为亚群,以此针对性的预防或治疗。” “预防?有点像’治未病’理念,通过基因检测还能预知要生什么病?”抛出的这个问题,显然是已经掌握到了精髓。 “对,是这样的。”景朝的眼里仿佛都刷上了一层光,语气也激动起来,他马上就渐进地深入下一步解释,“将这个理念投于实践,第一步需要研究的,首先就是完善基因检测的方法,比如通过高通量测序就能了解到患者肿瘤的基因变异信息,从而作为用药指导。” 景至点头,“这样用药,就可以减少副作用,对药物的效果也更加可控。” 景朝两手垂在身侧,像个小学生似的乖巧,“这就是我们常听见的靶向药物,其实就是精准医疗很重要的一块,目前研究出可上市的靶向药物还很少,很多靶点都还没有可用的药物,但是药物研发是一个非常漫长又昂贵的过程……” 景至看儿子投入的样子有些不忍打断,只是默默从下由上望着少年沉静的侧脸,直到后者反应过来戛然而止后才道,“那你觉得,这个研究所的预期收益在多少?” “爸指的是哪方面的收益?” 景至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景朝炯炯的双眼,“对医学进步的收益。” 景朝仔细斟酌了一会,才道,“医学研究是生物学,病理学,计算机学等等多学科协作的过程,如果资源充足且分配合理的话,说造福人类都不为过。” 又是那种深沉锐利到随时都可以洞穿人心的目光,景朝在坚持了十秒后还是不敌地垂下了眼神,紧接着他看到父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站到一边的玻璃墙上望着远处的工作人员,“小朝,你为什么想学医?” |
为父为子(12-4) 为什么?这个他曾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思考过千万遍却仍旧没有答案的问题。 济世医人,救死扶伤,情怀,热枕……仿佛都有,仿佛又都不止。他只知道第一次打开外科书时看得入迷而忘了时间,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小叔主持抢救时的热血澎湃,他能清晰回忆起,那时的小叔被因为抢救成功而激动到语无伦次的家属死死抱住时红了的眼眶…… 可是叫他说出一个理由来,竟是道不分明。 景至回头扫了他一眼,难得没有追究他的默不吭声,只是继续望着远处,他心里知道,他的小朝,是真正心怀大爱的人。 “那我换一个问法,”景至是商人,他的世界里有清晰的秤杆,“成为医生后,你自己的最大得益是什么?” 景朝看向父亲坚厚而稳重的背影,顿了顿便开口,“如果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改变他人的命运,赋予他人生命的万千可能,那——” 景至“唰”地回头,语声不禁严厉了起来,“你的能力?” 他顿了顿,压下了刚才忍不住扬起的声音,尽量平稳地说,“你的能力难道仅仅是八年寒窗挤压到脑子里去的医学教材和微乎其微的临床经验吗?” 他的语气异常缓和,没有丝毫咄咄逼人的气势,“那你前十六年的人生,日复一日自律甚严,朝乾夕惕地成为如今这个优秀的自己,精通天文地理,熟念运筹帷幄,学风险控制,学运营管理,学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你难道要对这些能力熟视无睹吗?” 景朝低着头,紧紧抿住的嘴唇仿佛凿不开一丝缝隙,景至清晰看见了少年垂落在身侧的手捏起了拳头,但只是片刻,便又松开了。 他望向儿子的目光里,闪着耀眼而直接的白光,让人很难直视,话音沉沉,阵地有声,“你姓景,你是长子,这两点就决定了你手中的资源储备,远远比普通的临床医生要高出许多。你的能力,不该是一天六台手术把视野局限在自己手里的患者上,而是放眼在如何妥善支配和调度这些资源,使其在最大的收益范围内,发挥最有效力的作用。” 景朝的面色很沉,像是刚从墨色里捞出来似的,喉结滚动吞了口唾沫便再没有其他动作,甚至连表情都不曾有一个,像极了他父亲的隐忍克制。只是那素来沉静内敛的眸子中多了些说不分明的东西。 景至没有怪责儿子的沉默,声音甚至还略微软了些下来,“每一个一线的医生都足够令人倾佩,爸相信如果你若想成为一名临床医生,那必定也是一鸣惊人。但是,他们身上的镣铐和桎梏,可能比你想象得要多得多,而小朝,你可以做到的上游干预,他们却做不了。你用你手中资源创造的财富,必定都将成为他们手中的利刃。” 他看向儿子的眼神坚定无比,没有一丝作为父亲的强势压制,反而带着那种并肩同行的两人间弥足珍贵的信任,“你自己说的,造福人类都不为过。” ————— 方舟:大哥,您是真的不懂精准医疗的概念吗,我说的有那么差劲吗? 景至扫了他一眼:不懂我还批你款,想什么呢? 大哥要开始晓之以理了,那动之以情还会远吗? |
为父为子(13-1) 四人从研究所出来时,外边竟是下起了磅礴大雨。B市地处南方沿海,降水迅猛而急剧,这场雨仿佛是天上盖下的一块幕布,放眼望去都是黑沉沉阴冷冷的雨帘,让人不禁想要缩紧脖子。 “晚上就一个季度会议,加上龙恒竞标案的会,今天的行程就结束了。”钟秘书贴在景至身边确认着会议时间。 景至将插在风衣口袋里的左手抽了出来,低头翻看一眼腕表,“回分公司?” 钟秘书收起平板,“是。” “去开车吧。”景至眼神略微一顿,继而看向了跟在身后交头说着些什么的方舟和景朝。 景朝脸上似是挂着浅浅的笑意,眉宇间有着同这气候格格不入的蓬勃光彩,可是注意到父亲沉沉扫过的目光后,却立马敛起了笑,板正而年少老沉的面容里甚至带上几分局促。 心底泛开的失落不知有几分落到了眼里,景至即刻收回那少有的复杂目光,转而定在方舟身上,话音平淡如常,“你带他在这里收尾,晚上的会你们就别去了。” 收尾??? 方舟愣了不过一秒,马上茅塞顿开似的笑开了颜,勾上侄子的肩膀立正道,“是,大哥辛苦了!” “少跟我油腔滑调。”景至一边转身一边面无表情地唠叨了一句,“记得盯着他吃饭。” 做小叔的当然不会让自家侄子饿肚子,不过坐下来吃晚饭也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两人选了医院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充满市井气息的装潢让景朝有些跃跃欲试,可少年坐下后却又只是心事重重似的托着下巴,两眼定定浮在翻滚起的锅底上,想的太入神,臀tun上的伤都好像不那么痛了。 “小叔,我觉得我们刚才,应该是被发现了。” 方舟不是本院的医生,要进教学中心总不能就这么正大光明大摇大摆地进去。他又不愿意惊动医院的高层搞的人尽皆知,于是只能出此下策,溜进医生值班室从墙上顺手拿了两件白大褂,没有名牌没有门卡的叔侄两人只好紧跟在别人身后,就这么顺势“蹭”了进去。 教学中心挺大,像是原先的会议厅腾出来的空间,划分开多个区域陈列着各种教学仪器,但因为是神外的专科教学中心,可想而知,来练习的医生大多都是本院神经外科的和一些少数轮转的。 哪怕是全国重点科室,分三个病区几百张床位几十位医生,同事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大都相互面熟。方舟和景朝这两张完全陌生的面孔混在里边,还是接收到不少猎奇目光的。 “有可能。”方舟认同道。 其实他好歹在自己的地盘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副主任,即使是在人家医院,走在一群实习生住院医中,也仍旧是自带气场般的威风凛然。神外的专业技能他不常碰,但是在给景朝示范气管插管讲解困难气道的时候,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倒是景朝,被一群大了十多岁的正牌医生们围绕着,难得要这个实诚孩子撒一次谎,浑身上下都是大写的“怂”。 