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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神秘失踪》:10名普通人深夜同时失踪,引出惊天真相![第17页] |
作者:龙心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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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章继续 |
第十八章:吴瑜 2010年2月23日 吴瑜头一次在早上6点前吃完早餐。 昨晚她回到家时,脑中像住进一只幽灵,反复上映着孙叔华坦白自己正是杀人元凶的那一幕。吴瑜的情绪从愤怒过渡到心碎,用了整整一晚。有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攥住了,并不断挤压,失落与痛苦让她喘不过气。她委屈地问自己:你到底为什么要介入这件事?因为可笑的自尊?因为毫无意义的逞强?太棒了,你亲手毁掉了自己的生活! 在此之前,她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和孙叔华在一起后的样子:她早上起来为他做好早餐,他会用赞叹的目光像欣赏艺术品一样欣赏桌上的食物,上班前他会亲她的脸颊,对她说爱她。也许他们将来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继承了父亲超高的智商与母亲坚韧的品格,他们看着孩子一路长大成人,最后两人并肩坐在床头,一边在夕阳下翻看旧照片,一边替对方拭去眼角的泪水。 |
吴瑜的确感觉到这件事正在朝她幻想中的方向发展。但直到昨天,她幻想中的世界发出一声惊天巨响,接着在她面前土崩瓦解。 吴瑜嚼着干巴巴的吐司,原本香甜的芒果夹心显得既涩又苦,丝毫勾不起她的食欲。她觉得自己像一部吞食的机器,可悲地等待食物流进胃里,然后被消化。吃着吃着,她抽泣起来,跟着不久便演化成伏在餐桌上嚎啕大哭。 在家里无所事事地游荡了两小时后,吴瑜决定出去散散步。她信步来到离小区不远的公园,坐在临街的一张长椅上,呆呆望着马路上的车流。此时是上班高峰期,路面上的车如动物迁徙,急匆匆地开往远方。引擎发出的轰鸣声与排泄出的恶臭引得吴瑜心里更加烦乱,她微微叹了口气,准备起身离开。 |
不经意地一瞥,吴瑜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街对面的小超市走了出来。她重新坐了下去,定睛朝对面瞧去,不觉低声叫出一个名字——小虎! 只见小虎手里提着个沉甸甸的袋子,步履匆匆地向前走。虽然他戴着墨镜,但是他的体型相较一般男子实在过于壮硕,所以吴瑜一眼认出了他。小虎走了约摸50米,在一辆黑色的思域车前停下,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这时,他似乎下意识地朝对面瞧了一眼,立刻现出惊讶的表情。吴瑜知道,他也认出了自己。 吴瑜本打算上前打招呼,但下一刻,她发现小虎的脸上的表情骤然一变,同时挥动右手朝吴瑜身后比划。吴瑜心中一沉,不禁朝身后瞧去,惊见一名壮汉疾步冲她奔来。吴瑜浑身汗毛倒竖,一声尖叫堵在喉头,未及叫出来,那壮汉已经逼到她面前,探出一只大掌,捂在了她嘴上,另一只手飞速箍在她腰间,跟着便用力将她向后拖。 |
吴瑜觉得自己就是一块无法活动的死肉,任凭壮汉将她扔在地上拖行。她绝望地朝对面瞧去,只见小虎正站在马路中间,一边躲避着车流,一边焦急地朝自己张望。吴瑜心上一松,就凭小虎那体格,绑架自己的壮汉浑然不是对手。 可接下来,她却沮丧地看到小虎在马路上逗留了一阵,居然返身走了回去。吴瑜欲哭无泪,心里大骂:这个孬种! 今天偏逢公园要举办活动,禁止那些广场舞大妈们动用场地,所以平日里一到此时就人声鼎沸的街心公园,今天连个鬼影也见不着。吴瑜判断,这个人必定盯了自己一段时间,同时对周边的情况摸得十分透彻,这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 |
正如是想着,就听后面一声闷哼,跟着一副庞然之躯重重砸在吴瑜身上。吴瑜尚未反应过来,一阵剧痛已传遍全身。低头一看,那名壮汉竟莫名其妙地趴在地上。吴瑜脑中一个灵醒,抽出被壮汉压在身下的右脚,一脚踩在他脸上。接着,一声惨叫便灌入她耳中。与此同时,吴瑜眼前闪过一道银光,她未及看清来势,一副手铐已拷在匪徒手腕上。只听一个男声气势昂然道:“别动,警察!” 吴瑜立刻认出了这个声音,脱口叫道:“费征?” 费征微微笑道:“你好,吴记者,你没受伤吧?” 吴瑜摇摇头,不禁朝街对面瞧去,那辆黑色思域已经不见了。 吴、费二人将匪徒押送回刑警队,交由江逢审问。费征从办公室里出来时换了一件便服,对吴瑜笑道:“吴记者受惊了吧?走,我请你喝早茶。” |
