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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爬行生物》---单元式惊奇故事集[第2页] |
作者:南方的梦20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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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鸣在旁发出一阵狂笑,引起了那对夫妻注意。 “笑你妈呢笑!”那男人可能以为丁鸣是看好戏的路人,顿时找到了出气筒。 “他是我朋友啊,你骂他干嘛呢?”徐圆圆说。 那女人突然一把抓住徐圆圆手腕,说:“走走走!咱们一块去餐厅,把事情讲清楚!” 这女人倒也没直接动手,居然讲起理来了。 徐圆圆望向丁鸣,丁鸣点点头,丁鸣给的指示显而易见:就去餐厅。 一群人回到了Aka Club。 力哲见他们一块来了,显得难以置信。 那女人一直揪着徐圆圆手腕,这会徐圆圆奋力甩开女人的手,一脸嫌弃地说:“把我抓得痛死了!” 女人直冲吧台,拍两下桌子,震得那些玻璃酒杯发出一阵碎了似的“咔咔”声,再手指徐圆圆冲力哲说:“是她对吧?那个女服务员!” 力哲以及吧台两名女服务员均看向徐圆圆,他们绝对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说话呀!是不是她?你跟我讲的外地来打工的小姑娘!”女人再问力哲。 一听女人这话我就懂了,原来是力哲向她汇报的情况。 “不是……”力哲笑嘻嘻的,轻声回答。 “什么不是?不是她吗?”女人指着徐圆圆。 力哲摇摇头。 “那……” 女人这会有点懵。 徐圆圆反过来抓住女人的手说:“哎呀!你别管是不是了,你打我吧!狠狠地打,扇我耳光,来来来!” “对!揍她!拿酒瓶子砸她都行!”丁鸣还在煽风点火。 “哎哎哎,你怎么说话呢?”力哲冲丁鸣瞪眼,他还挺维护徐圆圆。 “给我滚一边去,没你什么事!”丁鸣也朝力哲瞪眼,今天丁鸣够委屈了,我感觉他快爆发了。 “哎呀,你们别吵啦!让她打我吧!”徐圆圆也烦躁了。 那女人张着嘴,好像彻底懵了。 “都神经病吧。”女人嘀咕了一句。 这时候,半天没有出声的男人走来对力哲说:“我好像听懂了,你跟我老婆讲的是吧?” “讲什么?”力哲还在装糊涂。 “对呀!就他跟我讲的,怎么了?我之前就觉得你老是来这家餐厅不正常,还一个人来!然后我过来这里打听,找的就是这个小伙子,他跟我讲的,你调戏那个叫小冉的服务员,约人家吃饭,看电影,还摸人家的手,人家不理你你还贴上去,脸皮真厚啊!恶不恶心啊你?”那女人又冲男人吼。 “但小冉今天不在啊,我是她好姐妹,你把火撒我身上吧。”徐圆圆对那女人说。 “你谁呀你!别跟我搞我告诉你!”那女人一把推开徐圆圆。 同一时间,那男人笔直站在力哲身前,愤怒地盯着力哲。力哲是个肥壮的大胖子,那男人却个矮,四肢短,外加秃顶,像只乌龟,两者一对比,显得很滑稽。 “噢……原来真是你讲的,我还奇怪我老婆怎么知道的。”男人说。 “对啊,是我讲的,怎么了?”力哲也有点不服气了。 “你嘴真快呀!关你屁事啊!”男人咬牙切齿。 “切……你搞我们这的服务员,难道不是事?不归我管?” “我去你妈的!” 男人抡起一拳,打在力哲的脑袋上。 男人突然动手,令一旁的徐圆圆和他老婆都是一怔,瞬间停止吵嘴。 力哲缓了缓,随即一脚踹向男人,男人被踹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妈的!” 男人面红耳赤,朝力哲跳去,又是一拳打在力哲脸上。 两人立即扭打在一块。 “别打了!别打了!” 两名女服务员试图上前将两人拉开,结果被丁鸣和徐圆圆一同制止。 “让他们打呗。”丁鸣笑说。 男人和力哲从你一拳我一拳变成抱在一块转圈圈,转着转着竟转入了男厕所,厕所门又不知道被谁“呯”一声关上了,服务员小曹立马说:“哎呀!这样打下去要出事的!” |
“为什么啊?”丁鸣笑问。 “你瞧力哲那个身材……估计那男的要被打重伤的!”小曹说。 倒也是,两人身材差异确实很大,力哲肥得像头猪,身高又高,那秃顶男人挺着个啤酒肚,身高可能连1米7都没有。 “走呀!去捞人呀!”那女人脸色突变,似乎也急了。 一群人冲向男厕所,那女人把厕所门用力一推,就见那男人竟把力哲脑袋按在小便池内,一拳拳的捶打力哲,口中还骂骂咧咧。力哲双膝下跪,两手乱挠,这狼狈的姿态实在跟他体型不成正比。 谁能想到,力哲竟然会被这秃顶男人按住暴打。 徐圆圆忍不住笑出声,丁鸣也跟着笑了,小曹忙将男人拉开,男人被拉开时还踹了力哲一脚,力哲发出“哎哟”一声。 力哲站起来,因为脑袋被按在小便池内,他的头发全湿了,像刚洗过头一样。略一站稳,就指着那男人说:“我刚没准备好,被你偷袭了,再来!” 真是个废物,中看不中用,被人揍成那样还嘴硬。 “你就得了吧,丢人!”徐圆圆拍拍力哲肩膀,结果一手沾到力哲肩膀上小便池的水,说:“哎呀,好恶心!” 力哲几次要冲向男人却被小曹和另一名服务员拉开,相当不服气,这时餐厅一位领导模样的老头跟其他几名工作人员赶来了,也是他们引起的动静实在太大。 力哲猛然挣脱两名服务员的束缚,拿头用力撞向厕所的瓷砖墙,撞得挺狠,小曹发出一声惊叫,她大概以为力哲羞愤不已想自杀吧。结果力哲却没多大事,随即转向那男人说:“看到没?这是我的绝招,铁头功!我头很硬的,等会撞死你!” 原来他又在表演他所谓的绝技。 一群人哭笑不得,男人没搭理力哲,跟他老婆一块走出厕所,力哲趁机从男人背后偷袭,男人反手就是一拳扫在力哲脸上,两人又厮打起来。仔细看,这男人虽然身材像乌龟,打起架来倒是大开大合,既稳又狠,反观力哲,出手畏畏缩缩的,放不开手脚,没几下便开始抡王八拳,总想着挠男人的脸。最后餐厅领导在带人拉开两人的时候,男人一下撕开了力哲的T恤,力哲露出胸前两块像粽子一样的肥肉,我顿时想起他曾用胸前两块肥肉给徐圆圆表演绝技,感觉好笑。 一群人陆续走出厕所,力哲满面通红,嘴里仍在骂,今天他真是丢脸丢尽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继续留在这边干。 回到大厅,那对夫妻又吵了起来,简直没完没了,徐圆圆显得不耐烦了,对两人说:“别吵了好吧?烦死我了!你们滚回家里去吵!” 那女人瞪着眼,对徐圆圆说:“你说什么呀你?” 徐圆圆摇摇头说:“哎,真没劲,一个能打我的人都没有,尽是些废物。” 不是徐圆圆提醒,连我都快忘了今天来找徐圆圆的目的了。 “你骂谁废物呢?”那男人大概以为徐圆圆在骂他,冲徐圆圆吼。 “废物!让你老婆打我呀,你敢吗?敢吗?”徐圆圆厉声说。 这时,那女人快步走到徐圆圆身边,打了徐圆圆一记响亮的耳光。 |
现场忽然沉寂了。 那女人动手了,徐圆圆如愿以偿,她真被打了。 丁鸣对我说:“哎呀,这下终于舒服了。” 确实,我们成功了。 这是充满戏剧性的一幕,以打人为癖好的人,却被别人打了。 徐圆圆两眼望着那女人,好像一时没缓过来,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她的内心必定十分挣扎,女人的一记耳光,激起了她心中的巨浪。 我猜她的信仰正逐渐崩碎。 她的眼眶含泪,紧接着摆出一脸凶相,双手蠢蠢欲动,她肯定又想打人了,甚至可能比以往更想打人。我觉得试验已经结束,她根本不会因为体验过被打的感觉而改变自己,那本来也是我随便编造出来的歪理。 她需要尽快找回自我。 “让她释放吧,不然她得憋死。”我对丁鸣说。 丁鸣对徐圆圆笑说:“别忍了,再忍就出事了,想干嘛干嘛,别考虑太多,为什么非要改变呢,你说对不对?” 丁鸣的意思很明确了,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感觉徐圆圆把丁鸣的话听进去了,她终于打开她一直背着的单肩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圆鼓鼓的东西,那东西居然是一只黑色的拳击手套! 我万万没料到,她包里的神秘物品是一只拳击手套,那是她常备的打人道具吗? 徐圆圆在众目睽睽下戴好拳击手套,她也没对那女人出手,可能她认为打女人不过瘾吧,她选择的目标是力哲,力哲长得就像沙袋,看来天生是挨揍的命。 力哲又被推进了男厕所,全程呆呆愣愣,也没有反抗,徐圆圆学那男人将力哲的头狠狠按进小便池,然后用戴好拳击手套的右手一顿暴揍,力哲发出一声声呼喊。力哲的头已经洗过一遍,看来又得再洗一遍。 这场闹剧直至警察到来才结束,力哲跟那男人打架期间,服务员小曹就报了警。 丁鸣觉得很过瘾,我却嫌有点吵,晚上睡觉时,我的耳边尽是徐圆圆和力哲等人闹哄哄的声音。 这天过后,我又把徐圆圆退回给了莫梓晴,听莫梓晴说,徐圆圆对我印象不错,希望我继续给她治疗,然而我实在不想再见她了,虽说她挺有意思,可她的闹腾还是令我不适,我终究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今后我也不想再认识徐圆圆这样的人了。 (本篇完) |
6.一个好吃懒做的人 叶铭铭坐我对面,手撑着小桌子,眼望窗外,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们正在去往泥村的火车上。 叶铭铭是我不久前认识的一名市刑侦队的警察,我帮他侦破了发生于翔翎路的斑马车撞人案。但那桩案子的结局不太完美,两名罪犯只落网了弟弟姜晟,哥哥姜浩目前依然失踪。 借由斑马车撞人案,叶铭铭还告诉了我另一桩案子,也是他心中的一片阴影。 叶铭铭从警校毕业后,他被分配到某个村派出所,那村子便是泥村。在泥村,叶铭铭经历了一场夺去两名孩子性命的火灾,他坚信火灾是人为的,因为他发现了一些疑点,最大的疑点即是他在火灾现场听见有人拍手的声音,正由于此,叶铭铭特别想抓住在斑马车上朝他拍手的姜浩,尽管两桩案子从表面看毫无联系,可叶铭铭仍觉得姜浩或许是泥村纵火案的凶手。 两天前,叶铭铭来我店里,开门见山地问我,愿不愿意陪他去一趟泥村。 他倒不是专程去调查那桩纵火案,毕竟事情过去那么久了,该查的他应该也查遍了。起因是他在泥村派出所的一名同事刚刚去世,他受邀去参加头七,吃丧宴,他说泥村的习俗相当重视头七,会邀请亲朋好友来吃斋饭。这次去世的是派出所一名刚退休的老同志,名叫罗英杰,死因是突发性脑梗,死在家中。叶铭铭被分配到泥村派出所时,罗英杰对他照顾不少,算是他师父,两人交情不浅,所以罗英杰家人邀他去参加头七,他也是二话不说答应了。 至于为何找我一块去,叶铭铭给的理由是,既然回泥村,那么他打算再借机查一下那桩纵火案,看能不能发现点新的线索。但就凭他自己的话,首先没个相互照应的人,其次若真查到线索,他也需要有人给他做个见证。这次查案是纯个人行为,不代表公检法,因此不方便找警务系统的人作伴,他认为我头脑机敏,也了解泥村纵火案,是最合适的人选,即决定找我。 其实我认为,他来找我,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对那场火灾,存在着些许心理阴影。 换句话说,他恐惧那个地方。 一场大火改变了他,不管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他现在怕热,容易流汗,正是受那场火灾影响。 那桩纵火案,成为了他心中沉重的包袱,一天不侦破,他便一天不会好过。 “去不去?给个爽快点的!”他当时这样问我。 “去!当然去!”我一口答应。 我也想去,这是我的心理话,我也想弄明白那桩纵火案是怎么回事。 我绝不容许有人对孩子下手。 从K市去泥村,先要坐火车到外省一个地级市,再从地级市坐公交车到泥村所属的苑平镇,再包车才能抵达,全程约6个多小时。 我们出发很早,等到达苑平镇,已经是下午两点。苑平镇十分破旧,没有几家店铺,人也稀少,我们随便找家面馆填饱肚子,接着叶铭铭打电话联系了一个做三轮摩的生意的人,他说以前他往返苑平镇和泥村,都是找的那人。 |
过了十多分钟,一个大胡子男人开一辆三轮摩托车前来,与叶铭铭叙了番旧,就让我们上车。 车上,叶铭铭接了个电话,似乎是泥村那边罗英杰家人打来的,问他在哪,叶铭铭说保证傍晚时候到场。 叶铭铭对我说:“等等我们过去吃个饭,晚上就住在镇上,明天再回去……嗯……看情况吧……也不一定是明天。” 我理解叶铭铭的意图,一旦纵火案有线索,那么明天估计走不了了。 我想问叶铭铭我一个外人去吃丧宴是不是不大合适,话到嘴边我又懒得问他了,如果那家人把我赶出来,我就让叶铭铭帮我带一些吃的。 驶上一座拱桥,三轮摩托车停止了。这边视野开阔,不远处有几座房屋,还有口枯井,两名正在田地里干活的农妇站起身,朝我们张望。 叶铭铭下车,对我说:“到了,下来吧。” 原来这里就是泥村了。 “那个……王大哥,晚点我吃好饭,再打你电话,你来接我们一下。”叶铭铭付完钱,对大胡子说。 “好嘞!” 大胡子掉转车头驶离了。 叶铭铭带我往泥村走。 “先去哪?”我问。 “现在时间还早,要不我带你到泥村逛逛吧,反正你也没来过。”叶铭铭说。 “有什么好逛的?我没兴趣。”我嚼起一块巧克力。 “跟你开玩笑的,谁有空带你逛,我俩又不是来旅游的。先陪我去一趟派出所吧,见见老同事去。” 说实话我也没兴趣,但叶铭铭似乎不是在跟我商量。 放眼望去,这村子挺大的,整体呈上坡的地势,跟村子坐落在山上一样,感觉很奇怪。远处有一座荒山,我们附近则有一条河流,河水黑乎乎的,河面尽是垃圾,显得很脏。 “听你说,你去世的这个朋友,跟你关系很好,那他的死因没什么问题吗?”我问。 “没问题,脑梗而已,在年纪大的人身上发生很正常。他原来就身体不好,经常头痛,让他去看病他又不去,性格就这样,老顽固。” “他就住村里的啊?” “对,土生土长的。从以前的联防队,干到村派出所。” “我不明白了,为什么他去世的时候不通知你去,非要等到过头七的时候再让你去呢?” “我不是跟你讲过嘛,按照这个村子的习俗,他们认为头七是最重要的,一般有人去世的话,三天内下葬,不能火化,全是要土葬的,所以村里面有一块坟地,然后一开始丧宴可以不搞,但是头七的丧宴必须搞,因为头七是说死人的灵魂要回家吃饭的,还得准备死人吃的饭菜,给死人磕头什么的,哎反正乱七八糟规矩一大堆,我也不是最清楚,都是听人讲的。” “这种殡葬仪式我也不懂,我妈妈和我外婆去世的时候,什么仪式都没有办。” “我也不懂,反正嘛,他们让我来,我就来了,毕竟老罗以前带我,对我确实挺照顾的,他脾气是不好,但人其实还可以。” “那桩纵火案,他站在你这一边吗?” |
叶铭铭忽然低下头,变得沉默,我似乎问到了他心坎里,他对那桩纵火案真是极其敏感。 “那个时候,要是真说有人相信我,就是老罗了,至少他没有完全否定我,因为他了解我,知道我不会撒谎,所以他也觉得打到派出所的电话很诡异,明显是为了把我引到火灾现场去的,但那个拍手的声音,他说我是因为缺氧出现幻听了,他怎么也不相信有人可以在那种大火里面兴高采烈地拍手鼓掌。” “他算是半信半疑。” “差不多吧。” 此刻我们走到了泥村派出所大门前,大门保安一眼认出了叶铭铭,跟叶铭铭热情打招呼,叶铭铭把情况一讲,又说顺便回所里见见老同事,保安便让我们进去。 进门时我注意到,派出所旁边就是村消防大队。 “那时候火灾,消防队是从这里派出来的吗?”我指指消防大队的铁门,问叶铭铭。 “不是,那时候村里还没有消防队,这个消防队是后来设的,现在听说也关了。” 我跟着叶铭铭进入派出所,叶铭铭逐个和他相识的同事打招呼,我发现他人缘不错,想想也是,叶铭铭是开朗活泼型的,豁达大方,面相也友善,这种人容易交朋友。 在与以前同事叙旧过程中,叶铭铭会经常提及一个名叫毛忠义的人,我问叶铭铭是谁,他说毛忠义以前是他死党,两人差不多时间进来的,他回派出所,其实主要为了找毛忠义。 所里一名警察告诉叶铭铭,毛忠义外出办事了,很快回来,叶铭铭便决定在休息室等。 “你们这派出所条件挺好,居然还能搞出一间休息室。”我笑对叶铭铭说。 “最早是会议室,后来改成上访室了,接待村民的房间,现在又变成了休息室。”叶铭铭漫不经心地回我。 在等待毛忠义时,叶铭铭连抽了好几根烟,搞得室内烟雾腾腾。 他的额头又在冒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猜他可能想从毛忠义口中得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因为期待,所以紧张。 看来毛忠义相当于他在泥村的眼线。 过会,休息室门开了,一个留寸头,身材矮小,嘴角长粒痣的年轻男人走进来,一见叶铭铭像见了情人一样,笑说:“什么时候来的啊?等多久啦?” “你他妈的,打你电话也不接,搞毛线啊!”叶铭铭冲那人吼。 那人显然是毛忠义了,两人确实很熟,说话毫无顾忌。 “我刚在邻村办事,不方便接电话。妈比的一对夫妻打架,那女人把那男人的头打破了,后来那男人把他老婆衣服都撕烂了,给村里人免费直播了。”毛忠义笑说。 “这么搞笑的吗?” 叶铭铭也笑了,这气消得真快。 两人寒暄一阵,叶铭铭指着我说:“这人……我的一个朋友,跟我一起来的。” “也是刑侦队的啊?”在问话时,毛忠义快速瞧了我一眼。 |
“没有没有,不是的,反正有点什么情况你跟他讲也没关系的。” “哦……” 毛忠义倒也不多问。 “现在村里怎么样?我走了以后,还有事吗?” “没什么事,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火灾以后呢,那对夫妻就搬走了,估计待在这边太伤心了吧,房子一直空着,其实本来也不能住人了,都烧烂了。” 在火车上叶铭铭告诉过我,当天俩孩子父母正好去镇上买东西,因此把俩孩子留在家中,结果不幸发生火灾。那对夫妻女人没有工作,专职带孩子,男人在镇上做生意,以前也经常会把俩孩子留在家中。 “房子空着,那他们回来过没有?”叶铭铭问。 “据我所知没有。” “打公共电话的人,查到了吗?” 毛忠义摇摇头。 叶铭铭叹口气,感觉有点失望。 毛忠义送我们出派出所。 “老罗怎么回事啊?好好的突然脑梗死了。”叶铭铭边走边问。 “说是那天下午,刚吃好饭不久吧,他就说头疼头疼,然后上床睡觉,结果睡着睡着开始抽搐起来,拳头握紧,没隔多长时间人就昏迷了,等到送医院……晚了。” “他那头疼的毛病,说了多少次了,也不去好好的看一下,这里离镇上的卫生院也远,就该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的。” “算了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反正人都没了。对了你确定等会不跟我们一起走?你们自己去是吧?不然就坐我们车吧,走路过去稍微有点远。” “不跟你们一起了,时间还早,我们随便逛逛。我想再去那里看看,你知道的。” 我猜叶铭铭说的地方是发生火灾的那间屋子。 “随便你,我看你就是放不下。” 毛忠义和我们在派出所门前分别了。 “老罗家吃饭,请了多少人啊?”我问叶铭铭。 “不知道,大概就派出所几个同事,还有他家里人吧。老罗生活挺单调的,没什么朋友。”叶铭铭答。 “刚才你那个朋友,他对纵火案是什么态度,相信你呢,还是跟老罗一样半信半疑?” “我早跟你讲了,这件事除了你没人相信我,他也不例外,他虽然跟我关系不错,但却是最反对的那一拨人,他认为这件事绝对是意外。不过他就算不相信我,我差遣他办的事他还是会帮我办,当年我走的时候,我就叮嘱他,我说我全指望他了,这件事必须得给我盯着,他也保证,有什么新的情况马上通知我。” “几年时间,你从一名村派出所警察混到刑侦支队刑警,他在原地踏步,这哥们可混得不如你。” “也还好吧,他现在是副所,工作方面的一把手,怎么不如我了?” 没想到那个毛忠义年纪轻轻就当了派出所副所长,那属于乡科级干部了。 “我们现在去哪?” 我见叶铭铭从大道转入一条田间小路,显然选定了目的地。 “你刚不也听见了么,我想去那地方看看,案发现场。”叶铭铭头也不回地说,弄出一副故作深沉的样子来。 这条田间小路很长,感觉没完没了。默默行走时,我又仔细观察四周,发现这村里的田地很多,房屋比较分散,人丁稀落,显得特别冷清。 终于又回到大路,就见我们身前有一栋房子,共两层,典型的农村宅基地结构。房子外墙一大半黑了,看起来是被火烧的,这肯定是那栋着火的房子了。 |
“就这里了……”叶铭铭说完点了根烟。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栋房子阴森森的,可能因为我带着这栋房子发生过火灾,闹出过人命的心理暗示吧,但也可能,这栋房子的造型和结构,本身就给人一种这样的感觉。 要真有某个心理变态的凶犯,选择这栋房子作为犯案地点,一点都不奇怪。 我们打算先绕房子走一圈。 来到房子后方,叶铭铭指向一扇窗户说:“当时,我就是从那扇窗户翻进去的,想把俩孩子抱出来,谁知道一进去就被烟呛得不行,呼吸困难,然后还听到有人在里面拍手。” 我观察四周,发现后窗附近植被不多,光秃秃的,再远一点又是大片大片的田地,还有水沟,不好藏匿,若找地方躲藏的话,只能是那些小水沟里。 叶铭铭爬入窗户时,凶手必定还在房子里,他需要离开的,但叶铭铭说围观的村民没见什么人从房子里跑出来,会不会看漏了呢?好像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的证词不太可靠,何况还是一群愚昧无知的村民。 这也不是自杀式犯罪,因为事后除了那俩孩子的尸体外,未发现第三具尸体。 我们回到原点,叶铭铭尝试去推房子的大门,竟然推开了,门没锁。 也是,这种鬼地方,谁会愿意来呢? 屋里的家具基本搬空了,留下的不多,一些地方的烧灼痕迹相当严重,尤其靠近灶房。 空气里有一股难闻的腥味,难道灶房里有人在做菜? 结果灶房内空空如也,连口锅都没有。 “你干嘛呢?”见我神经兮兮的,叶铭铭问。 “你闻到什么难闻的味道没?” “没有啊!” 叶铭铭的嗅觉肯定不如我,我也不愿跟他多解释。 我忽然想知道火灾发生时那俩孩子的状态,一个8岁的女孩,和一个6岁的男孩,叶铭铭似乎没跟我详细提过。 “消防员冲进来,找到两个孩子的时候,他们一个女孩是躺在客厅的地板上,一个男孩躺在沙发上,基本上已经奄奄一息了,还没等送到医院,就不行了。”叶铭铭说。 “死因是什么呢?有被烧伤吗?”我问。 “烧伤倒没有,死因全是一氧化碳中毒。这件事让我感觉奇怪的呢,是两个孩子为什么没有及时跑出来,按理说这栋房子是四通八达的,有一个大门,杂物间里有一扇后窗,就是我爬进去的那扇窗户,楼下有卫生间,卫生间里也有一扇窗户,客厅边上也有一扇窗户,灶房的顶上还有一扇小窗户,两个孩子又没有在傍晚睡觉的习惯,应该说,正常发生火灾的话,他们完全有时间跑出来呀!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被人控制了,否则根本讲不通!” |
我同意叶铭铭的分析。 这么大一个疑点,当地警方却没有深入研究,可见办案能力有多低下。 估计想着把事件压下去,所以草草了事吧。 “那时候,你刚才说的那些窗户,都开着吗?”我问。 “不是的,这一点我确认过了,当时所有的窗户都关上了,但没有锁,后窗也是被我推开的。那人想着放火把孩子烧死,肯定是要关窗的。” 我们又回到客厅。 这时候我看见一个棕色的长沙发,就在卫生间前,好像不是它原来的位置。沙发有烧灼痕迹,还有一小部分缺失,缺口不太规整,像被人用利器捅过一样。 “这一边,也是被火烧的吗?”我摸着沙发的缺口部分说。 “不太像,谁知道呢,可能被人破坏过吧,村里面小孩子多,有些挺调皮的。”叶铭铭说。 叶铭铭确实说过,这村子里有很多调皮捣蛋的孩子,还经常用村里的公共电话给派出所打骚扰电话。 我们步上楼梯。 楼梯很窄,宽度基本只供一人通行。 二楼有两间房加一个卫生间,其中一间房有个朝南的阳台。 二楼的烧灼痕迹不多,可见当时火势最猛的还是在一楼,不过楼房发生火灾,一般不会往楼上跑。 小房间里的东西都空了,由于窗户开着,地上积灰很严重,这房间应该是给俩孩子睡觉的。 大房间的东西基本也空了,仅留一张大床的木架子,阳台窗户是关闭的,当我跨过连接阳台和房间的门时,发现地上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那是碎肉屑。 碎肉屑不多,杂乱无章地分布在地板上,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错过。 我随便捡起一块碎肉闻了闻,是生猪肉,散发出一股腐烂了的腥臭味,我在楼下闻到的味道大概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怎么有碎肉呢?”叶铭铭问。 “有人在这里生活吗?”我问。 “不会的吧。”叶铭铭说着皱起眉头。 “是有可能的,你看这房间打扫得挺干净,像是有人经常来的样子。”我说。 “是么……” 叶铭铭蹲下身,仔细检查起来。 “这村子里有没有流浪汉之类的人,没地方住,就躲在这边啊?”我问。 “以前我在这的时候应该没有,现在不知道了。” “算啦,走吧,有人住在这里也不奇怪,又没人管,这里的味道太难闻了,我感觉我快吐了。” 走下楼时,叶铭铭笑说:“你不行啊,这点承受力都没有,如果你当刑警,跑去犯罪现场,看见各种残忍恶心的场面,那不是要昏过去?” 我心想,残忍恶心的场面我可见多了,只是刚才那些碎猪肉令我感觉不适,我也不明白为什么。 “下一站去哪?”我问叶铭铭。 “你想去哪?”叶铭铭反问我。 我看了眼手表,现在下午4点53分,离吃饭应该还有一小会。 “要不你带我去那个电话亭看看吧。”我说。 “百货店那边的是吧?可以,不过我不知道现在那个电话亭拆了没有。” 我俩往电话亭走。 我们来到百货店门前,电话亭倒是还在,看上去普普通通,跟以前路边那些电话亭没太大区别。 百货店里面,有个戴帽子的老男人,穿一件白色汗衫背心,正迎着电风扇吹风,一见叶铭铭,忙站起来说:“哎,你不是那个派出所的警察嘛!” “你倒还记得我啊。”叶铭铭笑说。 |
“记得!肯定记得!咦……你不是……他们说你调走了啊……” “对,今天有点事,所以回来看看。” 老人瞧了眼电话亭,又瞧了眼叶铭铭,似乎明白了叶铭铭的来意。 “现在没人用那个电话了。”老人说。 “村里的那群孩子呢?也不玩这个了吗?” “不玩了,他们都大了,玩别的了。再说这个电话,不是……火灾那天,有人打电话了么。” 老人表述不清,不过我听懂了,看来叶铭铭的话虽然未被派出所采纳,但终究还是有人听进去了,这件事一传开,这个公共电话亭便成了不祥之物。 参观完电话亭,我俩慢慢往罗英杰家走。 “沈默我跟你讲,眼前呢,有两条路,一条从大路走,稍微远一点,另外一条从小路走,近一点,但要穿过一片坟地,你走哪条?” “我无所谓,你决定吧。” “好,那走坟地了,带你去参观坟墓。”叶铭铭笑说。 天色忽然暗下来了,现在明明是炎热夏季,白昼时间怎么变短了?接着雷声轰鸣,原来并非正常天黑,而是阳光被乌云遮盖了。 “你看这老天也真配合,知道我们要走坟地了,天就黑了。”叶铭铭说。 “你在考验我胆量吗?我不怕的我告诉你。”我说。 “哟……真的假的啊?” 如叶铭铭所说,我们走的这条小路,两旁枝叶茂盛,还有许多土坡,土坡上尽是坟墓。 我听他讲过,泥村的人去世后都是土葬的,难怪那么多坟墓。 这时候,从我们左前方的一片坟地内,传来轻微的说话声,叶铭铭倏地站定,他应该也听到了。 “你听没听见好像有人讲话的声音?”叶铭铭问。 我点点头。 我踏上土坡,朝发出说话声的地方张望,就见有个人影,快速窜入了树丛。 “好像有个模糊的影子,在那里跑来跑去。”我说。 “哎?我怎么没看见?你眼睛比我好啊?什么样的人你看清楚没?是来扫墓的吗?”叶铭铭问。 “不是的吧,扫墓为什么鬼鬼祟祟的。” “你到底看没看见啊?那是不是人啊?”叶铭铭笑问。 叶铭铭想吓我,一般人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会怕,但我不会。 我们继续往罗英杰家走。 叶铭铭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可能他觉得这村子里奇怪的事情本来就多,也不差这一件吧。 “你胆量可以啊,装出来的吧?还是真不怕呐?”叶铭铭问。 “要不我俩以后找机会比比胆量怎么样,就跟你这个警察比!” “可以啊!” 前方有一条河,好像就是进村时看到的那条脏兮兮的河,河上有座古旧的石拱桥。 叶铭铭指着河对岸的一栋房子说:“到了,那边就是罗英杰家。” 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响,随即是一连串的水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入了河中,但我视线被那座石拱桥挡住了,看不见。 叶铭铭快步往那走,边走边说:“去看看。” 很快又传来女人叫唤的声音,听声音事态挺紧急的。 站上桥顶,我才看见,原来是一个胖乎乎的孩子在水里扑腾。 |
