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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难忘的天涯故乡[第3页] |
作者:教导员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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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爽喜与何朴相同年同月同日,只是出生时间晚了六个小时。由于我的表姐生的孩子太多,只让他读了小学毕业。何朴相只有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姐,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弟弟。而且,他的父母不让他的姐姐读书,只能跟着他的父亲学缝纫手艺,在他弟弟没出生的头十年,他与章生水的一样,娇生惯养。因此,在我们儿时小伙伴中,李爽喜与何朴相,无论在穿戴上,还是饮食上,两人待遇大不相同。李爽喜与何朴相同年小学毕业,同时考取初中,我的表姐不论爽喜与他爹说什么,就是不同意他读初中。这一下,使得李爽喜与何朴相不只是在生活上有差异,而且在学业上也拉开距离。爽喜把对父母的责怪,变成了对何朴相的不满。平时,他俩经常为字的读音和文章的大意,会争吵得面红耳赤。 明正伯听何朴相背完“五鬼诗”,啧啧称赞说:“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人要会读书,得从爷爷辈把书读好才行啰!” 沙米笑着对明正伯说:“这么说,你老会读书,今后,我的儿子也应该会读书的!” 何朴相看了我一眼,对我说:“正伯说的应该是像我的爷爷那样,是亲爷爷吧。俗话说,隔根纱,到底差呢。” 爽喜瞪了何朴相一眼,不高兴地说:“不要以为你的爷爷有什么了不起!一个乡下的老头,除了能讲几个鬼故事,还能懂什么?” 何朴相顿时脸上乌云密布,气鼓鼓地问爽喜:“你又没见过我的爷爷,凭什么说我的爷爷只会讲鬼故事呢?” 爽喜嘻皮笑脸地对我说:“东坡叔,我们就听他讲讲”五鬼诗“的意思,请正伯和沙米哥当裁判,看他的爷爷,到底有多大本事!” 我没理睬爽喜,回过头,看了一眼明正伯,不敢对爽喜的“建议”表明态度。 明正伯笑嘻嘻地对何朴相说:“你就说说,看看乡下与我们街上讲的,到底一样,还是不一样。” 何朴相伸了伸脖子,说:“第一句讲的是国家要兴旺,要除掉五种鬼。”说完,停下来,两眼看着明正伯。 明正伯点了点头,说:“差不多,只要认为不是真的怕鬼,意思就对了。” 何朴相接着说:“第二句说的是懒鬼这样的五种鬼......” 爽喜没让何朴相讲下去,插嘴问:“第二句哪来的五种鬼?” 何朴相伸出双手,像小学生做加法一样,一面搬手指,一面说:“一是懒鬼,二是贪鬼,三是馋鬼,四是色鬼......” 爽喜一面摆手,一面插话:“不对,不对!第二句里面没有‘色’字,哪来的色鬼......”爽喜还想说什么,他妈站在他家大门口,大声叫他回家吃饭。我用用手扒了正想与何朴相再争下去的爽喜。表姐又一次喊他吃饭,他才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对何朴相说:“先说到这里,等我吃完饭了再来!” |
我见爽喜走进他家大门后,回过头,问何朴相:“你爷爷给你讲过四句诗的意思吗?” 何朴相摇了摇头,嗓音低沉地说:“爷爷来不及告诉诗的意思,我十二岁那年,爷爷把他的口粮送给我们后,还没等到过年,就饿死了。” 明正伯心事沉重地说:“粮食节约,是饿死了一些人的。” 我既没有爷爷、奶奶,也没有外公、外婆,从小没听过自家老人讲古,心里还真想知道这唐诗上没见到的诗,到底说了些什么。我用试探性的口气对明正伯说:“我家的中午饭还早哩。今天没看见伯妈,哪个做饭呀?” 明正笑着说:“你伯妈回娘家了,你木童姐做饭给我吃。她做事磨,吃中午饭还早哩!” 我小声说:“我们在学校里读的书,基本上没有乡间流传的故事。你老能不能把‘五鬼’的来历讲讲?” 何朴相凑合说:“我家的午饭也迟,我一直不知道诗的意思,也想听你老讲讲。” 明正伯伸长脖子,望了望我家屋内,我也扭头往屋里看,只见木童姐站在锅台边,正在炒菜。明正伯底头,喝了一口茶。明正伯喝茶,肯定同意讲了,这是我从刚才的情形得知的。于是,我把自己的坐姿坐正,正面对着明正伯。 明正伯说:“刚才朴相讲了色鬼,还有一个鬼是凶鬼。这五鬼中,凶鬼最厉害,懒鬼是可怕。” 我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但不敢问。 沙米问:“什么是凶鬼?” 明正明笑着对沙米说:“你小时候调皮时,我就用青面獠牙吓你。这个‘青面獠牙’,就是凶鬼。凶鬼的心,是用铁和石头做的,是杀人不眨眼的鬼。” 沙米接着问:“懒鬼呢?” 明正伯看了看沙米,又看了看何朴相,说:“懒鬼,就是怕苦的鬼,是懒汉死后变的。佛教说,人,活到世界上来,就是来受苦的,这话一点也没错!要不,王杰牺牲后,毛 为什说要学王杰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呢?我想,毛 也认为,苦比死更可怕!就说我们这里的天气,三伏天热,三九天冷,苦哇!我听到我的老人家说,就是做皇帝,也苦哩!俗话说,皇帝好做,早床难起。皇帝要在天刚亮时,接受百官朝拜,不起五更能行吗?不说做皇帝,就说讨饭,三伏三九都要走街串巷,也一样苦。人啦,要是被懒鬼缠身,就没有戏了!” 我,一面听,一面想。心想,乡下传说中的故事,还真的有教育意义呢! 明正伯继续说:“只要被懒鬼缠身,贪鬼就跟着来了。由于懒鬼怕苦,一见有利可图,就想得的更多,就会贪得无厌。如果懒鬼缠身,就想吃饱一餐,三天不饿。” 沙米插嘴说:“这肯定馋!” 明正伯笑着对沙米说:“色鬼,你过过喜会,你应该晓得,男女间的那回事,是用着生儿育女的,不能当儿戏来玩。以前的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做那事做多了,好多皇帝都短命!刚才说的唐明皇,多才多艺,也能骑会射。但是后来他爱上女色,竟然霸占自己的儿媳。才有了后来,他的江山败在杨贵妃手里。......” 明正伯讲起兴趣来了,还想讲下去,无奈,木童姐叫饭熟了。 |
明正伯去吃饭了。两条长凳上,沙米坐了一条,我和何朴相坐了一条。 何朴相笑着问沙米:“你嫂子不是专门在家做饭吗?” 沙米反问道:“你家有你妈,还有你姐做饭,你为什么不回去吃饭呢?” 何朴相看了看沙米,说:‘沙米哥,我问你,不是要催你回家吃饭呢。” 沙米不高兴地说:“你不要把别人当傻子!你问的意思,叫三岁的伢,也懂。老实说,幸亏你这次当兵没验上,真的验上,像你以为自己多读了几句书,就觉得了不起。我的舅舅在辽宁当了六年兵,他说,部队最不喜欢骄傲自满的兵!” 我觉得沙米说的话,以前没听说过,就问沙米:“你的舅舅有没有告诉你,部队为什么最不喜欢骄傲自满的兵?” 沙米说:“这还要舅舅告诉吗?去去荆州,就晓得了。” 听沙米这样讲,我更觉得奇怪!从小长到大,我基本上在沙市滚大的,我怎么不知道骄傲自满,与荆州有联系呢?于是我问沙米:“荆州,我从四、五岁就开始跑,城里、城外,我也熟,怎么就没听说过这事呢?” 沙米没直接回答我,反过来问我:“荆州最有名的人是谁?” 何朴相不加思索地说:“张居正,是当了宰相的!” 沙米横了何朴相一眼,说:“骄傲自满的人,就是自以为是!荆州不是明朝才有的,早在三国就闻名天下了!” 听沙米提起三国,联想到自己小时候,看过一本叫《骄傲的关公》的连环画,笑着对沙米说:“我知道了,你是说,关公英勇善战,千里走单骑,只因他骄傲自满,才失败的。这叫做骄兵必败!所以,部队才不喜欢骄傲的兵!” 沙米笑着对何朴相说:“怎么样?还是老高中生行!尽管你学天气预报,只晓得天文,不晓得地理,更不晓人和。我没读多少书,只会打骨牌。骨牌上有天地人和梅,长三板凳对,哈,哈!” 何朴相满面通红地说:“我是有沙眼,当海军不合格。听说今年下半年还招陆军,我才十九岁,我还可验三年兵呢!” 沙米有些生气地说:“你不看我的干爹给高帽子你戴,你就觉得上天了!我只夸奖了一下东坡,你就挑他的筋,为自己小东坡两岁,就骄傲得日头帽子搞落了!人家东坡今下半年,也只有二十一岁,照样可以验兵哩!” 我笑着说:“你们两人搞辩论,可不要搞到我的头上哟!” |
何朴相脸色顿时由红转白,眼泪湾湾地说:“你不要以大欺小,不要以为你结婚了,是大人了,就来欺侮我!不要以为我还是小伢,我要像你一样,那么小点年纪就结婚,我也成了大人,也不会受你欺侮!” 沙米屁股离开长凳,站起来,冷笑着说:“就你这模样,像个小屁儿子,说不了两句,就眼泪跑圈子!好像你订婚了,老婆就到手了,老实说,你那对象,要不是看你姐姐的面子,说不定看不起你呢!” 爽喜端着饭碗,听沙米与何朴相争吵,好几次想插嘴,都被我拦住。不一会儿,他把碗里的饭扒进嘴里,又强咽下喉,尽管我再拦,他还是插嘴了。爽喜笑着对沙米说:“沙米哥,你可小看何朴相了。他刚才读的诗里,不是有个色鬼吗?他才色呢!” 我瞪了爽喜一眼,斥责说:“怎么这样说话呢?” 爽喜用手扒了一下我的手臂,继续笑着说:“你不打叉,人家说你谈朋友,还是找何朴相学的呢!” 爽喜把我带进他的话题,我不好再拦他,站起来,离开长凳,爽喜把右手拿的筷子,交给拿碗的左手,腾出右手手,一边比划,一边说:“我们记不清是哪一年,是安徽来的大把戏,在中学的禾场里演出前,把戏团里一个女孩子,长得很漂亮。人家骑着马,在街上吆喝大家去看把戏。何朴相拉着我,一直跟在马旁,眼睛一直盯着骑在马上的女孩子。我不肯跟着走,他就是不放手,还要我去找我爹,要钱和他一起去看把戏,就是想去看那个漂亮女孩!” 何朴相争辩着说:“是你色,是你先说她漂亮的,才拉着我,跟着走的!” 爽喜笑了笑,说:“过去的事,说不清楚了。就说你现在的未婚妻,是不是她来区里跳忠字舞的时候,你看上她漂亮,才要你的姐姐找她的!” 何朴相的脸,一下又红了,争辩说:“那天,是你和我一起去的,是你先说她漂亮的!” 爽喜收起笑容,反驳道:“我是看你的两只眼睛,直直地看她,我才故意逗你,说她漂亮的!” 沙米听到这里,弯下腰,仔细看了看何朴相的脸,笑着说:“你还真的不简单哩!像你这样,那么喜欢看漂亮女孩子,更不能去当兵!我的舅舅说,战士是不能与驻地民女谈恋爱的。” 何朴相气呼呼地冲着沙米说:“我要去当兵,就先结婚。结婚了,就根本不存在再和谁谈恋爱了!” 沙米笑着说:“那些和女人打皮绊,乱搞的,都是结婚了的。结婚了去部队,你如果真像爽喜说的那末色,只怕不是犯错误,还会犯......”沙米的话说到这里,他老婆叫他吃饭了。 |
何朴相看着沙米走远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还说我骄傲,也不拉泡稀屎照照自己,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结婚生伢都成了骄傲的资本!要是多读两年书,尾巴早翘到天上去了!” 爽喜听何朴相说完,一个劲地用筷子敲碗。沙米听到敲碗声,回过头说:“我要吃饭了,不和你们这些伢闲扯!”说完,走进自家大们。 何朴相扭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爽喜,讥笑着说:“讨好卖乖,腿被打歪!沙米哥给了个屁你吃!” 爽喜盯了何朴相一眼,没好气地说:“就是吃屁,也比你在人家背后放屁强!有本领,你当着沙米哥的面,为什么不说,等人家走远了发啰嗦,有什么意思?” 何朴相反驳道:“就你晓得有意思,找了一个大肥子女孩子,那该多有意思!” 爽喜不以为然地笑着说:“女孩子胖一点,有什好笑话的?胖,说明身体好,今后生伢、带伢,都要身体好!你的对象这样瘦,怕是生不了伢呢!” 何朴相也笑着说:“我结婚后去当兵,才不要她生伢哩!生伢了,我不在家,谁帮我带呀?等我当完兵,回来有工作了,多买些好吃的给她吃,一下就可长胖,再生伢,也来得及!” 爽喜大笑着说:“你的对象是猪呀,还可以给好吃的催肥呢!” 何朴相与爽喜斗嘴时,明正伯已吃好饭,走出我家大门,站在大门口,听他俩扯皮。 何朴相不高兴地说:“你的对象才是猪,是一头大肥猪,丑得像猪八戒!” 明正伯插嘴说:“丑妻是无价之宝,美妻是惹祸根苗!” 爽喜笑嘻嘻地对明正伯说:“刚才,朴相说,结婚后当兵,不要他的对象生伢。象你老刚才说的,她真的嫁到我们街上来了,还要找几个钢革司的造反派,派几个背枪的,来站岗放哨才行哩!” 我看他们俩说起笑话来,也笑着插嘴说:“如果钢革司派陈半玉来站岗,象他这样的采茶淫贼来了,该咋办呢?” 何朴相笑着对我说:“那怕什么?你放心大胆地结婚后再当兵,军婚受法律保护哩!” 明正伯说:“造反派是癞子打伞,无发(法)无天。指望他们,肯定不可靠。”明正伯边说,边走过街,坐在刚坐过的长凳上,接着说:“我看,我吃饭前讲的五鬼,都藏在钢革司里!” 爽喜惊奇地问:“真的?” 明正伯看了爽喜一眼,说:“我说他们,并不是说我就做的很好,搬运社批我是走资派,廖大个子说我偷懒。我,口对心说,真的没偷懒,他们说我不参加装船卸货,那是我联系业务去了。真的与现在区革委会的那些造反派相比,不知要比他们强多少!就说那个曾清厚,他是税务收税的。前两年,我到供销社联系业务,经常碰到他躲在别人家里睡懒觉!这是懒鬼吧。那个潘优统利用收棉花时,找生产队要东西,应该算贪鬼吧。谢雨丙是食品的,整天猪肝、猪腰、鲫鱼、鲤鱼的,越吃越馋。还有你们刚才说的那个姓陈的,就不该我这个做长辈的说了!造反派打人把人往死里打,凶哇!” 明正伯在说,我心里在数,真的!懒、贪、馋,色、凶,全在他老人家话语之中! |
明正伯在讲的五鬼时,何朴相不时用肘碰我的膀子。待明正伯讲完,他突然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爽喜横了何朴相一眼,对明正伯说:“你老听,这就是你称赞的伢!你老在讲鬼,他却在说美!你老要他说说,什么叫爱美之心!” 何朴相还了爽喜一眼,对明正伯说:“你老别听李爽喜的,他在挑是非!我在和东坡讲话,不是说你老说的事!” 爽喜笑着说:“巧气!东坡叔嘴都没张,你讲什么话?” 明正伯站起身,说:“我不和你们扯皮了。”说着,就回自己的屋去了。 我拉了一下何朴相的手,问:“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何朴相笑说着:“你刚才说小学的陈老师是什么?” 我不明白何朴相想说什么,反问道:“我刚才说什么了?” 爽喜说:“你刚才说陈半玉是采茶淫贼了!” 我“哦”了一声,笑着说:“我说顺嘴了,把采花淫贼,说成采茶淫贼了!” 何朴相哈哈大笑起来。 爽喜不高兴地对何朴相说:“笑人前,落人后,来世变头大牯牛!” 我有点纳闷,问何朴相:“我说采茶淫贼,与爱美有什么关系呢?” 何朴相问我:“你说初中时,我班有一个女同学漂亮不漂亮?” 我不解地问:“我晓得你说的谁呢?” 爽喜笑着说:“他在说你原来隔壁的,现在搬走了的那个!” 我恍然大悟,笑着对何朴相说:“你是说敏淑哇!怎么与爱美扯到一起了呢?” 何朴相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我说爱美之心,是要回敬爽喜,他说我见到漂亮女的走不动路。你是他的表叔,我要告诉他,你同样喜欢漂亮女孩子!” 何朴相当着爽喜的面,说我这样的事,顿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心想,尽管我只比爽喜大两岁,但他从小就把我当着他的长辈。在晚辈面前,讲长辈这方面的笑话,该有多掉面子呢!想到这里,我辩解说:“我把采花说成采茶,确实与敏淑有点联系,是因为我很喜欢《采茶歌》,帮她们排过采茶舞。但与喜欢漂亮女孩子,没有任何联系!” 何朴相接着说:“刘保中换军装的头天晚上,我和他在一起睡觉。那晚,我们不知闲扯了多久。刘保中说,他很羡慕你,你一辈子交了桃花运,先是爽喜的小姑喜欢你,她出嫁后,又是敏淑喜欢你。接着,一个来镇里造反的县里漂亮女孩子喜欢你。现在,你又到外县找了一个漂亮女孩子!......” 何朴相还想说下去,爽喜接过何朴相的话把,狠狠地对他说:“你别攻击我的东坡叔!我小姑喜欢东坡叔,是因为我的东坡叔会拉琴,会画画!敏淑喜欢东坡叔,是因为我的东坡叔会教她跳舞!县里那个女孩子喜欢东坡叔,是因为我的东坡叔毛笔字写的好!我的新婶子喜欢东坡叔,是因为他俩有缘分!我的东坡叔,琴棋书画,样样行!不像你,唱歌老跑掉,五音不全!” 何朴相生气了!大声吼道:“我晓得你爹是个戏子!俗话说,世上只三般丑,王八戏子吹鼓手!” |