两人来到一家港式茶餐厅,随便点了几个菜,便说起今早的事情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遇到危险?应该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吴瑜拿勺子搅动杯里的奶茶,用质问的眼神盯着费征。 费征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其实,你离开后不久,米队就让我跟着你了。董毓昆是个狠角色,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米队猜测,他还会出手。” 吴瑜手里的勺子“叮”一声掉在桌子上:“谁?董毓昆?” 费征愣怔了一下,反问:“你认识他?” 吴瑜组织了下语言,在最短时间内讲述了自己与董毓昆在图书馆偶遇的事情。 费征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哦”,说道:“原来他就是在那时候盯上你的。” 吴瑜蹙眉道:“看来他也发现高志国的死有些蹊跷,所以才去图书馆查阅华刚的文章。” |
“华刚?”费征不解地望着她,“华老师的父亲吗?这件事跟他有关?” 吴瑜摇摇头:“说不好,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和他有关。昨天我试探过华清风,他说他也在怀疑华刚。” 费征出神地说:“看来这个华刚的确有些问题。先不说这些了,有件事情得提醒你一下:杨义逃走了。” 吴瑜发出一声惊呼。 费征补遗道:“昨天你走以后,他用鞋带上的铁皮打开手铐,从通风管道逃了。这也是米队派我来保护你的原因,他担心杨义会对你不利。” 不料吴瑜却缓缓摇头:“其实我觉得……杨义并不算坏人。如果他觉得我对会对他造成威胁,他那天只要不出手救我就行了。” 费征冷声道:“那他利用孙叔华杀掉高志国这件事怎么说?” |
吴瑜攥紧了勺子,一时间走了神:“我觉得这件事另有乾坤……” 她摇摇头,赶走脑中大量的猜测,突然意识到这件事还远远未到结束的时候,于是不觉埋怨起来:“真是见了鬼了,我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事!能说脏话吗?” 费征哈哈大笑:“别说你了,我也特想说。” 吴瑜叹了口气,问道:“他还好吗?” 费征自然知道吴瑜说的是孙叔华,他点点头,温声道:“你放心,我们会格外关照他。不过,调查结束前,你可能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他。” 吴瑜眉目低垂,一腔委屈像要喷薄而出。她极力克制住,方才说:“谢谢。麻烦你替我捎句话,叫他坦白从宽,心……心里不要有压力。” |
她说出这句话,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居然轻易宽恕了一个杀人嫌疑犯,一个隐瞒自己的骗子?这实在太不“吴瑜”了。 费征轻轻拍了下吴瑜的手背:“我相信他是个好人。给他点时间,他会交代清楚的。” 吴瑜感激地一笑,正要说话,一名服务员笑眯眯地来到她身边,举起手上的水壶示意道:“您好,添水。” 吴瑜向后一靠,那服务员凑上前,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晃了晃,吴瑜立即看到她两指之间夹着一张纸条。那服务员将身躯扭成 “s”型,正好挡住费征的视线,笑容仿佛一条电脑程序,僵硬地挂在脸上。吴瑜一凛,接过她指尖纸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下午两点在琥珀公园见面,切记不要告诉任何人——虎。 是小虎! |
吴瑜的心脏猛地一颤,她心虚地望向费征,见后者正在玩手机,这才长舒一口气。 两人从茶餐厅出来时已近正午。吴瑜走到街角,正准备打车,却见费征仍旧跟在她身后,便不解地问:“你……不回队里吗?” 费征不好意思地笑笑:“米队吩咐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要全程保护你,直到抓住董毓昆为止。” 吴瑜一听便来了脾气:“我又不是智障,用得着你保护吗?” 费征耸了耸肩:“从今天早上的情形看,你好像用得着。” 吴瑜一时语塞,心里不禁打鼓:小虎约她见面,必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可费征像块狗皮膏药一样贴着自己,却叫她不知如何是好。反正无论如何,要尽快甩掉费征才行。 |
“好吧,”吴瑜扁了扁嘴,“早上起得早,我得回家补个觉先。” “行,你是老板,你说去哪就去哪。”费征做了个“请”动作,示意吴瑜上自己的车。 费征将吴瑜送回家,告诉她自己就在她楼下守着,同时交给她一个对讲机,嘱咐她每过一小时就用对讲机向自己汇报一次情况。 吴瑜不满地瞅了他一眼:“怎么你和孙叔华都一个德行?” 费征正颜道:“这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刚刚吃饭的时候我同事发来一条信息,说留在董毓昆家附近监视的同事发现他丢下老婆孩子逃了,你最好焚香祷告我们快点抓住他,否则最先倒霉的就是你!” 吴瑜被他怼了回来,心中一万个不情愿。她黑着脸地回到家,抡起胳膊将对讲机摔在了沙发上。可下一秒,她却望着对讲机,露出神秘的微笑。 |
半小时后,费征的对讲机内突然传出吴瑜的声音:“快上来,我又发现一颗摄像头!” 费征想也没想,便跳下车上了楼。吴瑜煞白着脸为他开了门,指着浴室道:“我刚刚想洗澡来着,一拿下花洒,就看到背后有一个摄像头,吓死我了!”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浴室,费征正欲摘下花洒,一股热水便当头浇下,惊了他一大跳。只听吴瑜连声道歉:“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碰到开关了。” 费征无奈地叹口气,脱下外套交给她:“你离远点。” 吴瑜拿着外套走到门外,挑眉道:“这样够远吧?” 费征没理会她,拿着花洒仔细端详一番,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刹那间,他心里“咯噔”一声,急忙朝门口瞧去,只见吴瑜站在门口,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一副坏笑挂在脸上:“澡你随便洗,我先闪了!” |