岸边站着几个女人,看样子都有点手足无措,其中一人正召唤人来救那孩子。 “救人!”叶铭铭说完,赶紧跑下桥。 我没有跟他跑下桥,而是直接从桥顶跳入河中,再游向那胖小子。 那胖小子我估摸也就七八岁,但非常胖,显然不会踩水,在水里胡乱扑腾,脸涨得通红,好像快撑不住了。 如果我跟着叶铭铭跑下桥的话,大概是来不及的。 眼下虽然我抓住了胖小子,可我不是专业救生员,全靠蛮力,胖小子又那么重,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把他拖回岸上。 “救到了!救到了!”一个男人大声喊。 接着,一根棍子扔了过来,险些砸到我头,仔细一瞧,是叶铭铭扔过来的,这棍子其实是把铲子,铲头绑了一根绳,叶铭铭牵着绳子。 倒是个办法。 我一手抱着胖小子,一手抓住铲子,叶铭铭慢慢将我们拖回了岸上。 岸边已聚集一大群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 胖小子似乎没什么事,就喝了几口水,一名老妇女和另一名中年妇女表现得很关切,应该是他家人。 我全身湿透了,救这孩子我算头功吧,结果半天都没人过来感谢我。 叶铭铭凑近我说:“身手可以啊你。” “还好,我小时候也住在农村,经常去河里游泳。”我说。 “你刚刚的反应力和速度,一般人肯定没那个水平。” 叶铭铭这句话,我有点不大敢接。刚才因为急着要救胖小子,我是全力以赴的,表现出的能力肯定超乎常人,估计叶铭铭相当吃惊吧。 “什么情况啊陆晓文,怎么跑水里去啦?” 说话的是先前我们在派出所见过的副所长毛忠义,他跟另外两个警察模样的人站一块,他们应该是代表派出所来参加罗英杰头七的。 “有人推我了,妈妈我被人推的!”那个叫陆晓文的胖小子带着哭腔说。 “被人推的?你讲讲清楚,被谁推的?”叶铭铭问。 “不知道。我跟妙妙还有沈玉婷他们在玩,后来……后来我想小便了,来河边小便,就被人推下河了。” “没看清楚被谁推的吗?” “没看清楚。” 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跑上前,大概就是陆晓文口中的妙妙和沈玉婷,男孩子说:“是这样的叶叔叔,我们在玩木头人,晓文说要小便,他就一个人跑到河边了。我们以前都在这里小便的。” “那谁推的啊?啊?谁推的?”一个穿白色孝服的矮胖男人大声问。 “他是谁呀?”我小声问叶铭铭。 “罗孟舟。罗英杰的儿子。”叶铭铭说。 “那这个掉水里的胖小子,也是罗英杰家的吗?” “不是,他的奶奶,跟罗英杰的老婆以前都是纺织厂的,认识很久了,算是好姐妹吧,然后他跟罗英杰的孙子,就那个叫妙妙的穿孝服的男孩子,罗妙妙,也经常在一块玩。然后另外一个小女孩呢,就是那个婷婷,沈玉婷,是罗英杰邻居家的小孩,就旁边那栋房子。” 明白了。 毛忠义指着罗妙妙说:“臭小子我好好问你啊,是不是你调皮捣蛋,把小胖子推下河的?你爷爷现在这个灵位就摆在屋子里,你敢不讲实话!” “不是我!不信你问婷婷嘛!”罗妙妙显得很委屈。 “哎不要搞,不是他,不会是孩子推的,陆晓文那么胖,一个孩子哪推得动。” 叶铭铭的判断是正确的,依照这个胖小子的身材,即便趁其不注意,想将他推入河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肯定是成年男子做的。 |
毛忠义低头,用手搓搓鼻子,可能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你这衣服全湿了,怎么办?”叶铭铭望着我问。 我还没回答,毛忠义说:“没事儿,等会让我媳妇带一套衣服过来给他换上。” “这个办法行。”叶铭铭说。 我和毛忠义的身材倒是差不多。 毛忠义立即给他老婆打电话,说明情况。 叶铭铭扫了眼人群,神色忽然变得凝重,对罗英杰的儿子罗孟州说:“孟州,人全到齐了没?” “差不多……应该全到齐了吧。”罗孟州边说边环顾四周,显得没那么确定。 “到了到了,全到了。”一个长相斯文,皮肤白皙的男人在旁边说。 这男人也是穿孝服的。 “他叫白瀛辉,我们叫他小白,是罗英杰女儿罗芳朱的老公,也就是罗英杰的女婿。”叶铭铭向我介绍那男人。 “你好你好。”白瀛辉十分客气地来跟我握手。 不知为何,我觉得与人握手有点尴尬,但还是处于礼貌和白瀛辉握了握手。 “他谁啊?”罗孟州问叶铭铭。 他们的反应够慢的,才发觉我不是宾客中的一员。 “哦,他是我朋友,跟我来这边办点事,反正也没地方吃饭,就带他一块来了,没问题吧?”叶铭铭说。 其实我觉得这样不大妥当,哪有随便带不相干的人来吃丧宴的,叶铭铭有时办事也离谱。 罗孟州和白瀛辉对视一眼,罗孟州说:“那行吧,都是朋友,就是……等等吃饭呢,我们给他单独准备一份,入席的话……也不太好,可以吧?” “对对对,毕竟这个事情还是要讲规矩的。”白瀛辉配合着说。 当然没问题,我本来也不想跟他们坐一起吃饭。 “可以,谢谢啊!”我说。 “哪里,我们要谢谢你,救了陆晓文,搞得身上全湿了。”罗孟州笑呵呵说。 “别嘻皮笑脸的了,我跟你们讲,刚才那件事挺严重的,一定要搞搞清楚。我问你们啊,陆晓文撒尿被人推进河里的时候,你们都在做什么?”叶铭铭一脸认真。 罗孟州想了想,说:“基本上人都在屋里吧,那时候正在给爸摆倒头饭,给他的灵位上香磕头啊什么的。” “没人到河边去?” “那我不知道,没有吧,人太多了,我也不记得了。” 这时,人群涌动,一些人准备离开。 既然陆晓文无恙,大部分人会觉得这是小事一桩,他们没有深入思考的能力。 “要不回家再说吧,这边蚊子多。”白瀛辉提议。 叶铭铭和我是最后离开的,他临走前一直低着头,我知道他在检查地上的脚印。 河边泥土松软,只要经过,必然会留下脚印,可惜来河边的人太多了,全是脚印,根本没办法分辨。 叶铭铭又抬头,观察房子后方。 罗英杰家的房子很大,外形有点像城里那种别墅。靠近房子有一片水泥地,不会留下脚印。房子后墙的上下各有一扇窗户,也即后窗,上侧的窗户是关闭的,下侧的窗户是打开的。 叶铭铭一声不吭地摇摇头,显然没发现什么。 |
我们跟上人群。 我悄声向叶铭铭打听罗英杰的家庭成员。 叶铭铭告诉我,去世的罗英杰不算,罗英杰家现有五口人,分别是罗英杰老婆郑国丽,儿子罗孟州,女儿罗芳朱,女婿白瀛辉,孙子罗妙妙。郑国丽平时负责带孩子,务点农活。罗孟州是个包工头,有活就去,不然就在家休息,所以一年当中通常有几个月是不在家的。罗芳朱在城里上班,至于上什么班不清楚。白瀛辉没工作,偶尔帮郑国丽干干活。 快到罗英杰家门前时,叶铭铭指着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穿孝服的女人说:“那个就是罗芳朱,老罗的女儿。” 罗芳朱相貌普普通通,肤色较黑,跟白瀛辉成了黑白配对。 “哎?桌上的酒菜哪去了?” 我们刚踏上罗英杰家门前的台阶,就听白瀛辉大声问。 只见厅门口的四方小桌摆着罗英杰灵位,以及一张罗英杰的黑白相片,桌上还有香炉。小桌后在厅中位置是一张大的八角桌,桌上除了一副筷子,没有其他东西。 八角桌上原先应该准备了酒菜,就是用来供奉罗英杰的。 “有人收拾了吗?谁啊?”罗芳朱的嗓门也响亮。 所有人都聚集在罗英杰家门前,无人应声。 看样子,桌上的酒菜是被不知道谁给收走了。 他们没去河边前,桌上的酒菜肯定是在的,结果等他们去了河边再回来,桌上的酒菜便消失了,那么应该是被某人收走了。 倒头饭是祭奠逝者的,一般是不能吃的,谁会要倒头饭呢? “桌上原来放着酒菜的是吧?”叶铭铭问。 “有,三个菜一碗饭,还有壶酒。”罗英杰的老伴郑国丽说。 “是不是被人偷啦?”毛忠义问。 “没人偷呀!谁会偷这个呀!”郑国丽说。 “客人吃的在不在?”罗孟州问身后的罗芳朱。 “客人吃的饭菜都在灶房里没端出来,我去看过了。”罗芳朱回答。 “给罗英杰供奉的酒菜,不能吃的吧?”我小声问叶铭铭。 “肯定不能吃啊,这边的规矩是等头七完了直接把酒菜倒进炉子里烧了。”叶铭铭说。 “哎……怪了啊,哪来的人,把我们家的酒菜偷了啊!”罗孟州边说边抓头发。 一个年纪较大的女人说:“谁会要吃那个,不吉利的!” “也就是说,小胖子出事的时候,你们都跑去河边,那个时候,有人把一桌子的酒菜给收走了。”叶铭铭说。 “看来是这样的,真怪了,最近村里面好像也没见什么乞讨的,再说人家真饿了要偷吃的,干嘛偷这个桌上的这些,去灶房拿不就好了么。”毛忠义说。 “有没有可能,那人根本不知道这是供奉给死者的,顺手就偷了呢?”叶铭铭问。 “不可能的!你看这桌子旁边就是灵位,那人傻啊这都看不懂!”毛忠义反驳。 我同意毛忠义的,偷走桌上酒菜的人,不管什么理由,一定知道是供奉死者的。 有几个人回来了,说是楼上楼下都找过了,依然不见那些酒菜。 罗芳朱正两手扶着罗英杰的大相片发愣,忽然转头说:“会不会……是爸回来过了呀?” |
罗芳朱这句话,令现场人群沉默了几秒。 “别瞎讲!开这种玩笑!”罗孟州说。 “没瞎讲,今天头七,老爸回来也正常,他一回来,看见桌上摆着他喜欢喝的酒和菜,就……就收了喽!”罗芳朱说。 “那些菜本来就是给他准备的,吃它干嘛?反正最后也要烧给他的!”郑国丽说。 “那不一样嘛,等会完了我们把这些菜往炉子里一扔,是我们这样以为,他又不一定真能吃着,他能自己吃的话,当然自己吃。”罗芳朱还在犟。 “你们别说,芳朱的话有点道理的,肯定老罗回来过了,不然哪那么巧啊,陆晓文掉进河里,他正好把酒菜收走了,就是……陆晓文……先出事了,他再收走桌上的东西。”一个胖嘟嘟的中年女人在说,不过她表述不清。 “你意思是我爸把陆晓文推进河里,他再趁机收吃的呗?”白瀛辉问那胖女人。 又是一阵沉默,我感觉现场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不过这两件事同时发生,确实挺巧,若非陆晓文溺水,把人全引到河边,也不能创造出这样的机会,对方不管是人是鬼,总之应该趁此机会偷走了桌上供奉的酒菜,这里又没监控可查,现在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这样讲,老罗活的时候,还真挺讨厌村里那些孩子的,特别是陆晓文。”毛忠义笑说。 “喂,你没事吧?你干警察的,相信这个啊?”叶铭铭冲毛忠义说。 “你们都确定了喽?我爸回来,先推陆晓文下水,等人全到河边,再带走桌上吃的。”罗孟州说话两手一摊。 “这样的啊?”陆晓文的母亲似乎都信了。 我看出来了,现场的几个女人,包括罗芳朱和郑国丽,好像挺相信这回事,只有罗孟州,白瀛辉和叶铭铭等人,对此嗤之以鼻。 “你们别说,最近还真不正常。每天的天都暗下来很早,还有那天,我去后山那边,路上就听到坟地里面有声音,怪了。”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说。 “对对对,我也听到过,坟地里面有动静的。”另一个男人说。 他们可能没瞎说,我和叶铭铭刚才经过坟地时,也察觉到了动静,还有那个人影。 “我给你们讲一个事情,就在我家……” 又是一个瘦瘦的中年男人,走出来说。 我悄悄问叶铭铭这人是谁,叶铭铭回我这男人叫沈远,老婆叫赵娟,先前跟陆晓文和罗妙妙在一块玩的小女孩沈玉婷就是他们女儿,这一家三口是罗英杰的邻居,跟罗英杰家走得很近。 “前几天晚上,我们吃好晚饭,跟我媳妇两个在收拾东西,然后看见……窗外有个像鬼一样的人的脸,贴在窗户上面。”沈远说。 “那天晚上我们吓死了,后来就不让婷婷出门了,感觉最近晚上不太平,不敢让她随便跑出去玩。”赵娟说。 |
看得出来,沈远和赵娟的话,激起了在场部分人的反应,肯定有不少人害怕了。 “看清楚是谁没有?”毛忠义问。 “没有,就一张脸,又黑又暗的,啥也瞧不见。我跟我媳妇看他一眼,马上没了。”沈远说。 “哎,那你们说这村里最近闹鬼,会不会跟哑巴不见了有关系呀?”赵娟问。 “对,还真好长时间没看见他了,有人知道他去哪了吗?”毛忠义问。 无人吭声。 “哑巴又是谁啊?”我问叶铭铭。 “哦,没什么,村里的一个哑巴,不会讲话,有点傻。这边村子里也有这种迷信,就是认为傻子是一个村子的守护神,可能他们觉得傻子不见了,村里没了守护神,所以闹鬼了吧。”叶铭铭说。 这些自然是无稽之谈,我不相信。 人群开始议论纷纷,好多人都搬出听闻或者亲身经历的闹鬼事件,顿时热闹起来。 叶铭铭拉着我说:“走,去里面转转。” 我知道他听不下去了。 我俩走进罗英杰的大房子,罗孟州看了我们一眼,没说什么。 我发现罗英杰家从外面看挺大,里面却比较拥挤,因为家具和杂物摆放太多,显得乱糟糟的。 卧房全在楼上,去人家卧房总不大方便,所以我们不打算上楼,就在楼下转转。 一楼由门厅,客房,卫生间,灶房,以及非常小的杂物间组成。 我们先步入客房。 客房内有张大床,床上铺满了纸钱,香烛,花圈,锡箔元宝等祭祀用品,以及绑好的被褥和衣物。这些应该是一会准备烧给罗英杰的。 除大床外,客房里面还摆着张桌子,桌上有一副凌乱的麻将牌。 麻将牌没收好,说明事情发生时正有人在打麻将。 “怎么钱不拿走,偏要拿走吃的呢?”叶铭铭看着床上的东西说。 “你信吗?”我问。 “我吃饱了撑的信这个!我跟你讲,这件事里面绝对有问题,哪有那么巧的,小胖子被推下河的时候正好桌上酒菜被卷走了,感觉就是算计好的。这个推小胖子的人是个关键,如果不是我们,小胖子没救了都有可能,他对小孩下手,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叶铭铭又开始激动了,额头冒出大量汗珠。 我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把那桩纵火案联系上了。这个人既然会对孩子下手,那么有可能就是那桩纵火案的凶手。 参观完客房,我们走入灶房。 灶房挺大的,桌上摆满了菜肴,那是给宾客吃的。灶台的上方有一扇用来通风排烟的天窗,天窗是打开的。另一侧还有扇窗户,窗户距离地面比较高,就是通往河边的后窗,奇怪的是,后窗此时关上了。 我记得刚才后窗是开着的,怎么现在关上了呢? 走进灶房,我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灶房味道太多,一般人应该闻不出这股香味。 我尝试找出散发香味的东西。 很快被我找着了,原来是一罐果糖,它就藏在灶台和墙的夹缝中,上头还盖了块毛巾。显然是有人刻意藏在那里的,一般做这种事的都是孩子吧,或许是罗英杰的孙子罗妙妙。 “吃的糖啊,这么多。”叶铭铭看着果糖罐子说。 然而这些糖看起来不太好吃,反正我没有吃的欲望。 “干嘛要藏在这里呢?不脏吗?”我问。 “你管它那么多,又不是给你吃的。不过你的鼻子真灵啊,我都没闻到。”叶铭铭说。 我把果糖罐子放回原处。 我们返回人群时,叶铭铭说:“我要把这件事情再跟他们理理清楚。” |
“你要问我们一些问题,问什么?”罗孟州瞧着叶铭铭。 “这样子吧,我也不把你们单独叫进去问了,麻烦,就问孟州,小白,芳朱你们三个吧,其他人在旁边听着,如果有不对的补充。”叶铭铭说。 “怎么了啊?弄得像真的一样。”罗芳朱笑说。 “就是真的!”叶铭铭的表情相当严肃。 “你在唱什么戏啊?”毛忠义问叶铭铭。 “你别管!” 看来叶铭铭要把这件事追查到底了。 我支持他的做法,这件事确实有问题。 “我先问你们啊,陆晓文出事以前,你们这一大群的人都在做什么?稍微具体点的。”叶铭铭说。 “在这里呀!把桌子上的酒菜摆摆好,给爸的灵位上香,磕头,灶房里面也有人在忙,那时候我还在喊三个孩子过来磕头。”罗芳朱回答。 “赵娟在田里面干活,三姨和顾娘她们好像在门前嗑瓜子吧,记不大清楚了。”沈远补充。 “你干活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比较可疑的人或者陌生人?”叶铭铭转问赵娟。 赵娟想了想,说:“没有。” 罗英杰家周围较为空旷,尤其是门前一块,基本只有田地,没什么可藏身的地方,若有人想躲在暗处伺机行动的话,会相当困难。 “那桌麻将什么意思?”叶铭铭问。 “哦,对,那时候有人在打麻将,沈远他们吧。”罗孟州答。 “嗯,我和小毛他们,在打麻将。”沈远说。 毛忠义点点头,说:“对,我们在打麻将,快结束了,后来听到有人在喊,就跑出来了。” “行吧,还有件事要确认一下,事情发生的时候,你们所有人都跑去了河边?我的意思是,这边一个人都没有留。”叶铭铭说。 “你这不废话嘛,如果留着人的话,不就能看见东西被谁偷的吗?”毛忠义说。 “所有人都赶去河边了。”白瀛辉说。 叶铭铭点点头,沉默了片刻。 “你们三个是主人家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叶铭铭问罗孟州。 叶铭铭指的自然是罗孟州,罗芳朱和白瀛辉三人。 “我在楼上拿东西,芳朱和小白……应该在灶房忙吧。”罗孟州回答。 “哦,对,我在烧菜,芳朱在边上帮我,后来盐没了,芳朱正打算去店里买点盐,结果出事了。”白瀛辉说。 “你出门了么?”叶铭铭问罗芳朱。 “已经出门了,走在路上,干嘛呀,这么看着我。”罗芳朱似乎对叶铭铭有些不满,从刚才开始神态和语气就不太友善。 “你都出门了,听见声音,又回去了?” “对啊,我听妈喊了一声,怎么了?” “没什么,你别搞得紧张兮兮的,我总要问清楚吧。” “那还有问的么?到底出什么事啦?” 叶铭铭摇摇头说:“没什么没什么,我不就纳闷么,到底谁推的陆晓文。” 我心中藏着一个疑问,我想该问清楚了。 “你帮我问问,那扇后窗,就是灶房的那扇窗户,是谁关上的。”我小声对叶铭铭说,但我想现场多数人应该也能听见。 叶铭铭瞧了我一眼,再把我的话复述一遍。 “芳朱,是不是你关的?”罗孟州问罗芳朱。 |
“没有啊,我没关啊,我都不知道后窗开了,那后窗不是一直关着的吗?”罗芳朱一脸讶异。 “我见你走进去了。”白瀛辉说。 “我是去看灶房里的菜还在不在的。”罗芳朱说。 “那你进去的时候,窗户是关着还是开着的?”我忍不住问。 “不知道,没注意。” 看来没人发现,当我们在河边的时候,后窗是打开的,虽然只开了一道缝。 “窗户有什么关系?”叶铭铭问我。 我摇摇头,没搭理他。 好像该问的都问完了。 不一会,罗英杰家的人搬出两张可折叠的圆木桌,放在门前,又把供客人吃的酒菜全端出来,满满的两大桌。郑国丽又重新摆了三盘菜和一壶酒到八角桌上,作为供奉给罗英杰的。至于遗失的那些酒菜,他们似乎已经不当回事了。 随后毛忠义的老婆来了,给我带来身衣服替换,我原先的衣服全湿了,穿着特别难受。 我换好衣服,见叶铭铭正挪动脚步。 我问他去哪,他说想在附近走走。 我便与他一起。 “他们也真是愚昧,到现在还以为是罗英杰回魂了,这可能吗?不动脑子啊都。我跟你讲,这个人必须得找出来,我估计这个人不是他们中间的,应该是个外人,当时呢,他躲在一个什么地方,等机会来了,先把陆晓文推下河,再跑去卷走那些吃的。”叶铭铭说。 “哦,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我问。 “动机很模糊,确实,尤其是他卷走那些供奉的东西,有什么用呢?” 我俩走到房子侧边,这地方先前我们没来过。 这地方也空旷,一侧是房子,另一侧是荒地,荒地里面很脏,都是垃圾和野草,还有虫子。中间是一条土路,土路上的脚印既乱又多。 “这条路,他们宾客来的时候会走的,我们要不是碰上陆晓文的事,也是走这条路过来的。”叶铭铭说。 原来如此,难怪脚印那么多,从另一条河岸边的路或者石拱桥下来,应该都是走这条路的。 转个身,我发现靠墙的地方,摆着两口大缸,像是米缸。 叶铭铭也发现了,立即走去。 我们到两口大缸旁,大缸是盖着盖子的,我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有积水,应该是从破损的盖子渗入的雨水。两口大缸与墙当中还有片不小的空间。 叶铭铭朝内张望,顿时面露异色。 “怎么啦?你老一惊一乍的。”我说他。 “里面有脚印。” 我往里一瞧,确实,在两口大缸与墙的夹缝中,有个很深的脚印。 这脚印显然是不正常的,因为不会有人随便进到这地方来,何况脚印很新,说明刚才一定有人刻意躲在这里。 但能躲进去的,不可能是个胖子,因为地方还是比较挤的。 “你看,我们还是有发现的吧?” 叶铭铭终于笑了。 |
叶铭铭蹬上一口大缸,站在缸盖子上,朝房顶张望。 罗英杰家楼房是两层结构,一楼比二楼的面积要大,因此一楼的房顶较矮,由于一楼是斜房顶,这边又是房顶最低处,所以当叶铭铭站上大缸,他的头可以超过房顶。 他仔细观察片刻,随即又爬上房顶,手叉腰站着。 下来后,他说:“搞清楚了,那人当时就藏在这里。” “怎么说?” “其实伎俩挺简单的。你看哈,两个缸和墙的中间,正好是躲藏的地方,而且在河边,就是我们当时站的位置,是看不见这里的,被墙挡住了。他先躲在这,悄悄观望,然后等陆晓文去河边小便的时候,跑出去,从陆晓文背后把陆晓文推下河,再跑回来。我们所有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赶去河边救陆晓文,没人会来这个地方,接下来就是最巧妙的,趁人全在河边,这货就利用这个缸当踏板,爬到屋顶,再从屋顶的天窗,下到灶房,跑去前厅,把东西全拿走,再从屋顶返回这里。我刚也试过了,这里爬到屋顶是很轻松的,灶房的话,你应该记得,那扇天窗也不高,那个灶台也可以当踏板。他就这样一去一回,把东西偷了,等我们人全回到前厅那里,他已经跑了。” “也是从天窗跑的吗?” “应该是。我刚检查过屋顶,屋顶上的灰,尤其是这边和天窗附近的,都很不均匀,看得出来有人在上面走过,而且从这边房顶到天窗的一段距离正好被二楼挡了,我们在河边看不见,再说我们的注意力全在陆晓文身上。所以说,这人是把屋顶作为一条秘密通道了,只能证明一点,这人对老罗家很熟悉,但泥村就那么点大,谁不知道老罗家情况呢。” “可以嘛你,连屋顶上的灰都能瞧出不对劲来啊。”我夸赞他。 “那是,这点水平还是有的,你觉得我分析怎么样?” 我基本认同叶铭铭的判断,但还是感觉有问题。 “他如果这样做,你不觉得他时间比较赶吗?” 叶铭铭快速眨眨眼,好像一下子没听懂我的话。 “时间不赶啊,赶什么?你别忘了我们在河边是逗留一会的,而且只要够灵活,从这里爬上去再爬下天窗,大概只需要几秒钟,他再准备个袋子,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全装进去,这也正好解释了他为什么连那些盘子一块端走了。然后他先把袋子往屋顶一扔,再从天窗爬出去,简简单单。” “我是不懂你那些刑侦学啊什么的,我就觉得……他怎么知道我们会在河边逗留呢?万一我们立即赶回去,他怎么办?我的意思……他怎么确保时间一定来得及呢?” “哎,你不要把每个人想得那么精明,犯罪都是有风险的,他不一定考虑那么周全。反正这人必须给找出来,偷东西是小事,但他推陆晓文下河,都可以算作蓄意杀人了。” 叶铭铭立即召集所有人来这里,把情况说明。 |
“这是我们家的米缸,哦,你说那人就躲在米缸后是吧?再从屋顶翻到灶房?”罗孟州问。 “对,差不多是这样。”叶铭铭答。 接着叶铭铭扫视每个人的脚部,我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在观察每个人穿的鞋子,看是否能跟脚印对上号。 从脚印我判断不出那人穿的什么鞋子,或许叶铭铭有办法吧。 “你在看什么呢?”毛忠义问叶铭铭。 “你过来。”叶铭铭说着对毛忠义一招手,将毛忠义引到米缸旁。 毛忠义低头一瞧,说:“脚印。” “嗯,你们应该没人进过里面吧?”叶铭铭转向众人问。 无人应声。 “你们这有石膏粉吗?”叶铭铭问毛忠义。 “没有。” “激光扫描仪更不会有了吧?” “拜托,大哥,农村的派出所,哪有这些东西!” “这就没办法提取脚印了,不过算了,也无所谓。” “那怎么说?我瞧这脚印还挺深的。” “其实这里的土质算比较硬的,因为下过雨,所以土质软化了。这个脚印深呢,一是土质软化,二是这人躲在这边有一定时间,再加上他是蹲着的,人在下蹲过程中会加大重量,所以导致脚印变深了。” “可以啊你,比以前进步多了,到底在大城市当刑警的,就是专业。” “然后呢,人脚的大小一般跟身高,肥胖程度是有一定模糊关系的,不过我不是足迹分析专家,也就大概判断一下吧,这人的脚不大,脚形偏瘦长,我估计这人身高应该在170到175之间,比较瘦,也符合实际情况,因为这小空间不是个瘦子还真躲不进去。” “也就是说,我们要找一个身高在170到175之间的瘦子。我想想啊,村里有没有这样的人。” 毛忠义低头沉思了一阵,后摇摇头说:“真想不出来,身高在170到175之间,体型偏瘦的人说实话还挺多的。” “不一定是这个村里的人。”叶铭铭说。 “那找吗?”罗孟州问。 “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再说他偷那些东西干嘛呢,真闲的。”沈远说。 “关键不是偷东西,是把小孩推进河里……这样吧,我想到一个地方,你们找几个人跟我一块去,坟地那边。”叶铭铭说。 “去干嘛呀?”罗芳朱的神色很惊讶。 “你们不是说老听到坟地里面传出动静么,其实我们刚来的时候也听到了,我怀疑那人要躲起来的话,多半躲在坟地里面,他拿着一袋子的东西本来也不方便乱晃悠。” 最后决定,我和叶铭铭两人,再加上毛忠义等三名派出所干警,以及罗孟州,白瀛辉,罗芳朱,沈远,赵娟,还有另外几个男人,一块去坟地,其他人在罗英杰家留守。 我们从石拱桥出发去坟地,也即是我和叶铭铭来时的路。 叶铭铭已热得满头是汗,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边。他现在肯定很激动,因为他已经把那个人和纵火案凶手划上等号了,他甚至可能觉得自己是在追查那桩纵火案。 人越急,就越容易犯错。 在这件事上就是,他没有分析对方动机,而是根据现有线索得出简单的结论,他的推理看起来合情合理,却忽略了一些重要因素。 我很纳闷,他真没有注意到那扇窗的问题吗? |
天暗下来了,农村的小路没有路灯,再过一会,他们就要像瞎子那样看不见了。 罗孟州似乎对这边路很熟,由他带队,我们穿越一片地上满是叶子的树林,来到一个土坡。 这个土坡比我先前见的更大,更高,杂草丛生,上头竖着几块墓碑,这些墓碑挺考究,像是大户人家的。 “喏,有一天,就在这儿,我跟芳朱给爸的坟墓清完杂草,就听林子里面有声音。”罗孟州说。 “对对对,好像有个人在里面走来走去。”罗芳朱说。 “哪个林子?就刚才我们走过的吗?”叶铭铭指着那片树林问。 “对啊。”罗芳朱答。 “老罗的墓碑在上面吧?”毛忠义问。 “嗯,最顶上。”白瀛辉答。 “去看一眼吧。”叶铭铭说。 我们一群人走上土坡,沿一条不起眼的小路,登到坡顶。 坡顶的风特别大,我都感觉我们快被吹跑了。 罗英杰的墓就在坡顶,墓碑上刻有罗英杰的名字,生卒年份,立碑时间,还雕刻着精美的图案,碑前有一个大香炉 。可见罗英杰家在泥村算大户人家了。 叶铭铭瞧了罗英杰墓碑一眼,便蹲下身,用手触摸泥土。 看来这回他比我更早发现不对劲。 罗英杰墓碑附近的土壤,显然刚被松动过。 “老罗什么时候下葬的?” 叶铭铭是歪着脖子问的,他这模样我很想打他一拳。 “四天前。”白瀛辉答。 “下葬以后,这边就再没动过吧?” “没有。” “那怪了,你们看这边的土,松松垮垮的,肯定是被人动了,你们下葬的时候不会搞成这个样子吧?” 所有人都凑近了瞧这里的泥土。 “对,这边的土,我记得下葬时候搞得平平实实的呀,现在怎么变这样了?”沈远问。 “该不是……老爸……从坟墓底下……”罗芳朱瞪大眼睛,捂着嘴说。 罗芳朱的意思,是罗英杰诈尸吧,所以自己从土里爬出来了。 罗芳朱的话,貌似吓到了在场不少人,尤其是沈远的老婆赵娟,一把抓住沈远胳膊,就说要走。 “难怪家里东西被偷了,那是老头子自己跑出来偷的喽?”有个男人惊恐地问。 “什么情况啊……弄了半天,躲在米缸后面的人是老罗?”毛忠义说话时望着叶铭铭。 “你脑子没毛病吧?这你也信?你好好想想符合逻辑吗?”叶铭铭冲毛忠义说。 毛忠义笑了,可能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想法很荒唐。 “猜来猜去的,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么。”叶铭铭说。 罗孟州和白瀛辉回家一趟,拿来了四把铲子。 四个男人开始铲土,我就在旁边闲坐着。天色越来越暗了,好在他们准备了两支手电筒,手电光照在挖土的四个男人身上。 部分人的脸色不大对劲,尤其是罗芳朱和赵娟两个女人,我不知为何坐在她们中间,赵娟的腿经常不小心蹬到我,我感觉她浑浑噩噩的,令我心烦。 铲了半天的土,我都开始打哈欠了,他们终于把安葬罗英杰的棺材抬了出来。 下一步,就是撬开棺材,检查罗英杰的尸体是否在里边。 罗孟州和白瀛辉回家时顺便还拿了一把羊角锤,这两人办事心挺细。 |
