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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观亡人——记录一个古老神秘的民间行业[第19页]

作者:葱冲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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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三个月里,得了秦婆婆的提点后,缪先生那里学的本事就停了下来,得知我见过秦婆婆后,缪先生坚称我们是同辈,再也不肯以师徒相称,也暂停教习观亡之术,让我把更多的时间留出来参悟“阴眼”上面,这样一来,我的时间反倒是宽松了不少。至于唐四,我已经整整三个月没见他了,不是不想见,是不敢见,又是蛊又是“寻”又是老仙的,与其咋咋呼呼说漏嘴,不如不见来得稳妥,何况我还没琢磨好怎么在他面前把见了秦婆婆这件事给糊弄过去,必进他陪着我找了好久关于秦婆婆的线索。

    又是一个周末,秋高气爽,我和毛妹起了个大早,准备去爬山。

    毛叔大清早回来了趟,兴许是搓通宵麻将赢了钱心情好,破例给我和毛妹带了豆浆油条,他拿了些日用品后又哼着小曲儿回驸马巷古玩市场看店去了。我和毛妹匆匆吃完早饭,背上矿泉水零食,骑上电瓶车往市里唯一的一座山进发。

    正所谓“七溪流水皆通海,十里青山半入城。 ”站在山脚下时,我和毛妹同时深吸了一口山里清新的空气,面对这秀山秀水,忍不住连声赞叹。

    毛妹去停车场停好电瓶车,我和她一前一后往山上进发。

    上了盘山公路后,没走几步,我就看见山凹一侧停了好多辆挖泥机,停车场旁边的一整片荒地被挖出了个“巨”坑。场面宏大,叹为观止。

    “哎,这什么呢?”我指着比几个足球场合起来还大的坑,问毛妹。

    “啧啧啧,没文化真可怕。”毛妹撕了袋薯片,边吃边鄙视我:“这是咱新市长上任后的第一把火,名字叫——秀山工程。”毛妹站在公路边比划着那个坑,颇有指点江山的意思,“你看,喏,这个坑挖好后填水,填了后就成了镜月湖,那头植些草皮,就成了秀山坡,放放风筝野会儿餐什么的,还挺造福百姓的哈。新市长和我的想法简直不谋而合啊。”

    我被她这架势逗笑了,打趣说:“哟,这会儿倒挺能说,也没见你在学校里混个‘领导’当。”

    毛妹翻了个大白眼,撇着嘴回答我:“切,我才不屑当学校那些虾兵蟹卒的组长班长呢,要当就当校长!”

    “好好好。”我附和了两句,“毛校长好,毛校长辛苦了。”

    就这么一路拌嘴上山,走到一处大拐弯时,我突然看见不远处下来一伙人。

    早上登山的人不在少数,多是锻炼身体来的,可这行人尤为显眼,我心头一跳,连忙捂住毛妹的嘴,跳过排水沟,钻入路边的山林。

    毛妹“医”字还没出口,一口咬在我手指上。我吃痛,死死忍住没出声。

    那伙人不是别人,正是唐四医生一列,外加上几个不认识的人,浩浩荡荡从我们身前走过,好在我们闪得快,没被发现。

    待他们走远,我才长吁了一口气,松开毛妹。

    “干嘛呢干嘛呢!”毛妹不满地嚷起来,“凭什么阻拦我和医生哥哥见面!”

    “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我戳戳她脑袋,咬牙切齿道。

    “记得是记得。”毛妹知道我和老仙还有阴船上所有的事情,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语气平缓下来,“我们用分班后上课忙这个理由推脱,可都三个月过去了,应该没事吧,你这里的事情先瞒着呗。”她指指眼睛,意指我阴眼和“寻”的事。

    我摇头不同意,又坚持在山林里藏了了会儿,毛妹好不容易劝我钻回了公路上,无奈地叹气说:“好吧好吧,这次就算了,如果下次再碰上,我可非得和医生哥哥问好了啊,被你害的最近他都不和我发短信了。”

    “成成成。”我嘴里敷衍她,却回首看唐四他们离去的地方,心里泛起疑惑。

    这么一大早他们来山上干嘛?还和有那几个不认识的人一起。莫非这山上……也出了什么事?