念至此,方舟不禁有些好笑,顺手给侄子夹了一筷子牛肉,“主要原因还是你太瘦了,那件白大褂披你身上一看就是借的。” 景朝无心理会小叔的调侃,只是用筷子搅拌着蘸酱,撇了撇嘴,说起来还有些惭愧,“显微手术台那边在教缝血管的那个哥哥,他看了我一眼,我就知道,自己该是被戳穿了。” 其实近些年来,景朝在外早已习惯了被各种各样的眼神注视,有献媚的,讨好的,客套的,刁难的,十六岁的少年早都能够坦然应对,可是那一眼,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连反射着白织灯的眼波都平和无澜,却仿佛如长矛般一下就能直抵人心,让这个向来器宇轩昂的少年不禁躲闪着目光垂下脑袋。 方舟头也不抬地刷着菜,语气平静,他倒是很认同侄子的观点,只不过,“你该叫叔叔的。” 景朝愕然,猛地仰起脖子看人,眼里不免诧异,“小叔认识?” 大概真的是相同气场的人容易互相吸引,纵使被那眼神淡淡扫过一眼都脊背生凉,景朝仍旧不由自主地竖着耳朵想去听那个大哥哥都说了些什么。 可惜他的声音很轻很沉,听得零零碎碎,大多数时候更是仿佛习惯了用眼神和手势示意,但仅仅是从那只言片语里也能感受到,每一句指点都是一针见血。 这让景朝不免产生了好奇心。 “那是他们神外的副主任。”方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夹起了一片煮到快酥烂的土豆放到碗里,看着他的餐盘皱了皱眉,“吃饭。” “那么年轻啊……”景朝无奈咬了一口年糕条,细细嚼了会咽下去才道,“他对他那个学生……有点凶。” 其实景朝的真实想法是,“很凶”—— 止血钳敲在手背上的声音“哐哐哐”的,隔了好远都让人不禁颤栗。显微手术的练习需要坐着完成,可是每一次的训示,对面的人总是会起立笔挺站好低头听训。坐姿稍稍有点变形,背上就会被狠狠拍上一掌。 方舟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除了被烫到舌头嘶溜了一下外脸上丝毫没有意料之外的神情,“不是学生,那是他弟弟。” 景朝更惊讶了,立马从脑海里提炼出两人的长相,眉宇间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少年眨巴眨巴眼一脸期待地望着桌对面平静吸着可乐的人,“小叔,您真的认识?” 方舟用筷子点了点景朝都快被他堆满了的餐盘。面对着侄子闪着光的眼神有些哭笑不得,佯装冷静的同时又忍不住威胁,“知道得太多,是会被灭口的。” |
为父为子(13-2) 偷闲了三个多小时而留自己父亲一个人埋头工作的少年还是很不好意思的,从酒店楼下带了一份海鲜粥又买了点水果上来。 “爸,吃点梨,”景朝将切片的雪梨和剥好的柚子摆成一个简单的果盘,随手理开景至手边的文件,放在桌上,“昨天晚上还听您咳嗽,等回家了给您约个胸片吧。” 景至的眼睛都不抬地盯着屏幕,“吵到你了?” 景朝连忙摇头,“没有。” 主卧和次卧都在走廊的尽头,分为一左一右,两人睡觉又都是关着门的,要隔了两扇门听见夜咳,那一定不是被咳嗽声惊醒的,而是本来就没睡着。 敲击键盘的十指顿了顿,“还疼?” “不疼了。”这当然不是大实话,但却也不能是刻意编造的谎话吧,算是……条件反射。 景至这才把眼神放到儿子身上,看着那不知何时又瘦下一整圈的脸,想到他把自己折腾得两个周都没好好睡,不禁有些来气,微沉着脸皱了下眉,“裤ku子脱tuo了我看看。” 若是没有特地阐明是“我看看”,景朝该是二话不说就扯下裤子转身撑到桌子上,纵使不太分明原因也要绞尽脑汁请罚的,但这最后三个字一出,却让这十六岁的少年蓦地憋红了脸,不由向后撤了一小步,声音明明没什么底气却也不忘跟父亲强调,“不用了,爸,已经好很多了。” 景至的眼神在他身上渐渐冷了下来,定定地冻结起少年身边本就稀薄微寒的空气,然而真正叫景朝感到连呼吸都窒住的,却是父亲嘴里淡淡吐出的这个字—— “三。” 少年吓得瞳孔一缩,方才大吸一口气才褪下潮红的脸上,登时像被放了一把火似的复燃起来。 “二。”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父亲拿出曾经对待六岁的自己的手段来拿捏十年后的自己,还真的是——很,受,用。 “一”字还没落地,景朝就已经将裤子拉了下来转过身去背对着父亲稳稳站好了,臀tun肌因为紧张和害羞紧紧收缩着。 虽然能站的时候绝不坐着,但出差的时候毕竟不比在家里,总有避免不了的场合,压了大半天的臀tun伤还是五彩斑斓了,甚至比昨天刚打完时看上去又严重了些。景朝感受到身后的沉默,尴尴尬尬地偏了下头,“爸……” 他稍稍一个犹豫,还是垂眉低首了说,“晚上,小叔带我去神外教学中心了……” 即便方舟同他交代了无数遍不要主动提起这件事,景朝还是非常实诚地想要跟父亲坦白,这虽然算不上撒谎,但显然不是父亲所交代的“收尾工作”。 “你现在跟我说的意思是……”景至看着脊背笔挺的儿子,也不知道是该开心儿子的诚实,还是不满他太过实诚,将胳膊随意搁在桌上慢慢道,“让我揍你一顿?” 少年的双颊,烫的都能煎鸡蛋了,死咬着牙摇了摇头。 “那就是,”景至人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在桌面上,“把你小叔卖了,好让我揍他一顿?” “不是!”景朝猛地一回头,对上父亲冰冷的眼神,才发现自己语气太激烈了,润了润嗓子放缓了声音道,“不是的,爸不要怪小叔,是我好些日子前就拜托小叔带我去的。” “啪!”的一声脆响,铁砂掌似的巴掌在淤痕交错的臀tun上炸开,疼痛瞬间被唤醒,少年的两手在身侧握紧了拳头。 “少来试图揣测我的心思!”景至的声音冷冷的,眯着眼睛看向少年日渐宽厚的肩膀…… “啪!”又是一掌惯风挥落,厚重的像是要埋到肉里,景朝绷紧了双腿咬牙站在原地,远比疼痛更加难忍的,是光着屁pi股gu挨巴掌的羞xiu耻chi。 “也少在我面前维护你小叔,”景至狠狠骂道,“维护得我现在就想把他拎过来揍一顿!” 景朝试探性地想回头看一眼,眼神还未过中线,就被身后那寒冷压抑的气场给逼退回来,下意识道,“我错了,爸别气。” 景至又补了一下,但是这一下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明显同刚刚两下裹着怒气的巴掌有了区别,仍旧冷着脸道,“洗澡,洗完出来上药。” 景朝裹着毛巾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景至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打电话,方舟背着手在人十点钟方向站着,茶几上放着刚送上门来的一管药膏。 景朝微微愣了愣,不过还是马上想起什么的凑上去,想要用唇语告诉小叔父亲已经知道他带自己去教学中心的事情了。 方舟看着少年别扭的表情,他才没空管什么教学中心,只是用三分忐忑三分绝望四分哀怨的表情冲着拿电话的景至歪了歪脑袋,他的唇语倒是很容易叫人理解,就三个字——你,二,叔。 噗嗤——少年实在没忍住一声失笑,连忙用擦头发的毛巾捂住了嘴。 说来也神奇,明明自己父亲要是板下脸来,连二叔都要战战兢兢的,但是小叔却还总是能嬉皮笑脸贴上去,可若是换做二叔真的生气了,那向来肆意不羁不拘小节的小叔便能瞬间将自己转化成一只乖巧温顺训练有素的兔子,让吃胡萝卜绝不吃青菜。 笑意只是转瞬即逝,景朝还是愧疚的,毕竟昨天小叔同父亲的争执,缘由还是因为自己,于是也跟着乖乖站在人身侧,听着父亲惜字如金的通话声。 “嗯。” “好。” “不行。” …… 终于,景至锁在手中会议资料上的两眸缓缓向上抬起,扫了一眼笔直挺立的方舟,淡淡道,“他在我这儿。”只一句话,景朝便感觉到身侧的小叔不由浑身一抖。 紧接着,便是景至伸手递来了手机,“你二哥。” 那手机像是从岩浆里新鲜滚落的火山石,方舟只觉得又烫手又沉重,好不容易接过来握到手里,又是花大力气似的才抬起放到耳边,声音里再没了任何侥幸,“哥。” 景臻的语气很淡,却能听出丝毫容不得任何辩驳的余地, “你跪下。” --------------- 隔壁来串门的季哥哥和小远,从第三者视角看是不是挺萌的。 小朝的事情还没完。 你们期待已久的场面……会……不会……发生呢? |