我看何朴相生真气了,拍打了一下爽喜的肩膀,对他使了个眼色,说:“快回去,再过一会,你的碗要用铁刷子刷了!” 爽喜用舌头舔了舔饭碗,笑着对何朴相说:“还是出外读书的学生,这么封建!现在演样板戏的都是戏子,你这话要是让老钢听见了,会给你一餐好打!”说完,向他家跑去。 我看何朴相还在生气,劝他说:“别看爽喜和你一般大,他毕竟比你读书少,没有见多少世面,你就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了!回家吃饭吧。” 何朴相站起身来,从背后提起长凳,我伸手去接长凳时,他问:“下半年如果有征兵,你去不去当兵?” 我想,他还在想这次验兵被刷下的事,就对他说:“不要太在乎别人说什么了,验上也好,验不上也罢,与别人没多大关系。下半年如果有征兵,我是一定再报名的。你和我不一样,我是普高生,上不了大学,就要自己找工作。我家没有可帮忙的熟人,不好找工作。你是中专生,文革后期,肯定会有分配的。” 何朴相苦笑着说:“我爹去成都接我回家时,硬吵着找学校,把户口和粮油关系转回来了!再也找不上学校。现在,我和你一样,只有当兵一条路了。” 听何朴相说的新情况,我才知道他为什么也与我一样,对当兵,这样看重。不过,回想起这次接兵连车指导员说的话,觉得把当兵当着找出路,肯定不行!清清楚楚地记得,我在x光室等透视时,车指导员对我们几个等候的应征青年说:“虽然国家很重视军队,对军人和军属有优待,但是作为军人自己说来,要随时准备打仗,随时准备牺牲,绝对不能把当兵作为找出路。”想到这里,我对何朴相说:“你爹之所以把你的粮户关系转回来,可能是不想让你去外地工作。你坚持要去当兵,你听接兵连的车指导员说过吗?” 何朴相眨了眨眼睛,问:“说什么?” 我笑着说:“当兵,要准备牺牲!”说着,我从何朴相手中接过长凳,还回明正伯家里。 等我从明正伯家里出来时,何朴相已经不在街上了。 回家吃过中午饭,去豆腐店挑水的路上,在中桥头碰见小董。 小董神情凝重地对我说:“区大字报栏里的那张大字报,......”小董的话说了一半,停下来,盯住我的眼睛,不再往下讲。 我不解地问:“怎么啦?”就在我问小董时,发现他的视线转向供销社食堂,我也朝供销社食堂望去。 原来,供销社食堂后门里突然出来很多人。 小董扒了扒我的手臂,对我说:“你先去忙吧,我现在有事,有空再说!”说着,就向供销社食堂后门走去。 我看了一眼小董的背影,继续往豆腐店方向迈步。只是多了一桩心事,一个大问号我脑海中浮现:“潘优统要对我下手了?” |
@牛爬坡 207楼 怎么停了?看着那些熟悉的人和事,我又想起了故乡的老房子,老邻居。虽然有很多的人都作古了,但从你文章中我又看到了他们鲜活的面容。你是否身体有恙?望你多保重! ----------------------------- 都六十七了,说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每天都有上一帖。只上有迟有早,那是因为军给的旧电脑内存太低,总难打开网页。 爽喜的母亲前不久来看我的事,我早给你讲过了。和读武医当院长的同学比起来,我的生活质量稍高一篾片,他早就铁心装支架了哩。 |
在挑水的路上来回走了近三十趟,我一直在想,潘优统不是当着我的面说放过我的,而且他认为我写大字报,揭发他打王特派员,是宣传他与走资派斗的功绩,应该不会反悔吧?那么,小董告诉我大字报的事,又是为什么呢? 我又一次来到河边,刚挽满一只水桶的水,听见远处正在船上绞猪草的谁,大声叫“牛东坡”,我停下来,见船头上站的那人,左手握着绞篙,右手正在对我招手。我仔细看了看,觉得那人好像是上桥头河南农业大队的党支部书记赵周勤。 上桥头河南的农业大队叫红旗大队。这个农业队不只是名字叫“红旗大队”,各项工作也是全区的红旗,连年完成交公粮卖余粮的国家任务,特别是民兵工作和治安保卫工作有特色。这个大队的民兵连,是区里唯一的有真枪实弹的武装基干连,是县人武的试点连;这个大队的治保工作也很有成效,连续多年消灭了偷盗现象,没有发生违法乱纪的事。赵周勤就是红旗大队民兵的原连长兼治保主任,是县人武部彭参谋和区里的王特派员的好下级。要不是一九六四年暑假一次帮助红旗大队搞文艺演出,我也不会认识赵周勤、彭参谋,还有王特派员。要不是区上的造反派抢走红旗大队民兵的武器,我也不会那么坚决反对区里的钢革司。 我用右手握住装满水的水桶,空出左手来挥手回应赵周勤,大声喊道:“有事吗?” 赵周勤回应道:“水挑完没有?” 我伸左手,张开五个手指,在空中翻了翻,大声回应道:“还有十下!”我话音刚落,见赵周勤立刻躬下身子,把绞篙插入水中,继续绞猪草。 接下来挑水的几个来回,我见赵周勤再没叫我,只是一个劲地绞着猪草。我想,赵周勤有可能要买豆腐店的豆渣喂猪。细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对。第一,豆渣是豆腐店家属做霉豆渣的原料,不可能卖给他;第二,我挑水的河底,长的水草叫扁担草,它只能生切碎后拌米糠,如果拌豆渣,猪吃了会腹泻。 我最后一趟翻过河堤时,赵周勤已经把船撑到埠头边。 我挑着空水桶,一边小跑,一边大声说:“没有豆渣!” 赵周勤等我跑到他的面前,才开口说:“我不要豆渣!我和你说个事。” 我见赵周勤说话语气平和,面带微笑,纳闷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赵周勤是全区有名的美男子,三十岁,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国字脸,宽额头,眉毛浓而长,眼睛大而圆,鼻梁长而直,嘴巴大小适中,牙齿洁白整齐,肩膀宽厚,身材健壮,彭参谋说他,是中央警卫团的好兵料。 我笑着问他:“怎么想起我来了?” 赵周勤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话,两眼盯着河面,声调低沉地说:“潘优统现在挂的那一支手枪,就是原来我保管多年的枪,我真担心我那支枪!” 听他说枪,我突然记起来,王特派员曾经说过,赵周勤用的那把枪,是他从战场上缴获的,跟他立过战功!想到这里,我感慨地说:“真没想到,王特派员从战场上缴来的枪,竟然被潘优统用来对准他自己!” 赵周勤心情沉重地说:“我们队里的民兵,都到区门前看了你写的大字报,刘帮同冲进区里,抓住谢雨丙,质问他为什么允许潘优统打王特派员,还要揍谢雨丙的人!” 我急了,忙说:“谢雨丙是区革委会副主任了,千万不能动手打他哟!” 赵周勤平静地说:“我拦住了刘帮同的拳头,没让他打下去!谢雨丙挣脱刘帮同的手后,跑了!” |
我想到谢雨丙“笑面虎”的外号,不由自主地“呵”了一声。 谢雨丙比我大两岁,县城人,身高一米七,生得眉清目秀,一表书生模样,说话像个大姑娘,会脸红。初中毕业后,因他的父曾当过皇伪军,他的姑父是民国时期的商会会长,由于仗势欺人,欠有几条人命,土改时,被人民政府公审执行枪决等家庭背景,学校没让他升学。一九六三年九月,基层粮食采购站招收临时助征人员,谢雨丙因此参加工作。一九六四年粮食助征结束后,县食品公司招临时工,谢雨丙又进入食品单位,被分到小镇食品营业所工作。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他参加县临时工造反司令部。国务院宣布取消临时工造反组织后,随即参加县革命造反司令部。一九六七年三月,县里实行军管,学生复课闹革命,大多数群众组织都销声匿迹,革命造反司令部改称“钢革司”转入地下后,谢雨丙在小镇组织曾清厚、潘优统等人,进行暗地活动,直到七月二十日武汉发生“七.二0”,钢革司亮旗公开活动,紧接着钢革司抢枪、打参加军管会的地方干部,砸军管会办公室。我们小镇的这些活动,统统在谢雨丙的组织指挥下进行。谢雨丙组织活动,善于幕后指挥:凡是社会反响大的是,他不会让让手下的人明目张胆作恶,都采取美国三k党的活动方式,让手下的人穿黑衣戴黑帽黑夜行动;凡是大打出手的事,他会让潘优统去干。有时,他会在一旁充好人,说什么“打人不打人脸”。他经常说,“打走资派的人,只是为了让他转变思想;打他鼻青脸肿,只是为了打红他的思想!” “七.二0”后不久,谢雨丙“笑面虎”的外号,就因他不通些言行,在全区范围内不径而走。 赵周勤见我“呵”过一声后再没讲话,就跳上船头,对我打招呼说:“你挑水吧,我家里还等着我的猪菜哩!”说着,用手中的绞篙当撑船篙,把船尾当着船头,撑船离开埠头。 我抬起头,西边天空刚钻出云层的夕阳,特别耀眼,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拖着赵周勤长长的身影。一阵水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冷惊!正是这个冷惊,赶走了我头脑乱哄哄的思絮!联想到谢雨丙去年夜里派人抓我的事,自己感觉到,如果这次钢革司要抓我,他们一定不会再放过我的!自己应该赶快挑完水后,去找小董。小董没说完的话,肯定与赵周勤刚才讲的事有关联。 想到这里,我赶忙把两只水桶装满水,快步爬上河坡。 |
@牛爬坡 213楼 食品站的谢某人在文革中跳得高,还有个打人很凶狠的吴某人,背地里大家都叫他活阎王。当时小镇上流传的儿歌我还记得一句“阎王怕卯且,卯且怕天喜。”这两位食品站的造反派,不知是否还在人间。 ----------------------------- 吴天喜的叔叔是食品营业所的书记,我猜想他行凶,只是为了讨好姓谢的,让他叔叔过关。由于他当时想与现是冯猴子老婆菊宝谈朋友,经朱家人做工作后,在我进“学习班”后,打人最凶的不是他,而是潘和暴病而亡的那个农机发电的胡。 |
由于心里有事,走下河坡时,没有注意脚下的下坡路,一脚踩空,两只装满水的水桶,沿斜坡向下的分解力,合成在扁担的作力点上,使水桶带着我,翻到坡下的菜地里。还好,我没有沿着倒掉的水流方向翻滚,只是让泼掉的水打湿了鞋面与裤脚。在身子翻滚停止后,我挣扎着想爬起身来,可是感觉到腰部不肯配合,只好就地坐下,抬起头来,突然发现豆腐店张经理牵着店里的毛驴,站在菜地的左侧,正盯住我。我知道他会批评我,但顾不了那么多,得想办法让自己站起身来。于是,我用两只手撑着自己的腰部,不停地扭动上身,感觉到是扭伤了腰部肌肉。于是,就开始用教我武功的皮匠爹告诉的方法,一边用大拇指与食指、中指对掐并对扭腰部疼痛的肌肉,一边深吸一口气后,再分多口均匀吐出。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做,不一会,再扭动腰部时,感觉不那么疼了。我试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准备去拣水桶、扁担。张经理跑过来,先在离我不远处拣起水桶。接着,翻来复去地轮换看两只水桶,揪起菜叶,擦去桶上的泥巴。我走到扁担边,弯腰去拣扁担的时候,张经理大声咳嗽一声。拣起扁担后,我走到张经理的面前,问他老:“桶摔坏吗?” 张经理瞪了我一眼,厉声问:“人摔坏吗?” 我扭了扭腰,哭笑不得地说:“还好。” 张经理不高兴地说:“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说什么还好!” 我连忙点头说:“没摔着!”说着,从张经理手里拿过两只水桶,挽好桶绳,赶忙爬上河坡。站在河堤上,我回头一看,见张经历还一直盯着我。就赶紧走下河坡,到埠头装满水后,小心翼翼地上坡下坡,把最后一担挑进店里。两眼的余光告诉我,张经理站在磨架边,好像等着我。 在张经理视线的监督下,我把水慢慢地倒进水缸,生怕倒急了水溅到地上。 放好扁担、水桶,没敢再看张经理。 正准备出门时,听见张经理在我背后叫我。 我回转身,慢吞吞地走到张经理面前,低着头,等待他老批评我摔了店里的水桶。 过了好一会,听到张经理叹了一口长气,并没听到他老开口讲话。 我缓缓抬起头,见张经理正用一种从未见过的复杂眼神看着我。我愕然地问:“你老怎么啦?” 张经理从烧豆浆的大灶前,端来两个大木凳,递给我一个。 我接过木凳后,张经理自己先坐下。 我提着木凳,心想,我急着去找小董,哪有功夫陪你老说闲话呢? |
各位网友: 还有几个小时,2012年将一去不再复返,2013年揣着全世界人民的美好愿景,就要到来。 在这辞旧迎新之际,借天涯社区莲蓬鬼话一方宝地,向你们致以诚挚的问候,愿大家在新的一年里,欢乐多多!财喜多多!梦想成真,万事如意! 你们的朋友:教导员Y 二0一二年十九时三分 |
张经理看了看我,脸上露出我多年未见过的温欣笑容。他老从我的手里拿过大木凳,在我的面前轻轻放下。接着,语气平和地对我说:“看你的眉头绉的老紧,心里一定有事。” 我一头雾水地问:“你老想跟我说什么呀?” 张经理仍然微笑着,只是把眼看到窗外。过了一会,意味深长地说:“时间过的真快呀!” 我内心嘀咕道:“快什么呀,我急着找小董哩!” 张经理接着说:“我清楚地记得,你出后的第二天早晨,冰天雪地!我实在冻得不行了,想去你家烧豆浆的灶门口向火取暖。就跑到你家原来在诸家巷的草屋门前,轻轻敲门。你爹在屋里大声说,我屋里生了个丫头,没有打发。” 这时,张经理脸上的官气全没了!我也被他老讲的故事吸引住,轻轻地走到大木凳前,慢慢坐下。 张叔接着说:“我小声告诉你的爹,是我。你爹开了一线门缝,见果真是我,一把把我拉进门里,你爹小声告诉我,得的是一个学生。” 我心想,我刚出生,怎么会是学生呢?想到这里,我“噗嗤”一笑。谁知,我这一笑,倒把张经理的眉头笑得紧绉起来。 经经理似乎明白我发笑的原因,接着解释说:“旧社会,穷苦人家生儿子生不起哟!那时,谁家生了儿子,国民党政府就要向生儿子的人家收‘丁’费!” 听他老提及父母的苦难过去,我立刻为自己的发笑感到惭愧。于是,我把大木凳向前挪了挪,把屁股坐正。 张经理接着说:“你爹像做了什么坏事,生怕别人晓得了,做了一会事,又跑到灶门口,小声对我说,不要把生学生的事传出去。我向了一会火,身上暖和多了!我用上吃奶的力,大声向你爹保证,得学生的事,一定不会从我嘴里传出去!你爹才放心,才去榨上压豆腐。后来,你家的草屋在一九四八年年底,你一岁时,撤到你宏齐爷爷屋后重做。直到一九四九年五月年我们街上解放,你家已经搬到现在的位置半年了,隔壁左右才晓得你是一个学生!” 我叹了一口长气,说:“我一岁半,才变成男孩子,才够格做学生呢!” 张经理点点头说:“真的要感谢共产党!现在谁家得了学生,都可以放大鞭了!” 我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真的!共产党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 张经理也点了点头,说:“就是因为你是学生,一九五三年三月,你的大弟弟要出生的前一个月,承蒙你妈的好意,让我你的婶娘成家。就在从你家搁楼搬走时,觉得应该感谢你们一家,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送你一枝钢笔!” 提起那枝钢笔,儿时的事,一下清晰起来! 记得那天是大晴天,我穿着一件学生蓝色的长袍,望着搁楼上张叔,要他老给我讲古。他老从搁楼旁挪好梯子,从梯子上下来时,一只手拿着什么,另一只手牵着我,走到后屋廊檐下。临产的母亲正坐在廊檐下的木椅上,手里在做针线活。张叔当着母亲的面,把钢笔挂在我的左上扣绊上,要我母亲看我。 那枝钢笔,大约在一九五四年淹大水前,就被刘保中的哥哥骗走了。想到这里,我有些激动地对张叔说:“谢谢你老,也像我爹一样,支持我读书!” 我的这句话刚出口,张经理的脸一下拉的老长! 我也因此一下懵了!扪心自问:“难道不该谢?” |
听父亲讲,张叔比他小三岁。只是张叔的命运比他强一篾片,没有幼年丧父。在张叔十五岁那年,他父亲病逝后,母亲带着张叔三兄弟下堂去了一户稍好一点的人家,继父还让张叔读过一个冬天的书。不料,一年后,张叔的继父和母亲也相继病故,他的哥哥带着他和弟弟,去湖南的远房叔叔家做长工。可是,张叔走到半途,就偷偷地离开哥哥和弟弟,回到小镇,和我父亲一样,成为小镇街头的流浪者。解放后,张叔的哥哥到小镇找到张叔,告诉他,弟弟已经在我隔壁县的小街上,做了上门女婿,也要带他去湖南做上门女婿。张叔责怪他的哥哥无能,不该让弟弟做别人的上门女婿。兄弟俩大吵一场后,哥哥才自个儿一人回了湖南。从此,张叔在小镇街,有了坏脾气的名声。 自从张叔做上门女婿弟弟的老婆,促成我在她所在的小街,与我的未婚妻相识、相爱后,小镇豆腐店的六家后人,唯独我敬畏他老三分。张叔看着窗外的脸突然转过来,见我看着他,猛地站起身来!我浑身一怔,跟着站起来,后退半步。幸亏张叔比我个头矮一点,要不然,他那威严的脸色,如果加上居高临下的态势,可能早把我吓跑了。张叔像下命令似的对我说:“你明天早点起床!” 他老说完,又把脸转向窗外。 我感到奇怪,以为窗外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扭头看窗外。可是,窗外并没有什么动静。 半晌后,张叔自言自语地说:“书哇,不能读的太多!街上一个读黄埔军校的那人,至今音信全无,急死了他的母亲,剩下一个聋子父亲,真可怜啰!” 张叔的急转弯,把我弄糊涂了!刚才都在说送我钢笔,怎么一下扯到读黄埔军校,害了父母呢!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张叔的脸转过来,看着我说:“店里的黄豆没有了,只能做明天一天,后天就不要用水。” 我想,黄豆桶里的豆子,应该还可以做两天,父亲挑水的任务,刚好可以完成,这样,我就可以一心一意地去找小工做。想到这里,我张嘴想说自己的想法,可是,张叔先开口了,我张着的嘴,只好闭上。 张叔说:“你父亲的挑水天数还有一天,不要他补!” 我问:“我能挑,不需要你老照顾我的父亲!” 张父不高兴地说:“我才想照顾你爹!” 我问:“那为什么?” 张叔说:“区食堂的许师傅跟我讲,你闯祸了!” 我吃惊地问:“我?” 张叔生气地反问道:“不是你,还是我?” 我想,张叔可能晓得了小董想说,又没说出口的事。急迫的心情,反而平静了许多。我小声问:“你老说的是区门前的大字报吧?” 张叔怒目圆睁,大声吼道:“你像这么搞,不只是让你的父母不安,还搞提我们豆腐店也做不成生意了!” |