当费征扑过去的时候,浴室的门已经锁上了。吴瑜在外锁里面插了钥匙,所以门从里面打不开。在此之前,她观察过费征,发现他不管钥匙、手机、钱包,一切东西统统往上衣口袋里塞,那么车钥匙也必定在其中。 吴瑜一路哼着小曲,开着警车来到琥珀公园,抬起手腕一看,时间正巧卡在下午2点。不远处的花坛旁边,一名身材健硕的男子正在焦虑地东张西望,吴瑜一眼认出那便是小虎。 吴瑜按了下喇叭以引起他的注意,小虎冲她点了点头,裹紧了大衣便走了过来。 “路上没人跟踪吧?”小虎打开车门跳上副驾驶座。 “没有,”吴瑜说,“你早上已经看到我了,为什么又返回去?” “我看见那个警察冲过去了。” “你那么害怕警察?” |
“我没有什么好怕的,只是我现在要保护一个人,绝不能让警察发现他。” “保护谁?” “杨义。” 按照小虎提供的地址,吴瑜将车开到城郊一处民宅门口。这是一幢二层小楼,墙上的青漆已经剥落了一半,显得萧索破落。小虎引吴瑜进入门内,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小虎歉然道:“不好意思,这里比市里潮湿,气味有些不大好。” 吴瑜摇摇头:“没事。” 小虎突然伸出一只手,罕见地露出微笑,说道:“我叫许虎,之前一直没告诉你真名,实在很失礼。” 吴瑜同他握手,心里却一直惦记杨义,问道:“杨义还好吗?” 许虎指了指前方用水泥砌成的楼梯:“他就在楼上——等你。” |
二人一上楼,便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许虎抢在吴瑜身前打开左侧的一道门,那咳嗽声便愈发清晰。 “进去吧。”许虎让在一旁,冲房中瞧了一眼。 吴瑜进入房内,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正捂着胸口猛咳。地上散落了一地卫生纸,大多数染着鲜血。 床上那人看见吴瑜,极力挤出一抹笑容,用低沉的声音说:“吴记者,又见面了。” 吴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病怏怏的男子,居然是昨天那个机敏诡诈的杨义。短短一天时间,他仿佛换了个人,变得羸弱憔悴,像一个罹患癌症多年的将死之人。 吴瑜坐在他床边,不解地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
杨义苦笑一声,引发一阵猛烈的咳嗽。待咳嗽止住他才说:“我的肺被炸烂了,活不了几天了。” 吴瑜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同情,抓着他的手臂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杨义摆摆手,缓缓道:“这不重要。今天找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吴瑜缩回手去,声音不觉冷了下来:“为什么一定是我?” 杨义勉力直起身子,仿佛这样显得正式一些:“因为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吴瑜叹口气:“那你先告诉我是什么事,然后我再决定要不要做。” 杨义眼里发出一道感激的光芒,从被子里拿出一样四方四正的东西放在吴瑜面前,说道:“这是一台微型电脑,你交给孙叔华,让他帮我找到董毓昆。” |
吴瑜双眉一竖,“蹭”地站了起来,厉声道:“你还嫌害他害得不够吗?他为了帮你,已经进了监狱了,你居然……” 杨义用手臂压了压,示意她冷静,而后才说:“我没有想害他,他是自愿的。” 吴瑜一股脑血冲顶,一句脏话几乎破口而出:“你放……一个智商正常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愿替你去杀人?” 不待杨义说话,一旁的许虎插言道:“高志国不是人,说他是个禽兽都便宜他了。吴记者,杨义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可能是他最后的一丝希望。” |
杨义咳嗽一声,勉力说道:“小虎请医生给我看过了,肺泡大面积碎裂,并且已经感染。如果不进医院,肯定撑不过4天。呵呵,4天……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现在就死。因为太他妈难受了,就好像有人在你的肺里装了个散气孔,我要花比之前多100倍的力气去呼吸。一个连呼吸都要耗尽力气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更何况是这区区4天!但是,我不能死, 20年的筹谋,就要在这4天中划上句号。这4天实在太关键了。吴记者,如果你不肯帮我,那这最后的4天也就没意义了,我干脆让小虎一刀杀了我,彻底结束痛苦!” |