为父为子(14-1) 景臻的语气很淡,却能听出丝毫容不得任何辩驳的余地,“你跪下。” 经由手机传来的声音,难免多了几分平日里对这个弟弟并不常见寒冷和机械,“昨天你在气头上,跟你说你也听不进,我让你自己想,想得怎么样了。” “是我的错。”方舟稳稳跪着,膝盖并拢,目光垂落在被景至坐出来的沙发褶子上。 他二哥的声音有种魔力,刚刚还同小朝挤眉弄眼的方舟,如今眼里一派虔诚慎重,没有丝毫玩闹的意思。 “嗯。”景臻的语气很平静,一点都不像生气的样子,可是每一个字,又都带着沉重而毫不掩饰的责备,“你不是小孩子了,马上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你该知道,做出这个决定,最难过的人,不是你不是我,而是大哥自己。你却还偏要趁这个时候去挑拨他最脆弱的神经,顺着他的伤口撒盐。我若是说你冲动,你大概又要不服,但那些话,你有几分是的的确确这么觉得的了,又有几分只是为了一时气势上的输赢?哪怕你认为大哥确实有不足的地方,在那样严肃的场合,以那样的激烈的方式提出,合适吗?” 早都过了而立的方舟,其实大多数时候处事已然足够沉稳,但又因为身在创伤中心这种急诊第一线的环境下,少不了比两个哥哥更多了些张扬又火爆的性情。 但是,成熟也好,不羁也罢,每当景臻用这种和缓沉静的语气赤chi裸luo裸luo地揭开他的诟病,从容不迫地掠夺他的世界,一字一句都直抵他灵魂的本质时,方舟才真的意识到,自己在哥哥面前,从来没有一点可供隐藏的余地。 景臻像是喝了口水,茶杯放回到木质桌面上的声音很提神,“哥知道你心疼小朝,我也心疼,但是心疼不代表他的错误就可以不用指正了。大哥在你面前动家法的原因,你不知道吗?这么伤人的话一定要拿出来放到台面上敲碎,为什么?” 他顿了顿,却也不准备要人回答,“我们是家人,家人之间不该有可供揣测的罅隙。儿子这么想了,作为父亲,大哥甚至比小朝更加羞愧。这句话现在告诉你,总比今后小朝怀着怨念冲你吼出;来要强。大哥信任你,有豁达开阔的胸怀,也有打理情绪的能力,而你却还要在孩子面前同他争辩个是非黑白出来。小朝是懂事不会因此有恃无恐,但是你做弟弟的一点规矩也没有了,应该吗?不强求你理解支持或承担教育者的角色,现在,是连最起码的尊重也可以没有了?” 语气渐渐趋于严厉,最后一句话,更是带着豪取抢夺般的强势。景臻明明看不到他,却能感受到那不禁垂落下来的脑袋,“头抬起来。回话。” 手机被攥的很紧,贴在耳边,平静而隐忍的外表下,仿佛是穿梭着汹涌的潮水,响彻了轰隆的惊雷。 身边的两道视线明明同自己的眼神没有一点交集,方舟却觉得瞳孔一张一缩得厉害。他真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口气窒在胸前,好久才憋出一个字,“哥……” 屋内静得万籁俱寂,也没有人能听清电话里传出的声音,可景朝却仿佛清晰地听见了小叔浑身上下每个骨节都在铿锵作响。那跪姿,已经从端正慢慢趋于僵硬,他能感受到那收缩的肌肉一刻不得放松。 景臻并没有追究方舟无状的回复,单凭那一个字,便知道他是听进去了些,微微一顿,声音更沉了,“况且,大哥这么做,是出于保护谁的目的——方小舟,你不是不知道。” 这样知恩感恩的方小舟,怎么会不知道。 长片的静默,方舟甚至不敢去看景至的表情,余光里是地板上落地灯打出的景朝的纤长影子,他沉凝了好久好久,才像是得空上岸呼吸的鱼儿似的深吸一口气,再次重复,“是我的错。”还是这四个字,语气却截然不同了,足够坚定却又十分慎重。 “嗯。”电话那头的声音还是一如先前那般淡然平和,“知道该怎么做?” 景朝拼命回忆,似是怎么都记不起这样的小叔。 他不知道电话里的二叔说了些什么,只觉得眼前跪着的小叔,仿佛整个人都换了一个灵魂,跟回来之前揉着自己脑袋说段子的人全然不同,看似镇静的躯壳下是狠狠压抑着的惊涛骇浪。景朝甚至有点想离开了,可是他觉得自己的任何动静大概都会让小叔更加难堪,于是只好像石像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方舟将眼眸慢慢上移直视着景至深蹙的眉头,抿了抿唇鼓起勇气,“大哥,昨天是方舟没规矩顶撞了您,有意无意都还是冒犯了,大哥不要生气。” 语毕,景朝愣愣看着小叔将握持手机的左手缓缓放下,双眼微微闭起,右手却是抬离身侧,抡圆了向上,冲着脸颊—— “住手!” 一声厉呵打断了方舟上抬的右手,他下意识抬眼朝着声音来源望去,便见景至一个箭步上前夺回他手中的手机,一边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边冲着电话里骂道,“你发什么疯!” 景臻的声音染着几分无奈,“哥……” 景至冷眉一横,语气丝毫没有缓和,“你要训人自己带回家关起门来训,少在我面前摆哥哥架子。” 说着,对还愣愣跪在地上的方舟一指,“男子汉大丈夫,你二哥让你跪你就跪啊!起来!” 惊讶地半张着嘴的方舟满肚子的腹诽,不,然,呢…… 不过到底是不敢写在脸上的,跪下时明明一脸坦然,撑着膝盖站起来的片刻倒是涨红了脸。刚站稳又迎头被一阵呵骂,“跟我这儿不是挺会变通的吗,借着工作的影子嘻嘻哈哈来讨饶,怎么你二哥两句话就面子里子就都不要了?” 不等人反应,便一指身边早都惊讶又尴尬得说不出话来的景朝,“带着你的人去上药!” |
为父为子(14-2) 等两人往里间卧室走去了,景至才复又坐回沙发上,疲倦的神色再也挡不住似的涌上来,拿起手机看了眼持续还在跳动的通话时长,放到耳边,轻轻而沉沉地发了一个单音,“嗯。” 景臻有些失笑,“怪不得人家都说,年纪大了容易心软。” “仗着我现在打不到你是不是?”景至顺势接了弟弟的调侃。 有些事其实并不是能用心软两个字可以笼统概括的。小的时候,教责是为了建立规矩意识,稍微长大些,则是为了培养正向的三观,再后来,道理都明白了,很多时候,单纯就是为了长记性,督促的意味大过引导。 因为,哪怕是骨肉之亲,做哥哥的,依旧希望弟弟所想所为能有独到又自信的见解。作为兄长,他尊重他,相信他,理解他。 “哥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知怎么就染了几分惆怅,好像这一千多公里的距离,穿越了兄弟两人的三十多年,“这些话若是我说出来,那可不会管是不是在外边,脸都该肿成包子了。” 景至自是不会把弟弟的话认作是埋怨,摇了摇头慢慢道,“你以前太气人,我也不够成熟。但那些话若是你现在说,我也不会怪你的。” 他稍许顿了顿,从这高大坚毅的身影里吐出来的语声,竟是有几分无力,“但是,你也不会那么说。” “哥……”景臻有些犹豫,“方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还没有做父亲的体会,也没能……没能在担任儿子这个角色的时候,得到他该有的东西。” 该有的悉心教导,该有的温暖和陪伴,该有的,始终坚信父亲会竭尽全力去为他撑起一片天的安心和踏实。 景至不由皱眉,他有他的开明和迂腐,他仍旧不喜欢弟弟去评论任何长辈的不是,“行了,你哥气量没那么小。” 景臻讨巧地笑了两声,很自然地听出大哥并不想再追究方舟的事,于是操心的“夹心板”又开始担心起另外一个人,“哥,小朝他……” 听闻这刻意拉长的尾音,景至便知道景臻想要询问儿子的事,但也是好奇他要怎么开这个口,于是故意沉默着没接他的话,笃悠悠俯身拿起茶几上的水杯送到嘴边,便听人犹豫着,“他……还健在?” 