罗孟州开始用羊角锤起钉子,棺材盖上总共有七颗钉子。 我知道农村有这种习俗,老人去世敛葬于棺材内,若有儿子,那么打钉子的必须是儿子,最好是长子,取钉子应该也同理吧。 盖子掀开了,飘出一股腐臭味道,两个女人都转过身不敢看。 结果罗英杰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里面。 尸体已出现一定程度的腐烂。 一般来说,棺材由于是密封环境,所以尸体的腐烂速度比较缓慢,但最近天气实在太热,外加我看这口棺材的密封性不佳,尸体才会出现这种程度的腐烂吧。 认为是诈尸的,可以歇歇了。 “这什么意思啊?”罗孟州突然大声问。 罗芳朱跟着发出一声怪叫。 我也发现了,原来是尸体的手指和脚趾全没了! 从切口判断,毫无疑问是被人用锋利的工具割下来的。 罗英杰下葬后,有人特意撬开罗英杰棺材,把他手指和脚趾全割了,而且从这边松动的泥土看,应该就在不久前。 一个人是不可能办到的,至少是一个以上的人。他们和在罗英杰家偷走酒菜的人,会有什么联系呢? 赵娟依然不敢看罗英杰尸体,沈远告诉她后,她居然哭了起来。 为什么哭呢? “老罗下葬前,肯定好好的对吧?你们觉得这个事情会是谁做的?”叶铭铭问。 “这哪知道啊!谁那么变态啊,搞这一出!”罗芳朱的声音在发抖。 “还不好找,基本上整个村的人都知道老罗下葬的。”毛忠义说。 “肯定有人在针对我们,不然不会这样搞!胆子也太肥了,连老头子的尸体都要动,缺德孙子!”看得出来罗孟州相当生气。 “你们仔细想想,老罗去世前得罪什么人没有,比如说,那种……” 叶铭铭话还没说完,我就见不远处的墓碑后快速跑过去一人,叶铭铭也注意到了,所以他的话停了。 “谁呀?谁在那边?”叶铭铭大声问。 “好像是有个人。”毛忠义说着往那边赶。 我看清楚了,确实是有个人,从一块墓碑窜向另一块墓碑,然后朝坡下的树林发足狂奔,不一会就消失在树林中了。 这人看起来非常灵活。 光线太暗,我估计他们只能隐约瞧见一个人影。 “傻站着干嘛?追呀!” 叶铭铭又急了,率先冲下土坡。我们相继跟在他身后,场面稍有点乱。 我们又跑进树林,已不见那个人影,叶铭铭停下脚步,东张西望,像无头苍蝇。除叶铭铭外,其他人表现得也很慌乱,此前毛忠义一直是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现在神情相当严肃。 “看见没,谁啊?”罗孟州问。 “没,就一个人影。”毛忠义说。 “是人是鬼啊,怎么那样子的。”罗芳朱说。 “别瞎讲!就是个人,一见我们马上跑,肯定有问题!”罗孟州说。 “他绝对躲在那里很久了,一直在看我们。”叶铭铭说。 “要不要分头找?”毛忠义问。 “先出去吧,出去再说。”叶铭铭说。 我们快步走出树林,回到那条小路,四周特别安静,连虫鸣声都没有。 刚才那个人,就是我和叶铭铭走去罗英杰家,经过坟地时看到的那个人,大概他比较喜欢待在坟地。 “我倒是看清楚那人样子了。”我说。 |
“什么样子的?谁啊?”毛忠义回头问我时,正好一阵风吹来,他的口水溅在我脸上,恶心死了。 “嗯……人挺瘦的,头发很长,皮肤好像很黑,穿一条短裤,脚上穿的应该是皮鞋吧。”我说。 “哑巴?”毛忠义脱口而出。 我记得他们先前提过,说村里原来有个哑巴,是个傻子,还说哑巴是村里的守护神,最近不见了,所以罗英杰家才闹鬼。 “倒是有点像,哑巴不是很长时间不见了么,怎么又冒出来了?坟地的声音都是他发出来的啊?”沈远问。 “有可能……难怪最近找不着他,记得前阵子他被老鲍揍了以后,人就不见了,原来躲在坟地里。”毛忠义说。 叶铭铭告诉我,老鲍就是我们见过的百货店老板。 “老鲍揍他,为什么?”叶铭铭问。 “这不偷东西么,这家伙手不干净,经常在老鲍店里拿东西,一次两次倒也算了,老鲍看他可怜,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结果那天可能饿坏了吧,装了一袋子吃的,都是火腿肠啊泡面啥的,然后立马往外跑,后来就被老鲍逮住了,一顿揍,老鲍说他已经忍很久了,老鲍再把这件事给我们讲,所以我们也在找他。” “嗯,不过你们对哑巴宽容点,毕竟是受了刺激才变成这样子的,以前又能说话,脑子也清醒,他是怎么变这样的?我一直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这件事真没听什么人提过,关键也没人关心他,也就他妈管他,现在他妈去世了,想想这个样子没人照顾,倒蛮可怜的,所以他有时候在谁家里偷拿点东西,就让他拿了,也有人把不要的吃的用的给他。” “现在就是个臭要饭的!”罗孟州恶狠狠地说。 “对,每天脏兮兮的,还躲在坟地里面,吓死人了。”赵娟一脸嫌弃地说。 “哎哟,一个个火气别那么大,这样好了,既然是哑巴,我们去哑巴家看看,他家不是在村东口的桥下么。”叶铭铭说。 赶去哑巴家时,天已完全黑了。 毛忠义告诉我和叶铭铭,哑巴刚出生父亲就死了,从小跟母亲相依为命,是母亲一手把他养大的。小时候哑巴一切正常,会说话,脑子还挺灵活,结果成年后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变得又痴又呆,不能讲话,之后哑巴由于缺乏自理能力,他母亲的负担就重了,所以积劳成疾,没到六十岁便离世了。 如叶铭铭所说,哑巴家是一座桥下的棚子,棚子搭得十分简陋,根本不能叫房子,很难想象哑巴会和他母亲长期住在这种地方。 我走进棚子的一刻,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这破地方实在太热了,还有很多蚊子。里面的大家具就一张床和一个破破烂烂的五斗橱,地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棚子顶特别低,几乎碰到我的头,看来哑巴和他母亲都不高。 正常人估计在这地方连一秒钟都不想待,可见哑巴和他母亲过着多么艰苦的生活。 哑巴果然不在棚子里。 “这儿又臭又闷,夏天热冬天冷,没法住人。而且河边蚊子还多,以前哑巴他妈在的时候,哑巴晚上睡觉,都要他妈给他扇扇子,帮他赶蚊子的,现在他妈没了,哑巴这里肯定待不下去了,干脆就跑去坟地住下了。” |
罗芳朱分析得有道理,坟地确实比这凉快多了。 叶铭铭和毛忠义开始翻查地上的东西。 叶铭铭随即用脚踢出一袋东西,仔细一瞧,竟是一袋生猪肉。 这怎么会有袋生猪肉呢? 我忽然想起,我和叶铭铭在那栋火灾屋子的二楼,也发现地上有很多零碎的生猪肉。 眼前这袋猪肉,更完整一点。 他们好像都不以为意。 “又在阿庆家偷的,藏在这里,肉都臭了!”罗孟州说。 “阿庆是谁?”我问。 “倒卖猪肉的,村里人基本都在他家买猪肉,哑巴偶尔会去他那边拿点肉,一般都是阿庆扔掉,不要的肉。”罗孟州说。 我还想继续问呢,就听罗芳朱发出一声惊叫。 毛忠义从床底下拖出一袋东西,居然就是罗英杰家被偷那些酒菜。 白瀛辉和罗芳朱一看,罗芳朱说:“盘子和酒菜都在。” 没想到,这些酒菜可以在这里找到。 说明当时偷走酒菜的,就是那个哑巴了。 倒是可以理解哑巴为什么偷吃的,但我还是想不明白,既然偷吃的,为何不偷灶房内给客人准备的正常饭菜,而要偷供奉给罗英杰的呢?难道是时间紧凑,随便拿了就走吗?那也不对啊。 “这小兔崽子,还真是他偷的!”罗孟州骂。 “直接说讨点吃的不是好了嘛,偷什么呀,又不是没给过他。”我感觉罗芳朱松了口气。 “这件事算解决了,但现在有个新的问题,更严重的问题,老罗的尸体怎么回事。”毛忠义说。 罗英杰尸体的手指和脚趾全被割,确实相当诡异,不过偷酒菜的事情其实也没解决。 当我们准备出去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由于棚子太小,我们只进了一部分人,其他人等在外面,这会外面有人叫唤起来。 “什么事什么事?”叶铭铭急问。 “哑巴!那小兔崽子,拿石头丢我们!”有个男人指着桥顶说。 我抬头看,就见哑巴站在桥上,手里攥着石头,作势又要拿石头丢我们。 手电光照向哑巴,哑巴一慌,忙用手遮挡脸部。 “你再丢试试看?”毛忠义威胁哑巴。 “滚下来!”沈远朝哑巴喊。 叶铭铭正带着几个人,冲上桥顶。 哑巴见叶铭铭来抓他了,把手中的石块全扔向叶铭铭,转身逃跑。 叶铭铭好像被石头砸中了,停顿了一下。 “别跑!跑什么?”叶铭铭大声说。 “哎呀你先别跑呀!吃的全给你,你停下来好好讲话!”罗芳朱说。 “他是哑巴,怎么讲话?”一名派出所警察问。 “哦哟,忘记了。”罗芳朱说。 “那他会写字吗?”我问。 “好像也不会。”罗芳朱答。 我们跟着走上桥。 很快叶铭铭等人回来了,与我们在桥顶会合。 “真操蛋,又追丢了!这货怎么跑那么快啊?”叶铭铭抱怨。 “哑巴从小就很灵活的,那要不我们先撤吧,反正被偷的东西也找着了,其他事明天再说。”毛忠义说。 “你脑子有坑啊?拖到明天?老罗尸体怎么办,那已经涉及到侮辱尸体了。” “哎呀,就那么回事,明天处理也来得及。” 叶铭铭和毛忠义争执间,我站出来说:“我想到一个地方,哑巴可能跑去那了,要不要看看?” |
我说的地方,就是火灾现场。 哑巴家的那袋猪肉,或许和火灾现场发现的碎猪肉存在某种关联,我怀疑有人在那边和哑巴做交易。 我们快步走到了那栋房子。 “来小梅小竹家干什么呀?”不知是冷还是害怕,赵娟哆嗦着问。 毛忠义已经告诉我了,因火灾而死的两个孩子,8岁的姐姐叫冉梅,6岁的弟弟叫冉竹。 “他,说哑巴躲在这破屋子里,有人跟哑巴换东西。”沈远看着我说。 “你们进去时候小声一点。”我说。 我们慢慢走入房子。 现在的气氛,跟白天比起来大不相同,阴森森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躲在暗处一样。 其实我也没有把握哑巴一定在这,但那袋猪肉确实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感觉我快要把整件事串联起来了。 “你刚说有人在这边跟哑巴做交易?做什么交易?”叶铭铭悄声问我。 “大概是猪肉吧,不过我也猜的。这房子确实有人住过的痕迹,你没印象了?”我说。 叶铭铭点点头。 当我们走上二楼的时候,我听到二楼传来一阵声响。 由于楼梯太窄,宽度只够一人通行,因此我们排成一长队,白瀛辉正好在首位,他赶紧冲入房间。 跟着是叶铭铭,毛忠义,再是我。 那是二楼的大房间,就是有阳台,被我发现碎猪肉的那间房。 哑巴已被白瀛辉摁住。 哑巴奋力挣扎,头还不小心磕到了床架子,叶铭铭和毛忠义立即上前,三个男人,才把哑巴彻底制住。 白瀛辉猛打哑巴脑袋,说:“让你跑!跑什么呢跑!给老子规矩点!” 被白瀛辉又骂又打,哑巴的反应还挺大,接着他从短裤口袋里掏出一堆糖纸,撒向白瀛辉脸庞。 白瀛辉狠狠打了哑巴一耳光,哑巴终于安静了。 “好了好了别打了,反正人找到了,慢慢解决这个事情。哑巴我问你,你还认识我不?”叶铭铭问哑巴。 哑巴点点头,一脸委屈样子。 “老罗家的东西,是你偷的,对不对?” 哑巴想了一下,很不情愿地点点头。 他的眼神有些飘散,我当然知道他在看谁。 我觉得我该把这件事讲清楚了。 当我看见哑巴掏出的那些糖纸时,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得让叶铭铭靠一边去,由我来主导,因为他只会顺着不正确的方向越走越远,还说是刑警呢,不如我这个业余的。 这时有人把房间的灯打开了,房间一下变得敞亮,这座房子的供电系统竟然没被切断,令我挺意外的。 “小叶,我来说几句,你先站一边去。哑巴你坐着,有事情问你。”我说。 哑巴瞧了我半天,毕竟他不认识我。 “行不行啊你?”叶铭铭似乎抱有怀疑的态度。 “放心。”我拍拍他肩膀。 |
“问什么呀?偷酒菜的事情算了,别管了,我们不计较了,问他那个……爸的尸体,怎么回事。”罗孟州说。 “偷酒菜的事情还是要计较的,因为就这个事情比较玄,有些地方我还没搞清楚。小哑巴,我问问你,酒菜是你偷的没错,你是帮别人偷的,对不对?”我问。 哑巴愣住了。 我继续说:“你们两个搞那么一出戏,麻不麻烦?他先帮你推陆晓文下河,把人引到河边,你再从米缸后面出来,爬到房顶,从灶房的天窗下去,偷走前厅的那些供奉死人的酒菜,然后趁他们回来前呢,你又爬回房顶,从米缸那里下去,我估计你是走那座桥离开的,因为那个时候河边已经没人了,等于有人在帮你调虎离山,我讲的有错没?” 哑巴的表情呆滞,从他的表情反应出来我的推测是正确的。 “有人帮他?他不是一个人吗?”毛忠义问。 “谁说他是一个人的?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肯定不止一个人,很简单的道理,如果要偷一桌子的酒菜,必须要有人给他配合,否则那么多人,他很容易被发现,他怎么确保河边或者大厅一个人都没有呢?再说时间太赶了,我觉得必要的话那人要帮他拖一下时间吧。所以推陆晓文下河,就是调虎离山的伎俩,当时所有人都去河边,有人给了哑巴一个暗号,等所有人都回到罗英杰家,那人又给了哑巴一个暗号,方便他逃跑。给暗号的,就是哑巴的同伙了,也是那人推陆晓文下河的。有没有记忆力好的,回想一下,那个时候谁反应最大,说话声音最响?” 他们沉默了,我料他们也想不起来是谁,如果不是我已经知道那个人,估计我也想不起来。 “想不到,谁啊?”叶铭铭急躁地问。 “当时那个人见我们把陆晓文救出来,大声说了句救到了救到了,应该就是让哑巴行动的暗号,后来回罗英杰家,他又大声问桌子上的酒菜哪去了,应该是让哑巴撤离的暗号。所以我们跟哑巴就像躲猫猫一样,我们去河边,他去偷东西,我们回家,他又从河边的桥跑了,永远发现不了,因为有人在给他暗号,你说对不对?” 在说“你说对不对”这五个字时,我转向了白瀛辉,即罗英杰的女婿。 白瀛辉呆呆望着我,他的表情跟哑巴的挺像。 其他人,除了低着头的哑巴,也都望向白瀛辉。 “哑巴偷的那桌子酒菜,还有那袋猪肉,都给你的,对不对?我感觉他是准备去坟地跟你见面的,让你去他家拿东西,之所以哑巴先把东西放他家里,可能是他觉得东西不好拿,拿着太招摇,所以让你亲自上门去提货,结果没想到我们和你一块去坟地了,还撞见了哑巴,他一看那么多人,何况我们还把罗英杰尸体翻出来了,只好逃跑。”我对白瀛辉说。 叶铭铭显得十分激动,一把拉住白瀛辉说:“小白?你在帮哑巴偷东西?你推陆晓文下河的?” 罗孟州和罗芳朱都上前,死盯着白瀛辉。 “你做没做过这个事啊?说话呀!”罗芳朱冲白瀛辉大声问,她嗓门太大,吵得我耳朵痛。 白瀛辉的参与,是我很早便发现了的,只不过我当时不知道与他合作的是谁,所以没揭穿他,直到哑巴出现,我才渐渐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纳闷的是,叶铭铭头脑也挺机灵,怎么就没察觉呢? |
哑巴忽然上前,用力捶打白瀛辉,还带着哭腔,白瀛辉一把将哑巴推开。 白瀛辉人高马大,哑巴则非常瘦,所以哑巴经不起他一推,直接倒地了。 “滚蛋!” 哑巴爬起身又作势要冲向白瀛辉,白瀛辉便朝哑巴吼。 “你们合作多久啦?这地上的碎猪肉,是哑巴给你的吧?”我问白瀛辉。 “关你屁事啊!”白瀛辉在犟嘴。 “你要猪肉干嘛?咱家没吃的吗?你不上班,没工作,不一样伺候你好好的?你还想怎么样呀你?”罗芳朱瞪大眼睛冲白瀛辉说。 “你们给他吃的,他不爱吃呀。”我笑说。 “那你要吃什么?”罗孟州问。 看来他们还没明白其中的道理。 “等等,你们别讲话,小白你承不承认刚才他说的事情?”叶铭铭问。 “承认啊!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对,给老头子供奉的饭是我让哑巴帮忙偷的,陆晓文是我推下河的,他说没错,我给哑巴暗号了,怎么了?你报警呀!抓我呀!”白瀛辉还挺理直气壮。 “你还是个东西吗?把人小孩推下河,脑子里一天天装着什么?”沈远指着白瀛辉说。 “你别得意我跟你讲,不要以为没出人命就没事了,我们照样可以抓你的信不信?”毛忠义说。 “还有老头的尸体,问问他,是不是他把手指头脚趾头剁掉了!”某个男人说。 “是不是你做的?”叶铭铭问。 白瀛辉低头不语。 叶铭铭一拍哑巴,说:“是不是啊?” 哑巴瞧着白瀛辉,点点头。 罗芳朱和罗孟州开始朝白瀛辉破口大骂,白瀛辉顶了几句,又默不作声了。 “他这么做为什么,有什么理由吗?”混乱间,叶铭铭问我。 “我们先下楼,有件事我问问他。”我说。 叶铭铭让他们先不要骂,我们所有人都走下楼。 叶铭铭让哑巴打开电灯,哑巴一下找到了地方,看来确实对这房子很熟悉。 我站在那张棕色长沙发前,我和叶铭铭已见过这张沙发,它有烧灼痕迹,还有一小部分缺失,缺口那部分像被人用利器捅过一样。 “这沙发缺掉的地方,全被你吃了对不对?”我问白瀛辉。 白瀛辉眨眨眼,表情相当古怪。 哑巴继续低着头,像个自闭儿。 其余人貌似十分惊讶。 “你什么意思?”白瀛辉反问我。 “大兄弟,你有异食癖吧?从这沙发的缺口看,应该是被人啃过的,好家伙,你都不用刀割下来,直接像狗那样去啃,真够行的。另外……那些猪肉,罗英杰家的酒菜,甚至包括罗英杰尸体的手指脚趾,都是给你吃的吧?”我笑嘻嘻说。 “你放屁!”白瀛辉凶巴巴地冲我吼。 没办法,被我揭穿了他的秘密,狗急了开始跳墙。 我发现在场部分人似乎有点生理不适,尤其赵娟的表情,像块吐了一样。 “真的假的啊?”叶铭铭满脸惊恐地问我。 |
“废话!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哑巴。你们还警察呢,基本的洞察力都没有,这沙发就是被人啃的。还有死人的酒菜,尸体,生猪肉,都是重度异食癖爱吃的东西,他为了偷那些酒菜,挺费心思的,居然设计了这么一个周密的计划,大概他特别想吃那些酒菜吧,因为那些酒菜事后要被丢去炉子烧了,他是吃不着的。” 叶铭铭望向哑巴,哑巴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 “你他妈有病吧!” 白瀛辉骂了我一句,就准备冲过来打我,被人拉住了。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真可笑。 “你还嘴硬是吧?要不要让小叶他们把这沙发拿去化验一下?缺口的地方保证可以验出你DNA,再说还有哑巴这个人证。” 白瀛辉怔住了,不敢闹腾了。 “哑巴你也是,你这么帮他?他给你什么好处啊?”沈远问。 “糖果吧。”我代哑巴回答,“我跟小叶在罗英杰家灶房找到一罐糖果,刚才小哑巴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糖纸,跟那罐糖果的糖纸一样的,我猜白瀛辉平时就是用糖果诱惑小哑巴,让小哑巴帮他偷东西吃。” 若非刚才哑巴拿糖纸丢白瀛辉,我也不能想到这一点。我先前奇怪罗英杰家灶房为何藏着一罐糖果,看来是白瀛辉一直藏在那的。 “他们从小关系就好,一直在一块玩的。”沈远说。 这我倒不知道。 这回白瀛辉哑口无言了。 一群人像押犯人一样,把白瀛辉押回罗英杰家。他们说让白瀛辉给罗英杰磕头,磕到头出血为止,再好好给陆晓文一家道歉,之后怎么发落则再议。 罗孟州又带几个男人,前往坟地处置罗英杰尸体,毕竟尸体还曝光着呢。 刚才白瀛辉终于坦白了一切。 |
他说他从小就有异食癖,只不过没有重视。上中学那会,他开始吞吃黄沙和喝臭水沟的水,还有其他一些看上去比较恶心的东西。成年以后,他的食谱更为广泛,包含生肉,炉灰,脏水,泡沫塑料,殡葬供品等等。他见破屋的沙发既被烧过,又是他喜爱的颜色,便产生了食欲,已前前后后吃了三个多月。在罗英杰去世后,他忽然起了念头,要在罗英杰尸体上留一些“痕迹”。他说罗英杰生前一直瞧不起他,认为他是废物,所以对罗英杰心生怨恨,可能正是这股怨恨,促成他对罗英杰尸体的“食欲”。于是等罗英杰下葬后,他找哑巴帮忙,挖出罗英杰尸体,割下尸体的全部手指和脚趾,偷偷生吃下肚,为什么是手指脚趾呢?因为他觉得割去手指脚趾不会破坏尸体的整体感。再后来,他把目光转向头七供奉给罗英杰的酒菜,他觉得那些酒菜特别有魅力,很想吃。他再度找来哑巴,并制定一个周密计划,帮他偷走那些原本要被倒进炉子烧毁的酒菜。他说他这样做,一来为偷走酒菜,二来为向罗英杰证明一点,他不是个好吃懒做的废物,他也有脑子,他也可以做成一些事情。换句话说,他觉得自己其实是个聪明人。他还强调一件事,他说他并不想加害陆晓文,但要把人从罗英杰家引开,这个办法是最好的。当时他正苦恼该怎么引开那群人,就见陆晓文去河边撒尿,才临时起意。 至于哑巴,确实如沈远所说,哑巴从小就跟他在一块玩,小时候,他常常给哑巴吃的,让哑巴帮他做事,陪他玩游戏,他知道哑巴爱吃糖果。等哑巴成年,受刺激后,哑巴的心智退回到了童年时期,变得不能讲话,又跑来向他讨吃的,他便利用这一点,让哑巴为他找东西吃。哑巴生活艰难,再加上异常信任他,所以一次次帮他,他就给哑巴糖果以及其他吃的作为报酬。他还发明跟哑巴沟通的手语,属于他们特定的沟通方式。 |
我和叶铭铭没回罗英杰家,也没去坟地,而是走另一条路,他说他想买包烟。我知道叶铭铭是故意脱离人群的,他有事要问我。 “说吧,怎么发现白瀛辉的。”叶铭铭说。 “你一点没发现他有问题吗?”我问。 叶铭铭摇摇头,显得有些尴尬。 “我从一开始就发现他有问题了。”我说。 “奇了怪了,哪瞧出来的?” “是你观察太不仔细了。记不记得,我们在罗英杰家就讨论过,我说如果是躲在米缸后面那个人做的话,他的时间太紧了,他怎么保证大厅里没有人呢,他又怎么保证他的逃跑路线安全呢?对不对?所以一定有人帮他的。再说了,他不可能是推陆晓文下河的人,那么又是谁把陆晓文推下河的呢?” 叶铭铭思考一阵,说:“不对不对,你的话有问题,为什么哑巴不能推陆晓文呢?他完全有机会把陆晓文推下河,再躲回那个米缸后面啊,等人全跑去河边,他再爬屋顶到大厅偷东西。” “你真糊涂!陆晓文多胖,哑巴那么瘦一个人,他推得动吗?” 叶铭铭好像被我点醒了,表情变得复杂。 “你的意思……” “你别看电影里,一个人动不动被另一个人推倒,或者一脚踹倒,现实里,一个成年人是很难把另一个成年人放倒的。陆晓文那个体重,比很多成年人都重,什么样的人可以把他推下河呢?你别忘了,陆晓文撒尿的地方,跟那条河还是有点距离的,我们当时在场的,你也听见他落水的声音了,不是一个力气大的人,能这样把他推下河吗?” 叶铭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呢,首先我们确立一点,推陆晓文下河的,是一个力气比较大,身体好的人。然后我们再看当时情况,要想悄悄到陆晓文身后,如果是走大房子两侧的话,很容易被发现,必须找另外的路,还好我看见了,我不知道其他人包括你看见了没有,就是罗英杰家的后窗,那时候是开的。” “什么后窗,灶房的那扇窗吗?” “对,你应该有印象的,我当时还问了那扇窗的问题,你不理解。道理其实很简单,推陆晓文下河的人,就是从灶房的后窗爬出去的,推完陆晓文,再爬回灶房,只有这条路线最安全。不过他有点自作聪明,我们回到罗英杰家的时候,他就偷偷摸摸把那扇窗户关上了,他以为没人发现,因为根据罗芳朱的说法,平时后窗一直是关着的,结果被我发现了,如果他不去关那扇窗,我可能还不会把注意力放到那扇窗上面,他这样一搞等于欲盖弥彰了。” “我懂了,从窗户爬出去的人是白瀛辉了,但是老罗家那么多人,谁都有可能从灶房溜出去啊,你怎么就确定是白瀛辉了?” “这个也简单,排除法。我刚说了,推陆晓文下河是件不容易的事,再加上那扇窗户比较高,不管是外面还是灶房,想爬的话对身高是有一定要求的,所以能做这件事的,是个力气大,身体好,身高还高的人,所有人里面,只有白瀛辉和沈远是符合要求的,他们身高至少一米八以上,身体也结实。但出事的时候,沈远在打麻将,一群人盯着他呢,他根本没机会,反而白瀛辉正好在灶房里忙,他还把罗芳朱支开,让罗芳朱买盐去了,灶房里就剩他一个,条件全部符合,不是他是谁?” |
叶铭铭长长地“哦”了一声。 “我感觉你都可以回炉了,再去警校进修进修吧,观察力真不行。”我嘲讽叶铭铭。 “哎,没办法,当时太乱了,许多事情来不及想,你这样一分析我就清楚了,是两个人配合,一个制造机会,给暗号,另一个人偷东西,还挺麻烦的,偷东西罢了,搞得像杀人案。”叶铭铭笑说。 “他有重度异食癖,也正常,再说他不是说了么,他想证明自己,其实还是没脑子,换我可以把这件事做得更好。” 叶铭铭看向我,说:“那是,凭你的脑子,如果你犯法,还挺难抓住你的。” 叶铭铭这话,令我感到一丝危机,我认为以后应该跟他保持一定距离,他对我越了解,我越危险。 我俩步行至百货店,老鲍,也即百货店的老板,正准备收摊,叶铭铭买了包烟,并和老鲍闲聊了几句,老鲍已经知道哑巴和白瀛辉的事了,消息传得真快。 离开百货店,叶铭铭说:“说真的,老罗家的事我不大关心,我就问你,白瀛辉跟纵火案有没有联系?” 他心里还是放不下那桩纵火案,所以与其说他在帮忙解决罗英杰家的麻烦,倒不如说他在调查纵火案,尤其当他得知有人对孩子下手,自然而然便怀疑那人跟纵火案凶手是同一人。 “不是他。”我不想骗叶铭铭,给他无谓的希望。 “你那么肯定?” “你相信我,纵火案不会是他搞的。但这件事没完,我们再去找小哑巴,我有事要问他。” 我们赶去罗英杰家。 罗英杰家像在开公判大会,白瀛辉对着罗英杰灵位不停磕头,都已磕出血来。郑国丽边哭边骂,罗芳朱也在一旁哭。 毛忠义告诉我们,他们刚才问白瀛辉如何处置的罗英杰手指脚趾,白瀛辉说全吃了,因此构成了侮辱尸体罪,触犯刑法,符合立案标准。接下来等磕完头,会将白瀛辉先押回派出所拘留,再做取证鉴定工作,但若证明确实是异食癖患者,或许从轻处罚。 毛忠义也审问了哑巴,确定坟地传出动静的人以及闪现在沈远家窗外的人都是哑巴,那天哑巴去沈远家是为找吃的。白瀛辉的事情上面,哑巴虽是帮凶,但由于存在认知障碍,又遭哄骗,所以不予追责。他把哑巴暂时交给一位名叫李洪达的村民,李洪达过去跟哑巴母亲关系不错,还在同一家公司上过班,答应先照顾哑巴,等待毛忠义联系可以收容哑巴的福利机构。 问了李洪达家的具体位置,我们便走去李洪达家。 到李洪达家门前,我见房子里灯还亮着,猜李洪达和哑巴应该还没睡觉。 “你找哑巴做什么?该问的不是都问清楚了吗?”叶铭铭问。 “罗英杰家的事是搞清楚了,纵火案的还没有,你不是想找纵火案的线索吗?小哑巴身上就有。”我说。 |
一听我提纵火案的线索,叶铭铭表情立马不一样了。 我懒得跟他多解释,直接敲门。 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自称是李洪达老婆,我说我们是毛忠义朋友,她就把李洪达叫出来。李洪达夫妇没去参加罗英杰头七,所以不认识我,但李洪达认识叶铭铭,叶铭铭说他受毛忠义委托,找哑巴谈点事。 见着哑巴时,哑巴正在洗脚。 李洪达把他安排在阁楼房睡觉。 李洪达也懂事,把房间门关上,出门前还说他跟他老婆先睡了,意思是不会打扰我们。 哑巴把洗脚盆往旁边一放,瞧了瞧叶铭铭,又瞧了瞧我。 “哑巴你别紧张,我们有点事问问你,问完我们就走。” 叶铭铭说完,给我做个手势。 其实叶铭铭也不知道我要问什么。 我坐到哑巴身边,离他很近,这是莫梓晴教我的一种与内心缺乏安全感的人沟通的方式,我摸摸哑巴后脑说:“小哑巴,我知道你会讲话,你认识小梅小竹对不对?而且跟他们关系不错?” 哑巴显得很激动,叶铭铭也是。 “他会讲话?你扯淡吧!”叶铭铭貌似不信。 “他绝对不是生理上的问题,是心理上的问题。小哑巴我问你,你今天在坟地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说‘哥哥不该逃跑的,害你们被大火烧,哥哥有错’。我讲得对吧?” 我和叶铭铭头一回经过坟地,看见的人影毫无疑问是哑巴,他在坟地说的话,我一字不差地记住了,后来再去坟地,我留意了那个地方,发现是两个孩子的墓碑,女孩叫冉梅,男孩叫冉竹,我当时就猜到是纵火案死去的两个孩子,哑巴在对死者说话。 因此我断定,哑巴会讲话,且了解一些纵火案的内情。 哑巴脸色显得很惊恐。 “说话!”叶铭铭踢了哑巴一脚,他又沉不住气了。 “那栋房子着火的时候,你在不在里面?”我语速缓慢地问哑巴。 哑巴的喉咙像被鱼刺卡住一样,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听得我难受。 他想说话。 “哦……我懂了,有人在你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我问哑巴。 哑巴用力点头。 这大概算失语症的一种吧,估计是心理疾病,如果莫梓晴在就好了,可以开导开导他。 “这样啊……那你先别管了,让他点头或摇头,实在不行写下来。”叶铭铭着急地说。 “写什么?他又不会写字。小哑巴你看,小叶是警察,你认识他的,他就是来调查那件事的,你要配合。” 哑巴点头。 “你和小梅小竹认识,跟他们关系不错,是不是?” 哑巴点头。 “火灾那天,你在他们家吗?” 哑巴想了一下,再点点头。 “那天,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不对劲的人,或者事情,比如……小梅小竹在做什么,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哑巴的表情忽然变得很痛苦,喉咙里又发出一阵“咔咔咔”的声响。我知道他想告诉我一些事,可实在说不出话。 “行了行了,别急,这个事情我们等会解决,我再问问,火灾以后,那栋房子,你还经常去对不对?你在那里跟白瀛辉做交易,你把偷来的东西,比如生猪肉什么的给他,他给你糖果吃,除了你们两个外,你们还有没有见过其他人去那栋房子?” |
