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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剑定梅山峒》——封锁几千年的梅山峒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第一部已完)[第2页]

作者:ty_一生所爱8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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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

    赵圆月上前两步,轻轻拉一拉姜一枫衣袖,道:“一枫哥哥,道长已答应将玉石给我们了。”
    姜一枫轻轻挣开,头也不回,直直的盯着应潜渊,又道:“请道长明示。”
    应潜渊也看向他,半晌,缓缓点头,道:“好。如此看来,你已然明了其中道理。既然明了,仍敢挑战,贫道心下佩服。不过,光有勇气是不行的,你还需有足够的能力才行。我如今便在此处划一个门,门内乃是此处的守护使,你若能撑一炷香不死,我便将这玉石送与你。”
    姜一枫微微一笑,道:“多谢道长成全。”
    应潜渊右手使拂尘在身前划了一个门,众人看时,这门若有若无,看不分明;放眼看去,门内一片混沌。应潜渊左手一伸,取出一支点着的檀香,便插在门的旁边。
    赵圆月等三人听应潜渊说的颇为凶险,均赶到姜一枫身前,苦劝他不要进入圈内;姜一枫微微一笑,向三人道:“大家的心意,我都知道,但有些事,一定要我自己去做。大家放心,我定会平安回来。”
    众人苦劝不住,赵圆月急的眼中便要掉下泪来。姜一枫正一正衣冠,再向众人一笑,便欲入内。
    应潜渊冷冷道:“你可要想好了。此处的守护使,能力非同凡响。你此刻后悔还来得及。”
    姜一枫看了看他,一笑,进入门内。
    门内乃是一个山顶所在,四面绝壁,只山顶这一片平地,约有五丈方圆。
    姜一枫抬头看去,那应潜渊正在身前一丈远近,静静的看着他。
    姜一枫微微一笑,上前两步,叉手道:“果然便是道长。”
    应潜渊看向他,道:“你既然已知我的身份,便不应该进来。你应该知道,休说是你,便是大罗金仙,到了此处也难全身而退;而你,只不过是一个武功低微的凡人。”
    姜一枫笑道:“事在人为。”
    应潜渊顿了顿,道:“你为何定要这块玉石?”
    姜一枫保持沉默。他知道,他母亲的事绝不能说出去,即算对方是应龙,也不能说。
    应潜渊看了看他,道:“明白了。百行孝为先,你有此孝心,也算不错。现在让我看看你有何本事。你使出全力吧。”
    姜一枫既知对方身份,岂敢有丝毫懈怠?当即取出飞翼雪花弓,运足罡气,刷刷刷连发三箭。
    应潜渊抬手,轻轻夹住前面两箭,扔在地上,任凭第三箭射在胸口。那箭射中她胸口之后,直坠下地面。她嗯了一声,皱眉道:“就这些?”
    姜一枫沉声道:“不止。”取出龙吟剑,揉身而上,剑出如电,刺向应潜渊左臂。他将蜀山心法、九尾狐族心法、佛经心法俱融入内力之中,又勤加修习,此刻内力已然不错;剑尖罡气吞吐,隐带风雷。
    应潜渊手中拂尘微微一挥,姜一枫只觉剑身一股大力传来,如中雷击,几乎将握不住龙吟。他急中生智,顺势将龙吟掷出,以气驭剑;龙吟在空中一拐弯,刺向应潜渊右臂。
    应潜渊微一皱眉,道:“你只管刺我手臂作甚?要刺便刺要害部位。你平时对敌也是这般婆婆妈妈么?”手中拂尘又一挥,龙吟被击飞出去。
    姜一枫心头一凛,收回龙吟,人剑合一,疾如奔雷,直取应潜渊胸部。他这一剑已用上全力。
    应潜渊点一点头,拂尘伸出,缠住龙吟,再一抽一甩,姜一枫便如一个陀螺,在空中不停旋转,最后重重摔在地上。
    姜一枫但觉浑身疼痛,嘴角沁出一丝血痕,他慢慢站起身来,手中犹自紧紧握住龙吟。应潜渊笑道:“好了,你的本事我已知之。一炷香将近,我要出手了。”她又看了看姜一枫,道:“你此刻认输退出去,还来得及。”
    姜一枫运足罡气护身,缓缓道:“请道长赐教。”
    应潜渊一皱眉,道:“你莫非真以为我不会伤你?”她眼神一冷,一股无形杀气如刀一般向姜一枫袭来。姜一枫待要闪避招架,已然不及,就听嗤的一声,他手持龙吟的右臂已被杀气自肩膀处切断,右臂连同龙吟一起掉在地上,伤口处血如泉涌。
    姜一枫只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眼前一黑,几欲晕去。他紧咬牙关,勉强支撑不倒,只看向应潜渊。
    应潜渊道:“你连一招都接不住。现在出去罢。”
    姜一枫强忍剧痛,一咬牙,道:“再请道长赐教。”
    应潜渊也不啰嗦,眼神所到,一股杀气直奔姜一枫左臂。噗的一声,姜一枫左臂已被自肩膀处切断。
    姜一枫此刻已成一个血人,他面白如纸、浑身颤抖,咬一咬牙,颤声道:“再请…道长赐教。”
    应潜渊眼神到处,姜一枫左腿亦自大腿根部被切断。只听扑通一声,姜一枫应声向地面重重倒去,倒于血泊之中。
    应潜渊看了看他,眼神中透出一丝怜悯,眼见姜一枫不再动弹,正欲转身离开,却见姜一枫微微动了一下。应潜渊停步望去,就见姜一枫屈膝躬身,在地上折腾好几次,用仅剩的一条腿缓缓站起。他此刻身上鲜血与尘土交织,头发散乱,已是不成形状,唯有一双眼睛仍旧透出不屈的神气。姜一枫重重喘了几口气,咬紧牙关,道:“你只管刺我四肢作甚?”
    应潜渊看他良久,道:“好。我成全你。”眼神一闪,一股杀气直奔姜一枫胸口。姜一枫但觉胸口一甜,喷出一口鲜血,再次重重向地面倒去。应潜渊缓缓走到他身前,见他嘴唇微微张合,便弯腰凑过去。只听姜一枫低声道:“一炷香…到了,我算过…,我还没死…”这句话说毕,便昏死过去。
    昏迷之中,他似乎听到应潜渊在耳边说道:“你方才所言,并不完全正确,天下非有德者居之,乃是有才有德者居之。才者,能力也;德者,品德也。黄帝虽有品德,但若是没有能力,涿鹿之战败于蚩尤,也无法取得天下。”
    过了不知多久,姜一枫缓缓醒转。他尚未睁眼,便叫道:“一炷香已过!我赢了!”
    就听耳边有人柔声说道:“一枫哥哥,你终于醒了!”言语中充满喜悦;又听到旁边“吾不知”叫道:“他醒了!他醒了!”,随即听到公输雨未笑骂道:“他醒了我们看不到么?还要你说!”
    姜一枫缓缓睁眼,见自己依旧躺在黄帝封禅处的草地上,身体周围,赵圆月、轩辕无咎与公输雨未一脸笑容看向自己。姜一枫忙翻身起来,叫道:“那道长呢?我赢了!叫她给我玉石。”
    就见轩辕无咎从身后拿出玉石,笑道:“道长早已走了。玉石不是在这里?她说了,玉石给你。”
    姜一枫这才放下心来。他猛然想起自己手脚已被那道长切断,忙低头看时,四肢完好;再逐一活动,无丝毫阻滞;心中甚觉奇怪。
    赵圆月笑道:“一枫哥哥你怎么了?你方才从门里出来,便一头倒在地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可将我…我们吓坏了。”
    姜一枫笑一笑,道:“没事。”此刻回想,手臂与腿被道长切断那撕心裂肺的痛犹在心头。他缓缓站起身来,道:“既然玉石已然取到,我们这便走罢。”
    轩辕无咎将玉石递给姜一枫,姜一枫接过来,深深吸了口气,取出龙吟,刷刷数剑,将玉石削成一柄玉剑、一个玉盒,放于百纳盒中。
    得了黄龙之精,姜一枫心情大好,公输雨未说道既然来到了泰山脚下,不如便上山去看看,众人皆赞同。于是众人下了云亭山,信步走上泰山。
    泰山自古以来便为历代帝王封禅之地,五岳独尊,号称天下第一山,其山雄、奇、险、秀兼备。众人从红门进山,先游玩斗母宫,再从五大夫松到十八盘,沿路山壁多历代名人题刻,最后上到玉皇顶,众人在峰顶迎风而立,一览众山小,大畅胸怀。西瞰黄河,在夕阳下如金带环绕,雄美壮阔。
    众人下得山来,当晚便在山脚找客栈住了。第二日清晨,众人商议,今日方才五月十五,此时去太白山,那山顶湖泊的冰层尚未融化,不如先去楚州取了船、招了水手,往南海深处取得朱雀之精,再折返去太白山之巅寻那玄武之精。
    听得说马上要下海,谢大牛乐了,笑道:“在海上的时候天天盼着上岸,这一些日子不下海,浑身难受。”众人皆笑。
    不几日到了楚州,取了水遁船,谢大牛自告奋勇前去招募水手。众人给的酬劳丰厚,自然不愁没人,三日之后,便招了二十多个水手,众人也不停留,即刻下海,往南海进发。
    第二日众人正在船头欣赏日出,姜一枫突然想起一事,道:“不对!”
    众人忙问其故。姜一枫道:“上次那件雪裳羽衣已经破损,无法再用。这次要去取那朱雀之精,说不得,还需往鲛人国走一遭,寻海玲珑再要一件,方能成事。”
    众人这才想起此事,便一路往南,向风民国驶去。
    这一日到了琼州府以南海面,却见前方海面上几艘战船正在厮杀,姜一枫等人驶近一看,乐了。原来是那安娜?葛文森公主率领的翘首龙船正在追打占城国海贼船。翘首龙船一共五艘,占城国海贼船止得三艘,一对一本来便打不过翘首龙船,三对五,只能拼命逃窜,翘首龙船在后紧追不舍。西北方,两艘大宋的商船快速驶向琼州府方向。
    那占城国海贼船知道打不过,跑的倒是飞快,翘首龙船见它们飞跑回占城国,便不再追赶,转头往千里长沙方向驶去。
    姜一枫远远看见安娜?葛文森公主站在领头一艘翘首龙船的船头,便想同她开个玩笑,他命枫月无雨?念珠号潜入水下,急速驶到领头翘首龙船的侧面,突然出水,姜一枫站于前甲板上,笑吟吟看向安娜?葛文森公主。翘首龙船上众维京人见旁边突然凭空多出一艘战船,无不惊骇;安娜?葛文森公主转头一看,见是姜一枫等人,不由一声欢呼,连忙命翘首龙船向枫月无雨?念珠号靠近。待得两船相接,安娜?葛文森公主跳上枫月无雨?念珠号,满面笑容,开口便问姜一枫:“你是特地回来看我的么?”
    姜一枫全然未想到此节,待她问时,突然想起那日临走时她说的话,不由大窘,又不好直说不是,只好言道:“多日不见,你学会大宋官话啦?”
    安娜?葛文森公主笑道:“当然!我如今是琼州府水军讨贼校尉!不学习大宋官话怎么行?”说毕,掏出腰牌,递给姜一枫。
    轩辕无咎笑道:“那我们便是同僚了。”
    姜一枫亦看罢腰牌,递还安娜?葛文森公主,笑道:“看来我师父与苏轼两位大人对此事甚为看重,即刻便办了。”
    轩辕无咎忽道:“那制炬不是承诺永不侵犯我大宋疆土?怎地还在劫掠我大宋过往商船?我回头找他算账!”
    安娜?葛文森公主摇头笑道:“他确实也未侵犯大宋疆土,只是打劫过往商船;你去问他时,他只推说乃是海贼所为,与他朝廷无干,你也没有话说。”
    轩辕无咎想一想,也是如此,便笑道:“所以,琼州府给你的差事,便是在此护佑我大宋过往商船?”
    第六十三章

    安娜?葛文森公主笑道:“正是。那占城国海贼却不是我的对手,每每看见我们,掉头就跑。朝廷最近又新拨了两艘飞虎战船给我,更是如虎添翼。”
    姜一枫听她讲完,也自为她高兴,几人闲谈许久,姜一枫便要告辞,安娜?葛文森公主死活不肯,定要叫他去岛上驻地停留一晚,姜一枫拗不过,便应了。
    重回此岛,岛上却不见了帐篷。原来既然不再漂泊不定,要在此长住,安娜?葛文森公主便率领众人就地取材,建了许多木屋,也免受那风雨之苦。
    晚上安娜?葛文森公主宴请众人,突然向姜一枫问道:“你的妻子怎么这次没来?”
    赵圆月等人见她如此问,大感惊奇,均看向姜一枫。
    姜一枫抱着小白狐,轻轻摸了摸它的头,神色如常,道:“她最近回娘家办一点事。”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安娜?葛文森公主指的是子雅如珠。
    安娜?葛文森公主点头恍然道:“哦。”又笑道:“反正你们大宋男儿可以三妻四妾,你有妻子,我也不介意。”
    轩辕无咎刚饮下一口酒,噗的一声喷出来。赶紧用袖子捂住口。公输雨未也掩口偷笑,赵圆月神色如常,只是脸色有些发青。
    姜一枫心中暗暗叫苦。待得宴会结束,姜一枫去到海边,走了几步,果见明月之下,赵圆月独自在沙滩上抱膝静坐。
    姜一枫走到她身旁坐下,道:“那日我与如珠妹子同来岛上,被这公主误会了。”
    赵圆月头也不回,淡淡道:“我怎会生如珠妹子的气。”
    姜一枫讪讪道:“那…那公主所言,乃是她一人的想法。想来维京人与我大宋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不太一样罢。”
    赵圆月突然回头,看向姜一枫,道:“你来此岛上,便是因为久不见她,心中挂念,是么?”
    姜一枫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是。只是今日海上恰巧遇见,这公主又热情相邀,若是坚执不来,怕有失礼数。”
    赵圆月又看看他,脸色放缓,转过头去,看向大海,良久,道:“一枫哥哥,你便是特意来看她,我也不会怪你…”
    姜一枫笑道:“圆月妹子误会了。确实不是。”
    赵圆月转头笑道:“这公主很漂亮呢。”
    姜一枫赶紧道:“没有…不是。嗯,没注意。”
    赵圆月掩口轻笑,道:“咱们回去罢。深夜月下,被人见到像什么样子。”
    两人遂起身各自回屋休息。姜一枫临进屋前,回头看向天上的月亮,皎洁如银盘,想起与子雅如珠来此岛上的那一晚,也是这般的月色,不由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一早,姜一枫等人辞别安娜?葛文森公主,继续西行。临走时安娜?葛文森公主拉住姜一枫,又是好一番叮嘱,好在众人知她性格,只是掩口偷笑。
    众人乘坐枫月无雨?念珠号,重又来到风民岛上,风物依旧。
    罗卜算见几人到来,大喜,连忙招呼道:“几位贵客重来,想是知道本店货真价实,绝世无双,想多买一些。正好本店新进了一些好东西…”
    那吾不知立在公输雨未肩头,突然叫道:“奸商!奸商!”
    众人皆笑
    罗卜算大怒,道:“这扁 生!出去几日,竟然忘了老主人了!…”
    公输雨未笑道:“不对啊!它可不是畜生,它是神鸟吾不知!可是从来不会说错的哦!”
    罗卜算一时噎住,一张脸涨的通红。
    在小院内安顿好后,姜一枫与轩辕无咎、赵圆月、公输雨未四人抱着小白狐,来至海边,姜一枫掏出海玲珑所赠的海螺吹响,不过片刻,那头巨鲸早已来到海边。
    姜一枫与轩辕无咎辞别赵圆月二人,骑上鲸背,这次直接到了鲛人国的宫城。
    其时海若虚与夫人经历大难,虽留得性命,毕竟精力损耗,无力再处理国事;海星耀尚年幼,于是海若虚便将国中事务交与海玲珑打理。
    海玲珑听得两人前来,忙来迎接,请入殿中奉茶。姜一枫说起雪裳羽衣之事,海玲珑笑道:“前次回来之时,我早已想到此节,因此回来之后便赶制了一件。那岩浆炽热非常,我特别又加厚了几层,此次再去,应该不会破损。”说罢入内取出雪裳羽衣。
    姜一枫大喜接过。这件雪裳羽衣,做的更为精细,整个身体只眼鼻处裸露在外,其他部分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他见海玲珑笑容有些勉强、眉间隐有忧色,便问道:“玲珑姑娘最近可是有甚烦恼之事?不妨说来听听。”
    海玲珑忙道:“没事!没事!”
    轩辕无咎剑眉一轩,问道:“莫不是那吴海存又回来闹事?”
    海玲珑道:“不是。只是…”她犹豫再三,叹口气道,“最近出了一件怪事,我国人接二连三的失踪。这大半年来,已有七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以致国中人心惶惶。”
    姜一枫沉吟道:“莫不是那吴海存心怀怨恨,躲于暗处杀死他们?”
    海玲珑摇头道:“这些人只是平民,吴海存杀死他们,于自身毫无益处,他若要杀,也应来刺杀我一家人才对。”
    便在此时,有鲛人士兵入内禀报,东南四百里外海底有异动。
    海玲珑大惊,道:“东南四百里外?”
    姜一枫见她面色失常,忙问道:“那处地方有甚厉害?”
    海玲珑定一定神,缓缓道:“那处地方,有一个上古妖兽,名曰吞蜃,其大无比,横行海底,水族莫能敌。它曾伤我族人无数,后被我族先辈封印在东南四百里地的海底,难道是它?”
    海玲珑心中犹疑不定,忙点了五十军士,前往东南方查看。姜一枫与轩辕无咎听她说这吞蜃如此厉害,怕她有失,遂一同前往。
    到得东南四百里地,前方海底出现一个深谷。海玲珑率先钻入深谷,姜一枫与轩辕无咎等紧紧跟上。老远,便看见深谷底部有个大洞,大洞周围地面微微起伏,甚有节奏,如同人之呼吸。
    大洞旁边站有二人,正是吴海存父子。
    海玲珑对姜一枫二人道:“你们且先在此埋伏,以防有他。”姜一枫与轩辕无咎点头应了。海玲珑遂率鲛人军士上前。
    吴海存抬头见海玲珑前来,大笑道:“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正欲前去寻你,你却自动送上门来。”
    海玲珑冷冷道:“前次父亲念在亲情份上,饶你不死,不想你却不思悔改。我且问你,我国中之人失踪是否是你所为?”
    吴海存抬头大笑道:“不错!不怕告诉你,我已与吞蜃达成交易,我助它解开封印,它助我复国。哼哼,到时候,教你一家死无葬身之地!”
    海玲珑气的浑身发抖,半晌,咬牙道:“你将我国人喂了这妖兽,助它解开封印?”
    吴海存得意道:“嘿嘿。我鲛人之泪可起死回生,将鲛人喂他,一样有此效果,可惜它被封印的太深,需要九人方可解开,不然的话,鲛人也可少死几个。”
    他转头看了看海玲珑,狞笑道:“本来还差两个,不过你带了这许多人来,足够了。”
    海玲珑直气得浑身哆嗦,正要挥剑上前,突见海底那大洞周围水流汇集,往大洞中急速灌入,彷如人张口深深吸气。吴海存与他儿子便站在大洞旁边,猝不及防,被大洞一口吸入,一声未吭便已消失不见。
    可叹这吴海存,害人终害己,满腔报仇的怨念,到头来却为他人作嫁衣裳。
    奇变陡生,海玲珑与众鲛人士兵都惊呆了。
    那大洞缓缓合上,海底起伏更加剧烈。周围海底,岩石崩裂、泥沙飞扬,海玲珑忙率众鲛人军士退出深谷,回到姜一枫等人位置。
    姜一枫等人也看到海底巨变,忙问详情。
    海玲珑道:“吴海存父子死了。这…怕是那上古妖兽吞蜃已将解开封印,就要复苏了。”
    轩辕无咎问道:“确定是它?”
    海玲珑摇头道:“我也不知。连我父亲也不知道。这妖兽几千年前便被封印,只知其大无比。”
    说话之间,海底谷地在一片巨震中缓缓升起,姜一枫等人远远看去,便如一座巨大的黑色圆形山丘缓缓升起于海底。这山丘径约五六十丈;山丘底部,垂了不计其数的触手,状若飘带,长短不一;短者十余丈,长者七八十丈。
    “这是…大水母?”轩辕无咎瞠目结舌,问道。
    “看样子倒像,不过这也太大了。”姜一枫抽了一口冷气,盯着吞蜃,喃喃道。好在上次见过了巨大的八爪鱼,此次再见到巨大的水母,心里还能承受。
    海玲珑看着吞蜃,缓缓道:“我不能让它出来,为祸海底,伤我族人。”
    姜一枫知她心意,冲她摆摆手,道:“我去。”说毕,抽出龙吟。
    轩辕无咎抽出虎头斩魔枪,道:“杀这怪物就不讲单打独斗了,我也去。”
    两人运足罡气护体,直冲吞蜃。吞蜃似有所觉,就见几十条触手如闪电一般向两人卷来。姜一枫手持龙吟,快速挥斩,怎奈那触手数量太多,仍有一两条隔着罡气卷住姜一枫身子。虽然触手未卷在身上,但是那触手中如有雷电之力,隔着罡气传进来,姜一枫身体如中雷击,一阵麻一阵痛。姜一枫连忙忍住痛麻,挥剑将这一两根触手斩断,继续前冲。
    轩辕无咎这边,眼看触手卷来,右手持枪,左手抽出那日占城国王制炬献给他的宝剑,一般的使劲挥砍;也有四五条触手隔着罡气卷住轩辕无咎身体,如姜一枫一般的又痛又麻。
    两人一边砍触手一边前进,越往前触手越密集,犹如一头扎进了原始森林。两人细看时这才发现,那砍掉的触手只一瞬间便又长出,依旧向两人卷来。
    两人忍住痛麻努力前冲,好不容易冲到吞蜃身前,姜一枫一剑砍去,将吞蜃砍出一个口子,流出一些青色的汁液,可这口子对于如山般大小的吞蜃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姜一枫再砍几剑,那吞蜃依旧毫无感觉,只将触手来卷他。
    姜一枫身体又麻又痛,渐渐感觉提剑都很吃力,心中吃了一惊,再砍两剑,愈发连剑都提不动,只好转身向轩辕无咎示意,先退回去再做打算。轩辕无咎这边,情形并不比他好多少,好容易冲到吞蜃身前,用虎头斩魔枪奋力一刺,刺进去大半个枪身,却感觉这吞蜃丝毫未伤。着实是因为这吞蜃体型太过巨大,些许小伤口,它全然不放在心上。
    第六十四章

    两人无奈,只好回退到海玲珑身边,摇头道:“且先回去,再做打算。”
    三人连同五十名鲛人士兵,急速退回鲛人宫城。海玲珑一面令军士加强守备,一面遍告国中鲛人,言道吞蜃已被解除封印,所有鲛人近日不要外出。
    姜一枫与轩辕无咎解开衣衫看时,身上青一道紫一道,便如被鞭子抽打过后留下的痕迹,身上兀自痛麻不止。
    姜一枫皱眉道:“这吞蜃果然厉害。难道无法可以制它?”
    轩辕无咎突然问道:“玲珑姑娘,你族先祖几千年前曾经封印过这妖兽,那时用的什么法子?”


    海玲珑皱眉道:“年代太过久远,这个我却不知道。”
    正说之间,海若虚前来殿中,众人忙上前见礼。
    海若虚连忙道:“两位乃我族大恩人,该我上前见礼才是。”


    施礼已毕,众人落座。海若虚早听人讲了情况,缓缓道:“当年封印这妖兽,乃是集结了族中十位长老之力,方才勉强成功,且有半数长老因此而逝。


    吴海存前些年夺我之位,将族中与我亲近的长老大肆清洗,如今只剩三两人,恐无法完成此重任,还需另想他法。”

    众人坐了一会,苦思无策。姜一枫心内想到,圆月妹子博学多识,遇有疑难,问一问她,说不定能有好办法。想到此,便将想法与众人说知,连同轩辕无咎辞别海若虚父女,重回岸上,与赵圆月等汇合。
    姜一枫将此事说与赵圆月,赵圆月皱眉想了一会,也无头绪。眼见天色已晚,众人便回到那罗卜算的院中,用过晚膳,各自休息,一面再想办法。
    第二日清晨,赵圆月老早便来敲姜一枫的房门。姜一枫开门看时,赵圆月满面笑容,问道:“一枫哥哥不是新近才得了那黄龙之精么?”
    姜一枫一愣,道:“是的。圆月妹子这可不是明知故问。”
    赵圆月微微一笑,道:“那吞蜃乃是水中之物,又兼色黑,属水无疑。”
    姜一枫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不错!五行之中,土克水,用黄龙之精与之对敌,必能克之。”
    姜一枫匆匆唤醒众人,众人一听,甚觉有理。于是其他人仍旧留在院中,姜一枫与轩辕无咎前去鲛人国。
    “一枫哥哥。”赵圆月见他出门,唤道。姜一枫驻足回头。
    赵圆月想一想,道:“这吞蜃乃上古妖兽,此法也不知成与不成。不论成败,若是势头不对,你且先回来,再作计较。”
    姜一枫笑着点头,道:“这个自然。”低头摸了摸她怀中小白狐的头顶。小白狐伸舌头舔他手掌,意甚不舍。
    姜一枫与轩辕无咎依前来至海边,掏出海螺吹响,半晌,那巨鲸却不现身。两人心觉不妙,好在来去几次,不用巨鲸,两人也大概知道地方,于是跳下海,往鲛人国潜去。
    行至一半,轩辕无咎道:“却是作怪,这半日连一个鱼虾都未曾见到。”
    姜一枫猜想鲛人国必定出了大事故。莫非那吞蜃已经赶到鲛人国?两人想着,一面加快速度。
    远远快到鲛人国,就见海底乱作一团,所有海族如同发疯一般,四处乱窜乱撞,鲛人国上方,一个巨大的黑色山丘悬停水中,正是吞蜃。