@牛爬坡 220楼 你这写的是六八年上半年的事吗?这位张叔在你心中形象挺好的。从你当兵走后,父亲经常生病,他常对多病的父亲讥讽,我对他产生很多的怨恨。他反对我为父亲顶班做活,是银文叔愿带我打下手,他才没有话说。在小店垮后多年,母亲和我谈起这段经历时,母亲认为那时的张叔是很忘恩负义的。 ----------------------------- 我当兵前,张叔曾经对我说,要我接替父亲,到豆腐店上班,我没答应。也许是为我的不配合,加上父亲年老多病,才这样的!其实母亲对张叔本人的意见并不大,是他的婶子作风不怎么的,再加上泥巴的姑妈从中作梗,才影响到两家关系的。以前,我听见母亲责怪他老时常用的一句话:“有了绿衣穿,忘记槐花树”。我转业回来后,把张叔要我上班的事,告诉母亲后,母亲再也没埋怨他老了。现在回想起来,张叔留我到店里上班,也是看到我们家里的实情后,才这样想的。只是,一九六八年年底,毛 发出“上山下乡”的号召后,豆腐店根本无法留住我。年底征兵开始后,按当时的政策规定,我只有两条路好走:一是当兵;二是上山下乡。说实话,新兵上了台山岛后,何,还有胡,都觉小岛太苦了,在家乡下乡,无论去哪个生产队,都比在离钓鱼岛不远的台山岛上当兵要强多了!可以说,有城镇户口、商品粮,在台山岛提干的,除我以外,在我之前,再没有别人。前不久,央视三频道的星光大道栏目,有一个叫虎子的山东籍的台山岛战士唱歌,讲了台山岛的的现状,引起不少观众为岛上生存艰难感叹。可以想象,往前推到一九七八年以前,那时候是个什么状况!我,从二十一岁,到三十一岁,就守卫在那个地方。在那里,不知有过多少艰难困苦和敌情顾虑。当营部书记后,晚上全岛二十六个前哨电话,向我报告敌情,我基本上没睡过安稳觉。不说了,我会在今年的365个日日夜,在《难忘的天涯故乡》中,向愿意听另一种故事的网友,一一道来。 |
我见张叔如此动怒,心中的怒火直往上窜。心想,你老明明看见我摔跤了,过来没问问我是否摔伤哪里,却怕我摔坏了水桶!我只帮我的父亲每三十天挑五天水,我怎么会把整个豆腐店搞得做不成生意呢?想到这里,我就学着他老的腔调,反问道:“我能搞提豆腐店做不成生意吗?” 可能是张叔见到我想发脾气,也可能是他老觉得自己的话太重,放低嗓门说:“我吃过中午饭,准备出来把驴子换个地方吃草,没想到,刚出后门,就被区食堂的许师傅拦住。”说到这里,张叔可能见我脸上还有怒容,进一步压低嗓门,说:“许师傅和我,还有你的父亲,年青的时候,三个人像同一个脑壳,有饭同吃,有祸同当,不像你们现在的年青人,不讲感情!”说完,他老两眼盯住我的眼睛。 我大声辩解说:“我不管别的年青人讲不讲感情,我对你老,我是讲感情的。上次,你老说店里要买黄豆了,只给我讲了一声,我一个人去县里,给店里买回一千多斤黄豆。你老晓得,陆路不通车。在城里买好黄豆,请同学拉板车的父母,帮我把黄豆拉到内河边,有十里路远,还帮助一袋袋搬上船,两个大人只收了店里一块五角钱。机帆船到我们的杨闸后,路程也只有城里到内河码头那么远。你老请搬运社,从杨闸把黄豆拉进店里,搬运社却收了店里九块钱!你老说我不讲感情吗?”我说出这番话,觉得吐出了心中的怒火,就一屁股坐回到大木凳上。 张叔可能是见我坐下,他老也坐下来。小声对我说:“你许叔对我讲,今天上午,红旗大队的人找过谢主任后,吃午饭时,谢主任与潘组长为大字报的事,大吵了一场。谢主任怪潘组长没找你,要他到豆腐店来抓你。潘组长却要谢主任,还是派人,夜里到你家抓你!你想想,如果他们真的派人,到豆腐店抓你,肯定会搞坏店里的东西......” 我终于听懂了他老说的意思,于是,就摆手打断了他老的讲话。 |
我接过张叔的话把,大声反问道:“你老是怕钢革司砸坏店里的水缸,还是水桶呢?一个豆腐店,有什么东西好砸?” 张叔坐在大木凳上,并没有被我不礼貌的话语激怒,反而笑着对我说:“搞互助合作的时候,我还在租人家的磨子、榨板。泥巴的姑爷和我一样,也没有什么工具。其他三户人家,像你朴伦叔、金文叔都把自己人新家业藏起来了。你银文想像你爹一样,出新家业,可是被你金文叔挡住了!只有你家,投资的,全是新的!”说着,指着大水缸和我刚用过的水桶,和气地说:“这几口大水缸,全是你家的!水桶,也是你家的。就是他们那几件旧家业,一九六二年想分开搞单干那会儿,他们也都搬回家了!再说,刚解放时,你父亲买这几口大缸时,我还帮忙抬过!我都怕那些混账东西把它们搞坏,你爹,肯定比我更不忍心哩!” 张叔一席话,说得我哑口无言。我盯着窗外有些淡绿的柳枝,半晌说不出话来。心想,其他三个大叔也真是,用自己的旧工具搞互助合作,留住自己的新家业,难怪这豆腐店,办了十几年,还是我家这几件东西!连街上的门面房都租不起,还挤到这停办的农业中学教室里!周围没有几户住户,卖豆腐,要搬很远!这是为什么呢? 不知过了多久,张叔笑着喊我:“东坡,你在想什么呢?” 听见张叔叫我,我才如梦方醒,对张叔摇头,没敢说自己内心想法,只是吱唔说:“原来是我家投资的东西,怎么没听我爹说哩!” 张叔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接着说:“一九五五年时,你才八岁,大人的事,你不晓得,我不怪你。我还有件事,想和你打个商量......” 张叔话刚讲到这里,屋山头响起“多来咪,来发咪”的歌唱声。我心想,一定是外号叫“多来咪”的银文叔来了! 张叔打住了自己的讲话,回过头,两眼望着教室后门。 “两百钱,买糕吃”的类似“信天游”歌声刚落,银文叔就出现在后门口! 银文叔大声嚷道:“讲了没有?” 我心里一怔,心想,大人们真厉害,早就算计好了!我抢先问银文叔:“讲什么?” 银文叔看了我一眼,对张叔做了一个摊手的手势,就去墙角看装黄豆的大缸。 张叔笑着对我说:“今天啦,我就一就几就。许师傅讲的事,应该不假。为了你,不让那些造反派在这里抓你,人少的地方他们还会打你!明天的水,你就免挑了;为了店里有豆子做生意,还是想要你,还有你银文叔,再去县里一趟,买回两千斤黄豆。” 我愣了一下,马上缓过神来,对张叔说:“我才从县里回来哩!” 张叔点了一下头,接着说:“走一天的路,是累。有你银文叔陪着你走,会好些。还有,这次去,就不要你自己烧袖子了,所有的开支,都由店里出,你想吃什么,只管找你银文叔要!” 我笑着说:“你老还真会搞经济主义呢!” |
“张经理有文化,会打斤鸡主意,你读的书更多,去县里,就多出点豆子主意啰!”银文叔从黄豆缸那边传话过来。 张叔冲着站在黄豆缸前抽旱烟的银文叔说:“东坡在批评我搞经济主义,哪是说什么斤鸡主意呢?你过来,我们还是商量一下!” 银文叔手里拿着二十来公分长的旱烟锅,走过来,一屁股在盖着浆洗盆的磨架上,用烟锅头指着我说:“你是我们豆腐铺的伢,在做豆腐手艺家里长大的,做的实实在在的事,不要像那些做棉花生意、皮蛋生意,还有收税的那些人一样,一天到晚喊什斤鸡主意!俗话说,斤鸡不值斗米,斗米难养斤鸡。就是一斤重的鸡,也是喂出来的,不是喊出来的!” 我心想,别人说银文叔会唱洋歌,没想到他老还会横奔呢!但回过头一想,我怎么能笑话他老呢?三年困难时期,我家断炊时,豆腐店里,只有他老为我们家出点子,让我和母亲去他在白露湖的岳母家,拣莲子,找代食品。想到这里,我压住了自己心底的笑。 张叔看了我一眼,掏了掏棉衣里的内荷包,拿出一叠十元的人民币,递给银文叔,说:“这是两百五十块钱,两百块钱是买黄豆的钱,五十块钱作为运费和开销。” 银文叔看了一眼张叔手上的钱,没有伸手接,却开口说:“你刚才,都对东坡说,他想吃什么,要我买。五十块钱,除去运费后,还有一、二十块钱,还要住旅社,哪还有吃东西的钱呢?” 我两眼盯着银文叔,看他老坐在磨架上,不停地吸着旱烟、甩着二郎腿。心想,他老想的周到,说的实在。 看过银文叔的模样,我又转过脸,盯住张叔,见张叔正努力睁大不大的双眼,想在清银文叔脸上寻找什么不明白的东西。我笑着对银文叔说:“你老别难为领导了!黄豆比米,每斤贵一分六厘,两千斤黄豆,正好两百块钱。县城到内河码头,排运费五块,机帆船运费排十块,到杨闸,我还会像上次一样,借船上的自行车,骑回街上,告诉张经理,让他老联系板车,出板车运费。还剩下三十五块钱,住最便宜的交通旅社,两个人,一天只要两块钱。住两天,也只四块钱。三十五块钱,足够了。” 银文叔伸手,从张叔手里接过钱,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出门在外,钱啦,要宽排窄用!想吃什么,只能在回来的路上想。” 我笑着对两位大叔说:“我是穷家小户长大的,在县里读高中几年间,父母亲每月给我十五块钱,吃饭、买读书的东西,都在这些钱里开销。我不会向店里要吃要喝的!”说着,我又专门对着银文叔,说:“再说,我爹,不像你老会捕鱼捉虾。豆腐店,就是我们全家生活的依靠哩!你老放心,只要我的爹妈同意我去,我一定会去的。” 张叔满意地对我点点头,转过脸,问银文叔:“你去对东坡爹讲过吗?” 银文叔笑着说:“他爹只要我管住一点,不让他去县里找同学!”说完,看了我一眼后,就大口吸他老的旱烟。 我心想,别看张叔没多少文化,心计还挺多哩! 我站起身,走到黄豆缸边,穿上脱下的棉衣,回到磨架边,对张叔说:“小学的柳珍兰老师马上要结婚,柳伯要我帮忙。这两天抽不出时间,我要去告诉柳伯一下。”说完,我没等张叔表态,就走出了教室后门。 |
小镇街南,有一条Y型河。 这条河,由三年粮食困难时期开挖的新河,与明朝时开挖的老河构成。小镇街,沿着老河。只在上桥头,才靠着新河。新河与老河本来相通,后来由于新河河床低,老河水会流到新河,造成中街、下街人吃水困难,街镇上才在Y的分岔处,筑了一道矮堤,把新、老河隔开。 父亲所在的豆腐店,就在被两河夹住的地方。因此,从豆腐店去上桥头,既可从老街走,也可沿新河堤,过隔河矮堤走。 尽管银文叔告诉张叔,说他老和我去县城买黄豆的事,已经得父亲同意。毕竟,我既没有心理准备,也没有体力准备。他们两个前辈应该知道,小镇人去县城,一般不在头天做重事,要为第二天走八小时的路程准备体能。可是,张叔却全然不顾我的感受,在我挑了一下午水后,还安排我第二天走六十里地!我想,张叔之所以敢这样做,一定是仗作他的三弟妹给我介绍了未婚妻!我想着走着,抬起头,看到中桥头的宝塔,才突然想起,去柳珍兰所在的上桥头,不能从老街走。这条路经过区革委会,有可能送给谢雨丙,把我抓进学习班!想到这里,我回过头,走了回来,打算从新河堤上走。 刚回到过豆腐店屋山头,银文叔刚好从店后门出来。 我埋着头,打算走过去,不理银文叔的。不料,被银文叔喊住!我扭头看了银文叔一眼,银文叔加快步子,走到我面前,问:“要走堤上走吗?” 我笑着说:“走这条路,近呢!” 银文叔笑着说:“你要是不往回走,我都打算赶上你,要你不去上街头的!” 我不明白他老的意思,反问道:“我答应过柳伯,这几天我帮不了忙,告诉他老后,他老好找别人。怎么能不告诉呢?” 银文叔笑着说:“我怎么会反对呢?你忘了,我家也住在上街呢!” 听银文叔这样讲,我明白了,他老想替我向柳伯回话呢。 我正用感激的目光看着银文叔,发现他老脸上一下挂起从来没见过的严肃! 银文叔严峻的目光扫过豆腐店后,回到我的脸上,嗓音低沉地说:“你现在就去我家吃晚饭!” 我不明白银文叔说这话的意思,婉拒着说:“粮食节约的时候,吵闹过你家了,现在真不好意思再吵闹你老呢!” |
@生活很孤独 230楼 好吧!这是要写小说吗! ----------------------------- 你好!欢迎你! 我写的不是小说,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在这个帖子中,我会把自己调到军校前,在福建外海小岛上当兵时的见闻和感受,报告给亲爱的网友们。 按你我的约定,先说说诗,再上帖。 我国写诗,距今约两千五百多年,大体产生于西周初叶至春秋中叶。那时的代表作是《诗经》。 《诗经》传到现在,有诗三百零五首,习惯称“诗三百”。 《诗经》按内容可分为“风”、“雅”、“颂”。 “风”,是民间歌谣,现有一百六十篇,按当时的地域,分为“周南”等十五国风;“雅”,是京都朝庭官吏的作品,现有一百零五篇,依据其风格,分为大、小雅;“颂”,是王侯举行祭祀或重大典礼专用的乐歌,现有四十篇,分为周、鲁、商等三颂。 今天先讲这些。 你可到书店找这方面的资料。 现在,只要你愿意学习,比我们年青时的环境要好多了。文革中,你想知道我们的祖先到底给我们留下了多少做人的知识,到处都难找到书。 |
银文叔咧嘴一笑,摇了摇自己的脑壳,说:“这还值得提吗?世界上,没有万事不求人的事哟!” 我看了看银文叔笑呵呵的面容,感到左右为难,去上街头吧,银文叔要我去他家吃饭;不去上街头吧,柳伯不晓得我明天上午不能去帮忙。我抬起头,看了看天色,早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心想,还是先回自己家吃饭。吃完饭后,再到上街头,告诉柳伯明天的事。想到这里,我笑着对银文叔说:“我先回自己家吃饭!吃完饭后,再去柳伯家!”说着,我就回转身,迈步再往中桥走。 我跨出的左脚还未着地,向后摆动的右手,就被银文叔使劲抓住。我只好回转身子,抬头一看,见银文叔怒容满面。还没等我开口说话,银文叔就大声吼道:“我不是和你开玩笑!” 我无可奈何地问:“你老即日怎么啦?” 银文叔大声说:“你刚出门的时候,张经理告诉我,要我不让你回家!” 我冷笑了一声,愤怒地对银文叔说:“你老不要拿张经理狠我!他老不要以他的弟媳给我做了大媒,好像我就欠他老什么!我实话实说,我妈把我送到他弟弟家,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到他弟弟家后,一进大门,我妈就把我的生活费给他家了。他弟媳怕我们县的造反派跨县抓我,第二天就给我介绍对象,不等我妈晓得,还借钱给我订婚!订婚的那天,就把我送进未婚妻的家......” 银文叔使劲抓了一下我的早被他老抓住的右手,低声吼道:“你是读书人,不要不知好歹!你家对张经理有什么想法,我不管!刚才是张经理告诉我,说食品的造反派,早在他们门口等着你,只要你一路过,就会抓你的!” 我猛地摇头,说:“既然张叔知道得这么清楚,刚才,他老怎么不当面告诉我呢?” 银文叔眨了眨眼睛,反问道:“张经理的话还没说完,你早跑出门了!他怎么告诉你?” 我急忙回忆自己刚才离开豆腐店的情形,明白是自己故意提早离开的,我没再回嘴。 银文叔松开我的右手。 我把右手放回自己的胸前,用左手按摩刚才被银文叔捏疼的地方,两眼盯着银文叔长满胡渣滓的下巴。 银文叔语重心长地说:“我的父亲读过不少书,他老没让我读书,是怕我学歪理。就说你刚才说的事。张经理的弟媳给你做媒,一定是你想的,她要把你扫地出门吗?俗话说,姻缘说垄,祸事说开!我好像还没听你爹说过,对你找的对象不满意的话呢!” 我把自己的视线,慢慢地从银文叔的下巴,移到他老的眼睛,看见他老眼神里,怒气早没了!回过头来一想,我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太过头了,于是,陪笑着说:“我不对!我的老师告诉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来回店里,向张叔检讨自己的过错!”说着,就要往店里走。 银文叔又一把抓住我的右手,说:“张经理没有怪你!快跟我走。” |