哑巴摇摇头。 我已经想到一个好办法。 “把手机打开给我。”我对叶铭铭说。 “干嘛?”叶铭铭边问边递给我他的手机。 我打开了叶铭铭手机的录音功能,用他的手机录会更好点。 “我俩先出去,让小哑巴一个人在这,我们在场他说不出话的。小哑巴,你先讲讲你为什么变成哑巴,然后火灾当天,小梅小竹家里发生什么事,你看见了什么,这个要讲清楚。你放心,我们不会偷听,我们在楼下等,你好了叫我们。” 走出阁楼房,叶铭铭夸我这个办法好。 在楼下等了二十多分钟,哑巴来叫我们,他的脸红扑扑的,看来他刚才自述的过程十分激动。 回到阁楼房,叶铭铭迫不及待地按下手机的录音回放。 “我……我……我不叫哑巴,我叫陈达,我妈给我取的名字……” 等了半天,才响起哑巴的声音,他的声音非常沙哑,断断续续的,能听出来他还是有些不自在。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怎么不能讲话的,好像睡一觉就不能讲话的样子。那个……小梅和小竹……他们两个是我朋友,其他小孩不跟我玩,欺负我,拿石头丢我……只有他们……他们会陪我玩,给我好吃的……那天下午,我去找他们玩,因为……因为我看见他们爸爸妈妈出门了,只要他们两个在家,我经常去他们家找他们玩,那个……然后……我们玩着玩着,听到……听到有人敲门……我害怕……我害怕……小梅让我躲进卫生间里,我就躲进去了……” 哑巴的话声停止了,继而出现连续咽口水的声音,也许他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都有些害怕吧。 我注意到,叶铭铭神情紧张,满脸是汗,他的手抖得厉害。 “我……我躲起来后,不敢再看了,那是个男人,小梅和小竹好像跟他认识,然后……然后我听到那个人拍了拍手,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拍手。那人在客厅跟小梅和小竹讲话,我就听他说……他说……他今天要和刘姐姐结婚,所以带吃的来,一听有吃的,我就把头……把头伸出去看了看,我没……我没看见他人,我就看见他的脚,他的脚……他的脚好黑啊,而且好肥,脚上……脚上还有好多毛,我好怕!真的好怕!” “就看见这个?没看见他脸吗?”叶铭铭也不管录音还在播放,急忙问哑巴。 哑巴拼命摇头。 “后来……后来……因为害怕,我从卫生间的窗户跑了,我没跟小梅小竹打招呼就跑了,我一直跑一直跑,我好怕……我那时候……我那时候不跑就好了,我不知道啊……房子怎么着的火,我一看见房子冒烟了,我就拿公共电话打给派出所,我打了……我打了三个电话……我不敢讲话,我好怕……” 事情逐渐弄清楚了,原来那天叶铭铭接到的三个电话是哑巴打的。 |
“原来是你打的,电话我接的,要是你能讲话,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真他妈操蛋!” 确实,若叶铭铭得知是小梅小竹出了事,他必定立马赶去小梅小竹家,或许来得及救出俩孩子,因此十分懊恼。 “后来……后来……我看见小梅和小竹躺在那儿,我好难过……我不该跑的,我该留下来救他们的,肯定是那个人……那个人……做的!他害了小梅和小竹。再后来……我就常常去小梅和小竹的坟墓那里,给他们带吃的,跟他们讲话,特别是我妈妈死了后,没有人听我讲话了,我只能跟他们讲,有时候小白来找我帮忙,他喜欢吃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我帮他拿,他给我糖果……糖果……米饭,饺子,还给我泡咖啡,给我西瓜,小白对我……他对我可好了。我们一般……一般在小梅和小竹家里交换东西,也……也有的时候……在坟地,罗爷爷的尸体……是小白让我帮他……帮他搬出来的,我不知道……小白要做什么啊,他说他想看一下,谁知道……谁知道他用把大剪刀……大剪刀把脚趾头和手指头全割了,再泡进水里,我好怕!后来,就是……就是我帮小白偷罗爷爷家的菜了,小白说……他说他想找我玩个特别好玩的游戏,我答应他,我把……我把那桌菜带回家了,后来……后来……被你们找着了。行了吧,我不说了。” 录音回放停止了。 看来,哑巴跟他过世的母亲,还是可以正常交流的。 “脚又黑,又肥,腿毛很密,当天跟一个名叫小荷的女人结婚。” 从李洪达家出来,叶铭铭一直重复唠叨这些话。 我俩走上一座石桥,叶铭铭手撑桥栏,仰望夜空。 “线索还是太少了。”叶铭铭说完叹口气。 “总比没有好,现在至少搞清楚了电话的事,再说哑巴……他可以作证吗?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就能立案了?”我问。 “比较困难,哑巴的精神状况是个问题,虽然我们相信他说的话,但别人未必信。” “不立案,就靠你自己,查起来挺困难的。” 叶铭铭点点头,说:“不还有你帮我么?我们可以总结一下目前的情况,哑巴说的那个男人,肯定是有重大嫌疑的,手法干净利落,你想,如果我们第一时间把那当作刑事案,去现场采集证据,可能会发现点什么,但他厉害就厉害在把一起凶杀案伪装成一场意外事故,关键还让人相信了,这真要命!按哑巴的说法,他进屋之后,以他当天结婚为由,给了孩子们吃的,我怀疑吃的东西里头可能有问题,如果他下迷药,让孩子昏迷的话,房子着火,孩子就不会跑了。” |
“有可能。”我认同叶铭铭的推测。 “还有那男人说跟一个叫刘姐姐的女人结婚,这条线索是不确定的。首先我们无法准确排查当天附近有多少姓刘的女人办婚礼,再一个,也可能是他为了骗孩子吃东西编出来的谎话。” “只有哑巴目视的信息稍微可靠点。” “对,但要我们去找一个脚又肥又黑,长满腿毛的男人,也比较不切实际,就算动用大量警力也没辙。” “你有没有发现,哑巴描述的,不像是个人,倒像只怪物。” 说真的,我对那人越来越感兴趣,特别想找到他。 “怪物……是有点像。” “慢慢来呗,别心急。”我安慰叶铭铭。 “嗯,只好这样了,不过还是多亏你帮忙,话说你听力可以啊,哑巴在坟地讲的那句话,居然被你听见了,你小子也贼,一开始不告诉我,还有我发现你的观察力不错,很敏锐。” 我笑笑,没有回话,我真觉得该和叶铭铭保持距离了。 当晚,我们住在苑平镇上。次日一早,我们又回泥村,还是先去了趟派出所,虽然没报希望,但叶铭铭仍向毛忠义打听,问泥村及泥村附近有没有皮肤黑,脚肥,腿毛多的男人,和某个姓刘的女人,毛忠义拉来一群民警,个个都说没有。叶铭铭再打听最近几年办婚礼的夫妻,尤其是火灾当天,结果得知发生火灾的那一整年都没人办婚礼,最近几年也就两对夫妻办过婚礼,情况都不符合。 随后我们去了趟罗英杰家,罗英杰家气氛相当压抑,白瀛辉已经被带去派出所,叶铭铭向罗孟州打听那对男女的事,得到的回复与派出所一致,不过罗孟州答应会帮叶铭铭留意,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他。 我发现,即便有新的线索,村里人似乎也不太上心,大概他们依然觉得叶铭铭在胡搅蛮缠吧。 但我知道叶铭铭是不会放弃的。 叶铭铭又嘱托几位熟人,我们便叫车离开了泥村。 至此,这趟泥村之行告一段落,我们处理了白瀛辉的事,也收获了一些纵火案的线索。虽说困难重重,但纵火案的调查还得继续,我们必须给那俩孩子一个公道,或许这是漫长的过程,我们需要耐心。 (本篇完) |
7.一个足不出户的人 回到K市,叶铭铭没闲着,他想利用公安方面的资源,找出那对男女。 他的干劲我是佩服的,但我认为希望渺茫。 一个多星期后,他来我家找我,跟我汇报情况。 见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就知道进展不顺。 他说他假定那个男人在纵火案前后犯罪被捕,留过案底,锁定于这一范围内。但仅靠腿部特征无法在数据库中筛查,所以只得用最笨的办法,翻阅犯罪档案。 支队的犯罪档案是归信息侦查科保管,他花三天时间,翻遍了所有建档的犯罪人员资料,以及近几年的案件卷宗,然而一无所获。 生怕有遗漏,他还专门跑去K市三家看守所,询问有无符合特征的犯人,结果得到的回复均没有。 翻阅档案和卷宗时,他也顺便留意姓刘的女性犯人,最后发现只有一个女人姓刘,是名毒贩,七年前就入狱了,因此可以排除。 他承认,所谓的“刘姐姐”犯过罪只是小概率,有没有这个人都是未知数。 不提刘姐姐,至少在K市,应该没有脚又黑又肥,腿毛浓密的犯人。那么生成两种可能,一是这人的案底在K市以外的地方,二是这人压根无犯罪记录。 若无犯罪记录,想找这人简直难过登天,除非他再犯罪。 我劝叶铭铭不要气馁,我们有的是时间,他说他等不了,拖越久他越觉得破不了这个案子,线索实在太少了。 他的话也有道理,纵火案是几年前的,这几年没听闻过类似的案子,如果那人是激情犯罪,或出于特别目的才杀害两个孩子,今后规规矩矩不再犯罪的话,要抓到他确实困难。 几天后,叶铭铭又来我家,他最近好像一有空就来找我,丁鸣正醒着,我已经把在泥村发生的事全告诉了丁鸣,丁鸣后悔他当时未能参与。 今天我感觉叶铭铭精神状态不错,他说他准备把泥村案子先放一边,否则再这么搞下去他人都垮了,然后他请好几天年假,想让自己放松放松,我问他找我做什么,他问我有没有兴趣陪他钓鱼。 说实话,我对钓鱼不感兴趣,纯属当陪他散心了。 丁鸣取笑我,说叶铭铭大概对男人有兴趣,看上我了。丁鸣的话够吓人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太离谱了。 抽空我可以让莫梓晴帮我窥探叶铭铭的内心世界,了解叶铭铭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俩各握着鱼竿,静坐在湖旁。 一个多钟头了,桶里一条鱼都没有,我感觉我们像傻子。 叶铭铭的心思根本不在钓鱼上面,也不怎么讲话,平时他话挺多的,我知道他仍不死心。 “我们应该要跟这根鱼竿一样,想办法把那条鱼钓上来,而不是一直等啊等的。”叶铭铭说。 “钓啥呢,这不一条鱼都没有嘛。”我望着桶说。 “你不懂,要想办法的,这样不行……万一他又作案了,再拿孩子开刀,怎么搞?” 叶铭铭心地还是善良的,三观很正,不像我和丁鸣,颠三倒四。 “对了,你这次回支队查这个案子,你同事肯定知道吧?他们什么态度?” |
“不鼓励也不反对,本来许老大不同意我去信息侦查科翻资料的,不怎么合规矩,但最后还是被我说动了。” 许老大,即是K市刑侦支队队长,叶铭铭告诉过我他的名字叫许志强,我一直记着他。 叶铭铭的手机铃声响了,铃声真吵,把我吓一跳。 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等挂断电话,叶铭铭朝我做了个鬼脸。 “哎,放不成假了,来活了。妈的,我上班的时候什么屁事没有,一请假就有案子。”叶铭铭边说边收鱼竿。 “什么案子?” “说是西滩河那边的一座山上,找到一袋子尸块,他们已经去了,大概人手不够吧,让我暂停休假,马上过去。” 西滩河,离这儿不远,就在翔翎路西侧,老房区那边。 K市犯罪率很高,时常会冒出凶杀案来,但碎尸案我倒没听说过。 “喂,沈默,听上去有点意思啊,你说你和他一起,我们也去看看。”丁鸣说。 “不行,你有病吧?他是刑警去办案,我们以什么身份参与呢?”我反驳丁鸣。 “你管他呢,你们泥村不也一块去的嘛!” “那不一样,泥村他是以个人名义去的,再说也不是去办案,你别闹了,事情要分轻重。” 我和丁鸣争执间,叶铭铭已经把东西放回车上,发动汽车了。 “我要马上赶到现场,不能送你了,你自己回家吧。” 叶铭铭开车走了。 “你真墨迹!”丁鸣又冲我发火。 “你急什么,我们可以自己玩嘛。如果是碎尸案,应该会传得沸沸扬扬的,到时候我们看看是哪路神仙在搞事。” 令我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下午,叶铭铭竟主动联系我了,而且还就为了碎尸案的事。 当他讲出死者名字时,我承认我被震到了。 “你确定是那个斑马车撞人案的哥哥姜浩,不是同名同姓的人?”我向叶铭铭确认。 几个月前,我和叶铭铭在翔翎路上初次相识,我还帮他追逐一辆恶意撞人的斑马车,车上有两人,哥哥叫姜浩,弟弟叫姜晟。后来姜晟被警察抓获,判了六个月,姜浩逃跑了,一直处于失踪状态,我也在犯愁姜浩到底去哪了,谁知被做成了尸块。 叶铭铭一度怀疑姜浩就是泥村纵火案的凶手,现在看来不可能是他。 “那一袋袋的尸块,法医还在鉴定,结果没那么快出来,我们是在发现尸块那一带的西滩河里,打捞起了一塑料袋的东西,有身份证,手机,钥匙什么的,身份证上显示是那个姜浩没错。”叶铭铭说。 “一袋袋尸块?不是就一袋吗?” “没有,好几袋,昨天我接电话时候才发现一袋,后来又在附近挖出好几袋,因为第一个袋子里的尸块不多,我们就怀疑肯定分成好几袋抛尸了,都抛在那座山上。” 说得也是,碎尸案很少会将所有尸块撞进一个袋子,那样抛尸不方便,如果是我也会分成好几袋抛。 “骨头也在袋子里吗?” “都在,手法挺业余的,应该不是老手。” “这你都知道?那可以推出死多久了吗?” 死亡时间很关键,我想知道姜浩是一失踪就死,还是一段时间后再死的。 “等化验的,不一定有准确时间。但是依照尸块的腐烂程度看,死了至少一个月以上。” |
“你怎么看,他为什么会死?” “这我哪知道,我只想到一种可能性,他被纵火案的凶手给灭口了。” 我差点笑出声。 叶铭铭已经走火入魔了,脑子里只有纵火案。虽说姜浩也拍过手,但我实在想不出姜浩与纵火案有什么联系。 “依据呢?”我问。 “没有依据,就是怀疑。说不定他们是某个犯罪团伙的人,然后拍手是他们团伙的仪式或者暗号,结果姜浩惹了什么事,团伙的人决定把他灭口,这也不失为一种可能吧。” “你真聪明,那我问你,如果灭口,为什么要把他分尸呢?” 叶铭铭沉默了。 “不知道!大概为了方便处理尸体吧,谁知道呢!” “都一个团伙啦,难道还处理不了一具尸体吗?” “哎,我也是乱猜的,我只说有这种可能性,你别问了!” 叶铭铭又开始急了。 显然制造泥村纵火案的不会是某个团伙,姜浩和泥村纵火案多半也没有联系。 但姜浩确实是死了。 会不会因泥村纵火案间接而死呢? 几天后,我主动联系叶铭铭,打听姜浩案子的情况。 “化验结果刚出来,死亡时间有几个月了,我们怀疑他一失踪就被人给剁了,这也正好解释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他。后来我们以抛尸点为中心,把老房区,西滩河那一带查了个遍,该问的人都问了,基本上没什么发现。”叶铭铭在电话里说。 “基本上没什么发现?那还是有发现的喽?” “就一男的,精神好像有点问题,说话支支吾吾的,我觉得不算什么,但许老大说那男人可以查一查,另外一方面,许老大让我们扩大范围,再好好找找。” 叶铭铭还是嫩,在泥村时候我就发现了,我倒更相信许老大的判断。 “男的住哪,叫什么?” “叫张旺,住在老房区89弄42号房的三楼最角落的一间房,你想干嘛?” “我帮你去打听打听啊,有时候普通人比警察更能让人开口,你放心,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我知道,不过也别过度参与这个事了,毕竟你不是警察,别给我把事搅了。” “你都说了,姜浩可能被纵火案的团伙杀的,纵火案我不也有份嘛。”我笑说。 “就你屁事多,反正有情况马上联系我,别自己动。” 电话挂断了。 “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男人,你说我怎么接近他比较好呢?”我问丁鸣。 “你真信是一个神经病杀的姜浩,还碎尸啊?”丁鸣问。 “难说,神经病也有不同类型的。既然精神有问题,那我找莫莫陪着一块去吧,她是心理医生,比较好沟通一些。” 莫梓晴爽快答应了。 吃过午饭,我开车去莫梓晴诊所接她,接到她后,再一起前往翔翎路西侧的老房区。 莫梓晴很久没和丁鸣聊天了,我就负责给丁鸣传话。 我把车停在雯心便利店前的一块空地,上回和徐圆圆见面就是在这雯心便利店。 “沈默,来这里做什么?”下车后,莫梓晴问我。 “啊?我没跟你讲吗?”我傻眼了。 |
“没有啊,你就说让我陪你去个地方。” 我真糊涂。 我立刻把事情简单跟莫梓晴一说,关于斑马车撞人案和泥村纵火案我都已经告诉过莫梓晴了,她也知道我和叶铭铭前一阵去了趟泥村,所以当她听闻姜浩已死,表现得很惊讶。 “那你要帮他查明白吗?发生了什么事。”莫梓晴问。 “当然了,我也挺感兴趣的。所以等会我们要面对的那个精神有问题的男人,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突然造访别人家里,总要有个理由吧?” 莫梓晴托着下巴想了想,说:“有,我们可以假装是义工。” “义工?什么义工?” “等会交给我吧,说谎我最擅长了。” 我们走进老房区,很快找到了42号楼。 这栋楼共有三层,看着非常陈旧,像要塌了似的。 它有两条楼道,我们随便选了一条上楼,楼梯还是木制的,发出“吱吱”的声响。 “莫莫,你说你最擅长说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该不是经常也对我说谎吧?”我问莫梓晴。 “偶尔也有吧,但是大部分时间没有对你说过谎。” “比如呢?” “我忘记啦。” 到达三楼,我一眼瞧见了走廊尽头的那户人家,连门牌号都没有。 “就那。”我指指说。 我敲敲门,又看了莫梓晴一眼,莫梓晴气定神闲地站着,显得信心十足。 门过了好久才开,一个发型凌乱的男子将脑袋探出来。这人一脸的憔悴,但仔细看年纪不大,而且又高又壮,比我差不多高一个头,我忽然感觉很没面子。 男人不说话。 确实是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 “你好,我们是小莫健康服务中心的义工,专门给人解决各种家庭烦恼,帮助开导的,还提供心理咨询,一切服务都是免费的,请问我们能进去吗?” 莫梓晴面带微笑,态度诚恳,编的这些鬼话说起来也不脸红。 “不需要!” “等等!” 男人想关门,莫梓晴马上抵住门。 “今天我们任务很重,要完成许多名额,可以帮我们一下吗?很快就好,求求你啦!”莫梓晴说。 “但是……妈妈不许陌生人进来啊。”男人说。 “我们是义工,是帮助你的,不是陌生人呀!”莫梓晴说。 男人想了想,说:“那好吧,快一点。” 我们终于进去了。 这人下身穿一条短裤,上身穿一件毛衣,显得奇怪。家里倒收拾挺干净,看来他妈妈是爱整洁的人。 我和莫梓晴坐下,莫梓晴还装模作样地拿出笔和本子。 “你家就你一个人吗?”我问。 “对……对啊,我妈妈,她上班去了。”男人说。 “那你爸爸呢?” “我妈说……我爸早死了。” 原来是单亲家庭。 如果没有记忆,那说明他爸去世时候他还小,甚至还未出生,他妈再抚养他长大。 “你叫什么呀?多大了?”这回是莫梓晴问。 “我叫……我叫……张旺,22岁。” 才22岁,真够年轻的,怎么看着像30似的。 “你们别跟这呆子废话了,赶紧入正题吧!”丁鸣催促。 |
“你上班吗?”我问。 张旺摇摇头,说:“没有。” “学校毕业后,就一直在家吗?” 张旺又摇头,不说话,随即他偷偷瞥了莫梓晴一眼。 莫梓晴今天打扮很洋气,绑着双马尾,戴一副亮晶晶的耳环,虽然我感觉她不太适合绑双马尾,她还是适合正常的披肩直发。 “这个姐姐好不好看?”我笑问张旺。 张旺小心翼翼地瞧了我一眼,再点点头。 “既然你觉得姐姐好看,那你就要认真回答姐姐的问题。”我说。 “对啊,我们是来帮助解决你们家庭的困难和烦恼的。”莫梓晴也说。 “你们问吧。” 张旺声音轻到我怀疑他自己都快听不见了,与他高大的身材极不相符。 “你没上过学,也没上过班,为什么呢?”我问。 “妈妈……不让我去!她不许……不许我出门!” “不许你出门?你妈妈一直不喜欢你出门吗?”莫梓晴问。 “对啊!她说……她说外面有坏人,会欺负我的!” 或许是他从小智力就有问题,没办法上学,也没办法参加工作吧。 “那你平时在家做什么啊?”莫梓晴问。 “在家……在家……我不知道……看电视,玩玩具,跟自己讲话,给阳台上我妈妈养的植物浇水,还有……睡觉。” 这句话他说得很慢,而且说话时他的眼神非常迷茫。 “你妈妈一直把你关在家,不让你出门?”我确认一遍。 “是啊!” “那这样吧,哥哥姐姐是义工,本来是帮助你的,我们带你下楼走走,怎么样?” 莫梓晴这个提议好。 莫梓晴伸手去拉张旺。 谁知道张旺像触电似的,一下甩开莫梓晴的手,满脸惊恐。 他在害怕什么? “怎么啦?没关系呀,你妈妈不准你下楼,是怕你下楼遇到坏人,但有哥哥姐姐罩着你,坏人就不能接近你啦,你说对不对?”莫梓晴面带微笑地说。 “有坏人的!有坏人的!我好怕!”张旺紧贴着沙发说。 “坏人是谁呢?” 进户门突然打开了。 走进来一个年龄偏大的女人,手里拿着钥匙,应该就是张旺的妈妈。 我觉得这女人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 我想起来了,她是雯心便利店的店员,当时我和莫梓晴约见徐圆圆,她在旁边偷看我们,后来我还跑去与她对峙,她的精神似乎也不太正常。 “妈妈!”张旺喊她。 果然是张旺妈妈。 莫梓晴也认出来了,朝我使使眼色。 “他们谁?”女人问张旺。 女人的声音冷冰冰的,另加她骨瘦如柴,眼窝凹陷,显得特别阴冷。 张旺口齿不清地介绍我们。 “义工?我们不需要的。”女人边说边摇手。 “没有,我们就是随便访问一下,想请你们帮我们完成一个名额,再耽误几分钟行吗?马上好了。”莫梓晴说。 女人目光反复游走在我和莫梓晴身上,她应该也认出我们了。 “问呀。” 女人直挺挺地站在我们面前。 |
“不好意思,先问一下,大姐,你的名字?”莫梓晴虽笑容满面,但看得出她有点紧张,她被眼前这个女人震慑到了。 “张英。” “做什么呢?”莫梓晴继续问。 张英轻笑一声,说:“做什么你们不是知道的吗?” 张英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向我。 “这死女人,真想把她眼珠口子扣出来!”丁鸣最受不了别人这种眼神。 “哦对对对,我们见过,在雯心便利店,我们那时候在见客户,你是那的店员?”我问。 “不是,那家店我盘下来的。” 原来她是老板娘。 “那你就是刚接手这家店的,之前的老板我记得不是你。”我说。 “你们问完了没有?我回家拿点东西,还要再去店里的。”张英不耐烦地说。 “差不多……了……吧。”莫梓晴说完看了我一眼。 我站起身,说:“我们想带你儿子下楼转转,怕他气闷,他说你不同意。” “他不下楼的,你们不要烦他。” “可以问下什么原因吗?” 我感觉我快惹火这老女人了。 “没原因,你们可以走了。” “正常人怎么不能出门呢?你一直把你儿子关在家有什么目的?” 张英几乎用推的,把我和莫梓晴推到门外,她力气比我想像的要大。 做出关门动作时,张英说:“他脑子不好,不是正常人。” 门“呯”一声关上了。 离开这栋楼,丁鸣说:“你们是不是忘记干嘛来啦?” 丁鸣的话提醒我了,是啊,我们是来调查姜浩案子的,结果半句没提姜浩的事,我倒被这对奇怪的母子吸引了,尤其是张旺,我对他产生了兴趣。 如果张旺足不出户的话,那么姜浩不会是他杀的,张英更不可能,一个纤瘦的老女人,搞不定身材高大,运动员出身的姜浩。 但这对母子绝对藏着秘密。 现在时间还早,我打算和莫梓晴一块到西滩河边走走。 “他为什么不敢下楼呢?”我边走边问莫梓晴。 我指的当然是张旺。 “有可能是对某种事物产生了相当的恐惧吧,比如说,他母亲的威胁,又或者是,过去的经历,又或者是,外面有他害怕的东西。”莫梓晴说。 “你认为哪种最有可能?” “很难讲,心理阴影的生成其实非常复杂,在心理学上,这种症状也被叫作特殊恐惧症,就是对某种物体或者场景感到害怕,但这些物体和场景对正常人来说又不算什么。如果让我判断的话,我觉得……他妈妈对他挺好的,而且他刚才那个反应,不像是因为他想听他妈妈的话,明显是一种惊恐的状态,经历的话,好像也不太符合他,我猜是外面有他害怕的东西吧。” 我也觉得这最有可能。 那么事情简单了,只要把他带出家门,或许就可以知晓他在害怕什么。 但不确定和姜浩案有没有联系。 “我们找天再去他家一趟,想办法把姜浩骗出门。” “好啊。” 两天后,我带着莫梓晴,这回我把车停在离雯心便利店稍远一点的地方,确认张英在店里,我们再去找张旺。 一开门,张旺见又是我们,他惊呆了。 按我的嘱咐,莫梓晴今天穿着十分性感,上身衬衫加羊绒背心,下身是短裙和长靴,白嫩的大腿坦露在外。 我笑对张旺说:“今天姐姐想跟你约会,想去吗?” |
“约会?” 张旺的眼睛随即瞄向莫梓晴大腿。 “姐姐喜欢你,所以带你下楼走走呀,去吗?”莫梓晴问。 张旺咽了口口水,他的表情傻乎乎的。 “但……但是……妈妈不让我去的,她一定生气的!会生好大好大的气!”张旺说。 “没关系的,上次是意外,你妈妈突然回家了,她平时一般不会那么早回家的对吧?我们就带你下楼玩玩,马上送你回来的,外面可好玩了。”我说。 “可是……可是……” 张旺显得很为难,不过他一直盯着莫梓晴。 “别可是啦,走吧。”莫梓晴牵住张旺的手。 我们成功把张旺带出来了,尽管是个傻子,但毕竟是男人,终究抵挡不了女人的诱惑。 一到楼下,张旺就变得不自在,用力挣脱莫梓晴的手,环顾四周,像是害怕见到什么东西。 “怎么啦?”我问。 “他……他来了!他快来了!哥哥姐姐,你们保护我!”张旺大声说。 “谁呀?” “坏人!坏人!很坏很坏的人!” “坏人是什么样子的呢?”莫梓晴问。 “不知道!你们不要问了啊!” 丁鸣对我说:“可能是他想象出来的吧,毕竟是傻瓜嘛。” 于是我和莫梓晴一左一右,伴着他慢慢前行。 我们散步到了西滩河的河边。 昨晚刚下过雨,西滩河附近的泥地十分潮湿,味道也难闻。这边有大大小小几座荒山,姜浩的尸块便在其中一座荒山的斜坡上发现的。 “来过这边吗?”我问张旺。 张旺摇头。 不知道是没来过呢,还是忘记了。 这时张旺蹲下身,拿起一根树枝,戳着泥土。 地上有个小泥坑,坑里有蚂蚁和一块石头。 “小蚂蚁,好好玩!小蚂蚁,好好玩!” 张旺不断用树枝戳地上的蚂蚁,裂开嘴笑,笑得口水都滴下来了。 他又扒开那块石头,石头底下藏着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蚂蚁。 张旺一屁股坐倒在地,脸部表情异常惊恐,仿佛中了邪似的,两手疯狂抓着泥地,再快速后退。 “救命啊!救命啊!”张旺大喊。 这下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只是看见一堆蚂蚁,怎么那么大反应? “怎么啦?”莫梓晴赶紧扶住张旺问。 张旺甩开莫梓晴的手,险些打到莫梓晴脸上,想爬又爬不起来,哭丧着脸,极其窘迫的模样。 他如此失控,肯定有重要原因。 于是我上前,使劲把他按住,用膝盖抵住他腹部,再把他双手递向莫梓晴。 “莫莫,快!” 我想让莫梓晴窥探他的内心。 莫梓晴一把抓住张旺双手。 不出片刻,莫梓晴像弹簧那样弹开了。 我也松手了,因为张旺一直在鬼叫,我怕引来附近的人。 |
“怎么样?” “好吓人,他现在想的画面,全是密密麻麻血红色的点。”莫梓晴说。 “密密麻麻血红色的点?”我一时没明白。 不知为何,张旺开始抽搐,看来他真吓得不轻,可能不是被蚂蚁吓到了,而是被蚂蚁代表的一种现象。 莫梓晴搂住张旺脑袋,安抚他,张旺慢慢平静下来了。 “你们说……他会不会是密集恐惧症啊?”丁鸣问。 我也感觉是这样。 零零落落的蚂蚁他并不害怕,可当他翻开那块石头,见着密密麻麻的蚂蚁时,忽然就失控了。 “可能是密集恐惧症。”我对莫梓晴说。 “是啊,有可能,我给他看点东西。” 莫梓晴给张旺看几张她手机里的图片,张旺就像见着鬼似的,反应很大。 “你给他看的什么?”我问。 “一些密集型图片,比如空手指,虫卵,还有一些抽象的图片。基本可以确定他是密集恐惧症患者。” “密集恐惧症的症状到底是怎么样的?” “症状就是害怕密集排列或者有孔洞的东西,是恐惧症的一种,许多人都有,挺常见的,不过一般程度比较低,他应该属于比较严重的吧,我没见过怕成这样的。” 这时候,我的手机铃声响了。 “喂,沈默,我问你在哪呢?” 是叶铭铭的声音,他给我打电话做什么?语气还非常急促。 “我在外面散步呢,有事吗?” “别跟我扯了,你和一个女人把张旺带出去了,是不是?” 咦?奇怪,叶铭铭怎么知道? 肯定是叶铭铭跑去张旺家了,了解那么清楚,应该还见着了张英。 “你去找张旺啦?”我问。 “废话!他现在是我们需要排查的嫌疑人,你把他带走什么意思啊?我们正想找他问问情况,结果被你们截走了,不是他妈回家撞见我们,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看来是叶铭铭去找张旺,发现家里没人,正好张英回来,见儿子不在十分着急,把情况跟叶铭铭一讲,张英应该猜到了是我和莫梓晴带走了张旺。 只好带张旺回去了。 张旺家除了张英叶铭铭,还有另一个年纪轻轻穿警服的男人,肯定是和叶铭铭一块执行任务的刑警。 叶铭铭站在窗户边,一见到我,满脸怒色。 张英立马将张旺拉过去,对我和莫梓晴说:“谁让你们带他出去的?谁让你们带他出去的?” “我们想带他下楼转转,不好意思啊。”莫梓晴带着歉意说。 叶铭铭走近我说:“你在搞什么?随随便便把人家带出去,他妈都说了不同意!” “真是的!要不是我不放心回家看看,还不知道你们要把他带去哪里。”张英厉声说。 “去哪了?”叶铭铭问。 “没,就带他到河边走走,散散心,你自己问他呀。”我说。 叶铭铭瞧向张旺,张旺点点头。 叶铭铭回头对他同事说:“这两个是我朋友,没什么,他们做服务行业的,就是想帮个忙。” 那名刑警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就知道你们不安好心,前几天来过,非要带他出去。”张英还在唠叨。 “妈妈,不要……不要紧的,我没……我没见着风衣警察,哥哥……哥哥还有姐姐保护我的。”张旺忽然迸出这句话。 风衣警察?那是什么玩意? “他说的风衣警察是谁?”叶铭铭立即问张英。 |