    毛妹拉起我,让我别磨磨蹭蹭,嘴里念叨着去晚了山顶门票就得收钱。我只得压下疑惑,跟着她朝山上走去。
    要说毛妹的“念力”,那可真是不容小觑,我和她从山上逛完下来,随便挑了家面馆吃面,还能碰上正在吸溜大排面的唐四和静坐一旁的医生。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毛妹花痴雷达已光速启动完毕,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喊出了她心上人的名字:“医——生——”我一把捏在她腰间让她闭嘴,她被我掐得“欧!”了一声,谁知话音一转,她竟面不改色地吐出了个“吧”字,连起来就是“医——生——欧~巴!”我着实被震惊到了,平时也没见她这么机灵过,这会儿脑子到转得挺快的。

    听闻毛妹的喊声,唐四和所谓的医生欧巴纷纷抬起头,一个嘴里挂着面条,吃相狼狈,一个则轻轻擦拭被热气熏糊的镜片,温文尔雅,两人望着我们皆是茫然的样子。我闪回毛妹身后,躲避唐四的目光。

    医生重新戴上擦好的眼镜,看清楚是我们后,略带惊讶地“喔”了一声。

    “嘿,怎么这么巧。”毛妹热情地走上前,大赖赖地往他们桌上拣了个座位坐下,整个人恨不得贴在医生身上,“哎哟,医生哥哥,想不到咱俩这么有缘呀~今天都碰上第二次了。”我啧啧感叹毛妹果真是个奇女子,她的智商在靠近医生后急剧下降,刚才山林里叮嘱的那些话显然已经被抛之脑后了。

    “嗯?”唐四最先听出其中的门道来,他笑了一下说,“你们也去山上了?见到怎么也没打个招呼。”

    我轻咳两声示意毛妹来回答这个问题,谁知她此刻正直直地朝对着医生方向,半句话都听不进去,留给我一个“闲人勿扰”的后脑勺,我顿时感觉友谊走到了尽头。

    我撇撇嘴在唐四旁边坐下,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刚才的问题搪塞过去。

    为了避免尴尬,我干脆叫了一碗草菇双浇,低头专心吃面。唐四吃完面后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一会儿让我看他长了的头发,一会儿又夸我仨月不见长高了,一会儿又胡编乱造几句歌词唱唱,看样子这位唐大少爷今天的心情非常不错。

    在他整整心情不错了十五分钟后,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到底什么事这么开心?”

    “嘿!”唐四本来正摇头晃脑地哼着歌,被我这么一问,立刻来了精神,他看了看四周,神秘兮兮地凑近我说:“你觉得还能有什么事,能让本大爷这么乐呵的?”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说:“钱。”

    “聪明啊!”唐四一拍桌,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连忙又压低声音说:“哟喂,选了文科班逻辑思维反而变强了啊,有长进,很有长进。”

    我无视他吝啬的恭维,问他说:“到底什么地方赚大钱了?”

    唐四一挑眉,倾吐四个字:“有关部门。”

    “这钱你都敢赚。”我被他勾起了兴趣,不由追问说:“详细讲讲,好让我也挣个明年的学费。”

    唐四了然,轻声说道:“秀山工程,多则无可奉告。预要分羹,还请来唐氏诊所一聚。”说罢他又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下次躲我的时候不要那么慌张,我又不是老仙。”

    他在“老仙”二字上重重停顿了一下,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我立刻背后一凉,心里惴惴不安起来,我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我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提到,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回答,唐四狭长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轻蔑,他不再看我,起身拍桌结账,边大笑边从毛妹那里拉过医生扬长而去。

    “怎么说走就走啊……”毛妹回过神来,失望地叹气,“哎?你怎么了啊,怎么皱着个眉头。”

    “毛妹,我觉得他知道了。”

    “知道什么?”毛妹仍是一脸迷茫。

    “我不知道……”我喃喃,脑子里乱成一团。
    当天晚上,我和毛妹就去了诊所,毛妹去那儿完全是为了抒发自己对医生多日不见的想念,而我则是因为心虚,唐四中午面馆里那眼神,分明就是知道了什么,而我必须要了解清楚他到底知道了哪些,才好把秦婆婆和老仙的事圆过去。

    看他中午那活蹦乱跳的样子,我稍稍放心,老仙还算守信用,没有对他下手。

    一进诊所,毛妹就勾着医生不放,一口一个“欧巴”叫得那叫一个腻歪,我和护士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径直进了挂水室,推开门,唐四果然正懒洋洋地靠在其中一张病床上。

    听见关门声,他头也没抬一下,只低头自顾自玩着手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个……”我努力翻找脑海里的词汇,试图打破这沉默的僵局。

    “哟!”唐四这才抬起头,像是才注意到我一样,脸上露出异常惊讶的表情,“苏小姐这是赶不及分羹来了!”