许虎噙着泪道:“你胡说什么!做完这件事,我马上带你去医院,你身体结实,肯定能挺过去!” 吴瑜捏了捏眉心,好让自己巩固内心中那个决定,而后说道:“好,我帮你,但是我有个条件!” 杨义虚弱地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条件。小虎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你想知道的一切,都会在那里得到答案。” 吴瑜目光一亮:“真的?” 杨义猛咳一阵,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不相信我,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吴瑜自然是信的。她被挫败的那一份寻找真相的勇气重新在体内焕发新生,她隐隐意识到,自己将要去的那个地方,一定能够让她窥见整件事情的全貌,揭开尘封20年的真相。 |
跟大家说声抱歉,今天家里网络故障,打电话给电信还被怼了回来,如果明天网络能恢复的话把今天的补上。 等更的各位,今天又让你们失望了,万分抱歉!希望大家继续关注,我们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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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让大家等这么久 |
18章后半部分继续 |
5分钟后,许虎启动了他的思域车,一路向南驶去。吴瑜不止一次窥视过身边的这名男子,他仿佛是一台握着方向盘的机器,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完全没有要与自己交流的意思。 吴瑜忍不住问:“那个……许先生,咱们要去哪里?” 许虎用冷冰冰的口气说:“禹家村。” 吴瑜一惊,禹家村是咏翠市下属的丰华县内最边远的村子,大约离咏翠市有2小时的车程。这么个小村落,如何会与真相有关? “冒昧地问一下,”吴瑜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说,“你和杨义是怎么认识的?” 许虎淡淡地回答:“我们是发小。” 吴瑜听闻此言,立刻想起在熔炉里发现的那张照片,于是探问道:“孤儿院的发小?” |
许虎第一次朝吴瑜瞥了一眼,似笑非笑道:“是的。我小时候经常去孤儿院玩。” 吴瑜见他还试图隐瞒,腔中不由升起一团怒火,冷声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撒谎吗?我已经看过那张照片了,上面有你!” 许虎仿佛并不吃惊,他齿间蹦出一声冷笑,说道:“你当然看过了,东西是我放在那里的。” 吴瑜又是一惊:“什么?你……” 许虎续道:“我本来想让你吧东西直接交给华清风的,可谁知道你那么没用,居然让人给打晕了。别那么看着我,怪渗人的。想必你已经猜到华清风也和这件事有关系了吧?不然你不会把照片交给他。” 吴瑜争辩道:“我只是怀疑他爹和这件事有关,并没有怀疑他。” |
许虎挑了下眉:“那我还真是高看你了。好了,不开玩笑。我的确知道孤儿院的事,但是我没在孤儿院待过,这点我没骗你。目前我只能告诉你,杨义他们没有错杀过一个好人,高志国、顾铖、董毓昆,他们各个都是罪大恶极的人,理应得到惩罚!” 许虎说到“惩罚”二字的时候,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这让吴瑜觉得,即使他并未直接参与此事,但他对于高志国等人的恨意却是刻骨铭心的。到底他们做了什么事,能让一个旁观者也对他们憎恨至此? 思域车在崎岖起伏的山路上奔驰了许久,最后泊在一条小河边。吴瑜跳下车子,看到前方立着一排排平房,有些屋子的房顶还袅袅飘着炊烟,几个小孩子追赶着一条大黄狗来到河边,看到吴、许二人后怯生生地跑开了。 |
“这就是禹家村,”许虎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好久没来了。” “这么说,你以前来过?”吴瑜盯着许虎说。 许虎没有回应,指了指前方的一条泥泞小路:“走吧。” 两人沿着小路,经过一座座青砖砌成的简陋房屋,途中遇到几个正蹲在路边闲聊的中年男子,几人无一例外地露出惊慌的表情,跟见了鬼似的,急骎骎地躲进了自家的院子里。 许虎引吴瑜来到村东头一户人家门前,这户人家门面比别家要光鲜一些,门前一尘不染,梁上还挂着两只大红灯笼。吴瑜猜测,主人家一定是村里的显贵。 许虎敲了敲门,不一会里面传出杂乱的脚步声,一个尖利的女声问道:“谁啊?” |
许虎洪声道:“嫂子,是我。” 话毕,大门“哗啦”一声打开条缝,里面探出颗女人的脑袋来,一看是许虎,神色遽变,作势要关门。 许虎一只脚塞进门缝,冷笑着说:“怎么,不欢迎?” 那女人干笑一声,不情不愿地将门打开:“不是,不知道你来,我连脸都没洗。” 许虎朝吴瑜努了努嘴:“走,进去。” 吴瑜跨过门槛,看到院子里一名挺着将军肚的老年男子正在抻着脖子朝门这边观望。待许虎一进门,男子的面色刹那间变得煞白,硬生生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是你呀!” 许虎如入自家门内,大摇大摆来到男子面前,用古怪的腔调说:“老村长,好久不见!” |
村长点头哈腰地应付一声,指着吴瑜道:“这位是?” 许虎介绍道:“这是城里来的记者,专程来采访你的。” 村长一怔:“采访我?采访我做什么?” 许虎咧嘴一笑:“当然是20年前的事。” 村长引二人来到正厅,唤了自己的女儿给吴、许二人上茶。吴瑜惊讶地发现,她递茶时手都在发抖。 只听村长对许虎道:“兄弟,那件事你也知道,你跟记者同志说不就完了嘛?还大老远跑来让我说,这不是耗子搬家穷折腾吗?” 许虎冷哼一声:“人家是记者,要的是第一手资料。怎么,你不想说?” 村长连忙摆手:“不不不,哎,只是……你去年带来个道士,今年又带来个记者,村里的人都说这事没个完,好多都搬出去了。” |