    第六十六章
    海若虚与海玲珑父女,手持宝剑,正指挥鲛人国军士与海中水族进攻吞蜃,但那吞蜃着实太大,鲛人军士甫一靠近,尚未进攻,便被吞蜃触手所卷,吞入口中。大海之下,一片惨叫哀号。
    姜一枫眼见情势危急,不及与海若虚父女见面,拿出黄龙之精做成的玉剑,直冲上去。吞蜃挥触手来卷,姜一枫便挥玉剑击去,说也奇怪,那触手似乎极怕玉剑,一见玉剑击来,便都远远避开。
    姜一枫大喜,心知赵圆月所言不差,直向吞蜃身体冲去。
    没有触手阻拦便好办了,姜一枫不一时便冲到吞蜃身前,挥玉剑狠狠向吞蜃身体砍去。
    连砍几下,吞蜃似乎毫无反应,但攻击鲛人士兵的触手速度,略略减慢了一些。
    姜一枫不管其他,挥玉剑狠狠连砍几十下。他一面砍一面往前游,突然发现,这吞蜃在玉剑的砍击之下,身体似乎在慢慢缩小。
    他再砍几十下,细看时,果然缩小了一圈;又砍几十下,又小了一圈。
    姜一枫毫不停留,砍击不休,到最后,那吞蜃缩成五六丈大小,但此后任凭怎么击打,却不再缩小。
    鲛人军士见吞蜃缩小,大喜,纷纷上前攻击,吞蜃挥触手来卷,一连又卷了几个鲛人士兵吞下。众军士见它威力犹在,不敢再上前,又纷纷退下。
    姜一枫眼见玉剑对它已无作用,便取出龙吟,狠狠砍去。龙吟虽能砍出伤口,但对它而言,依然微不足道;它恍若未觉,继续向鲛人士兵攻去。
    海玲珑见吞蜃缩小,便指挥一头六七丈长的巨鲸向吞蜃冲去,那巨鲸快到吞蜃身前时,吞蜃挥触手一击,那巨鲸如中雷击,瞬间死去不动。
    姜一枫心念急转。这黄龙之精能克制吞蜃,却不能将之完全消灭,如此下去,依然不是了局。土能克水,水能克火…
    他突然想起朱雀之精所在那海底火山。安乐先生曾讲过,水能克火,但若是火旺时,亦能克水,五行并非一成不变。
    他主意已定,便放回玉剑,只用龙吟进攻吞蜃。吞蜃受他玉剑之苦久矣!心中早对他怨恨万分,眼见他手中突然没了克制之物,又喜又怒,便舍了鲛人军士,全力向他攻来,誓要将他卷入口中吞掉,方解心中之恨。
    姜一枫并不与它对敌。他辨明方向,且战且退,引着吞蜃,慢慢往朱雀之精所在的海底火山而去。
    轩辕无咎不解其意,只得在旁边亦步亦趋跟着。海若虚父女眼见吞蜃退走,鲛人国暂无危险,松了一口气。海玲珑对海若虚道:“父亲且请回宫歇息,我前去看看,总不能让姜公子孤军奋战。”
    海若虚点点头,道声小心,便带鲛人军士自回国去戒备不提。原来这吞蜃一个时辰之前便已来到鲛人国,一阵大闹,鲛人国军士平民死伤无数,海若虚心下也自黯然。
    海玲珑追上轩辕无咎,她心中与轩辕无咎一般心思,欲要上前相助姜一枫,姜一枫眼光瞥见,忙向他俩连连摆手。他恐轩辕无咎两人不知他的心思,将吞蜃带去了别处。轩辕无咎与海玲珑见状,只得远远跟着。
    姜一枫引着吞蜃,往朱雀之精所在熔岩而去。那吞蜃的触手不时击中姜一枫身体,姜一枫也只得咬牙忍住。他逐渐加快速度,那吞蜃也加快速度,惟恐他跑掉。
    两个昼夜之后,姜一枫早已饿得头昏眼花,身体也已疲惫不堪,全身几乎麻木,全仗一口罡气支撑;最后终于将吞蜃拉到了朱雀之精所在的火山岩浆上方。
    轩辕无咎与海玲珑见他到此,突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大惊。两人疾忙上前,连连摆手。姜一枫向他两个摆摆手,示意不要上前。他腾出手脚,迅速穿上雪裳羽衣,往岩浆上方而去。
    吞蜃追了两天两夜,岂能让他跑掉,向他直赶过去。
    姜一枫待吞蜃慢慢靠近,将身体往下沉,直到快接近岩浆。吞蜃也追到岩浆面上。姜一枫用手捂住眼鼻,突然往熔岩里面一冲,人便不见了。
    轩辕无咎与海玲珑追赶不及,见他冲入岩浆,均是大惊失色。
    吞蜃眼见他冲入岩浆之中,不解其故,但它怨恨已久,自然不想放过,便也冲入岩浆之中。甫一冲入,便觉身体被岩浆灼烧,逐渐融化,吞蜃大惊,方才知道厉害,疾忙想要抽身起来。
    便在此时,姜一枫由岩浆中飞起,跃在吞蜃头顶,抽出黄龙之精所铸玉剑;只见他圆睁双目,瞳仁中闪过一丝金色光芒,大喝:“唵、嘛、呢、叭、咪、吽!十方诸佛,赐我金刚之力!”尽全力向吞蜃击下。吞蜃只觉头顶如一座大山压下,无力挣扎,被击入岩浆之中;片刻之后,便被岩浆所化,再无痕迹可寻。
    轩辕无咎与海玲珑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姜一枫。姜一枫此时全身虚脱无力,手软软的搭在两人肩上。
    海玲珑细看他全身,幸无破损;看他脸色时,却是苍白可怕,忙问他:“恩人感觉如何?要不要紧?”
    姜一枫努力咧嘴一笑,却抽动全身肌肉又痛又麻,缓缓道:“我没事。只是…只是…”
    海玲珑紧张问道:“只是如何?”
    姜一枫缓缓道:“太饿了…”说毕便低下了头。
    轩辕无咎与海玲珑将姜一枫背回风民岛院中。姜一枫此战元气大伤,足足昏迷一天一夜方才醒转,其间便由赵圆月喂他一些汤水。
    姜一枫悠悠醒转,一睁眼,眼前便是那双熟悉的眼睛,青色而狭长,正关切的看着自己。
    他叹口气,伸手便去抱小白狐,入手却不是小白狐温暖的皮毛,而是一个软滑的肩头。那双青色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娇羞,肩头微微一震。
    姜一枫大奇,猛睁眼,眼前却不是小白狐,而是子雅如珠,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姜一枫苦笑一声,用手猛地拍拍自己的头,心道自己定在梦中未醒。再睁眼看时,依旧是子雅如珠。
    他呐呐言道:“这个…这个…我是不是死了?如珠妹子?还是你又在给我托梦?”
    子雅如珠不言,半晌,突然问道:“听说你们要开店,那我做什么?”
    姜一枫一时愣住,半晌方想起来,忙道:“是的。这个…大家是有这么说过…”
    子雅如珠突然一笑,道:“等你想好再告诉我。”转身出屋去了。
    姜一枫揉揉眼睛,这才听得屋外院子里有人说话,他撑起身来,猛觉全身疼痛,不觉咳嗽两声,又倒下去。
    屋外人听得动静,便都走进来,姜一枫转头看时,轩辕无咎、赵圆月、子雅如珠、海玲珑,众人都在。子雅如珠走在最后面。
    赵圆月上前,轻轻按住他,柔声道:“你刚好一些,身上还都是伤疤,先不要动。”
    姜一枫躺在床上,手指子雅如珠,道:“这个…如珠妹子她…”
    赵圆月微笑道:“这个你就得好好感谢玲珑姑娘了。”
    原来那日子雅如珠以自身性命救活海玲珑,海玲珑心中深感有亏,回到鲛人国之后便四处打听法子。偶有一天听族中一位长老言道,那砗磲乃是灵物,若是万年以上,更是举世罕有;若这砗磲中能蕴出珠子,那是天地造化,万中无一,可抵百年修为。海玲珑突然想起当日父王在那万年砗磲中曾得到一颗珠子,后来赠与了子雅如珠,若用此珠来救,说不定便能救得子雅如珠复还人身。只可惜此时姜一枫一行早已离开,不知去向,海玲珑无处可寻,这才等到现在。如今重聚,海玲珑便将那颗紫色珍珠碾碎,和水喂小白狐服下,不过一个时辰,小白狐便重又恢复了子雅如珠之身。
    姜一枫一声不吭的听完,连叫:“原来如此。”又道,“该死!怎么先前便没有想到呢?”
    上一段中“第六十六章”为修改前编号,不影响阅读。
    第六十五章

    公输雨未笑道:“谁能想到救如珠妹子的东西,便在如珠妹子脖子上整天挂着。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姜一枫赶紧向海玲珑叉手致谢,海玲珑急忙还礼,道:“如珠姑娘因我蒙难,我自当出一份力,这是分内之事。”
    姜一枫见她说完,盯着自己看了两眼,神色略有些奇怪,便问道:“玲珑姑娘可是有事要问?”
    海玲珑犹豫片刻,道:“那日我见你在海下大战吞蜃,最后一击之时,瞳仁仿佛变成了金色,可是今日再看,去又颜色如常。许是我眼花了。”
    姜一枫听她如此说,也自感到奇怪。他略一沉思,那海下视线本就有些模糊,再加之岩浆火红,许是岩浆的红色映照在眼中,被海玲珑误认作了金色,便笑一笑,不再去想。
    眼见子雅如珠恢复人形,姜一枫得了这个喜事,顿觉身体好了不少,后面一连三日,静卧养伤。三日之后,姜一枫觉身体大好,便起身活动。海玲珑这些日子中间,便是晚上回鲛人国,白天来跟大家一处聊天。
    又过了两日,姜一枫彻底好转。这一日用过晚膳,姜一枫道:“多谢诸位这些日子悉心照料,我如今已然好转,明日我便去取那朱雀之精。”
    众人早已听得轩辕无咎与海玲珑讲他投身岩浆之事,知道这雪裳羽衣可保他安全,也不劝阻,只是赵圆月仍不免细细叮嘱一番。
    第二日清晨,姜一枫收拾停当,便欲起身前去那朱雀之精所在的火山岩浆。子雅如珠欲要同去,赵圆月拦住道:“你才刚刚恢复,多休息一些日子,不然某人要担心的。”
    姜一枫讪讪笑笑。轩辕无咎笑道:“还是我同去走一遭,若有其他变故,也好有个帮衬。”
    姜一枫点点头,两人一起出得门来,下海往朱雀之精而去。
    到得近前,姜一枫换上雪裳羽衣,暗暗道:这一次千万不要再失败。他缓缓游过去,抽出玉剑,觑得岩浆中那火鱼分明,一剑刺去,已将火鱼刺中。他疾忙提起剑来,将火鱼置于玉盒之中;火鱼进盒,瞬间便化作一颗火红的宝石,比鸡卵略大一些。
    姜一枫喜道:“成了!”连忙将玉盒盖上,放回背后百纳盒中,游回到轩辕无咎身边。
    轩辕无咎见此次如此顺利,也自开心,两人一起回到院中。众人听罢,无不高兴。当晚赵圆月洗手下厨,亲自做了几样菜肴,众人一醉方休。
    第二日醒来,姜一枫遥见赵圆月、公输雨未与子雅如珠在海滩散布,便走过去向子雅如珠问道:“此间事了,如珠妹子今也已恢复如常,下一步作何打算?”
    子雅如珠眨眨眼,道:“一枫哥这是要赶我走?”
    姜一枫赶紧道:“自然不是。当初你曾对你奶奶言道,取了苍龙之精便与我们告别回去,只恐你奶奶在青丘国中挂念。”
    子雅如珠歪头想了想,转头笑道:“那日取了苍龙之精后,我不是已经与大家告别,回去了一次么?”
    姜一枫一时语塞。那一日取得苍龙之精后,子雅如珠化为狐形,姜一枫等人确曾带她回去找子雅和想办法。
    子雅如珠笑道:“既然已经回去过,那次说的话便算验过了。我如今的主意,乃是与大家开店。”
    姜一枫吓一跳,道:“你不回去接替奶奶,主持九尾狐族么?”
    子雅如珠转过身去,一边走一边笑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九尾狐族,寿命很长?”
    姜一枫见她心意已决,便不再说。不知为何,见她说不回去,心里隐隐有一丝高兴。
    午膳过后,姜一枫向众人道:“如今朱雀之精已得,再加上前面取得的苍龙之精、白虎之精,四得其三,下一步便是去太白山上寻那玄武之精。此时已是五月二十二,我们便缓缓往太白山而去。所喜如珠妹子今已恢复,不如便先去嗟丘岛上一趟,如珠妹子也好与奶奶见一面,让奶奶开心开心。”
    众人皆无意见,子雅如珠看了姜一枫一眼,嘴角微抿,转身离开。
    第二日众人告别罗卜算,启程前往嗟丘岛。谢大牛驾轻就熟,不几日便到了。谢大牛与邹治已经去过青丘国,又兼此次停留时间不长,便与众水手都留在枫月无雨?念珠号中等候。
    姜一枫等五人上了岸,便直往青丘国而去。沿途遇见不少青丘国与黑齿国人,纷纷点头示意,甚为友善。姜一枫等人看在眼里,心中高兴。
    到了青丘国宫城,早有人报与子雅和知道。青丘国宫城城门大开,子雅和率众部族首领出门迎接。
    子雅如珠看见奶奶,不觉珠泪盈眶,早扑上去进了子雅和怀里,口称:“奶奶!”
    子雅和摸着她的头发,悲喜交集,老泪纵横,笑道:“我的珠儿,你可好了。”
    姜一枫等人微笑上前叉手见礼。子雅和忙擦拭眼泪,将众人请入宫中。
    姜一枫本拟待子雅如珠与奶奶见一面叙叙话便走,子雅和坚持请大家留住一宿,姜一枫不忍拂她美意,又兼子雅如珠还要与族中要好的姐妹叙话,便留下了。当夜子雅和在宫中设宴,众人欢饮一场。
    子雅如珠久不跳舞,今夜饮了几杯“醉仙九饮”,两颊微红,下场为大家翩翩起舞,身姿绰约如仙子。姜一枫看赵圆月时,见她也自微笑鼓掌。
    子雅和笑对轩辕无咎道:“轩辕公子的酒恐怕喝的差不多了,老身又备了十坛,明日一早送到船中。”
    轩辕无咎大喜,连忙谢过。
    第二日众人辞别子雅和与狐族众人,启程前往太白山。
    众人驾船直往北行,数日之后,便到了辽国咸州。上次众人来时,海边多有碎冰,天地萧杀;此次再来,已是夏季,岸上草木葱郁,一片生机。
    众人仍在上次靠岸的地方停船登陆,众水手留守船中,姜一枫等五人再加上谢大牛、邹治,一共七人,上岸迤逦而行。
    姜一枫笑道:“此去尚有几天路程,此地语言不通,说不得,还得去云底村麻烦罗大哥。”
    轩辕无咎上次饮过松子酒,至今回味,闻得此言,连连点头。
    众人于是循旧路来到云底村。进了村子,有那认得他几人的村民赶紧便去罗全安家中报信。
    罗全安迎出门来,见到众人,咧嘴直笑。他看到子雅如珠,便向姜一枫问道:“不知这位新来的姑娘如何称呼?”
    姜一枫遂向他引见了。子雅如珠冲罗全安一笑,道:“我上次也一起来过的。”
    罗全安一愣,仔细想想,却全然想不起来,摇摇头,只当她开了一个玩笑。
    众人进屋坐下,罗全安拿出松子酒、果脯肉干招待。轩辕无咎斟一大碗喝下,笑道:“好酒!许久未曾尝到了。”
    姜一枫也饮了一碗,遂将此次重去太白山之事说与罗全安。罗全安不待他说,见他们到来之时已然明白。便点点头,笑道:“姜公子来的正是时候,那太白山上天池刚刚解冻。”当晚众人便在村中住下,第二日一早启程。
    临出村口姜一枫突然想起,向罗全安问道:“上次我们离开之后,那雪狼王可曾再来?”
    罗全安一愣,摇头道:“不曾来过。”
    姜一枫点点头,便放了心。
    几日之后,重又到太白山下。
    此时的太白山山脚下万木复苏,一片翠绿。众人上到半山腰,天色已晚,便寻了个空旷的所在安扎帐篷休息。
    这一夜赵圆月忽得一梦。在梦中她置身一个漆黑虚无的空间,前后左右茫茫一片,犹如天地混沌未开之时。
    她四顾茫然,便在此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你便是赵圆月?”
    她忙答道:“是。”
    那声音笑道:“你是不是很喜欢你的一枫哥哥?”
    赵圆月沉默半晌,咬牙答道:“是。”
    那声音叹口气,道:“可惜。他心中最喜欢的却不是你。”
    这句话正好戳中了赵圆月的心病。自从大家第一次上了嗟丘岛,遇见子雅如珠之后,这种感觉便如芒刺在背,挥之不去。她茫然半晌,道:“不会的。一枫哥哥喜欢我。”
    那声音吃吃笑道:“不错。他是喜欢你,但却不是最喜欢你。你知道这其中的差别。”
    赵圆月茫然,又过了半晌,说道:“那他最喜欢谁?”她内心深处,实在不想听到这个答案,但却又忍不住要问。
    那声音悠悠道:“何必明知故问?不就是你的好姐妹,子雅如珠。子雅如珠天生妩媚,她又是九尾狐族,极善魅惑人心。你的一枫哥哥,早被他魅惑了。”
    赵圆月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一枫哥哥不会被别人魅惑。”
    那声音又道:“为何不会?子雅如珠又漂亮、又能歌善舞、又会武功,她为了你的一枫哥哥,可是将三条命都舍了。你看看你自己呢?除了记得一些书籍上的东西,你有哪一点比得上子雅如珠?遇到任何事情,你都需要一枫哥哥保护你,可你却丝毫帮助不了他。换了你是一枫哥哥,你会喜欢谁?”
    赵圆月如遭雷击。这些想法,她偶尔心中也有,但是甫一升起,便被她压了下去,她不愿去想。一个是她心爱之人,一个是她好姐妹,她实在不愿去想;但此时这些话被人明白说出来,却让她无法不想。
    那声音见她不说话,又道:“子雅如珠变成小白狐,你的一枫哥哥便带着她寸步不离,时时抱她,这还不是爱之极深?你的一枫哥哥可有抱过你?”
    赵圆月一下想起在象雄古国,那一晚帐篷之中,她酒醉之后向姜一枫吐露心声,却被姜一枫推开。她眼中不由燃起一点妒火。是啊,他可以时时刻刻抱着子雅如珠,却不愿意抱我。这都是子雅如珠造成的。
    那声音笑道:“你的一枫哥哥,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了,他已经被子雅如珠抢走了。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罢。”
    赵圆月急道:“不。不。一枫哥哥是我的!我为什么要死心?他是我的!”
    那声音悠悠道:“那你得下决心抢回来才行。不然他就是子雅如珠的了。”
    赵圆月喃喃道:“我下了决心。我一定要将一枫哥哥抢回来!他是我的!”
    那声音道:“好。既然你如此坚决,那我便助你一臂之力,我给你一柄刀,你去将子雅如珠杀了,以后就再也没人跟你抢一枫哥哥了。子雅如珠一天不死,你的一枫哥哥就一天不会回到你身边。”
    赵圆月一低头,就见手上多了一把刀,她喃喃道:“好。我这便去杀了子雅如珠。我要抢回一枫哥哥。”
    那声音笑道:“去吧。她就在前方。”
    赵圆月缓步前行,隐约看见一个影子,那影子逐渐清晰,正是子雅如珠的背影。
    那声音笑道:“去吧!去杀了她,一枫哥哥就是你的了。”
    赵圆月咬咬牙,提着刀,缓缓走近子雅如珠。
    第六十六章

    快走到子雅如珠背后时,她突然被人一碰,接着便有人使劲摇晃她,焦急道:“圆月姐姐!圆月姐姐!你怎么了?”
    赵圆月定神一看,眼前是公输雨未焦急的脸。她再看周围,自己仍在帐篷之内,此刻已从自己睡觉的地方起身,手里握了一把菜刀,正往子雅如珠睡的方向走。子雅如珠尚在酣睡之中,公输雨未被她起身惊醒,见她拿了菜刀,不知怎么回事,正焦急摇晃她。
    赵圆月一下惊醒,心中大骇,暗思该死!自己怎会有杀人的念头。赶紧放下刀,拉着公输雨未笑道:“姐姐方才做了个噩梦,梦见有鬼怪,因此想要赶跑鬼怪。没事了,睡罢。”
    公输雨未点点头,犹自有些担心的看看她,道:“姐姐真的没事么?”
    赵圆月笑道:“噩梦而已,当然没事。你有没有做过噩梦?”
    公输雨未认真想想,点头道:“好像有那么一两次,我梦见我做的大鹰被人抓走了。还有一次,我正在吃烤鸡,被人一下抢走了…”
    赵圆月笑道:“那是不是醒了就没事了?”
    公输雨未点头道:“是的。不过我醒了发现枕头被眼泪打湿了呢。”
    赵圆月笑道:“以后你吃烤鸡吃快一点就不会被人抢走啦。睡罢。”
    这一夜轩辕无咎也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置身一个漆黑虚无的空间,前后左右茫茫一片,犹如天地混沌未开之时。
    他四顾茫然,便在此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问道:“你便是轩辕无咎?”
    轩辕无咎不答,只道:“阁下是谁?为何藏身不见?”
    那声音笑道:“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应该问问自己,姜一枫是谁。”
    轩辕无咎哼一声,道:“我自然知道。不劳阁下费心。”
    那声音笑道:“恐怕未必。”
    轩辕无咎道:“你要说什么就直说!本小爷没空在这跟你啰嗦。”
    那声音顿了一顿,道:“你的好兄弟,姜一枫,他并非你族人。也就是说,他并非华夏族人。”
    轩辕无咎勃然大怒,喝道:“放肆!哪里来的野鬼,竟敢污蔑我好兄弟!”
    那声音悠悠道:“我可没有乱说。你的好兄弟姜一枫,她母亲乃是三苗族人,也就是梅山峒蛮。”
    轩辕无咎从背上慢慢取下虎头斩魔枪,道:“你若真是有言相告,便该站出来,光明正大告诉我,是非曲直我自有判断;鬼鬼祟祟背后污人清白,岂是君子所为?”
    那声音嘿嘿冷笑,道:“你这个笨小子。你想一想,你们第一次遇见海贼被伤之后,醒来是在哪里?以华夏九州之大,为何偏偏会被救回梅山峒?”
    轩辕无咎楞一愣,道:“那船家叔父在梅山峒内,他自然将我们救回梅山峒内医治。”
    那声音笑道:“你又再想一想,自古华夷有别,你们乃是华夏族,他们乃是蛮夷,那梅山峒内的蛮夷,为何个个对你们如此友好?”
    轩辕无咎想了想,缓缓道:“蛮夷之人,并非个个都穷凶极恶,也有知书达理之人。我们遇到的,兴许恰巧便是这些人。”
    将声音冷笑道:“好罢。即算这些不足为证,你再想想前不久,你们一起去到云亭山黄帝封禅处,为何那道士只愿将玉石给与你和公输雨未?甚至赵圆月她也愿意给,但就是不给你的好兄弟姜一枫,这是为何?”
    轩辕无咎顿了顿,道:“最后不也给了他?”
    那声音哼道:“那道士乃是黄龙之精的守护使,最后见他可怜,又且被他所骗,赏与他的;可你们不同,她可以直接不用考验就给你们。你有没想过为什么?”
    轩辕无咎道:“这些或许只是巧合,并不能说明什么。”
    那声音冷笑道:“这世上哪有这许多巧合?其实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你的好兄弟姜一枫,她的母亲乃是三苗族人,也便是梅山峒蛮!”
    轩辕无咎默不作声。
    那声音又道:“可叹你一直被你这个好兄弟利用,做的都是些背弃本族之事还不自知。”
    轩辕无咎抬头道:“此话怎讲?”
    那声音道:“苍龙白虎、朱雀玄武,自上古时起,便是护佑华夏族之神兽,族运之所系,岂能动得?那黄龙之精,更是华夏族始祖黄帝的天命所在,关乎天下华夏族人气运,更是万万不可碰。你那好兄弟姜一枫,却将这四神兽的精华取走,更取走黄龙之精,动摇华夏族的根本,分明是三苗族派他所为。可叹你这笨小子不但不加阻止,还助纣为虐,一路帮他。他如今取了四象之精与黄龙之精,必定送回梅山峒,为三苗族所用,华夏族之危,便在眼前。”
    这句话却是说中了轩辕无咎的疑虑。那日在云亭山上,他也曾有此疑问,只是未曾多想。如今被这人一说,再加上他说姜一枫母亲乃是三苗族人,那可就大大不对了。
    轩辕无咎想一想,道:“如你所言为真,那日在黄帝封禅处,那守护使为何最终将黄龙之精又给了他呢?”
    那声音哼哼道:“你不要忘了,你好兄弟姜一枫尚有一半华夏族的血脉。我前面说过了,他正是用了这一半血脉,欺骗了守护使,所以最终骗得了黄龙之精。”
    轩辕无咎抬头道:“你如何知道这些?你一直在跟踪我们?意欲何为?”
    那声音笑道:“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我只是见你一直被人利用,好心提醒于你,别被人蒙蔽,最终成为华夏族的罪人。”
    轩辕无咎冷冷道:“多谢提醒。你今日所言,是真是假,我自当分辨清楚,不劳费心。”
    那声音嘿嘿两声冷笑,就此沉寂。
    轩辕无咎一下惊醒,坐起身来,已是夜深时分。月光从帐篷侧面的小窗斜斜的透进来,他转头看姜一枫时,在旁边睡的正酣。轩辕无咎细细观察,姜一枫相貌并无特殊之处,只是稍微黑一点点。
    轩辕无咎看了一会,叹一口气,侧身睡下了。
    次日清晨,众人起身。子雅如珠见赵圆月神色略有些憔悴,关心问道:“圆月姐姐怎么了?”
    赵圆月勉强笑道:“没事。想是昨夜附近昆虫鸣叫,未曾睡好。”
    姜一枫见轩辕无咎也有些意气消沉,全不如平日那般逸兴飞扬,问时,轩辕无咎只拿话搪塞过去。
    众人收拾停当,继续上山。行不出半里路,前面又是一个小平坝,坝子中间坐了五个人。其时天气已暖,只是山上还略有些凉意。这五人年约四十到六十不等,头戴鹿角,鹿角均为十五叉;身穿鹿皮、蛇皮等兽皮制成的衣服;腰间围了一个裙子,裙子前后左右挂满布带、皮带、小铜铃、小铜镜、龟、蛇等各种饰物;手戴鹿皮手套,脚穿蛇皮靴,手上各拿了一根长骨杖,杖头有一铜偶;腰间别一口铁刀。打扮甚是怪异。
    罗全安一看之下,立即叫众人停步,悄声对姜一枫说道:“前面五位乃是萨满,也即是华夏之地的道士。他们拥有沟通三界的神力,千万不可冲撞。你们且在此稍候。”
    说毕,罗全安恭敬上前,跪拜施礼毕,用当地语言向五位萨满禀告。
    那五位萨满始终未曾睁眼,半晌,最前面一位萨满嘴唇微动,说了几句。罗全安连连点头,退了回来。
    他摇摇头,愁眉苦脸的对姜一枫等人道:“这五位萨满大师,分别是毕日达哈拉、何哲日哈拉、葛依克勒哈拉、尤克勒哈拉、舒木鲁哈拉。舒木鲁哈拉大师说道,这上面住着腾格里,也就是至高无上的神,不允许凡人打扰,叫我们回去。”
    “岂有此理。”公输雨未叫道:“这太白山是他家的?他说不许上就不许上?”说毕,看了看轩辕无咎,见他正失神的看着远山,仿似没有听见。
    “雨未妹子不可造次。”姜一枫看了看那五位萨满大师,问罗全安道:“罗大哥有没有告诉他们,我们只是上去寻一个东西,并不打扰天神?”
    罗全安连连摆手,笑道:“还敢说寻东西?我只说你们几位来自中原之地,因久闻太白山之壮美,因此不远千里前来一观。”
    姜一枫皱眉道:“这样都不行?”
    罗全安点头道:“不行。”
    姜一枫想了想,对众人道,“身在异乡,须得多加谨慎。我们且回转昨夜安扎帐篷的地方,再做商量。”
    众人遂一同回转,回到昨夜安扎帐篷的地方。
    用午膳之时,公输雨未舌头上突然生了一个大疮,疼痛难忍,说话都无法说清,更别提用膳。
    轩辕无咎关心上前查看,被公输雨未一脚踢开,只好讪讪走去一旁。赵圆月与子雅如珠看后,均不明所以,束手无策。
    罗全安见状,神色有些紧张,对大家道:“恐怕方才公输小姐的话被那几位萨满大师听到了,这是萨满大师对她的惩戒。”
    姜一枫见公输雨未疼痛难忍,紧锁眉头,问罗全安道:“这萨满究系何方神圣?怎地我华夏之地从未曾听闻?”
    罗全安道:“说来话长了。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听村子里外的人讲过一些。你若要听时,我便将我所听到的讲与你听。”
    姜一枫点点头。
    罗全安道:“据说这萨满源起远古时代,那个时代整个世界分为三层:上层为天界、中层为人界、下层为阴界。而萨满,则具有沟通三界的能力。他们相信万物有灵,不管天、地、风、火、雷、电、树木、小草、石头,乃至日月星辰、虎豹蛇龟、天地万物均有神灵,这些神灵各司其职,各管一方,所以他们崇拜天地万物。刚开始,这些神灵是不分高下的,后来,他们有了一个统领一切、至高无上的天神,便是腾格里。”
    他顿了顿,道:“萨满大师拥有巨大的神力,他们可以为猎户祈求猎物、可以求雨和止雨、可以占卜、可以与人的灵魂沟通、可以解梦、可以治病,当然,要让你生病也可以做到,他们还会咒术和法术。总之,他们能和万物沟通,拥有非常人所及的神力。所以,北方之地,不信菩萨不信佛,只信萨满大师。萨满大师在当地人心中拥有非常高的地位,若是有谁人与萨满大师起了冲突,那么这人会被所有人视为敌人。”
    赵圆月突然问道:“罗大哥方才说,这些萨满大师拥有与人的灵魂沟通的能力,还能解梦?”
    罗全安郑重的点点头,道:“不错。”
    赵圆月听罢,神色缓了一缓,舒了口气。
    姜一枫听罢眉头皱的更紧,道:“这萨满大师如此厉害,在当地又有如此高的威望,他们如今不许我们上山,可有什么办法?”
    第六十七章