我知道银文叔的脾气,他老想做的事,你就是用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心想,我如果今晚真的去他老家吃饭、睡觉,他老大儿子一小家、还有小儿子和两个女儿,挤满三间小屋。我要真的去了,她婶子该怎么安排得了?他老说食品有人要抓我,我不从他们的门前走,可顺着新河堤向东走,走过小学后,再经过肖家洼,从七十岁孤身种菜老人施伯处过老河,再从下街头回家,应该问题不大。想到这里,我笑着对银文叔说:“你老放手,我跟你老走。” 银文叔松开手,笑着说:“这还差不多!” 我立即向新河堤走了几步,回过头,问还站在原地的银文叔:“你老认识老下桥头的施伯吗?” 银文叔跟了上来,走到我的并排后,笑着问:“你怎么想起施伯来了?” 我放慢脚部,说:“我从小就见他老这般年纪,现在长成大人了,见他老还是老模样呢!” 银文叔停住脚步,想了想,说:“这个施伯,有件事,我记了十年,还真的忘不了!” 见银文叔没有怀疑我别有所图,就笑着问:“好事?别提了!” 我看了银文叔一眼,见他老一脸怒气,心想,糟糕!可千万别让他老阻止我的行动路线哩!于是,笑着说:“你老讲给我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银文叔接着说:“施伯的脾气,真坏!” 我笑着说:“不会吧!去年夏天,我从肖家洼钓鱼后,经他老菜园子旁的垱上过河,他还从菜园里,摘了一个香瓜给我,说是他老的香瓜特别甜呢!” 银文叔边走,边扭头看了我一眼,说:“一九五八年夏天,大办钢铁时,区里要拆下街的石拱桥烧石灰,区工商联的鄢主任点名派我参加。我只晓得,人,活在世上要做好事。俗话说,修桥补路,生的儿子像牯牛!要我参加拆桥,我虽说不是下街的人,走不了石拱桥几回。可是,人家肖家洼,还有朱家、胡家好多村的人,都要走石拱桥上街,拆了桥,该会给老百姓带来多少不方便呢?我本来就一肚子火!可是,那天天上一丝去也没有,拆到快吃午饭的时候,太阳把桥面的石头晒得滚烫,加上建桥时没想到有人会拆桥,每块石头,都是用糯米加石灰砌的,很难拆动。我们拆桥的,一个个晒得口口干舌枯!乡下的几个人说我会认得施伯,要我去找施伯买条瓜解渴。你晓得吧,我才走到他的菜园边,他开始吼我,连菜园边都不让我站。你说,他的脾气坏不坏!” 我问银文叔:“你老说,朱书名东隔壁的朱老大的婶子脾气好了好?” 银文叔斜了我一眼,说:“她呀,应该是你们下街脾气最坏的!” 我笑着问:“为什么她老愿意养施伯的老呢?” 银文叔冷笑一声,说:“这有什么好说的?脾气不好的喜欢脾气不好的呢!” 我见经上了新河河堤,于是,停下脚步,笑着对银文叔说:“你老冤枉施伯了!” 银文叔瞪大眼睛,看着我,不高兴地说:“我从不撒谎,说的都是真的!” 我摇摇头,说:“我没说你老撒谎!我是说,你老认为拆石桥,是做坏事。难道施伯会认为拆石桥是做好事?” 银文叔见我停住脚步,迈出的脚又收回来,反问我:“这与施伯发我的脾气有什么关系呢?” 我笑着说:“施伯对拆石拱桥特别恼火,见到你这个拆桥的,能不发火吗?” 银文叔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我的眼睛,半晌没说话。 我笑着说:“你老别生气了。施伯十年前错发你老的脾气,现在,我去给你老讨回道理!”说着,我趁银文叔还未缓过劲来,迈腿就向肖家洼方向跑! 刚跑出几步,就听见银文叔在我背大声喊:“不去我家了?” 我转过身来,一面向回退,一面大声对银文说:“我从施伯菜园回家,明天清早,我会去你家找你老的!” 银文叔喏了两声,跳起脚,笑骂道:“你这个小家伙,跟我耍计谋呀!” |
说实话,如果没在一九六六年八月中旬被留校参加文革,亲眼目睹上海籍老师担心过不了县委工作组织的大批判,吓得悬梁自尽;如果没有在前几,天亲眼见到江师傅被造反派枪杀;如果没有银文叔告知,走中桥的路,会遇到造反派抓捕;如果没有听父亲亲口讲述他老胆大的经历,我,一个人,根本没有胆量选择这条路,独自在这夜幕下回家! 这是因为,这条路,要经过两个传说闹鬼的场所: 第一个场所是小学。小学在我家后门的河对岸,一九五三年前,小镇人称那地方为窝坟茔。打记事的三、四岁,每个天空布满繁星的夏夜,乘凉时,邻居的奶奶、阿姨们,会指着对岸坟场上跳跃的鬼火,告诉我,那都是一些什么鬼地作祟,会怎样折腾人,吓得我夜晚都不敢开自家后门。为了解除我心头的胆怯,在大弟出生后的第一个夏夜,父亲指着对岸窝坟茔开工不久的坟场,告诉我,就在他老十三岁那年过年时,窝坟茔突然出现红色的“鬼火”,大人们都说只有夏夜才出现的鬼火,不知道为什么冬天也有了,而且不是蓝色!都吓得不敢开门。流浪中的父亲,是个没有父母的野孩子,他一人独自从下街石拱桥上过河,躲在桥上的大石碑后,偷看大人们说的“红鬼火”,立刻看见很多背枪的人,手上打着火把,原来是人,不是鬼!第二天,果然证实父亲亲眼见,一点儿没错,那是红军第一师的第一、二纵队,为了不打扰老百姓,在无人敢去的坟场,集中会师,成立红军第六军。第二天上午,大人们都不相信父亲的话。到了下午,红军的周逸群、段德昌、许光达、柳直荀在中街开设指挥部后,大人们才没有说父亲撒谎。 第二个场所,是施伯所在的菜园。解放前,是只在坟场中间留有一小块杀人地方的杀人场。一九五八年大跃进,石拱桥上拆下的块石,挖街挖起的石板,运到了与这个杀人场仅半塘之隔的河边小平地上。为了把石块、石板烧成石灰,人们就近开挖了这片坟场上的坟墓,把挖取的棺材板,运到半塘对面的石灰窑,作烧窑柴。一九五八年前,每当放晚学时,我都会跟大同学,在石拱桥上的两块大石碑旁,练习爬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同学指着那坟场说,那里的鬼是冤死鬼,是最能报复小孩的鬼!他们还教会了我一首儿歌:“太阳偏西,鬼上屋脊;太阳落土,鬼上大路!”正因为学会了这首儿歌,我就在中午后,一个人不敢去住在坟场东边榨油厂叔爷爷家。记得我十岁那年暑假的一个傍晚,和父亲从叔爷爷家吃饭回家路过坟场时,父亲指着坟场中间的小平地,说:他二十四岁那年的清明节,一个从安徽来的青年人,在我家的街门口,用藏在身上的杀猪刀,刺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日本小队长。由于马的两边护着日本兵,那人只在那个日本鬼子的屁股上刺了一刀,就被走鬼子抓住。当天下午,日本鬼子就把安徽青年五花大绑,押到平地上,用刺刀刺杀了那人。因为那人是外在人,没人收尸。父亲和比他大二十岁的堂哥,偷偷下了乡公所的两块后门,摸到坟场,把尸首掩埋了。我清楚记得当时父亲说的话:“心中无鬼,不怕打雷” 我想起父亲的话,回忆自己,从一九六六年六月二十四日,被停止高考复习以来,没有因自己的原因干过坏事,心中没有鬼!再说,前几天从县城回来,夜里还在坟场呆过呢! 想到这里,我回头看,早不见银文叔的身影了。于是,加快了步子。 |
@牛爬坡 237楼 你小时落水被施伯救起的事,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今天看你的帖子才知道。 ----------------------------- 很对不起,你和小弟小时候,父母不让我带,原因是我本人太调皮。那次差了淹死,只有烧团子和施伯知道。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理过烧团子,也可能为此事,我转业回县二十多年,两人见面后,从不讲话。 |
快步跑到小堤中间,我看见火焰不再往上蹿,而且,火团旁边还有两个人影。 为了解除心中的疑惑,我放慢脚步,没直接走施伯平时用水上坡路,绕到路东边,想看个究竟。没想到路东边的河坡陡,爬了两次,没爬山去。不过,能见到坡上的人讲话了。我停下来,粗粗听,原来是两个女人在讲话。再仔细听,原来是朱得谋叔叔的朱大婶子和她比我小三岁的大女儿清莲,在给什么亡人烧纸钱哩! 于是,我折转回来,从上坡路走上去。快接近朱大婶子母女时,怕因为我的突然出现,吓坏她们,在离母女俩十来米的地方,我大声咳嗽一下,还是吓得清莲赶快抱住朱大婶子。 朱大婶向我站的地方望了望,把最后一把纸钱丢进火堆,站起身来,问:“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我走近朱大婶子母女俩,说:“我没躲,是在豆腐店帮爹挑完水,走近路过来的。” 清莲插嘴说:“哎呀,幸亏你没回家!天刚暗的时候,钢革司的造反派到你家,把长青哥、德理哥走了,接着,又找你妈要你!你妈反过来找造反派要人。几个造反造在你家前后角落找你,没找着!” 朱大婶子拉了清莲一把,呵斥道:“别瞎说!快给伯伯作揖下跪,保佑你爹的腿快点好” 朱大婶子说朱得谋叔的腿,这事我知道一点。大约在二十多天前,得谋叔在他们生产小队的米厂摇柴油机时,不知为什么叫摇柄倒甩过来,隔着棉裤打在他的右小腿前面,还把小腿骨打断了!后来生产队的人用竹床做担架,送到县医院,才把断腿接上。心想,难道得谋叔断腿的事,与施伯有关系吗?我见清莲作揖下跪已经做完,小声问清莲:“施伯呢?” 清莲没讲话,只用嘴向茅棚呶了一下。 别人都说朱大婶子脾气坏,我却没见过她老发过我一次脾气!而且,我读高中每次从县城回家拿钱,她老总会和我说上几句,或者说我长高了,或者说我长瘦了。想到这里,我大着胆子,小声对婶子说:“我还没见过给活人烧纸钱呢!” 婶子反问:“谁活着?” 我学着清莲,对着施伯的茅棚,呶了一下嘴。 婶子瞪大眼睛,说:“我们不是他老烧纸钱,是给他老的儿子!” 听婶子这样说,我一时懵了!小声说:“没见过!” 婶子说:“你爹二十几年前,就在这里,把他埋了!” 我“哦”了一声,心头的多个疑云,被朱大婶子的一句话解开了!原来刺杀日本小队长的那人,就是施伯的儿子!施伯从安徽来小镇,是找儿子来了! 我惊奇地小声说:“原来,施伯是烈属呀!” 朱大婶子对我摆了摆手,小声说:“那个日本小队长在安徽烧了施伯的房子,用刺刀挑死了他的老婆,儿子从城里回家,埋了他娘,就找那日本鬼子报仇,从安徽一直追到我们街上,就成了那结果的!”说完,朱大婶子转过身子,双膝跪地,对着只有小火苗跳动的纸钱灰烬,边作揖,边说:“当着给你收尸的牛家后人,我不说假话!我孩子她爹,虽然没为你收尸,那时维持会查谁偷了乡公所后门的人,问到我孩子爹,就是把他的嘴打得流血,他也没交人的!我晓得,那天早上,我孩子爹,不该那么早来吵你。你开玩笑,已经把他的腿搞断了,求你不要再开玩笑了!你走的时候,没睡到棺材。前几天,我们已经给你爹买了一付好棺材,他百年后,我们会安葬你爹的!” 朱大婶子的一席话,我听得毛骨悚然!我缓过气来后,见朱大婶子跪久后,有些站立不起来,我赶快走上前,把她老从地上拉起。 |
朱大婶子还未站稳,只听得施伯在茅棚里,有一个外地口音的人大喊一声:“不是我害的得谋,是日本狗强盗!” 正在棚子后面土堆旁的我们老少三人,互相对视一下,不约而同地对问:“是哪个!” 朱大婶子马上挣脱我的手,从自己荷包里掏出火柴,对清莲说:“你跟东坡哥就在这里,不要动,我进去看看!” 我担心施伯茅棚里有外人,急对婶子说:“我也去!” 朱大婶子没有理睬我,急拐弯,往茅棚前面跑。我拉了清莲一下,就跟在婶子身后。 婶子划燃一根火柴,门后突然吹来一口气,把燃着的火柴吹灭,茅棚顿时漆黑一团!只只见朱大婶子大喊道:“不要抓住我!” 听见婶子的喊声,清莲在我背后大叫一声“妈!”,把我背心沟里叫出一阵冷汗,直觉自己的毫毛竖起。我立即大声喊道:“哪个!不要乱来!” 一个外地声音回答说:“我不会乱来!” 我急问:“你是谁?” 外地声音回答:“石柱子!” 我再问:“哪里来?” 外地声音回答:“淮南!” 朱大婶子声音颤抖地问:“是哪里哟?” 外地声音回答:“安徽!” 我重复一声“安徽!”,就摸索着,顺婶子的手臂,抓住一只干瘪的手,大声吼道:“放开婶子的手!” 外地声音也吼道:“她是我父亲的救命恩人!” 朱大婶子大声嚷道:“快!从外面点火进来!” 婶子的话提醒了我,我立即松天那只手,跑出棚子外,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团废纸,跑到烧纸钱的灰烬旁,蹲下身子,使劲吹出火星,不一会,终于把纸团点着。就在我举着纸团火苗,刚要返回茅棚前时,只听得朱大婶子大喊:“施伯——!” 我举着火苗想看清究竟,不料被手的阴影遮住了婶子所在的地方!清莲迅速从我背后挤进茅棚门,从小土灶上端过油灯。从清莲手里接过油灯,油灯里的一股棉油味扑面而来。我好不容易才把这棉油灯点燃,马上放在小土灶背上。扭头一看,见朱大婶子的一只手,被施伯的两只手紧紧抓着,两人都双目紧闭,瘫坐在上! 我赶紧蹲下,掰开施伯的双手。清莲蹲到她妈的身边,一个劲地用双手按摩她妈的前胸。我抱起施伯瘦小的身躯,刚把他老轻放在窄小的稻草铺上,就听见朱大姑在我右侧叹了一声长气,自言自语地说:“真是烧香引鬼,晒谷逗鸡哟!一个几十年没显灵的鬼,被我惹醒了!” 我听施伯鼾声如雷,一幅熟睡的模样,就离开他老的稻草铺,迅速蹲到朱大婶子的身旁,双手在婶子背后放入她老的胳支窝,清莲端过一把绑着很多细麻绳的小木椅,趁我费力提起她妈一米六0的身子时,把破烂小木椅塞到她妈的臀下。朱大婶子两眼直愣愣地望着跳跃的灯火,对我和清莲说:“今天的事,你们一定要烂在自己心里,谁也不能说!再也不能把这个死鬼逗活了!” 清莲睁大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问她妈:“不能告诉施伯吗?” 朱大婶子瞪大眼睛,嗓音低沉地说:“父子阴阳相隔,不能说!”说完,婶子站起身来,牵着清莲的手,走出茅棚。 不一会,从茅棚后传来,朱大婶子像念咒语似的声音! |
@牛爬坡 242楼 这一节写得很精彩,施伯儿子灵魂附体的情节描写的活灵活现。 ----------------------------- 只你一个人回汉吗? |
我初次听活人说鬼话,是初一暑假一天中午发生的事。没想到,事隔七年,又让我碰上。可那事不像今天发生这样荒僻的地方,是在我们下街与中街交界的剅道口,一户周姓缝纫工人家里。工人三十岁的妻子,中午午午睡起床后,突然变成的男人声音,说是老周家死去三年的叔伯堂哥,被阎王罚款,回阳间找当工人的弟兄借钱。我和看热闹的人到场时,左脚残疾的丈夫,已经用绳子捆绑了她的手脚,她还在操作男人的嗓音,正在与丈夫,为钱的多少,讨价还价。本来想多看一会,不料被母亲发现,把我从人群中拉出来。母亲告诉我,说那女人有心病。太多人看她,她的病会发的更加厉害。可今晚的施伯,他是睡着的呀! 正因为回想着过去的事,我没有去屋后对、看婶子母女。一直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施伯的面孔,注意施伯是否有要起床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听见清莲说:“妈,别说了,我站在这里有点冷,还不知爹和妹妹吃饭没有,我们走吧。” 清莲并没阻止住她妈念咒似的絮叨声。 听着朱大婶子如泣如诉的声音,我又一次沉浸于回忆之中: 老牛家有个远房做马夫的堂叔牛常栋,他老有一个比我大四岁的儿子,小名叫清垓。因为儿时得过天花,脸上留下麻子,小伙伴送他一个诨名——麻大哥。由于婶子死的早,麻大哥只读了四年书,就下学了。在没有支边去新疆前,堂叔随马帮跑运输,清垓哥就整天走东游西荡。一九五八年春季,我和对门的周天官都读小学四年级。周天官比我大一岁,他的左手肘部,比我和其他同学多出一块肉球,就自称是观世音菩萨莲花台前的哪吒下凡,因此,他的胆子特别大,说不得的要说,闯不得的要闯!开学不久,学校兴起踢毽子热,同学们到处找缗钱(中间有方洞的铜钱)和鸡毛做毽子。热潮一直待续到暑假。 这年暑假的一天早晨,周天官跑到我家,把我从床上叫起,小声告诉我,麻大哥在下街头坟场挖棺材板烧石灰的地方,拣了很多缗钱。我告诉天官,我母亲说过,坟墓的东西是死人的,不能要。天官却说,坟墓里的宝贝才多呢!要我一定去看。我要把这事告诉母亲,天官就骂我胆小鬼。没办法,我只好起床,到河边摸了一把脸,就跟天官来到施伯这里。没过多久,太阳升起时,大人们开始挖坟墓。就在挖这茅棚后面一个低矮坟墓时,施伯大叫大喊,说坟墓中没有棺材,拼命不让挖墓人挖!后来,一个当领导的同学的父亲,叫人把施伯拉开,还是把墓挖了!结果,这个墓里真的没有棺材。挖墓人去挖别的墓后,我和天官看见施伯从茅棚里拿出一个坛子,到墓里拣什么。天官要我一同去拣缗钱,我没敢去。天官去那里转了一圈,回来告诉我,施伯不是拣宝贝,是在拣坟墓人骨头!听天官说完,我吓得回头就跑! 现在回想起来,施伯原来拣起的,是儿子的遗骨! 想到这里,我似乎找到眼前活人说鬼话的原因了。估计很可能是,朱大婶子去茅棚后烧钱化纸,引起了施伯对死去儿子的思念。他老在入睡后,脑细胞还在延绵睡前的思絮,接着就发生了梦游!只要去后面问一下清莲,如果她们烧纸前施伯没睡,我的想法就有一定的道理工科 理出这个头绪后,我立刻跑到茅棚后面,借着茅棚芦苇缝里射出的一线灯光,看见朱大婶子依然跪着,额头着地,嘴里还在一个劲地小声说什么,清莲呆站她妈的身后。我就轻轻地走到清莲身边,用左手做成半边喇叭,抵近她的耳边,小声问:“你们烧纸前,施伯睡觉吗?” 清莲转过脸,小声说:“我们烧纸前,施伯刚吃饭!” |
上帖倒数第五行的最末两字“工科”,是感叹号。 |