若不是涵养功夫有佳,这口水就该尽数给喷回茶杯里了,但纵使凭借着本能控制了,也还是有几滴呛到气管里,景至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呵道,“再跟方小舟混下去你也是没救了,几岁了还跟小孩一样贫嘴,早晚有一天忍不住抽你一顿给你治回来。” 景臻又笑了两声,“还是小朝最乖了,也不贫。” “你们一个个都想方设法来求情,我还能拿他怎么样?”景至的声音颇为无奈,还真的听不出生气的样子。 “臻儿可没有,”景臻赶忙推卸,“臻儿可是站在哥这边的。哥若是打得狠了,你们后天回来的时候,我想办法把嫂子支开。” 景至也有点失笑,“后天估计来不及,等再过几天他也就该活蹦乱跳了。” 景臻心道,小朝什么时候活蹦乱跳过了,不过到底没再跟人贫,只是疑问着,“是临时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明天依旧是一整天的营销分析会,原本计划是后天回的,可是,“我准备带小朝去个地方。” 景臻那里沉默了两秒,继而试探性地猜,“是要去谭山吗?” 景至应了声,弟弟猜出来也不怎么奇怪。 “嗯。”景臻像是特地查看了什么东西,半响后才道,“后天降水概率还是挺高的,哥开山路注意安全。” |
为父为子(14-3) 车子从分公司开出不到二十分钟就上了高速,这几年父子两人驾车出行,已经很少有景至开车的时候,今天父亲不说二话便坐上驾驶座的时候,景朝还心存疑惑,但是下了高速一进入山区,少年马上就了然了缘由。 平缓的柏油路只堪堪修到山脚的地方,紧接着便是只有一半宽度的颠簸山路。景至放缓了车速全神贯注,道路中间偶尔躺着松果和石子,一连几天的晴雨交替也让本就不甚平缓的山路显得更加崎岖不平,这显然是通往某个村落的主干道,来往交汇的车辆络绎不绝。 好几个急转弯处遇到下坡的车辆迎面而来,坐在副驾上的景朝都不禁攥紧了拳头,他当然不是不相信景至的车技,只是…… “晕车了?”男人的视线明明片刻不敢偏移地注视着前方道路,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少年的异样。 景朝尝试着松开紧蹙的眉头,语气罕见得带了几分羞赧,“嗯,有点绕。” 趁着一段平坦宽敞的直路,景至才得空看了一眼身侧人的脸色,将副驾驶的窗稍稍开了一条缝,又看了几眼确认雨水打不进来,才道,“睡一会,还要至少半小时。” 山间的清风嗖嗖钻进车内,还带着一些雨水掀起的凉意,一些午后暖阳残留的温热,一些青草泥土和松果的味道,凝聚着大自然的蓬勃与生动。 自周五晚上的那场责罚,父子两人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大段时间的独处过,白天在公司时身边总围绕着众多同事,晚饭后回到酒店也大多是三人一同投身工作忙至彼此道晚安,如此,景朝还是觉得有一些…… 不是害怕,更谈不上畏惧,有那么一丁点不自然,又绝对凌驾于不自然之上,跟贴近于局促的心理。 这种心理活动在景朝仅仅16年的人生经验中太少见了,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去伪装,只好挺直起脊背乖乖正襟危坐,像个小标兵似的炯炯有神地目视前方。 于是,在当景至自以为很是温柔地说让人睡一会后的五分钟内,景朝仍旧维持着这个看上去就很吃力的姿势正襟危坐时,景至莫名烦躁了,“我以前跟你说,十八岁之前,每晚必须几点睡觉?” “爸……”景朝的语气带着点婉转不易察觉的求恳之意。景至确实有给他定过各种条条框框的规矩,上至门禁时间,下至每天的晨练训练量,但这都是还在很早之前,他早都不是需要事无巨细管着的小孩了。 然而,少年还是发现,当他无意识看到景至的眉头深深蹙起时,还是会冷不丁一个激灵,不由将坐姿调整的更加端正,“……十点。” 重任在肩的十六岁,哪里还能每天掐着时间睡觉,之前好多次被当场抓包,景至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压着他上床便不再追究,若是感觉到父亲有些生气了,便十点准时熄灯而后定个三点的闹钟投机取巧。这么多次,他也不觉得景至会真的拿这件事出来说道。 可显然,最近是特殊时期。 “现在,把座位调后,躺下闭眼。”景至看都不看他,手把着方向盘,冷冷的语气像是要将打在窗上的雨水冻结成冰,“你若是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睡着,这条就不罚了。若是还睡不着,我们就一天一天地算。” 景朝有些愣,他转过头看着父亲专注而沉静的侧脸,发现后者完全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才讷讷应了是,而后尴尴尬尬地摁下椅侧的按钮调节座椅。 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己几天没好好睡了机体修复能力也降低了,还是旧伤叠着新伤不利于恢复,身后的伤仍旧处于压到了会疼的状态。不过,好像后背后仰一些,再微微侧过身来借一下力,就真的不那么痛了。 少年在闭眼前又看了一眼景至,父亲仍旧不带一丝表情地目视前方,下巴的弧线从这个角度看去比儿时记忆里的更加锋利硬朗了,眼神还是那么坚定强势,只有眼角的几条细纹出卖了岁月。 那几条细纹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他刚上高中的时候,还是更早,爸爸那么不爱笑的人,都会有皱纹,想着想着,眼皮略沉,视线不知何时开始模糊…… 景朝再一次睁开眼,是被砸在车身上轰然而下的磅礴大雨吵醒的。 向来睡眠疏浅的少年竟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路颠簸,更不用说那熟悉的外套是什么时候盖到自己身上的了。车内打着低低的暖气,出风口吹得他脸颊发干,车窗上印着自己睡眼朦胧的倒影,左边脸颊的巴掌印好像看不太清了。 雨水倾盆从挡风玻璃上滑落,景朝看了眼显示屏上的时间,心里重重一个“咯噔”,眉宇不禁蹙紧了起来,马上撑起身子将座位调回原位才开始仔细观察周围地形。 面前是一排简易的水泥平房,白墙黑瓦是当地典型的建筑风格,暴雨下的天色不甚明亮,他隐隐看到了大门门框上有一个大大的红十字标志,然而,纵使光线再不充足,少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低头在雨中抱着个大箱子往门内快走的高大身影。 惊讶中混杂了些焦急,几乎是想都没想,景朝将刚刚盖在身上的衣服抱成一团护在身下,打开车门冲向了那抹身影。 “爸!!!” —————— 二哥认真讲道理的时候,真有魅力啊,语气可淡了,平平和和的,气场却止不住往外散。 昨晚黑凤鸡在谋划把大哥绑去白宫,今天蛋泥就非常听话地部署了,这最后一句小朝叫唤的,是不是特别像大哥被绑架了!!! |