许虎呷了口茶,沉声道:“自己心虚,怪不得别人。” 吴瑜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村长叹口气道:“一年前,这位许家阿哥带着一个道士来我们村,说是村里有鬼。我起初不信,要把他俩赶出去,谁知那道士掐指算了起来,说20年前被我赶走的那群孩子之中,有几个死在了村头的小河边。尸体沉在河底,怨念污染了河水。喝了河里的水,人就会撞邪。正巧那时候村子里接连有两户人家的小孩无缘无故发烧,说胡话,县里的医生都治不好。他这么一说,全村的人都慌了。” 吴瑜急忙问:“那20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村长举目望向远方,眼神空洞:“我记得那是五月下旬的一天,天气转暖,是一年里最舒服的时候。禹家村正好处在盆地中,非常适合乌龙茶的生长。所以那时候我们村家家户户都种茶叶,卖茶的收益大家平分,嘿,那可是禹家村最风光的时期……” 许虎咳嗽一声,提醒他偏离了主题。村长立刻会意。干笑一声说道:“不好意思,人老了,说话啰里八嗦,吴记者别介意。我继续说。禹家村雨水多,一年里没几天能见着太阳。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太阳老早就挂在了天上,烤得人直冒油。我清早出门,去各家敲门,通知村民们上山采茶。那年老天爷开恩,茶叶长势很好,叶片很肥。我们高兴坏了,七手八脚开始采茶。” |
“就在这时,王嘉的老婆突然叫起来:‘哎呀,又有膏仔来捣乱了’。本地话把野猴子叫‘膏仔’,这些畜生很讨厌,它们不喜欢吃茶叶,但是常常把茶树啃得稀巴烂。我过去一看,王嘉老婆负责的那片茶树的确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但明显不是膏仔干的。树枝断裂的地方很整齐,也很新鲜,一看就是人为造成的,而且断裂处是湿的,证明这些人应该还没走远。我怀疑是邻村茶农见我们的茶长得好,他们气不过,所以专门过来搞破坏。于是我集合了村民把整座茶山搜索了一遍,结果在后山发现了一个30出头的男人和一群小孩子。” 吴瑜闻言不由坐直了身子,心跳陡然加速。 |
只听村长继续说:“那个男自称是彬县人,姓华,是个小学老师。前天彬县大地震,他和他的学生死里逃生,逃难到了这里。孩子们两天没吃东西,周围也没什么可吃,只有茶叶和树皮。有几个孩子吃了太多生茶叶,开始拉肚子,小脸蜡黄蜡黄的。我们看着他们可怜,就把干粮拿出来给他们吃……” 吴瑜忍不住问:“他这么说你们就信了?” 村长回答:“那时彬县确实地震了,震级还不小,死了好多人。当时他这么说我们也没多想,看孩子们这么可怜,我们几家合计一下,就把他们留下来了。村里多得是钱,但是有文化的却连一个也没有。有了华老师,村子里的孩子上学可就不用愁了。” “那些孩子呢?”许虎问,“他们住哪里?” |
村长笑道:“你放心,我们起初可没亏待过他们。村东头有一间大瓦房,本来是用来晒茶叶的,结果那地方太潮,茶叶存不住,就空下来了。华老师和孩子们就住在那里,村民们你送一个枕头,我送一床被子,就这样撑起了一个家。虽然简陋,但是孩子们不至于挨饿受冻。华老师也很感恩,教起孩子来那是尽心尽力;不仅如此,他还自愿承担起村子里所有的文书工作,墙上的大字报啊,茶市里茶叶的介绍啊,那都是他写的。那段时间他在村子里别提多红了,好多小姑娘排着队挤在教室门口,就为了看他一眼。” 吴瑜渐渐不耐烦起来,村长说了这么半天也没说到重点。她忍不住开口,试图将村长引向自己心心念念的真相。 |
“华老师他们在村子里呆了多久?”吴瑜问,“我记得你说过,你最后把他们赶出去了,这又是为什么?” “这个……”村长神色慌张,额上析出一层汗珠,“大概过了三个月吧,有人告诉我,华老师家里总是飘出一股怪怪的味道。我起初没在意,可不久这怪味飘得到处都是,整个村子都能闻到。我只好去问华老师,他说他在煎草药,用来除湿气的。他刚来时的时候就在院子里种了些奇奇怪怪的花草,所以他在家里煎药我倒不觉得奇怪。” 他灌了一口茶,将茶叶渣吐回杯子里,继续说:“这件事好像就这么过去了,但是过了几天,有人说村子里来了个穿着蓝褂子的老头,有认识的说那是邻村的蒋神医。据说这个蒋神医原本是上海人,文革的时候被打成了右派,下放到了邻村的农场,平反后也没再回上海,就在村里安了家。蒋神医医术高超,对付一些咱们听也没听过的怪病更是有两把刷子。可奇怪的是,他来我们村子的时候总是遮遮掩掩的,而且只去华老师一户人家瞧病。这样一来二去,村子里开始有人传华老师得了绝症,活不了多久了。” |
“我那时刚刚当上村长,急着立威,于是把几个传谣的老婆娘教训了一顿,还带着她们来到华老师家里,准备找蒋神医当面问个清楚,堵上这群老娘们的嘴。谁知道,我们到了华老师家里,却无意中听到蒋神医说,有几个孩子得了梅毒,需要长期治疗。那时候连城里都很少有人知道梅毒是什么,更别提农村里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了。可偏巧林家寡妇的男人就是得这病死的,据说她男人去城里打工的时候嫖了妓,一个月以后单位组织检查身体,在他的血液里发现了病毒,过了不久就死了。林家人觉得丢人,连面都不肯见,尸体没运回老家,直接在城里就火化了。” |