    “你……”他讲话的腔调有些阴阳怪气,明显带着些嘲讽的意思,听得我膈应得慌,我只好愤愤回击说:“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过来?”唐四轻哼一声,又低下头去拨弄手指。

    “我来是因为……因为……”我的脸上一片火烧,滚烫滚烫的。其实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干嘛来的,如果说毛妹过来是有明确的目的,那我还真没什么目的,要有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那种。

    “停,别多说。”唐四打断我,他忽又抬头,目光炯炯,夸张的脸色恢复平静,终于有了片刻的认真:“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你说。”我松了口气,暗自庆幸不用劳心劳苦编排词句了。

    唐四认真地看着我,我突然发现他的眼睛像深潭般望不见底,他沉下声音,有些烦躁地说:“你还站在我这边么?”

    我微微诧异,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问我这个问题,回想起隐瞒那些事情的初衷,我立刻郑重地点头说“是!”

    唐四不说话,仍旧看着我,似乎想把我的想法全都看透一般,直看得我鸡皮疙瘩起几圈,隔了半晌,他终于站起身子,拍手笑道:“那恭喜,哈哈,恭喜你得了宝贝。”他伸出两根手指指指我的眼睛,笑意更甚:“只是我不知道,这宝贝……是用什么代价换的?”

    “你什么意思!”我立刻反问回去,话刚脱口又有些后悔,这样一来不就承认我见过秦婆婆了么,要是唐四深究下去,知道来龙去脉,难免会牵扯到他身上那致命的蛊。

    不可以。

    我压抑住心里泛起的酸涩感,从进门起,唐四就没再像从前一样笑过,他今天的笑容都很公式化且刻板,仿佛我不再是他并肩作战又值得信赖的伙伴,而是生意场上虽互利共赢却不得不时刻提防着的商人。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不喜欢鱼刺卡在喉咙里一样。

    “什么意思……”唐四重复了我的话,“苏木,我还能在相信你么?”他的嘴角泛出苦笑,仅一瞬,又恢复了方才张扬肆意的样子,“也罢,无论你站在哪一边,我都无所谓了。回去告诉老仙,我,唐四,一定会比他先找到她!刀山火海,能奈我何?”

    我本来心里就憋屈至极,这会儿他又提到“她”,我顿时一股怒气汇聚丹田,忍不住大吼说:“你能告诉我,她到底是谁吗!”

    唐四为了找她,只身闯入诡域铩羽而归。

    老仙呢,尽管他从来没提过,但一切的一切似乎也有着冥冥中的联系。

    而最让我无法忘记的是物流厂会客室里的那一幕,唐四狠狠挥出拳头,老仙当时丝毫没有还手,只惊讶地大声问唐四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问他和老仙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不好说。”唐四嗫嚅了几句,“但他赏给我的东西我都留着。”

    “什么东西?”

    唐四轻笑两句,猛得一下扯开衬衫扣子,露出半截身体。

    “你干嘛!臭流氓!”我往后退出两步,眼睛拐向天花板,不去看这“诡异”的一幕。

    “喂,你看看我。”

    “不要看。”

    “你快看看。
    ”
    “不看。”


    “看的话下学期帮你垫学费!”

    “好,那我勉为其难吧。”我睁开双眼,仔细看他胸膛前看起来。
    我抬眼望去,只见唐四的心口处竟有一块巴掌大的红印!那红印的周围经络分明,呈网状蔓延开来,一直到锁骨下方才没了印子。乍眼一看,很是触目惊心!我忍不住想要凑上去细细打量,谁知唐四抿着嘴,一言不发地扣好衬衫扣子,轻笑了一声说:“问吧。”

    “问?”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让我提问,我立刻配合道:“这印子是什么?”

    “蛊。”唐四后退两步坐回床上,“每月初一发作,跟了我十五年,从未间断。”末了他又补充一句,“老仙‘送’的,解不了,甚至是什么蛊,都看不出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老仙果然没有骗我,唐四身上的却存着另外一种蛊,只是……为什么唐四说这蛊是老仙“送”给他的,我明明记得老仙说蛊并非出自他手,两人的话有些出入,我不知道到底该听哪一方的,只得继续追问说:“这蛊是老仙下的,为什么下?”

    “老仙和我师父唐承礼本是同门,他执迷于制蛊之术,行事狠辣,终因有悖祖训,被逐出师门。此后,老仙远赴苗疆,直到十五年前才回来,师父带着我去见他,谁知那竟是师父在世时的最后一天。”说到这,唐四紧握拳头,眉头皱起,神情大为悲怆,“他们的谈话破裂,老仙对毫无防备的师父下了杀手,而我也中了他的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他本以为我中了这蛊必死无疑,也因此放任我跑了。谁知我活到了今时今日,竟然又和他碰上了!这就是他送我的见面礼,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所以说,他本来没认出是你。是你身上的蛊让他把你记了起来。”

    “可以这么讲。”唐四深吸几口气恢复平静。

    我微微点头,忽又想到心里还有些疑惑的地方,于是一并问他说:“那个……我其实看过你身上那里……之前怎么就没看见过这东西……”我指指他的胸口,憋红了脸小声说。

    唐四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脱口而出道:“现在的女高中生都这么饥渴么?”