“哦……就……那个……没……没什么的,一个人。” 张英支支吾吾的。 “妈妈,你跟他们讲呀!风衣警察坏得要命!你不是说……你不是说不能让他抓住我吗?”张旺是破锣嗓子,声音放大后又吵又难听。 “是啊……那我们也怕呀,万一出事怎么办?”张英说着低下头。 看来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事的,你尽管讲,风衣警察是谁?这边的片警吗?还是什么?最近这边正好出了凶杀案,只要是可疑的事情,可疑的人物,按道理你们都要汇报的。”叶铭铭一本正经地说。 “对!不要隐瞒!”另一名警察说。 “风衣警察是我儿子叫的,他说感觉像警察,其实不是警察,就是经常在这边的一个人,穿件风衣的。”张英说。 “让你把话连贯点讲完很困难是吧?”叶铭铭又不耐烦了。 “你别跟我急呀,我们也不认识的,就是我在店里面,然后在家里面,都看见过这个男的,这个男的还来我店里吃过盒饭。后来……我在家的这个门上面的猫眼,看到过他好几次,我儿子也看到过。” 张英用嘴努努张旺。 “也就是说,一个形迹可疑,比较奇怪的男人,凭什么你觉得他奇怪呢?哪一点让你觉得奇怪?”叶铭铭问。 “那个……从来不讲话的,在店里买东西都是手指的,还有走路很慢很慢的,还有……还有那个好多回来我家门前,也不敲门的。”张英说。 真是奇特的人,难道也是一名精神病患者? “样貌,身材,看清楚没有?”另一名警察问。 那名警察正负责记录。 “让我儿子来跟你们讲好了,我儿子也看见了,张旺,你告诉警察叔叔,那天你看见的风衣警察什么样子的。”张英说。 “那天……那天……下雨,我就听到……门外面有……有那个声音,就是……就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我们家门的声音,我妈妈……正好不在家,但是她让我不能……不能随便开门的啊,我就用我家的猫眼……我家的猫眼看到有个大叔,站在门外面……” 张旺用力吞咽一口口水,继续说:“他好高啊,戴一个……戴一个好大好大的帽子,还戴太阳眼镜,戴口罩,穿……穿风衣,我好怕,不敢开门!后来……后来我不知道怎么办,躲在房间里,再后来……后来去看,他不见啦。” 听张旺讲话真费劲。 “我来总结一下,身材高大,戴帽子,戴墨镜,戴口罩,穿风衣的一个中年男性,是吧?头上裹那么严实,毫无疑问他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脸,帽子是哪种帽子?还有风衣?”叶铭铭问。 “大的渔夫帽,然后……那件风衣,灰色的,跟我们家茶几颜色像。”张英说着指指一旁的茶几,那是泥灰色的。 叶铭铭点点头,说:“你们每次看见他,都是这个装扮?” “对,都这样的。”张英答。 |
“我再问你一个事,他来你便利店吃盒饭,是什么时候?是在去你们家前吗?” “对,去我们家前。” “便利店去过几回?” “就一回。” “那么有可能是去了便利店,再盯上你们家的。” “不知道。” 沉寂片刻,叶铭铭又说:“你每次怎么发现他的,他又不敲门。” “他不敲门,但会发出声音,像我儿子说的,用指甲刮那个我们家的门。” “还有呢?” “还有什么?” “用什么方式制造动静?” “我记得有一次,他是用脚踢我们家的门,不过踢得不重。” “他不敲门,说明他不想进来,也可能还没等到机会,问题是他在等什么呢?然后又要制造动静,引起你们注意,他干嘛这样做?”叶铭铭自言自语般说。 行为逻辑确实迷糊,我也猜不透。 “要么为了恐吓?”另一名警察问。 “恐吓的话,图什么呢?他得把他要达成的目的告诉他们吧?” “也是。” “就因为这个,所以你不让你儿子出门,不让他到处乱跑,不止是担心他缺乏自理能力,对吧?”我问张英。 “嗯,以前我也经常带他出去散步的。” “那行吧,反正事情也了解差不多了,你们提供的信息还是挺重要的,这个人我们肯定会找的,找到他之前呢,我希望你们还是尽量待在家里边,好吧?” 说完叶铭铭对另一名警察做个手势,意思是可以走了。 “你们别来找我儿子了。”张英不忘叮嘱我们。 我们和叶铭铭一块下楼。 到楼下,叶铭铭说:“挺麻烦的,找那么个人,主要是这片地方都是老房子,许多房子都准备拆迁了,没多少人在这住,关键是监控探头也少,基本上等于没有。” “你可以尝试调取一下老房区周边的监控录像,比如翔翎路,那个人应该是从其他地方来的,不大可能住在这边,否则暴露的风险太高了。”我说。 “有道理,试试吧,我一会再打电话问问张英大概在几月几号见着那个男人的,刚忘记问了。” “你觉得像碎尸案凶手吗?” “侧写还挺符合的,冷静,心机重,身体也壮,但也不能先入为主,完全照这个方向去查,因为也有可能是不相干的两件事。” “嗯,跟我去一趟泥村,脑袋变灵活啦。” 叶铭铭开玩笑般地锤了我一拳。 “你们车停哪?”叶铭铭问。 “就前面不远,你们先走吧。”我已经看见了他们开来的那辆警车。 上车后,叶铭铭把车窗摇下,对我说:“我跟你讲,不要再去张英家了,别给我帮倒忙。” 叶铭铭居然以为我是在帮他忙,其实我不过在进行我自己的游戏而已。 他们走后,莫梓晴说:“你会听他话吗?” “不会,你看我像是听话的人吗?那个张旺身上,肯定还有特别有意思的事情,下一步我们就要挖掘他的秘密。” 我没跟叶铭铭提张旺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的事。 “再去找他吗?” “要找,不过得等两天,他们警察那边一定会采取行动,我打算根据他们的动作来制定我的方案。” 我送莫梓晴回家后,丁鸣说:“那个小警察,感觉挺信任你的,你认为有没有可能把他发展成我们这边的人?” “像莫莫那样吗?”我问。 “差不多,如果收服一个警察,还是刑警的话,我们将来办事可要方便多了。” 丁鸣的提议不错,但叶铭铭和莫梓晴不一样,还是存在一定风险。 “再说吧,需要找一个切入点,至少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
这几天,我和丁鸣一直在讨论风衣警察的事,一度令我们十分困惑。 他行踪诡异,动机不明,但我最奇怪的,是张旺的直觉,张旺凭什么认为他是警察呢?是根据他的气质,还是某些细节呢? 我知道有种精神病患者,身具特别天赋,比如感官能力,说不定张旺就属于此类。 然而张英母子提供的关于风衣警察的信息依旧太少,要找到他很难。 跟我预料的一样,市刑侦队对老房区采取地毯式走访的形式,以及根据张英提供的时间调取老房区周边监控录像,都未查获风衣警察的线索。叶铭铭顺便向我吐苦水,说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却毫无结果,整个警队情绪异常低落。 摆脱监控并不难,风衣警察对老房区和周边的监控范围想必十分熟悉,选择监控盲区活动,或者用换装,即换一身行头,暴露在监控下。 问题在于,风衣警察只找了张英家,这一点我实在不理解。 我能感觉到,对方手段相当高明。 两个多星期后的下午15:40分,张旺的尸体从河里捞了起来。 初步鉴定,张旺死亡三天左右时间,死因为溺水引发的窒息。 几天前,叶铭铭告知我张旺失踪了,是在张英早晨出门买菜期间,张英于晚间22点多去当地派出所报了案。 警方连夜搜寻张旺,把老房区及西滩河附近,包括翔翎路一带基本翻遍,再根据监控录像和走访,最终推测张旺可能掉入了西滩河。 于是打捞队在西滩河的中段捞起了张旺尸体。 我和莫梓晴立即被召去派出所问话,问话的是市刑侦支队的人。 我已提前与叶铭铭和莫梓晴沟通,统一了口径。 我和莫梓晴给的说法是:我们作为叶铭铭好友,试图帮叶铭铭调查姜浩碎尸案,由于莫梓晴是心理医生,叶铭铭认为莫梓晴可能会在张旺身上有所进展,而我负责保护莫梓晴。对把张旺带出家,我们直认不讳,理由是为了解张旺病情,但我们隐瞒了张旺患有密集恐惧症一事。 市局给了叶铭铭处分。 叶铭铭替我背了一回锅,否则我很难解释我找张旺的动机。 法医的尸检报告两天不到就出来了。 一切都符合初步鉴定的结论,只有一项新的发现,便是张旺身上满是针孔状的伤口,有新伤,也有旧伤。 叶铭铭告诉我时,我沉默了。 “在听吗?在听吗?我跟你讲,这些针孔状的伤口都在上半身,身体,包括前胸,后背,手臂上,都有。我们怀疑,如果他是被那个什么风衣警察害死的,那么死前应该遭受了虐待,再结合他有许多伤口是旧伤,大概早些时候,他已经跟那个风衣警察见过面了,所以这小子在说谎,他害怕出门,害怕风衣警察,因为他被风衣警察抓住虐待过。”叶铭铭在电话里说。 |
死亡三天,失踪差不多五天,死前遭受虐待,完全说得过去,那他死前被安置在哪呢? 难怪他患有严重的密集恐惧症,原来是因为他满身的针孔状伤口,让他产生心理阴影,属于创伤带来的恐惧。 “有没有可能,他一直和风衣警察保持着联系?”我问。 “当然有可能,这也正好解释了风衣警察为什么就找他们家,事实上找的是张旺,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吧,也不知道跟姜浩的案子有没有关系,妈的现在张旺一死,线索全断了,我们太犹豫了,那时候应该死盯着张旺,可以稍微布控一下。” 确实,我也有失误,真想不到对方那么残忍,直接把张旺给弄死了。 毫无疑问,张旺不可能是自杀的,他不会一个人跑到河边。 次日一早,我和莫梓晴又去了张旺家。 张英开了门。 张英一见是我们,愣住了,眼睛血红血红的,应该刚刚哭过。 张旺的灵位,就摆在客厅茶几上,只有四个字“爱子张旺”,连生卒年都没有。 叶铭铭跟我说过,张英也怀疑张旺很早认识风衣警察,只是不敢告诉她,张旺遇害,张英认为是我和莫梓晴勾起了张旺对外面世界的兴趣,所以张旺趁她不在家期间溜出家门。 我和莫梓晴确实把张旺带去了西滩河边,但不是他遇害的地方,西滩河的水流不至于把尸体冲那么远。 我不禁怀疑,难道真如张英所说,我们把张旺害了? 张英没让我们进家门,她开始发疯,用力推我们,把我们一路推至楼梯口。 莫梓晴趁机抓住张英双手,我知道她在窥探张英的内心。 离开张英家,莫梓晴告诉我,张英此刻心中填满了悲伤。 张旺的死,对张英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我也有愧疚,本来我还想和张旺玩个游戏,谁知竟闹出了人命。 我忽然有种被人在戏耍的感觉,那个风衣警察,我现在特别恨他。 我必须要找到他,就和泥村纵火案的凶手一样,这两个人,是绝不能放过的。 不对,会不会,这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呢? 我不清楚自己为何产生这样的联想,或许是这两人给我带来的感觉有点相似吧。都是头脑冷静,行踪飘忽,手法利落且残忍。 公安那边,一定会继续寻找风衣警察,但我认为找到的可能性不大。张旺这件事上,我总觉得我们犯了某些错误,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我必须重新调整思路,好好想想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们的眼前仿佛有一片迷雾,只有拨开这片迷雾,才可以看到事件的本质。 (本篇完) |
8.一个喜欢打狗的人 张旺死了后,叶铭铭来找过我一回,我们还喝了酒,叶铭铭情绪跟我一样低落。 由于姜浩和张旺两具尸体发现的时间和地点较为接近,所以公安已把两个案子并案处理,西滩河曾叫西河,两具尸体又都在西滩河附近,故取名“西河案”。我认为他们这样做有些草率,容易误导办案人员,不能因为时间地点接近就把两个案子合并,或许两个案子并没有什么联系。 市局投入了大量警力,甚至从外市借调了一部分警员,加入到西河案的侦破工作中,日夜忙碌。 我提醒叶铭铭,姜浩的分尸地点是个关键,凶手不可能在室外分尸,也不大可能在很远的地方分尸再抛尸至西滩河附近,那样很麻烦,还要躲避监控。最有可能分尸的场所还是在离西滩河不远的老房区。 叶铭铭说他们想到了这个问题,老房区几乎所有可用来分尸的室内场所他们都查验过,毫无发现。 西滩河边的脚印他们也勘察过,除我和莫梓晴带张旺散步的那片区域外,就没再发现张旺脚印,他们推测张旺溺水的位置应当位于打捞起张旺尸体的地方,即西滩河中段,两栋拆迁房之旁。由于那里布满建筑垃圾,地上堆置着大量不锈钢板,因此无法留下脚印。 确实,如果要将张旺骗去河边,推他下河,那里是处绝佳地点。 我得承认,张旺的死,对我打击不小,我不知道是我的同情心在作祟呢,还是因为被人戏耍而生气。何况张旺一死,确实令线索中断了,我后悔没有及早对张旺展开攻势,若在张旺活着时发现他身上的针孔状伤口,我和莫梓晴就可以争取撬开张旺的口,兴许能抓住风衣警察。 这天中午,丁鸣又醒了,他说他想去外头散散心,顺便让我谈谈近况。 看得出这件事把丁鸣也搞郁闷了。 我问他去哪,他说干脆去西滩河边走走吧,我说可以,张旺遇害的地方正好我还没去过。 一路步行至西滩河边,面前有几栋待拆迁的房子,背对着河,其中两栋房子间堆满了高高的建筑垃圾,包括许多长条型的不锈钢板,这里应该就是张旺遇害的地方。 我站在不锈钢板上眺望,这一带植被稀疏,满地建筑垃圾,四下无人,没有堤坝,非常适合行凶。 他是被人骗下河的呢?还是像泥村白瀛辉对陆晓文所做那样,被人从身后推下河的呢? 这个问题我刚才和丁鸣讨论过,丁鸣更倾向于张旺是被人骗下河的,他说如果是他的话,就会那样做。 西滩河水流平缓,因此张旺的尸体没有冲远。 我再往前走一点,到伸长腿能碰到水的地方,蹲下身,仔细观察河水。 “水挺深的,难怪他们打捞了好久。”我对丁鸣说。 “沈默,我问你,你真心想帮小叶把这案子破了吗?” 丁鸣突然问这个问题,令我有些意外。 “怎么了?你有意见?” “没意见,问问你的想法。” “随便吧,帮也行,不帮也行,他上次在派出所为我顶雷了,还被处分,说实话他刚调过来,这个处分对他很不利,我算欠他一个人情吧,帮他把案子破了,当回报他了。” |
“欠人情就一定要还吗?这好像不是我们的作风。”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丁鸣今天怎么那么反常,说的话都不是他一贯的风格。 “我想说,泥村的纵火案也好,最近的两桩命案也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你忘记我们做人的原则啦?我们要尽量低调,不要太引人注目,结果现在呢?你跟一个刑警走那么近,几乎天天联系,还去了趟派出所被人家当傻子一样问话,差点就露馅了,你之前总说我喜欢惹事,但我感觉你最近做的事反倒越来越危险了,不觉得吗?” 我终于听懂丁鸣想表达什么了。 确实,丁鸣的话有道理,我也反思过,不该和叶铭铭走那么近,他身份特殊,做人又固执己见,对我们而言是个隐患,可我又控制不住想帮他。 丁鸣继续说:“你不要以为小叶看着是个急性子,没有脑子,其实他心思挺细腻的……” “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我只帮他这一回,当还他人情了。再说了,你不是跟我提过,要把他发展成我们这边的人吗?” 丁鸣一笑,说:“你认为可能吗?” 我沉默了。 是啊,那不太容易。 总之,泥村的纵火案也好,西河案也好,我既然插手了,就要管到底,假如中途退出,反倒可能惹叶铭铭怀疑。 这时候,我听到一阵水声,好像是石头打水的声音,搞得我思绪中断。 我起身张望,发现一旁的草丛里竟坐着个男孩子,孩子看起来10岁左右,皮肤较黑,满脸的痘痘。他把一只脚搭在河边管道上,正朝河里打石头。 还好我和丁鸣刚才是用心灵沟通,否则说的话便让这孩子听见了。 这孩子我们居然一点也没察觉。 我突然站起来,这孩子肯定注意到我了,但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怎么有个小屁孩坐在这呀!”丁鸣说。 “喂!”我大声叫那孩子。 孩子没有理我,继续玩他的小石子,把小石子打入河水中,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拨开野草,走去孩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脑袋。 “干嘛?”孩子触电似的将头挪开,并朝我吼。 “原来你会讲话啊。”我说。 孩子不搭话,继续扔小石子。 “这小屁孩,你教训教训他!”丁鸣气呼呼说。 我也蹲下身,对孩子说:“好玩吗?” 他不理我。 “你刚刚把我吓一跳,知道吗?” 他还是不理我。 我也火了,伸手打了孩子后脑勺一下,再说:“你他妈哑巴啊?” 孩子被我打,面目瞬间变得狰狞,把手里的小石子全丢向我,我正想说话呢,一颗小石子就飞进我嘴里,差点咽下去。 “这小屁孩,敢还手,狠狠揍他!”丁鸣说。 我一把抓住那孩子,他拼命挣扎,还用脚踹我,我都奇怪怎么会有脾气那么暴躁的孩子,倒跟曾经的丁鸣有些相似。 “放手呀!你抓住我干嘛?”大概因为挣脱不开吧,孩子的语气终于软了。 “我跟你讲,好好说话,我就放手,听到没?” “听到!” 答应得挺爽快。 我松手后,孩子慢慢坐到管道上,对我怒目凝视。 “你刚才为什么那么横呢?问你话你也不回答,不懂得尊重吗?”我问。 “我一直这样的。”孩子说。 这孩子性格绝对有问题,不过现在的孩子多数都不正常。 “你家住哪的,这边你常来吗?” |
“常来啊,干嘛?” “没干嘛,问问你不行吗?那你家肯定住在这附近了,有件事正好问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个穿风衣,戴帽子,戴太阳眼镜,比较高的男人?” 我问的当然是风衣警察。 “没见过。” “那你见没见过有人来河边?” “有啊,钓鱼的人。” “除了钓鱼的人呢?比如这堆垃圾附近,见过什么人没?” “有啊,不就是你喽!” “不好好讲话,你拿我寻开心是吧?” 我又火了,丁鸣说:“这小崽子,瞧他那德性,长得跟呆瓜似的,傻乎乎的,你跟他扯什么?” 这孩子的面相确实让人看了生厌。 孩子重新在地上捡小石子。 “小屁孩……你慢慢玩吧。” 我走出草丛,打算沿河边走走。 我身后又响起那孩子用小石子打水的声音。 闲逛片刻,我离开河边,从一条林荫小道回到了老房区。 接近一处拐角时,前方忽然有个人影快速窜过,好在我眼力不一般,我看见了,就是河边那小屁孩。 那孩子刚才还在河边,怎么一会功夫跑这来了? “去看看那小呆瓜在干嘛。”丁鸣说。 这边我熟,前方拐角向右是一条巷子,死路,小屁孩就是跑进了那条巷子里。 我贴着拐角处的破墙,朝巷子里偷望,那孩子正半蹲着身体,缓缓向前挪步,显得小心翼翼,右手还拿一只黑色的皮鞋。在巷子尽头,有条不大不小的黄毛土狗,正背对孩子啃食垃圾堆里吃的。 土狗没发现步步逼近的孩子。 当孩子来到土狗身后,突然狠狠地用黑色皮鞋朝土狗打去,土狗被打得跳起来,急忙撤开,但一边是墙,土狗窜去孩子身后,孩子又趁机打了土狗两下,见土狗往外跑,孩子快速追赶。 孩子跑出巷子时,我一把揪住他。 其实狗已经跑远了,他追不上了,可他仍想追。 “怎么又是你啊?”孩子见着是我,气汹汹地问。 “你打那条狗干嘛?”我问。 “好玩啊!你管我呢?放手放手!” 孩子说完使劲挣脱,我便让他挣脱,我料他不会再追了。 虽然我喜欢猫,但猫狗作为人类宠物,有许多相似的地方,这孩子那样打一只狗,让我非常不爽。 他肯定是那种缺乏家教,习惯了调皮捣蛋的孩子。 “这小呆瓜我真受不了,沈默你快把身体给我吧,我来好好教训他,你不行,收拾这种没教养的小野种还是要我来!”丁鸣说。 我不理丁鸣,对孩子说:“这样好玩?那狗得罪你了吗?” “没有,不认识它。” “那你打它?” “又不止它,我见过的狗,这里的狗我都打。” “你被狗咬过?还是被狗抢了你吃的啊?” “咬过啊,怎么了?去年我被一条大黑狗咬了,在我打它的时候。”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被狗咬了所以打狗呢,是你先打的狗啊?” “没有,我喜欢打狗,喜欢!就是喜欢!” |
这小屁孩还理直气壮,我竟对他有些无计可施。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郝佑然!” “哦,郝佑然,你爸妈呢?” “我爸妈在家。” “你手里的皮鞋怎么回事?专门用来打狗的吗?” “嗯。” 这孩子的生性实在顽劣,甚至可以说人格扭曲,他的原生家庭想必十分糟糕。 “我可以走了吗?”郝佑然抬头问我。 “走吧!” 郝佑然蹦蹦跳跳走远了。 第二天一早,丁鸣就吵着要我把身体给他。 我问理由,丁鸣说想让我放他出来玩玩,最近太闷。 我答应了他,反正我最近也不用做什么事。 交接完毕,丁鸣就要出门,他说再去西滩河边走走,一来寻找西河案的线索,二来看郝佑然在不在河边,如果在,他一定好好教训郝佑然。 原来丁鸣想整那孩子。 我觉得挺不错的,我想见识下丁鸣拿郝佑然有什么办法。 丁鸣骑自行车快速到达西滩河,沿西滩河骑了一长段路,都不见郝佑然。 这小鬼今天没来河边吗? 丁鸣又骑回老房区,想顺便去雯心便利店看张英在不在,这时我听见从不远处的某户人家院子里传来一阵狗叫声。 那户人家看起来仍住着人,因为二楼窗台摆了几株盆栽,那些盆栽长时间不浇花是会死的。 丁鸣朝那看,他也听到了。 我和丁鸣的感官虽然共享,但思想并不共享,这意味着我们尽管看见或听见同一种事物,但反馈未必一样,譬如当时丁鸣注意力分散,那么可能就会忽略掉这件事。 狗的叫声不太正常,像是碰上什么麻烦。 丁鸣走近院墙,轻松跃上墙头,果然是郝佑然。 这小子正拿那只黑皮鞋,在抽打一条拴住的小黑狗,小黑狗被打得缩在墙角,朝郝佑然狂吠。 “死狗!打死你!打死你!嘿!嘿!不许叫!” 郝佑然一边打,一边还骂骂咧咧。 “妈的,这个小屁孩,这样对待小动物,他如果敢打我们家的猫,我把他手给扭下来!”丁鸣生气地说。 丁鸣和家里的猫咪们感情也很好。 过会,郝佑然停止抽打,他瘫坐地上,呼呼喘气,看来他打累了。那条狗依旧缩在角落,发出“呜呜”的可怜声音。 休歇片刻,郝佑然站起身,走过去打开院子里的自来水龙头,喝起了自来水。 这户人家的人显然不在,这小子应该从大铁门翻进来的。 他把大铁门的插销拉开,堂而皇之地迈步出了院子,嘴里还哼着曲。 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丁鸣跳下院墙,瞧他的动作,可能打算偷偷跟踪郝佑然。 郝佑然没有发现我们。 郝佑然的走路速度很快,丁鸣则与他保持一定距离,七弯八绕,郝佑然来到一处我不认识的地方,四周基本都是拆迁房,只有一栋破旧的平房,似乎还住着人。 郝佑然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个头发长长,穿拖鞋的女人。两人也不说话,郝佑然便进屋了。 这就是郝佑然家吧,这平房破得远看像一座棚子,看来他家条件不太好。 “在外面玩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吃饭啊?” 从房子里传来一个粗旷的男人声音,那是郝佑然爸爸吗? |
丁鸣挪了个地方,正好可以透过窗户看见郝佑然家客厅,郝佑然家真是又脏又乱,家具摆放不合理,玩具和垃圾乱丢,到处都有水彩笔画的图案,窗台还挂了只不知道谁穿的红袜子。 此时他家餐桌上摆着四碗米饭,两道菜,两道菜是酱瓜和切片香肠。 除了郝佑然和他父母,家里还有谁呢? 一个比郝佑然更小的男孩子从房间跑出来了,一见郝佑然就跟他扭打在一块,直到被开门那个女人,我猜是郝佑然妈妈,一脚踢开。 “他还有弟弟啊?”丁鸣问。 又一个一手拿酒瓶,一手端花生米的男人走向餐桌,坐下就拍着桌子说:“吃饭了吃饭了!” 那是先前凶郝佑然的男人,应该是他爸爸。 一家四口人坐下开始吃饭。 郝佑然依旧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一句话也不说,结果他在夹菜的时候,他弟弟故意跟他抢菜,两孩子又在餐桌上用筷子比划起来,他妈妈猛地一拳捶在郝佑然头上,再作势要打他弟弟。 “不好好吃饭,吵什么吵?”那女人大声说。 郝佑然快速吃完饭,进了房间。 这样的原生家庭,难怪孩子性格会出问题,我忽然对郝佑然产生一点同情,难道他打狗,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恨? 我们的位置瞧不见郝佑然在房间的情况。 于是丁鸣又换了个地方,是一栋拆迁房内,透过破损的墙面,正好可以看到郝佑然所在的房间。 他们家有两间房,我猜是郝佑然住一间,他父母和他弟弟住一间。 房间很小,东西又多,因此显得特别拥挤,感觉活动区域还不如我曾经住的阁楼。 我忽然发现一件事,郝佑然房里有不少狗玩具。 有机器狗,有小狗公仔,有仿真电动狗,有毛绒绒的假狗。 他是变态吗?一边喜欢打狗,一边又爱买狗的玩具,难不成在家里也要用这些狗玩具发泄? 谁知郝佑然刚一坐床上,就紧紧抱住一只毛绒绒的狗玩具,满脸愁容,像在寻求安慰似的。 “他不开心吗?不是才打过狗,应该很爽才对啊。”我问丁鸣。 “谁知道,他就是个小变态,你没瞧见他房间里那么多狗的玩具吗?他在外面打狗,回家还要虐待那些玩具!”丁鸣说。 “但那些玩具,不像有被虐待的痕迹,反而看起来他还挺爱惜的,你看他还抱着那只玩具狗。” 孩子比较纯粹,拥抱一般意味着他喜欢对方。 “哎,不知道!不清楚!我不管那么多,反正我要整整这个小畜生!他不是喜欢打狗吗,好呀,你记不记得那个公园里面,有个菜园子,那儿的老板养了好几条恶狗,咱们想办法把这小畜生骗过去,让那儿的几条狗吓唬吓唬他,怎么样?” |
我知道丁鸣说的是哪,翔翎路上的湖湾公园内,确实有一块被圈起来的地,好像是私人承包的果园,里面种植了大量果蔬,老板养了好几条大狗,以前我去那,老远就能听见狗叫声。 “可以啊,今天你做主。”我说。 郝佑然正抱着狗,突然间放下,我听见房门被踹的声响。 他打开门,原来是他弟弟站在门外,手里拿把玩具宝剑,对他边笑边比划。 其实比起郝佑然,我更讨厌他弟弟。 他弟弟冲入房间,用玩具宝剑去砍床上的毛绒狗玩具,郝佑然惊了,用力把他弟弟推开,孩子没站稳,一下倒地,头磕到了门。 随即他弟弟放声大哭,郝佑然父母立刻来房间,他爸似乎都没问清楚,直接一耳光甩给郝佑然。 郝佑然捂着脸,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脸涨得通红,继而撞开他父母,冲出了家门。 “跟着他!”我提醒丁鸣。 “废话!还用你教,闭上你的嘴吧!” 丁鸣悄悄跟在郝佑然身后。 郝佑然在家受了气,可能又准备去打狗发泄了吧。 谁知郝佑然离家没多远,竟随便找了处台阶,坐下来了。 他低头沉思,脸上有很明显的巴掌印,看来他爸刚才那下打得不轻。接着他手握拳头,一拳拳砸地。 他又在发泄。 不过也是,他的父母明显更偏袒小的。 丁鸣躲在一根电线杆子后头,我们静静观赏郝佑然的自虐表演。郝佑然也就打了一会,很快不打了,他的拳头上已有血印,他朝拳头吹了几口气,再站起来,意外地面朝我们。 “谁躲在哪里?快出来啊,小心我轰你!” 这小屁孩,居然发现我们了。 丁鸣藏的位置如此隐蔽,也能被他发现? 丁鸣从电线杆子后头走出来,边走边对郝佑然说:“轰我?来啊,你试试!” “怎么还是你啊?”郝佑然显得很讶异。 “对啊,就是我,你刚不是说轰我吗?来来来。” 丁鸣走到郝佑然跟前,低下头,指指自己的脑袋。 “轰!” 郝佑然双手握拳,做出向前打的动作,还给自己配音,结果他只打了个空气。 他是在吓唬丁鸣呢?还是在给丁鸣演示?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丁鸣抬头,不屑一顾地说。 郝佑然转身想走,丁鸣一把揪住他,笑嘻嘻说:“你别生气呀,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想不想去?” “哪里?”郝佑然转过身问。 “你不是喜欢打狗嘛,那地方有好多好多条狗,有得你打的,想跟我去吗?” “好吧!” 答应得那么干脆?感觉丁鸣都没反应过来。 “啊?你答应啦?那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 “那你那个……打狗的家伙……” “黑皮鞋!我带着呢!” 说完郝佑然从他夹克的内部口袋掏出那只黑皮鞋。 “你衣服口袋那么大啊?这鞋子都能装下?怪不得我见你胸口鼓鼓的呢。” “我花钱让裁缝帮我衣服里面订做的一个口袋。” “哦,吃饭家伙是吧?” “什么意思?我用来打狗的。” “行了行了知道了,别废话,走吧。” 丁鸣领着郝佑然,往湖湾公园的方向走。 “你看吧,上钩了,就是个傻子。”丁鸣对我说。 “等等你也别太过分,这孩子虽然讨厌,但毕竟没做什么坏事,再说他家那个环境,你看见了。”我说。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通情达理啦?我知道分寸!” 走出一段路,郝佑然说:“在哪里?远不远?” “不远,再过十几分钟就到。” “好吧。” “对了,我随便问问,刚才在家里跟你打架的小孩,是你弟弟吧?” 郝佑然一愣,再说:“你去过我家吗?” |