    谢大牛在旁边突然道:“上山之路应不止一条,这条路不通,换一条不就行了?”
    姜一枫眼睛一亮,拍拍谢大牛的肩膀,道:“还是谢大哥常年在外,办法想的多一些。” 他随即看向罗全安。罗全安犹豫道:“上山之路自然还有,只是…”
    姜一枫道:“担心也是无用,既然还有其他路径,便先去走一遭看看。”
    说走便走。几人随即收拾起程,由罗全安带路,寻另一条路上山。
    走不出三里地,便看见那五位萨满大师坐在山道中间。姜一枫摇摇头,无奈,只得仍旧退回原地。
    晚膳之时,公输雨未舌头上的大疮疼得更加厉害,完全说不出话来。轩辕无咎听得是那萨满大师所为,大怒,几次三番便要提枪前去,被众人拦下。
    傍晚时分,姜一枫看看公输雨未,略一沉吟,对众人道:“你们且在此等候。”又对罗全安道:“辛苦罗大哥,再与我去那五位萨满大师所在之地走一遭。”
    他见罗全安面有疑惑之色,便笑道:“放心,我此去不是动粗,只想与他们说几句话。”
    罗全安点点头,便与姜一枫一道,往第一次见到那五位萨满大师所在之地而去。
    半里路程,片刻便到。那五位萨满大师果然又在此处。姜一枫与罗全安上前,姜一枫叉手深施一礼,道:“在下姜一枫,拜见众位大师。日间在下同伴年幼不懂事,言语轻慢,冒犯了众位大师,在下在此替她向众位大师赔罪。她领了众位大师的责罚,现下也已知错,还请众位大师念她年幼,饶过她这一遭。”
    罗全安将他的话与五位萨满大师说了。半晌,其中一位萨满嘴唇微动,说了几句。罗全安听完,转头向姜一枫道:“毕日达哈拉大师说了,有因自有果。你的同伴出言无状,因此上天会给她责罚,念在你诚心赔罪,大师可以祷告上天,解除对她的责罚。不过,毕日达哈拉大师有一个条件。”
    姜一枫问道:“什么条件?”
    罗全安微微一顿,道:“毕日达哈拉大师说,我们须转头下山,从此不再上此山来。”
    姜一枫一愣,这却叫他好生为难。他千里迢迢来到此处,不正是为了上山寻那玄武之精?如今便在眼前,却叫他下山而去,如何舍得?况且四象之精已得其三,唯独差这一个玄武之精,便可铸成四象之剑,前去寻找母亲,岂可功亏一篑?可是,若不答应,恐怕这五位萨满不肯善罢甘休,公输雨未妹子又如何救治?
    他楞在当地,久久不语。
    其中一位萨满大师抬眼看了看他,又说了几句。
    罗全安道:“何哲日哈拉大师说,世人皆只知为己,你也不例外,宁肯眼看着同伴受苦,却不肯施以援手。这山上乃是腾格里所居,绝不能让你等上去打扰;若是现在回头,你的同伴自然好转。”
    姜一枫左思右想,彷徨无策。良久,他问道:“可否告知大师,容我思考一宿?”
    罗全安将他的话告知那五位萨满大师,毕日达哈拉大师答了几句。罗全安转头道:“毕日达哈拉大师同意了,他说你的同伴今夜暂且没事。”
    姜一枫叉手告别,一路心事重重,回到驻地。他先去探望公输雨未,果见公输雨未不再疼痛,只是舌上大疮亦不曾消退。赵圆月与子雅如珠都关切的看向他,他勉强笑道:“放心,我自有法,保证雨未妹子没事。”
    他从赵圆月三人帐篷出来,抬头看去,新月正在山头。他心中烦闷,便缓步走到帐篷旁边山崖边上,一边反复思量:该怎么办?想到最后,他心中渐渐有了主意。主意一定,便不再彷徨,整个人也轻松下来。他转身欲进帐篷,却见轩辕无咎正抱膝坐在远处一块大石上呆呆看着月亮。
    姜一枫心中奇怪,走到轩辕无咎身后,老远便闻得一股酒气。姜一枫笑道:“今日这么好兴致,出来看月亮?”
    轩辕无咎也不回头,微微点了点头。姜一枫早觉得他今日行止怪异,与往日大不相同,便问道:“莫非无咎兄有甚心事?”
    轩辕无咎不答,良久,说道:“你说,如果一个人心中有秘密,该不该说与最好的朋友知道?”
    姜一枫想了想,笑道:“这个未必。倘若是一些极为私密的小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就没必要说。”
    轩辕无咎张嘴待要再说,半晌,又闭上,道:“好,原该如此。”
    姜一枫抬头看看月亮,笑道:“今夜月色尚好,你我久不曾对练,不如今夜趁着月色,对练一趟?”
    轩辕无咎想了想,回过头,淡淡笑道:“不必了,连日疲累,今夜且早些休息。”说毕自回帐篷。
    姜一枫看向他背影,突然感觉有些陌生。他摇摇头,暗骂自己最近思虑太多,神经有些过于敏感了。
    第二日一早,收拾完毕,姜一枫对众人道:“我昨日已与那五位萨满大师有约定,今日须再去一趟,烦大家在此等候。”转头对罗全安笑道:“还得辛苦罗大哥走一趟。”
    罗全安憨厚笑笑,自与他前去。
    到得五位萨满面前,姜一枫叉手施礼,抬头道:“五位大师容禀:我那同伴虽则言语有些轻慢,但罪不至死,昨日五位大师已施以责罚,我也已替她向众位大师赔罪,就请大师解了她的责罚。倘若五位大师尚不解气,那么一应责罚,由我姜一枫一肩承担。”
    五位萨满大师听罢,毕日达哈拉大师回了几句。罗全安道:“毕日达哈拉大师说了,你们转头下山去,你同伴自然便好,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姜一枫冷静道:“在下方才已经说了,我那同伴虽言语轻慢,但所言确是事实,罪不至死;况且我愿替她领受责罚,大师若是再不允,坚持因言语之失而夺他人性命,有失君子之风。至于下山之事,在下恕难从命。就请大师解了我那同伴的责罚。”
    罗全安听完,有些惶恐,还是将他的话禀告了五位萨满大师。
    毕日达哈拉大师听罢,面上略显惊讶之色,抬眼看了看姜一枫,说了几句。
    罗全安转告姜一枫:“毕日达哈拉大师问,倘若他既不答应你祷告上天解除你同伴的责罚,又不许你上山,你便要如何?”
    姜一枫叉手一礼,缓缓后退几步站定,抽出龙吟剑,道:“我那同伴偶有言语轻慢,便想夺人性命,再三赔罪亦不得解,如此行为,枉称大师;此山乃是天下人之山,天下人自可上得,岂可因一己之私据为己有?如此,在下便只好得罪了。我若赢了,便请前去解我同伴之苦、容我们上山;我若输了,有死而已。”
    毕日达哈拉大师听了姜一枫的话,又说了几句。
    罗全安对姜一枫道:“毕日达哈拉大师说,既然如此,就比试三场,你若赢了两场,便可上山,同伴的责罚也自然解了;你若只赢一场或者全都输了,便请下山,你同伴的责罚也会解。毕日达哈拉大师还说,他们有五人,因此为示公平,你可以叫同伴一起。”
    姜一枫听罢,想了想,觉得此时不能逞匹夫之勇。便回到驻地,将此事与众人说知。
    姜一枫说毕,道:“我上第一场,就请无咎兄上第二场,至于第三场…”
    子雅如珠忙道:“自然是我上。”
    “不。”赵圆月缓缓笑道:“第三场我上。”
    子雅如珠转头惊讶道:“圆月姐姐,你不会武功…”
    赵圆月对她笑道:“如珠妹子,每次有危险都是你冲上前去,我这做姐姐的情何以堪。再说,对方也没说一定比试武功。这第三场,就由我上吧。”
    众人见她言语坚决,不便再说,只好先点点头。
    第二日早晨,众人一起来到五位萨满大师所在的平地,姜一枫缓缓走到五位萨满大师身前约一丈处站定,叉手道:“在下姜一枫,前来应这第一场比试。”
    毕日达哈拉大师举起手中骨杖,凌空一划,便在姜一枫旁边地上划了一个圈,径约两丈,说道:“此圈中乃是先天之所,非幻非真。入得圈去,生死自负;若能出来,便算赢了。”
    姜一枫向众人点点头,抽出龙吟,缓缓步入圈中。
    刚一踏入圈内,眼前景象便全都变了,姜一枫身处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之中,草原上小花零星绽放;回头看时,亦是茫茫一片草原。
    此时空中一个声音道:“往前走,有一座山,山顶有一面铜镜,拿到铜镜,便能出来。”
    姜一枫抬头看时,并无他人,只好缓步前行。突然草丛中蹿出一头巨大的雄狮,这雄狮长约一丈,张开巨口、露出獠牙,恶狠狠向姜一枫扑来。
    姜一枫正欲往后退一步躲开雄狮,却无法动弹,忙低头看时,草原上生出许多树根,将他双足缠绕其中。姜一枫只好站立不动,暗运罡气,挺剑向雄狮刺去。
    甫一刺出,姜一枫突然发现剑尖毫无剑芒,雄狮一摆头,那剑尖在雄狮身上划出一道口子;雄狮一掌向姜一枫拍来,姜一枫双足被缠,无法闪躲,只好运护体罡气硬接,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雄狮爪子划破姜一枫衣服,在他左肩留下五道深深的血痕。
    姜一枫吃了一惊。此时就听空中有声音缓缓道:“此乃先天之所,只能用先天之力;后天所练罡气,此处无用。”
    姜一枫这才明白。此时那雄狮一个转身,又向姜一枫扑来,姜一枫没了护体罡气,双足又被缠绕无法动弹,只好俯高就低、左右摇摆闪躲;片刻之后,便中了雄狮几爪,肩膀被鲜血浸湿。
    姜一枫心道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他一边闪躲,一边用剑去砍脚下树根,那树根刚被砍断,地面随即又伸出新的树根将他缠住,砍之不尽。
    他只好起身,挥剑硬砍。那雄狮身中数剑,愈发愤怒,咆哮上前。姜一枫眼见它张开血盆大口咬过来,将心一横,将剑一下探入雄狮口中,随即直立起来,马上将手缩回,那雄狮觉到口中有物,狠狠咬下,剑尖穿透它上颌,直刺入脑袋之中。雄狮吃痛,满地翻滚,姜一枫不敢怠慢,迅速取出飞翼雪花弓,觑得分明,刷刷刷一连三箭,均射中雄狮心脏部位。
    雄狮头部和心脏连受重创,支持不住,一阵翻滚后,终于倒地不动。
    姜一枫低头看时,缠绕双足的树根不知何时已然不见。他用布包扎了伤口,忍住疼痛,上前取回龙吟和箭支,继续前行。
    姜一枫一面走一面自思,如此下去不是办法,若是多来一些猛兽,自己双足被缠无法活动,便如站定的靶子,单靠先天力量与猛兽相搏,恐怕尚未走出去自己便已力竭而死。如今首要之事,便是找到出口。他想用梅花易数,但却不知如何起卦,脑中不停思索。
    走不上十步,旁边草丛中又蹿出一头巨大的黑熊,直立起来,约有一丈四尺。
    第六十八章

    姜一枫早有提防,一见巨熊,便腾空跃起,避免被树根缠绕。哪知没了罡气,腾空只得五六尺高,尚未冲到巨熊面前,便须落地。他甫一落地,尚不及再次跃起,双足已被树根缠住。
    姜一枫心中一声苦笑,只好挥剑直刺黑熊腹部。
    这黑熊身形巨大,动作却不笨拙,姜一枫手中剑尚未到巨熊身前,巨熊早已挥掌击来。姜一枫手腕一转,龙吟将巨熊上臂割开一个口子,但巨熊浑不在意,只管挥掌往姜一枫头顶拍落。
    姜一枫无奈,收剑横在头顶。龙吟甚为锋利,巨熊若是继续拍下来,整只手掌便要被龙吟切落。巨熊似也知道厉害,收住这只手掌,另一只手掌横地里向姜一枫扫来。姜一枫不待它手掌挥到,探身出去,直切它的手掌上部。
    巨熊退后两步,姜一枫欲要上前追刺,无奈脚下被缠,只好再等巨熊来攻。
    斗得一会,那巨熊看出了姜一枫无法移动,更是悠闲,一击不中,便即退开,姜一枫空有速度,却也只能看着,他这才知道,熊类看起来蠢笨,其实极为聪明。
    再斗一会,姜一枫眼见不是办法,心生一计。他待那巨熊攻来之时,假意挥剑太猛,龙吟从手中脱落,直飞出一丈开外。巨熊见他手中没了武器,大喜,直冲过来,挥掌便向他头顶扫来。
    姜一枫脚下不动,身子猛往前一冲,直冲入巨熊腹部,躲过那巨熊手掌同时暗取青铜剑繁星在手,一转身反手一剑狠狠刺入巨熊腹部,再往下一划,直划到地。那巨熊的腹部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崩出,肠肚内脏落了一地。
    巨熊呆了呆,勉强再挥两掌,已是动作迟滞,没了力气;最后终于站立不住,摇摇晃晃一阵,轰然倒下。
    姜一枫吁了口气,低头看时,脚下树根又自消失不见。他过去拾起龙吟,想了想,走回去,将巨熊身上切了几大块肉,妥善随身带着。继续前行。
    再走一段,前方隐隐出现一座大山。姜一枫心中一喜,脚下加快。便在此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姜一枫抬头看时,只见一大片乌云铺天而来。那乌云来的十分迅速,片刻之间便已到姜一枫头顶,姜一枫定睛细看,这才发现不是乌云,乃是一大群巨鹰!巨鹰翼展皆有一丈左右,最顶上那一只最为巨大,翼展两丈有余,从空中扑下来,真个是有如垂天之云,想来应是鹰王。
    不用低头看,姜一枫也知道脚下又被树根缠住,他忙取飞翼雪花弓在手,嗖嗖嗖一连三箭,射中三只巨鹰头部,三只巨鹰应声跌落在地。怎奈那巨鹰数量太多,姜一枫正待再发箭时,已有六七只扑到头顶,姜一枫只好舍了弓箭,挥龙吟迎战。那巨鹰被砍落两只,其他巨鹰狠狠抓下,姜一枫肩部背部均被抓伤,痛彻骨髓。
    巨鹰一抓得手,并不恋战,不待姜一枫挥剑砍来,已自升上天空,另外几只巨鹰直冲而下。如此轮番攻击,几轮下来,巨鹰虽然被姜一枫砍死七八只,但姜一枫身上伤口也是越来越多,血流不止。
    眼看形势危急,姜一枫将那刚刚割下的熊肉扔一块出去,约有一丈远近。那巨鹰虽然凶猛,终究是畜生,扑下来之际忽见鲜肉,便舍了姜一枫,直扑熊肉,你抢我夺,乱作一团。姜一枫抓住时机,拿起弓箭,连珠箭发,一连射死七八只。待得又一批巨鹰扑下,姜一枫如法炮制,又射死十余只;几块熊肉扔完,巨鹰少了一大半。
    此时那一直盘旋在高处的鹰王一声鸣叫,众巨鹰皆退回空中。那鹰王盘旋两圈,一个俯冲,直往姜一枫而来。
    姜一枫浑身鲜血,手执弓箭,昂首而立。他见鹰王冲下,举起弓箭觑得准确,一箭直往鹰王左眼而去。那鹰王微微振翅,一股强大气流瞬间将来箭击落。
    姜一枫眼见弓箭无法对付它,便弃了弓箭,仍旧将龙吟持在手中,静待鹰王冲下。
    鹰王速度极快,转瞬之间便到了姜一枫头顶,伸利爪狠狠向姜一枫抓来。姜一枫被鹰王翅膀带动的强大气流激荡,站立不稳,眼睛亦无法睁开,只得靠感觉挥剑砍去。鹰王知他宝剑锋利,不去硬碰,左爪一撩,将姜一枫持剑的右臂带开,右爪直取姜一枫头顶。姜一枫疾忙低头,鹰王右爪从他背上划过,抓出一道血痕。
    鹰王一击不中,盘旋上天,重又俯冲下来,连续几次,姜一枫身上又添几道伤痕。姜一枫一面苦苦支撑,一面心念急转,思考如何对付这巨鹰。
    那鹰王上天之际,本是用飞翼雪花弓射它的最佳时机,奈何箭杆过细,力道不够,每每被它挥翅击落。那鹰王见姜一枫对它无可奈何,甚为得意。
    姜一枫又一次躲过鹰王冲击之后,看看手中龙吟,又看看飞翼雪花弓,喃喃道:“便是一次。若不成时,唯有一死。”
    他悄悄拾起飞翼雪花弓,将龙吟作为箭支,暗暗张弓搭剑,藏在身侧,待那鹰王俯冲至头顶约一丈左右,他突然亮出弓,用起全身力气,一剑向鹰王脑袋射去。其时距离已近,那鹰王忙挥翅去格,龙吟比箭支重了许多,并不被气流激荡,一下将鹰王脑袋从中切成两半。
    那鹰王重重俯冲下来,在姜一枫身旁砸出一个小坑,一动不动,就此死了。其他巨鹰没了头领,盘旋一会,便都纷纷散去。
    姜一枫先坐在地上,将新伤口包扎妥当,休息一会,方才起身收拾龙吟和箭支。他此时浑身是伤,好在均是皮肉之伤,并不致命。休息已定,他眼望远处大山,继续前进。
    这圈中无有晦明变化,也无有日月星辰。姜一枫走了许久,终于来到山脚,抬眼看去,满是树木荆棘,无道路可寻,只好抽出龙吟,劈开一条小道,慢慢上山。
    来至半山腰时,空中突然电闪雷鸣,一道道闪电正劈在姜一枫前方,空中那个声音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若是继续前行,必将被闪电劈死。”
    姜一枫看向前方,咬咬牙,小心躲开闪电,继续前行。那闪电就在姜一枫身体左右劈下,不时劈倒一棵大树,向姜一枫当头压下,姜一枫连滚带爬,一一躲开。
    如此爬行一段,天空雷消电收,重又恢复宁静。
    姜一枫衣裳为荆棘划破,早已不成样子,他此时衣衫褴褛、浑身是伤,却并不停步,蹒跚向上爬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上山,我要拿到铜镜,我要赢!
    又爬了许久,姜一枫终于来到山顶,山顶中间果然放了一面铜镜。那铜镜正对着姜一枫上山的方向,足足有一人高矮。姜一枫大喜,忙走过去,正要伸手去拿,突听到一个声音道:“你不能拿。”
    这声音却不是天上那个陌生的声音。姜一枫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他好奇左右看看,并无他人,转头看身后,也无他人。他再转过头来,就看见铜镜中自己的影子。那影子张开嘴,又道:“你不能拿。”
    姜一枫这才知道,是镜中自己的影子在说话。他问道:“为什么?我拿了便赢了。”
    那影子摇摇头,道:“你自己心里知道,你不能赢,也不能上山取那玄武之精。”
    姜一枫再问道:“为什么?”
    影子道:“你取了玄武之精,铸成四象之剑,天下势必掀起腥风血雨。因此,你不能拿,也不能赢。”
    姜一枫道:“铸成四象之剑,岂能掀起腥风血雨?”
    影子道:“你铸成四象之剑,乃是为了救你母亲,你母亲乃是三苗族人。自古华夷有别,你要救母亲,便是与天下华夏族为敌。”
    姜一枫见他说破此事,也不知是真是幻。他想了一想,缓缓道:“百行孝为先,若是连母亲都不能救,我岂有脸生在天地之间?休说与天下人为敌,便是与天地为敌,我也绝不回头。”
    影子默然半晌,道:“好,你能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一言方毕,那影子突然从铜镜中跳出来,与姜一枫一模一样。他取出龙吟剑,站在铜镜前面。
    姜一枫仔细看他,与自己毫无二致,他心中默默对自己道:“这是幻像,打破它便赢了。”
    他也缓缓抽出龙吟。两人一跃而前,交起手来,这一次,姜一枫脚下没了树根缠绕。
    姜一枫速度极快,瞬间便刺出十余剑。那影子速度与他完全一样,瞬间便连消带攻,也出了十余剑,用的都是姜一枫最最熟悉也最最拿手的招式。
    两人对对方都完全了解,甚至对方下一剑要刺向哪里、要怎么躲,皆是一清二楚,因此两人打来打去,一直是个平手。就见山顶上如平地起了两团白色旋风,盘旋来去;激起地上落叶,满天飞舞。
    两人打了半日,均无胜负。姜一枫速度加快之时,那影子便也跟着快;姜一枫力道稍竭放慢速度之时,那影子似也体力不支,放慢速度。姜一枫心知如此下去,自己只会被活活累死,脑中不停思索办法。
    他一面对敌,一面四处看时,看见那面铜镜,心中忽然想到:这影子自镜中来,倘若打碎铜镜,这影子会不会消失?规则要的是取到铜镜,可没说一定要完好的铜镜。想到此处,他悄悄取出青铜剑繁星,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铜镜掷去。
    那影子见他取繁星之时,便也取繁星在手;姜一枫将繁星突然往铜镜掷去,那影子尚未反应过来,脱手便也往铜镜掷去。
    就听当的一声脆响。那铜镜被劈成两半。姜一枫的影子,瞬间消失无踪。
    姜一枫一击成功,左右前后四处看看,确实再也不见影子,便缓步过去,拾起繁星,再将两半铜镜拾起,沉声道:“我赢了。”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花,眼前仍是那五位萨满。他略一叉手,转过头去,便看见赵圆月等人正一脸焦急的看向他。见他转头回来,几人均露出微笑。
    赵圆月迎上前来,见他伤痕累累,也不说话,扶他坐下,默默替他整理伤口。
    姜一枫转向轩辕无咎,道:“内中无法使用罡气。须多加小心。”
    轩辕无咎点一点头,取出虎头斩魔枪,缓步走入圈中。
    轩辕无咎甫一进圈,便觉喊杀震天,耳边嗖嗖飞过几支利箭。他一低头,往前看时,原是在一片沙漠之中,对面无数西夏骑兵蜂拥而来,其最前者距轩辕无咎不足五十步。西夏骑兵枪挂马鞍,手持弓箭,纷纷向轩辕无咎射来。
    轩辕无咎取出飞翼雪花弓,一边躲闪一边留意,待看的准了,一手接过一支利箭,张弓搭箭,瞄准领头的西夏骑兵一箭射去,那骑兵哼也未哼便即坠马死去。轩辕无咎疾步上前,左躲右闪,到了这匹空马旁边,一跃而上,调转马头,往西夏骑兵冲去。
    其时距离已近,西夏骑兵纷纷放下弓箭,举枪迎击。
    轩辕无咎胯下有战马,手中有虎头斩魔枪,顿时精神大振,犹如猛虎出闸,左挑右刺,瞬间便杀死十多个西夏骑兵。
    西夏骑兵见他勇猛,纷纷勒马退后。便在此时,四面八方围上来一队铁鹞子骑兵,所谓铁鹞子,乃是人披重铠、马被重甲,两骑之间以铁索相连,众马连环,即便马上骑兵被杀,阵型不乱。
    第六十九章