    “不是的!”我连忙摆手,解释说:“有次看见你换衣服而已!”

    他一副被我猥亵了的样子,惊恐之情溢于言表,好在没过多久,他就停止了玩笑,正色道:“其实我也觉得这蛊奇怪的很,这样的红印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刚中之后的一年里,我才十二三岁,还是个毛头小子。另外一次就是现在,犬蛊袭击之后,我还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消。虽然这蛊每月发作,噬心难忍,有时不得不靠药物抑制。但犬蛊袭击我的时候,我竟然冒出一种感觉,它在救我,要不是它,我恐怕已经丧命犬口。”

    蹊跷,太蹊跷了。

    按理说下这蛊是害人之用,怎么会反过来“保护”唐四呢?所以说,这蛊本身也有值得怀疑的地方,我暗下决心,势必要找老仙问个明白。

    我和唐四各有所思,再次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
    “好了,我和老仙的关系打听清楚了。”唐四率先打破沉默,复又扯起一抹公式化的假笑,“苏小姐要是没别的事,那就请回吧。”

    “等等!”我连忙制止他。差点就被他钻了空子,好在我记性不错,还记得第一个问题,我立刻重复一遍说:“你忘了回答我,她到底是谁?”

    “哦?”唐四失笑,冷着脸说:“你就这么感兴趣。”

    “是。”我郑重地回答。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唐四轻叹一口气,“她叫周汀兰,是我女朋友。”说到这里,唐四停顿片刻,又接着道:“只是,她五年前自杀了,我找不到她的魂魄,后来得知她魂归诡域,我才搬来这里,我要找她,如果你还站在我这边,那我恳请你能帮我。”

    我之前隐约猜到过他和她的关系,倒也不出所料,我点点头,接着问唐四:“找到她之后呢?”

    “和她道歉。”唐四脸色沉郁起来,“然后送她去往阴间,重入轮回。”

    “道歉?”我疑惑。

    唐四摇头苦笑:“是我对不起她。”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岔开了话题,“你知道老仙的名字么?”

    我被他问的一头雾水,只得摇头说不知。

    “他本名周贤,大家都叫他‘老贤’,因为他确实很有本事,叫着叫着就变成了‘老仙’。”

    周贤……周……周汀兰!我心里一个激灵,急忙问道:“他和你女朋友是什么关系!”

    见我反应过来,唐四赞扬地点了点头:“老仙在苗疆娶了蛊女为妻,两人育有一女,取名为周汀兰。”

    “父女!”我到抽一口凉气,心头激荡,赶紧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十三岁那年师父过世后,我独自留在他家钻研道法古籍,想要学成报仇。师父的几个同门合议,坚持让我继续上学。我留了一级,和班里的新同学不太熟络,恰逢班里来了个转学生,我反而和她熟悉起来,她就是周汀兰,我们认识十年,感情就是奇怪又微妙的东西,从第一眼见到她起,我就喜欢上她了。”

    “所以你们后来处对象了。”

    “是。”唐四点头,“高中的时候我鼓起勇气表达了心迹,很意外,她竟然答应了。我俩考了同一所大学,为此我差点放弃了道士这个职业,也差点放下对老仙刻骨的仇恨。我寻思着毕业之后能有份安稳的工作,然后娶她,过回平静的生活。”

    我边听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大学毕业典礼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她的父亲。从前无论家长会,还是上学放学,从来都只有她母亲过来,她说她父亲生意繁忙,没空管她。”唐四停住,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一口,烟雾随着空气慢慢扩散开来。

    唐四的眼神望向虚空,似是回忆,又似是感怀:“苏木,你能想象那样的情景么,我捧着花,拿着戒指,满心欢喜去她宿舍楼下等她,时刻准备着在她出现那一刻跪下来求婚,和她说:‘我啊,毕业了,工作也有了,不如结婚吧。’这样的话。等着等着,却意外看到老仙也出现在宿舍楼前。我当时震惊到无以复加,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杀死师父的仇人就在这里,杀死师父的仇人怎么会在这里!我很想冲上去揍他两拳解气,又忌惮周围的环境,最后我选择躲了起来,观察他来干什么,然后再做打算。老仙没认出我,他时不时看着手表,不耐烦的样子。后来……我就看见汀兰走出来了,我正犹豫着该怎么办,却忽然听见汀兰对着老仙说:‘爸,你怎么来了?’”
    唐四颓唐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是老仙的女儿。”