丁鸣真是头蠢驴,一句话就露馅了。 “也不是,我刚正好在这边闲逛呢,经过你们家,看见的。” 丁鸣都不解释为何知道郝佑然家在哪。 “哦,是我弟弟……不对,他不是我弟弟!他又不是我妈妈生的,我叫他钢牙,因为他老咬我。”说完郝佑然显出痛恨的表情。 “怎么不是你弟弟?那你爸妈呢,是亲生的吗?” “我爸爸是我爸爸,阿姨不是,我妈妈早生病死了,后来我爸爸认识了阿姨,娶了阿姨,又跟阿姨生下了弟弟。” 原来那女人是后妈,怎么下手那么狠。父亲娶了后妈又生了个儿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另一个儿子成了累赘,于是被边缘化。 “哦,难怪你一天到晚跑出来,家里待不住吧?”丁鸣取笑郝佑然。 “我不想在家,钢牙老找我麻烦,我爸妈老打我,还给我吃剩饭,还让我爬到很高很高的地方擦窗户,我才不愿意看到他们!”郝佑然越说越激动。 “那你打狗,就是发泄你的不满吗?你真窝囊哎,欺负狗干嘛呢?怎么不打钢牙和你爸妈呢?” “我打狗,不是发泄我的不满。” “不是吗?” “不是。” “那为什么?” 郝佑然沉寂几秒,再说:“不告诉你。” 丁鸣与郝佑然穿过翔翎路,抵达了湖湾公园。 “这公园我来过,但没进去。”郝佑然指着公园大门说。 “你个臭小子,没进去叫什么来过,我告诉你,这里面有个果园,里面养了好多条狗,有些还是大狗,你敢打吗?”丁鸣问。 “什么狗我都敢打,轰!”郝佑然又做出双手向前推拳的动作。 “轰个屁啊轰,你就是个臭弟弟,快走吧你!” 两人快步进入公园。 今天湖湾公园的人依旧不多,感觉比以往更少,这公园像是一个垂死的老人。 他们沿一条鹅卵石小径,穿越一片林子,再走过一座桥,郝佑然说:“哇!那里吧!” 对,果园就在前方。 果园的大铁门是关上的,旁边有块木牌,写着四个红字“暂停营业”。 我记得这的老板是做果蔬批发生意的,但生意应该不太好。 “敢跟我翻进去吗?”丁鸣问郝佑然。 “我敢!翻墙我最擅长了!”郝佑然大声回答。 其实果园的围界也不是墙,只是铁防护网,爬进去很容易。 丁鸣带郝佑然远离大门,找了处树木茂盛的地方,两人轻松翻过了防护网。 刚一进果园,就听远方传来狗吠声。 难道那条狗如此灵敏,已经发现了入侵者? “听见了没?里面是有狗,我没骗你对吧?”丁鸣小声对郝佑然说。 “是啊,我要打狗,我手痒啦。” 郝佑然随即拿出黑皮鞋。 “放心,等等有你打的,这好像有一座狗棚,里面好多条狗,但我忘记路怎么走了,要不这样,我们分开找。” “分开吗?怎么找?” “看见没,那条小路,你往那走,我往另一个方向去,看谁先找到,好不好?” “啊?那个……那个……” 不知道郝佑然是不是怕了,显得很犹豫,丁鸣推了他一把,说:“快去呀!浪费时间!” “那好吧。” 郝佑然沿小路慢慢向前走,还回头瞧了丁鸣一眼。 丁鸣也没往另一个方向去,而是躲在一棵树后头,偷望郝佑然。 “你想做什么?”我问丁鸣。 |
“你看哈,好戏来了,我记得那边有条大狼狗,还不是拴住的,一会他过去,如果要打那条狗,那真太搞笑了。” 我也想起来了,是一条棕色的大狼狗,有回丁鸣来这偷水果,还被那条狗凶过。 好像这的老板在园子里养了好多条狗,就是为防止别人来偷东西的。 此刻郝佑然已经消失在我们视野中。 我有点担心,其实我已经不那么讨厌郝佑然了,不知道丁鸣是怎么想的。 片刻功夫,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叫声,由远至近,说明那条狗在快速移动,就看到郝佑然发疯一样拼命往这跑,他身后是那条大狼狗在追,郝佑然边跑边叫:“救命呀!救命呀!” 丁鸣笑得合不拢嘴,他的诡计得逞了,郝佑然被吓到了。 郝佑然跑的真快,一会就到我们跟前,那大狼狗追了一段路后居然不追了。 郝佑然捂着胸口,呼呼大喘,这时丁鸣现身,把郝佑然吓一跳。 “怎么啦?你怎么跑回来了呀?”丁鸣忍着笑,装作不知情地问郝佑然。 “那边……那边……有条好吓人的狗,你不要去了!” 这小屁孩竟还担心丁鸣安危。 “是吗?有多吓人啊?”丁鸣的语气忽然软了。 “好可怕好可怕!我去……我去它那边想打它,它马上转身就要咬我,我赶快逃跑了,想告诉你那里不要去了!” “那你也不错啊,看见这么大一条狗也敢上。” 丁鸣的话破绽百出,到底是孩子,可能再加上害怕,都没有发现问题。 “我们接下来去哪啊?”郝佑然问。 “那边的狗太大了,不好惹,我们去找狗棚吧,狗棚里是小狗,一定可以打的,正好让你报仇!” 狗棚里也是大狗,而且好多条,那次丁鸣不知道是狗棚,以为是仓库,结果进去一探,那群狗正在睡觉,被惊动后,狗棚里瞬间热闹起来。 丁鸣带郝佑然往狗棚的方向走。 “你把他带到狗棚,你要干嘛?”我问丁鸣。 “你别管,去了就知道啦。”丁鸣回我。 “我跟你讲,你别太过分啊,刚才吓过他了。” 我认为对郝佑然的惩罚已经够了。 “那怎么行?游戏还没真正开始呢,还没到最好玩的部分,等等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群魔乱舞。” 我大概知道丁鸣想怎么做了,他打算把郝佑然引去狗棚,然后把狗棚的门关上,让郝佑然在漆黑的环境中跟那群狗作伴。 我觉得丁鸣有点上头。 “有必要吗?那么针对他?玩玩而已,干嘛那么认真?”我对丁鸣说。 “我还没玩过瘾呢,你总得让我痛快一下吧。” “拿一个小孩痛快吗?万一出事呢?” “你放心,我看着呢,不会出事的,就逗逗他,没关系。” 走了几分钟,他们来到了狗棚,这狗棚很大,从外面看确实像一间仓库。 |
郝佑然站在狗棚木门前,表情有些呆滞。 “怎么啦?”丁鸣问。 郝佑然摇摇头,看了眼丁鸣。 “里面黑漆漆的,但你进去先不要怕,我找找灯在哪里。”丁鸣又说。 “好吧。” 丁鸣轻轻推开木门,木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像是脚踩在树枝上的声音。 对于普通人而言,里面确实黑,但我和丁鸣可以看得清楚。 郝佑然踏进一步,急忙揪住丁鸣衣服说:“你找找灯吧。” “好好好,不急不急。”丁鸣笑说。 “狗在哪呢?我看不见啊。” 我数了一下,狗棚里总共有六条大狗,都是烈性犬,在大城市里肯定是被禁养的,这群狗被围栏围了起来,形成一个小窝。 狗棚里骤然响起一阵狗叫声。 丁鸣摸到了电灯开关,把灯打开,郝佑然看见眼前的场景,顿时呆立原地不敢动。 丁鸣一把拉住郝佑然手,把他带去一条大狗的窝门前,那好像是条马犬。 这条马犬又大又凶,紧贴围栏狂吠。 我发现,狗棚里基本所有狗都在叫,除了一条黑色的杜宾犬,正直着脖子望郝佑然。 郝佑然也看见了那条杜宾犬,神色显得异常古怪,刚伸手准备说什么,结果被丁鸣猛地一推,原来狗窝的门被丁鸣打开了,我都没注意。 丁鸣将郝佑然推向那条马犬的窝里。 丁鸣笑说:“拿你的皮鞋打它呀!” 谁知郝佑然瞬间抱住丁鸣的腿,坐倒在地,以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说:“我不进去!我不进去!” 他好像吓坏了。 马犬刚要窜出来,丁鸣就把狗窝门快速关上了。 郝佑然站起身,拉住丁鸣手说:“哥哥,我们走吧,这里的狗我好怕,我不打了。” 我非常疑惑,这小子还没发现丁鸣是在坑他吗? 不过丁鸣刚才忽然收手,把门关上,说明他也心软了,否则依照他的个性,绝无可能罢手。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狗棚的木门被打开了,进来一个满脸胡渣,戴深棕色鸭舌帽的中年男人,男人的穿着十分土气,像是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 这人我有印象,是果园的老板。 “你们谁呀?在这里干什么?”老板发出粗旷的声音。 他说话的口气就令我不爽。 “哦,不干什么,来这玩玩。”丁鸣回他。 “没什么好玩的,快走走走!” 那群狗见主人来了仍在叫唤,除了那条杜宾,老板恶狠狠地凶它们,群狗不再叫了。 丁鸣和郝佑然被那老板从狗棚赶了出来。 “我跟你们讲,以后不要爬进来了,不然后果你们负责,这不是一回两回了。” 老板已经猜到他们是从防护网爬进来的。 看来经常有人从防护网翻入果园,可能为偷东西吧,丁鸣也在这偷过好多水果。 “是是是,知道知道。”丁鸣倒是一反常态的认怂。 两人被请出果园后,慢慢在公园散步。 |
从刚才到现在,郝佑然没有说过一句话,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好像是在狗棚看见那条杜宾犬后变得不一样的。 难道他认识那条狗? 丁鸣依然笑哈哈的,大概他感觉还挺满意,虽然最后放过了郝佑然,但他整郝佑然的目的基本达到了。 “接下来,咱们去干嘛呢?”丁鸣问郝佑然。 郝佑然停下脚步,一个快速转身,就往回跑。 他想再回果园? “小屁孩!去哪?” 丁鸣快步跟上,一把揪住他。 “放开我呀!”郝佑然边说边挣脱。 “跑什么呢跑?” “不干嘛!” “你怕我再把你推进狗窝子里呀?不会不会,放心!” 丁鸣有时候真笨,明显不是这个事。 “我要回去。”郝佑然安静下来说。 “哪呀?” “那个狗棚。” “为什么?你还想打它们呀?我知道了!你刚才被它们吓到了,所以要报仇对不对?这样的话……” “不是的!” “呃?那为什么?你到底想说啥呀小屁孩,我没耐心听你讲话了!” “刚才在那里我看见一条狗,好像是以前我们家的狗。” 原来如此,就是那条杜宾犬了。 “你们家的狗?怎么在那里啊?” “不知道,是我小时候养的狗,它叫阿力,后来被人偷了,我爸妈他们都以为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在那个棚子里了。” “你养的狗?被偷了?多久前的事啊?” “三年多以前吧。” 刚才那条狗对郝佑然的反应属实不太正常,其他狗都在叫只有它不叫,按理说杜宾是护卫犬,领地意识和警觉性很强。 “你怎么知道它一定是你养的狗啊?” “对啊,我就是知道!” “它怎么被偷的?杜宾也能被偷的吗?” “阿力是我家亲戚送给我养的,我抱回家的时候它还是小狗,它才那么点大。后来被人偷走的时候,它也不大。就是有一天的早上,我还在睡觉呢,就听见外面阿力在一直叫,我和我爸赶紧跑出去,就看到阿力被一个骑摩托车的人装在一个很大很大的篓子里,带走了,我们追不上他,然后……然后那人还留了一只黑色的皮鞋在我家门口,就是这个……” 郝佑然取出他打狗的那只黑皮鞋,原来这只黑皮鞋有这么一个典故。 我明白了,这孩子肯定因为自己的狗被偷了,所以打别人家的狗发泄。 黑皮鞋堆积了他的怨恨和痛苦,他把黑皮鞋当成了发泄道具。 “哦,难怪你一直追着狗打,是你自己的狗被偷啦,你这臭弟弟真有意思,那叫阿力的狗对你很重要吗?”丁鸣问。 “嗯!”郝佑然重重地点点头,随即抬头看丁鸣,我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有泪花,“阿力它是我好朋友,陪我玩,跟我一块睡觉,每天晚上我都带它在家附近散步。有时候我不开心,我会像拉屎那样蹲下来,阿力就围着我转圈圈,它想哄我开心。没有人跟我玩,阿力就跟我玩,没有人喜欢我,阿力喜欢我。” 郝佑然说着说着哭了。 之前我都想象不到,这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会哭。 毫无疑问阿力曾是他在世上唯一的朋友,甚至是唯一的亲人,也是他的精神寄托,可见他并不讨厌狗,他喜欢狗,还买了很多狗的玩具,他打狗,是基于一种阿力被人偷走后产生的扭曲心理。 那样的家庭环境,促使他把他的重心全部放在阿力身上,失去阿力,他的内心世界崩塌了。 感觉这孩子很可怜。 |
丁鸣瞧了眼郝佑然手里的黑皮鞋,估摸在42码左右,我回想那个果园老板的脚,好像差不多。 有没有可能,偷那条狗的就是果园老板呢? “你问问他,当时看没看清楚偷狗的人样子。”我对丁鸣说。 丁鸣照我的话问。 “没有,就一个背影,我看见他穿了件红色的汗衫,一只脚上没有鞋子。” 可能那贼偷狗过程中察觉动静,知道主人马上出来了,慌乱之际,把自己的鞋落下了,真是个蠢货。 “我再问问你哈,你确定刚才狗棚里的狗是你的阿力吗?毕竟很久以前的事了,这狗都长大啦,会不会认错了?”丁鸣一脸认真地问。 “不会!”郝佑然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孩子为何那么自信呢?是那条狗身上带有某种特征吗? 不过那条狗的反应确实奇怪。 “真的吗?你有把握?” “嗯!你现在陪我去吧哥,我以前每次不开心蹲下来的时候,阿力会围着我转圈,我试给你看,它就是我的阿力!” “行,再陪你去!” 丁鸣答应得爽快。 两人又从老地方爬入果园。 “根据他说的,那老板会不会是个狗贩子哦,那些狗是不是都从别人家偷的?”丁鸣问我。 “有可能。”我答。 “真有意思,去人家里做偷鸡摸狗的事,还能掉一只鞋的。” 丁鸣和郝佑然直奔狗棚。 老板还在狗棚,正用链条锁木门,可能他担心狗棚的狗被偷吧。 郝佑然忽然放慢脚步,我感觉他有点害怕那个老板,丁鸣一推郝佑然后背说:“走快点!怕啥呢!有我在你放心着。” 郝佑然看向丁鸣,他的眼神里好像带有些许感激。 “喂!”丁鸣大声叫唤老板。 老板东张西望,一时还找不到喊他的人。 “老子在这呢!你瞎啊?”这是丁鸣惯常用的口气。 老板见又是这两人,显得一愣,他肯定想不明白,怎么这两人又折返了,还气呼呼的样子。 “你们还不走?”老板问。 “走了,又回来了,我问你点事,你别跟我绕圈子,你是不是个狗贩子啊?”丁鸣边说话边靠近老板,老板居然慢慢后退。 这是做贼心虚的体现。 老板眉头一皱,说:“讲什么话呢?哪来的你们?” 我都能猜到老板会是这种反应。 “其他狗我不管,反正里面有条杜宾犬,以前是这孩子的,他说他看见你从他家里把那条狗给偷走了,还落了只鞋在他家,就这皮鞋,是不是你的呀?” 丁鸣指向郝佑然手里的黑皮鞋。 老板呆了几秒,期间他看了一眼黑皮鞋,马上移开了视线。 老板此刻的表情,足以让我确定,那只狗是他从郝佑然家偷的。 “把我的阿力还给我!”郝佑然大声呵斥,还做出要拿黑皮鞋丢老板的动作。 “开玩笑,你们说是我偷的就是我偷的?我这养的狗那么多,你们的意思每条狗都是我偷的喽?你们说话不要那么滑稽好不好?”老板讥笑说。 “你还嘴硬是吧?听不懂人话吗?我跟你说别的狗我不管,反正那条杜宾肯定是这小孩的,不然的话你把那条狗牵出来,它如果认这个小孩,就说明是这小孩的,你他妈再啰嗦我把你的狗棚子砸了信不信?” |
丁鸣气势汹汹,倒好像把老板震慑住了。 犹豫半天 ,老板才说:“行行行,我把那条狗放出来,不过我丑话跟你们讲好,那条狗是最不听话的一条,是恶狗,万一它咬你们我不负责的。” “再恶能有你这条狗恶吗?” “年轻人,讲话别那么损。” 丁鸣瞪着眼说:“少说废话,快点!” 老板摇摇头,打开狗棚。我发现对付这种人,丁鸣确实比我更有办法,不得不佩服。 老板立即把那条杜宾从狗棚带出来,杜宾骨瘦如柴,看上去无精打采的,阳光下它的毛是深棕色的。 “阿力!阿力!”郝佑然相当激动。 杜宾又直挺脖子,呆呆地望着郝佑然。 我听人说狗的辨识主要靠气味,因此我让丁鸣建议郝佑然离那条狗近一些。 结果当郝佑然靠近杜宾时,老板拦在中间说:“想干嘛?” “让这孩子离狗近一点,他们分别好久了,你没发现这狗不对劲吗?”丁鸣说。 “它一直这样的。” 郝佑然又犹犹豫豫地往杜宾走两步,再瞧了眼老板。此时杜宾的脑袋轻轻一歪,似乎起了反应。 “后退!” 老板大声一喝,把郝佑然和杜宾都吓一跳,也不知道他在叫谁后退。 “你再叫一声我听听?”丁鸣生气了。 丁鸣又对郝佑然说:“你管你跟你家的狗相认,这老东西再啰嗦我收拾他。” 有丁鸣的支持,郝佑然胆子明显大了,他大步走向杜宾,但这时我看见,也等于丁鸣看见,老板朝杜宾做了个手势,应该是某种训练的指令,随即杜宾张开嘴,朝郝佑然猛冲过去。 我暗叫不妙,这老板是命令杜宾咬郝佑然! 可惜现在身体不受我控制,丁鸣这蠢驴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你傻子啊?行动呀!”我大声冲丁鸣吼。 杜宾凶神恶煞般地冲到郝佑然跟前,来不及了! 我都有点不敢看接下来的画面。 情急之下,郝佑然蹲了下来。 我记得郝佑然说过,以往每次他不开心的时候,喜欢蹲下来,阿力就会围着他绕圈,安慰他。 杜宾果然停止了攻击,转为温顺的状态,对郝佑然的敌意在瞬间烟消云散,郝佑然的行为刺激了这条狗,唤醒了它对主人沉睡的感应。郝佑然的判断没有错,这条杜宾犬就是阿力。 真是久违的亲人重逢。 “坏东西,尽不听话,抽死你丫的!” 老板从狗棚拿出一根绳子,恶狠狠的,看着要打阿力。 阿力朝老板叫了两声,接着待在狗棚的其他狗也叫唤起来,像是一群被压迫的奴隶群起反抗一样,不过也对,如果阿力是老板偷的,里面那些狗多半也是偷的。 “别打!” 见老板要打阿力,郝佑然竟挡在阿力身前,结果阿力绕开郝佑然,快速窜向老板。 |
“他娘的!” 老板用绳子抽杜宾,杜宾没躲开,被老板狠狠抽中,但同时跳起来扑在老板身上,张口就咬。 老板站立不稳,一下摔倒在地。 感觉狗和人一样,长久的积怨,会在瞬间爆发。 “咬他!咬他!”丁鸣十分兴奋。 杜宾忽然停止动作,发出特别奇怪的低鸣声。 接着又全身发抖,低鸣声转为了呜呜声。 老板将杜宾推开,还猛踹一脚,我才看见老板手里拿着把折叠式水果刀,刀身的一大半都染红了。 杜宾的腹部破了,血正滴落,踉踉跄跄的走几步,它便斜躺在地上。我注意到它的伤口很不规整,看着像被搅烂了,这老板肯定不是简单的拿刀捅,而是刀子捅进去后还搅动一番,否则伤势不会那么严重,这混蛋下手真是狠。 我气死了,丁鸣肯定也是,郝佑然已经看呆了。 谁能想到,老板竟然随身带把水果刀,大概做贼做惯了吧,时时刻刻要防着别人。 丁鸣话都不说,快步走向老板,我了解丁鸣,他开始暴走了,如果这老板现在被抓住下场肯定很惨。 老板也不犹豫,撒腿就跑。 他不可能跑过丁鸣。 “哥,你救救它!” 丁鸣身后,传来郝佑然的声音。 丁鸣回头一看,郝佑然正蹲下身,搂着阿力的头,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 丁鸣略显迟疑,最终还是决定回郝佑然身边,放弃追老板了。 说实话,阿力的伤势很重,狗的出血量没有人多,可地上却一大滩血。 应该没救了。 我不忍心看这种场面,那会让我想到我的猫咪们。 假如我的猫咪们在我面前被人弄死,我应该会失去理智,表现得比郝佑然更夸张吧。 阿力依旧发出“呜呜”的声音,还未断气。 “阿力,你起来吧!阿力,你起来吧!” 郝佑然边说边缓缓扶好阿力,阿力看着郝佑然,躯体一阵颤动,四肢快速挠地,还真支撑起来了。 是什么给了它力量呢? 阿力抖了抖,向前挪步,慢到像蜗牛爬一样,并且每走两三步就会气力不支趴倒在地,再撑起来,继续走,从腹部渗出的血仍在往下滴落。 地上的血迹呈一个弧线。 我才发现,这狗在绕郝佑然走,因为郝佑然是蹲着的姿势,那代表郝佑然不开心,每逢郝佑然不开心,阿力便会绕圈圈安慰他。 重伤之下,阿力仍在安慰郝佑然,即使举步维艰。 可惜这一圈没走完,阿力就倒地,不再动了。 郝佑然反而不哭了,这孩子已经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站起来,用手揉揉眼睛,他两只眼睛通红通红,再对丁鸣说:“哥,你帮我把阿力埋了吧。” 丁鸣一口答应。 这孩子并未表现得过于扭扭捏捏,属于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这一点我欣赏。 丁鸣抱起阿力,郝佑然在狗棚找到把铲子,两人从正门走出果园。 郝佑然决定把阿力埋在公园。 |
于是他们寻了处角落,丁鸣动手铲土,帮郝佑然将阿力埋葬。 忙碌完后,丁鸣满身脏污,又是血又是泥巴,他对郝佑然说:“怎么样,满意吗?” 郝佑然嗯了声,说:“哥,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丁鸣,园丁的丁,口子旁那个鸣,你这小屁孩学习好不好?不要告诉我不认识这两字啊。” “认识,丁鸣哥,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这还用问?当然是找那老畜生啊!” 他们又返回果园,丁鸣知道果园老板有座小平房,离大门不远。他们很顺利地找着了,此刻老板竟在房子旁的小仓库里给腿擦药膏。 丁鸣一脚踹开库门,老板吓一跳。 “挺悠闲啊,你这老畜生,那条狗被你弄死了知道吗?”丁鸣愤恨地说。 “不听话的狗留着干什么?反正是我自己的狗,想怎么弄怎么弄。”老板顶嘴。 “你还在犟,还不承认那狗是从这小孩家里偷的是吧?你养的狗还反过来咬你啊?” “那狗跟你们一样,神经病呗。” 丁鸣直接一巴掌扇在老板脸上,这一巴掌丁鸣打得好用力,老板被打得几乎跳起来,嘴角被打破了,立马流血。 “丁鸣哥,揍他!”郝佑然大声说。 “当然!” 说完,丁鸣又一脚踹去,老板急忙躲开,反应够快,老板坐着的那张板凳被踹裂了,可想而知丁鸣这一脚用了多大劲,若踹在要害部位,老板应该是废了。 看见丁鸣这一踹的力道,老板吓呆了。 “别别别,不要动手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讲呀!”老板开始讨饶。 “你这是好好讲话的样子吗?我最后再问你一遍,那条狗哪来的?” 老板露出苦涩的表情,沉默片刻,说:“哎……对,狗是这孩子家偷的,那以前不是没办法么,生意不好做,饭都吃不起,只好当当狗贩子,然后么……好的狗我都卖了,那条黑狗是实在不听话,就干脆关在园子里面自己用,其实也不好用,早想送走了。” 这老板说得委婉,可丝毫没有忏悔的意思。 “棚子里的其他狗呢?也是偷的?” “对!不好训练,或者有病的狗,都不容易卖,那些狗我放在果园里,棚子里面的狗反正多少有点问题的。” “行啊你,真是个狗贩子,你很可恶知道吗?你偷东西就偷东西,干嘛偷这小孩的狗,那狗对这小孩多重要?比家里人还要亲!” 老板两手一摊,说:“那有什么办法呢?” “你没办法,我有办法。” 丁鸣转动眼珠子,瞧见了角落的一捆绳子。 他示意郝佑然把绳子拿来。 丁鸣取过郝佑然递来的绳子后,朝老板走,老板还没反应过来,不停问丁鸣想干什么,丁鸣也不理他,使蛮力把他绑了起来。 “臭弟弟,该你发挥了。”丁鸣指着被绑的老板,对郝佑然说。 “发挥什么?”郝佑然问。 “你傻啊,当然抽他啊!你不是喜欢打狗吗?我告诉你,这条才是真正该打的狗,给我打,对了,就用他留给你的那只皮鞋,狠狠地打!” |
郝佑然点点头,战战兢兢地走到老板跟前,拿起黑皮鞋。 老板慌了,拼命挣扎,但丁鸣绑得很紧,他挣脱不掉。 “我跟你们讲,你们这样犯法的……” 老板一句话没说完,郝佑然一皮鞋拍在他嘴上。 “你好意思提犯法?偷人家的狗不犯法吗?继续打!”丁鸣说。 郝佑然又连打几下,老板话都说不出来。 “让你偷我狗!让你偷我狗!轰!轰!” 郝佑然越打越起劲,老板缩在角落,没地方躲,叫苦连天。打到最后,郝佑然都笑了。 这应该是郝佑然打得最过瘾的一次。 完全彻底的发泄怒火总是痛快的。 他们离开果园的时候,天放晴了,阳光热烈,丁鸣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怎么样?爽不爽?”丁鸣问郝佑然。 “爽!”郝佑然高举双手。 “那今后你还打狗吗?” “不打了。” 我相信郝佑然不会再打狗了,刚才临走时,他把那只黑皮鞋留在原地,还给了老板,这代表他要和那段扭曲的经历告别了。 “好孩子,你要听爸爸妈妈话,学会和他们沟通。” 这句话感觉不像是从丁鸣口里说出来的。 “好的,谢谢你,丁鸣哥。” “少来了,别谢我,也不是我一个人做的。” “我知道,丁鸣哥,其实,你跟第一天见我的那个你,不是同一个人。” 丁鸣跟急刹车那样止步,看向郝佑然。 郝佑然的话太令我震惊了,他怎么能瞧出来那天的人是我不是丁鸣呢? “你……”丁鸣有点说不出话。 “那个也是你的好朋友,对不对?你们是同一个人,但其实是两个人。” 我忽然对这孩子极其钦佩,我们都小瞧他了,他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迟钝,他很聪明,尤其是观察力,真是非同一般。或许不少孩子像他一样,某些才能被表象掩盖了,所以遭人误解。 “沈默,你就说服不服吧,我真的服啦。除了莫莫外,他是第一个发现我们秘密的人。”丁鸣对我说。 确实,何况莫梓晴是凭借她的超能力发现我们的,这孩子却是实打实地靠观察力。 丁鸣半蹲,在郝佑然耳边说:“替丁鸣哥保守这个秘密。” 郝佑然重重地点点头。 他们继续往回走。 “丁鸣哥,以后你陪我玩吗?” “可以啊,你无聊的时候就来找我,我无聊的时候也会找你。” 郝佑然牵起丁鸣的手,说:“那接下来我们去哪?” “我们去西滩河捞鱼玩吧,我知道有个捞鱼的好地方。” “好,现在出发,轰!” (本篇完) |
9.一个热爱分享的人 纹身完毕,他戴好眼镜,仔细瞧了瞧,似乎比较满意。 纹的图案是一个虎头,纹在他肩膀上,挺麻烦的,花了我一个多小时。 今天刚见面时,他就递给我一张名片,这人是个报社记者,叫谢枫。 谢枫留着飘逸的长发,戴副眼镜,像艺术家,不像记者。 他说他想纹个凶悍点的图案,我问要不要纹虎头,他说可以。 虎头这种图案,多半是社会混混喜欢纹,一名报社记者要纹虎头,让我觉得奇怪。 我在给他纹身过程中,还发现一件怪事,他老盯着我瞧,不知道他在瞧什么,我对长头发的男人没有好感,难道他是变态? “最近几天少吃辛辣东西,伤口避免感染,不小心脏了就用温水沾上毛巾轻轻擦,可能会有点痒,不要去抓。”我叮嘱他。 “好,没问题,你的口气倒像医生。”谢枫笑说。 付好钱,他捏捏鼻梁,我听说长期戴眼镜的人会有这种习惯动作,说明他戴眼镜很久了,他再看我,说:“我肩膀上的纹身,大概要隔多久,看上去才和正常的纹身一样呢?” “嗯?”我不理解他说的。 “就是……我换种表达方式吧,隔多久才不会被人瞧出来,我的纹身是新的呢?” “哦,正常来讲,时间久了,图案会慢慢变淡的,有些图案可能要过一两年才有明显区别,你这个纹身,不是行家的话,两个星期后,等血色退了,消肿了,一般人不仔细瞧是瞧不出来的。” “那行,保守点,我等个把月总行了。” “可以问下……你这纹身是派什么用场么?” 我刚就想问他。 “呵……工作需要。” “工作需要?” “嗯,那不说了,有事联系。” 他不说清楚就走了,让我郁闷。 “一名记者,工作竟然需要纹身?”丁鸣问我。 我刚准备关门,谁知谢枫又回来了。 今天冷空气骤降,气候寒冷,谢枫穿衣单薄,他就站在门前,不停哆嗦,很冷的样子。他一会看看我,一会又看看地,神情古怪。 “怎么了?”我问。 “我……能不能到你这再坐会?” “可以啊。” 我请他进来,关上门。 我给他泡了杯热茶,刚才那杯他已经喝完了。 一只小白猫跳上窗台,往屋里瞧,谢枫说:“你还养猫啊?” “嗯,就是些流浪猫。” 谢枫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半天,他才说:“老板,我看你话不太多,也挺诚实,感觉比较可靠吧,我就有点事想告诉你,但你要替我保密。” 我坐正身体,点头。 “你刚不是问我,纹身派什么用场嘛,我说工作需要,但没解释清楚,你肯定奇怪,一个记者因为什么工作要纹身呢?我跟你讲,我是去一家涉黑的娱乐场所卧底,所以才纹身的。” “那个地方,对纹身有要求吗?” “也不是,我想更融入那个环境,让我看上去……你懂的,不正经一点。我是一名报社记者,在那边应聘上班是当卧底,为的是打听一些事情。” 听着挺有意思的。 “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样的一个涉黑场所吗?” |
“嗯……行吧,反正说都跟你说了,要是说不全的话,你反而起疑,再去打听,我的动向就暴露了。是一家大浴场,据可靠消息,这家浴场可能涉毒,但他们的交易非常隐蔽,我们报社跟公安联动,盯着这家浴场很久了,所以我打算深入虎穴,搞点线索出来。” 到底是记者,口齿清晰,说话有条理。 “哦,怪不得你要纹身,让自己看上去是个混混,对吧?” “对,那个地方既涉黑又涉毒,在里面干活的基本都是道上混的,我感觉他们还有保护伞。反正我纹好身,再把眼镜摘了,戴隐形眼镜,那边现在正招人,我应该有机会,去里面打个杂什么的。” “按你这样说,你的工作还挺危险的,可以问下是哪家浴场吗?” K市涉黑情况比较严重,许多娱乐场所有问题。 谢枫笑出声,说:“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虽然……虽然我也想说,但这个毕竟是要保密的。” 谢枫低下头,他的表情略显为难。 “不过,你已经告诉我很多了,为什么要告诉我呢?我能帮你?” “没有没有。你唯一能帮我的就是给我纹身,帮不到我。”谢枫说完又捏捏鼻梁。 我看着他,他头低得更深了,像死在座位上一样。 “怎么了?”我问。 “主要是……那个……算是我从小就有的心病吧,改不了。我这一旦有什么隐晦的事,就想给别人讲,跟人分享,至少告诉一个人听,不说我就难受,心里很堵,觉也睡不着,所以往往会因为对方守不住秘密,搞得我很难堪。干记者这行以后,我也改不掉这个臭毛病,时不时把一些独家新闻提前分享给别人,就比如现在,我告诉你我要去展开秘密行动,你能想象这样的事吗?我知道在心理学上,我这种叫分享欲,我的分享欲就是太过头了,属于重度分享欲吧,自己都控制不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来他觉得我人不错,才愿把事情告诉我,真是承蒙他抬举了,然而他错了,我是个会搅局的人。 “我真想知道,他说的那个场子在哪。”丁鸣说。 “我也想知道,不过不急,慢慢来。”我说。 谢枫站起来,握住我的手说:“你会替我保密的吧?这件事不能泄露出去,听说近期那家浴场会有大买卖,我要提前混进去。” 他是真不怕死。 一个守不住秘密的人,居然能做记者,也是一件滑稽事,不过他似乎很有干劲。 “说实在的,我没什么兴趣,你现在告诉我,我估计等会就忘了,我一般待在店里不出门的。” 我这是欲擒故纵的伎俩,首先让他信任我。 “真的?” “真的,我没家人,一个人住,我只能跟那些猫讲讲话。” “那最好了,以后我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找你分享,哎……说出来舒服多了。” 他走到门前,打开门,回头对我说:“那我先走啦。” 我伸手,示意他可以离去, 我算定他还有话跟我讲,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他的脚刚迈出去,就收回来了,朝我笑笑。 我赌对了。 “那个……我还有件事,想讲给你听,还没跟人讲过。” |