    轩辕无咎久与西夏作战,深知铁鹞子骑兵的厉害之处,他眼看铁鹞子骑兵列队逼近,不退反进,冲至敌方一骑面前,站立马鞍之上,凌空一跃,手中枪于空中刺出,早将那名骑兵刺翻,他跳上那名骑兵的马背,左右两枪,又将相邻两匹铁鹞子骑兵刺翻马下,随即勒马后退。他胯下马一乱,群马因铁索相连,纷纷被带翻在地,铁鹞子之阵,就此破了。
    轩辕无咎突出阵外,另寻一匹战马,翻身上去,继续前突。便在此时,空中有个声音道:“沙漠之中有个土丘,上有一面铜镜,得铜镜即可出圈。”
    轩辕无咎点点头,继续前冲,便在此时,迎面来了一名西夏骑兵队长,此人身高八尺、威风凛凛;手持大刀冲到近前,将马勒住,喝道:“来将通名!”
    轩辕无咎勒住马,答道:“小爷轩辕无咎!你是何人?”
    那人嘿嘿一笑,道:“黄口小儿,竟敢口出狂言!说出本将军的名号,吓破你的狗胆!本将军便是夏国第一名将,野利旺荣!”
    轩辕无咎听罢,暗吃一惊。他在军中曾听得此人名号,委实是西夏第一猛将,曾斩杀大宋多位名将。此人在二十多年前业已身死,不过轩辕无咎也明白,此处乃是先天之境,非幻非真,因此轩辕无咎点点头,道:“你也算是一号人物,闲话休提,且上前来见个真章!”
    野利旺荣更不答话,纵马上前,举刀便向轩辕无咎当头砍下。
    轩辕无咎见他刀来的凶猛,往左蹬一藏,避开刀锋,随即一枪自下而上,直取那野利旺荣咽喉。野利旺荣一个后仰,避开枪尖,两马错蹬之际,他反手一刀,又劈向轩辕无咎头顶。轩辕无咎举枪架住,两臂隐隐发麻,心中暗思,这野利旺荣着实好生厉害,平生少见。
    轩辕无咎打起精神,与那野利旺荣盘旋往复,斗在一处,两马交错,激起黄沙满天。
    约斗了盏茶功夫,轩辕无咎眼见不能取胜,寻个空档,一枪直取那野利旺荣左肩,野利旺荣用刀杆架住,略略往后缩身,堪堪避过这一枪,哪知轩辕无咎早已离蹬虚坐,他左足在蹬侧一踏,一使力,那枪尖又再前进了一尺;野利旺荣躲避不及,被刺中右肩,手中刀跌落沙地之中。轩辕无咎翻手复一枪,刺入野利旺荣左肩;就势一挑,将那野利旺荣挑落马下。
    轩辕无咎低头道:“你武功高强,在下也十分佩服,你能在我枪下走了这许多回合,已属不易,这便去罢。”
    野利旺荣手捂伤口,一言不发自己走了。
    轩辕无咎打马前行。不出两里地,前方隐隐出现一大队骑兵,箭如飞蝗一般射来。轩辕无咎提枪一一拨落来箭,打马快速前冲;待冲到近前,才发现是一大队辽国铁林军。
    其时辽国国力强大,疆域辽阔,不输大宋;辽国铁林军乃是辽国骑兵中的精锐部队。轩辕无咎虽未曾与辽国铁林军对敌,但在军中早有耳闻,也曾在梦中几番与之交战,此时见敌军个个前额较窄、脸型尖细、鼻梁高直;又头戴铁盔、身着蓝色圆领长袖长袍、外披锁甲、足蹬黑靴、手持长矛,便知是辽国铁林军,不敢大意。
    辽国铁林军见弓箭不能伤他,提枪冲锋上前。轩辕无咎毫不畏惧,纵马提枪,冲入铁林军阵中,左右厮杀,那铁林军虽勇猛,奈何轩辕无咎便如魔神下凡,当者披靡,瞬间便被他刺死二十余人。轩辕无咎酣战之际,身上也中了几枪,所幸均是小伤,无有大碍。
    轩辕无咎杀透敌阵,奋勇向前,刚刚冲出重围,前面来了一人一骑,看盔甲穿戴应是一员大将。其人身高六尺,身披铁甲,手持铁骨朵,上前将马勒定,叫道:“大辽王耶律休哥在此!来将通名!”
    耶律休哥乃是辽国第一猛将,后因功累至辽国国王,乃是大宋第一苦主。此人一生多次对大宋作战,胜多负少,擒杀大宋不少名将,连杨业也因监军使王侁构陷而被他所擒害。轩辕无咎在军中自然没少听到此人名号,听得此人前来,顿时来了精神。
    轩辕无咎上前勒马喝道:“小爷轩辕无咎!你来的正好!小爷今日便替那些死去的冤魂复仇!”
    耶律休哥捋须大笑,道:“无知小儿!还不快快上前受死!”催马上前,挥舞铁骨朵照头便往轩辕无咎劈来。
    轩辕无咎大喝一声,举枪迎着那铁骨朵,一圈一绞,将铁骨朵别在外围,手中枪划半个圆圈,径向着耶律休哥面门刺去。
    耶律休哥武功着实高强,两腿使力一蹬,腾空而起,避开轩辕无咎这一枪,铁骨朵当空向轩辕无咎劈下。这一劈力道十足,激起地上黄沙飞舞。
    轩辕无咎亦踏马腾空而起,在半空中一个旋转,避开铁骨朵,随即身子与枪合二为一,如一道利箭直刺耶律休哥。
    耶律休哥将铁骨朵在枪尖上一点,就势借力,一个侧翻,落于沙地之上。轩辕无咎一击不中,跳落沙地,反身举枪再刺。
    两人便在沙地上展开厮杀,搅动黄沙飞舞,远远看去,便如两条黄龙在沙漠中翻滚来去。
    正缠斗之间,沙漠上突然起了一股龙卷风,径约一丈,一路卷起黄沙,直往二人而来。轩辕无咎与耶律休哥激战正酣,谁也无法抽身回退,只一瞬,便被龙卷风卷入其中,离地约有十丈高下。
    两人在龙卷风中继续缠斗,轩辕无咎身处风中,毫无惧色,借风力挺枪疾刺。耶律休哥重甲在身,在风中不如轩辕无咎行动灵活,不过盏茶功夫,身上便被刺几处伤口。他低头看看下面,心中暗生惧意,惟恐龙卷风一住,两人均会摔死。
    轩辕无咎见他分神,挽一个枪花,尽全力直刺耶律休哥胸口,耶律休哥躲闪不及,被刺了个对穿,身子兀自不倒,在风中打转。
    过得一会,风力逐渐减弱,轩辕无咎缓缓落在沙地上。回头看时,那一大队辽国铁林军已不见踪影。
    轩辕无咎略做收拾,骑上战马继续前行。
    又行了三五里,远远看见一队骑兵,约有五百骑,阵容整齐、列队而立。轩辕无咎纵马上前,对面箭矢如雨般飞来。轩辕无咎用枪去拨时,觉箭矢力道强大,尤胜之前遇到的西夏铁鹞子军与辽国铁林军;再细看时,不觉大吃一惊,原来这箭矢乃是大宋骑兵所用。他忙抬头定睛细看,对面这一队,身披铠甲,手持钩镰枪,乃是大宋静塞军!
    轩辕无咎这下心里颇为踌躇。虽然明知这圈内之物不可能为真,乃是那五位萨满幻化出来之物,但自己身为大宋军官,要提枪刺杀本国官兵,心理上却无法接受。
    他一边拨开箭矢,一边上前,虽然明知此处乃是先天之境,非幻非真,心中仍旧打定主意,快速穿过,绝不伤对方性命。
    静塞军乃是大宋第一铁骑军,实力强悍,个个武功不低。轩辕无咎只守不攻,就见无数钩镰枪从四面八方刺来,一会功夫轩辕无咎便已伤痕累累。他手握虎头斩魔枪,左右格挡,一面纵马急冲,遇前方有骑兵拦路便用枪杆拍落马下。
    如此艰难前行,大约盏茶功夫,轩辕无咎方才穿出阵外。他出阵之后,那静塞军便不再追。
    轩辕无咎吁口气,忍住浑身伤痛,打马继续前行。行约一里,远远望见沙漠中一面大铜镜,约有一人高矮。铜镜前面,策马站立一人,手执长枪。轩辕无咎定睛看时,此人披头散发,面上罩一个青铜面具;头戴凤翅盔、身披锁子甲,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轩辕无咎心中一动,策马上前,叉手道:“来者莫非武襄公狄青乎?”
    那人头戴青铜面具,看不到面上表情,只听他言道:“正是!听闻我军中出了一员小将,十分了得,今特来会会。”
    轩辕无咎忙叉手道:“狄公缪赞,末将愧不敢当!”
    狄青言道:“战场之上,不须多言,你且使出你平生本事,让我瞧瞧。”
    轩辕无咎年幼之时,在军中时常听得狄青威名,只可惜他年长之后,狄青已升任他处,无缘在狄青手下出战,深为遗憾。如今他听得狄青如此说,便叉手道:“末将谨遵号令,还望狄公多多指点。”
    狄青微微点头。轩辕无咎遂抖擞精神,跃马提枪,奔狄青而去,狄青举枪架住,两人两骑,便在这大漠之中展开厮杀。
    狄青之威名,乃是在与西夏军交战之中,累胜而致。他枪法精绝,法度严谨,轩辕无咎使出浑身本事,亦无法胜得狄青分毫。
    斗得三百余合,狄青哈哈大笑道:“能在我手下走上这许多回合,不错不错!我军中后继有人!”说罢一抖腕一甩枪头,轩辕无咎只觉眼前一花,那一个枪头仿佛化成了九个枪头,他手忙脚乱,躲闪不及,被那枪扎在大腿上,翻身落马。好在狄青并未使力,所伤不深。
    狄青捋须笑道:“此乃我集毕生之力所创的绝招,名曰‘九盏莲灯’;西夏名将败于此招之下者,不计其数,你且回去好生揣摩。”
    轩辕无咎从沙地站起身,叉手道:“末将学艺未精,此后定当勤加练习!”
    只听狄青哈哈大笑,笑声渐渐远去。轩辕无咎眼前一花,尚在圈中,面前是五位萨满大师。这一场,却是轩辕无咎输了。
    轩辕无咎低下头,默默转回去。姜一枫拍拍他的肩膀,笑说道:“不须放在心上。”
    第三场,乃是由赵圆月上场。赵圆月刚要动身,姜一枫忽然道:“且慢。”
    赵圆月止步看向他。
    姜一枫对罗全安道:“烦罗大哥与对面的萨满大师说,我圆月妹子完全不会武功,若是这一场仍需比拼武功,还是我上。”
    罗全安前去说了,回来道:“毕日达哈拉大师说了,境由心生,不会武功者,自然不会遇到需比拼武功的场景。”
    姜一枫这才点点头。赵圆月冲他微微一笑,走入圈中。
    甫一进圈,天地顿时一片黑暗,彷如又走进了那一个梦境。
    那个声音又缓缓响起,道:“你还没有杀了子雅如珠。”
    赵圆月不答,只微笑道:“原来那晚真的是被你们带入的幻境。”
    那个声音笑道:“非幻非真,亦幻亦真。你那晚没杀子雅如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不要紧,我如今将她放在你面前,你要杀时,不会再有任何阻拦。”
    说毕,赵圆月就看见前方出现一点光明,隐隐出现一个人,背对自己,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看背影正是子雅如珠。赵圆月再看手中,赫然又多了一把刀。
    那声音笑道:“去吧,去杀了她,你的一枫哥哥便是你自己的了。”
    赵圆月看看手中的刀,看看子雅如珠的背影,平静道:“且慢。你还没有告诉我,怎样才算赢?”
    那声音顿了顿,笑道:“你将子雅如珠杀了,便算赢了;你且少了一个情敌,正是一举两得。”
    赵圆月想了半天,微笑道:“好。”她缓步走上前去,将捆绑子雅如珠双手的绳索割断,笑道:“如珠妹子,我们走罢。”
    那声音愣了一愣,道:“你不杀她?”
    赵圆月微笑道:“为何要杀?”
    那声音道:“你可要想好了。你不杀她,终有一日,你的一枫哥哥可是要被她抢走。那时节她可不会跟你客气。”
    赵圆月笑道:“情之一物,岂可强求?我当然不会放开我的一枫哥哥,但我只会用我的心去爱他,而不是靠杀死情敌来得到他;我若这样做时,恰恰相反,我会永远的失去他。”
    第七十章

    子雅如珠转过头来,对她调皮笑笑,道:“圆月姐姐你可不要后悔哦,我可也不会放弃一枫哥。”
    赵圆月与她相视一笑。那声音犹不甘心,道:“如此说来,即算失败你也不肯杀了子雅如珠?你可知道,你们再败这一场,可就无缘上山了。”
    赵圆月抬头道:“我若是为了赢这一场杀了如珠妹子,一枫哥哥必定会伤心欲绝;即算输了这场无法上山,我们众人一心,定能想到其他法子。你们靠妖法蛊惑人心,欲逼人为恶,其实胜之不武。”
    那声音楞了一会,道:“你一心向善,可是倘若有一天你的一枫哥哥欲要为恶呢?”
    赵圆月坚定道:“不会的。我从小与他相识,他是何等样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那声音微微叹口气,道:“你赢了。”
    赵圆月就见眼前忽然一亮,子雅如珠消失不见,自己仍在圈中。
    姜一枫忙上前,见赵圆月毫发无损,这才放下心来。赵圆月看着他,道:“我赢了?”
    姜一枫笑道:“正是。”
    这时就见罗全安跑过来笑道:“五位萨满大师同意我们上山,只是切记要小心,不可惊扰腾格里,否则我们全都难逃一死。”
    姜一枫笑一笑,上前欲向五位萨满大师叉手,五位萨满大师却已消失不见。
    众人收拾停当便往山顶进发,此后一路再无阻碍。那五位萨满倒不食言,当日晚间,公输雨未舌头上的大疮便自行愈合,再无疼痛。
    上得山顶,来到天池边上,众人极目看去,顿觉胸怀大畅。此时正当六月,天池早已不是冬日那般冰封雪盖的光景,此时的天池群峰环抱、白云缭绕;天池水面波平如镜、五彩斑斓。天池北面,有一天然缺口,天池池水由此倒挂喷涌而下,形成高达几十丈的大瀑布,气势磅礴;天池南面,一座高峰傲然耸立,如巨鳌昂首。
    众人赏玩一会美景,姜一枫便率先向天池走去,此时池水解冻,近看那池水时,色呈幽蓝,深不可测。
    姜一枫笑道:“老规矩,我下去探探情况,烦无咎兄在池边照应。”
    轩辕无咎点点头。子雅如珠笑道:“一枫哥怎地将我忘了?”
    姜一枫看看她,笑道:“你要去可以,不过得听我的话,若是再擅自做主,贸然行动,以后可就不让你去了。”
    子雅如珠笑道:“知道了。我定会听一枫哥的话。”
    两人于是一前一后,跃入池水之中。剩余众人便在岸边扎下帐篷等待。
    天池中水质纯澈,两人在水中就见身边游鱼细虾,悠然自得。池水颇深,两人往下潜了三四十丈,尚未到底。越往下光线越是暗淡,姜一枫一鼓作气,又向下潜了四五十丈,终于到底,左右看时,未见特异之处。
    姜一枫向子雅如珠示意,两人分开左右探寻。探寻半日,池底只见石块泥沙水草游鱼,却始终不见任何特异之处。
    姜一枫看看天色已晚,便与子雅如珠汇合,回到天池岸上。这一日一无所获,不过这天池颇大,两人一日所探不过方圆之地,故此姜一枫也不灰心,只等晚间休息好了,第二日再入池中探寻。
    玄武者,龟蛇之形也。如今这天池便是一个天然的大龟,但蛇在何处?姜一枫望着星空,苦苦思索。
    第二日清晨,姜一枫对众人道:“如此探寻,恐怕一个月也未能有所获,今日大家且在池边休息,我自去天池北面的瀑布走一遭,或许能有所发现。”
    他自去到天池北面,那天池之水由缺口喷出,形成一道瀑布倒挂于天际,飞溅而出的水珠在阳光下形成一道巨大的彩虹,横跃长空。姜一枫站在瀑布顶上,前后左右仔细探寻,这一日也无所获。
    到晚间回到天池岸边驻地,赵圆月对他笑道:“一枫哥哥,我今天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所在。”
    姜一枫忙问其详。赵圆月笑指道:“一枫哥哥不是说南面那座山峰形似巨鳌之首吗?我今日特意问了罗大哥,他说那座山峰名叫三奇峰,峰中有洞,直通天池。传闻洞中常有蛟龙出没。”
    姜一枫听罢心中一动,谢过赵圆月,便欲前去一探究竟。赵圆月微笑道:“何必急在一时?明日清晨再去不迟。”
    当夜无话,第二日清晨,姜一枫与众人一道,在罗全安带领下,来到三奇峰上。这三奇峰上果然有一个巨大的山洞,径约两丈,从洞口望下去,幽深不见底。
    罗全安笑道:“天池之水自来有些古怪,一直往下流,却不见少。传闻此洞直通鲸海,洞内住有蛟龙,都说是蛟龙将鲸海之水运至天池,以补不足。”
    姜一枫结束停当,便欲进到洞中查看,子雅如珠定要跟随一起,也只得依她。正要入洞之时,罗全安担心道:“姜公子,那五位萨满大师曾言,不可惊扰山顶的腾格里,否则全都难逃性命,他们所指的,会不会便是这洞中的蛟龙?”
    姜一枫笑道:“只是传说有蛟龙,未必是真。我且先下去看看,若是有甚异常,我先出来再做计较。”
    众人点点头。姜一枫便与子雅如珠一同走进洞中。甫一进洞,便觉气温骤然下降,洞外阳光灿烂,洞内却是阴冷刺骨。两人一路前行,那洞蜿蜒向下,约半里之后,便伸入天池之中。姜一枫与子雅如珠遂下水,沿洞壁缓缓下潜。约有五六十丈深处,洞侧壁上出现一个大洞,姜一枫示意子雅如珠暂停,他从洞口出去转了一圈。洞口外便是天池,也无甚奇特之处,姜一枫于是转身回来,与子雅如珠一道沿洞壁继续下潜。再下二三十丈,姜一枫估计此时洞外已到了天池底部,但这洞犹未到底,继续斜斜往下,观其方向应是伸向天池底部中心位置。姜一枫心道既然下来了,好歹弄个明白,便带着子雅如珠继续下潜。又向下四五十丈,这洞突然出现很长一个平段,姜一枫推断其走向与天池底部几乎平行。两人沿平段前行一段,洞壁上方出现一个岔洞,斜斜往上。姜一枫想一想,先不管这岔洞,继续往前。约半里之后,洞身急转,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弯,垂直向下伸去,水色幽黑,不知下面还有多深。
    姜一枫与子雅如珠向下潜了几丈,其水越发寒冷,直入骨髓。姜一枫怕子雅如珠身子受不了,便告诉子雅如珠转头往回。便在此时,洞下极深处飘起来几个气泡;几乎同时,姜一枫似乎感觉到洞壁在微微震动。
    姜一枫心里感觉有些不妙,于是便叫子雅如珠加快速度往回游,他在后面小心防备。
    游过那一段平行的洞身,姜一枫本想上岔洞去探寻一番,只觉得洞壁震动越来越大,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底深处正急速往上冲,只好放弃,思量先安全离开这里,再做打算。
    到了斜斜向上的洞身,震动越来越大,两人用最快速度急速往上,刚到得与天池相连的那个岔洞口,姜一枫觉身下水流涌动加剧,往后看时,只见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几乎塞满了整个洞身,正在急速逼近。他情急生智,用足力气,向子雅如珠推去,子雅如珠被他一推,快速往上;姜一枫一翻身,取出龙吟,正要往下去迎那东西,被一股强大水流冲击,从岔洞口直冲进了天池。
    姜一枫在水中稳住身形,回头看去,便看见一张大口,便如一个巨大的黑洞,向他狠狠咬来;那大口中利齿如剑,根根直立。姜一枫不敢怠慢,往后尽力一退,先避开大口,再一翻身往上升了十来丈,往下看时,这东西形如巨龙而无角,径约一丈五尺,身子尚有一段在那洞中未曾出来,只伸出洞外的这一段便有十五六丈长短;最奇的便是没有双眼。姜一枫当初在锁龙山所遇的巨蛇,已是极大,与这一条比起来,直如婴儿之比巨人。
    姜一枫心下暗暗吃惊,思量自己一人决计无法对付这巨怪,不敢停留,直直往天池水面逃去。这巨怪张开大口,紧追不舍。看看快到水面,姜一枫忽然想到,若是他与轩辕无咎二人均无法制服这巨怪,那其他人岂不遭殃?心念至此,遂又翻身,挺剑去迎那巨怪。
    他之比这条巨怪,便如扁舟之比海船,那巨怪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只管搅动波浪,向他袭来。好在这巨怪着实庞大,在水中反不如姜一枫灵活,姜一枫乘水势到巨怪侧面,挥剑砍去,在巨怪身上留下一道浅浅伤口,却不见血。原来这巨怪皮肤太厚,又坚如钢铁,龙吟虽然锋利,却无法砍透巨怪皮肤。
    姜一枫一看不成,改砍为刺,挺剑狠狠向巨怪刺去。嗤的一声,龙吟一半剑身刺进巨怪身体,拔出来时,却依然不见血。
    那巨怪屡被姜一枫所扰,心下恼怒,猛一翻身,尾巴狠狠向姜一枫袭来。姜一枫挺剑挡去,连人带剑便如被一道巨大的钢鞭抽中,身上剧痛难忍;他身体被巨怪尾巴带起的水流所卷,在水中不断翻滚。
    便在此时,一道人影自上而下,急速向巨怪冲来,那巨怪虽然没眼睛,却似对周围一切洞若烛火,微微一侧头,那人影一枪刺来,正中巨怪颈部,他手中枪远长于龙吟,又是从上到下全力一刺,只见巨怪颈部被枪刺伤,在水中渗出丝丝血迹。
    姜一枫一见大喜,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轩辕无咎。想是子雅如珠逃上岸边,向众人说了水下怪事。轩辕无咎遂下水接应。
    眼见轩辕无咎前来,姜一枫抖擞精神,持剑上前。他知龙吟较短,无法伤得了巨怪,便在巨怪头部诱敌,轩辕无咎便去巨怪颈后伺机伤它。
    两人一怪,在水下展开激斗。岸上,赵圆月等人紧张守望,便见那天池之水犹如煮沸一般,波浪翻涌。众人心中皆担忧不已。
    斗了半个时辰,那巨怪身体虽中了几枪,渗出几丝鲜血,对它而言却只是微创而已,不能伤它根本;这几枪反而激发了它的愤怒,只见它在水中左右摇摆,用尾巴将姜一枫与轩辕无咎赶到一处,突然,只见它额头正中皮肤裂开,彷如睁开一只巨大的眼睛;这眼睛中射出强大光柱,炽如太阳。姜一枫与轩辕无咎眼睛与这光柱一对上,便觉眼前一黑,瞬间目不视物,脑中一片眩晕。那巨怪见二人皆已昏迷,便闭上眼睛,张开大口,往二人咬来。
    便在此时,水中急速掠过两道黑影,第一道黑影将姜一枫一把抱住便冲向岸边水面;第二道黑影略一迟疑,拉住轩辕无咎,也冲向岸边水面。
    那巨怪一咬不中,再追时,两道黑影速度极快,瞬间便到了岸边,翻身上岸。好在巨怪并不上岸追赶,一翻身再回洞中,径自去了。天池水面,重又平整如镜。
    那两道黑影,第一道竟是谢大牛,他做水手多年,水性着实不俗。姜一枫与轩辕无咎同那巨怪缠斗之时,他便在水下候着,一见两人有危险,便即冲了过来;第二道是子雅如珠,她水性自不用说,眼见谢大牛救了姜一枫,她便拉了轩辕无咎上岸。
    半晌之后,姜一枫两人悠悠醒转,待问明了情况,先谢过谢大牛与子雅如珠,再将这巨怪情形说与众人。
    公输雨未道:“那巨怪眼睛所放光芒,在岸上也能看到。”
    姜一枫见赵圆月皱眉不语,笑道:“圆月妹子在想什么呢?”
    赵圆月缓缓抬头,道:“这巨怪,恐怕是…烛九阴。”
    第七十一章