为父为子(15-1) 二三十米的路程,少年的头顶和后背已经攒上一层雨水,可到了景至身边却是立马将自己怀里的大衣抖开,披在父亲那单薄半湿的衬衫外面,继而顺手就抢过了人手里托着的箱子。 景至有些莫名其妙,拉上景朝的胳膊就往屋内拽。进到大厅内才得空脸色不善地瞪他一眼,又伸手拍掉些积在少年头发上的雨珠,还是刻意加了几分力道得,拍得景朝不由抽了下眉毛,“干什么呢,毛毛躁躁的,车后面有伞不知道吗?” 不知是不是刚睡醒的关系,景朝两眼还有些迷迷蒙蒙的,眨巴眨巴环视了周围的环境,才发现不少身穿白大褂的人在大厅里来回走动,门口停了一辆运货的卡车,传送带在往地上卸下一件件箱子,有不少人正冒雨将大大小小的纸板箱往屋内送。 “爸……这是哪儿?你在干嘛?” “跟你说话呢,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景至一边瞪人一边将少年半敞开着的拉链“嗖”地一下向上拉到领口,越过人的脑袋将他外套的帽子盖在头上,沉沉拍了两下才随手一指门外,“去帮忙搬东西。” 虽然还有些不明白状况,但是玻璃门上贴着的印字还是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谭山张家村医疗站。 景朝没有犹豫地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没有再问便向门外走去。却在看到景至走在前面也要再冲进雨里时跨了一大步拦在父亲面前,“爸,您别动了,让我来。” 传送带一直在往外输送货物,箱子落在地上便会淋着雨,景至不过挥手随意道,“一起。” “不行。”景朝马上锁住了眉头,义正言辞的,“爸忘了您上个月怎么把腰给扭伤的了?” 说来也是引人发笑,上个月有一晚景至加班后回家,时间不算太晚但炎宴已经躺沙发上睡着了,景至几乎是下意识的便弯腰将人横抱起来在臂弯里。可能是用力不巧,刚站直身子就能感受到背上的某根韧带被狠狠撕扯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早都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了,可是看着沉睡中的妻子和那厚厚的羊毛毯子,还是没好意思把人叫醒,愣是顶着腰伤把人抱上楼。 这件事当然是被景大家长瞒下了,可是瞒得了所有人也瞒不过创伤科方主任,方舟不到半天就看出了大哥体态的不同来。当时威逼利诱让方小舟别多嘴,没想到景朝还是知道了。 景至倒不是觉得尴尬,只是看着满脸正义和担忧的儿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可是他的失笑还是藏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故意板下脸抬起手习惯性地想要拍在他身后的,可是一个停顿,还是将巴掌往上移了半米落在人腰间,没好气地骂道,“没规没矩的。干活去!” 箱子的尺寸大同小异,然而有些重如磐石,有些轻如羽毛,景朝来回两次便学了乖,先看清箱子上的印字才上手,对重量也有个心理预估。无非是一些日常的医疗用品,从生理盐水到纱布药品,补给的物资并不太多,几个人一起没一会就搬完了。 景至全程就抱着手臂站在大厅里看着,直到有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女子走过来,才抬头点头打了招呼。 “景总,”女人笑得格外开朗,“您儿子啊?” 景至以微笑回应,继而转过身冲着少年招了招手,直到景朝小跑着站到人身边,才拍了记上下浮动的背脊,“小朝,叫田姨。” 景朝站直身子,一个有礼的十五度鞠躬,一抹标准的世家子弟式笑容,“田姨您好。” 被称呼着田姨的女人脸上满是日月曝晒的痕迹,深深浅浅的皱纹底下不难看出岁月流逝的沧桑,可就是这样一张完全不加粉饰的脸庞,笑起来却让人觉得阴雨天下的世界忽而亮堂了。 “长得真是俊气啊,”田姨毫不掩饰地夸赞着,“搬货辛苦了吧!走,田姨家就在前面拐弯那儿的红房子,上家里吃饭去!” 几番推诿,才拦住了田姨要回家招待两人的热情,父子二人只是随人来到田姨自己的诊室稍息,可还来不及打开话匣,就陆陆续续有几个求诊的患者找上门来。 田姨只好抱歉叫二人在帘子后的板凳上稍等,回头耐心地问诊起来。景朝隔着帘子听得分明,不一会便推出了这个医疗站的大环境,他虽然不知父亲到底往大山深处开了多久,但显然这是一个相对与外界隔离的村落。 这里没有X光片机,没有CT或核磁共振仪器,没有中心供氧,氧气需要罐装到比人高的氧气瓶内,唯一一台生化分析仪上周出了故障正在等待维修,更不用谈手术室这种奢侈品了。 整座医疗站才两个护士守岗,护士不上班的时候所有治疗便由医生代劳,还时常接到要上门出诊的请求。所有诊疗都必须基于最基本的望闻问切和视触扣听进行物理诊断,化验室尚且功能完善的时候,也只能做三大常规和少数的生化分析,药房的药品种类也是十分有限,仿佛一下就将医疗技术往回倒退了六七十年。 这让从小跟在小叔身边,熟识国内外最先进医疗手段的景朝,登时没了方向。震惊之余却也不由生了钦佩之情。 田姨送走了一批病人,这才回到父子两人身边,“真是不好意思,茶水都没给倒,就先把你们丢在一边。” “田姐工作要紧,是我们冒昧打扰了。”景至顺手拍了下杵在一旁的少年身后,示意他过去帮忙,却被田姨忙着摆手拒绝,“你也不知道水房在哪儿。去,去坐那儿。” 景朝尴尬笑着退回到父亲身边站好,才要走出门的田姨突然回头看了看这一坐一站的父子俩,想到刚刚走进帘子后边时,少年仿佛始终是站着的,随即就冲着景至笑了,“景总,您儿子怕您的劲儿,可不输小景总啊。” 一个印着一圈儿茶渍的玻璃杯里,浮了一层景朝并不认识的绿油油的茶叶,旁边是一个胖胖的搪瓷杯子,里边同样冒着热气,却是浓浓的热巧克力。 这次是田姨拽着景朝的手强硬得要人落了坐,反倒颇为埋怨地看向景至,“景总,对儿子要多点耐心,可不能像对弟弟那么凶啊。” 景至喝了一口茶水,才无辜地抬头,“田姐,我没凶他。” 田姨笑着也不反驳,只是淡淡回忆着,“您那时候第一次同小景总来,拿着预算报告劈头盖脸砸在人身上。站里的人都只认小景总,还替他愤愤不平了好久,后来才知道您是看了我们这状况之后,觉得分配到的资源少了。” “多久前的事了,田姐都还记得,”景至笑着应和,“那时候他还小,做事没个谱。” 多久前了呢,大概是十八年前了吧,那时候景江在医疗方面的产业刚刚起步,可纵使刚刚起步,盈余的那些资金,也一分都没有落入景臻的名下,反而在各个山区里建起了慈善医疗站,谭山张家村是第一所。 “景总要求太高了。”田姨有意无意看了眼正襟危坐的景朝,继续道,“从无到有全靠小景总一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况且,缺的不仅仅是钱,是人力,是知识,是资源。有哪些个医学生,苦苦读了十几年书,愿意来这犄角旮旯里的。县政zheng府连修路都懒得,运送物资更是艰难,景总不过是看到我们用高压锅消毒仪器,就发那么大火。” |
为父为子(15-2) 景至摇摇头,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地自嘲着,“时隔多年,田姐还得要当着儿子面声讨我,看来弟弟还是比我更加深得人心啊。” 田姐不禁笑出了声,温和的眼神把景朝看得有些红了脸,“是啊,时隔多年了,景总的儿子都那么大了,我们这些人,也是该老了。” “田姐是把整个青春都献给了医疗站的人,”景至说到这,不免流露出几分钦佩之情,他不由从板凳上站了起来,郑重道,“是景至真正应该感谢的人。” “说什么呢。”田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陆续站起来的父子俩,连忙也起身拉着人坐下,“这是我的家乡,我本就是该回来的。你田姐肯定是比不上景总身边拍马屁的那些人,但是说的都是心里的大实话,没有你们三兄弟,就没有这医疗站,更没有这山下十多个村庄基本医疗的保障。上次方总来我问他,医疗站都建了百来个了吧,他一个大医院的副高,要腾出多少精力来,才能兼顾这么多事情。” “方案最开始虽说是臻儿提的,但是方舟也有很大的热情。”景至话音略微一顿,眼角往儿子的方向稍稍撇了下,“有多少能力就要担起多大的担子,他自己明白的。” 雨还在下,却仍旧有前来求医的人陆续进门,时不时穿插着几个急诊。一位在医疗站不远处搭雨棚的农民高处坠落伤,不巧股动脉被地上的长钉子刺破,送到站里时大半个身子都浸在血迫里,大腿根处的口子血如泉涌。 田姨二话不说就跪在人身边压迫住血管,几乎是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那一点上,才止住那随脉动而喷射出的鲜血,可人头皮上的伤口也需要及时处理缝合。 