“你们想想,这种伤风败俗的事连本村人都容不得,更何况是个外乡人?当天晚上,村里的几个小伙子拿着锄头,火钳,把华老师从教室里绑了,像拖牲口一样拖到村头……啧啧啧,那阵仗,我只在红卫兵组织的批斗会才见过。华老师那么结实的汉子,那天却被村民们一棍子接着一棍子,打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哎……可怜那群孩子,哭着喊着在地上磕头,求村民放过华老师,地上那血呀,一片连着一片……” 吴瑜胸中一团怒火越烧越烈,怒声道:“就凭一句话你们就把人打成了那个样子?简直无法无天了!” |
村长苦笑一声道:“也不能怪他们。你想,梅毒是什么样的病?这病是通过房事传播的,也就是说,孩子们已经被……我们当时气昏了头,以为这病是华老师传染的。这人连自己的学生都不放过,那村子里的孩子岂不是……哎,反正华老师被打得不轻,我怕出人命,就把他和那群孩子赶出了村子,命令他们永远也不能踏进村子半步。” “然后呢?”吴瑜急忙问,“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村长摇摇头:“不知道,自从他们离开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他斜眼偷偷瞄了一眼许虎,吞了口唾涎,继续说:“直到去年三月,这位许……许先生带着一个姓徐的道士来村里,说是有鬼,是几个孩子变的,因为怨气太强,已经变成了煞。我自然想到20年前的事,于是就问道士怎么办。道士说,唯一的解法是……是……” |
他在这里打了半天磕巴,脸憋得通红。吴瑜正要问,忽听许虎带着笑意说:“是什么,说啊!” 村长抬起眼皮,嘴里像含着一团棉花,绵软无力地说:“解法就是喝……喝尿。” 许虎“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后轻咳一声,沉着脸道:“这只是小惩大诫,叫你们永远记得20年前做过的那件事。” 村长皮笑肉不笑道:“是,是。” 许虎没再理他,旋身对吴瑜说:“好了,事情已经弄清楚了,走吧。” 话罢,他已经站起身,作势要走。吴瑜一怔,赶忙拉住他道:“什么弄清楚了?孤儿院失火的原因、华刚的身份……等等等等,这些事情我还是一头雾水啊!” 许虎坐回原位,不疾不徐地说:“你把刚刚村长讲的,和你自己的调查成果联系起来,差不多就能推理出真相了。” |
吴瑜沉下心来,整理了一下几个月以来自己的发现:首先,高志国、顾铖、董毓昆等人曾于20年前在常春藤孤儿院从事过志愿工作,就在他们当职期间发生了一场大火,将孤儿院烧成了一片废墟。其次,20年后,高志国等人的神秘死亡把矛头指向擅长催眠的华刚,吴瑜开始怀疑这是一项蓄谋已久的复仇计划。最后,在许虎的设计下,吴瑜发现照片,得知当年的火灾中活下来15名幸存者,地方安全局的科长杨义很可能是幸存者的一员,他联合(或威逼)孙叔华一起策划了高、顾二人的“意外死亡”,并成功将其他涉案人员转移至国外。 |
事实上,很长一段时间,吴瑜对杨义等幸存者并无好感,因为他们杀人的手段极为阴险残忍,她本能地厌恶那种机关算尽、缜密筹谋的人。但听完村长的叙述之后,她突然想到,自己好像从未站在这群幸存者的角度思考任何问题。是什么样的仇恨促使他们用那么复杂的手段,那么长的时间去策划一项谋杀?也许……高志国等人身负的罪孽远超她的想象?也许……那场大火就是他们亲手所为?也许……20年前孩子们体内的梅毒是他们传播的? 想到此处,吴瑜不禁浑身寒凉,她失魂地端起茶杯,却停在嘴边不肯饮下。 许虎大抵猜出她心中所想,将手放在她的手臂上,轻声道:“有些伤痛,留在人的心上就像生了根,你会觉得那些伤害你的人死一百回也难以抹平。于是你开始想,怎么样让他们比死还痛苦。这样想啊想啊,一辈子就过去了。那个时候,即使伤害你的人被你杀死,可你还是觉得不够,因为你已经在仇恨里泡了太长时间,甚至你已经变成了仇恨本身。失去了仇恨,你的人生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
吴瑜放下茶杯,绝望地说:“即使你知道这些,你也一样会去做。人生有太多你明知道结局不会太好,但仍旧不得不做的事。爱情,死亡,复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许虎一怔:“什么问题?” 吴瑜道:“你当初为什么要帮杨义他们?” 许虎笑了笑,回答:“因为复仇很爽,不是吗?就像毒品,会上瘾。” 说罢,他望着吴瑜反问:“那么你呢?你会帮助他们,还是……” 吴瑜缓缓呼出一口凉气:“我谁也不会帮,我向来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许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2个小时后,二人回到市里。吴瑜让许虎把车停在看守所门口,等她出来。经过一系列恼人的程序,吴瑜终于见到了孙叔华。 |
“看来这里的伙食不错,瞧瞧,啤酒肚都出来了。”吴瑜面带笑意地看着孙叔华。 孙叔华嘿嘿一笑,搔着脑袋道:“因为我上面有人啊!华老师腕儿大不大?米队长腕儿大不大?看守所这些小兵敢为难我吗?” 话罢,他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低垂着眉眼偷瞥了一眼吴瑜,说道:“我……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吴瑜的笑容顿敛,良久才道:“在这件事上,我想我永远也无法原谅你。所以……今天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嗯,”孙叔华紧咬嘴唇点了点头,“那……你会离开咏翠吗?你会去哪里?” 吴瑜耸耸肩:“北京,上海,巴黎,纽约,哪里都想去。谁知道呢,也许都去一遍。” |