    众人吃了一惊,尽皆皱眉不语。公输雨未不解,问道:“烛九阴是什么东西?你们为何如此害怕?”
    姜一枫沉声道:“烛九阴乃是上古传说中的神兽。传说它巨大无比,眼睛睁开,便是白天;眼睛闭上,便是夜晚。”
    公输雨未点点头,道:“哦。这么说倒是真的像。”她肩头的吾不知也点头道:“烛九阴!烛九阴!”
    赵圆月道:“这烛九阴,恐怕便是这玄武之精的守护神。有它在此,玄武之精恐不易得。”
    姜一枫点头道:“想来应是如此。”随即笑道:“也算是件好事,我们至少知道没找错地方。玄武之精,定是在此处无疑。”
    他转向轩辕无咎,却见轩辕无咎坐在一旁,嘴唇青紫,浑身颤抖。他心觉奇怪,正要问时,猛觉心底一阵寒流袭来,浑身亦是止不住发抖,再回过头,赵圆月等人吓了一跳,原来他也如轩辕无咎一般,嘴唇青紫。想是他内力较轩辕无咎为厚,因此晚于轩辕无咎发作。
    赵圆月连忙进帐篷,取了几条毛毡过来,替他与轩辕无咎分别裹上;但两人依旧颤抖不止,只觉浑身冰冷、寒入骨髓。
    赵圆月焦急问道:“你们在水下可有受伤?”
    姜一枫强忍寒意,答道:“不曾。只被那烛九阴尾巴扫中,再有便是被它眼中喷射的光柱所伤。”
    赵圆月沉吟道:“尾巴所扫,应不至此。此地为玄武所在,乃是天下极阴之地;烛九阴眼中之火,入水不熄,应是阴火。两位哥哥应是被它阴火所伤,所以寒入骨髓,颤抖不止。”
    子雅如珠急道:“那怎么办?圆月姐姐可有好的法子?”
    赵圆月摇头苦笑道:“我也只能推知大概,要说救治却是无法。”
    众人再看向姜一枫二人,只片刻功夫,二人脸色已转青紫,头上仿似笼罩一层寒气,裹在身上的毛毡外面结了细细的一层冰。
    子雅如珠看看大家,终于忍不住,走过去将姜一枫轻轻抱住,顿时觉得浑身冰冷,怀中所抱哪里是一个人?分明便是一个冰块。
    公输雨未咬咬牙,将自己身上长袍解下,披在轩辕无咎身上,亦是毫无作用。
    赵圆月摇头道:“阴火所伤,外物无用。”
    子雅如珠听得外物二字,突然心中一动,问姜一枫道:“一枫哥可还记得当日在漠高窟时,那吕祖曾授你们心法歌诀?”
    赵圆月眼睛一亮,喃喃道:“吕祖…吕祖…吕祖道号是什么?”
    姜一枫此时浑身冰冷,连脑袋似乎都已被冻僵;见问,便努力张口回道:“吕祖道号纯阳子。”
    赵圆月急道:“着啊!纯阳克极阴!”
    子雅如珠忙道“两位哥哥赶紧心中默念那日吕祖所传心法,按此心法引导内力运转。”
    姜一枫与轩辕无咎遂心中默念吕祖所传心法,引导内力在体内运转。整整一个时辰之后,两人感觉体内寒意终于有所消减,裹着的毛毡外面也不再结冰。
    众人见他二人面色有所缓和,无不大喜。姜一枫睁开眼,勉强笑道:“这烛九阴的阴火着实厉害,好叫大家担心了。”又转头向谢大牛道了感谢。谢大牛只憨厚笑笑,摆摆手。
    轩辕无咎咳了几声,向大家微微一笑,伸手掏出腰间的酒葫芦,咕嘟嘟连灌几大口酒,这才说道:“痛快!”
    公输雨未见他饮酒,柳眉一竖,正要发作,想了想,又咽下去,只将他看着。
    一夜无话,那烛九阴也未再次出现。
    第二日清晨,姜一枫与轩辕无咎再练吕祖心法,祛除体内阴火;一连七日,方才将阴火去尽。
    第八日上头,两人已然大好。姜一枫缓步踱到天池边,自语道:“这烛九阴如此厉害,可怎生对付?”
    他这几天反复思量,那玄武之精多半便在天池底下的岔洞之中,可下面有烛九阴守护,若去取时,烛九阴必然再次上来阻拦。烛九阴额上独眼所发出的阴火,他与轩辕无咎均无法抵挡。
    赵圆月走到他身后,看向天池,微笑道:“一枫哥哥怎么生个病,便生糊涂了?”
    姜一枫转头愕然道:“圆月妹子此话怎讲?”
    赵圆月笑道:“一枫哥哥你这阴火是怎生治好的?”
    姜一枫想一想,恍然大悟,自己拍拍头,笑道:“对啊!吕祖的心法可治阴火,自然也能克制阴火!”说到此处,自己又摇摇头道:“不过,我与无咎兄于这心法所习尚浅,还需加紧练习。”
    姜一枫遂将此事告诉轩辕无咎与子雅如珠,自此日起,三人便将吕祖心法融入蜀山心法之中,勤加修炼。姜一枫得子雅如珠传授狐族心法,每每修炼之时,尚可吸纳天地日月之精华,因此于这内力修为上,他比轩辕无咎要更快一些。只是这心法乃是当日子雅如珠月下所授,他怕说出来于子雅如珠有些不妥,因此上并未告知轩辕无咎。只是从此以后,姜一枫便将吕祖心法亦融入此前三种心法之中一起修炼、刚柔相济、内外相通,他的罡气之中便又多了纯阳之力。
    三人在这天池边上,又修炼了整整一月。这一月当中,那烛九阴始终未曾出现。赵圆月与公输雨未得空便去天池四周的山峰游玩。一个月下来,两人将天池边上十六座奇峰玩了个遍。赵圆月最爱的便是观日峰,每每天不见亮便上到山顶,坐等日出;公输雨未则喜欢上紫霞峰,细心观察峰上的紫色岩石;子雅如珠修炼偶尔得空,便喜欢上玉柱峰,那上面有一大片高山杜鹃,此时正当花期,姹紫嫣红,甚是美丽。玉珠峰上还有一群野鹿,子雅如珠得空便跑去与小鹿玩耍嬉戏。
    谢大牛与邹治没事时一贯沉默寡言,整天只呆在自己帐篷里面,甚少出来。好在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也不多问。
    一个月后,姜一枫与众人言道:“修炼一事,倾其一生亦未敢言登堂入室,只是时不我待,如今我与无咎兄自觉已能抵挡那烛九阴之阴火,今日便再下天池;如珠妹子修为尚不够深厚,下去恐有危险,便与众人留在岸边,替我与无咎兄做个照应。”
    子雅如珠心知他担心自己;自己修为确实也较浅,下去恐要姜一枫两人分心照顾,徒添麻烦,因此点点头,答应了。
    准备停当,姜一枫与轩辕无咎先后跃入天池之中。
    两人下水找到那个岔洞口,由此钻入,缓缓向下。不多时又到了与水面平行的那一段洞身,轩辕无咎早听姜一枫讲过此处有一个向上的岔洞口,那玄武之精很可能便在这岔洞口之内,因此两人便向岔洞口游去。
    尚未游到,只觉洞中水流翻滚,那烛九阴果然又自水底极深处冲上来。洞中施展不开,两人只好又一路退回天池之中,待烛九阴前来,便与之交战。
    那烛九阴速度极快,两人刚退到天池,烛九阴便已攻到。姜一枫依前在烛九阴头部诱敌,轩辕无咎挺枪攻向烛九阴颈部。烛九阴知他二人有些手段,兴波涌浪,直冲姜一枫,欲先将姜一枫咬碎,再回头对付轩辕无咎。
    姜一枫等人曾得海玲珑传授水下法门,又兼多次水下作战,在水下已然十分灵活,不输鱼属;只是这烛九阴着实巨大,姜一枫几次险些被它咬中,堪堪躲过。那一边,轩辕无咎将枪尖凝入罡气,这罡气中带有吕祖纯阳心法所练纯阳之气,乃是烛九阴天生克星,几枪下去,烛九阴颈部鲜血直流,受伤不轻。
    烛九阴暴怒,又将眼睛睁开,来照射姜一枫与轩辕无咎。姜一枫与轩辕无咎虽早有提防,被它阴火一照仍不自禁浑身打个冷战;定一定神,转身又冲上前来战烛九阴。
    烛九阴连照几次,姜一枫两人均能抵挡,烛九阴也没了办法,只好闭了眼睛,翻身再战。它的阴火虽然对姜一枫二人不再起作用,但毕竟身躯庞大,翻滚撕咬,姜一枫与轩辕无咎也须得小心应对。
    两人一蛇,在天池中缠斗整整一天,轩辕无咎虽多次刺中烛九阴,但它犹如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越战越勇,毫不退让。姜一枫几次被它牙齿咬中,虽然最后关头躲过要害,身上也是几处负伤。
    眼看已是酉末戌初,天色渐暗,忽然一个娇小的影子自上而下,直冲向烛九阴头部。姜一枫一看大惊,那影子正是子雅如珠,忙挥剑攻向烛九阴,力图引开它的注意。
    子雅如珠在水下速度极快,烛九阴尚未有所行动,子雅如珠已靠近它的头部。她手中未持兵刃,只用一只手摸向烛九阴头部侧面。片刻之间,烛九阴行动暂缓。
    姜一枫与轩辕无咎一看这情形,也暂时停住攻击,只在子雅如珠左右护卫。
    又过片刻,那烛九阴在水中缓缓点头,转身进到洞中,向极深的水下自去了。
    姜一枫满面惊异,向子雅如珠问道:“如珠妹子对它说了什么?怎么它就走了?”
    子雅如珠笑道:“这还不简单?我们在岸上看你们打了一天了。我告诉它,我们此来只为寻找玄武之精,并无伤它之意,若它坚执不肯,岸上尚有许多如你们这般身手的人,到时候它性命难保。”
    姜一枫笑道:“它怎么说?”
    子雅如珠道:“它本是这玄武之精的守护者,它说它只用了五成功力,不过凭你们的本事,也算有资格可以用这玄武之精,但是玄武之精乃是这天池的根脉,你们只可取一点,不可断根。否则,这天池必将崩塌,它也必然不会放过你们。”
    姜一枫笑道:“还是如珠妹子有办法。如此说来,那玄武之精多半便是在那岔洞之中。我只取一点,能用即可,自然不会断根。”
    三人于是进到洞中,往下游到平行段的岔洞口,往上进到岔洞口之内,再往上游一段,上面却没了水,三人于是从水中出来,沿洞上坡。再走十来丈,三人突觉光芒耀眼,满壁生辉。抬头看时,前面是一个大平台,平台顶离地约有八尺,一簇亮晶晶的东西倒挂在平台顶下,如透明的鲜花盛开。
    三人走近细看。这簇鲜花光华四溢、透明璀璨,鲜花中伸出许多直立的柱子,六棱而首锐。子雅如珠叹道:“这是水精!”
    姜一枫点头道:“玄武属水,玄武之精,便是水之精,可不正是水精。”
    三人小心翼翼看了半天,姜一枫拣那最长的一支轻轻一折,折下约尺余长短的一段,仔细放好,便与二人转身出洞,回到天池岸边。
    听闻取得了玄武之精,众人无不欣喜。姜一枫心下也自感慨,他离家两年有余,历尽艰辛,终于将四象之精找齐了。接下来,就该回去将四象之精交给父亲,铸成四象之剑。
    当晚众人便在天池边上尽情欢庆,公输雨未硬将轩辕无咎的美酒取出来,大家畅饮。姜一枫两年来的重担终于放下,这一夜也是喝的大醉而归,什么时候睡下的都不知道。
    次日清晨,姜一枫直睡到巳时方起,他揉揉尚有些昏沉的脑袋,看看身边,不见轩辕无咎,想是早起练功去了。他起身结束停当,收拾行李时却大吃一惊,四象之精都不见了!
    第七十二章

    他这一惊,昨夜的宿酒都化作冷汗,自额头涔涔而下。他忙又仔细搜寻一番,仍是不见。再看帐篷中的矮几上,有一张信纸,他忙拿起看时,上面写道:吾弟一枫勿惊,吾前日得一异闻,今暂取四象之精前去寻找真相,待事毕自来寻你归还四象之精。落款是轩辕无咎。
    姜一枫拿着信纸,手微微发抖,一时茫然无措。他全然不知道轩辕无咎得了什么异闻,又为何一定要取走四象之精;也不知道轩辕无咎将去往何处。
    他左思右想,起身出了帐篷,四处看时,余人皆还未起身。他赶紧将众人唤醒,将此事对众人说知。众人皆愕然不知所以。
    半晌,赵圆月缓缓道:“先不要着急。无咎哥哥与我们朝夕相处这么多日子,要说他私自拿了四象之精遁走,断无可能,一定是他遇到什么事要先去解决,而这件事关乎四象之精。”
    公输雨未眼珠只在眼眶内打转,急道:“无咎哥哥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就算遇到天大的事情,说与我们知道,大家一起想办法啊!”
    子雅如珠沉思一会,道:“不知你们有没有发现,自打此次上山以来,无咎哥便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与他往日情形大不相同。”
    姜一枫点点头,懊恼道:“我也感觉到了,只是以为他最近勤加修炼,也未多想。早知道应该问问他的。”
    谢大牛挠挠头,道:“也说不定轩辕公子尚未走远,大家左近找一找看看?”
    众人无法可想,也只好如此。当天众人分开,在这天池顶上四处寻找,十六座山峰都找遍了,到了晚间回到驻地集合,众人皆摇头。
    姜一枫道:“无咎兄既然留了信纸,定是早已走了。如今有两条路,第一条便是再重走一趟四象之精所在地,重新收集四象之精。这玄武之精尚有不少,如再取一点,应该不妨;白虎之精当日也只切下一块,尚可取用,不过朱雀之精与苍龙之精却不好说。那朱雀之精倘若只有这一个,又或者几百年才出一个,那这次再去恐将无功而返;苍龙之精…”说到此处,他看向子雅如珠。当日是子雅如珠去取得苍龙之精,她对此应该最清楚不过。
    子雅如珠缓缓点头,道:“那苍龙之精,一经取用,也须得几百年才又慢慢长成。”
    姜一枫点点头,道:“如此便只有一条路可行,那便是寻找无咎兄。”
    赵圆月沉思道:“此地乃处于大宋疆域之外,域外之事,无咎哥哥应不甚关心,最大的可能,是他返回大宋去了。”
    姜一枫道:“圆月妹子和我一般想法。我们这便动身,返回大宋,再想法寻找无咎兄。”
    第二日清晨众人下得山来,辞别罗全安,回到船上,一问之下,船中水手皆未曾见过轩辕无咎。
    “他怎么回大宋去呢?”公输雨未眺望大海,一片茫然。
    姜一枫见她心中焦急,上前安慰道:“雨未妹子也不须焦急。这辽国有陆路与我大宋相通,想来无咎兄是从陆路回去了。”
    “那万一遇上辽国官兵怎么办呢?他一个人…”公输雨未眼眶有些湿润。
    “无咎兄武功高强,即算遇上辽国官兵,要脱身不是难事。”姜一枫笑道。他转头也看向远处青山,心中不停问道:无咎兄,你究竟怎么了?
    话分两头。且说轩辕无咎,自从那一夜梦中被告知姜一枫身世之事,心中一直不得安宁。他有心想找姜一枫问个明白,几次三番,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万一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他如此问法,岂不是大大伤了姜一枫的脸面?万一此事为真,那么姜一枫便不是华夏族人,他如心中另有所图,自然不会告诉别人。
    华夏族之危,便在眼前。这句话一直在轩辕无咎脑海回响。
    轩辕无咎自幼便成长于边陲军营之中,一生抵御外族入侵,因此于华夷之辨颇为看重。在他心中,华夏族乃是国之正宗,而蛮夷之辈既非我族类,则其心必异。前番在梅山峒内,一则被三苗族人所救,二则所见之人皆说大宋官话,兼且彬彬有礼,因此他并未发作,但若是他至交好友本身乃是三苗族人,而非华夏族人,他心中实难接受;若是这至交好友欺骗于他,利用他做了危害华夏族之事,则他更难接受。身为华夏族之一员,岂可眼见本族有难而袖手旁观?轩辕无咎心存疑惑,本不想再随姜一枫上太白山取玄武之精,但他心里明白姜一枫对此势在必得,他纵不去,姜一枫与其他人也必将去取,因此也只得跟上,一路好生委决不下。待得取到玄武之精,眼见四象之精业已聚齐,当晚众人欢庆,他却未如往日一般开怀畅饮。待得众人扶醉而归,他独坐月下,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先将四象之精拿着,回去想办法问个明白,若姜一枫乃三苗族人之事为真,自古华夷有别,他绝不能将四象之精交与外族人去做伤害华夏族之事;若此事为假,他便带着四象之精当面向姜一枫负荆请罪。
    主意已定,他便取了四象之精连夜下山而去。姜一枫等人当夜酣饮大醉,无一人发觉。
    下得太白山,轩辕无咎想了想,从陆地望西南而行,一路遁迹潜行,穿辽阳府,过来州,十几日后,终于回到大宋境内,抵达河间府。
    轩辕无咎找了个小酒馆,一面饮酒,一面自思该去何处才能问明此事。那日海上遇难,乃是船家赵闯将他们救至梅山峒内,若真如那夜梦中之人所说,那么赵闯自然知道姜一枫母亲是否为三苗族人。轩辕无咎打定主意,先去梅山峒内找赵闯询问。主意已定,他便去马市买了一匹上乘的骏马,径直往梅山峒而去。
    到得梅山峒外,他小心绕过周围巡逻的大宋官兵和梅山峒守卫的三苗族军士,潜行至赵闯家中,藏身于屋顶下房梁之上。到得夜间,赵闯果然自回家来,点了灯烛,关了房门,准备歇息。
    轩辕无咎见只他一人,便飘然下地,叉手道:“赵船家许久不见。”
    赵闯抬头见是轩辕无咎,略感惊异,叉手道:“轩辕公子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你那几个同伴为何没有一同前来?”
    轩辕无咎淡淡一笑,道:“船家放心,我并无害人之心,此来只为问两个问题,问完便走。”
    赵闯动了动眉毛,道:“轩辕公子但问无妨。”
    轩辕无咎道:“第一,姜一枫的母亲是否是这梅山峒中的三苗族人?”
    赵闯顿了顿,笑道:“轩辕公子乃是姜公子的好友,怎地你不问他,却来问我?我与他素昧平生,轩辕公子何以认为我会知道?”
    轩辕无咎不答,又道:“第二,姜一枫取得这四象之精,是否是三苗族人所命?意欲于我华夏族不利?”
    赵闯沉思片刻,道:“姜公子一向只说要寻四象之精,至于是何目的,却从未有所提及,我自然不知道。”
    轩辕无咎紧紧盯着他,道:“此事事关我华夏族之运命,非同小可,我必欲知晓。你若是不说,那在下只好得罪了。”说毕,缓缓伸手去取虎头斩魔枪。
    赵闯丝毫不以为意,只笑道:“轩辕公子可曾听说,我三苗族有一种法术叫做‘下蛊’?”
    轩辕无咎心中一凛,忽觉全身无力,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心中后悔不迭,自己太大意了。
    赵闯微笑着走上前来,见他除百纳盒之外另有一个包袱,便自他身上取下,打开看时,里面正是四象之精。赵闯将那包袱放好,随后将轩辕无咎背到梅山峒外一个偏僻的所在,言道:“轩辕公子并非我族之敌,我亦不想伤你性命,你一个时辰之后便可活动自如,不过这蛊毒须得七日才可消解;这七日内你最好找个地方静养,若是妄动内力,大罗金仙也救你不得。”
    轩辕无咎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突然开口向赵闯说道:“你根本不是船家!”
    赵闯没有答话,只笑了笑,一叉手,自行回去了。
    且说姜一枫等人急匆匆下了太白山,上了枫月无雨?念珠号,加速往回驶去。十来日后到了楚州,登岸之后,姜一枫一拍脑袋,大叫一声:“蠢!蠢不可及!”
    赵圆月等人吓了一跳,忙问他缘故。
    姜一枫道:“我会占卜!这几日心烦意乱,竟未想到此节。”连忙起了一卦,占出轩辕无咎乃是在河间府。于是公输雨未与众水手结清酬劳,由得众人自去。给到谢大牛与邹治时,特意多加两倍。姜一枫对谢大牛与邹治道:“两位这些日子随我众人上山下海、出生入死,我心中着实感激;只是我尚有要事在身,今日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相逢。”
    谢大牛与邹治哈哈一笑,接过酬劳,道一声:“后会有期。”也自去了。
    姜一枫四人正要启程出发,子雅如珠忽然道:“且慢。”众人不解,皆望向她。
    子雅如珠看着枫月无雨?念珠号,担忧道:“此船太过神妙,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盗走,我恐怕我的家乡将永无宁日。”
    众人一听,甚觉有理。嗟丘岛远在千里之外,寻常海船若想到达十分不易,但若是驾乘这枫月无雨?念珠号前去,却是毫不费力。
    公输雨未哈哈一笑,走入船中,片刻即回,向子雅如珠道:“妹子不须担心,我如今破坏了此船一个重要部件,若非我亲自来修,其他人便不能驾乘此船出海。”
    子雅如珠听罢这才放心,忙谢过公输雨未。
    此间事了,众人忙赶去河间府;到了河间府再一占,轩辕无咎却又到了光州;众人再赶到光州一占,姜一枫神色一紧,喃喃道:“无咎兄去梅山峒作甚?”原来却占出他进了梅山峒内。
    赵圆月沉思道:“梅山峒内,无咎哥哥所认识之人无非就是船家赵闯、总峒主苏甘,还有梅山峒鬼市的鬼面郎。进峒去先找这三人,必有所获。”
    姜一枫点头称是,又一路赶到梅山峒。进梅山峒之后,他们先来到赵闯家中,所幸赵闯在家。
    姜一枫进门便叉手道:“赵大哥别来无恙!我好友轩辕公子可曾来过你这里?”
    赵闯叉手笑道:“可巧。昨夜他刚刚来过。他找到我,说了一堆我完全不明白的话,最后说什么自己弄错了,丢下这个包袱便走了。还说要找个地方反躬自省。”说毕将一个包袱递与姜一枫。
    姜一枫忙接过来,打开看时,四象之精好端端的都在里面,大喜过望,忙叉手道:“多谢赵大哥!轩辕公子可曾说他要去何处?”
    赵闯道:“不曾。哦对了,他说若是你们寻来,有句话叫我带给大家,说是他要找个地方反躬自省,希望大家最近不要去找他,也不要打扰他。他日后自会前来寻找大家。”
    姜一枫哦了一声,自己寻思,或许轩辕无咎先前对大家有什么误会,如今自己知道弄错了,又不好意思当面告诉大家,所以才将四象之精留在此处,又托赵闯带话。他想明白之后,不觉微微一笑,心道这无咎兄平日处事刚毅果决,怎地这次如此扭捏;不妨,待自己事了,他若不来寻大家时,我便与大家一道前去寻他。
    姜一枫将四象之精妥帖收好,再次谢了赵闯,便与众人出了梅山峒,往张家湾进发。
    一路之上公输雨未几次三番,要姜一枫占一占轩辕无咎身在何处。姜一枫笑道:“你无咎哥哥说想静一静,你又何必非要前去打扰?待他静得几日,他说了自会来寻我们。若是我们这边事了他还未来,我自然带你去寻他。”
    第七十三章

    赵圆月也笑劝道:“你若是不听你无咎哥哥的话,硬要前去见他,他恐怕不会高兴哦。”
    公输雨未见大家都如此说,只好嘟嘟嘴,暂且将这事放下。
    来到张家湾村口,姜一枫远远望去,那棵大黄葛树枝叶依旧,不觉微微一笑。进村之后,依例先去拜见师父师娘,赵先生夫妻看见女儿平安归来,喜不自胜;又见姜一枫等人一同前来,更是开心。
    姜一枫向赵先生简略讲了这两年的经历,赵先生连连点头,微笑道:“你能得遇前辈高人,学得一身本领,实是上天造化,望你他日用于正途,不枉一生所学。”
    姜一枫叉手受教,正谈论之间,赵圆月领着公输雨未、子雅如珠前来,向赵先生笑道:“我已禀过母亲,这些日子便留两位妹妹在家中小住。”
    赵先生捻须微笑点头。姜一枫见如此安排甚好,也向赵圆月微微一笑。
    叙过话后,姜一枫便告别众人,独自往家走去。
    夕阳满天。隔老远姜一枫便听到小院里那熟悉的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尚未进门,一个矫健的影子一下子便扑了上来。
    小黄一头扑向姜一枫,尾巴猛摇,舔了姜一枫一头一脸的口水。
    “你长大啦。”姜一枫一边擦口水一边笑道:“以后不能叫小黄了,叫大黄。”
    小黄呜呜几声,似是在抗议道:名字可是轻易改得的么?本狗再大也还要叫小黄。
    姜一枫放下小黄,一抬头,便看见父亲站在打铁炉前,正静静看着他,眼角有些笑意,只是两鬓的白发又多了些许。
    “爹。孩儿回来了。”姜一枫鼻尖一酸,强自忍住,上前行礼。
    “回来就好。”姜十七点点头。他擦擦手,转回屋中准备饭菜。
    “爹。”姜一枫从背后叫住父亲,道,“那四象之精,我已都找到了。”
    姜十七怔了怔,一笑,道:“好。”
    晚上用餐之时,姜一枫便将这两年的经历说与父亲,那些极危险艰难的地方,统统一句带过。姜十七一言不发,只是缓缓饮酒。待到姜一枫讲完,姜十七饮一口酒,笑道:“你这两年,酒量倒是颇有长进。”
    姜一枫讲完,想起那日在太白山下正子所言之事,欲言又止。
    姜十七看他一眼,道:“怎么?有事就说。”
    姜一枫思虑再三,问道:“爹,我母亲是否不是华夏族人,乃是梅山峒内的三苗族人?”
    姜十七饮一口酒,缓缓道:“如今你已大了,又已寻得了四象之精,你便是不问,我也要将此事说与你知道。”随后说出一段往事。
    二十三年前,蜀山派掌门公孙长明下山游历,一日行至梅山峒附近,见一妇人被几个三苗族人所围,便出手救下了妇人。原来这妇人乃是梅山峒内三苗族圣女的乳母,圣女从小时起便由她照顾起居饮食,因有几日圣女患病,族中长老怀疑是她所为,责罚于她;她含冤负屈,便欲出走。三苗族人怕她说出族中的秘密,便派人追杀于她,恰巧被公孙长明所救。这妇人为了报恩,便将族中的秘密说与了公孙长明知道。原来三苗族人本是蚩尤后裔,当年蚩尤败于黄帝之后,其所率九黎部族其中一支返回梅山峒,苟活于梅山峒内,便是如今的三苗族人。三苗族人屡被华夏族人欺压,心中早有怨气;又兼且近几十年朝廷封锁围困日甚,因此他们一直在等待时机,欲举行上古流传下来的仪式将蚩尤复活,好带领三苗族人重夺天下。这仪式却有好几个难处,其中之一,便是必须由遗传了蚩尤神力的后裔圣女来进行,而圣女的标志之一,便是在出生时左臂上会有一个牛头形的胎记。
    几千年来,三苗族人一直在等待圣女的降临,这一年,圣女终于降生,她的左臂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牛头形的胎记。三苗族人欣喜若狂,替她取名叫做“仡濮蝶”,喻意蚩尤将会破茧重生。如今这圣女已经十八岁了,不过到底何时举行仪式、又如何举行仪式,这妇人却不知道。
    公孙长明听闻此事,大吃一惊,倘若这妇人所言为真,蚩尤真能复活,带领三苗族人争霸天下,那这天下势必陷入一场极大的动荡,无数无辜百姓将因此丧生。
    他思量再三,将妇人带回蜀山,妥善安置,叮嘱她切不可再向他人透露此事。随后他召集七名弟子商议此事,最后决定,先派大弟子潜入梅山峒,找机会靠近三苗族圣女,探得此消息的虚实真伪,再做计较。
    这大弟子,便是姜十七。
    姜十七时年二十一岁,武功高强、胆大心细,又极为聪明,因此上公孙长明方才决定派他前去。姜十七偷偷潜入梅山峒,悉心观摩学习三苗族人的衣着语言、生活习性,最终成功混入三苗族人之中,成了一名为圣女居所挑水砍柴的杂役。
    姜十七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看见圣女的情形。那一日他正挑柴远远经过,听见远处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他抬头看去,便看见圣女居所二楼一个窗口,一名少女头戴华丽的银饰,眉若秋月、目若繁星,那眼中便如一池秋水,干净空灵,全无城府。她手心捧着一只小鸟,看着小鸟在手心中快乐起舞,莞尔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贝齿。一束阳光从树叶间斜斜的照射下来,正照在她的额头,姜十七不觉看的有些痴了。
    过得片刻,那小鸟振翅飞走,少女轻轻叹口气,转头时瞥见姜十七正抬头看她,微微一愣,便回身而去,消失于窗前。
    姜十七知道,她便是圣女。
    身为一名杂役,姜十七每月只有四五次机会能远远的看到圣女,但是他毫不气馁,每日里尽力将自己的事情做到最好,且利用这有限的机会细心观察圣女的作息规律、饮食习惯。两年之后,所有人对他都早已看的面熟,连圣女的贴身护卫都对他去了戒备之心。此时他才发现,圣女其实是一个很善良,又很孤独很可怜的女子。她自出生之日起,便因其天生的胎记而被族人严密保护;说是保护,与坐牢其实没多大分别。圣女从小到大没有朋友,也不能见亲人,活动范围也仅限于自己的居所,唯一能陪伴她的,便是那几只春来秋去的小鸟。每年春天,她便在窗前盼望,只要小鸟来了,她便特别开心。她喂小鸟食物,与它们聊天,诉说自己幻想的外面的世界。偶有一次遇到一只小鸟脚上受伤,她便替它包扎,悉心照料。小鸟伤好,振翅飞走,她便会开心微笑。
    圣女并不知道,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深深印在姜十七心上。姜十七武功非常了得,圣女对小鸟絮絮叨叨诉说的那些话语,那些对于外面世界的幻想,一一听在远远路过的姜十七的耳朵里。她只知道,偶尔会有个人挑水担柴远远经过她的窗前;两年下来,见的次数多了,她偶尔也会对他微微一笑。
    两年下来,姜十七通过收集的只言片语、零散信息,已将师父交代之事大致弄明白。三苗族确实是要举行一个仪式,由圣女来复活蚩尤,之所以迟迟没有举行,乃是因为还缺少一些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便不大清楚了。本来此时姜十七已经可以回去复命了,但他没有走,他已经深深爱上了圣女仡濮蝶。终于某一日,当仡濮蝶转过身来,便看见那个她经常看到的挑水担柴的年轻人静静站立于她的面前。
    “你不用问小鸟。”姜十七轻轻说道,“我来告诉你外面的世界。”
    从此以后,姜十七经常悄悄来到仡濮蝶的房间,陪她聊天、陪她说笑。
    如此过了半年,两人发现,仡濮蝶有喜了。
    怎么办?仡濮蝶看看微微隆起的肚子,又看看姜十七,轻声道:“不如,你便在梅山峒内住下,我们光明正大结成夫妻。我虽为圣女,但也并非不能结婚。待得时机到了,我替族人举行了仪式,那时节我们想去哪便去哪,族人也不再加阻拦。官人意下如何?”
    姜十七微微皱眉。他内心真爱仡濮蝶,因此与仡濮蝶交往这许多日子,他从未问过仡濮蝶有关举行仪式之事。但是他心知他的职责便是要阻止三苗族人举行仪式,因此仡濮蝶这个想法万难实现。
    他叹口气,道:“娘子所言,我何尝不想?但举行仪式这一事,万万不可。”
    仡濮蝶睁大妙目,问道:“为何?”
    姜十七沉思片刻,道:“举行仪式乃是为了复活蚩尤,带领三苗族人争战天下,可这战乱一起,有多少无辜百姓将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娘子,此事万万不可。”
    仡濮蝶茫然片刻,在她心中,姜十七早已是她丈夫,丈夫说什么,她便做什么,也不需问理由。她看向姜十七,道:“官人说怎样我便怎样。只是如今肚子日渐变大,恐无法隐瞒;再者如果到了时候我不举行仪式,族人势必逼我举行。”
    姜十七沉思半晌,道:“走。我们只能走。离开梅山峒,寻一个宁静的地方安然度日。” 他想来想去,留在梅山峒那是万万不可;他娶了异族女子为妻,且这女子身上还担着如此大的干系,自然也不能回蜀山,因此走能远走他方。
    两人商量既定,便悄悄离开梅山峒,从此浪迹天涯。
    闻知圣女逃走,梅山峒三苗族人自然大感震怒,即刻派人四处搜捕,就算寻遍天涯海角,也须将圣女找回去。
    姜十七夫妻二人逃亡了半年多,其间经过了三次三苗族人的追捕,每一次姜十七都凭借高超的武功化险为夷。在这中间,姜一枫出生了。
    两人抱着姜一枫,心中欢喜无限,逃亡生涯的所有心酸苦楚,在这一刻都不值一提。
    这一日途径宜州。姜十七夫妻三人不能投店,只在野外穿行,突然天降大雨,姜十七看看,左近无有人家可供借宿,只有一个破败的土地庙,无奈,也只得带妻子与儿子进入庙中。庙中屋顶早已破败不堪,四处漏雨。姜十七找了一处勉强可供避雨的地方,打扫干净供妻儿休息;甫一坐下,姜一枫便开始啼哭。仡濮蝶眼望姜十七,面有难色,又带了许多歉意。原来一家人四处躲藏,终日三餐不继,仡濮蝶产后营养不良,奶水便不甚多。
    姜十七微微一笑,道:“不妨。你且在此休息,我这便去找来。”
    若是他与仡濮蝶二人,要吃什么并不为难,以姜十七的武功,随手便可打得野兔飞鸟,烤了来吃,足可果腹;但姜一枫尚在襁褓之中,须得小米粥才可进食,因此上姜十七只得出了土地庙,四下寻找人家。
    待得姜十七求得一碗小米粥回来,远远便听庙里传来几个男子猥琐的声音,中间夹杂着仡濮蝶的高声喝骂。姜十七大惊,飞身进了庙内,眼前情景令他气血上涌,怒不可遏。但见姜一枫被抛在一边,一个大汉正骑坐在仡濮蝶身上,一边撕扯仡濮蝶衣裳,一边淫笑;四周尚且有四五个带刀的大汉,一边看戏一边口出污言秽语。
    姜十七也不说话,闪身过去一手提起骑坐在仡濮蝶身上的大汉,另一只手一剑穿心而过,那大汉尚在淫笑,便已没了呼吸。
    围观的四五个大汉见他武功卓绝,纷纷抽出腰刀,将他围在中间。
    姜十七惟恐惊吓了仡濮蝶与儿子,低声喝到:“滚!”
    那几个大汉互看一眼,其中一个说道:“大侠,我们路过此处避雨,幸得遇着这个蛮夷女子,拿她开心取个乐子,大侠何故发怒?”
    姜十七气的浑身发抖,铁拳紧握。
    第七十四章