景朝看着周围慌张一片的护士和围观人群,丝毫没有犹豫戴上手套就接过田姨手里的指压点进行持续压迫,好让田姨去处理头上的缝合伤,同时让人平躺着请护士开静脉通路开始输液。压迫有二十分钟,动脉血才算是止住了,简单包扎后患者被家属转运去了县医院,景朝这才想起一直站在人身边一言未发的父亲,垂头叫了声爸。 “田姨真是要谢谢你了,可是帮大忙了啊。”田姨走过来看着这父子俩,“景总,小朋友真是出手不凡啊。要在血泼中找到脉动持续压迫,着力点必须分毫不差,可不是那么件容易的事情啊。” 景朝咬着唇不知为什么莫名心虚,景至只是同田姨笑了笑,撇了眼儿子带着血迹的手套,淡声道,“跟田姨去洗手。” 打理干净回来的时候,景至已经从车里拿出了文件在大厅的木板凳上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田姨回自己诊室接病人去了,少年独自站到父亲的身边,不知为什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完了一页,才幽幽从手里抬起目光,昏暗的室内光线让景至眼睛有些疲劳了,他淡淡道,“说说看吧。” 少年低头抿着唇,他有些明白景至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了,可是,思绪太乱,情绪太多,刚刚任凭冰凉的山水砸在自己手上,直到两只手手指开始渐渐没了知觉,也还是组织不起足够顺畅的语言。 景至揉了揉酸胀的眼角,没有责怪儿子的沉默,“凭自己的能力和知识,挽回一条生命的成就感,是不是很高涨?” 景朝轻咬了一下嘴唇,他真的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觉得的,当他看到小叔在急诊现场指挥抢救,看到他下手术时汗流浃背却满脸洋溢着幸福,看到那一个个曾经躺在冰冷手术台上的身躯再次鲜活站在跟前时。 可是,今天……当他亲手将在眼门前流逝的生命又强拉回来,他的心情,却是极其复杂的。 雀跃,快意,庆幸,又不单单是这些。因为他知道,哪怕是自己不在场,病人也不会有生命危险,站里的其他医生赶到也很快就能处理,可是,若是这个医疗站不存在,不及时止血就送一小时车程外的县医院,他会死。 “我……”景朝没敢继续装哑巴,却俨然只能说一句大实话,“我不知道。” 男人将手里的文件合起放在一边,抬头看向自己儿子倔强克制的侧脸。他很明白,他的小朝才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需要一只手在身后推他一把。 于是,难得地耐心道,“想做一件事,总是有个初衷的。不论现在的医疗系统有着多么大的问题,爸一直相信,每一位医生心底都藏着一颗非常诚挚热烈而切实由衷的爱心。所以,你能有这么一个梦想,爸从始至终都觉得很欣慰,自己的孩子,十多岁便能翻云覆雨似的操控半个城市的经济命脉,却仍旧是个心怀大爱的孩子。” “爸……” 景朝是震惊的,这是他从未从父亲口中听过的话,向来觉得景至是反对并且反感自己学医的。可是…… 可是若是真的反感,父亲大概也不会纵容自己从小跟在小叔身后接触医学知识了,到底还是自己狭隘揣度了父亲的想法。 然而,少年同样知道,景至的世界是判若鸿沟,而泾渭分明的。不反感并不代表…… “你的初衷是好的,但这并不是我能够赞同的理由,同样不能成为你放下自己肩上责任的理由。目的的正当性,并不能为实现这一目的所付出的任何代价提供充分辩护。”景至说的很慢,但是语气很沉,平和却又肃然,“这点,能明白吗?” 景朝咬着下唇,讷讷点了两下头。 男人少有的,没有纠正少年用肢体语言替代语言的行为,呼吸停顿了几秒,才抑制住自己在儿子面前叹气的冲动。 “但是小朝,”夹杂在窗外淅沥的雨声下的声音,湿漉漉沉甸甸的,像投入深潭的石子,一字一顿,“有时候,坚持和放弃,并不是背道而驰的两件事。” 景朝是知道的。 他抬头环视了一圈自己父亲和两个叔叔用汗水铸建起来的地方,他很清楚这样一家医疗站为当地居民带来了多少福祉,他更清楚,这只是景江利用自我资源在这个世界上埋下众多的改变中太小太小的一个点。 胸腔里的血液登时汹涌往脑门上涌去,他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觉得心潮澎湃,垂落在身侧的手掌不自觉握起拳头来,小臂上的血管血脉喷张着—— “啪!”却被景至清脆的一巴掌打在他紧绷的手臂上。 “顶嘴还不够,这是准备打架呢?”景至眼刀刮了他一眼,少年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小声念了句,“没有。” 景至眉峰微微拧着,看着已是节节溃败的儿子有些不忍,“你很早就知道,想做的事和该做的事,是不同的了。爸也看得到,你这些年一直在努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但是,很多时候,等你真正把该做的事情顾及周全后,你可能会发现,你想做的事情,也变得跟从前不同了。” 磅礴的大雨灌冲着整个山间,仿佛顷刻间便洗去男人几十年间的沉泥。 “因为,你的能力在一步步磨练中愈发强大,你的眼界在行进中已经变的更加宽阔,你对自身的价值,有了越来越清晰的了解。你不用觉得失落,这些不仅仅是你的责任,更是使命。” ------------------- 蛋泥发誓,是真的真的很想念季哥哥小远小硕子……但是投票结果所迫只能顺从民意…… 这儿看着是不是文风挺平缓悠扬的啊,是不是感觉挺适合就结尾了呀,是……不是……呢…… |
为父为子(16-1) 从医疗站出来已经是傍晚了,景至推辞了很久才没有应下田姨留吃饭的请求,原本陌生而未曾修缮的山路就不好开,又是雨天路滑临近夜间,便成了十分有利的借口。 然而开出一段路后景朝才知道,这真的不是借口,雨中的下山路比上山路更难控制速度,夜里视线不清又没有路灯,再加上正逢山内气候多变,这时的他是再累也睡不着了。 景至车技不差,但如此纯天然的山路还是很少开,遇到这种情况更是万分小心,打着双闪开着雾灯,任由本地的车怎么在他后边不耐地摁喇叭,也还是维持着三十码的平均速度,一点都不遛神。 副驾上的景朝更是不敢叫景至分心,全程几乎没什么话得同父亲一样全神贯注地目视前方。少年的观察力甚是敏锐,车子行驶在低谷的山路上不久,景朝便怀着疑心微微开了点车窗,朝着那窗缝深吸了一口气。 “爸……”少年犹豫着,“空气里的悬浮物好像有点多。” 景至还是目不转睛,雨刮片在玻璃上滑出“刷刷”的摩擦声,两束车灯照出的光线下,飞沙和雨水交杂着飞舞,他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认同,眉头却不禁蹙了起来。 少年看着父亲沉沉的目光到底还是没出声,手心不知何时却湿了一片,车速被放得更加慢了,空气里的泥腥味顺着窗缝挤进车厢,掀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山路多弯道,视线又不够明朗,看不清前车的情况,提心吊胆又过了几个弯,前方同行的道路上突然就排满了车。 景至的车速不快,提前刹车也是稳稳当当停在了前车后方五六米的距离,父子俩疑惑地往前探了探脑袋,视线所及满是亮着的红色刹车尾灯,一直绵延不绝到下一个弯道处,旁边的逆行车道倒是不见任何车辆的踪影。 景至皱起了眉,眼神还看着窗外的天色,却是对身侧的儿子发问,“我们一路碰到几辆逆行交汇的车?” 少年仔细回想,而后眼神也跟着严峻起来,“没记错的话,一辆都没有。” 来的路上碰到反向交汇的车辆数都数不过,回去的时候纵是临近傍晚,也不该一辆都没有。 景朝的心慢慢抽紧,他扭过头看向父亲,余光里是车外头的空气中愈发浓重的飞砾,可夜色下景至的脸庞格外沉静,只这一眼,好像就将少年不安的情绪安抚了下来。 