“好,”孙叔华脸上绽开笑容,伸出一只手,隔着玻璃摇了摇,“祝你开心快乐。” 吴瑜从包里拿出杨义交给她的微型电脑,从隔窗与探视台之间的缝隙中塞了进去:“这是杨义托我带给你的,他想知道董毓昆的下落。” 孙叔华的表情立即变得严肃起来,他四顾一番,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便赶忙打开电脑,在上面操作起来。他一边挥舞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来去,一边得意洋洋地说:“之前我在李所长的电脑里装了一款病毒,只要有人远程打开过电脑里的监视录像,病毒就会反向侵入对方的电脑,标记他的位置。董毓昆曾经派人提取过监视录像,他的电脑已经被病毒标记了。嘿嘿,我就知道我设计的这款病毒早晚有一天能派上大用场!” 话毕,他的脸色陡然一转,沉声道:“董毓昆现在在二环广宿路和琥珀大道交叉口,看样子他要去机场,杨义必须马上行动!” |
第十九章:刘旸 1990年4月5日—1990年5月23日 刘旸按约定时间给小李去了电话。从他低落绝望的语气中,小李判断出昨天一定出了大事。一再逼问之下,刘旸终于崩溃,他从喉底发出一声吓人的呜咽,对着话筒说:“我杀人了!” “什么?”小李自然惊骇不已,忙问端详。 刘旸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将残酷的真相和盘托出,他只记得自己说得越多,眼泪就流得越多,以至到最后他已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电话那头能明显听到小李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他愤怒难当,大声叫道:“这群畜生,真是死不足惜!” 刘旸没有力气发表看法,他只是拿着话筒木然站在原地,脑袋里一片空白。 “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一段冗长的沉默后,小李问。 |
“我不知道,”刘旸吞了口唾液,用以润滑干得冒烟的喉头,“天晓得在奇奇之前,还有多少孩子因为梅毒死掉了。我真的很想帮他们讨回公道,但是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得到。” “讨回公道?”小李苦笑一声,“如果那群人真怕‘公道’二字,就不会明目张胆地做这种事!” 他叹口气,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说:“方局长那个混蛋一死百了,其他人应该也不会报警。要我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反正他们该得的教训也得到了。” “算了?”刘旸感觉血管里的血液冷冻了片刻,“那孩子们受过的苦也这么算了吗?你八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去邻居家的地里偷地瓜吃,上课的时候揪女孩子的小辫子,是不是?可我们孤儿院的孩子,八岁的时候在喝治疗性病的中药!他们现在不懂什么是梅毒,可一旦他们长大了,明白事理了,你要他们怎么去面对自己的童年?从今往后,他们还会再信任别人吗?他们还会再相信世界是美好的吗?他妈的,他们的人生从八岁那年就已经全部毁掉了!” |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接着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好。如果你真要为他们报仇,我不拦着你。只是答应我一件事:为了孩子们,也为了你自己,千万别把命给丢了!” 刘旸像宣誓一般,郑重地回答:“好,我答应你!” 第二天,小李来到孤儿院,带了些糕点分给孩子们吃。听说小李是刘旸的朋友,所以孩子们吃起糕点来毫无顾虑,一个个狼吞虎咽,你争我抢。刘旸原本与小李好好说着话,却看到后者无缘无故两行眼泪便簌簌落了下来。只听他愤恨地说:“这群人简直是魔鬼!这么可爱的孩子,他们也下得去手!” 从那时候开始,刘旸知道,小李也入伙了,他正式站在了自己和孩子们这边。令他更感欣慰的是,小李答应联系自己的律师同学,为孩子们打这场官司。 |
无奈天不遂人愿,小李第二天就回复刘旸,他的那个同学一听说案情就支支吾吾起来,大概的意思就是高志国等人的背景太深,他一个小小律师可不敢动这样的大人物。刘旸苦笑一声,悲哀地想:掩盖正义的只能是权利,能打败权利的通常只有金钱。可遗憾的是,这两样东西刘旸一样也不曾拥有。 坏运气似乎盯上了刘旸。接下去几天,他联系的几名在业内稍微叫得上名号的律师纷纷发来回绝信,有的干脆不回应。原因刘旸自然清楚,可他眼下面临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那就是感染病毒的孩子远超他想象,居然共有八名,其中包括小五。光治病已经差不多耗尽了刘旸的积蓄,这就意味着他已经请不起知名律师了。李潇名看不过眼,给他支了个招:按照处方收集种子,找块空地自己种植草药。 |
刘旸执着地像个发生故障的机器人,他踏破了亲朋好友家的门槛,才堪堪借到400元,这远远不够请一个好一点的律师,更不必说为孩子们打的这场官司是一场持久战。 刘旸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求助无门。4月19日这天,他居然写了一条横幅,上书:惩治色魔,为孩子们做主!可他刚刚将横幅悬挂到法院门口,就被几个保安模样的人给扯了下来。刘旸虽然精于搏斗,但面对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却仍感吃重,没几个回合被他们制服,赶出门去。 灰头土脸的刘旸看上去跟街边的乞丐无异,他艰难地直起腰,清晰地听见肋骨发出“咔”的一声,跟着剧痛贯穿全身。他意识到自己骨折了,便不敢妄动,重新坐在地上。 |