    另一人尚未看出姜十七的脸色,淫笑道:“莫非…那也不怪大侠,这女子虽是蛮夷,倒颇有几分姿色;大侠若是喜欢,我们就让大侠先行享用…”
    姜十七本不欲多施杀戮,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剑光起处,五个大汉齐齐人头落地。五颗头颅在地上滚动,脸上犹自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不明白这个大侠为何因这个蛮夷女子如此愤怒。
    姜十七还剑入鞘,先走过去轻轻扶起妻子,替她整好衣衫;再将姜一枫抱起,看时,姜一枫尚在酣睡之中,倒未受伤,心中便安定了大半。他将儿子递到仡濮蝶怀里,仡濮蝶看着他,眼中尚有些惊恐,道:“他们说…说我是蛮子,因此人人皆可…皆可欺负。”
    姜十七柔声道:“这些人渣败类所言,娘子不必放在心上。”
    仡濮蝶缓缓道:“为什么…我们三苗族人,在华夏族人看来,就这么卑贱么?人人皆可欺负?”
    姜十七赶紧道:“不是的,娘子。这几个是华夏族的败类。他们之言,娘子绝不可放在心上。”
    仡濮蝶看向他,道:“那么其他华夏族人呢?他们怎么看我们三苗族人?是不是一样称呼我们为蛮夷?从心底里看不起我们?”
    姜十七道:“不是,娘子。你在我心里便是最珍贵最重要之人。不管你是什么族,我一样爱你。”
    仡濮蝶看着自己的丈夫,良久,叹口气,微笑道:“幸好枫儿睡着了。”便低头轻轻拍着姜一枫,口里哼着三苗族的儿歌。
    姜十七看着妻子,眼中露出愧疚的神色。
    没过多久,姜十七一家再次被梅山峒派出的七个峒主追上。姜十七竭尽全力,杀了三个峒主,但是自己也身负重伤,眼睁睁看着仡濮蝶被他们抓住。
    “放了他。” 仡濮蝶很镇定,她看向梅山峒几个分峒主,淡淡说道:“我随你们回去,但是,你们必须要保证我丈夫与我儿子平安无事,否则,永远不会有人为你们进行仪式。”
    三苗族并不在意姜十七父子的死活,他们要的是圣女为他们复活蚩尤,因此毫不犹疑便答应了。
    临走之时,仡濮蝶在姜一枫身上种了蛊,一旦姜一枫遇险或者身死,她必然会知道。
    姜十七养好伤,又带着儿子回到了梅山峒,找到总峒主苏甘。
    “我只想救出我的妻子。”姜十七看着苏甘,很坚定,“烦请总峒主发句话,要如何才能放了她。”
    苏甘看着他,良久,道:“你知道我们要什么。我们并不要她死,只是需要她为我族举行仪式。身为三苗族的一员,她本来也应该为本族举行这个仪式。仪式之后,她自然可以与你父子团聚。”
    “那你们为何迟迟不举行仪式?”姜十七问道。
    “时辰未到。另外还缺少一些东西,比如,四象之剑。”苏甘黯然道。
    “四象之剑?”姜十七问道。
    “不错。”苏甘道,“当年我族先祖蚩尤与黄帝争战,黄帝手持轩辕剑,此剑剑身绘有天地山河,有开天辟地的神力;而我族先祖蚩尤所持的,便是四象之剑。传闻此剑拥有日月星辰之神力,蚩尤持此剑与黄帝争战多年,并不落下风。可惜,后来蚩尤自裁,这柄剑从此不知下落。要想举行仪式唤醒先祖蚩尤,必须重铸四象之剑;但要重铸四象之剑,则必须找到四象之精。我族人苦寻四象之精几千年,始终未曾找到。”
    姜十七听完,道:“你们合全族之力,几千年下来也未能办到之事,却叫我去办,何其渺茫。”
    “也未必。”苏甘道:“自古天地万物,讲究一个缘字。我族无法办到之事,未必你就不能办到;况且我族人出梅山峒办事,处处遇阻,多有不便,也不如你那般轻松自如。”
    姜一枫沉思片刻,道:“好。我们做个交易。我去寻找四象之精、铸四象之剑,铸成之后,你们便放了我的妻子。”
    苏甘看了看他,道:“好。待我得到四象之剑,举行完仪式,你一家自然团聚。”
    姜十七早已想过,三苗族有许多上古传下的巫术,如今妻子也不知被安置在何处,若是硬闯,便是蜀山派举全派之力前来,也未必能平安救出妻子;况且他妻子乃是三苗族人,师父是否愿意出手相救尚在未知。妻子他一定要救,但是他也绝不能让三苗族人复活蚩尤、扰乱天下,因此他打定主意,待铸成四象之剑,借还剑之机,再寻救妻子之法;若是实在没有机会,那么只好等他们举行仪式,仪式之后自然一家团聚,三苗族倘若真的复活了蚩尤,他也必定在重见妻子之后,拼了与蚩尤同归于尽。
    从梅山峒离开之后,姜十七便带着儿子,来到偏远的张家湾,一面寻访四象之精的线索,一面暗中苦练剑术。
    第二年某一日,公孙长明出现在小院之中。他看了姜十七很久,叹了口气。
    “师父。”姜十七跪下,眼中垂泪,“徒儿有负你的期望。”
    “起来吧。”公孙长明道,“世间一切,皆有因缘。那梅山峒中,究竟是何情况?”
    姜十七便将他探得的消息一一告诉师父,也将自己与圣女仡濮蝶之事据实相告,但是到最后,他却只说仡濮蝶在最后那场战斗中为保护他父子两个,意外被三苗族人杀死,未说她被三苗族人接回。此事他平日里已反复思量,若据实说仡濮蝶尚未死去,那么三苗族人便一直都有举行仪式复活蚩尤的可能,而这是所有华夏族人不愿看到之事,包括他师父公孙长明。他们为了天下华夏族人安危,并不会在乎仡濮蝶的生死,因此若是他们知道仡濮蝶未死,一定会倾尽全力去寻找刺杀仡濮蝶,或者想办法逼死仡濮蝶;仡濮蝶一死,三苗族人自然无法再复活蚩尤。
    公孙长明一言不发的听完,良久,叹口气道:“难为你了。可惜,你以后不能再回蜀山。此后作何打算?”
    姜十七黯然点头。他身为蜀山大弟子,却有负师门重托,还与三苗族人通婚,自然是不能再回蜀山。他想了想,道:“杀妻之仇,岂能不报?徒儿一面将孩子养大,一面铸造神剑,惟愿有朝一日,神剑铸成,进梅山峒报了杀妻之仇,从此退隐江湖、浅醉一生。”
    公孙长明沉吟道:“你孤身前去,岂能相敌?若有困难时,不可一人硬抗,你始终是我的徒弟。”
    姜十七含泪点头。
    公孙长明临走时,看向尚在襁褓之中的姜一枫,道:“你一人支撑,颇为辛苦,何不将这孩子交由我带回蜀山,传他蜀山剑法,抚养长大?”
    姜十七摇头道:“徒儿经此一事,心灰意冷,并不想他日后再走弟子的老路,惟愿他做个健健康康的普通人,于心足矣。徒儿也绝不会传授他本派剑法心法。”
    公孙长明又微微摇了摇头,道:“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能告诉他母亲已死,只说身在远方,终有一日能与母亲团聚。”
    姜十七抬起头,眼眶有些湿润,低头道:“师父之恩,徒儿永生难忘,请恕徒儿不肖。”
    再抬头时,公孙长明已消失不见。
    姜一枫听完,心中百感交集。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的父亲竟是蜀山派的大弟子,而自己的母亲是三苗族的圣女,自己的身世竟然这般曲折离奇。他想了想,道:“那孩儿当年上蜀山之时,公孙老前辈他…应该早就知道我?”
    姜十七沉思道:“恐怕不止如此。你上蜀山,恐怕便是师父他老人家一力安排。或许,他觉得你身为蜀山大弟子的儿子,却不会蜀山剑法,有些遗憾。”
    姜一枫道:“那孩儿进入梅山峒,也是苏甘安排的?他早就知道我?我时常遭遇困难之时,便感觉有人出面相救,莫非便是三苗族人暗中相助?”
    姜十七笑道:“这个自然。不然,以你的武功修为和阅历,我何以放心让你去寻找四象之精?三苗族人为了让你母亲举行仪式,必然会拼命保护你的安全。”
    姜一枫点头道:“难怪。如此说来,那赵闯,还有谢大牛和邹治,恐怕都是三苗族人派来保护孩儿的。可叹我还一直蒙在鼓里。”
    他突然想起一事,便是日本国的正子与藤田半兵卫曾去梅山峒寻他母亲,又曾在太白山寻他,便将这事说与了父亲知道,最后道:“正子二人一直猜测母亲还活着。”
    姜十七沉吟半晌,道:“此二人非我大宋之人,听你说来,也只是来寻求帮助,料应不会与我们为难。”
    姜一枫点点头,想了想,又道,“爹爹铸成这四象之剑,可有把握救出母亲?”
    姜十七沉吟道:“没有。我之所以派你出去寻找四象之剑,一者知道你有人保护,二者,我本没有抱太大希望,我在家这些时日,一直苦练一式蜀山派古老的剑术,万一找不到四象之精,我便打算硬闯梅山峒,好歹也要再见你母亲一面。”他顿了顿,道,“天可怜见,不想你竟然真的找到了四象之精,则救出你母亲的胜算又大了一些。”
    最后,姜十七正色道:“我与你母亲的希望,便是你能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他日剑成,我自去梅山峒寻你母亲,你却不可前去。若是事成,我一家便能团聚;若事不成,你便远走海外,去青丘国或者风民岛都好,不可再卷入这一场纷争。”
    姜一枫抬头道:“不。身为人子,岂能眼睁睁见父母陷于危难而自己独善其身?那与禽兽何异?爹爹从小送孩儿读书认字,从古至今所有书中,却也没这个道理。要去,一起去;要死,我一家人也要死在一起,好歹得个团聚。”
    姜十七沉声道:“这是我与你母亲之命,你要违逆?”
    姜一枫踌躇半晌,眼中含泪,低声应道:“是。”他知父亲素来说一不二,不敢有违。
    姜十七最后道:“记住,铸剑救母之事,绝不能让人知道,否则,你母亲随时会有危险。”
    姜十七并不知道,那日公孙长明自他住处回到蜀山之后,召集六个弟子,共同商讨此事。
    公孙长明将姜一枫所言之事向众弟子陈述一遍,最后缓缓道:“此事事关天下苍生,姜十七虽是我的徒儿,但他深陷儿女之情,我恐他为情所困,做出糊涂事情,因此我将大家叫过来,共同商量。”
    独孤侍雪一直苦恋姜十七,她只知道姜十七三年前奉师命出山办事,本来一直满心欢喜在蜀山等他归来,此刻听闻此事,如遭五雷轰顶,心内万念俱灰,不愿多想。其他弟子与姜十七自幼在蜀山一起练功,闻听此事也是一片震惊,久久不愿相信。
    蜀山大厅内,一片沉寂。
    良久,五弟子胡为中说道:“大师兄娶了蛮夷女子,此事虽则荒唐,但也不算弥天大罪,况且此女子也已被其族人所杀,不如师父将大师兄带回山来,好生责罚,着他面壁思过,我想大师兄终会回心转意。”
    公孙长明缓缓摇头道:“你们兄弟情深,为师心里自然知道。我所担心的,正是这蛮夷女子未死,姜十七他打造神剑,便是为了救她。”
    第七十五章

    胡为中惊愕道:“师父是说…大师兄他没有对师父你说真话?”
    公孙长明点头道:“若是其他任何事情,为师相信十七他决计不会欺骗师父。但是人一旦陷入情障,凡事便不可以常理推断。更何况,十七如今的妻子乃是一个蛮夷女子。为师知三苗族人,自上古便流传有下蛊一术,为师担心十七被这蛮夷女子下了蛊、迷了心智,故而未对我讲真话。这蛮夷女子,极有可能尚在人世!三苗族人,恐在等待时机举行这复活蚩尤的仪式。”
    众弟子听完,又是一片沉默。
    良久,二弟子公冶正叉手道:“师父的担心,也有道理。我蜀山派秉持天下正道,须得为天下苍生考虑。若是大师兄真的受了蛮夷妖女蛊惑,为三苗族人所驱使,欲要助三苗族复活蚩尤、祸乱天下,那么我蜀山派也应当大义灭亲。”
    “谁要杀他,须得先杀了我。”角落里传出一个轻柔的声音,虽则轻柔,却无比坚定。众人看时,独孤侍雪独立窗前,静静的看着窗外一朵小花。
    众人素知她心中对姜十七的情意,默不作声。过得一会,三弟子华长清轻咳一声,道:“五师妹,大师兄的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是怕他受了蛮夷妖女蛊惑。我们自当想办法护得大师兄周全,但却也不可不防他受了蛊惑做出错事。”
    “你们真的了解他么?”独孤侍雪并不回头,仍旧轻声说道,“他岂是会受人蛊惑的?他自有他的道理,我相信他。”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只空中传来她的话音:“若是有朝一日大家与他为难,那大家也休怪我与大家为敌。”
    公孙长明叹息一声,摇头道:“情之一字,自来无法可解。”
    公冶正叉手道:“师父,您老人家方才说道,大师兄与那蛮夷妖女生了一个儿子?”
    公孙长明抬头道:“不错。我本想接回蜀山传他剑法,十七执意不肯。”
    公冶正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公孙长明看看他,缓缓道:“你有何想法,不妨直说。”
    公冶正又顿了顿,这才开口道:“师父,这孩子乃是大师兄的儿子,本来也没什么,可他母亲乃是蛮夷妖女,我担心…”
    众人眼望地面,均不做声。
    公孙长明看看他,缓缓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公冶正又迟疑半晌,方才鼓足勇气叉手道:“徒儿以为,若是大师兄将此子交由师父带回蜀山严加看管,自然是极好的;若是大师兄执意不肯,而那蛮夷妖女当真并未死去,则此子长大之后必然要帮助其母,后患无穷。不如…”他迟疑片刻,终究并未说毕。
    公孙长明眼中突现怒气,过得片刻,怒气缓缓平息。他看向公冶正,道:“正儿,我欲带此子回蜀山,却不是看管关押、以其为质,乃是想尽力授他剑术,教他正道。我蜀山派自祖师开派以来,所以能历千年而不倒者,无非是秉持正义二字;你此刻心中想法,却与邪魔外道有何区别?”
    公冶正吓了一跳,赶紧跪倒叉手道:“徒儿知错。徒儿只是想,师父时常教诲,要以天下苍生为重,此乃天下公义;若是私情与公义相违,则应该舍私情而取公义。”
    公孙长明点点头,道:“你的大方向是对的,但是此子尚未长成,焉知他日后便定成祸害?他母亲虽为蛮夷,但若是悉心教诲,令其知书达理、明辨是非,那与我华夏族又有何区别?即算他母亲尚未死去,将来有一日欲相助三苗族举行仪式,此子或许还能劝得他母亲回心转意,亦未可知。大家不要忘了,他身上还有一半他父亲的血脉,便是华夏族的血脉。”
    公冶正叉手道:“师父教诲,徒儿谨记心上。”
    公孙长明摆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十七的事,谁也不许透露出去。”
    众弟子叉手拜别公孙长明,自行散去。
    公孙长明回到草屋之中,终觉心绪不宁,他想起当日曾救过一个儒生,思索良久,修书一封,大意是请对方到张家湾去做教书先生,着重留意培养姜十七的儿子,写完之后,特意密封妥当,再遣弟子去交与此人。
    这个儒生,便是张家湾的赵先生,赵有斐。
    “此子若是品行端正便罢,若是品行不端,须速报我知晓。”公孙长明特意在信中叮嘱一句。
    “谨遵恩公之命。”赵有斐回道。
    第二日一早,姜十七取出四象之精,逐个看了一遍。白虎之精是一块上古天外陨铁,乃是天然的剑胚。他看了看苍龙之精,将之投入铁匠炉中,那苍龙之精熊熊燃烧,经久不熄,他再将白虎之精放入铁匠炉中煅烧,一日一夜,白虎之精毫无变化。姜十七想了想,拿出朱雀之精,投入铁匠炉,就见炉火猛地一亮,那火光似要透过铁匠炉,映红半个天空。姜十七再将白虎之精放入,半日之后,白虎之精渐渐变红。
    白天姜一枫便帮着父亲炼剑,到了第二日晚间,用过晚膳,姜十七将姜一枫带至练功房前,依前在小铁球上贴好纸条,打开机关,笑道:“我看看这两年有没进步。甲寅!戊酉!甲卯!庚辰!丁子!己丑!辛巳!”他一口气说了七个。
    姜一枫此时如用罡气护身,那小铁球自然无法击中他,但他心知父亲想法,因此并不用半分罡气。只见他手提繁星,快如闪电,刷刷刷一连七剑,复回身站定。姜十七一看,时间为两滴多一点,姜一枫未被一球击中,甚为满意。
    第四日上头,赵圆月带了公输雨未、子雅如珠来姜一枫家中玩耍。子雅如珠甚为羞涩,躲在赵圆月与公输雨未身后,不敢上前。小黄从小是识得赵圆月的,其他二人虽不识得,但得了主人的招呼,知道是客人来了,也不为难她们;只是过得一会,便与子雅如珠甚是亲热,跳前蹿后,摇头摆尾,满面笑容。
    到得第七日,四象之剑即将炼成。姜十七父子正在铁匠炉前忙活,突听得院门前有人冷冷说道:“果然在这里。”
    姜一枫一听,正是轩辕无咎的声音,大喜;忙转头看时,就见轩辕无咎立于小院柴门前面,面无表情。
    姜一枫迎上前去,笑道:“无咎兄这几日都在哪里?”
    轩辕无咎依旧面无表情,冷冷道:“养伤。”
    姜一枫吃了一惊,道:“何人所伤?严不严重?”
    轩辕无咎冷哼一声,道:“托你的福,你族人并未置我于死地。”
    姜一枫听他言语古怪,又说到“你族人”三字,疑窦渐生,道:“无咎兄若是有什么话,何不直说?”
    轩辕无咎不答,道:“我只问你,你这四象之精自哪里取得?”
    姜一枫道:“那日你走之后,我众人乘船回到大宋。我一路占卜,跟你到了梅山峒内,去寻赵闯;赵闯说你刚走,走时将四象之精留下,说是待我们来时交与我们。”顿了顿,又道,“他说你想独自静一静,几日之后自会前来寻找我们。”
    轩辕无咎道:“我也很奇怪。他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姜一枫奇道:“杀你?你说…赵闯?”
    轩辕无咎盯着他,缓缓道:“那日我去寻赵闯,本是想问他几句话,可惜着了他的道,被他无形中下了蛊毒,动弹不得。他将我随带的四象之精留下,又将我背出梅山峒,叮嘱我说蛊毒几日之后自解,随后自行走了。”
    姜一枫渐渐的有些明白了,他问道:“你问赵闯何事?”
    轩辕无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铁匠炉,叹口气,道:“如今不用问了。”
    姜一枫想了想,缓缓道:“无咎兄可能告知,此事从何处听来?”
    轩辕无咎冷冷道:“重要么?从何处听来并不打紧,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姜一枫诚恳道:“我并非有意欺瞒无咎兄,实是这些事情,我以前并未知晓。”
    轩辕无咎看着他道:“你我兄弟一场,你母亲虽是三苗族人,但你终究有一半华夏族血脉。你实话告诉我,取这四象之精铸剑,是否是三苗族人所派?又是否会对华夏族不利?”
    姜一枫沉思片刻,摇头道:“取四象之精,的确可算是三苗族人所派,但事情与你所想并不一样。我也不会去做对华夏族不利之事。至于其中内情,请无咎兄原谅,我目前实有不能说的苦衷。终有一日,无咎兄自会知道。”
    轩辕无咎缓缓摘下虎头斩魔枪,道:“你连我都不肯告诉,那我们便不算是兄弟。想不到有一日,你我要兵戎相见。”
    姜一枫回头看了看父亲,姜十七正自埋头铸剑,浑似未闻。他缓缓取出龙吟,道:“无咎兄,无论如何,今日我不能让你阻止炼剑。我方才说过,我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请无咎兄先回去,他日必见分晓。”
    轩辕无咎道:“我身为华夏族人,总不能眼睁睁看你做那有伤华夏族之事而不加阻止。得罪了。”说毕挺枪上前便刺。
    姜一枫黯然,只得挥剑相迎。
    他二人在这两年多时间里,不知对练过多少次,对对方的武功早已烂熟于心,闭着眼睛不用想,都知道对方要怎么出招、下一招是什么,因此乒乒乓乓,以快打快,瞬间便斗了几十个回合,难分胜负。
    姜十七连眼皮都未抬,只专心炼剑。
    姜一枫与轩辕无咎两人从小院打到屋外草地,又从草地打到小河边,直打到夕阳西下,晚霞满天,亦未分出胜负。
    姜一枫武功原本便要略高轩辕无咎半筹,其后两人一同修炼蜀山派心法武功,但姜一枫又比轩辕无咎多修了一门九尾狐族心法,其后又得苦觉大师传授佛法,内功修为比轩辕无咎要高出一些。倒不是姜一枫故意藏私,实是那九尾狐族心法,他答应了子雅如珠不能告诉别人;而佛法须得自己用心体会,说也说不出来。
    再斗得片刻,姜一枫横剑一扫,轩辕无咎用枪架住时,只觉手臂微微发麻;便在此时,姜一枫以气驭剑,龙吟自姜一枫手中游出,在轩辕无咎右臂上划出一道伤口。姜一枫收剑回来,心底却重重叹了一口气。
    轩辕无咎心里明白,姜一枫这一剑原本可以刺向他的胸口。因此收枪在手,也未再进攻。
    便在此时,只听院中铁匠炉发一声响,如龙吟虎啸、声震屋宇。两人同时住手看去,原来四象之剑已成。
    姜十七将剑身从铁匠炉中提出,剑长三尺五寸。放入水中一浸,那剑身黯然无光。姜十七摇摇头,突然想起玄武之精。他将玄武之精放入水中,只听嗤的一声轻响,玄武之精消失不见,剑身瞬时光华大盛。
    姜十七提剑而立,只见他背后隐隐现出一只朱雀,张开双翅作势欲飞;左手侧一只苍龙盘旋、右手侧一只白虎蹲据;脚下一龟一蛇,昂首吐信。
    姜十七将剑举于胸前,剑尖向上。片刻之后,那朱雀、苍龙、白虎、玄武龟蛇之幻像统统自剑尖遁入剑身之中。
    姜十七取出一个早已做好的皮套,将四象之剑插入其中,斜背于背上,走进屋中。
    姜一枫看着轩辕无咎道:“无咎兄,你我武功相若,但要说起内力,你却稍逊一筹,若是长打下去,你赢不了我。”
    第七十六章