我微笑,示意他坐。 “要不要再给你泡杯热茶?”我问。 “不用,谢谢了,你的茶很好喝,但我喝不下了。” 他又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这回关于什么的呢?” “你有没有听过,大约半年前吧,紫丁花苑发生的一起案子?” 我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因为低着头,应该没有注意到。 是的,丁鸣在紫丁花苑把那个对我不敬的保安队长卞宇星杀了,还将尸体绑在天台的木桩上,引人注目,最后我是跳楼离场的。 我一直对这件事挺懊悔,虽然我们手法干净利落,但毕竟过于招摇,可能会留下一些线索,也给警方带来对我不利的印象。 这记者居然关注那件案子。 “好像……听人讲过,那边有个保安被杀了对吧?” “对,而且尸体的处理方式很诡异,凶手至今没落网。我们报社第一时间就对那个案子出专题报道,我还跑了现场,但后来上面要求把这案子压下去,给冷处理,所以我们的稿子发不了。” 难怪我没怎么看见那案子的新闻报道,原来是被压了。 可仍有记者在关注这案子,比如谢枫,说不定他们报社已掌握一些线索。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从公安部挖掘到什么信息。 我极想知道公安对这案子的进展情况。 “你赶紧问问清楚。”丁鸣催我。 “为什么选择冷处理呢?因为凶手还没抓着吗?”我问谢枫。 “这是原因之一吧,主要也是怕影响不好,引起舆论风暴。不过我觉得,最主要的原因,是这案子本身就很诡异,所以我才想告诉你一点事情,我憋了太久了,好难受,找不到人说。” “那你说吧。” “好的。我跟你讲,我跑现场,在我们这行,至少在这座城市,算比较出名的,事发当天,我们接到电话,就展开行动了,一拨人直接往市刑侦队跑,在楼下截那批公安,一拨人跑现场,我也跑现场,不过我是单独的,忘跟你讲了,我喜欢一个人做事。结果呢,公安那边的一个个嘴都很严,我们通过区领导跟市局打招呼都没用,但我打探现场,走访,记录,还是发现了一些事情。” “案子这么复杂呀?” “比你想得还复杂,这案子最诡异的一点,你知道什么吗?凶手当时人就在天台上,不过戴了帽子口罩,看不清长相,刑警队也在天台上,结果莫名其妙被那凶手给溜了。” “哦?” “感觉很不可思议对吧?怎么可能呢?高楼的天台,相当于封闭环境了,这么多警察搞不定一个凶手?后来我找物业的人,物业的人给我找经理,我软磨硬泡,才算把经理嘴撬开了。当时天台的人是被要求保密的,物业经理也在,我就跟他绕圈子,我说公众是有知情权的,媒体也受法律保护,他被我说怕了,才答应告诉我。” 谢枫越说越起劲,这是我想要的效果。 “告诉你什么呢?” “最起码我得知道,凶手是怎么逃离现场的,他告诉我,那人是跳楼离开的。” “跳楼?多高的楼啊?”我表现出惊讶的样子。 |
“六楼,高度我查过,21米,正常人跳下来不死也重伤的高度,凶手从天台跳下去,竟然还没死,还翻墙跑了。” “不可能吧?” “是啊,听上去是不可能的呀,但偏偏发生了,这就是事实,只要是事实,再怎么荒唐,再怎么夸张,你都得接受,这是作为新闻工作者必守的原则之一。后来我思考各种可能性,什么人能从六楼跳下去不受伤呢?想来想去,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人动用了某种高科技装置,确保他不受伤,二是这人的体质异常,体质异常的人肯定存在,国外媒体有很多报道。不过据我了解,凶手当时穿普通衣服和鞋子,戴帽子口罩,还背一个包,穿戴方面没什么特别的,应该没有携带高科技装置,所以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我心头一震,居然被这记者猜中了。 “这记者厉害呀,分析得头头是道。”丁鸣也说。 “异常体质,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超能力?”我问。 “不一定是超能力,说实话超能力这种我是不大信的,我更相信科学可以证明的事情。”谢枫说。 我摇摇头,笑说:“我是根本不相信有人从六楼跳下去不受伤的,你让我猜,我会猜凶手用了某种道具或者装置。对了,那你跑现场,还查出什么了?” 我尽量误导他的思路,我不希望他的判断接近真相。 “其实没查出什么,凶手的手法挺干净的,听说死掉的保安身上没发现什么线索,保安家里面被判定为犯罪现场,也没找到什么,尸检化验单我看了,没有被下药的可能性,说明那时候保安是被瞬间制服,毫无挣扎的,这又有点不可思议,正常人如果被勒脖子,临窒息前,一定会反抗,反抗的时候会做一些下意识的动作,他会去抓勒他的人,当然我听说还有一种情况,有一部分人被勒死前在极短的时间因为大脑缺氧陷入昏迷,可能跟人体质有关,比如有一些基础疾病,我怀疑那保安就属于这种情况,本来年纪也大了。” 或许他说的是对的,丁鸣用绳子勒卞宇星时既快又狠,毫不一丝犹豫,卞宇星确实很快昏迷了。 “我被你勾起兴趣了,能再给我讲讲,还发现什么了吗?” “我说了,其实没查到什么,但我依然写了一篇报道,就是不能公开,你知道这让我难受。我总结了四点,身份、动机、监控、证据。” 我的心又是一惊,证据?什么证据? “你一个个讲吧。” “行,只要你不觉得枯燥,你一定觉得我的分析和判断是有道理的。” 他希望得到我的认可,我怀疑他不止是分享欲狂人,还是自恋型人格,这类人的内心总认为自己是完美和权威的。 “首先第一点,身份……”他开始讲了,“凶手给我们留下的线索不多,但种种迹象显示,凶手是个冷静,自信,心思细腻,沉默寡言,把杀人当成艺术的那类人,他杀完人还留在现场,就是为了欣赏他的成果,他想听到有人赞美他。他在现实里默默无闻,在家人,在邻居眼中是个好好先生,待人宽厚,善良,从他对附近地形包括监控探头的位置那么熟悉来看,我猜他就住在紫丁花苑附近,不大会是紫丁花苑的住户,他撤离现场的时候,是完美避开监控的。” |
“你去当算命的,一定可以赚很多钱。”我说。 我并非取笑他,这是我心里话,他确实有当算命师的潜质。他的分析大部分准确,尤其是他判断我住紫丁花苑附近,令我感受到一股压力。 “我跟你好好说话,你别开这种玩笑。”谢枫一脸严肃地说。 居然动气了,真是个无趣的人。 “没开玩笑,你继续讲吧。” “第二点,动机。命案发生后,警察就把死者家里查清楚了,没发现少什么东西,他们又去查了死者背景,那保安是个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生活单调,人际关系简单,平时住在小区,工作在小区,所以凶手的动机成了谜团。激情犯罪,不可能,显然是有预谋的,也不为钱财,好像也不大可能是仇杀,宗教杀人,也存在许多矛盾。但让我推测的话,最大可能依然是仇杀,而且就在他工作中碰到的事,或许是他不小心得罪了某个人,根据物业经理反映,这保安性情暴躁,喜欢骂人,可能就是这样惹上了麻烦。” 他又一次猜对了。 “第三点……”他继续说,“监控。虽然事后警察调遍了小区监控,但我认为他们工作还是不够细致,如果是我指挥,我会投入大量人力,把命案发生前一周左右的全部监控录像详细检查,任何可疑人物都要调查。这是预谋犯罪,凶手还花里胡哨地布置现场,肯定要来踩点,说不定还能发现那保安与谁起过争执,但警察还是把更多精力投入在挨家挨户的排查上了,我感觉是重心偏离。应该多分析监控录像,包括小区周边街道的监控录像,也得分析。” 想法不错,然而我天生对监控过敏,能避则避,这也是我选择住在K市湖湾区的原因之一,想通过分析监控录像抓住我,简直痴人说梦。 “有意思,那第四点呢?你找到证据了?”我问。 “没有直接证据,凶手留下的唯一证据,就是仓库下面的脚印。” 我懵了,仓库下面的脚印?我是先跳上围墙,再跳到仓库的房顶,再跳下仓库的,这三连跳干净利落,怎么会留脚印呢? 等等,仓库下方是什么?我居然完全没印象。 “是沙子……”谢枫仿佛在回答我心中的问题,“仓库的下面,堆着好多沙子,凶手是从仓库房顶跳到沙子上的,所以留下一些脚印。沙堆顶部的脚印是他跳落造成的,后续的脚印是步行造成的,理论来说,可以从那些脚印粗略计算凶手体重,尤其是沙堆顶部的脚印,受重力加速度的影响,这类脚印一般更有价值,因为人走路会受很多因素影响,但跳落的动作基本是一致的,然而问题在于,也是我最大的困惑,凶手跳落的脚印,竟然和他步行的脚印深浅差不多。” |
正常而言,跳落由于重力加大,脚印肯定更深,我的脚印很浅吗?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自从我发现我像猫那样从高处坠落不容易受伤后,并未深究过这个问题,我就觉得我在即将落地的瞬间变得轻飘飘的,难道是我身体重量发生了变化? “那是怎么回事呢?”我问。 “仓库房顶的高度是3.2到3.6米,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沙堆的厚度,除了最后走出沙堆的两个脚印,其他脚印不足以被沙堆厚度影响深浅,问题在于沙堆顶的脚印跟其他脚印差不多深浅,天台的人看见,凶手是从房顶直接跳下去的,这真的很奇怪,根本难以解释,不符合科学规律啊。” 谢枫掩面,陷入一种困惑的状态。 显然,他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还没想明白。 不过他的分析已经相当全面且细致了。 我必须要盯着这个人,他太危险了。 谢枫忽然站起来,摇摇头说:“不说了,差不多就这样,今天的话,你替我保密吧,至少现在还没到公开的时候。” “你放心,我嘴很严的,这个案子挺有意思,你如果再有发现,告诉我也无妨的,对了,你把这些全写在稿子里吗?” “嗯,还没发表,不过我考虑要不要给主编过目一下,正犹豫呢,要不还是等补充多点细节再说吧,这案子我肯定会跟到底的。” 我相信他说的,这人一看就是做事有决心的人,尽管心理有点不大正常。 这次他出门,应该不会再回头了,但我得跟上他。 我要知道他家在哪。 谢枫是开车来的,一辆蓝色的小轿车,挺好辨认。他向我告别,坐上驾驶位,我就立马走去我的小面包车,今天我的车停在公寓楼后方,他不会注意到我也准备开车了。 我听见他车子发动的声响,待他驶离,我开车悄悄跟在他车后头。 沿我家门前的宽马路,他的车一路向东行驶,我的车就一直与他的车保持一定距离,我相信没有被他发现。 行驶了二十多分钟,他的车驶入一个破旧的小区。 谢枫竟然也住在湖湾区,离我家还不远。 进入小区时,我缓慢行驶,扫视一下周边。小区大门的两侧各有座岗亭,保安坐在左侧岗亭内,他抬头瞧了我一眼,直接打开了电动栏杆。右侧岗亭的顶上有个摄像头。 除大门外,小区内倒没什么摄像头,老的小区通常监控范围比较小,若以后想对谢枫做什么事,这是对我有利的一点。 谢枫停好车,走上楼。 42号单元楼。 我正纳闷怎么知道他住几楼,结果看见二楼一户的客厅灯亮了,应该就是谢枫家。 他一个人住吗? 我把车停好,戴好口罩和棒球帽下车,然后走上42号单元楼对面那栋楼的二楼过道,过道窗户正对谢枫家。 谢枫家阳台的窗帘是拉开的,他正在客厅收拾东西。 随后他进入卫生间,一会后出来,换了身衣服,看来他刚在洗澡。 “这时候洗澡,他有洁癖吗?”丁鸣问。 “这人的性格挺怪的,不过他的心很细,做事也很细致,说实话我最恐惧这样的人。”我说。 “你要想个办法,去他家里看看。” “我知道。” “我跟你讲,这记者绝对是个威胁,还有,他说他要去那家浴场当卧底调查线索,这件事我觉得我们也可以跟一下。” 丁鸣的话有道理,顺便多了解了解这个人。 我和丁鸣正说话间,谢枫又出门了。 |
“他干嘛呢?”丁鸣问。 “我哪知道。”我说。 现在是傍晚,天正慢慢暗下来,难道他出门吃饭吗? “应该是去吃饭吧,继续跟踪他吗?”我问丁鸣。 “你笨啊,吃饭跟踪来干什么?趁这个机会,我们去他家里看看。” 好主意。 谢枫没有开车,而是步行出小区,小区旁是条商业街,可能就去那找地方吃饭吧。 我来到谢枫家门前。 202室。 他家的门是老式门锁,比较容易撬开,我的单肩包里有一整套撬锁工具。这种门锁还无需破坏,因此可以不被他察觉。 撬开他家门,我即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 看来他平时没少抽烟。 他家面积不大,一室一厅一卫的格局,卫生间小得我感觉蹲在马桶上都费劲。房间里乱糟糟的,灰尘到处是,有点不像他的作风。 “你找找,他写紫丁花苑案子的稿件在哪。”丁鸣提醒我。 结果我找了半天没找着,办公桌上是有些稿件,四篇采访稿,两篇关于民生问题的报道,不是我要找的东西,我怀疑他把那篇稿子放在办公室里。 准备离开的时候,我注意到床头柜上有张黑色卡片。 写着“天池浴场会员卡”。 “天池浴场?” 我默念一遍,这名字我有点熟。 “是他准备当卧底的那家浴场吧。”丁鸣说。 “应该是。” 这倒好,不用费功夫去找了。 我留意地址,天池浴场位于白鹿区,白鹿区是K市最混乱的一个区,涉黑严重,犯罪率高,那里的大型娱乐场所多半不干净,有人贩毒也正常。 我用手机给会员卡拍了照,方便记录信息,然后放回原处。 从谢枫家出来,我又去对面公寓楼,直到看见谢枫往家走,嘴里还叼根牙签,我才离开。 第二天,我开车驶往天池浴场。 天池浴场的位置较为偏僻,周边大多是饭店,还有足浴店,按摩店,入口处是道旋转门,但要走进这道门,必须通过一条深长的巷子,巷子两边不知为何停满了车,再没有其他路可以进门,这意味着,一旦突发情况,比如警察来查,警车大概只能停在巷子口,警察步行进入巷子到浴场,这样为浴场争取足够多的时间。浴场门前一定安装了监控,交易毒品时会有人密切监视。 设计得真巧妙。 因为太早,浴场还未开门营业,不过门前已经有个男人走来走去,应该是看场子的吧。 这类大型娱乐场所,一般都有看场子的保镖。 谢枫说最近这家浴场会有大买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至少要等两个星期再去应聘,我告诉过他新纹身的痕迹在两个星期后就不容易看出来了。 我得耐心等候一段时间。 在家无所事事了大半个月,感觉我都快把谢枫这个人给忘了,丁鸣提醒我,晚上可以去天池浴场看看。 反正也无聊,去就去吧,即便谢枫不在也没关系。 开车抵达天池浴场,巷子里的车比我上回看见的还多,简直吓人,我怀疑最里边的车能不能开出来。 有个穿军绿色棉袄的男人上前问我是要吃饭还是按摩,我寻思这两件事可以在同一家店做吗?不太对劲,我猜他是天池浴场专门派来在巷子口盯梢的。 |
防卫严密啊。 “那个……我是去浴场的,天冷了,泡泡澡。”我笑说。 “天池浴场?”男人用手一指。 “对啊!” “那行呗,是啊,今儿这天太冷了,泡个澡舒舒服服。” 果然是天池浴场的人。 “那我车停哪呀师傅?” “停这,随便停,来来来!” 男人给我指挥,我车就停在巷子口一家烧烤店门前,烧烤店的人也不管,该不会这边的店都是天池浴场开的吧? 如果这些店全给天池浴场打掩护,安全性又要高得多。 进到天池浴场,我发现装修甚是华丽,顶上一盏炫丽大灯,显然造价不菲。 大厅的人不多,有个男人在换鞋,还有一家三口在前台买单。 一名女服务员看见我,立即走来。 “先生洗澡吗?” 我点点头。 女服务员随即用对讲机报:“贵宾一位。” 来个普通客人都要拿对讲机报吗?这么认真负责。 即便不是从谢枫口中先入为主地得知这家浴场有问题,凭我的观察力,应该也能察觉这边不太对劲。 女服务员回往前台,走近前台一个穿白衬衫的短发女人,短发女人看着像收银员,脸蛋圆圆的,戴副大耳环,没有化妆,素颜,皮肤很好,顶个大肚子。 收银员居然是名孕妇,看着得有五六个月了吧,为什么让一名孕妇在前台做事呢? 女服务员对她说:“陌生脸孔,没见过。” 女服务员的声音很轻,从我站的位置,正常人肯定听不见,但我却听得清楚。 “没事的,照常做。”短发孕妇吩咐她。 看样子这短发孕妇至少是个小主管,难怪大肚子了还在这干活。 女服务员又笑容满面地迎向我,让我先换鞋,再拿手牌。 走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确实如巷子口那人讲的舒舒服服,然后换身浴服,我走上二楼, 每家浴室洗澡的地方大体差不多,差别都在休闲区。 不过从刚才洗澡到这会上楼,我发现这家浴场的客流量一般,今天还是周末,按理说生意更好一点,如果平时也是这种客流量,凭微末的浴资,浴场应该是负担不起那么高成本,难以生存的。 有些浴场主要是靠提供灰色服务赚钱,但这家浴场可能不需要,它有更赚钱的路子。 目前尚不清楚,如果这家浴场涉毒,浴场扮演了什么身份,是交易方,还是中介,或是仅提供平台收取费用。 来到二楼休息大厅,我一眼瞧见了谢枫。 他穿一身极丑的工作服,站在吧台旁边,手里端着放咖啡杯的托盘。 他成功应聘为浴场服务生了。 我有些意外,因为我感觉他应该不会那么早来的。 他也看见我了,满脸的惊讶。 我走向他,笑着说:“好巧啊!” 他快速放下托盘,示意一块去休息大厅的角落,到角落后说:“你怎么在这啊?” “我来洗澡啊!” “你家离这里挺远的,会那么远跑来洗澡吗?” 我可不能让他知道我进过他家,看到了那张会员卡,不过我可以大方承认我是冲他来的。 “没……也不是,你上次不跟我讲,你要去一家浴场当卧底,打探情况嘛,我挺感兴趣的,所以特意来找你,看看你现在怎么样了。” “你怎么就知道是这家浴场呢?怎么找着的?” |
毕竟是记者,喜欢刨根问底。 “没,我这不瞎找嘛,我以前也经常去各种娱乐场所玩的,多少了解一点,如果有问题,大概率是白鹿区的场子,这边多黑你肯定知道,然后在白鹿区的话,天池浴场就算不是最大的浴场,也几乎是最大的了,所以来这边看看,结果还被我蒙对了,真是这啊?”我笑说。 “那么巧?”谢枫露出怀疑的目光。 “不然我哪会知道呢?你又没告诉我,对不对?这不你说的嘛,只要是事实,哪怕再怎么荒唐怎么夸张,都得接受。” 谢枫点点头,看来我勉强让他信服了。 随即谢枫变换表情,忽然凑近我,让我感觉他像要来亲我一样。 “我跟你讲,今晚这边不得了,有大买卖,而且消息可靠,所以我着急得前天……对,前天来面试的,昨天开始上班,就为了看今晚能不能搞点料出来,你不会拆穿我吧?” 谢枫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是那样的人吗?你放一百个心好了,假如你有困难,我还能帮帮你。大买卖……毒品交易吗?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泄露出来的?” “还用问么,这边肯定有人。不过你管好你自己,不用帮我的,帮不到什么,别给我惹麻烦就行。” 我有些疑惑,谢枫的工作,不是该让警察来做吗?他搞得自己像个卧底警察似的,现在的记者都这么玩命? “说实话,你这样还挺危险的,这浴场明显不太对劲,你有没有考虑一种后果,你被发现了……” “别说,我知道,我不是头一天干这行了,这种事见多了,我没怕过。” “你打算怎么做呢?” 谢枫晃了晃他戴着的手表,笑说:“懂吧?” 原来准备了伪装式的摄像机。 谢枫东张西望一阵,再对我说:“行了,别多聊了,免得引起人怀疑,我们各忙各的吧。” 陪谢枫走往吧台的过程中,我笑说:“你应聘服务生的时候,纹身有帮到你吗?” “还行吧,我装成没有文化的样子,再加上这个纹身,长头发,他们应该不会怀疑什么,你去忙你的吧。” 谢枫很想支开我,他怕我影响他,我也识趣地离开,不过我没走远,就坐在休息大厅的按摩椅上,确保能看见他。 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影在我面前晃过。 叶铭铭! 与叶铭铭随行的,还有另外两个男人,三个人都穿着浴服,有说有笑。 “他怎么来了?”丁鸣问。 我猜应该也跟今晚交易有关,想想也是,连一个报社记者都知道,何况公安,即便是报社打探到的消息,从法律讲,他们也应当通知公安。 那么显然与叶铭铭走在一起的两人也是警察,三个警察都是便衣进场的,好家伙,今晚这边藏龙卧虎,既有记者又有警察。 但我纳闷,处理贩毒案子,不是该派缉毒警察来吗?为什么是刑警呢?也许是K市未设缉毒组吧,还是由刑侦队负责。 叶铭铭还没发现我。 我过去一拍叶铭铭后背,叶铭铭整个人一抖,快速转身,见到是我,愣住了。 我哈哈一笑,说:“你晃悠啥呢?” “你怎么在这啊?” 他说的话跟谢枫一模一样。 “我来泡澡啊,今天多冷,你也喜欢泡澡啊?” 他肯定不是为泡澡来的。 |
“这你朋友啊?”叶铭铭身边一个男人问。 叶铭铭点点头,对我说:“真是巧啊,在这还能碰见你,不过我不是来玩的,今晚有任务。” “什么任务啊?” “这就不能跟你讲了。”说话间叶铭铭瞥了他身边男人一眼,我知道如果不是他同事在,他愿意告诉我。 “让他赶紧走吧,别待这了。”叶铭铭身旁的另一个男人说。 “你啥时候走?”叶铭铭问。 “我刚上楼啊,准备先休息会,等等找地方按个摩,今晚在这过夜都有可能,怎么了?”我继续装傻充愣。 “我跟你讲,你最好还是回家……” 叶铭铭这句话没说完,我就听到楼道那边有个女人在喊:“来来来,快下楼帮忙,有人闹事!” 是名女服务员,手扶着栏杆,急急忙忙的样子。 楼下闹哄哄的。 “怎么啦?”吧台一个穿西服的男人问,看起来是领班或者经理之类的。 “有个男的,大概喝多了吧,在楼下嚷嚷,你们男的快去帮忙看看。” 女服务员说完,吧台三个男人,包括谢枫和穿西服的男人在内,立马下楼。 “走,去看看。”叶铭铭说。 我们也下楼,大厅里已聚集一些围观者,就见一个挺着啤酒肚,满面通红的秃顶男人,正对前台的短发孕妇骂骂咧咧,两名女服务员在旁边劝,这男人压根听不进。 “怎么了怎么了?”西服男人过去问。 “你问问你们的人怎么了!跟老子这么说话的啊?啊?”秃顶男人指着短发孕妇说。 “什么事啊陈姐?”西服男人问短发孕妇。 这孕妇原来姓陈。 陈姐微微一笑,以一种很轻蔑的眼神看着秃顶男人说:“他喝多了,一来就问我们有没有那种服务,我说我们是正规浴场,没有那些个服务,然后他不高兴,还拍桌子,说那么大个浴场怎么会没有服务,说我们瞧不起他,我说你要找那种服务就去外面找,我们这肯定没有,他开始骂人,然后我叫他滚。” 陈姐讲话时语气平缓,不紧不慢,让人听得舒服。 “对呀!你凭什么让我滚?你们开门做生意的,我掏钱的,我来找服务有什么不对?还骂我?你自己是什么东西呀你?” 秃顶男人越说越激动,靠近陈姐,陈姐只是微笑,也不搭理,西服男人把秃顶男人轻轻拉开,结果秃顶男人用力一甩,又指着西服男人说:“你碰我?你再碰我试试?” 我悄声对叶铭铭说:“这种事你们管吗?” 叶铭铭摇摇头。 如果他们是潜入浴场执行任务,那么若出面平息事端,必定暴露身份,打草惊蛇,但万一事态闹大呢?看这酒鬼不像会乖乖听话的样子。 大厅角落的一扇小门打开,又走出来三个男人,这三个男人的装扮和浴场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没穿制服。为首那人穿件皮夹克,板寸头,脸庞清秀,显得非常干练。 “什么事?”为首那人问。 |
“正哥!”一见那人,西服男人立刻招呼,神态恭敬。 其他服务员也都叫他“正哥”,除了陈姐。 看来这人地位不低。 陈姐对他说:“阿正,你帮忙处理一下,我腰酸,累了。” 被叫阿正的男人忙示意陈姐坐着休息,陈姐又简短地把事情一说。 我瞧出来了,这群人里面,陈姐地位最高,其次是阿正,这两个应该是骨干级别的人物。 跟阿正一块出来的一个男人,又高又壮,染着一头黄毛,满脸雀斑,牙齿特别黄,他走到秃顶男人身前,气势汹汹的哼了一声。 这黄毛肯定不好惹。 “你干嘛?你干嘛?”秃顶男人边说边上下打量黄毛。 “你挺能吼啊。”黄毛笑说,同时他的拳头攥紧了。 “你们仗着人多,欺负老子啊!听好了,老子不怕!那么多人看呢,你们敢动手?” 和阿正,黄毛一块出来的另一个男人是白皮肤的矮个子,但双目炯炯有神,十分精神,肌肉也很发达。他靠近秃顶男人,故意用胸口去撞秃顶男人的手臂,说:“蛮拽的嘛,故意来闹事是吧?” 这三个绝对不是一般人,若秃顶男人和他们打起来,分分钟要被放倒。 眼见气氛越来越紧张,我瞄了叶铭铭一眼,轻声说:“你确定不管吗?” 白鹿区帮派斗殴,打死人的事件频频发生。 叶铭铭没回我,一脸犹豫的表情。 阿正劝开了黄毛和小个子,说:“先别闹,我问问清楚。” 黄毛和小个子方才还气势汹汹,一听这个阿正说话,立即退到一旁。 “你哪来的?喝多了吧?”阿正斜着脑袋问秃顶男人。 我注意到,这个阿正在问话时,他的眼神很飘,他以最快的速度扫视了一遍现场人群,包括我在内。 一个冷静,懂得判断形势的人。 今晚如果他们有买卖,这场闹剧,不知会带来什么影响。 “阿正,你让他走吧。”一旁的陈姐忽然发话。 “走?那么容易?让我走就走啊?我是你们养的狗啊?把这三条狗牵出来以为我怕了是吧?来呀!你们动手呀!我今天就想把事情搞大,看谁能折腾吧!” 秃顶男人又开始嚷嚷,他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这兔崽子让人看得烦啊,要不我们帮忙收拾他吧?”丁鸣对我说。 丁鸣尽是胡扯。 今晚的局势暗流涌动,有记者,有警察,有黑道人物,我得慎重一些,不能依着丁鸣胡来,再说我还没想好要扮演什么身份,是帮谢枫呢,还是不帮他,把事情给搅了。 有时候,一场游戏,我得先进场,才知道怎么玩。 谢枫站得较远,面无表情,他的摄像机应该开了,正在偷录,所以我更不能随随便便抛头露面。 “你要的服务我们肯定没有,你再这么闹下去我们只能报警,干脆叫警察来?”阿正心平气和地说。 “你报警啊!警察了不起啊!警察了不起啊!你们这破浴场还跟我装上了是吧?信不信我明天叫人来把你们这地儿砸喽?” 秃顶男人如此挑衅,黄毛和矮个子好像有点忍不住了,结果刚上前就被阿正拦下。 “先生,你这样搞不太好吧?你看我们本来生意不错,被你搞得把人都吓跑了,做不成生意了怎么办呢?” |
我总觉得这个阿正说的话不是给秃顶男人听的。 “关我屁事啊!反正你们今天……给我个说法!” “什么说法呢?” 秃顶男人手指向陈姐,说:“让那女人过来,给我道歉!敢骂老子?” 他真是得寸进尺,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阿正的脸沉下来了,他贴近秃顶男人,说:“你最好说话小心一点。” “我说话就这样,怎么啦?” 秃顶男人一把推开阿正,算是先动了手,阿正随即一拳打中秃顶男人腹部,这一拳打得既狠又准,秃顶男人弯下腰来,发出“呜呜”的痛苦声音。 “打老子是吧?你们他妈的……” 不等秃顶男人说完,阿正又一拳锤在他脑袋上,秃顶男人被锤得趴倒在地。 真想不到,这个沉着冷静,斯斯文文的阿正,说打就打,一点不墨迹,且明显是个打架高手。 秃顶男人气炸了,一手抓住阿正的腿,想爬起来,结果黄毛和小个子也来了,两人各踹一脚,把秃顶男人又踹回地上。 现场顿时变成三人围殴一人的局面。 我又瞧了眼叶铭铭,叶铭铭不太像要出面制止的样子。 被拳打脚踢一阵,秃顶男人终于踉踉跄跄站起来了,鼻子和嘴角都在渗血,他边擦鼻血边说:“你们……行啊你们!一堆人打一个,狗杂种!我跟信哥老朋友了,你们都敢碰,可以的,你们给我等着。” 信哥这名字我没听过,估计是当地某个混混头子吧。 黄毛立即脱去外套和T恤,露出上身结实的肌肉和一大片纹身,冲秃顶男人说:“来啊!单挑?” 我感觉这三个人,秃顶男人一个也打不过,三个都是打架高手。 秃顶男人似乎怂了,不再逞强,到前台抓了团纸巾,擦着脸上的血。 沉寂之间,又有人从小门走出来,这回是个女人。 这女人身高恐怕有1.75,脸颊消瘦,眼睛和鼻子整过,修长的脖子和腿,上身穿一件相当浮夸的貂皮大衣,下身穿皮裙和长靴。 “朱姐。”西服男人率先招呼。 居然又来一个姐。 阿正朝朱姐点点头,陈姐则站起来说:“没啥的,小事情。” 朱姐嗯了一声,也不问前因后果,对阿正说:“让他出去吧,别影响我们做生意了。” 朱姐转身走了。 真是领导风范。 秃顶男人被揍后,不再那么气焰嚣张,否则又得嚷嚷。于是在不太情愿的状态下,被黄毛和小个子拉出大门。 服务员立刻开始清理地上的血迹。 西服男人一拍手说:“好了好了,大家不要看了,结束了,该上楼的上楼吧。” 陈姐回到前台,继续忙她的事,阿正走去她身边,在她耳边说:“我们去楼上。” 这句话说得极小声,但还是被我听见了。 陈姐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待阿正从小门离场后,陈姐把工作交代一下,就慢步上楼了。 我得跟去瞧瞧怎么回事。 我对叶铭铭说:“你们先回大厅吧,我去上个厕所。” |