听了清莲答话,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于是,躬下身子,想把朱大婶子从地上拉起来。就在要伸手拉时,突然想起,朱大婶子肯定不会相信我的判断,她早就认为刚发生的事,是施伯的儿子借父显灵。我要劝她老离开这里回家,用我的判断作理由,不会有任何作用!要达到劝说的目的,最好等施伯睡醒,说出他老心底的话。想到这里,我就直起身子,回到茅棚内。听施伯鼾声比刚才小多了,我端起陶制的棉油灯盏,想看看施伯是否睡醒。正要走过去,见施伯翻了一个身,就把灯盏放回灶背。过了一会,施伯又翻过身来。 我看施伯翻身的样子,不像在熟睡,就走到稻草窄床边。还没等我站稳,施伯突然坐起来,拉住我的手,声音颤抖地说:“你是石、石、石......” 我见施伯在两眼矇眬,可能还在梦中,赶紧坐在施伯对面,扭了扭自己的脸,想让这微弱的灯光,能照出我的整个面孔。 也许是我坐下时,用力摇动了他老的稻草铺,也许是他老从梦中醒来,也许是他老借着灯光,看清了我,施伯挪了挪屁股,断点续传地说:“你是、你是......丁巳的老,不对,不能当着儿子的面叫爹的小名!......你是常义的老大,是东坡哟!” 我马上朝前挪了挪屁股,坐的离他老更近一点,笑着说:“你老是我的救命恩人哩!” 施伯摇了摇头,说:“我算不上你的救命恩人。那时,谁碰上了,也会从水里把你拉上来的,我只是伸了一下手!你的爹,才是我儿子的大恩人呢!” 我两眼看着施伯,没有讲话。 施伯接着说:“庚辰年,我儿子石柱都二十六岁了。由于家里穷,找不起媳妇。过了端阳,皖南的一个远房亲戚回老家,告诉我和他妈,说他那里有个二十二岁的姑娘,要招上门女婿,想告诉我们,又怕我们才一个独种宝儿子,不会答应这个事。通过隔壁的一户人家告诉我。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和柱子妈商量......,是我说,自己没钱给儿子娶妻,应该放他去那里成户人家!柱子妈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就避着她,答应了这个事。谁知道就是我答应了这事,送掉了他们母子俩的命!” 我听得有点糊涂,便问:“怎么回事呢?” 施伯接着说:“就在柱子准备动身去淮南的头天五月初七,我给柱子一点钱,要他去县城买一套新衣服,也好进那家门。柱子走后,我也去帮东家做事了。等我和柱子回村时,村里的人堵在村头,告诉我和儿子,就在我们离村子没多久,乡维持会长和一个叫加藤的日本小队长,带着一队日本兵,进村带人去修炮楼!蹿进我家茅屋时,维待会长没见到柱子,就找柱子妈要人。柱子妈说儿子去县城了。维持会长阴阳怪气地问柱子妈,儿子是不是要去皖南,柱子妈只点了一下头,狗日本小队长却说我的儿子是想去参加新四军,家里有新四军的交通。紧接着,几个日本兵就端着剌刀冲进我家,出来时又放火烧我家的茅屋!柱子妈和举火把的日本兵拼命时,那个该杀的小队长接过日本兵的剌刀......等柱子和我回家时,乡亲们只从大火中抢出两块破门......等我和柱子跑到茅屋前,茅屋已经成了一堆灰,柱子妈早被乡亲们抬到破门上,门边到处都是他娘的血哟!......第二天,我和柱子掩埋的他妈的尸首,我回到茅屋灰里找破损的坛坛罐罐,柱子和远房的亲戚去皖南......谁知半年后,远房亲戚回来告诉我,柱子离开了皖南,去找杀死他妈的日本小队长报仇。从那时起,我也开始找柱子,打听那队日本兵的去向......直到第二年辛巳年的三月十一,我找到你们街上,才听你们街上的人告诉我儿子的模样,他在两天前,还是被那个狗日的日本加藤杀、杀、杀了!”说到这里,施伯用自己干瘪的手,擦去流到嘴边的泪珠。 施伯正准备接下去诉说,朱大婶子走进茅棚。我起身把自己坐的位置,让给她老。施伯的屁股向后挪了挪,对朱大婶子说:“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人啰,只有今生无再来。东坡家和你家,都是积善人家,东坡爹掩埋了非亲非故的柱子,你们家一直帮助我。我,还有我死去的儿子,只会谢你们,怎么会找你们的麻烦呢?” 朱大婶子拉着施伯的手,说:“清莲她爹一直都说,只要我们有一口吃的,就不会少你吃的!不管世道怎么变化,我们家对你老的心不会变的!”朱大婶子轻轻拍打一下施伯的手背,站起身,拉了清莲一把,走出茅棚。 |
我见朱大婶子听到施伯讲儿子的事后,已从惊恐中清醒,并没要我劝说,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于是,我走到灶背前,刚要端起棉油灯盏,施伯掀开打满了补巴的被子,对我说:“我习惯吃夜饭后睡一会儿,再准备明早卖的菜......”正说到这儿,清莲跑进门,对我说:“我妈讲,你夜里只怕不能回家,怕食品的造反派又来抓你呢!” 施伯披上棉袄,两只脚摸索着穿地上的棉鞋,我躬腰把棉鞋放到他老的脚边。站起身准备出门,施伯咳嗽一声,对我说:“回不了家,只要不嫌我不干净,就和我挤一夜。” 我笑着对施伯说:“几天前,县里打死人的那个夜晚,我从县里躲回来,在稻草空里也睡过,我怎么会嫌你呢?是豆腐店要我明天去里帮忙买点东西,我要回家准备一下的。” 施伯点点头,说:“有事,我就不留你了,今天有点晚了,你快走吧!” 离开施伯菜园,朱大婶子和女儿路熟,她们母女俩边走边说着什么,走在前面。我跟在她们后面,高一脚,低一脚摸黑走着。快进下街头时,清莲停下来,等我跟上后对我说:“我和我妈傍晚来的时候,看见钢革司的人,正在收拾烧团子对面的粮食仓库,还看见长青哥、德理哥抱着被子,站在仓库门口。我感到奇怪,走上前想问。钢革司一个背枪的不让我走近,说是办学习班,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妈说,走街上怕是碰上他们,打算从街后走。” 我觉得清莲和她妈说的有些道理,但考虑到街后都是各家各户的厕所,路不大好走,朱大婶子曾裹脚后放开了,一双脚只比小脚大一点。我随清莲走到婶子面前时,对她老说:“街后的路,平时没有多少人走,只有钓鱼的人走。我钓鱼时,走河坡走的多,那路我熟,会走!你老,还是和清莲走街上,好走些。” 天太黑,看不见朱大婶子的面容,等了一会儿,朱大婶子突然对清莲说:“你快去仓库看看,我好像听见那里有人喊的声音!” 清莲笑着说:“妈呀,你老不要吓我!这晚了,仓库的人差不多都睡了,哪会有人喊呀叫呀的?” 朱大婶子小声咒骂道:“真见鬼!我真的听见有人在叫在喊呢!” 我也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在叫喊,就跑到刘木匠的屋旁,侧耳细听。全身一紧,真听见像是男人的叫喊声!马上退回来,对清莲说:“好像谁被打得叫!” 婶子加重语气对清莲说:“快去看看,是不是长青和德理挨打了!” 清莲没再和她妈顶嘴,急忙向仓库跑去。 |
怎么发不了帖呢? |
我也想知道钢革司为啥这样急着办学习班,想借夜幕掩护,去仓库后面,打听一下情况。因为仓库后面,没建初中前,是一座像小山坡一样的高坟茔。高坟茔南边是一个叫做绿水渊的大水潭。修初中时,平高坟茔的泥土,把水潭两边填平,只剩下中间有条水沟,沟边长满了大鸭巴树,传说树上躲了不少鬼,白天都会阴深深的,没多少人敢去那地方!黑夜就更没人敢去那里了。小镇钢革司的几个头头,在小镇呆了那末久,估计他们应该听说过仓库后面的鬼话。 没等清莲跑出几步,我就跟了上去。我才跑出去几步,朱大婶子就在我的背后小声喊:“你不能去呀!”接着,就听见她老那双半小脚的小跑声。 我在快接近仓库时,很快钻进仓库旁的窄巷,拐到仓库的后门。喘过几口粗气,静下来一听,听见谢雨丙在说:“刚才,我们之所以要让搬运社的姓廖的,尝尝‘架飞机’(即用人把被架者的两个膀子往后举动,迫使被架者弯腰抬头)的味道,让他知道他老是夸耀自抗美援朝。他不知道,前武汉军区的司令员陈大麻子,还是老红军呢?吃什么老本?现在,是文革!只要你们反对我们造反派进革委会,就是反革命,我们就对你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听......” 一个沙哑的声音,不!是王特派员的声音打断谢雨丙的话:“你们进你们的革委会就是,为什么逼老廖同志表态?” “插什么嘴?”夹杂“噼叭!”声同时传进我的耳朵!像是潘优统的声音,又没听清,于是,我向仓库的那一扇后门跑过去。这扇门有一道缝,透过门缝,我看见,仓库这头的梁上,吊着一盏夜壶灯,灯下,里边有一张乒乓台。乒乓台上放着一张办公桌,桌后坐着我认识的县委机关唯一的造反派,县委秘书杨其天,还有谢雨丙。乒乓台前,是由潘优统领着的背枪的造反派;背枪造反派前面,有区委老书记、王特派员、廖大个子、长青哥、德理哥等一大排人,脖子上挂着黑牌,低着头站着。潘优统高高举起柴油机的传动皮带,正站在王特派员的身后。 王特派员扭头看了潘优统一眼,潘优统手上的传动带狠狠打下来!看到这里,我闭上眼睛,真的不想看见王特派员受姓潘的毒打!“你再扇动他们这些保皇派不投我们的票,看你经得起我几皮带!”潘优统的叫嚣声还是钻入了我的耳朵! 区委老书低着嗓门,喊道:“你要打,就打我!是我要老王讲的!” 听见老书记这样讲,我心头一阵热,心想,像这样的共产党员,还真是好样的! 这时候,王长青转过身子,对坐在乒乓台上讲话的谢雨丙说:“你比我有技术,会做皮蛋,也年青,我承认你是我的领导,你说要我们怎样民主?”长青哥说到这里,又望了望坐在谢雨丙旁边的杨其天,对他说:“你刚才说,要我们两派大联合,又让我们一个个挂上牌子,又向我们示威,要我们怎么办呢?”我不由自主地点头,口对心说,长青哥来一个软的,这些肯定不会听的!就在杨其天与谢雨丙窃窃私语时,潘优统跳上乒乓台,大声喊道:“文攻武卫战士听到!把他们一个一个押到桌子边,要他们写造反声明!” 廖大个子挣脱了架着他的两个背枪的,大声喊道:“你们用枪押着,我就是不写!” 听见廖大个子的喊声,我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不写!” 就是我这一声,仓库里立刻乱了,只听见潘优统喊:“百万雄师的来了!快去抓!” 我这才清醒过来,可自己的话说出口,再也收不回了! 只见一道道手电筒光划破夜空,仓库前喊声、脚步声乱成一片! 往街上跑?根本没有可能!我急忙跑到水沟边,用上儿时学会的爬树本领,很快爬上大鸭巴树,躲进浓密树叶里。 不一会,几道手电筒光穿过仓库旁的窄巷,仅对着水沟扫了几下,就退了回去。 |
@zoeyorkshire 253楼 偶也来了,哈哈。只可惜心有余力不足,通篇都看不可能了。真是很好的回忆。其实也是非常好的小说创作素材。 ----------------------------- 谢谢到访。 过去的事,回想起来,只是儿戏。 真的很难道出,那时心理遭受巨大创伤后,欲哭无泪的心境! |
钢革司们的叫喊声,手电筒的光束,在仓库前、街道上交织成闹剧场景! 自己生怕不小心弄出声响,把那伙人引来,蜷缩在鸭巴树上不敢动荡,脑子里乱轰轰的,想梳理出接下来该咋办,就是无法想下去。潘优统喊出的“百万雄师”,一直在我脑海中翻腾着。 武汉的七.二0,把整个武汉的派性结构,完全翻了个底朝天,拥护解放军保卫陈再道司令员的群众组织百万雄师,被中央文革领导小组的重要成员宣布为保守组织,钢工总、钢二司由打砸抢组织,一下变成造反派组织,被关押的头头,也被放出。接着,钢派对工造总司发走全线出击,号称百万雄师的工造很快溃散!我们县由于陆上交通不便,只听说百万雄师的很多人躲到乡下来了,却从来没见过。潘优统大喊百万雄师来了,难道真的来了?要知道,我们这个县已经够乱了,要真的来了,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呢! 想着,想着。见喊、叫声,随着手电筒光慢慢向中街、上街远去。我在树冠处,低头只能看见仓库的屋顶。想下树,又怕仓库里还有钢革司的人。 约个把小时过去了,突然听到仓库窄巷里传来脚步声,我赶紧把顺着树干找立足点准备下树的左脚缩回。过了一会,窄巷传来很小很小的叫唤声。我突然意识到,这种叫唤声肯定不是造反派的声音,老是呆在树上,也不是办法。于是,我慢慢地爬下树来,向窄巷口轻轻走过去。再注意听叫唤声,声音已转到小屋旁。 我迅速跑进小巷,一步一步挪到小巷街口。 借着星光,一高一矮,两个熟悉的黑影,映入我的眼帘!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定睛再瞧,试着小声叫:“妈——!” 清莲弯腰冲着小巷口,小声喊:“东坡哥!” 我立即冲出小巷,向我妈和清莲的身影跑过去。 跑到我妈面前,情不自禁地拉着我妈的手,再喊一声“妈!”。这时,一行热泪夺眶而出!要是大白天,清莲一定会笑话我的! 清莲听见我叫妈的声音后,笑着说:“东坡哥叫妈,叫得好亲热哩!” 我突然想到,这是仓库旁边,说不定里面还有造反派呢!急忙问清莲:“仓库里还有人吗?” 清莲还上笑着说:“钢革司可能怕长青哥他们跑掉,潘优统边喊抓人,边把挨斗的人,押到区里去了!要不然,我们怎么敢来陪伯妈来这里找你呢?” 妈妈抓紧我的手,好像生怕什么人把我从她老手中夺走似的!过了一会,妈声音颤抖着说:“要不是清莲到家里告诉我,我们一家人不知这一夜该怎么过哩!哎!这个日子和躲老东(日本鬼子)差不多了!嗯、嗯......”我妈说着,就抽泣起来。 听见妈的抽泣声,我的泪水又涌了出来,赶快抬起胳膊,用衣服袖子擦去泪水,控制自己情绪后,劝妈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回家吧!我的肚子实在是饿了。” 清莲提醒说:“不知钢革司晚上还去不去你家呢!” 我怕我妈担心,就装着没事,用轻松的口吻对清莲说:“钢革司去抓武汉来的人,怎么还会去我家呢?不会的!今天夜里可睡安稳觉了。” 清莲笑着说:“新高一的万思河,也在帮钢革司抓人。我离开你和我妈,刚走到仓库门口,万思河就问我,晓不晓得你去哪里了。我告诉他,说你去岳父家了。我胡乱说,还与伯妈说的话一样,他才没再问的!” 我妈接着说:“那些人抓长青、德理时,找我要人,我就晓得他们没去豆腐店抓你,我想,把你去的地方说远一些,他们才不好去抓,就说你去丈老家了。这是碰的机会,老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呢!还不晓得这些人到底夜里会不会来抓你!屋里前后三个,已经抓走两个了!原来对门的保中没当兵,夜里还可躲到他家去睡。现在他去当兵了,夜里还真没地方好躲了!” 清莲说:“就躲到我家去!我们房间有两张床,我爹一个人睡,我和我妈、妹妹睡一张,刚好!” 我妈对清莲说:“你妈刚才也说要你东坡哥去你家躲,我也想,现在还不热,也没有蚊子,我家有一张小竹床,放在你家堂屋里就可以了。” 听了我妈和清莲的对话,心里真的惭愧,自己不仅连累了自己的家里人,还连累邻里呢! |
我妈一面和清莲讲话,一面用手推了我一下。我知道妈是要我快点回家,于是,我就领先走在她们前面。 从仓库到我家,往西走,经过街南的曹家巷口,不远就是街北的诸家巷口,再往前经过两家门面房,就是清莲家的门面。再过朱敏道爷爷和我邻居贺家一间半门面房,就到了我家的一间半门面房。 诸家巷口,是我读初中时的必经道。没拆石拱桥前,上小学要走这段街。上初中后,每天上学,也要走一段街。尽管一九五八年夏天挖走了街上的青石板,换上的是砖渣加煤炭渣,道没有以前好走。然而,在我记忆中,怎么也要比今夜的路好走多了。现在的感觉,好像前面道路,格外坎坷不平! 我一边走,一边注意前面的手电筒光,一边听着、辨别着前面的讲话声。 刚过曹家巷口不远,就见诸家巷里射出一道雪亮的手电筒光,接着就听到一群青少年的议论声。我赶忙闪到街北一家柜台东头隐蔽着,这是我初中同学的家门口,儿时夜晚捉迷藏时。经常躲过的地方。 不一会,我听见了巷子里的议论: “你们见到的人,往哪边跑了?”这句问话声,让我心头一紧!这是清莲刚提到的万思河的问话声! 这个万思河,只比我小一岁,低我三个年级。个头与我差不多高,长的很壮实,相貌比我长的好看多了。他家住在邻县的一个小街上。 一九六六年夏天,在国家通知停止高考前,我们地区的中考已经考过了。因此在秋天开学时,当年中考录取的高中新生,照样入学。由于高中的老师都参加文革的大批判,没有老师管教新高一的新生,又由于新高一的新生不认识新学校的老师,因此,在批斗新学校领导和老师时,他们往往对领导的老师行非礼!我认识万思河,是在他进校后的半个月。那是我和学校十一个黑帮领导、老师接受批判时,万思河对一个教数学的壬璐珈老师拳打脚踢。此前,由于壬璐珈老师爱哼一首“黑不哝咚”的歌,有学生批判他对社会不满,进而联系上他的名字“璐珈”来自圣经,因戴上了帝国主义代言人的帽子。对于壬璐珈老师的这一罪名,我和不少同学,只是像壬老师“哼”歌一样,哼之以鼻。看见万思河对壬老师的凶暴、残忍后,我心里蒙上了一层别样感觉!后来,我开始注意这个万思河。新高一的女生刘更英,是万思河的同班同学。她家,与我家住在同一条街上。在批斗会结束后不久,我向刘更英打听万思河为何上学那么晚。刘更英告诉我,万思河的伯伯是恶霸,解放时被镇压了。在另一所中学中考没考上,换到小镇中学再考时,被学校壬书记发现了他的社会关系,不同意他参加中考。后来,是万思河的父亲找关系,才过了壬书记这一关的!正是万思河与初中壬书记有这一过结,在去年一年里,他以我们学校钢派红旗的名义,带着外区镇的学生,跑回初中,不知对壬书记进行过多少次殴打。万思河的残暴、无人性,可与潘优统驾齐驱! 我正回忆万思河的这些事,没有太注意听他们在巷子里再议论什么。就在我抬起头,向诸家巷口张望时,一道贼亮的手电筒光,向柜台扫来!我急忙蹲下,只听万思河高声发问:“谁去仓库门口看过?” |