    轩辕无咎沉默,他知道姜一枫若是要杀他,方才已经杀了。他想了想,将虎头斩魔枪放回背上,叉手道:“好。我确实不是你对手,这便找地方苦练。若是他日你要做那有损于我华夏族之事,我便是拼死也必不放过。到那时,却不像今日这般,必是生死相搏。”
    姜一枫点点头,道:“无咎兄你只管放心,我必定不会做有损华夏族之事。”
    轩辕无咎点点头,转身大踏步走了。
    姜一枫看着轩辕无咎略显苍凉的背影,往事一幕幕瞬间涌上心头。他想起两人初次见面,在锁龙山下联手击杀西夏骑兵,在军营中畅怀豪饮;又想起两人分别驾驶朱雀焚天和玄武车大败黑齿国;在鲛人国联手与吴海存浴血奋战;在高昌王墓联手大战高昌王及其手下四将军;在太白山顶天池两人与烛九阴激战…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过了良久,方才转身回屋。
    姜一枫回到屋中,姜十七对他说道:“如今四象之剑已成,我这便要前去梅山峒找总峒主苏甘,待得我与你母亲见面之后,再想办法阻止三苗族人的仪式。你且在家等候,若是我十日之后不见回来,你便乘船出海,不可再回来。”
    姜一枫低声应道:“是。”
    姜十七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姜一枫的肩膀,眼中满是慈爱。他一咬牙,转身出门,往梅山峒而去。
    几日之后,姜十七出现在梅山峒三苗族议事大厅。总峒主苏甘与十八路分峒主俱在座中。
    “四象之剑在此。”姜十七取下背上长剑,道,“我已完成约定之事,我妻子现在何处?”
    苏甘正要说话,座下一男子突然道:“慢着。你说是四象之剑便是四象之剑?”
    姜十七转头看去,此人年约三十岁,眼中满是怒火,似是恨不得将姜十七生吞活剥。梅山峒十八路分峒主姜十七均认得,这人他却不认得,因此姜十七淡淡道:“这位是?”
    “这位是第九峒峒主李十五郎。”苏甘道。
    姜十七这才想起来。第九峒峒主本是李十郎,那一年在追捕他与妻子的途中被他所杀,想来这位是李十郎的弟弟,难怪他见着姜十七如此愤怒。姜十七再转头看看,另有两人也如李十五郎一般愤怒,想来皆是当年他逃亡途中所杀的三位峒主的亲友。
    姜十七向李十五郎与众人叉手道:“当日实属无奈,在此向诸位赔罪。”
    李十五郎冷哼一声,道:“那我将你杀了,也向你赔个罪?”
    姜十七剑眉一立,正要说话,苏甘摆手说道:“过去之事,再提无益。”
    他转头看向姜十七,道:“李峒主所言不无道理。我与在座诸位,均未曾见过四象之剑,无法分辨真伪,这把剑究竟是不是四象之剑,却该如何分辨?”
    姜十七道:“这个简单。你们要用此剑举行仪式,到时便知真伪。”
    “荒唐!”李十五郎怒道,“我族举行仪式,何等庄重大事!岂能不先分出真伪,而用一把假剑举行?”
    “依你说便当如何分辨?”姜十七淡淡道。
    李十五郎鼻间重重哼了一声,向苏甘道:“我听说此剑蕴含日月星辰之神力,世间无匹,我请命与此人一战,是真是假,一战便知。”
    苏甘略略沉思,向姜十七问道:“你意下如何?”
    姜十七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缓缓点头道:“好。”
    苏甘道:“便是如此。只为比剑,切记点到为止。”
    姜十七当先走出大厅,来至外面空地,梅山峒众人随后出来。
    李十五郎缓缓走至姜十七面前八尺远近,抽出腰间一长一短两把佩刀,低声道:“哥哥,今日拼了命也要为你报仇。”
    论武功,姜十七远在李十五郎之上,不过他当年杀了李十五郎的哥哥,虽然当时情形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终究心中有些愧疚,所以并不想伤他。姜十七从背后抽出四象之剑,道:“此剑刚刚铸成,我也是第一次使用,请多加小心。”
    李十五郎咬牙闷声,左手短刀疾刺而出。姜十七挥剑格开,微笑道:“我有罡气护体,寻常蛊毒,恐怕很难近我身体。”
    原来李十五郎挥刀之时,暗中已施放了十三种蛊毒。姜十七曾在梅山峒潜伏多时,又曾与梅山峒多位分峒主交手,深知三苗族人施蛊之术,因此早已将周身布满罡气,李十五郎所施蛊毒皆被罡气所挡,无法进入。
    李十五郎一咬牙,右手刀疾如闪电,斜斜劈到。姜十七微微一闪,将刀锋让过。
    当日剑成之时,曾显现四象之形,姜十七未明其故,因此他暗运罡气于剑身,剑芒几有三尺长短,但却无法让四象之形再次显现。他连运几次罡气,四象之剑毫无异样。
    李十五郎手中双刀也是利器,与四象之剑偶尔相碰,并不断折,只微有豁口。死敌当前,李十五郎运起全身功力,双刀上下翻飞,将姜十七围在刀光之中。
    姜十七当年乃是蜀山派大弟子,内外兼修,尤以速度见长。他的速度比之姜一枫又快了三四分。但他多数时候只是闪躲,偶尔还击一两剑,势头力道也是拿捏的恰到好处,并不伤到李十五郎。
    眼看斗了盏茶功夫,明眼人一看便知李十五郎不是对手,但他有心报仇,虽明知不敌,亦绝不退让,斗到后来,只攻不守,完全不顾自身性命。
    姜十七微微皱眉,找了个空档,一剑刺向李十五郎大腿,打算让他受点小伤,知难而退。
    李十五郎眼见剑来,突然脚下一软,一下跪倒在地,姜十七心中一惊,要抽剑时已然不及,这剑正刺中李十五郎腹部。
    李十五郎弃刀在地,手捂伤口,指缝间鲜血缓缓滴下。他怨毒的看了姜十七一眼,身子缓缓向前倒下。
    姜十七这剑虽然误刺李十五郎腹部,但他所用力道极轻,按说李十五郎即算中剑,所伤应也不深,哪知他会如此伤重。姜十七心中不忍,忙上前将他扶住。
    便在此时,姜十七觉得手掌心微微一麻。就见李十五郎抬起头来,一双眼中又是怨恨、又是得意,嘎嘎笑道:“姜十七,你始终还是中了我的蛊毒。”
    原来李十五郎早知姜十七武功高强,别说他一个,便是五个一起上,也难说必胜。为报兄长之仇,他早已想好此出苦肉计,前面的打斗,只是个幌子,他要的便是近身的机会。
    姜十七暗运罡气,却觉得气息微弱,犹如大病初愈,四肢百骸都觉无力。李十五郎狞笑道:“嘿嘿,这只是开始。你慢慢会变得力气全无;七日之后,便不能再动弹,犹如活死人一般,十日之后再慢慢死去。你杀了我哥哥,自己也尝尝这滋味罢。”
    苏甘眼看出了变故,忙奔过来,他先看了看李十五郎,此时李十五郎早已将手从腹部拿开,苏甘看时,他腹部只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再看姜十七,眉眼间如有一团黑雾笼罩,全身微微颤抖。苏甘沉下脸,对李十五郎道:“我三苗族人,素来讲究信义,说好只是试剑,岂可暗中下蛊伤人?快快将蛊毒解了。”
    李十五郎站起身来,咬牙道:“他杀了我哥哥,我如今没有当场杀他,已算是天大的恩惠,再要叫我解蛊毒,那是休想。”
    苏甘沉声道:“你敢不遵号令?”
    李十五郎仰天笑道:“号令?当年我哥哥便是遵你号令,结果白白丢了性命。”他一低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道,“我也想遵你号令,可惜,这蛊毒我只会下,不会解。”
    苏甘气得微微发抖,道:“你说什么?你配制了死蛊?”
    原来这蛊毒之术,千变万化,所用之物少则几种,多则几十上百种,每种之间多一点少一点,效果便即大相径庭;但是不管如何变化,制蛊之人须得同时知道解蛊之法,因此这蛊毒自古以来,只有下蛊之人知道配方,也只有下蛊之人能解。这其中又有一些人,存心要置对方于死地,因此配制的是死蛊,所谓死蛊,便是他只会制作蛊毒,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解蛊之法。但因此法太过歹毒,一旦下蛊,无法可解,因此早已被三苗族先辈禁止。这李十五郎为了杀姜十七,不顾禁令,仍私自配制了死蛊。
    李十五郎狞笑道:“不错!我便是配制了死蛊!我要看着他死!替我的哥哥偿命!”
    苏甘回头道:“来人,将李十五郎押下去,严加看守,回头按族规论处!”
    随即上来四名三苗族军士,李十五郎并不反抗,掷刀于地,由得军士将他捆缚起来,押解下去,一路犹自大笑:“哥哥!你的仇我终于给你报了!你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苏甘要扶姜十七,姜十七摆摆手,勉力站起,环视周围,缓缓道:“还有谁要试剑?”
    众峒主中本来还有两人欲待报仇,眼见如此情形,心中也不禁敬佩姜十七是条汉子;又知他已中蛊毒,因此犹豫片刻,终未上前。
    苏甘道:“这剑不用再试了。我信你。我如今先遣人带你下去歇息,替你想办法解除蛊毒。待得仪式举行之后,便让圣女随你而去。我苏甘说到做到。”
    姜十七问道:“不知仪式何时举行?”
    苏甘低头想了片刻,道:“今日乃是八月十五,仪式定在十月初五举行,还颇有些日子。”
    姜十七皱眉道:“为何定要等到十月初五?”
    苏甘缓缓道:“此仪式须待天上七星连珠之日,方可举行。最近的七星连珠的日子,便是十月初五。”
    姜十七看着他,平静说道:“好,那我便等些日子。不过,我现在便要见我的妻子。”
    苏甘看了看他,终于道:“好。虽然仪式尚未举行,但你已经将剑送来,按照约定,你可以去见圣女。但是,不可又如上次一般逃走,必须等到仪式之后,你们方可离开。”
    姜十七点点头。
    苏甘向众峒主安排几句,便自己背了四象之剑,带着姜十七走到自己家中。他挪开院中一青石缸,下面乃是一条密道。苏甘先向姜十七说道:“此密道中布满蛊毒,请用罡气护体。”姜十七点点头,好在此刻尚能运转罡气。苏甘带姜十七走入密道之中,中间经过六个岔路口,最后来到出口,出口是一道石门。苏甘用秘钥打开石门,两人先后走了出去,外面豁然开朗,原来是一个极小的山谷。
    此山谷四面俱是绝壁,绝壁上无有草木,光滑如镜,高不可攀。山谷约有四五亩地大小,靠东边的绝壁之下有一座吊脚楼,吊脚楼前一大片草地,芳草萋萋,蝴蝶纷飞。
    草地中间,一女子头戴凤翅银冠,身着圆领蝴蝶绣花衣,正弯腰在草丛间寻觅。
    苏甘向姜十七略一施礼,便从石门退回密道,石门随后关闭。姜十七缓缓向女子走去。
    第七十七章

    走得近了,那女子闻得响动,站起身转头看过来。她看起来年约三十六七,肤色白皙;不施粉黛,但秀色天成。她看到姜十七,略略一顿,原本清亮纯澈的眼中慢慢便如起了一层雾。良久,她说道:“你来了。”
    姜十七缓步上前,用手轻轻握住她的双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点点头,道:“我来了。”
    此人正是姜十七的妻子,三苗族的圣女,仡濮蝶。
    仡濮蝶将头轻轻靠在姜十七胸前,闭上眼睛,轻声说道:“真的是你。你来了。”
    姜十七用手轻轻环在妻子腰上,也是久久没有说话。这一刻,他足足等了二十多年。
    夜晚,繁星满天。两人站在窗前,仡濮蝶此时已从先前的如在梦中的状态恢复过来,她现在知道,丈夫真的来了,活生生的,将自己抱着,因此上笑靥如花。姜十七便将这些年的经历慢慢讲来。仡濮蝶依偎在丈夫怀中,满心甜蜜,这么多年的孤独守候一瞬间化为乌有,似乎丈夫从来便未曾离开过。她只希望这一刻永远停止。
    姜十七讲完自己的事,又讲儿子姜一枫的经历。讲到儿子去取四象之精,中间经历了许多困难。仡濮蝶听完,转过身来,用手指节轻轻敲了敲姜十七的头,嗔道:“咱们儿子这么小,你就放心让他一个人去那么远,还那么危险。”
    姜十七陪笑道:“咱们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你还以为是当年襁褓中的模样啊。他一直想着你。”
    仡濮蝶一直不曾流泪,听了这句话,眼泪瞬间便滚下脸颊。她哽咽着说道:“官人,我想我们的枫儿了。”
    姜十七沉默半晌,道:“娘子,不如我们打出去。”
    仡濮蝶摇头道:“不行。我们打不开这道石门,即算打开了,你也打不过那许多人。”
    姜十七道:“不是这里。我打算在举行仪式的时候,抢了四象之剑,再带你杀出去。那四象之剑威力巨大,我这些年功力也有长进。不过,”他犹豫片刻,道,“我尚未找到发挥四象之剑威力的法门。”
    仡濮蝶沉默半晌,道:“官人,我们举行完仪式再走不好么?那时候也没人阻拦,也没人追杀,我们出去叫上枫儿,找个地方好好过安稳的日子。”
    姜十七微微一怔,道:“娘子,我以前便同你讲过,若是仪式举行、蚩尤复活,势必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到那时候,哪里还有安稳的日子可过?”
    仡濮蝶转过头来,静静的看着姜十七,道:“官人,你忘了当日我们逃亡途中遇到的那些华夏族人么?除你之外,他们都称我为蛮夷,眼中满是鄙夷不屑,从未将我们三苗族人当做同类看待。”
    她顿了顿,又道:“以前我不知道。这些年中,也偶有些消息传到我这里。梅山峒外,大宋官兵设了多处兵砦,一旦捉住三苗族人,不是折磨至死,便是充作苦力,替他们做牛做马,还叫他们拿起兵器,对三苗族人反戈相击。官人,华夏族人是人,我们三苗族人便不是人么?”说到这里,她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姜十七,眨也不眨。
    姜十七看着妻子,一时无言以对。
    仡濮蝶道:“官人,我身为三苗族人,理当为本族出力。以前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是我自己想替族人完成这个仪式。完成之后,我们一家团聚,去哪都好。到那时,我们便什么都不管了,好不好?”
    姜十七思索片刻,缓缓道:“娘子,你知道,我想阻止仪式举行并非为了华夏族人。战乱一起,天下百姓不分华夏族还是三苗族,俱是乱世之犬,到那时,悔之晚矣。”
    仡濮蝶道:“可是,我便眼睁睁看着族人被官兵欺负,被华夏族人轻视么?”
    姜十七又想了很久,道:“娘子,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这件事也并非无法可解。若是朝廷将梅山峒纳入王化,再昭告天下,将华夏族人与三苗族人一视同仁,岂不甚好?”
    仡濮蝶眼望天空繁星,有些迷惘的问道:“这个可能实现么?”
    姜十七沉声道:“事在人为。”
    仡濮蝶转过头来,望着姜十七,柔声道:“我们先不想这些事了好不好?官人,我想你。”将樱唇凑了上去。
    第二日清晨,窗外莺飞燕舞。姜十七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先行了一周天的吐纳,猛然想起昨日自己中了蛊毒。可是他运转周天之时,却觉得内力似乎丝毫未损,心下大感奇怪。
    便在此时,只听身后仡濮蝶轻笑。他转过身去,便见仡濮蝶笑道:“傻官人。你昨日刚来之时,我便看出你中了蛊毒。你的蛊毒早就没了。”
    姜十七疑惑道:“可是,据苏甘所讲,我中的乃是死蛊,无法可解。”
    仡濮蝶笑道:“我不知道什么死蛊活蛊,反正在我这里也没区别;我也不会解蛊,但我只要心里想你好,你便好了。”
    姜十七看着仡濮蝶,吃惊道:“娘子是如何做到的?”
    仡濮蝶站起身来,走到身前,轻轻抱住姜十七,笑道:“我以前也不知道我有这个能力。你还记得我当年救过受伤的小鸟么?”
    姜十七笑道:“知道。你的一言一行我都看在眼里。”
    仡濮蝶横了他一眼,佯怒道:“那时候我们可还不认识。哼。”顿了顿,道,“我也没有办法医治小鸟,我只是将它捧在手心,心中默念,希望它好起来,过了一天,它的伤便自己好了。不过那时我并未多想,只以为是自己诚心感动了苍天,让它好了。待得到了此处之后,我慢慢的发现,不管小兔子小猫受了多重的伤,只要我心中默念,它们的伤自然就好了;那些小草小花即将枯死的,我心中默念,它们也会重新活过来。”
    姜十七沉思片刻,道:“也难怪。你出生便有蚩尤的胎记,据说便是继承了蚩尤的某一方面的神力。看来,你继承的便是治愈甚至重生这方面的神力,所以你才会被选为圣女,由你来举行仪式。”
    仡濮蝶点头道:“恐怕是的。”
    仡濮蝶的这处居所,也有七八个人服侍守卫。待得用过早膳,两人便到谷中草地散步。仡濮蝶容光焕发,仿佛突然之间年轻了十岁,拉着姜十七四处走动,对他讲这棵草什么时候发芽,那株花什么时候盛开。她在此处居住了二十多年,这里的一草一木,她便是闭着眼睛也能说出来。
    姜十七怜爱的看着妻子,心中柔情充溢,真想就此放下一切,将姜一枫叫过来,一家人便在这山谷之中无忧无虑的生活。
    想到姜一枫,他心中猛地一顿。
    仡濮蝶见他面色有异,停下脚步,关心问道:“官人怎么了?因何事发愁?”
    姜十七老实答道:“我方才在想,若是就此放下一切,叫上枫儿,我们一家人便在此处快快活活的生活,岂不甚好?可是,枫儿他还年轻,他以后还要有他的妻子,他的孩子…我们不能将他困在这山谷之中。”
    仡濮蝶点点头,微笑道:“是的。我们的枫儿还小,他还要慢慢的感受大千世界。我们不能让他困在这里。”
    姜十七看着仡濮蝶,道:“娘子,若是蚩尤复活,天下大乱,你觉得我们枫儿还会有快乐安稳的生活么?”
    仡濮蝶此前并未想到此中联系,待得听姜十七讲起,这才细细思量。一边是族人,一边是丈夫与儿子,委实难以取舍。她这次想了很久,第二日,她才终于做了决定,对姜十七说道:“官人,我听你的,不举行仪式了。我不想我们的枫儿身处战乱之中,我只希望他快快活活的生活,将来娶妻生子、美满幸福。”
    姜十七望着妻子一笑,点头道:“枫儿本想与我一同前来,是我坚持不许。我与他说了,若是我十日之后没有消息,他便远走海外,去青丘国或者风民国生活。不过,”他微微摇头,道,“以他的性格,别的事听我的,这件事未必会听。他若是十日后得不到我们消息,恐怕会找进梅山峒来。”
    仡濮蝶突然问道:“赵圆月与子雅如珠,这两个姑娘,哪个好看?”
    姜十七一愣,道:“赵圆月倒是自小便经常来家玩耍,那子雅如珠只来过一次。说到好看,倒是没有注意。娘子问这个作甚?”
    仡濮蝶笑道:“就问问。也不知道我们枫儿喜欢哪一个。”她顿了顿,道:“要是枫儿实在为难,便叫他两个都娶了罢。”
    姜十七眼望妻子,呐呐道:“那时候你可是告诉我,如果我喜欢上第二个女人,你第一个便要去杀了她,再回来杀了我…”
    仡濮蝶横他一眼,道:“你是你,枫儿是枫儿,那能一样么?”
    姜十七无奈摇头,笑道:“还是说正事。娘子,你不举行仪式,苏甘必不肯放我们离开。到时候枫儿找进梅山峒,必将与他们起争斗。枫儿这些年武功虽有进境,但要对付梅山峒十八位分峒主,绝无可能,更何况还有苏甘这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与梅山峒人多次交手,但从未见过苏甘出手。苏甘武功究竟到何境界,他心中委实没底。
    仡濮蝶柳眉一竖,道:“谁敢伤我的枫儿!”
    姜十七道:“你不举行仪式,便是你族人之敌。我担心到时候枫儿前来,他们会捉了枫儿,以此要挟。”
    仡濮蝶看向姜十七,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姜十七道:“待苏甘来时,你便告诉他愿意举行仪式,待得仪式结束好与我离开梅山峒。到了仪式举行之时,我找机会抢到四象之剑,便带你杀出去。”
    仡濮蝶担心道:“万一打不过呢?”
    姜十七笑道:“我有四象之剑在手,更何况他们需要娘子替他们举行仪式,投鼠忌器,不敢将我们置于死地,我们只是要逃出去,想来应该可以做到。出去之后,我们即刻回家,带上枫儿一起出海,从此不再过问这些是非。”
    仡濮蝶想了想,点点头,道:“好。”
    姜十七又沉思片刻,问道:“那苏甘多久来一趟?”
    仡濮蝶道:“不一定。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月。”
    姜十七微微皱眉,道:“若是他半月之后再来,我担心枫儿等不了那么久,便要冲进这梅山峒来寻我们。”
    仡濮蝶微笑道:“这却不妨。苏甘不来时,有另外两个女峒主经常前来。我托她们带话与苏甘,也是一样。”
    姜十七道:“那就好。”
    他二人谈话之时,自是避开了众人,以姜十七的武功修为,也无人能偷听得了他们的谈话,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仡濮蝶的房中多处竹管中间被打通,声音由竹管一直通到外面。他们的对话,被苏甘一字不漏的听去了。
    苏甘摇一摇头,自语道:“并非我有意要偷听,实在是此事事关我族兴亡,不得不出此下策;再者,你二人上次也曾偷跑过,我不得不防。”随即吩咐道:“速速召集十八位分峒主。”
    传令军士道:“是!那…第九峒峒主李十五郎呢?”
    苏甘略一沉吟,道:“此正当用人之际,先叫他过来议事;擅制死蛊之罪,留待后罚。”
    第七十八章

    话分两头。那日自姜十七走后,姜一枫心中始终不能安宁。他一时担心父亲,一时又担心轩辕无咎;待要静下心来练功,也觉得心烦意燥。他独自在家修炼了一会,出了院门,想起这几日不曾见到赵圆月几人,便信步往赵先生家而行。
    到得赵先生家门外,远远便听到公输雨未的笑声。姜一枫心中一暖,上前叩门。门开处,正是赵圆月,子雅如珠在她身后,向姜一枫微微一笑。姜一枫微感诧异,问道:“师父呢?”
    赵圆月笑道:“我爹爹今早出门去了,说是去成都府办点事,要好几日方才回来。”
    姜一枫道:“原来如此。”
    赵圆月道:“怎么?你来便是为了找我爹爹?”
    姜一枫忙笑道:“不是。不全是。我来看望几位妹子。”
    赵圆月笑道:“你连日忙碌,怎地今日如此有闲?”
    姜一枫正要答话,屋内传出公输雨未的声音,笑道:“不见!”
    姜一枫想起一事,略有些沉重,道:“我这里可是有无咎兄的消息。既然不见,我便回去了。”
    门帘动处,公输雨未走了出来。她肩上的“吾不知”突然说道:“不是他!不是他!”
    公输雨未问道:“无咎哥哥?他来了?”
    姜一枫点点头,道:“他今日早晨来过一趟。不过如今已经走了。”
    公输雨未皱眉道:“怎地走的如此之急?”
    姜一枫顿一顿,道:“他目下对我有一些小误会。不过不妨,我相信终有一日这误会能解开的。”
    公输雨未看着姜一枫,秀目流转,道:“你二人在一起出生入死,经历许多磨难,以无咎哥哥的性格,若是些小事情,他便是误会,也必不会放在心上。”
    姜一枫点头道:“无咎兄自然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这误会,说来也有些要紧。”
    他看向赵圆月三人,道:“请三位妹子原谅,这个误会,我目前还不能对大家言说,但请大家相信,我并非无咎兄误会的那样。”
    子雅如珠抢道:“我相信你。一枫哥。不管别人怎样误会,我信你。”
    赵圆月看向姜一枫,微笑点点头。
    公输雨未道:“他…可曾有说要去到哪里?”
    姜一枫黯然道:“不曾。他只说要寻一处地方苦练武功。”
    公输雨未点头道:“好。”转身进屋,片刻之后,拿了一个包裹走出来,向众人叉手道:“无咎哥哥一向寡言少语,又爱饮酒,我担心他一人无法照顾好自己,我这便去寻他。”
    姜一枫忙道:“天下之大,你去何处寻他?你且便在圆月妹妹处暂住,待我事了,我们一同前去寻他,岂不是好?”
    公输雨未道:“不。我先去。我墨家虽隐居山中,但在各处亦有不少联络的弟子,要找一个人想来也不至太难。你们事了之后,前来寻我们即可。”
    说毕,竟不等众人回答,径自出门去了。
    姜一枫想要伸手阻拦,但看着公输雨未眼神,不知为何,手竟伸不出去。
    赵圆月与子雅如珠对望了一眼,两人走到门口,欲待说时,公输雨未脚下如飞,早已去的远了。
    子雅如珠急道:“如何是好?她又不会武功,孤身在外,万一遇上坏人却无法抵挡。”
    姜一枫望着公输雨未背影,怔怔的看了一会,转头道:“她乃是墨家传人,一般江湖宵小,也不敢欺负她;何况她虽无武功,身上颇有些机关,当日我与无咎兄一个不防,也着了她的道,想来自保应无问题。”
    话虽如此,他还是写了 ,托人快马转交给绥山的墨今,信中言明情况,请他速速派人接应公输雨未。
    姜一枫不想公输雨未说走就走,此时心中惆怅,便向赵圆月道:“代我向师娘请安。”告辞了赵圆月与子雅如珠,自回家中。
    三日之后,亥时,月朗星稀。姜一枫正在房中歇息,突听得院中有人沉声说道:“蜀山派在此久候。”他大惊,赶紧起身结束停当,取出龙吟,推开房门,借着月光,便看见院中有两队人相对而立。左边共三人,白衣白袍,身背长剑;右边共有八人,这服饰他看的清楚,乃是三苗族人的服饰。
    姜一枫早觉得自己内力修为已然很不错,但今日院中来了这许多人,他竟没有丝毫察觉,直等到有人说话方才听到,心下暗自戒备。左边那三人他虽不认识,但从服饰及方才所说之话判断,应是蜀山派弟子;右边那八人他细看之下竟都认识,乃是梅山峒内八位峒主。
    第一峒仙人峒峒主李南郊拱手道:“我八人奉总峒主之命,请圣女之子回梅山峒,此乃我族人之事,与外人无干,还请蜀山派几位大侠勿要插手。”他中等身材,黑黑瘦瘦,但说话沉稳有力,背上斜背了一根竹节钢鞭。
    蜀山派三人中有一人笑道:“非也非也。他乃是我蜀山派大弟子之子,论辈分得叫我们师叔;他又曾得我师父亲传武功,这样论起来又算是我们的师弟,总之他乃是蜀山派的人,我蜀山派岂能容他被蛮夷掳走?”
    姜一枫听到“蛮夷”两字,心中微微不快。
    第三峒石马峒峒主黄九兵冷哼一声,道:“蛮夷?他母亲乃是我三苗族的圣女,如此说来他也是蛮夷了。我们蛮夷内部之事,你蜀山派为何要插手?”
    蜀山派另一人朗声道:“他母亲虽是蛮夷,但他父亲不折不扣乃是堂堂华夏族人、我蜀山派的大弟子,岂能有假?他自小诵读四书五经,明圣贤之礼,行孔孟之道,又岂是蛮夷可比?”
    第十二峒迷魂峒峒主尤孟公道怒道:“你华夏族的礼是礼,我三苗族的礼便不是礼?”
    蜀山派第一人笑道:“尔乃蛮夷之辈,何来礼之一说?”
    第八峒白鹤峒峒主王连树转头向诸峒主说道:“华夏族一向蛮不讲理,何必跟他理论?他们此刻人少,恐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救兵,事不宜迟,宜速战速决。”
    “慢着。”
    蜀山派三人与梅山峒八位峒主循声转头看去,却是姜一枫说话。
    姜一枫先向蜀山派三人叉手道:“不敢请教三位叔叔名讳?”
    蜀山派第一人笑道:“我乃是你父亲的四师弟,邝青云。”
    第二人朗声道:“我是你父亲的六师弟胡为中。”
    最后一位一直没有说话的人道:“你父亲的七师弟,楚朝云。”
    姜一枫叉手道:“侄儿姜一枫,见过三位叔叔。”随即向众人道:“各位因何争执,我并不清楚,不过既然说到我,是否应该听听我的意见?”
    蜀山派三人与梅山峒中八位峒主面面相觑。片刻,邝青云先道:“侄儿但讲无妨。”
    姜一枫向梅山峒八位峒主道:“诸位可曾见到我父亲?”
    李南郊道:“自然。你父亲见在梅山峒中,因有要事无法脱身,特托我们前来带你过去。”
    邝青云哈哈笑道:“荒谬。你梅山峒当初杀了我大师兄的妻子,也便是你们三苗族的圣女、我这侄儿的母亲;我大师兄去梅山峒也是找你们报仇雪恨,岂会托你们办事?我大师兄此刻多半是中了你们的陷阱,如今不得脱身,你们便来此处诓骗我侄儿,好一网打尽。”
    姜一枫心知母亲并未被杀,但此事绝不能向人提起,因此闭口不言。梅山峒人视此事为一等重大机密,自然更不能告诉蜀山派三人。
    李南郊缓缓道:“当初误杀圣女,实乃无心之过。姜十七此次前往梅山峒,我总峒主苏甘已向姜十七赔罪谢过。毕竟姜一枫乃是我梅山峒圣女之子,因此姜十七也看在姜一枫面上,与梅山峒冰释前嫌,不再追究。”
    胡为中冷冷道:“杀妻之仇,岂可凭一句赔罪就此放过?你道是儿戏么?”
    李南郊正待说话,姜一枫问道:“既然我父亲与梅山峒已冰释前嫌,托你们请我过去作甚?”
    李南郊看向姜一枫,道:“你母亲虽已过世,但其所居的小楼一直保持原样,与她在世时一般无二,你父亲睹物思人,想在小楼中小住一些日子;托我们请你过去,乃是想让你看看你母亲的遗物,略慰心中遗憾。”
    姜一枫心中一动,他母亲并未死亡,这李南郊如此说法,又是何等用意?莫非是母亲想念自己,特意派他们来接?他转念一想又觉不对,父亲临走时说的清楚,此去乃是阻止三苗族人举行仪式,叫自己远走海外,那便应该不会托人叫自己前去。难道父亲已然遇害?不会,不会,若是父亲遇害,母亲断然不会为三苗族人举行仪式。三苗族人在仪式举行之前绝不会伤害他一家三人。
    他左思右想,不能想的明白。
    李南郊见他静立不语,向蜀山派三人言道:“姜公子已然同意与我们前往梅山峒,还望各位尊重他的意思,勿加阻拦。”说毕,走向姜一枫。
    突然李南郊眼前一花,一人挡在身前。李南郊定睛看时,却是楚朝云。楚朝云低声说道:“退后。”
    李南郊大怒,伸手摘下背后钢鞭,道:“莫非我们还怕了你三人不成?”挥鞭便向楚朝云打去。
    梅山峒众人眼看动手,立刻纷纷取出武器,将蜀山派三人围在中间。
    梅山峒八位峒主,除了方才说话的四人之外,还有四位峒主,分别是第二峒铁槽铁枧峒峒主肖五郎、第四峒河沙峒峒主赵可德、第七峒观音峒峒主乌三娘、第十四峒金鸡峒峒主刘云卫。这八位峒主中,李南郊使钢鞭、肖五郎使铁棍、乌三娘使弯刀、刘云卫使鬼头大刀,赵可德使长剑,余下三人皆使长短双刀,也即是三苗族人的传统兵器“仡党”。
    八位分峒主将蜀山派三人围在中间,长短兵器,一起向三人身上招呼。
    蜀山派三人皆使剑。楚朝云一声冷笑,长剑出鞘,剑尖瞬间划出三朵梅花,分袭三人;邝青云抽出长剑,剑身化一道长虹,剑芒伸缩不定;胡为中所使之剑与其他两人不同,剑身宽厚,乃是一柄重剑。只见他大喝一声,一剑向刘云卫当头砍下。刘云卫挥鬼头刀挡住,胡为中罡气充足,刘云卫双臂微微发麻。
    两方共十一人,便在姜一枫院中展开厮杀。蜀山派三人武功精妙,罡气浑厚,但梅山峒八人也不是易与之辈,梅山峒中自有练气的法门,此八人单打独斗虽然敌不过蜀山派三人,但合八人之力,与蜀山派三人也能将将斗个平手。
    姜一枫站立月下,眼看众人激战,不知该帮哪一边。若是帮蜀山派打梅山峒八位分峒主,万一他们真是母亲派来接自己的,岂不是伤了母亲的心?若要帮梅山峒打蜀山派,自己父亲乃是蜀山大弟子,这三人皆是自己叔叔,再加上师祖公孙长明还曾亲自教授自己武功,自是万万不可。
    他左思右想,没个道理,场中人却是生死相斗,毫不留情。小院中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第七十九章