叶铭铭朝我一甩手,和另外两名警察上楼,他应该也挺想摆脱我的。 谢枫向我点点头,去忙他的事了。 我从另一边的楼道上楼,跟在陈姐身后。 由于怀着孕,陈姐步伐很慢。上到二楼后,工作人员看见她,都表现得毕恭毕敬,陈姐一一给予回应,倒没什么架子。 她走至一条无人的廊道,廊道相当隐蔽,我先前在二楼,竟然没有发现这条廊道。 廊道的路是死的,她进一条死胡同干什么? 她走几步,便停住了脚步。 原来这廊道内有电梯。 等她乘电梯上楼后,我才敢走入廊道。 廊道内不止有电梯,在电梯旁还有条狭窄的楼梯。 电梯的楼层数字显示6,她乘电梯上了6楼。 我肯定不能像她那样乘电梯上楼,那样太明显了,只好走楼梯了。 我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梯,楼道内没有灯,非常黑,虽然我仍看得清楚,不过我猜这条楼梯是备用的,平时应该不大有人走。 接近6楼时,我听见细微的说话声。 6楼有两扇门,靠外的门通向一个不知做什么用的小隔间,小隔间有窗户,此刻窗户开着,风吹得呼呼响。靠内的门我轻轻打开一道缝,见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似乎有许多房间,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守住了走廊入口。 陈姐一定进了走廊的某个房间,是几号房呢? 其实要制服这两人也不难,但会引起动静。 “怎么办?”我一下没了主意,问丁鸣。 “硬闯吧。” “硬闯不行,要被发现的。” “那你去外面看看呀,那边不有窗户吗?” 丁鸣的话提醒我了,是啊,那边有窗户。 我来到小隔间,小隔间有股臭味,地上堆了些烟头,这里大概是给人抽烟用的。我把头伸出窗户,发现窗户外面是同一高度的一排窗户,仅有一扇窗户亮着灯,离这窗户还不远,毫无疑问就是那间房了。 现在要想办法接近那间房。 走廊是不现实了,只能走外墙。 好在外墙连同这扇窗户的一排窗户上下侧各有一条凸起的横带,正好可以用来抓手和踩脚。 我又低头看,下方是浴场背后,一条漆黑的巷子,应该不会有人来。 事不宜迟,我立即跳上窗户,一只脚先踏到下侧横带,再双手抓住上侧横带,接着整个人蹬出窗户。 这动作对我而言毫不费劲,但对普通人有难度,心理素质必须过硬,我不怕掉下去,普通人可做不到。 外面风好大,感觉把我身上的浴服都快吹跑了,我才注意自己身穿浴服,样子有点狼狈,所幸没人看见。 我慢慢朝亮灯的房间移动。 渐渐的,说话声传入我的耳中。 “人都到齐没?” 是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很粗,不是先前在楼下大厅的几个主要人物。 我挪至窗户旁边,窗户是拉起窗帘的,巧在窗帘有道缝,让我可以瞧见里面的情景,他们太不小心了,但也难怪他们,附近都没有高楼,他们怎么能想到窗外站着个人呢。 “这地方不错,我们好好听他们讲什么。”丁鸣说。 |
房里的灯偏暗,是暖色调的灯光,有一张长桌,大概十几张椅子,再没有其他家具,极其简陋,估计是专门商量事用的地方。 坐着的有四个人,分别是陈姐,朱姐,阿正,以及一个皮肤黝黑,圆脸蛋,样貌十分霸气的男人。 这男人的地位想必也不低。 另外有两人站在圆脸男身后,就是先前出现在大厅的黄牙和矮个子。 还有一个戴眼镜,胖得像头猪一样的男人,站在门旁,这人和那些人恐怕不是一伙的。 “差不多应该都到了吧?” 说话的是守住门的肥仔,刚才也是他的声音,等于他又重复问了遍。 “差不多了,王老板你说吧,临时把我们召集过来什么意思。”圆脸男说。 肥仔被称作王老板,我猜他可能是浴场的老板。 圆脸男跟他讲话完全不是下属对领导的口气,显而易见不是一伙人。 圆脸男在他那边可能是一号或者二号人物。 “熊哥你听我讲,不是我意思啊,刚才阿正打我电话,让我通知你们一块上楼开会,说有急事。”王老板说。 他好像不敢看着圆脸男,也就是他口中的熊哥说话,似乎有些害怕。 阿正站起来了,说:“嗯,刚楼下出了点事,一个酒鬼被我们揍了。” “我看见了,然后呢?” 问话的是手抱胸前,一副趾高气扬姿态的朱姐,这女人一看就精明,甚至是奸猾。 我一时被他们的关系搞得有些迷糊,这朱姐似乎也位高尊崇,难道房间里不止两个派系? 阿正微笑,然后说:“我给你们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要动手,陈姐刚才一上楼就问我,说阿正你平时很冷静的,怎么刚才那么冲动,其实不是冲动,我演了场戏而已,有三个公安在旁边看戏呢。” 他的话令我一惊,原来叶铭铭等三人的警察身份被他发现了。 “厉害啊,他居然知道有警察在,那么他是演给警察看的吗?”丁鸣问。 “你听他讲下去吧。”我说。 “公安?怎么会有公安来啊?我们这是绝对保密的,一直都很安全,你会不会认错了?”王老板着急问,他的反应挺大。 如果他真是浴场老板,那浴场的安保问题该当由他负责,被公安渗透,且又在交易日,按理说他要担责任。 他是老板,提供交易平台,难道其他人是买家和卖家?不对,一般这类情况不大会让买家在场,可能引起对交易安全性的质疑。那么这两拨人多半是浴场雇佣来保护浴场的黑帮组织和卖家了。 卖家掏钱租场地,黑帮收保护费,老板提供平台,三者应该是这种关系。 阿正做个安抚的手势,说:“你别急啊王老板,这事不怪你,我也才知道我们被公安盯上了,我演的那场戏,就是为了试探他们的。刚是陈姐发我消息,说大厅有人找茬,叫我马上出来,我正纳闷怎么今晚还有人搞事,该不是故意的吧?结果我跑出来一看,那个公安,正站在边上,他旁边还有两个人,应该也是公安,而且那人是刑侦队的,我见过他,但他应该不记得我,两年前,饭店有人闹事,这货当时还是区派出所的,跑过来处理,那时候见他挺精明的,后来就听说他进了市刑侦队,好像姓沈吧,所以我才知道他是公安的人,但我不确定他是过来正经泡澡呢,还是带着任务来的,所以我要试探一下他。我们动手打了那个醉汉,结果呢?那三个公安没啥动静,我就知道这里头有问题了。” |
难怪阿正当时带人暴揍那酒鬼,竟然是为试探叶铭铭等三个警察,否则今晚若真是交易日,他们理应想着宁事息人才对,这人又冷静又有脑子,心机深得可怕。 如此说来,是与叶铭铭同行的那个姓沈的警察被认出来了,叶铭铭的处境不妙。 “哦哦,是吗?不对啊,不可能啊,他们怎么发现的呢?我们这里不可能有人泄露的啊,谁会把事情抖出去?”王老板急了,额头在冒汗。 朱姐冷哼了一声,说:“凡事没那么绝对的,王老板,你还是不够仔细。那今晚的单子黄了,一会你去跟客户解释吧,让他们不要来了,交易取消。” 谢枫的判断没错,今晚确实有交易。 “哦好,他们在酒店呢,我等等打他们电话,本来约的12点15分,那只能改期了。”王老板说。 “慢点再说吧。”说完朱姐站起来,好像要走。 “等等,这事还没弄清楚。”熊哥叫住了朱姐,再转向阿正说:“阿正,那个警察,你揍醉汉的时候,他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很冷静,一点不像要管的样子,照理说那个醉汉被我们打得满脸是血,作为警察肯定要出面制止的,除非他们带着其他目的来了,所以我感觉我们消息被泄了,今晚做不了,得取消。” “取消吧,大不了下回再换地方。”一直没说话的陈姐说。 这时熊哥伸手搭在陈姐肩膀上,说:“你刚没事吧?” “没呢,阿正他们都在,能有什么事。”陈姐笑说。 我看出来了,这两人是一对,熊哥估计是这伙人的老大,陈姐相当于压寨夫人。 熊哥深吸口气,说:“你们瞧,这事儿闹的,我们得好好查查,谁最有可能把消息放出去。对了,那三个警察后来去哪了?” “他们上二楼了,我派人盯着。”黄毛说。 事情基本弄清楚了,我感觉我可以走了,我待的地方不算太好,万一被发现很麻烦,他们大概快散会了,总之今晚的交易肯定黄了。 我正打算移动至吸烟室,就听见说话声从那边传来,随即两个手里拿烟的人在窗边晃悠,是那两个穿西装的男人在抽烟。 从他们的位置很容易看到我。 “直接跳吧,别从大楼走了。”丁鸣说。 我决定听丁鸣的话,于是我松手,跳向地面的小巷子。6楼的高度以我来说落地很轻松,落地的瞬间,我特意感受了一下,我的身体确实变得轻飘飘的,结合谢枫提供的脚印线索来看,我怀疑我在下坠过程中重量变轻,减少了坠落带来的损伤,再加上我身体结实,因此才拥有高空落地的本事吧。 巷子内很冷,湿乎乎的,地上还有破碎的酒瓶子。 我观察四周,二楼窗户开着,非常容易爬上去,我可以利用那扇窗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二楼。 我刚准备行动,身后便传来脚步声。 “你在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回头一瞧,竟然是谢枫! 谢枫的手里也拿一根烟,看样子他是跑来外面抽烟的,他呆呆地望着我,我俩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这还有个人啊!你被他发现啦,他看见你从楼上跳下来了!”丁鸣嘶吼。 我瞬间慌了。 |
“你怎么也在这里?”我紧张地问。 谢枫用拿烟的手指指,原来那边有扇小铁门,他肯定从小铁门出来的,他说:“我出来抽根烟,你呢?” 他的眼神不太对劲,说话语气也和之前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我心理作用。 “哦,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 我临时编个谎话。 “也是从这出来的吗?”谢枫又指向小铁门。 “没有没有,从正门走过来的。” 从谢枫的话来看,他好像没发现我是6楼跳下来的,奇怪,那他当时在哪呢?会不会他背对着我抽烟,我落地的声响又轻,所以他未察觉我? 我只能往好的一面想,要不然被一个记者知晓我的秘密,简直可怕。 “你刚没看见我吗?” 但我仍不放心地问他。 谢枫摇摇头,说:“没有啊。” 等谢枫抽完烟,他说:“走,进去吧,外面可太冷了。” “嗯,今晚还会交易吗?”我故意问他。 “我看悬,刚才大厅里发生那种事,不过我盯还是要盯着。” 我俩在底楼大厅分开,他上二楼,我直接去更衣室。 换好衣服,结好帐,我离开浴场,立马给叶铭铭发送条短信。 “你们身份暴露了,赶紧撤。” 果不其然,叶铭铭一通电话打来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在浴场发他短信的原因。 我没跟叶铭铭详细解释,就说他们三个警察身份暴露了,不想死的话快走,叶铭铭让我找个地方等他。 我驾车在浴场附近兜兜转转,看见一座桥,底下是条河,附近都是住宅区,大晚上桥上没什么人,我停车,在桥上等叶铭铭。 片刻后,叶铭铭开车来了,只他一个人。 “你怎么知道我们身份暴露了?”他急着问。 “我刚去二楼上厕所,听到厕所外面两个人讲话了,说他们的人认出来刚才楼下有公安,今晚的买卖要取消了,还让通知客户别来了,什么买卖啊?就是你们今晚的任务?” “是吗?”叶铭铭紧皱眉头,显得半信半疑。 其实我编的故事大有问题,这么机密的事情,人家不可能在厕所谈论,但叶铭铭还是嫩了点。 “什么买卖啊?”我又重复一遍。 “什么买卖……毒品交易呗。” 我就知道叶铭铭愿意告诉我,他对我真的挺信任。 “你不是刑警吗?毒品怎么也由你负责?你们刑侦队到底有几个人啊?怎么感觉每个案子都有你。” “市局没有设缉毒大队,刑侦队兼管的,我问你,你看清楚那两个说话的人长什么样了吗?” “瞄到一眼,一个是楼下先动手打人的那个板寸头,另外一个……另外一个好像是脸圆圆的男人。” 我本想说阿正和陈姐,但那是男厕所,陈姐不可能在,所以我说的是阿正和熊哥。 叶铭铭点点头,说:“对,就是这伙人。” |
“哪伙人啊?” “哪伙人……当地的黑势力呗,这些人其实我们盯了很久了,他们一般就活动在白鹿区,白鹿区好几家场子都和他们有关系,我们怀疑他们上头是有保护伞的,否则不敢这么猖狂。” “他们负责保护天池浴场的生意?” “差不多,类似于雇佣来的打手吧,看场子的,他们经常干这个,但还不清楚是哪边请的,是天池浴场呢,还是卖家的人。再说这家浴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这么大的浴场,装修也蛮豪华的,生意却那么冷清,靠什么维持呢?对不对?懂的都懂嘛!” 看来我猜的没错,这家浴场就是三方的人在共事,分别是卖家,浴场,黑帮,比较奇怪的一点是卖家如何放心把这种重要任务交给第三方,按理说贩毒组织,来头肯定不小,甚至手握军火都不稀奇,干嘛雇别人来解决安全问题,因此合理的解释是,卖方不是当地组织,而是千里迢迢从大老远跑来这边做生意的,需要地头蛇压压场。 “卖家是哪里的?”我问。 “具体还不清楚,虽然这场子有我们的人,但他比较难接触核心圈子,只能了解个大概,现在就知道那伙人是从云南来的,带头的是个高高瘦瘦的女人,叫什么……哎呀妈呀,我想不起来了。” 毫无疑问是那个朱姐了。 但我不信偌大的贩毒组织会把地区业务交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应该是代言人之类的吧,没有太多实权,在她背后肯定还有大鱼。 我越来越觉得这地方水深。 目前为止,我不知道浴场里面给报社和公安提供消息的卧底是谁,我不打算问叶铭铭,因为涉及高度机密,不过我想提醒叶铭铭,这人的处境挺危险的,随时可能被发现。 “没事,他挺机灵的。”叶铭铭回我。 如果叶铭铭也像我刚才那样偷听到房间里的人谈话,他一定心存顾虑,那些人非常精明。 叶铭铭有时候过于理想化,颇为天真。 “反正呢,这回行动算泡汤了,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不出意外他们这个场子要撤,应该再找新地方吧,哎……接下来就比较麻烦了。”叶铭铭泄气地说。 等于说要重新布局,不知道花多长时间。 次日一早,谢枫又来我家。 “他来干嘛?”丁鸣问。 我也疑惑,谢枫再来找我做什么呢?难道他想把他昨晚的经历分享给我?那倒是不错。 谢枫笑嘻嘻的,刚一坐下就说:“昨天晚上你几点走的?” “跟你见面后没多久就走了,怎么了?” “哦,没什么,随便问问,能抽一根吗?” 谢枫示意要在我家抽烟,我点点头,随即他把窗户推开。 我把抱在手里的猫咪放回地上,说:“后来应该没发生什么事了吧?” 谢枫摇摇头,说:“昨天晚上风平浪静,啥事也没有。” 那可不是风平浪静,当然他应该不知道,我也不想告诉他。 “你这么急着走,为什么?”谢枫补充一句。 他这句话令我有些意外,我顿时发现他的眼神扑朔迷离。 “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呀。”我笑说。 “你怎么知道后面没事呢?你不是来看好戏的么?” 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死盯着我,似乎不怀好意。 “他在阴阳怪气什么呢?”丁鸣问。 “先不慌,探探他的口风,我要搞清楚他到底想说什么。”我对丁鸣说。 |
我尽量让自己沉住气,对谢枫说:“你不也为了那家浴场的内幕来的么,怎么一下子这么关心我啊?说说内幕吧,你又打听到了什么?” 我想把话题往浴场方面引,生怕跟他聊崩了,套不到话了。 “说了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我现在只关心你为什么去浴场,你去那干嘛呢?”谢枫问。 谢枫的态度很明确,他不再把我当友军了,我不知他是因为发现我的动机奇怪,所以心生怀疑,还是基于其他缘由,比如说,昨晚我从浴场的6楼跳下来,实际上他看见了,只不过没承认呢? 如果他真看见了,以他的精明程度,绝对可以联想到我是紫丁花苑案的凶手,毕竟这是绝无仅有的特征。 我霎时感觉后背凉意剧增。 “去看看你在做什么,好奇那儿的情况。”我回答。 “找的还真准,一下就知道我在那家浴场。”他说。 “这件事不是跟你解释过了么?” 他笑笑,不再回我。 气氛逐渐不对劲,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被动。 谢枫把烟掐掉,站起身,说:“走了。” 我送他到门口,他又回头说:“昨天晚上,你在巷子里,确定是为了出来透透气?” “那你以为……我在巷子里做什么?” 他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我回房间,我得和丁鸣好好商量一下。 “昨天晚上他肯定看见了,我从楼上跳下来,他当时一定懵了,不过他还是让自己保持镇定,因为他还没有想好,所以先不急着承认。”我说。 “嗯,否则他的表情不会那么奇怪,对你的态度也不会发生那么大转变,你快想想怎么办吧。”丁鸣说。 现在是最坏的情况,我们的秘密被一个有分享欲的记者掌握了,一旦他公开,后果不敢想象。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我问。 “你得果断点,做一个决定,这种事我们之前不是没做过。” 我明白丁鸣的意思,最佳办法,自然是除掉谢枫。 但我不太愿意动手,我很犹豫。 杀一次人,意味着多一件麻烦事,现如今刑侦技术发达,到处都是监控,要不露痕迹地杀人是较为困难的,比如说紫丁花苑的案子,我就留下了连我自己都没察觉的脚印线索。 我想去外面散散心,冷静思考一番。 我披上一件夹克,步出家门,我的两只猫咪跟在我身后,它们好像知道我心里有点烦,直至我来到大路它们才回去。 我沿大路一直往前走。 “我们时间紧迫,要趁他还没有把消息扩散出去就解决这个问题。”丁鸣提醒我。 “要不先找机会跟他摊牌,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也好,顺便可以知道他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谢枫的家我认识,虽说他未必回家,不过我还是准备去他家一趟,就在这时候,我的眼睛余光瞄见左后方有个人影快速闪过。 我好像被人跟踪了。 |
即便我感官敏锐,但若我不是转身想返回家里取车,应该察觉不了有人跟踪我。 他就躲在一块黑色的广告牌后面,与我保持一定距离,小心谨慎的样子。 我装作不知情,朝广告牌走。 此刻广告牌处于我视线范围内,离不开广告牌,他一定很着急,因为他无处可逃。 我能猜到是谁在跟踪我。 没等我做什么,谢枫自己从广告牌后走出来了。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看见我,显得惊愕,装作才刚发现我。 “你怎么在这啊?”谢枫问。 “你呢?”我反问。 “在等车啊。” “坐公交车来的吗?” “对对对。” “这边又没有公交车站,公交车站还要再走过去一点。” “哦……是么?” 我摇摇头,带笑说:“你别装腔作势了吧,为什么跟踪我?” 谢枫看着我,沉默了,露出一种轻蔑的眼神。 显然谢枫走后没打算回家,但他也不可能知道我要出门,所以他躲在我家附近偷偷观察我,难怪他刚才在我家时以抽烟为由推开窗户,原来是为方便偷窥我,我怀疑他包里带着望远镜,结果我出门了,他只好改变策略,跟踪我。 谢枫伸手指向我家门前水沟旁的一片荒地,说:“走,去那聊。“ 此刻路上人来人往,确实不方便说话,荒地比较空旷。 我俩走去荒地。 “我为什么跟踪你呢?” 我没料到,他竟反过来问我。 “这问题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是啊,但你心里肯定知道为什么,你做贼心虚吗?” 我脸色变了。 “你别跟他猜谜语了,直截了当说。”丁鸣催促。 谢枫很会说话,他在引导我,他想让我先摊牌。 “假如你猜的是对的,你不觉得你很危险吗?”我说话时挤出笑容。 “危险?哪里啊?这里吗?这里四周都是人,再说了,干我们这行的,哪会怕什么危险,天池浴场危险吗?我不也去了?你小看我了,真的。” 我确实小看他了。 “你想说什么吧。”我表现出一点不耐烦。 我们都在互相试探。 “啧啧,没耐心啦?也对,你没退路了,被我一个记者发现了你的真面目,你说巧不巧吧,本来我去你店里纹身,还把我有分享欲的事情告诉你,还跟你讲天池浴场的事,因为看你挺老实的,我以为我找着个能说话的朋友了,谁知道碰见个魔鬼,还是我一直找的魔鬼。厉害啊……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一点事都没有,身上就穿一件浴袍,脚上一双拖鞋,没带啥高科技的玩意,我记得……从紫丁花苑那栋楼跳下来,差不多也是6楼吧?” 谢枫算摊牌了。 “你猜我既然知道你在调查紫丁花苑的案子,为什么不对你下手呢?” “很简单啊,因为那时候我还没发现你,你是安全的,不过也保不齐你后面会动手,被我知道多了,对吧?你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
“你不问我那个案子的内幕么?” “我不用问,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你藏得那么深,哪句话真哪句话假,我怎么分得清楚。” “那我们没有达成协议的可能了,你准备怎么办呢?把事情公开吗?” 如果他真准备这么做,我就不能放过他了。 谢枫笑出声,以一种漠然的表情说:“我还没那么蠢,选择现在公布真相,毕竟我手里没有直接性的证据,你来个死不承认,我反而被动了。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会一直盯着你,你可当心点,不要被我找到什么证据。” 谢枫的话令我松口气,难怪他主动来找我,否则他完全可以公布真相。 他在试探我的底线,顺便向我发起挑战。 “不要再跟踪我了,这种做法并不明智。” 谢枫走时,我叮嘱他。 “知道。” 随即他上了一辆计程车。 我没有回家,继续散步。 今天比昨天更冷,还是阴天,没有阳光,风吹在脸上,像无数针在刺一样。 “你犹豫什么?”丁鸣问我。 我是该和丁鸣好好谈一次,我发现对这件事我们有不同看法。 “你的意思应该是果断把他除掉,是吧?” “不是应该,是必须!他知道太多了,对我们非常非常不利,你如果相信他暂时会保守这个秘密,那你太天真了,这记者心里有问题,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本身是个不可控的因素。万一他把真相公布出去,是,警察未必能抓住我们,但我们今后的日子就过得不舒坦了,像只老鼠那样东躲西藏的,你想过那样的生活?” “但如果杀他,同样要冒风险,上次在紫丁花苑我们那么小心都留下了线索,何况面对一个精明的记者,你不要忘了,他是有准备的,他清楚自己可能有危险,所以会预防这种情况发生,比如把整件事全部用文字记录下来,先藏在某个地方,一旦遇害,等警方把这个文档搜出来,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等于说他已经提前挖好了坑,做两手准备。” “很可能是,紫丁花苑那个案子,他不也写了么。” “这倒也好办,杀了他之后,我们去他家里找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 “万一没找到呢?或者他把文档藏在其他地方,比如说报社,甚至交给他哪个信得过的朋友。” “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怕这怕那的,那按你说,怎么办吧,就让他一直替我们保守这个秘密?你该不是抱着这种傻乎乎的幻想吧?” 丁鸣把我问倒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我一时想不出解决办法。 如果把谢枫杀了,恐怕要面对一系列麻烦,我真不愿意动手,我总觉得这是个坑,但如果放过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堵住他的嘴。 他会像苍蝇一样永远盯着我。 “算了,你别管了,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做,你不行,婆婆妈妈的,不就一个记者嘛,拖得时间越久越麻烦,你一会回家把身体给我,我准备一下,今晚就动手。”丁鸣不耐烦地说。 |
“不行!”我直接否决丁鸣的做法。 “妈的,你脑子有病吧?等着他把我们的秘密暴露吗?” “再好好想想,肯定还有解决的方法,要不然……我们帮他解决浴场的事,作为交换条件?” “是啊,然后请他吃饭喝酒,跟他做朋友是吧?哈哈哈,先不谈他会不会答应这种交换条件,就算真答应了,你能保证他不会反水吗?这记者闻闻味道就知道是个多么奸猾的人,跟这样的人合作?” 确实,我和谢枫压根不可能合作,不该抱这种幻想,很明显,只要谢枫活着,隐患就一直存在。 难道真要杀了他? 我没有同意丁鸣的做法,但我提议,深夜去谢枫家一趟,趁谢枫睡觉,找找有没有他写的对我不利的文案。 丁鸣相当气恼,我理解他,我之所以犹豫,是我顾及太多,我不知道我的决定是对是错,我总觉得杀死谢枫是一个大坑,我不想跳进那个坑里。 傍晚,谢枫打电话来了。 “其实我昨天还看见了,你跟那个警察在桥上见面,那三个人是刑侦队的,我认识,没想到啊,你还能跟警察交朋友,他被你骗的团团转吧?你说……万一他知道你的真面目,会怎么样?” 谢枫在威胁我。 我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想把他灭了的冲动。 “你告诉他,他未必会信你。” “是啊,就当给他提个醒了,那你说我是告诉他好呢,还是不告诉他好呢?” 手机听筒里响起谢枫爽朗的笑声。 他太得意了,自以为掐住了我的脖子。 “随你便吧。” 我挂断电话。 我气得整个人发抖。 “你在浪费时间,如果我们不赶紧把这个洞补上,麻烦就要来了,沈默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啊?”丁鸣问我。 我脑子很乱,感觉谢枫已布置好一个陷阱,等着我踏上去。 将近凌晨一点,我到达谢枫家楼下。 谢枫家的灯没有亮,他应该睡了。 我打算跟上回一样,撬开他家门,偷偷溜进去,可就在我走上楼时,我的脑袋传来一阵剧烈疼痛,接着天旋地转,我立即干呕了几声。 这种感受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丁鸣要强行霸占身体。 “你干嘛?”我问丁鸣。 “你不行的,沈默,身体给我,我把他解决掉!”丁鸣愤恨地说。 丁鸣还是想杀掉谢枫,一劳永逸。 “我……我跟你说,丁鸣,不能杀他的,万一他留了后手,我们就完了,你动脑子想想呀,他难道不知道我们可能把他杀了吗?” “你别说了!” 丁鸣似乎没听进去。 我的意识忽然变得模糊。 |
这次丁鸣的意志力太强了,他成功攻占了身体。 他站在谢枫家门前,敲了敲门,既然准备杀谢枫,便不需要再偷偷摸摸,我仍在劝他,可他毫不理会。 丁鸣杀意正浓,失去了理智。 然而谢枫半天都不开门,睡那么死吗? “你还是撬锁进去吧,别一会吵到这栋楼的其他人。”我说。 我认命了,丁鸣想这么干就这么干吧,反正我们是一个人,要倒霉一块倒霉。 不过我得让风险降至最低。 丁鸣听我的,顺利撬开了门,跟上次一样,屋子里依旧有股烟味,但还有另一种味道,特别古怪,不像是谢枫家本来该有的。 “谢枫,谢枫!”丁鸣叫唤。 无人应答。 丁鸣走去谢枫房间,谢枫床是空的。 他各个地方找了个遍,都没发现谢枫踪影。 谢枫竟然不在家。 “他在哪啊?怎么人不在?”丁鸣问。 这么晚,谢枫难道又出门了?还是说他根本没回来过? 丁鸣又进谢枫房间,俯下身,探视床底,结果谢枫没找到,却在床底发现两件东西。 这两件东西,被很随意地放置在床底,一件是染血的衣服,另一件是双男人穿的鞋子。 衣服是棕黄色的外套,上面大部分地方都沾染了血迹。 鞋子是42码的运动鞋,我看着这双运动鞋有点眼熟,好像前不久在哪见过。 想起来了,张旺的鞋子!那天我和莫梓晴陪张旺外出散步,张旺穿的就是这双运动鞋! 我太震惊了,张旺的鞋子,为什么会在谢枫家呢? 或者说,谢枫怎么和张旺案子有关联。 张旺是在西滩河里溺死的,他身上有许多针孔状伤口,所以这件带血的外套可能也是他的。 要谢枫真是杀死张旺的凶手,那整件事背后,会不会隐藏着一个重大秘密? 但我又有种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整件事似乎太理所应当了。 我把鞋子的事跟丁鸣一说,丁鸣也觉得不可思议。 问题是,现在谢枫去哪了? 还有这双鞋和带血衣服,该如何处理? 我建议丁鸣将它们放回原处。 现在还没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们不适合卷进这团漩涡,丁鸣听我的,令物归原处,他带着手套,非常小心,不会留下生物信息。 还是由警察来调查比较好。 谢枫的办公桌上,依旧是上次那些稿件,抽屉里尽是书。 丁鸣走出了谢枫家,轻轻关好门。 今天绝对发生了什么事,可惜我们来晚了,谢枫家那股奇怪的味道,或许是某种线索,谁知道呢。 丁鸣又在谢枫家楼下待了会,再离开小区。 丁鸣很郁闷,我也一样。 “他到底去哪了?”丁鸣问。 “不管他去哪,反正我感觉他不会回来了。” (本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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