“我刚从仓库门口来!”朱清莲边接过万思河的问话声,边跑过我躲藏的柜台,迎着那群人跑过去。 “朱清莲?你去仓库做什么?”万思河的问话声。 “听说你们在仓库里开批斗会,我妈跑去看,还没回家呢!”朱清莲的回答声。 朱清莲的娃娃亲李湘波是个独生子,与万思河同届,因没考上高中,就没参加红卫兵。朱清莲受李湘波的影响,参加了红卫兵,但没有站队,因此不被万思河怀疑。 “今天夜里,我们有行动,你快点找到你妈,再不要出门!”万思河说。 “你们准备去哪能里?”朱清莲问。 “我们再去中桥看看!”万思河说。 “走吧!我先回家了。”朱清莲说。 紧接着,万思河带着一伙人打着手电筒,说着、闹着,走过了朱清莲的大门前。 我正要回转身,母亲走上来,小声对我说:“多亏清莲帮忙,要不然,就躲不开这些伢了!我们快从曹家巷子走街后回家。” 我跟在母亲身后,从更加坑坑洼洼的曹家巷走到街后。走到朱清莲家后门时,清莲和她妈已经站在后门口等我们。 母亲走上前,对朱大婶子说:“真的不好意思,太吵闹你们了!” 朱大婶子笑着说:“这有什么啦!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能做邻居,是前世修来的呢。你去找东坡后,他叔说,造反派已经抓走了长青、德理,今天夜里不会放过东坡的,要把你家的小竹床搬过来了,我就搬过来了。他叔怕是竹床不够长,我又在脚头放了两把小木椅。垫絮我家有,早铺好了。” 我妈感叹地说:“哎呀,我这老大,前些日子吵闹对门保中家,现在,又吵闹到你家了!想到现在这样子,以前在不该要他去县里上学的哟!”说完,又回过头,对我说:“今天夜里有叔婶帮大忙,我和你爹就不犯愁了!今后有了办法,一定要报叔婶的大恩才是哟!” 清莲爹在房间说:“这不算什么哩!东坡爹在这条街上,该给大家做过多少好事?我们只是跟着学呢!毛 号召学雷锋,就算是学雷锋哩!” 我妈笑着对在房子里的朱叔说:“朱叔比我们年轻几岁,能说出跟形势的话,我还真的说不出来呢!” 朱大婶子回过头,埋怨朱叔说:“别提你的学雷锋了,人家学雷锋不像你,你都把自己的腿学断了!” 朱叔没有回婶子的话,我妈推了我一下,我赶紧跑回家。 走到自家后门口,爹早就打耳门,对我说:“刚才银文叔的老二小雨来过了,要你明天麻麻亮就去找他,他在家里等你!” 母亲跟在我身后对爹说:“你先让伢进屋再说!去县里!去县里!在家里都这么吓人!到县里了,更加让我担心呢!” 我刚走进后门,就听见前门有敲门声。 爹急忙从锅里端出热着的一碗饭菜,送给我手里,说:“快去清莲家,盖被我叫你妈送来!” |
我端着饭菜,站在小耳门前,刚扒进一口饭菜,就听见大门前的德理嫂大声说:“人被你们抓走了,还想怎么样?” 我爹见我站在耳门边不想走,急忙用力推了我一掌,低声吼道:“快走!” 我转过身子,才咽下嘴里的饭菜,母亲从厕所门前跑过来,急问:“屋里又出什么事了?” 我告诉母亲,大门前有人叫门。母亲也像父亲一样,要我快走,急忙走进屋里,轻轻关上小耳门。 我端着饭菜,边走边吃。走到清莲家后门前,一碗饭菜早下肚。我把手上的碗筷抖了一下,想抖碗里的饭粒,不想把吃脏的饭碗带进清莲家。抖完后,用手一摸,觉得碗里还是脏乎乎的。于是,就摸黑,下到河边洗碗。刚在埠头上蹲下,就听见万思河的声音,在我家厨房的吼叫:“把牛东坡交出来!” 我侧耳听,听见母亲用不高不低的嗓门回答道:“这位小声,我家里有小学生睡觉!” 万思河接着吼道:“只怕不是小学生吧,应该是老高三的!” 母亲接着说:“这位小哥,我有点面生。下午,食品来人找东坡去参加学习班,我早就告诉他们,我家东坡,去岳父家了。” 听见万思河的声音,我很担他对我的父母动粗,就拿着洗净的碗筷,轻轻地走近我家后门,从门缝里往里瞧: 我家带玻璃灯罩煤油灯放在灶背上,灯光扭得特亮。灯光下,万思河手里提着一枝驳壳枪,其他三个背着三八枪。母父亲站在房门口,母亲站在灶门口。母亲走上前,把煤油灯的火苗扭小。小声说:“我家这个月的煤油票,都用完了,只剩下灯里这点煤油了!”妹妹披着衣服,站在父亲的背后。万思河走到灶台前,伸手摸了摸铁锅,问母亲:“这锅怎么还是热的?”我妹妹一边把手穿进自己身上棉衣的袖子,一边说:“是我刚烧洗澡水的!怎么样?老实告诉你们,我也是镇上的红卫兵,和你们是一派的!你们怎么能到我家里这样呢?”万思河冷笑着说:“你说你是钢革司的,你的哥哥帮工造写大字报,你为什么不揭发呢?”妹妹说:“我哥写大字报,等于帮人家做小工!父亲病了,家里没钱买米,我哥不只做这个,还帮粮管所做小工哩!”万思河吼道:“没你的事,你走开点。你哥肯定躲在房间里!”万思河说着,就伸手拉开我的妹妹,就要去拉我的父亲! 我心急了,想把万思河的注意力引开,就急中生智,使劲把自己的饭碗摔在后门台阶的石头上。饭碗“咣当”的摔破声,在夜空下显得格外惊人!紧接着,我就踮起脚尖,飞快跑进清莲家后门口。后门半掩着,我轻轻拉开后门,闪入屋里。 朱大婶子见我急急忙忙的,跑到后门边,立即关上大门。 不一会,就听见万思河大嚷大叫:“牛东坡!你下来!” 清莲听见是万思河在叫喊,对朱大婶子说:“妈,我出去看看。是万思河,湘波和他关系还不错。” 清莲刚把后门打开一条缝,就听见“嘣”的一声枪响,清莲赶紧退了回来。 “是哪个放炮?”敏道爷爷的怒吼声。 “我们司令看见树上有人,开枪要他下来!”可是一个学生在回答敏道爷爷的问话。 “树上有人,用得着开枪吗?逼他下来,还可抓活的呢!告诉你们,儿娃子,在我们这街后开过枪的。还有一个,他是皇伪军的大队长!你们现在像这样闹,闹得我们老百姓无法安身呢!” |
@冥钓融 262楼 马口灯?…白火灯? ----------------------------- 马口灯,是不是可以防风的马灯?马灯是外用的。你说的白火灯,不知是不是我这里说的“罩子灯”,也“叫台”?罩子是玻璃的,中间是球形,两头是圆柱形(下短直径大,上长直径小)。灯的火舌先被马口罩住,后被玻璃灯罩罩住。火舌大小由调灯捻的小旋扭控制。火舌中、小,煤油可完全燃烧;火舌大了,就会冒烟。 |
我扒在清莲家后门缝边听着,朱叔对清莲说:“你去把后门打开,东坡哥担心家里的事呢?” 朱大婶子不高兴地责怪朱叔说:“人家东坡来我们家躲难,你为什么要打开门?想要那伙学生伢抓走他?” 朱叔没反驳婶子的意见,只说:“你听!你听!东坡家屋后好多人在讲什么!” 朱大婶子没讲话,也侧耳倾听。房子里里静下来,我接着听我家屋后的喧闹声。我在想,上次食品的大男人们来抓我时,我母亲和他们吵闹,大男人们在街坊的谴责下,不敢对我母亲施暴。这次是万思河,他好像没有了人性!会有这种顾虑吗?他是用要我去参加学习班,来欺骗街坊的!再说,长青哥、德理哥不也去了吗?想到这里,我把门缝扒大了一些。 朱叔对我说:“东坡,你可要沉住气哟!我们要你躲着,并不是说怕他们几个学生。这几个学生肯定是给潘优统他们打探消息的!要是被他们抓进去了,他们想怎么整你,你爹妈就救不了你了!我要把门打开,是听见你对门正明伯的声音了。这说明刚才打的一枪,引了不少人到你家屋后!别的家里开着门,我们家关着,怕引起他们怀疑,才叫你婶子开门的。” 清莲递过一把小木椅,对我说:“我把门打开,你就坐在门后!我去那边看看。”清莲边说边开门,走出后门。 朱大婶子跟在清莲身后,也走出后门。 朱叔端着长条凳,拖着伤腿,挪到我身边,把我往后门里挤了挤,说:“清莲过去了,怕的是几个学生,会跟着她来我家,我们还是防备的好。” 我和朱叔不再说话,静静听着我家屋后的吵闹声: “你们的学习班学的什么?”朱正明伯在厉声问。 “学最高指示!”是一个近似童声者的答话。 “哪一条最高指示?我看钢革司才是真正地打着红旗反红旗!”朱正明伯的声音。 “真是!毛 什么时候要你抢枪了?你们为什么抢枪?”木童姐的问话声。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该是毛 说的吧!”万思河在喊。 “给你们说清楚,我的德理在你们那里有什么闪失,我是不会让钢革司下台的!”德理哥父亲的声音。 “都深更半夜了,我的两个伢在睡觉,你们要讲狠,不要在我这里讲了!”我母亲说。 “你把牛东坡交出来,我们马上走!”万思河的声音。 “我早告诉你们,我大儿子不在家了!”我母亲说。 “这刚才打碗,是怎么回事?”万思河问。 “我是喝药时,听见你们在东坡家在闹,来看过你们一眼,脚踩滑了,才把手里的碗摔到地上的!”敏道爷爷在说。 就在这时候,对河小学后面响起让猫头鹰的叫声,声音凄婉!几个童声吵着要走。 “朱清莲,我们从你家走!”万思河说。 听见万思河这样说,朱叔冷笑一声,赶紧扭过身上,把饭桌上的煤油灯吹灭。 “不能从我家走!清莲的妹妹刚睡着,别把她吵醒!你们就从那边的小巷子里走。”朱大嫂子说。 “那边有巷子吗?”万思河问。 “有!我带你们走!”清莲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我家屋后,又恢复了平静。 |
我站起身,对朱叔说:“你老腿脚不便,夜已经很深了,快去睡吧。睡好觉,对养伤有好处。”我一面说,一面伸手摸了摸坐在长凳上朱叔的腿。 朱叔一动不动,问:“你是想回家睡觉吗?” 我想了想,说:“他们该抓的,已经抓过了,该来的,已经来过了。今天夜里,应该不会再来了。” 朱叔说:“我晓得你的意思,俗话说,别人家的饭好吃,自己家的床好睡。想回家睡觉?你也要为你的父母着想,要给他们睡个安稳觉,今天夜里,还是安心在我这里睡。睡的竹床也是你家的,与睡在你家床上,是一 ......” 朱叔话还没说完,朱大婶子就在后门外,对朱叔发话:“怎么啦?屋里怎么黑灯瞎火的?” 朱叔没回话,划燃火柴,斜扭着身子,把灯重点燃。 清莲抱着我家的被子,走在她妈前面。我赶快从朱叔身后,跨过长凳,从清莲手上接过棉被。 朱大婶子问朱叔:“家里就只有这半包火柴了,再节省,一天三根火柴,是少不了的!这个月,还有好多天,下个月的火柴票,还不知什么时候有发的,你为什么要吹灯呢?” 听见朱大婶子这样怪罪朱叔,我心里真是难受极了。朱叔一家是农村户口,全家只有一个户头,像肥皂票、煤油票、火柴票,都论户头发放。家里有会抽烟的,一个月只一盒火柴计划票,根本不够用。我们家,父亲有单位集体户头;母亲和弟妹,有居民户头,像肥皂之类的计划物资票,就比农村户口的要充足一些。想到这里,我对朱叔说:“我出去上一下厕所,顺便回家洗一下脚,再过来睡觉。” 朱叔说:“我这床垫被、卧单,本来就不干净,就这样睡,不要回家了!” 朱大婶子不高兴地对朱叔说:“人有三急,人家伢要去上厕所,你凭什么挡着?”说完,又对我说:“你,快去快来!” 我对朱叔说:“我是真的回去洗脚,洗完,一定到你老家来睡觉!” 朱叔说:“我会坐在这条凳子上等你的!” 我跑到自家后门,家里已经没有灯光了。轻轻地叫了一阵门,母亲在门后问:“你是哪个?” 我小声回答:“东坡。” 过了一会,母亲才开门,说:“我还以是那些学生回转来了呢?”说着,把我让进屋里。 我摸索着,走到碗柜边,拉开碗柜左上的小抽屉。 母亲听见我开抽屉的声音,问:“这黑黢黢的,你找什么?”说着,点燃罩子灯。 我打算从母亲手里接过灯,母亲反而把灯放到小方桌上,问:“明天要走远路,你不去睡,跑回来翻箱倒柜,为什么?” 我把刚才朱大婶子责怪朱叔的事,简单说给母亲听后,母亲马上到灶门口,拿来一盒刚开始用的火柴,要递给我。我从碗柜抽屉里摸出两张火柴票,对母亲说:“给火柴,婶子一定不会收的。给两张火柴票,更好!”说着,我就准备出门。 母亲喊住我,问:“是绿色的票吗?” 我把跨出后门的左脚收回,迎着灯光,看了看手中火柴票的颜色,发现没错,就转身向清莲家跑去。 |
没跑出几步,感觉到自己前后摆动右手,拇指和食指掐住的火柴票,好像丢掉了一张。赶快停下脚步,用左手摸右手上的票,真的掉了一张!回头见自家还有灯光,回转身,又往自己家里跑。 我刚伸手想敲门,耳门被母亲轻轻打开。母亲伸手,要拉我进屋。我告诉母亲,刚才拿的火柴票,跑掉了一张。母亲从荷包里掏出一包火柴,出门后,划燃一根,用手挡住迎面刮来的风。我借着火柴的亮光,发现掉丢的火柴票,正被风往我家后门口刮来。我上前用脚踩住,正准备弯腰去拣那张票时,母亲走到我的身边,说:“你回家睡觉好了,我去和你朱叔说一声,要他关门睡觉。”母亲说着向清莲后门走去。 有了母亲这句话,难受的心,一下松散开来。我立即拣起地上的火柴票,走进自己家。从墙边脸盆架上拿了脸盆、毛巾,到灶背后的水缸里,舀过半瓢冷水,拿开水瓶加上热水,简单擦了把脸,又从墙边拿过洗脚用的二号木盆,把洗过脸的水,倒进木盆,顺手把毛巾搭回洗脸架上,顺手从洗脸架后面的小竹杆上,扯下擦脚布,端起二号木盒,重新提起热水瓶,想往洗脚盆里加点热水,母亲常说的一句口头禅“冷水要人挑,热水要人烧!”忽然在耳边响起,稍稍迟疑一下,就把热水瓶放回原处。把洗脚盆端到小饭卓桌旁,挪过一条小长凳,脱掉鞋袜,把脚放进脚盆,开始了两只脚互相触摸。 正在这时,母亲抱着被子,挤进耳门,见我坐得端端正正地洗脚,母亲不高兴地问:“怎么?人长大了,把我教你的话忘了?” 我立刻弯下腰,背诵她老人家教的儿歌:“勤快人,手洗脚!懒汉货,脚洗脚!” 母亲把被子放进自己房间,端过一条矮长凳,在我对面坐下,用我耳熟能详的语调,语重心长地说:“老是忙生活,想和你说说话,就是找不出时间。虽说和你一起走过一些路,走路累,就懒得说话。今天,为了你,担惊受怕大半天了,现在夜静更深了,就我们娘俩说话。我把你刚才拿火柴票的心思,如果猜得准,接下来,你就对妈交真底!妈如果猜的不对,就只当妈没说。” 我抬起头,看妈的面孔慈祥又严肃,迅速擦好脚,把脚盆拖到角落,留下废水,给母亲明早涮马桶。手上提着袜子,光着脚丫穿上球鞋,坐回洗脚的地方。 母亲说:“几年前,朱叔去县里买机器上的东西,想到你学校睡觉,老师没有同意。今天夜里,朱叔要你在他家睡觉,你就觉得不好意思,要拿火柴票给他,是吗?” 这,真是我内心深处的想法!我傻呆呆地望着母亲,一股暖流流遍全身,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母亲接着说:“你张叔想留你学豆腐手艺,我也想,天干,干不死手艺人。就替你爹,去豆腐店干活,不再参加这派、那派,搞得全家都不好安生。再说,你自己订下一门农村的亲事,今后,不只你的老婆是农村户口,你的后人,也会是农村户口的!” 听母亲提及我今后的出路,泪水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 母亲点点头,深情地说:“人不伤心不流泪!只要你给妈交实底,就是爬刀山,下火海,妈也会支持你!” 我静静地想了一会,小声说:“我知道,到了应该挑家庭担子的时候了!......” 母亲见我不再往下说,她老人家动了动身子,直起腰,神情凝重地说:“你,有你的前途,我不会像别人那样,把自生的小儿小女,交给大儿大女来养!你想干什么,妈一定会支持你!有妈的支持,你爹,他不会反对的!” 听妈这样讲,我鼓起勇气,说:“我想读书!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如果我成为国家需要的人,我的家庭困难,国家自然会帮我解决的!” 妈摇了摇头,说:“现在小学都不上课,你去哪里读书?” 我胸有成竹地说:“当兵!” 妈不以为然地说:“你不是被刷下来了!” 我有些气愤地说:“就是钢革司做了小动作,派性搞的鬼!” 妈笑了笑,说:“新兵走了好几天了,还有办法吗?” 我也笑着回答,说:“听县人武部的人讲,下半年还会招新兵!” 听我这样说,妈脸上的笑容消逝了,站起身来,边往自己睡觉的房间走,边自言自语地说:“当兵,是一碗很苦、很苦的饭哩!” |
@牛爬坡 268楼 我还记得小时母亲讲大舅当兵的事,她说:“好铁不打钉,好儿不当兵。大舅去当兵是被逼的。”你的理想是上重点大学,文化大革命让你的理想变成了幻想,你是不甘心下农村才去当兵的。 ----------------------------- 一九六六年五月七日,毛 发表“解放军应该成为一所大学校”的指示;一九六八年底,毛 又发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号召。一九六八年底,国家也决定招新兵。因此,家庭出身好,身体能通过体检的,都允许先报名参军。体检、政审不合格的,就上山下乡。至于是去当兵好,还是下乡好,对于我来说,我是相信“五.七指示”,才决定当兵的。由于你嫂子家就在农村,我下乡,可以等同于回乡。因此,母亲并不担心我下乡会吃苦;岳父那边,更是不同意我去当兵。你嫂子的哥哥是大队干部,他曾表态,下乡去他那里,一去就去小学当老师。不甘心下乡的原因,我仔细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小学二年级的一篇诗歌,记得太牢,让我铭刻在心一辈子。背关键几句给你听听:“小学生,小学生,新中国的小主人。刻苦读书练本领,长大为国做事情。”正是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我愿吃苦,我想吃苦,我敢吃苦,不甘心碌碌无为。后面,我还会告诉你和青年网友,去福州军区离大陆最远,与当时台湾海匪大队仅一水之隔的小岛(至今还是福建是苦的地方),是我做通了何朴相、胡法界的思想后,三人一起向新兵营提申请去的。胡法界只呆了两年,就调大陆;何朴相呆了四年,退伍去了油田;我,在那里呆了十年。离开小岛的原因,是我设计、修理所制造了一个“新玩艺”,竖在小岛第二高地上,惊动了老蒋的海匪大队,才被团里、师里、大军区“强行”调走的。 你、我出生穷苦家庭,儿时吃够了别家孩子没吃过的苦。“苦”的“滋味”,我们知道。可是,为什么会“苦”?“苦”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正因为想悟出“苦”到底是什么,才愿听你与你帖中的网友侃佛的。 |