    “所以,你最后放弃了你俩的感情。”

    “是,我没像约好的那样和她一起坐长途车回家,而是参加完毕业典礼后自己回来了。我心里形成了奇怪的平衡。我强迫自己不去找老仙寻仇,不去伤害她的父亲。同样,我也不能再和她一起,更别说结婚成家。我断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因为不知道要怎样去解释这件事情,或许让她得知自己父亲的品行,做过的勾当,反而是除了分手以外的第二次伤害。我做不到。”

    “后来呢?”我急忙问。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找过我。”唐四摇头,“最后一次得知她的消息,她已经去世了,死因是自杀。我心里清楚她可能是因为我才……”唐四停住话头,连吸几口烟,心情很糟糕的样子。“我找过她的魂魄,可她既没游荡人世,也没下去阴间。所以我请师门的长辈卜卦,所有的卦象都指向她在这里,而这里,就是脱离三界之外的地方——诡域。”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听完之后我连声感叹,一叹周汀兰的痴情如斯,甘愿为情赴死。二叹唐四和她有缘无分,白白错过。

    上一辈的恩怨情仇本就不该牵扯到下一代上,说到底,是唐四的错。

    说实话,我心里还有些微微羡慕,周汀兰虽然早已不在人世,却仍然有人找她,记挂着她,撇开那些缘由和手段,唐四和老仙都是不错的家人。倘若某天我死了呢?我的父母对我不闻不问,毛妹又是个缺心眼的,会有人像这样记挂我吗?我略感心伤,晃晃头,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好了,我讲完了。”唐四掐灭烟头,他早有提防,在我说话前又抢着开口说:“如果想问秀山工程的事,那再说吧,我今天累了。”

    既然下了逐客令,我只得识趣地转身告退,唐四挥挥手示意我快走,这态度不能更明显,他还在因为我瞒他老仙的事情而生气,就像他说的一样,信任的堡垒坍圮过后,就算重新搭建起来,也不会像第一次那样牢固。

    唐四和我说了这么多,其实,我也很想把老仙,秦婆婆,阴船,还有“寻”的事情,一切的一切全都坦白给他听。但我又犹豫了,虽说我也不知道那蛊是什么,但老仙说,只要他知道了自己中了什么蛊,他就会死。

    如果我拒绝和老仙合作,老仙心情一差,告诉了唐四怎么办?再如果,他让那个蛊变本加厉呢?或者就像唐四所说的,这蛊本来就是老仙下的?无数条猜测盘踞在我的脑子里,拉扯着我的神经。总的来说,我坦白的话,对唐四很不利。我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话来,只好慢吞吞打开挂水室的房门,晕乎乎地往外走,护士见我出来,告诉我说毛妹拉着医生一起去饭馆张罗晚饭了,让我叫了唐四一起过去。

    我实在没那个心情,因为唐四生疏的态度,也因为复杂又琐碎的思绪,我摇头说不了,让护士带话给毛妹说我先回家。护士又挽留了几次,我都是摇头拒绝。走出诊所的时候,天色已晚,我径直坐上公交,一路颠簸着回了毛妹家。

    幸好毛妹给了我备用钥匙,我回二楼开了门,晚饭也没吃,洗漱完后早早在床上躺下了。

    烦人的思绪再次入侵大脑,我的脑子里一会儿是琢磨不透的蛊,一会儿是唐四身上的红印,一会儿又变成了周汀兰,我忍不住揣摩她的长相和性格,老仙和苗女生的女儿……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呢?唐四这么吊儿郎当的人都能有一见钟情这么回事,唐四啊……看来他是知道我和老仙碰头的事了,也知道我有了“寻”,至于其他,他也应该不是很清楚,毕竟阴船上后来的事,连老仙都不知晓全部……可他至于这么生气么……也是,如果我信赖的人掉过头和仇人去合作了,还一起瞒着他去做了一些别的事……生气……该生气……

    我自责了一会儿,许是早上爬山太累,我挨不住沉重的眼皮,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

    “苏木!下来!你给我下来!”

    “滚犊子,别妨碍我跳楼。”我挥挥手,赶走下面逡巡的唐四。

    “下来,快下来!”唐四仰头朝着我大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今天的唐四似乎有些口齿不清。

    我站在某处高楼大厦上,定央央地望着四周,雾霾,好重的雾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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