像是感受到了身边人的注视,景至也转过头去,看惯了儿子整天不苟言笑又严肃持重装大人的样子,此刻看见他神里少有的慌乱,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怕什么,有爸在呢。” 景朝脸一红,似是并不习惯这样的父亲,低下头去看自己攥紧的手指,嘴硬道,“我才不怕——” “咚!” 重重的一记钝响,仿佛地动天摇似的叫少年下意识缩起身子,几乎是同时,那副宽厚有力的臂膀便越过座椅间隙,将他紧紧环抱起来,裹住了他狂跳不止的心脏。 景朝的脑袋被死死压在男人的胸口,空气里弥散的泥腥味马上被父亲熟悉的气息所淹没,待稍稍平静下来后不由想要抬头看看周围却始终被牢牢卡住,这使他的听觉变得分外敏感,马上就捕捉到了连续却不同音色和音量的坠地声。 “咚!”“哒!”“砰!” …… 不同音色代表着坠落的重物不同,不同音量代表坠地的远近不一,空气中的飞沙,连日的降雨,不寻常的堵车,少年清醒地转动着头脑,突然,“爸!是山体滑坡——” 景至抱着少年的手不动声色地紧了紧,一贯沉着冷静的声音此时也没有任何其他情绪,熟悉得在景朝耳边响起,“手护着头,别动。” 说完,男人敏捷地一边透过挡风玻璃观察着周围,一边松开自己的安全带将略带厚度的风衣脱下拿在手里,“唰”地打开车门跨了出去,将车厢内儿子撕裂般的一声叫唤隔绝在耳后。 他并没有叫景朝等太久,从车前绕了过去便打开副驾的门,扯开绕着少年的安全带即刻将手里的风衣裹在人身上,一把就将景朝拉了出来,再次同刚才一样,用坚厚的臂膀和背脊将少年紧紧护在胸前,沉沉的命令比任何时候都不容置疑,“低头,走!” 这一系列的动作太果断太迅猛,景朝在反应过来前便被父亲带着一路小跑了起来,他的脑袋被压得低低的,视线被男人坚实的身躯和垂落的风衣挡住,隐隐还能看到身边不时砸在道路上的大小石头。 细密的雨点连成线,像是一张大网似的将天地盖住,雨滴重重抽打着地面,浊泥飞溅,迷潆一片。 风在咆哮,雨在倾泻,泥石在山体上翻滚坠落,前后车辆内的人群也在从车内疏散,一时间响声震天,山摇地动。 突然—— “噗!” 景朝感觉到环抱着自己的身躯微微一颤,脚步有一瞬间的错乱,结合起这声不同寻常的响声和滚落在脚边拳头大小的石块…… “爸!!!” 少年这一声吼地撕心裂肺,颇有雷霆万钧之势的在雨里震开,再顾不上别的一下挣开了男人的桎梏,红着眼框看向湿透了的父亲。 景至没有空顾及儿子的心情,见人停下了脚步,脸色登时就如同冰封千年的雕塑般沉了下来,深幽的眸子里射出道道精光,狠狠一巴掌拍在景朝身后,“闹什么呢!走!” 说完,便再也没有留给人喘息的余地,拽着少年的后领一路跑到了山体边。 男人自是早就看好了地形的,贴着山体的地方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在靠近地面三米处向外凸出,而父子两人此刻就掩于这突出的岩石下,山上滚落的石子无一不被这突出的岩壁弹开。 |
为父为子(16-2) 景朝站定后第一时间扶着父亲的胳膊去看人后背,质地优良的衬衫被划开了一道二十厘米左右的口子,口子的边缘是印在浅色衬衫上被雨水打湿的血迹。景朝揉了一把湿漉漉的眼睛,拿出揣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打开闪光灯冲着景至身后的伤照过去。 伤口在肩胛骨下方两寸的地方,小孩儿手掌大小的一片擦伤,但因为重力加速的作用,浅层组织仿佛是被勺子挖去了一块似的,上缘略深下缘较浅,鲜红的皮肉向外翻着,棕黑色的小石子和泥沙密密麻麻地附着在创面的表层,两道细长的血丝混合雨水和浆液顺着人背脊的弧度往下流淌。 景至有些别扭地侧过身子,将手里的风衣塞到了少年手里,“行了,头发甩一下,衣服穿好。” 景朝抬起眸子,脸上是少有的慌张,眼底不知什么时候泛起了红,“不行。一定要清创,我去车上拿矿泉——” 踏出去的步子还未落下,就被一股强势不容商榷的力量往后拽回,少年顺着惯性踉跄了两步,才听闻男人充斥着怒火的训呵,“是不是一定要让我现在在这儿揍你一顿!?” “爸,您讲点道理好不好!”景朝心里急,出口的话也变了声调,在嘈杂的自然环境衬托下颇有大气磅礴之势,“这么深这么大面积的挫伤又盖了那么一层泥,怎么能不清创不处理!?” 景至眸子一凛,一言不发地拽过景朝的胳膊将人一把摁在了坚硬的岩壁上,手起掌落,惯着风的巴掌狠狠就刮在了少年自然挺起的臀tun上,只字未吐地就是一连串十几下巴掌,响声藏匿在哗啦啦的雨声中,也还是引来了陆续从车内走出来的人们纷纷驻足。 “爸……”哪怕夜色如墨,景朝还是红了脸,“爸。” 巴掌停了下来,景至冷冷刮了他一眼,“站那儿!再敢往外面走一步,扒ba了你裤ku子打!” 少年没再敢再试图掌握节奏地商量,只得笔直地站挺在原地,眼神时不时往景至身后瞟去,两只拳头紧紧攥起放在身侧。 雨势最终还是小了,滑落的山石满地狼藉,可频率也慢慢缓了下来,隔了好多分钟才见几颗小石子窜落。救援清障的队伍也在不久后便到达了,广播一路播放着前方泥石流道路封锁请迅速撤离的讯息。 这是通往高速的唯一道路,可是自然灾害面前,妥协的理所当然是人类。 站在自己身边避落山石的好些人都回到车上掉头走了,有几辆车被大块的石头砸碎了挡风玻璃砸扁了车顶,车主也跟着救援队去了,父子两的车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盖了厚厚一层土,景至又是等了几分钟,才叫上景朝上车。 “爸,我们去医疗站好不好?”景朝的声音少有地带着几分哀求。 “不行。”景至想都没想地发动车子,左右看了看便掉头,“先要找住的地方,道路被封锁了,大家都出不去。” “那我们就住医疗站吧!” 景至淡淡看了他一眼,“关门了。” 哪怕是关门了,找田姨开一下门进去住一晚也是可以的,但是,那段路太难走也太远,山体显然还不坚固,任何行驶距离的延长都会增加再次遭遇落石的风险。 景至没有容得少年胡思乱想,更是拒绝了他即刻清创的要求,再一次小心地踏上这段山路。好在,这座山山脚下有一个名族村落的遗迹,算是一个小型的景点,山路沿途还偶尔可以看到零星的名宿。 待二人几遭拒绝后终于找到一家有空房的名宿时,天色已经是完完全全黑了下来。景朝看着那泥墙砌起来的孤零零的平房,用纸糊过还漏风的窗户,还有门口摇着尾巴的小黄狗,用一种“您是认真的吗?”的表情深深,深深看向了景至。 “再走不安全,就这了。” 雨已经不下了,父子两人并肩走进大门。竹篱笆围起的院子里堆着打湿的柴草,远远看去屋内的客厅地上还码着灿黄的玉米,和用绳子串起来的红辣椒,大门两边是两把竹质的靠背椅子,上边的墙上贴着两张红色底的倒挂福字。 微风拂过,周围的田地莎莎作响,时不时还传来两声蛤蟆的恬叫声。在这种情况下,金钱是最无用的东西。买不来新的衣服,买不来干净的洗漱用品,买不来经过高温消毒过的床单和毛巾……幸好,景朝想,还是有离得不太远的公共卫浴设施可以洗澡。 民宿的主人很是热情地将父子两人引入房间,隔了不多久便又送来了几只烤得热乎乎的红薯,热情的阿婆看着愣在原地半响没动过一步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小弟弟,还缺什么吗?” “不,不……”景朝这才反应过来朝身后的人微微鞠躬,“阿婆您辛苦了,早点休息。” “诶,我去给你们开热水,先洗澡吧,都淋湿了。” 佝偻着背脊的老人走开后,景朝再次深吸一口气环视了一圈这可以被称之为家徒四壁的屋子,一张景至坐下还“支呀”叫了几声的硬板床,一把到他腰际的竹质凳子,一张用木板自制的桌子,还有一个显然是塞满了阿婆自己东西的橱柜。 “吃点东西,”景至指向了那一碗红薯,“吃完洗澡去。” 景朝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连忙从背包里拿出车上带下来的矿泉水,“爸,我先给您冲下伤口。” 