我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见父亲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喊我,不知为啥,父亲还会飞!一下飞到我面前,打了我一下!问我为啥不回应。我想说,不知为什么,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自己拼命挣扎......直到父亲轻轻把我打醒,我才知道刚才的情景,只是一场梦。我慢慢睁开眼睛,见天井还没有太大亮光。翻了一个身,想再睡一会儿。父亲伏在我耳边小声说:“昨天夜里,上桥南头打死人啦!” 我“呵”的一声,立刻坐起身来,父亲给我披上棉袄,我从被子上拿过绒裤、罩裤,想坐在床上穿,父亲从我手里接过裤子,小声说:“轻一点,等爬坡再睡一会儿。”说着,就把我的裤子提出房门。 我一把从踏板上拣起袜子,套在脚上,就跑出房。扭头见后屋里射来灯光,还听见锅铲的声音,想往后屋跑,被父亲一把拉住,说:“银文叔的小雨在后面等你,你先穿上裤子!” 听见父亲叫我穿裤子,我才从满脑子“打死谁”的疑问中,苏醒过来,感觉到自己的腿有些冷。连忙从父亲手里接过裤子,一边往后屋走,一边往腿上套裤子。到后屋,见母亲早就把冒着热气的油盐饭,正端到小饭桌上;那小雨,就坐在桌子旁边!我急忙问他:“你怎么晓得上桥头打死人的?” 父亲插话说:“先漱口、洗脸!吃饭的时候,再叫小雨告诉你!” 父亲的话,没法不听。我只是稀里糊涂含了一口凉水漱了漱口,打湿毛由抹了一把脸,就坐到小饭桌边,伸手向母亲要碗筷。 母亲说:“多吃一点,要走一天的路哩!” 我说:“小雨没有来过我们这里,他是客人,我请他尝尝您的油盐饭,没有菜,也可吃几碗!” 小雨笑着说:“我妈给我爹煮的米酒鸡蛋,我也吃了一碗!我都来了一大会了,我爹在店里等你呢!” 见小雨这样讲,我不再多说,一面往自己嘴里扒饭,一面示意小雨讲情况。 原来情况是这样的: 小雨的哥哥,昨晚从人民农场帮区供销社运化肥。由于路上板车轮胎压爆,补胎花了不少时间,很晚才到离上桥南头不远的地方。突然听见“叭”的一声!他哥以为是胎又爆了。正要停下来。谁知拉板车的马惊了,拼命向桥头跑!不一会,前面响起“叭、叭”两声! 他哥拼命缩紧马嘴中的铁链,才把马制服。 不一会,就听见有人叫喊:“打死人啦!”再过了一会儿,钢革司背枪的把桥头封了。要不是钢革司供销社姓易的知道小雨哥的一车货,小雨的哥哥也会被钢革司抓进学习班。因此,银文叔怕与我走上桥,会被钢革司放哨的拦住。于是,打算顺着河边走,去肖家洼,坐渡船过河。 听小雨说明情况,我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心想,走肖家洼坐渡船过河,正好证实一下,与我一道验兵,同时被刷下的周其生,他到底为啥也到最后才被刷下的! |
小雨见我母亲把我吃完的饭筷收去洗了,赶忙起身,拉着我,就往后后门外走。 父亲提着装好洗漱用具的小旅行袋,从堂屋赶下后屋来,对小雨说:“刚才去堂屋帮你东坡哥收东西,见前面房的木童姐起床了,问她昨晚大桥死人的事,她说,那人没死,连夜就抬到县里抢救了。你还是回去告诉你爹,不从肖家洼过河,那河边淹死......”说到这里,爹把视线转移到我身上。 我知道爹说不准那人的身份,于是,我对小雨说:“就是那个地质堪探队的姓郭的大学生。” 小雨笑着说:“伯伯又信鬼了,说那里淹死过大学生,怕你去坐渡过船,叫那个有文化的鬼,找你的麻烦!”说着,又要拉我出后门。 听父亲这样说,我有一点糊涂了,问小雨:“你哥看见被打死的人吗?” 小雨摇摇头,说:“早晨,我爹把我叫醒,只告诉我这多,我一句不漏地都告诉你了。你有什么不明白,即日,你与我爹在一起走一天的路,多的是时间问清楚!”说着,就拉着我走出后门。 我和小雨刚走到豆腐店的山墙边,就听见银文叔大声说:“我的老大听到的声音很大,头上一响,接着是两响!” 我猜想银文叔是讲上桥南头的事,丢下小雨,就跑进店里。看见银文叔与张叔对面站着,想再说点什么。我插嘴说:“听说上桥南,昨晚的人没死,已经抬到县里去了!” 银文叔见是我,大声问:“哪个讲的?” 我很干脆地回答:“我爹!” 银文叔接着问:“你爹怎么晓得的?” 我接着答:“听别人讲的!” 银文叔笑着对张叔说:“你们都是听别人讲的。只有我,是听我的大儿子讲的!比一比,就晓得哪个听来的可靠!” 张叔冷笑着说:“你相信自己儿子的话,我一点也不反对。只是,你儿子没告诉你,那个听说被打死的人,姓甚名谁!可我听区里的许师傅讲的,有名有姓,有点有卯,根本不是什么武汉来了人,而是供销社生产门市部一个姓王的,一个姓陈的,用废脚踏车的三角架的钢管,做一种比鸟枪力气大得多的什么铳炮,在上桥南做试验,铳炮,是响了三下,可那第三下,是姓王的点的炮,谁知,管子前的炮子是推出去了,但是,管子后面焊的底座,也被爆炸出来,把姓王的鼻子炸掉了!不知是造反派怕群众晓得真情,面子不好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对外没公开,连夜派人,用竹床把姓王的抬到县里去抢救了!你不相信我的话,你与东坡去县里,一问就明白了!” 银文叔仍然不服气地说:“许师傅又没去上桥,我的老大经过那里!” 我笑着对张叔说:“银文叔是等我等的太长,没法混时间,才跟你老争的玩呢!没死人,有什么不好?不好的是那个供销社姓王的,他的鼻子肯定有问题了!” 银文叔瞪了我一眼,说:“你们年青人,就是爱睡懒觉。我的小雨等你,等了这长时间!” 我笑着说:“我们不去肖家洼待渡船,直接走上桥。你老等我的时间,就给还回来了。” 张叔说:“对,就走上桥!俗话说。隔山容易隔水难!” |
张叔话音一落,银文叔斜了我一眼,气冲冲地跑出豆腐店的后门。 张叔笑着说:“你银文叔不是生你的气,快追上!” 我赶快跑出后门,见银文叔没向中桥方向走,却向新河堤走去。我追了几步,急着问:“你老还是要去肖家洼坐船吗?” 银文叔停下来,回过头,说:“我最看不得你张叔,以为当了经理,很了不起,故意在你们年青人面前摆他的威风!要我负责到县里买黄豆,去!就是了。还要我走这条路,不走那条路的!” 我笑着说:“不管张叔怎么说,我爹妈要我,只听你老的。你老说,现在去肖家洼坐渡船,我一定跟在你老身后。” 银文叔轻微地点了点头,说:“没时间坐船了,我还是打算从老河的垱上走,然从上街后面上大桥。”说完,又向新河河堤走去。 过了老洒的垱,我看银文叔除了手里拿着一尺长的竹烟杆,什么也没带。路过他老家后门时,我提醒说:“您还没带洗漱用具呢?” 银文叔头也没抬,说:“吸烟可以杀毒!还用得着漱口么?早上起来,用水摸把脸,再把头是的搭包拿下一擦,就干干净净了!还用得毛巾么?” 我看了看银文叔头上卷了好多圈黑色长毛巾,我突然明白了我的父亲,还有其他四个大叔,头上都挽着这么一个东西,电影《怒潮》中的秋收起义英雄,也是这模样!就笑着问:“我们这里的大男人,与湖南那边的大男人,打扮还真像!” 银文叔冷笑着说:“你别把我当领导,尽对我说好听的话!我,怎么会像英雄呢?你说的电影,我看过。里面好多人都戴的帽子,还有一些人还......”说到这里,我和银文叔已经走过大桥。他老停下脚步,仔细地盯了一会桥头西边的那片高低不平的斜坡草地,接着,又走下坡去,用手扒了扒脚下的草丛,然后对我招手。 我走下坡去,看了看银文叔脚下的那丛草,见草叶子上真的有血迹。我正想弯腰扯起那把草。银文叔一把把我拉住,大声说:“我们上路!”说着,他老几大步跑到路上,等我跟上来后,边向前走,边对我说:“我看,去年九月初,农机站被打死的那个姓张的,好像也倒在那丛草上!” 我想了想,说:“去年打死姓张那天下午,我正在帮米厂的小董搭小房子,砌墙。听说这个很讨居民喜欢大张被打死,全小镇的人都感到震惊!我多人都婉惜他不该参加钢革司。我得知这个消息后,就立即跑回家。紧接着钢革司的人就说是镇上的工造,找武汉百万雄师的人,来小镇开的枪。同时开始抓工造的人,我家的住户长青哥、德理哥,邻居的朱书明,都跑了,满街闹得人心惶惶。母亲怕我被抓走,就要我穿上我爹的衣服,头上也绕着爹的黑搭包,用扁担的一头挑了一个破布袋。我妈左看右看,说我还真像乡里的农民,就带着我,从街北边远处的湖堤,绕过镇子,准备走六十里路后,坐船去沙市姨妈家躲避。没想到,刚走到与邻县交界的界河边。几个坐渡船过河来的人,听说我妈要带我去沙市,告诉我妈说:荆州“八.三一”,两派搞起武装攻城、守城,城楼的墙,也被炸了一个大洞!沙市的便河边上,被打死的人,没有人敢去收尸。我母亲听到这些消息,再也不敢带我过河!我们母子二人,坐在河边苦思冥想,好不容易想起张叔的弟弟!我妈说,好像记得张叔的弟弟,就在这条河的南边,十几里远的邻县的小街上。” 一边向前走,一边听着我讲他老引出的话题,银文艺叔突然哈哈大笑地说:“哎哟哟!我晓得了。你为什么听你张叔的话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 我没明其妙地看了银文叔一眼,接着说:“其实,张叔的弟弟并没帮我多少忙!” 银文叔笑着说:“还真像说书的讲和事哩!接着讲为什么没帮上忙的!” 走路说话,还真的好混时间。我接着说:“那天,傍晚到的那条小街。刚开始,我妈打听姓张的中年男人。问了好久,都说没有姓张的。其实,后来才知道,那条小街上的人,一多半姓王,再有几户姓刘。没有打听到张叔的弟弟,天也慢慢要黑了。我妈妈见我有些沮丧,就安慰我,说张叔在我家搁楼上住的时候,他的弟弟曾经去过一次我们家。我妈还说,问不着姓,只要见到他本人,就一定能认出来。我跟随着妈妈在湖乡草地转了好几个小时,能找到了一个邻县的小街,可躲避钢革司的抓捕,提着的心,已经放下一半了。我妈还给我把握说,就是见不到张叔的弟弟,还可找一户人家,出钱借宿。就这样,我跟在我妈身后,从街头,一户户向街尾问去,身后还跟着一群看稀奇的大人、小孩。就在问到最后一户人家时,我妈一眼认出,一个坐在堂屋地上,正择棉花的中年男人,正是张叔的弟弟!” 银文叔赞叹说:“豆腐店的几个家属,还是你妈行!这也难怪,你妈,是城市里长大的,见多识广哩!” |
一个连直接领导都不给赞美言词的银文叔,听我讲去年一段并不开心的经历,到引起他老称赞我妈起来。我伸了伸脖子,极目远望,一阵轻风,从散落无数嫩绿荷叶的湖面刮来,清香阵阵送爽,顿时感到心里美滋滋的! 行进中,银文叔从我的左边换到我的右边,告诉我他老想抽烟了。接着,他老一面从烟杆中间小布袋里掏碎烟叶,装进烟杆前边的小铜锅里, 一面从左胸口袋里掏出一盒新火柴,微笑着夸耀说:“这是你张叔奖赏我的火柴,让我在路上有火吸烟。”说着,划燃火柴,深深地吸进一口烟,然后,慢慢从鼻孔中冒出白烟,示意要我继续走路,并催促说:“快讲,你张叔的弟弟为何不姓张的?” 我扭头看银文叔,见他老准备听我讲话的模样,接着说:“后来,我才知道张叔的弟弟因做上门女婿,改姓王。他的比我小三岁的儿子、小六岁的女儿,都跟他妻子姓王。我和我妈进门一下子,张叔的弟媳领着一双儿女从田里下工回来。并没问我们是谁,只是责怪丈夫不会安派生产队里的活。从她老的埋怨声中,我估计张叔的弟弟可能是产生小队长。母亲一面从荷包里拿出钱与粮票,一面向这位婶子介绍我们的真实情况。婶子接过钱和粮票后,就去后屋生火做饭。母亲陪张叔弟弟闲聊,我主动与张叔侄子、侄女套近乎。从中我得知:儿子叫荷儿,女儿叫荷花。荷儿不爱说话,荷花又特别爱说话。她告诉我,离她家不远,有个女老师,也出去串连过。说完,还去把那女老师叫来。女老师刚到荷儿的大门口,出于礼貌,同时想试试这地方是不是大多数人都姓王,我就叫了一声王老师好。那王老师竟称我老牛同志好。她这样叫,倒是把我叫的不自在了!” 银文叔把吸完的烟杆头,使劲吹出烟灰后,问:“有什么不自在的?” 我笑着说:“这是我第一次听别人叫我老牛,我还没谈朋友哩!” 银文叔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笑着说:“你爹又不长什么胡子,你怎么会像我一样,也长了一满脸胡子呢?可能是你舅舅是大胡子!再接着说!” 我看银文叔还真的想听,就接着说:“张叔弟弟家住的是三间草房,当夜,我与荷儿睡在一起,我妈同荷花住在一起,都在堂屋后对着的两间小房子。第二天天刚麻麻亮,我妈告诉我,已交了七天的粮票钱给房东,说第七天再来,若家里没事,就回家。家里有事,再想办法。我妈说完就走了。天亮后不久,荷花要带我去找她王老师玩。我问她王老师多大,她说小我两岁。我问王老师知道我多大,她说,王老师说我很威风。荷儿一旁插嘴说,他们那里只有小学有地方玩,可以打篮球。于是,我就去了小学,也见到了那个子和我差不多高的王老师,还拿出学校的篮球,给工练了一会投篮。让我没想到的是,就在这天夜里,婶子要我和王老师谈朋友。这样的日子过到第三天,我已经知道这个王老师小学毕业时死了母亲,父亲把她交给无儿无女的叔叔、婶婶‘代管’。王老师的父亲和哥、嫂,觉得在供销社工作的叔叔,对不起妹妹,想为妹妹找一个能像妈妈爱她的婆婆,让她出嫁。她的叔叔却想让她招上门女婿。” 银文叔说:“这个王老师的家里还真复杂呢!” 我点了点头,接着说:“就在这天上午,荷花妈给我买了一刀猪肉、两条鲤鱼、两瓶白酒,要我去看王老师的父亲。当时,我觉得有点奇怪。张叔的弟弟说,多个熟人,就多个落脚处。我只好去了。就在这天晚上,我住进了王老师家。接着荷花告诉我,我和王老师订婚了。我问王老师是怎么回事,王老师红着脸,痛哭流泪!” 银文叔听到这里,插话说:“就是你现在订婚的那个女孩子吗?” 我点了点头,说:“没想到,我是社会乱了,才躲到她那里的!她呢,是家庭乱了,才想躲出去的!” 银文叔反问道:“她家怎么乱了?” 我告诉银文叔:“这个王老师的婶子是她们县城的人,身体挺好的,仗着丈夫是供销社职工,不愿参加生产队的劳动。生产队每次批斗她,她就回家到王老师身上出气,王老师的父亲就找弟弟吵架。荷花妈要我送肉鱼的这天,正是王老师家闹乱子。王老师的嫂子接待我,并告诉我她家实情。当时,我和王老师两我,被张叔的弟弟、弟媳,还有王老师的家人,折腾得真的下不了台!” |
我讲到这里,银文叔突然哈了两声,扯起嗓子唱起来:“听见道家锣鼓响,我的喉咙就发痒。哪个不是父母生,为何命运不一样?” 说银文叔“哆来咪”的外号,是他自己乱喊出来的,听他老今天唱的有板有眼,合辙押韵,还觉得真的不是“乱喊”出来的。心想,自己讲了不少了,也应该听他老讲讲故事。想到这里,就对银文叔说:“以前,听你老哼九九艳阳天的歌,总觉得你老把好听的歌唱走样了。今儿个,你老刚才唱的歌,还蛮有滋有味的!” 银文叔斜了我一眼,不高兴地问:“想挖苦我吗?” 我笑着说:“你老管我这两天的吃饭、睡觉,我怎么胆敢挖苦你老呢?说真的,你老刚才唱的几句,有蛮好听的!” 银文叔没有理睬我,也没催我接着讲我的事,埋着头,一个劲地向前赶路。 我以为银文叔一定生气了,只好一声不吭地跟着走。 不知走了多久,银文叔突然转过脸,问:“你晓得上街隔米厂几户人家的万寺宫吗?” 银文叔提起的万寺宫,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因为那地方住有母亲前夫的叔叔,小时候,母亲要我叫他和尚爷爷。我扭头看银文叔,见他老似乎在回忆什么,就小心羿羿地回答说:“那个庙里原来住着我的和尚爷爷,解放后,不准再有和尚、尼姑,我的和尚爷爷就做起生豆芽菜的生意。一九五四年荆江封洪,他老就回了沙市了。” 银文叔笑着说:“万寺宫,才不是庙呢,它前面右侧的观音庵,那才是庙!” 听银文叔这样讲,联想起一九六六年十月去北京见毛 ,路过武昌曾住过的长青宫,那宫里,只有祖师爷;还有儿时,听说书的讲,道士,被称做“三清”;和尚被称做“三保”。于是,附和着说:“那是,那是!” 银文叔看了我一眼,笑嘻嘻地说:“你妈可能也不晓得和尚与道士的区别,才要你把一个做道士的人,叫成和尚爷爷的!其实,和尚与道士,不只穿的衣服不同,他们念经也不同。和尚念经,是念;道士念经,是唱!我刚才唱的调子,就是道士唱的调子,特别好听!” 我问:“你老怎么会唱道士的调子呢?” 银文叔笑着说:“道士唱的,都是劝人行善的事,也是老百姓熟悉的事。我做伢的时候,经常到万寺宫看做道场,听道士唱。”说着,他老又扯着嗓子唱起来:“你看那,对面山上一群鹅,摇摇摆摆唱着歌。只要枪响厄运来,血染白毛红遍坡!” 我好奇地问:“你老爱唱,是跟道士学的吗?” 银文叔摇摇头,又把前面唱的一首,津津有味地唱了一遍。我用心地听着他老唱的歌词,觉得前面两句,肯定不是道士的唱词,因为是“听见道家锣鼓响,我的喉咙就发痒”。我点了点头,说:“不是向道士学的!” 银文叔得意洋洋地说:“小雨的爷爷,嗓子比我好许多。他老年轻时,喜欢唱。我哇,是跟我爹学的呢!” |