    约一盏茶功夫之后,蜀山派三人渐渐占了上风。楚朝云剑如游龙,分别刺向肖五郎、赵可德、黄九兵,三人正凝神应对,楚朝云一瞥眼间,见刘云卫一错步,竖起手中鬼头刀抵挡胡为中的重剑。楚朝云忽然撤剑,往刘云卫小腿刺去,刘云卫躲闪不及,小腿中剑,顿时鲜血淋漓。
    胡为中见刘云卫中剑,并不欺上再攻,剑身一横,向李南郊扫去。李南郊此时正侧身躲过邝青云的剑芒,被胡为中重剑扫中大腿,连忙往后退时,大腿上已是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李南郊眼见自己与刘云卫受伤,心知不是蜀山派三人对手,突然往后一撤,从怀中掏出一个鬼头傩面戴在脸上。梅山峒众人看见,纷纷后撤,掏出各式傩面戴上。
    邝青云笑道:“我蜀山派专一诛杀魑魅魍魉,你们扮鬼却是没用。”
    梅山峒众人并不言语,每人右手捏了一个诀,各各不同;口中嗬嗬有声。
    姜一枫突然想起,他曾在梅山峒中的祭祖大典上看过师公表演,这些人右手所捏的乃是巫傩诀。只是这巫傩诀太过繁多,他也不能记得清楚,只记得李南郊手中所捏乃是大金刀诀。
    片刻之后,梅山峒众人突然重又一拥而上,其功力比之前增加了三倍不止。邝青云提剑抵挡李南郊手中钢鞭,猛觉钢鞭重逾千斤,他猝不及防,手中长剑被打落在地,李南郊钢鞭挥下,击破他的护身罡气,将右肩击出一道血痕。
    邝青云肩上如被大山所压,身体承受不住,倒在地上。与此同时,胡为中、楚朝云也纷纷受伤倒地,场上形势,瞬间扭转。
    姜一枫大惊,忙叫道:“不可伤人!”正要上前,李南郊瞬间便到了他眼前,拱手道:“事在紧急,在下不得已得罪了。”姜一枫突然感觉全身无法动弹,眼前一黑,便即昏迷过去。李南郊点了姜一枫的昏穴,将他接住,扛了他就走。余下梅山峒众人似乎也并无杀蜀山派三人之心,眼见三人受伤,纷纷跟着李南郊撤走。
    李南郊等人刚走出院子,迎面便撞上了赵圆月与子雅如珠二人。原来院内争斗一起,小黄见势不妙,跑去找赵圆月与子雅如珠。两人见小黄深夜跑来,心知有异,忙过来查看。
    子雅如珠眼尖,一眼便看出李南郊肩上扛着的正是姜一枫,正要抽出圆月弯刀上前对敌,李南郊早已欺身上前点了她的穴道;赵圆月身无武功,更是无法抵挡。李南郊看看她两个,低声道:“一并带走。”于是上来两位峒主,将两人背上;李南郊将肩上姜一枫交给另一位峒主背上,众人迅速出了村子,往梅山峒方向而行。
    为免麻烦,李南郊带同众人不走官道,只拣林间小道前行。出了张家湾约二十里地,前方乃是一片竹林,李南郊摆摆手,让众人暂时停下歇息。月光下只见梅山峒众分峒主脸色有些苍白,原来这巫傩诀极耗内力,用过一次,便须好生休养几日才得恢复,所以非到紧要关头不会轻易使用。他走到姜一枫面前,解开他的穴道,姜一枫便悠悠醒转;一睁眼,便看见李南郊立于他面前,拱手道:“方才事出紧急,多有得罪,姜公子勿怪。”
    姜一枫先左右看看,见赵圆月与子雅如珠静静躺在旁边,他尚未开口询问,李南郊便笑道:“姜公子无需担心,她二人只是被点中穴道,对身体毫无损害。她二人虽是姜公子朋友,但有些话她们听了恐不合适,因此暂未让她二人醒来。”
    姜一枫点点头,对李南郊道:“如今并无外人,你且说说看你们为何前来寻我?我父母如今到底是何情形?”
    李南郊道:“实不相瞒,我与众位分峒主乃是奉总峒主苏甘之命,前来请姜公子前去梅山峒中。至于你父母如今的情况,我未奉总峒主之命,不敢擅自言说。总峒主说了,你一去便知。”
    姜一枫不悦道:“你们前来请我前去,却又什么都不说,我如何信得你们?”
    李南郊道:“你母亲乃是我众人的族人,你也有我三苗族的血脉,我三苗族人自来有一说一,至少不会欺瞒别人。”
    姜一枫听他话中有话,问道:“你说这话,乃是何意?”
    李南郊笑道:“姜公子你一直被人欺骗跟踪,却还蒙在鼓里。”
    姜一枫道:“我武功虽然不高,但若是有人要一直跟踪我,我多少也能发现一些踪迹。”
    李南郊又笑道:“若是你身边的好友呢?”
    姜一枫见他如此说,冷笑两声,道:“你休想离间我与朋友的关系。”
    李南郊并不说话,走到赵圆月与子雅如珠两人身前,解开她二人被点的穴道,两人便即悠悠醒转,左右顾盼时,初见李南郊等人,不免一惊;又见姜一枫在侧,又是一喜,心中的惊惧便去了大半。
    赵圆月紧走两步,到姜一枫身前,上下看看他,问道:“一枫哥哥你没事罢?”
    姜一枫点点头。李南郊向赵圆月笑道:“烦请姑娘摘下头上银簪。”
    赵圆月微微一惊,她见姜一枫也望着自己,并未出言阻止,不知何意,便依言取下头顶银簪,犹豫片刻,递与李南郊。
    李南郊两根手指在银簪簪头微微一捏,簪头即破,原来银簪头里中空。李南郊从簪头轻轻一扯,扯出一块小小的丝绸,展开来,丝绸呈三角形,中间画了一柄小剑。
    赵圆月睁大一双妙目,疑惑不解。姜一枫见到此物,却瞬间如坠冰窟,只觉浑身冰凉。他记得当初在蜀山之时,曾于藏书楼中见过,这乃是蜀山派独有的一种追踪术法。他此刻连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问赵圆月道:“这簪子,从何而来?”
    赵圆月见他面沉如水,心底不由得有些害怕,道:“这簪子乃是我十五岁生日那天,父亲送与我的礼物。”
    姜一枫此时声音发涩,道:“如此说来,你的父亲赵先生他竟是蜀山派弟子,他一直派你跟踪于我。”
    赵圆月大惊,走上两步,轻轻拉住姜一枫手臂,颤声道:“一枫哥哥你在说什么胡话?我爹爹乃是一个开馆授课的先生,怎么会是蜀山弟子?又什么派我跟踪于你…一枫哥哥你在说什么?”她此刻心中惶急,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姜一枫看着赵圆月,想到她对自己的情意竟然全是假的,无非是为了跟踪于他;又想到当初三人同上蜀山,赵圆月的感觉便像是初次上山一般,其惊讶赞叹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乃是伪装出来。她父亲既是蜀山弟子,则她定然随父亲不知偷偷上过多少次蜀山,那些表情无非是为了迷惑于他。他想到这些,不由心中一阵刺痛。他看着赵圆月,喃喃道:“你演的好戏!”猛地一甩手,将赵圆月拉着自己手臂的手甩开。赵圆月一个不防,险些跌倒在地,她抬起头,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姜一枫,眼中满是泪水,脸上既有震惊,更多的却是伤心。她不明白姜一枫为何突然如此对她。
    子雅如珠眼看情况不对,忙走过来,柔声对姜一枫道:“一枫哥你怎么了?你休要受了他人的蛊惑。圆月姐姐她…她对你好,大家都是知道的。”
    姜一枫此刻心中便如刀绞,他又想起轩辕无咎拂袖而去、公输雨未决然而别…他转过头来,脸上也不知是哭是笑,茫然问子雅如珠道:“你也是跟她一伙的么?你也同她一起来骗我?”
    子雅如珠见他身子颤抖,两眼通红,心中又怜又急,轻轻拉了他的手,只是一叠声的道:“一枫哥你怎么了?一枫哥你醒醒。”
    姜一枫此刻心如死灰,他轻轻挣开子雅如珠,慢慢转身,往竹林外走去。
    李南郊走上两步,拱手道:“姜公子且留步。”
    姜一枫恍如未闻,脚下不停,缓缓前行。
    李南郊叹口气,再次点了姜一枫等三人的穴道,姜一枫等三人皆在浑噩之中,丝毫不加防备,纷纷被点中昏迷过去。三个分峒主上前背了三人,正欲再次出发,李南郊忽然摆手,全神戒备。不用他说,众分峒主也已看到,不远处的林中空地上静静的站着两个人。
    李南郊缓缓上前几步,细看时,对面乃是一男一女,女子二十几岁,男子乃是五十岁左右的老者,一袭灰衣,两手笼在袖中,站立于女子身后。
    那女子看了看李南郊与众人,开口道:“将人放下,你们自去。”
    李南郊冷笑一声,道:“阁下好大的口气。你我素不相识,为何阻我道路?”
    那女子道:“你我确是素不相识,但我却识得你们捉住的人。”
    李南郊不动声色,道:“他三人乃是我们的朋友,因被歹人下了迷药,幸被我们遇上救下,如今正要带他们回去疗伤。”
    那女子微微一笑,停了片刻,道:“若不是我亲眼目睹,便要被你这一番话骗了。”
    她看着李南郊道:“你名叫李南郊,乃是梅山峒第一峒仙人峒峒主,你身后这几位分别是第二峒铁槽铁枧峒峒主肖五郎、第三峒石马峒峒主黄九兵、第四峒河沙峒峒主赵可德、第七峒观音峒峒主乌三娘、第八峒白鹤峒峒主王连树、第十二峒迷魂峒峒主尤孟公、第十四峒金鸡峒峒主刘云卫。你们刚刚打败了蜀山派三位大侠;你们所捉之人,乃是姜一枫与他的两位朋友。我说的是也不是?”
    李南郊见她对己方之人如数家珍,心中吃惊,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拱手道:“不知尊驾如何称呼?对我梅山峒如此熟悉,想来应是我梅山峒故友?”
    女子微笑道:“我不是梅山峒故友,不过却与你捉去的姜一枫有些渊源。我方才说了,放下他三人,我不与你们为难。”
    李南郊心中暗自盘算,他们与蜀山派打斗之时,想不到这两人便在附近观战,他们竟毫无知觉,则这二人并非易与之辈;这二人眼看他们用巫傩诀赢了蜀山派弟子,却仍敢阻住去路,想来心有成竹,自信能对付他们八人。虽如此,他有总峒主号令在身,终不成就此将三人放下离开。
    李南郊缓缓取出竹节钢鞭,道:“恕难从命。”
    他身后七位分峒主,将姜一枫三人放下,由第八峒白鹤峒峒主王连树与第十二峒迷魂峒峒主尤孟看守,余下五人,纷纷抽出兵刃,上前迎战。
    那女子仍旧微笑站立,也不见有何动作。便在此时,李南郊等人眼前一花,那灰衣老者已到六人身前。
    李南郊心中早有戒备,眼见灰衣老者前来,暗下里施了蛊术。只听波的一声轻响,灰衣老者身前掉下一截竹竿,竹竿上密密爬满了黑金两色的蝎子,正是李南郊方才欲下到灰衣老者身上的金蝎蛊。
    老者两手笼在袖中,浑似未觉。他身体周围不断掉下一截竹竿或一块木头,上面皆是梅山峒六位峒主施放的蛊毒之虫。
    李南郊心中一凛。他们方才与蜀山派三人交手之际,因对方护体罡气了得,因此他们并未施放蛊毒,满以为这灰衣老者并不知情,哪知道灰衣老者早已小心提防。这破解蛊毒之法,他们却也是第一次见到。
    那女子轻笑道:“既然知道你们是梅山峒八位分峒主,自然深知你三苗族下蛊之术。你们不必多费心思。”
    灰衣老者此时慢慢从背后取出武器,似剑而单刃,略微弯曲有弧度。
    第八十章

    李南郊眼中精光一闪,道:“日本刀!你们是日本人!”
    那女子笑道:“好眼光。”
    原来这二人,正是正子内亲王与她的护卫藤田半兵卫。正子为求解决日本皇室血脉问题之道,一直想办法跟随保护姜一枫,所以一见姜一枫有难,便半路截下了梅山峒众人。正子与藤田半兵卫曾在梅山峒内潜伏多时,对梅山峒众峒主了解的非常清楚,因此心中有底。
    李南郊虽不知正子与姜一枫有何渊源,但见眼前形势,一战难免,便也不再多问,挥鞭而上,其他五位峒主在旁掠阵。
    藤田半兵卫静静站立,毫无动作。李南郊的竹节钢鞭瞬间砍在他身上,众人见他不闪不避,正略感错愕之际,只听扑的一声,众人看时,砍中的却是一截木头,藤田半兵卫不知何时已闪身到李南郊身后,他手中刀疾如闪电,迅速向李南郊劈下。李南郊身为梅山峒第一峒峒主,身手也是颇为了得,一击不中,心知有异,迅速往前一闪,堪堪躲过这一刀,饶是如此,也惊出一身冷汗,心中暗道:好快的身法,好快的刀。眼看藤田半兵卫一刀劈空,李南郊跨步上前又是一鞭横扫而至,只听又是扑的一声,钢鞭再次砍中木头。藤田半兵卫使用木遁之术,李南郊从所未见,应对起来不免有些吃力,好在他对战经验丰富,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躲开。
    藤田半兵卫刷刷刷一连三刀,逼的李南郊连退三步,突然一闪身,到了第二峒峒主肖五郎身前。肖五郎正在掠阵观战,不想藤田半兵卫突然攻向自己,忙举铁棍迎敌。藤田半兵卫手中刀却不与他铁棍相碰,他半途收刀,一闪身又到了第三峒峒主黄九兵身前。
    黄九兵见他到来,冷哼一声,道:“阁下未免太过狂妄。”
    藤田半兵卫不答,手中刀一闪而下。黄九兵早有防备,举长刀相格。未等两刀相碰,藤田半兵卫早已闪身不见,一眨眼又到了第四峒峒主赵可德身前。
    不过片刻功夫,藤田半兵卫分袭八位峒主,连看守姜一枫等三人的两位峒主也未放过。奇便奇在他并不恋战,一招即走,众峒主皆不解其意。
    藤田半兵卫转完一圈,又回到李南郊身前,这次他不再四处游走,专一与李南郊对战。此时藤田半兵卫方才使出全力,他身形越来越快,一柄刀前后左右,便如织成一张刀网。李南郊沉着迎战,渐感吃力。战上十来个回合,藤田半兵卫突然使出分身之术,幻化出三个影子,李南郊略一迟滞,大腿上早中了一刀。
    藤田半兵卫身影不停,三个影子向余下众人分别攻去,众峒主难看不妙,纷纷围上合攻,却都砍了个空。不多时,又有两位峒主中刀;混战之中,藤田半兵卫右臂上也中了浅浅的一刀。
    李南郊见他身法怪异,不想与他多做纠缠,招呼众人后撤。众人会意,纷纷后撤,准备带上傩面,再强行巫傩诀之术。哪知伸手入怀,却都掏了个空。
    藤田半兵卫收回分身,伸手往怀中掏出一叠傩面,道:“诸位可是在找此物?”
    李南郊一看,正是他们怀中的傩面。原来藤田半兵卫开战之时遍袭众人是假,借机偷了众人傩面是真;此人一招之间,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取走众人怀中之物,身手着实了得。李南郊却不知道忍者自幼修炼的便是隐藏、暗杀、盗窃等术,说到盗窃,忍者确是此中高手。
    藤田半兵卫虽然取走了众人的傩面,但也知道要以一敌八,绝无胜算,因此趁众人惊异之际,忽然自怀中掏出一颗小球,掷地生烟,众峒主不知他又要玩什么花样,纷纷握紧兵刃严加防备;待得烟雾慢慢消散,众人看时,藤田半兵卫早已不知所踪,再看时,地上的姜一枫等三人,连同与藤田半兵卫同来的女子,皆已消失不见。
    李南郊无奈,带众人于树林中分散四处寻找,直到旭日将升,依旧找不到丝毫痕迹,只好带众人先行回转梅山峒,待报过总峒主苏甘,再做道理。
    待得众人去的远了,一棵大树突然微微颤动,便见藤田半兵卫从树顶抱了姜一枫跃下,放于树下;不一会,连续将赵圆月与子雅如珠抱下树来。原来藤田半兵卫放出雷火弹之后,却也没有能力将三人一起抱走远处,只得将他们抱上树顶,再用障眼法隐藏踪迹。这方面忍者经验丰富,李南郊等人不明忍术,便着了他的道。
    正子也从树上下来。她看向姜一枫等三人,皱眉道:“他们可是中了蛊毒?”
    藤田半兵卫细细查看半晌,道:“只是被点了穴道。他们梅山峒自有其点穴手法,我解不了;不过待得时辰一过,被点的穴道自然会解开。”
    正子点点头,不再说话。
    藤田半兵卫去附近找了一辆牛车,将正子与姜一枫等三人置于车中,自己赶车上路。
    待得中午时分,姜一枫先醒过来,他一睁眼便看见正子坐于身旁,不觉一愣,随即起身。姜一枫左右看去,便看见赵圆月与子雅如珠尚自在身旁昏迷酣睡。
    姜一枫理了理思绪,缓缓想起前事,他此刻再次醒转,情绪也已平复,看着赵圆月,良久,叹了口气,转头问正子道:“是你救了我?”
    正子微笑道:“我有求于你,因此说不上救。”
    姜一枫点点头,看向窗外,道:“这是去往哪里?”
    正子道:“梅山峒众峒主未将你拿回峒去,必然回去报告总峒主,然后四处寻你。我们先要寻一个清净安稳的所在,再做下一步打算。”
    她眼望窗外,道:“此去西南九百余里,吐蕃境内有一座神山,名叫贡嘎雪山。我日本国内有一座神山,叫做富士山,乃是我们日本的母亲山,而这座贡嘎神山,被称做日本的父亲山。”
    姜一枫奇道:“你日本的父亲山,怎地在如此遥远的吐蕃境内?”
    正子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正要去看看。此山地处吐蕃境内,梅山峒便要寻你,也没那么容易。”
    姜一枫突然想起一事,道:“不行。”
    正子见他说的郑重,问道:“怎么?”
    姜一枫看看她,又想了想,道:“方才那李南郊言道请我前去梅山峒,我问我父亲情况时,他又不肯说。我父亲若久久不见出来,不用梅山峒来请,我也要进去寻他。”
    正子听完,笑了笑,道:“你觉得以你目前的功力,有能力进去寻他吗?”
    姜一枫一怔,心内自思,正子说的不错。他的武功目前比之父亲与那晚前来的蜀山派的三位叔叔,要略逊一筹。那三位叔叔都被梅山峒八位分峒主打败,他自己要进去,无异飞蛾扑火。
    正子看了看他,道:“你自幼习练武功,后来又有诸般奇遇,得传授诸般心法,实属不易;但内功心法,却并非一日可成,非经多年修炼、日积月累,方见成效。所以你所习虽多,但论到武功纯熟、内力浑厚,比之你父亲及蜀山派几位大侠,便差了很远。因此上,你与李南郊只一照面,便被他点了穴道。”
    姜一枫抬头道:“依你说来,我便没办法进得梅山峒了?”
    正子笑道:“倒也未必。梅山峒众位峒主,武功虽也不错,但比之你父亲与蜀山众位大侠,还是差了一截,但是他们还有一些极厉害的上古所传术法,其中最厉害的两种便是下蛊与巫傩诀。三苗族下蛊之术,乃是上古所传,极其隐秘难防,不知不觉便会中招;那巫傩诀你昨晚亲自见识了,可瞬间使人功力增长数倍,以此昨晚才打败了蜀山派三位大侠。这两种术法,你若是没有破解之道,万难赢得梅山峒众位峒主。”
    姜一枫点头道:“这两种术法确实厉害。我的护体罡气,防一般人下蛊可以;防这几位峒主,恐怕便防不住。”
    正子道:“正是如此。我先前说过,短时间内要提升内力武功,实属难能;但要针对这两种术法做一些习练,应该还有办法可行。此去贡嘎雪山,我便让藤田先生授你一些忍术,对你应有帮助。”
    姜一枫不知昨晚藤田半兵卫独战梅山峒八位分峒主之事,略有些疑惑道:“这个…”
    正子微笑道:“昨晚便是他独战梅山峒八位分峒主,找机会将你们救了出来。不然,你此刻何以在此处与我们一起?”便将昨晚之事简略说了一遍,最后道:“也并非藤田先生比八位峒主厉害,只是他的空蝉术、木遁术、影遁术和分身之术正好可以克制梅山峒的两种术法,梅山峒众位分峒主又从未见过忍术,因此藤田先生出奇制胜。”
    姜一枫这才明白。他沉思半晌,道:“好。不过我有言在先,你们便算帮我,我也不会与你们同去梅山峒。他日若是真能帮上你的忙,我自然全力帮你。若是你不答应,那么大家就此别过。救命之恩,异日图报。”
    正子心内,原是要藤田半兵卫传了姜一枫忍术,然后同进梅山峒。若是姜一枫母亲尚在人世,那么或可请教其日本皇室血脉的问题;如今姜一枫坚持不肯,她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微微叹口气,道:“好,便是如此。希望你日后记得今日之言。”
    姜一枫正色道:“君子一言。”
    牛车向西南而行。到了傍晚,赵圆月与子雅如珠先后醒转,看见姜一枫在身旁,不免又惊又喜。姜一枫看着子雅如珠笑笑,以示安慰;看向赵圆月时,却眼神复杂。赵圆月一看他的眼神,又想起昏迷前之事,不由浑身冰凉。她见正子在侧,也不好出声询问,只好沉默不语。此后一路无话。
    七八日之后,到了贡嘎雪山脚下,抬头望去,山峰高入云中,峰顶为白雪所盖,在阳光下折射出金色光芒。
    贡嘎雪山脚下少有人迹,却多温泉水池。几人连日赶路,皆有些疲惫,当晚便在温泉旁边住下,好好的泡了泡温泉,一洗身上尘土。
    第二日上得山去。众人中除赵圆月之外,其他人皆有些武功,就连正子也习了一些轻身功夫;而赵圆月跟随姜一枫上过太白山、昆仑山,对于登山已是颇有经验,因此上山并不困难。到了第三日傍晚,众人上到半山腰,抬眼一看,猛地喝一声彩。原来此处有一片金色的沙滩,沙滩外面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水清澈见底,在夕阳映照下金光闪烁,颇为壮观。湖泊周围,一圈的云杉、冷杉、高山杜鹃、桃儿七、水青树高低环绕,更显得山峦壮美、超然尘世之外。
    众人见此地风景绝佳,远近又无人迹,因此便在湖泊边上住了下来。藤田半兵卫自去砍了些树枝制作简易帐篷,众人无事,除正子之外,其他人也都来帮忙。姜一枫处处避开赵圆月,只不与她说话,赵圆月心中委屈,又无法言说,眼圈不觉便红了。
    当夜月明。姜一枫躺下不久,微闻远处有兵刃破空之声。他起身出外看时,正是子雅如珠在池边习练,一柄弯刀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姜一枫缓缓上前,子雅如珠见他来,莞尔一笑,忽挺刀向他砍来。姜一枫微微一笑,取出繁星,与她斗在一起。一盏茶功夫后,子雅如珠收刀而立,笑道:“一枫哥,我最近有没有进步?”
    姜一枫亦收剑点头道:“有。很不错。”
    子雅如珠转头看了看月亮,道:“你很久没陪我练功啦。”
    姜一枫勉强笑道:“也是。最近琐事繁多。”
    子雅如珠转头看着他,笑道:“我明白。一枫哥,你这次下山之后是要去梅山峒么?”
    姜一枫点头道:“嗯。我要前去寻我父亲。他去梅山峒…”他顿了顿,父亲曾有叮嘱,此事绝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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