路人行色匆匆,只知低头赶路,甚至没几个人朝刘旸瞧上一眼。刘旸看着他们,思绪如断线的风筝,忽而飘到此处,忽而又飘到彼处。他知道,这是脑震荡的表现。如果自己死在法院门口,这件事会不会受到人们的关注?也许自己真应该这么做。 正胡思乱想间,刘旸感到肩头一沉。他微微侧首,看到一只大手搭在自己肩上,手的主人是个身材微胖,顶着一头乱发的年轻男子,他用另一只手顶了顶滑到鼻梁上的眼镜,关切地问:“你没事吧,兄弟?” 刘旸摇摇头,忍着剧痛站起身,二话不说便朝前走。那人在他身后叫道:“哎,你落东西了。” |
刘旸旋身一望,看到那人扬了扬手里的横幅。刘旸看到横幅,心中一阵烦恶,冷冰冰地说:“送你了,你当抹布用吧。” 谁知那人跑上前来,不自然地挤出一个微笑,说道:“你横幅上写的,是真的?” 刘旸浑浑噩噩地点点头,苦笑道:“真的又怎么样?我连法院的门都进不去!” 男子用他忧郁又关切的黑眸子瞧了刘旸一眼,说道:“法院门前挂横幅是违法的。如果你要告状,应该先请个律师。” 刘旸冷哼一声:“还用你说!” 话毕,他旋又转身要走,却被那男子拦住。只见他神秘一笑,说道:“你这种态度是找不到律师的,做我们这行的可不看人脸色。” 刘旸一怔:“你是律师?” |
男子直起身子,顿时比刘旸高了半个头。他脸上依旧挂着隐秘的笑容,说道:“而且是个愿意帮你的律师。” 刘旸后来才知道,这位名叫钱祖德的律师早在刘旸挂横幅时就开始注意到他了。此人原本是市内知名律师,后因收受客户回扣被执法人员发现,随后便被停止执业5个月,并罚款9万元。这件事令他失业,且欠了一屁股债。钱祖德注意到刘旸时,他刚刚被一家律师事务所赶了出来。 钱祖德决定帮助刘旸,接下这颗烫手山芋的原因完全不高尚。他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刘旸的这件案子性质极其恶劣,失败则已,一旦成功,不但自己的名号会重新在业界打响,而且他还会被冠以正义的光环,成功洗白他以前做过的那些龌龊事,真乃一箭双雕。 |
抱着这样的打算,钱祖德没有要刘旸半毛钱。就这样,两个穷途末路的人,因为不同的目的达成一致。不过钱祖德在圈内浸淫多年,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他先是访问多名孤儿,收集了很多有利证据,而后联系了多个高志国等人身边的同事,套出他们平时的作息、生活习惯等等细节。五天之后,钱祖德告诉刘旸,他掌握到一个关键信息:他找到了替高志国诊治的医生,他可以出庭作证,证明高志国体内有梅毒病毒。 一切仿佛正朝对刘旸有利的方向发展。高志国等人在接到传票之后急了眼,提着一包现金上门求刘旸撤诉,牛晓生甚至声泪俱下地跪在孤儿们面前,请求他们的宽恕。刘旸冷眼望着他们如跳梁小丑一般表演可笑的戏码,胃里一阵阵翻腾,呵斥他们滚出去。 |
这起恶性性侵案引起了法院的高度重视,再者钱祖德已经掌握了大量人证与物证,所以只消两天法院便予以立案。开庭当天,刘旸穿着一套严肃庄重的黑色西服,带着小五、弹弓、红红三人坐在原告席。高志国等人并未出庭,全权交给律师代理。 审判长宣布开庭,钱祖德整理了下领带,将案情陈述了一遍。对方的辩护律师是一名个头矮小的中年男子,钱祖德私下告诉刘旸,此人名叫谢述忠,在业内也算翘楚。能请到他来辩护,看来高志国等人花了不少钱。 轮到谢述忠陈述答辩意见时,他面无表情地瞧了刘旸一眼,说道:“我方认为,对方在陈述案情时有一定的臆断成分。首先,我方当事人,即高志国、牛晓生等5人并非只在常春藤孤儿院当过义工。4月4日那天,他们5个人全天都在城北岳峰幼儿福利社工作,我手上这张照片可以证明。” |
话毕,他向书记员递交了证据,审判长看过之后,照片传递到了钱祖德手里。刘旸凑过去一看,果真看到高志国等5人围坐在两个正在表演节目的儿童身边,动作与表情像正在表演话剧的拙劣演员,处处透露着虚假。 刘旸愤然道:“这能说明什么?他们能证明照片是4号拍的吗?” 钱祖德无言地指了指照片右上角一处白色的东西,刘旸方才看清,那是一本挂历,上面的时间显示正是4月4日。 钱祖德凝眉道:“照片肯定是这两天才拍的,既然他们能买通岳峰福利社拍假照片,那也一定能找到作假证的人。情况对我们很不利。” 刘旸急道:“那就没办法了吗?” 钱祖德不置可否,说道:“先看对方怎么说吧!” |
谢述忠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还有一点,刚刚对方出示的照片,里面的人物戴着面具,还穿着厚重的衣服,完全看不清容貌和身材,也无法证明照片是不是4号那天拍摄的。我方认为,这样的证据不足以证明我方当事人有任何犯罪行为。” 审判长苍老混沌的目光移向钱祖德:“就被告提出的质证,你方有什么意见?” 钱祖德不慌不忙地向书记员递上一份材料,接着说道:“这是警方在常春藤孤儿院犯罪现场的勘验报告,请审判长过目。” 勘验报告是刘旸做的,但钱祖德让他改成刑警队在职人员的名字,以免被谢述忠抓住把柄,说刘旸已不在公安系统供职,因此勘验报告无效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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