景至看了眼执着的儿子,到底还是不忍拂了他的好心,转过身去算是认同了。 小步跑到父亲身后,看着那经雨水和汗水浸泡过后的伤口,狰狞得让少年不由又红了眼眶。景朝跟着小叔的时候见过不少血腥的场面,从小进手术室都不觉慌神,可此刻看着那往外翻着的鲜红皮肉和肿得层次不齐的创面,只觉得心里的血脉翻江倒海。 “爸,这不清创怎么行……” 景朝不知道该怎么办,颤抖得端着矿泉水拿着纸巾下不去手。那么脏的创面至少要用镊子把砂石一颗一颗捡出来,生理盐水冲洗后碘伏消毒,更何况浆液正在不断的往外挤,穿上衣服还不得直接贴在衣服上。 圆周率能背出一百位以上的少年竟然不记得父亲上一次打破伤风疫苗是什么时候了,他的脑门有些发胀,脑海里不断闪现过那些令人寒战的预后,厌氧菌滋生,局部伤口感染,皮肤组织缺损液化坏死,软组织破溃,病原菌进入血液引发感染扩散而导致的败血症…… “这不是有你在吗,”景至淡淡的语声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快点,弄好洗澡去。” 少年没有说话。 景至后来想,他大概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实在是不够了解儿子。 假如他可以预见景朝在去洗澡的那二十分钟里会发生什么,便是用麻绳将他绑在屋里,也不会允许他离开自己视线一步。 ———— 下雨的铺垫真的铺垫了好久,终于拿出来用了…… 虐大哥了,突然有点兴奋是怎么回事…… 蛋泥友情提示:不管多远的旅途,医药急救包一定要随身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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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父为子(18-1) 洗过澡后的少年又恢复了一身清爽,除了眼眶还有些略略泛红外,脑袋是清醒了很多,进屋后终于意识到,这里……只有一张床的事实。 景至在包里翻着些什么,头也不抬,“裤kù子脱tuō了,床上趴着去。” 听闻这句,立在门口的景朝忽而一脸茫然地伸长脖子,“嗯?” 他,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耳道里还湿漉漉粘着一层水,父亲站得离他又远,他大概有百分之八十的信心确认自己听清了,那还剩下的那二十…… 男人抬眸冷冷瞪了他一眼,继而从包里抽出一个厚实的塑料袋便往门外走去,路过少年身边的时候,扬手狠狠一掌拍在他潮湿的后脑勺上。 还剩下的那百分之二十,算是诧异吧。 从小到大挨父亲的棒槌数不胜数,可是甜枣却很少很少会从景至这里尝到。 很小的时候上药的活还大多是炎宴包办的,可自从炎宴掩饰自己偷偷落泪的功力不敌景朝的洞察力被儿子发现之后,景朝便再也不要母亲上药了,小小的小朝才不过四五岁,不论挨多重也已经能谈笑风生地一屁股坐实在木板凳上。 后来,稍微长大一些,这项工程便落在了两个叔叔身上,二叔的一板一眼中带着些循循善诱,小叔的悉心逗笑里也多少掺着些浅显的道理,相比之下,父亲为数不多亲自给他上药的场景,就显得有些平乏了。 可是,即便没有醍醐灌顶,没有嬉笑颜开,即便平乏无味,有时甚至局促到有些紧张,父亲给他的感觉,仍旧是不一样的。 景至再进来时,手中的袋子已经灌了大半袋山泉水。见趴在床上的少年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不由沉下了脸,指关节“咚咚”敲了两下床板,景朝才仿佛恍然醒悟的样子,撑起身子跪在床上,只是要在父亲的注视下脱裤子还是少不了变扭。 景至看他每次挨完打后脸皮就像是被砂纸磨过似的薄了一层的样子,不免慎了一句,“现在知道羞了,明天整个谭山都该知道你挨打了,看你脸往哪儿放?” 屁pì股gū被沉重的木板打得像个发酵不良的馒头,两边臀tún峰fēng下方一寸,都结了大小不等的硬块,右侧板子尾端扫到的地方,甚至出了层层紫砂。景朝将脸埋在胳膊里,冰凉的山泉水隔着薄薄一层塑料敷在少年的臀tún上,一瞬间的攥紧拳头后便是让人舒缓神经的清凉。 “爸……”景朝还是主动开了口,“我错了,您别生气了。” 景至单手拎着装了水的袋子,扫了一眼他还冒着水汽毛茸茸的脑袋,少年心思他太了解,没必要吞吐绕圈,“下次再碰到这样的情况,还会这么做吗?” 这个问题,景朝想了很久。 |
为父为子(18-2) 他的生命中有太多人,他容不得他们有一丁点伤害,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要用自己的能力去保护,去珍爱他们。 可是…… 少年回头,用足够轻缓却十分坚定的声音,“不会了。爸相信小朝。” 可是,他也已经越来越明白,自己也是被保护,被珍爱着的那一个,他不能那么自私地为了满足自己的英雄主义和保护欲,而叫在乎自己的人提心吊胆。 “嗯。”景至面无表情地扫过他为表忠心而瞪起的小眼睛,淡淡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等你伤好了,自己来领100下藤条。我亲自打,长个记性。” 景朝下意识一抖,还来不及思考自己的极限,嘴上就已经恭恭敬敬应下了,“是,小朝知道了。” 景至用手指摁了摁右侧臀tún瓣bàn上的一摊硬块,“给家里打过电话了?” “额…在田姨那里打的,”少年吃痛的吸了一口气,很快反应过来,“爸怎么知道?” 手机接收不到信号,民宿这里的固定电话却是能打出去,景至趁着儿子洗澡的时候在阿婆这里打了电话,方舟和景臻却是双双都不表示惊讶,他便知道景朝定是联系过家里了。 只是,他并没有直接回答,继续问,“小夕那儿呢?” “也打了,”景朝笑了,“那家伙都快吓哭了。” |
为父为子(18-3) 景至突然想起打了景朝一巴掌后的那天早晨,景夕吃早饭时冲着自己怒气满满的眼神,打招呼也是不情不愿的样子,最后被景臻罚了跑去学校。 想着嘴角也忍不住跟着扬起,“小夕很信赖你。” 这句话过后,景至感觉到趴着的少年不但没有再继续发笑了,甚至身子有那么一瞬间的发紧。 知子莫若父,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淡淡道,“你一直欠着我的答案,想好了吗?” “想好了。”景朝怔怔的,为了那句口不择言的冲动话,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再学不会反思,愧对小叔,也愧对自己,“因为……我是哥哥。”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可是,要少年心服口服地说出口,却还是花了不少的代价。 其实,早在父子俩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时候,景至便大可以利用小夕来堵死他自以为站得住脚的论证,一句“做哥哥的难道要为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把重担扔到弟弟身上吗”就足够能让少年节节溃败彻底崩盘——但是,景至并没有这么做。 他要他自己想清楚,要他学会面对自己内心的情感,看清肩上的责任。 更重要的是,冲动话,做儿子的可以说,做弟弟的可以说,而做父亲的,做兄长的,哪怕是面对争执也好,歧异也罢,就算互相不理解了,也要将可以让对方彻底崩盘一击致命的戳心话,生生吞回到肚子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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