我扭头看了银文叔一眼,见他老两眼平视前方,脸带微笑,脚步似乎在和着什么节奏,也许心里正哼着自己喜欢的歌子哩!于是,我就把自己摆动的右手,举在银文叔的面前,伸出大拇指、其余四指紧握,打出一个赞扬的手势。 银文叔笑嘻嘻地看了看我,又摇了摇头,说:“要不是我妈反对,我也会像你一样,吹、拉、弹、唱,样样都会。” 我问:“这是怎么回事呢?” 银文叔说:“我家里有支锁呐,是我父亲吹的。我七、八岁的时候,就可吹出‘合、四、一’三个谱子,住在我家对门的保长,一天清早喊住我妈,说全街都晓得我家有个像鬼嚷的‘哆来咪’,吵得全街人不安逸!吵他就更不俏说了!我妈听见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与我爹大吵一架。从此,我妈就把锁呐藏起来了。” 我笑着说:“你老不说,我还真的不知你老的‘哆来咪’绰号,还是官老爷送的呢!” 银文叔一脸严肃地说:“你觉得好笑,我才笑不起来呢!从那以后,我不只是不理我对门的保长,我讨厌所有当官的!” 见自己的话,引出了银文叔不愉快的记忆,就不再说话,埋着头,一个劲地赶路。 不知走了多久,银文叔扭过头,问:“你的岳父,该不会像我对门的保长一样,那么叫人讨厌吧?” 银文叔又把话题引到我的身上,本来听了一段银文叔不是很让人烦恼的叙说,又要我回到岳父家的烦乱回忆中,还真有些不乐意!我只是望着银文叔,摇了摇头,没有讲话。 银文叔接着问:“你刚才说你没过门的媳妇,被叔叔、婶婶‘代管’,我还只听说过领养、过继,哪来的什么‘代管’的?” 我叹了一口气,只好接着说自己的故事:“叔岳父比岳父小十五、六岁,五、六岁时,就死了父母,是我的岳父母拉扯成人。因此,在岳母临终前,叔岳父就在岳母病榻前信誓旦旦表态,要负责把我未过门的媳妇带大。岳母去世后,岳父看叔岳母是一个少数民族,很多生活习惯和汉族不一样,就不肯把自己的小女儿交给弟弟、弟媳。不久,岳父生了一场大病。我那未过门媳妇,就被叔叔接去照管。后来,叔岳父想动个文字依据,把未过门的媳妇过继给他,岳父照样不同意!就这样,张叔的弟媳要我把订婚礼送给了岳父,叔岳父却避而不见!两天以后,叔岳母向张叔弟妹挑明,她要亲自去我家一趟,查访一下我家的真实情况,并一再声称,只要我家真的有房子,她和她的丈夫就不再反对我和未过门媳妇的订婚的事。如果没房子,那就把肉、鱼、酒原样退回!订婚的事,只当没发生过!” 银文叔摇了摇头,问:“你是黑夜往岳父家送的礼吗?” 我想了想,说:“大约在上午九、十点钟!” 银文叔听完我的回答,哈哈大笑起来。 银文叔大声说:“少数民族,不懂汉族礼节,这也难怪!这实际上是你的叔岳父在为难你!” 我接着说:“叔岳父无儿无女,他本来是想招上门女婿的。谁知,叫我这个不速之客,从中作梗,不由得他老不为难我呢!” |
银文叔笑着说:“男婚女嫁,人之常情。你那对相不愿意招上门女婿,算不上你故意作梗!这事,不要太放在心里琢磨!”说着,指着前面说:“你晓得前面渡口边开茶馆的老太婆吗?” 我抬起头,见前面就要到渡口了。记起五天前从县里逃出来时,手里没钱,想用师娘给的麦面粑粑抵渡船费,船老板没有收。于是,一面从裤子后口袋摸出准备好的五分钱,捏在手里,一面回答说:“四年前,我和区里的王特派员一起到县里时,认识了这个老太太!她老真不简单,还是王特派员的老战友呢!” 银文叔接着说:“她的老头子也是个老革命,脑壳里还有日本鬼子的炸弹弹片,一九五四年淹洪水时,几天几夜没睡,发旧伤死了。一九五九年,她本来可以把独生丫头留在身边的,可是她的丫头看上了新疆生产兵团的连长,那连长也准备要求复员,回来照顾老太婆。老太婆说,我们这里都派人去新疆,新疆更需要人。结果,还是老太婆的独姑娘去了新疆!” 我想了想,说:“难怪没见她老茶馆有其他人手呢!” 银文叔看了我一眼,一本正经地说:“你什么时候找个机会,把你的叔岳父,引到前面的茶馆喝茶,请那老太婆开导、开导他,不要只为自己划后路,要多为年青人想想!像我的家里,实在没有多的房子。哪一天日子好过了,我也不会与我的儿孙住在一起的。再说,你的叔岳父有工作,今后退休了,也有退休费呢!” 听银文叔这么说,我心里觉挺开心!我想,要是人人都像银文叔这样想事情,都一定会像他老一样乐呵! 我们很快走到小茶馆门前,见门上挂着一把铁锁。我正想问银文叔怎么回事,银文叔指着河中间的渡船说:“我们去河边!” 我看渡船已经快到岸边了,就跟着银文叔,直接向船埠头走去。 一上船,银文叔一边递过一角钱的渡船费,交给船老板,一边问:“开茶馆的老太婆去哪儿?” 船老板淡淡地说:“她老去享福了!” 银文叔惊奇地问:“死啦?” 船老板瞪了银文叔一眼,呵斥说:“你这是怎么讲话的!” 银文叔不以为然地反问道:“谁要你这样讲话?” 船老板不服气地问:“我说她老去丫头那里享福了,怎么不行?” 银文叔笑着说:“你直接说她老去新疆,我就不会误会了!” 我把手里捏的五分钱递给船老板,船老板准备伸手接钱,被银文叔拦下。船老板有些不高兴地说:“你不让我接他的钱,我哪来的钱找给你呢?” 银文叔笑着说:“我们叔侄俩是一起的!” 船老板看着我手里捏的钱,眨了眨眼,问我:“你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伸了伸脖子,对船老板说:“五天前的事,你没收我的麦面粑粑......” 船老板睁大眼睛,看了看我。 银文叔在一旁插嘴,问船老板:“看你的样子,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几天前的事,就记不着了?” 船老板没理银文叔,笑着对我说:“看来,我想学雷锋,你还不给我机会哩!”说着,接过了我手中的五分钱。 |
下船后,我如释重负,几大步跨上岸堤。银文叔迅速追上来,迫不急待地问:“你到底和船家怎么啦?” 我把自己送新兵在县里遇到武斗的事,简单地给银文叔讲了一遍,银文叔回头望了望又划向对岸的渡船,说:“要是像前几年,都响应毛 的号召,大家都来学雷锋,人心,就会慢慢变好。哪晓得搞什么文化大革命,大家都拿着手电筒,专门照别人,不照自己,不革自己的命!现在的这派、那派,都生怕对方讨好!像这么搞,谁都不服气,社会搞得乱七八糟!听你这样说,我跟你去买黄豆,能行吗?” 我扭头看银文叔,见他老浓眉紧锁,愁容满面,走路的步子迈得小了许多,连忙问他老从区粮管所到底带来哪些手续。 银文叔立刻伸手,从自己的裤腰处掏什么。掏了一会儿,掏出一张卷成小筒的白纸卷,递给我看。 我接在手里,慢慢把小纸筒打开,一张区粮管所革委会的红头用笺上,几行蓝黑钢笔字呈现在眼前:“县北门粮库:你库调配给我区的黄豆,由于运输船只联系未妥,请在我区计划内,先调给小镇豆腐店一千五百市斤。票款由该店直接交付。后面是署名盖鲜红印鉴和日期”。 看完后,我把介绍函件还给银文叔。 银文叔接过后,又小心翼翼地卷起,又放回自己的裤腰里,又抬头看着我。 我想了想,对他老说:“这次买黄豆,应该说,运气还不错!” 银文叔眨了眨眼,问:“有什么好运气?” 我说:“上次我帮店里买黄豆,找过的一个拉板车的师傅,是我的同学家长。他的弟弟,正好是北门粮库的仓库保管员。我们去直接找这个同学的家长,由他带板车去粮库,就可把黄豆从仓库拉出来,然后拉到内河码头上客轮。”我一边说,一边比划着。银文叔的双眼,一直盯着我的手势看着。 我一说完,银文叔打了一下我的手背,问:“你那个同学,和你是不是一派的?” 我问银文叔:“你老说我是哪一派的?” 银文叔冷笑了一声,反问道:“你家里有两个硬工造的,还用我回答吗?” 我一本正经地说:“我不赞成硬工造参加武斗,他们要我写大字报,我只是帮帮忙,才不和他们一派呢!” 银文叔接着问:“你那个拉板车家里的同学呢?” 我笑着说:“和我一个样,逍遥派!” 银文叔点了点头,说:“你刚才又说又比划,我听的稀里糊涂了。我干脆说活话,今天晚上,我们就住在离内河码头不远的旅社,不进县城。明天一清早,我和你一起去找你同学的家长,由他带我们找他弟弟!” 我没直接反对他老的安排,只是告诉他老,想去县医院看中学壬书记,想去县人武部找彭参谋,打听下半年接兵的事。 银文叔笑了笑,对我说:“这个壬书记,与供销社炸坏鼻子的在一起住院,里面一定有不少造反派,我们出门在外。惹不起他们,我不赞成你去看他。还有问下半年当兵的事。我只晓得原来国民党军队里有这么一句话,叫做‘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解放军的参谋,管的事也多不到哪里去。还是不要去找的好。” 我哭笑不得地问:“你老是要我一心一意地帮店里买黄豆,是吗?” 银文叔笑着说:“世界上做事,都要一心一意。手里一下抓两条鱼,都会抓不住的!” |
下船后,我如释重负,几大步跨上岸堤。银文叔迅速追上来,迫不急待地问:“你到底和船家怎么啦?” 我把自己送新兵在县里遇到武斗的事,简单地给银文叔讲了一遍,银文叔回头望了望又划向对岸的渡船,说:“要是像前几年,都响应毛 的号召,大家都来学雷锋,人心,就会慢慢变好。哪晓得搞什么文化大革命,大家都拿着手电筒,专门照别人,不照自己,不革自己的命!现在的这派、那派,都生怕对方讨好!像这么搞,谁都不服气,社会搞得乱七八糟!听你这样说,我跟你去买黄豆,能行吗?” 我扭头看银文叔,见他老浓眉紧锁,愁容满面,走路的步子迈得小了许多,连忙问他老从区粮管所到底带来哪些手续。 银文叔立刻伸手,从自己的裤腰处掏什么。掏了一会儿,掏出一张卷成小筒的白纸卷,递给我看。 我接在手里,慢慢把小纸筒打开,一张区粮管所革委会的红头用笺上,几行蓝黑钢笔字呈现在眼前:“县北门粮库:你库调配给我区的黄豆,由于运输船只联系未妥,请在我区计划内,先调给小镇豆腐店一千五百市斤。票款由该店直接交付。后面是署名盖鲜红印鉴和日期”。 看完后,我把介绍函件还给银文叔。 银文叔接过后,又小心翼翼地卷起,又放回自己的裤腰里,又抬头看着我。 我想了想,对他老说:“这次买黄豆,应该说,运气还不错!” 银文叔眨了眨眼,问:“有什么好运气?” 我说:“上次我帮店里买黄豆,找过的一个拉板车的师傅,是我的同学家长。他的弟弟,正好是北门粮库的仓库保管员。我们去直接找这个同学的家长,由他带板车去粮库,就可把黄豆从仓库拉出来,然后拉到内河码头上客轮。”我一边说,一边比划着。银文叔的双眼,一直盯着我的手势看着。 我一说完,银文叔打了一下我的手背,问:“你那个同学,和你是不是一派的?” 我问银文叔:“你老说我是哪一派的?” 银文叔冷笑了一声,反问道:“你家里有两个硬工造的,还用我回答吗?” 我一本正经地说:“我不赞成硬工造参加武斗,他们要我写大字报,我只是帮帮忙,才不和他们一派呢!” 银文叔接着问:“你那个拉板车家里的同学呢?” 我笑着说:“和我一个样,逍遥派!” 银文叔点了点头,说:“你刚才又说又比划,我听的稀里糊涂了。我干脆说活话,今天晚上,我们就住在离内河码头不远的旅社,不进县城。明天一清早,我和你一起去找你同学的家长,由他带我们找他弟弟!” 我没直接反对他老的安排,只是告诉他老,想去县医院看中学壬书记,想去县人武部找彭参谋,打听下半年接兵的事。 银文叔笑了笑,对我说:“这个壬书记,与供销社炸坏鼻子的在一起住院,里面一定有不少造反派,我们出门在外。惹不起他们,我不赞成你去看他。还有问下半年当兵的事。我只晓得原来国民党军队里有这么一句话,叫做‘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解放军的参谋,管的事也多不到哪里去。还是不要去找的好。” 我哭笑不得地问:“你老是要我一心一意地帮店里买黄豆,是吗?” 银文叔笑着说:“世界上做事,都要一心一意。手里一下抓两条鱼,都会抓不住的!” |
我抬起头,见有店子可吃面条的马太街,就要到了。再看看天空,天上的云彩薄了很多,太阳的白色影子,已经快升到头顶了。奇怪,想到要吃面条,肚子也开始咕噜噜地响起来。 忽然,从银文叔的鼻子里传来鼾声。 我曾经在《红旗飘飘》回忆录上到看过,红军战士在长征路上,为了甩掉敌人,急行军时,也会打瞌睡! 万万没想到,这一幕,竟会发现在自己的身边! 我放慢脚步,想看个究竟。于是,我放慢脚步。没想到,银文叔也放慢脚步。我再加快脚步,银文叔也跟着加快脚步。 我干脆停下来。 银文叔只往前走出几步,也停了下来。 银文叔回过头,冲我笑着说:“怎么啦?我肯给我带路了?” 我跑到他老面前,笑着说:“你老没睡着?” 银文叔没精打彩地说:“昨夜里,你婶娘老是啰嗦,说是怕你去县城,被造反派抓走。说什么,一是回家不好向你爹妈交帐,二是没法完成你张叔交办的事。听她这样说,我也开始担心。就这样,一夜都没睡好!刚才,给你说清楚了,我们地城里住下,见你没反对。谁知,一放宽心,眼皮就再睁不开了!” 我想了想,说:“你老既然这样疲劳,就在前面面馆吃面,顺便趴在桌子上睡一会。” 银文叔抬起头,看了看天色,说:“都快到中午了,是该吃东西了!要不,就去前面街上馆子里,炒两个菜,喝两盅酒,解解乏。” 我说:“吃碗面,就行了。炒菜吃饭,太破费了。再说,我又不会喝酒。”刚说到这里,我的肚子又咕噜噜地响起来。 银文叔笑着说:“你不向我提意见,你的肚子都在提意见了。快走!”说着,银文叔埋着头,一个人急着往前赶路。 等我赶到时,银文叔正在与饭馆的青年女售票员争吵。 我走上前,女售票员甩过来一句话:“为人民服务!” 我立刻明白,女售票员背了最高指示后,银文叔没接着背,才争吵起来的!我立刻回话:“愚公移山!” 女售票员接着问:“要吃点什么?” 银文叔插嘴说:“炒两个菜,来两杯酒!” 女售票员说:“要斗私批修!不卖酒。” 女售票员的话音一落,银文叔一把把我从小饭馆里拉出来,大声说:“她不肯为人民服务,我们走!” 年青女售票员从柜台里追出来,抓住银文叔,斥责道:“谁说我不为人民服务?我是不为修正主义服务!你在大白天,不背最高指示,还要喝酒,简直是修到底了......” 我见女售票员越说越来劲,笑着说:“刚才他老一边走路,一边打瞌睡,人还没醒清楚,你就不要多说了。” 女售票员瞪大眼睛,冲着银文叔喊道:“不要吃老本,要立新功!” 银文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我轻轻地推了银文叔一下,对女售票员说:“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说完,就拉着银文叔,离开了那家小饭馆。 |
@冥钓融 284楼 2013-02-02 13:30:00 舢板、摇橹…帆船、罗盘…晕船、登岛…酷日海风…次日黑人…够苦够累…护航天涯…国之栋梁 ----------------------------- 我上岛的时候,当时军队“支渔”工作组,对沿海船只管理有这么两句话:叫做“大船收三宝(即帆、橹、舵),小船抬上岸。”尤其强调,对舢板一类的小船,出海回来,要抬到涨潮时飘不走的海滩上。要是有哪条船上丢了罗盘,那就是政治事故。因为每年四、五月间,海上刮雾,肉眼无法定向。有罗盘,并懂得海流的船老大,再样可以开船。 五月底,大雾天过去后,接着台风就来了。这个时候,若不刮台风,小舢板在海上摇几小时,就可把人晒得像菲律宾人一样黑,鬓角可以摸下来盐巴。 你上面的每一个词,都连着好多故事。 还有你上次说的大黄花鱼,还有用敲鼓可捕到的小黄花,现在一般都难得捕到了。 故事,慢慢说来。 谢谢提醒。 |
银文叔才嚼了几下,一声咳嗽,嘴里的饼干碎屑,“卟哧”一声冲了出来,撒了一地!他老赶紧跑到水边,划开水面,捧水漱口。 我立即跑到他老蹲着的地方,弯腰一看,见他老两眼泪汪汪的,可能让饼干粉末呛出来的。我马上把自己背在背后的挂包,移到胸前,从包里拿出洗脸毛巾,递给他老。 银文叔接过毛巾,在水里搓了搓,擦了几把脸,又到水里搓了几把,站起身,把毛巾递给我,说:“现在看来,先养的,真的不如后长的!我要是听你的话,吃完饼干后再唱,就不会呛着了!” 我接过毛巾,笑着说:“是我给你老找麻烦了!我不要你老唱歌,怎会这样呢!”说着,把毛巾叠成一筒子状,想放进挂包里的搪瓷漱口杯中。忽然想起,何不拿出漱口杯子,去河里舀水,就方便多!于是,就从挂包里拿出漱口杯子,递给银文叔,说:“你老刚才被饼干呛着了,我这里有杯子,可以舀水喝!” 银文叔接过杯子,又回到水边,蹲在水边不知在看什么,接着同样的动作,换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才漱了漱口,舀起一杯水,坐到放饼干的地方,两眼凝视着刚才蹲过的几个地方,一边吃着饼干,一边不知在想什么。 我把湿毛巾顶在自己头上,坐到银文叔的身边,也慢慢嚼起饼干来。 银文叔不断地抓着饼干,先在杯子里沾了沾水,再放到自己的嘴里,没有几下功夫,就称自己吃饱了。接着到水边,把杯子洗了洗,又舀了一杯水,递给我,说:“你慢慢吃,我来想办法改善生活!”说着,就去河堤边找什么。 我没大注意银文叔说改善生活的意思是什么,只是看见银文叔的竹烟杆吸烟的那头,绑着一根什么东西。我看他老又河坡的树根下找什么,不知道他老到底想干什么。心想,就是这条河里有条大鲤鱼,你老手中无网,也只能干瞪眼哩!于是,我转换了一个方向,悠闲、自在地吃着饼干。 大约过了一、二十分钟,银文叔提着好几条特粗的黄鳝,对我说:“走,我们还是去供销社的那家小饭馆,送一半给那个要我背语录的姑娘。再出加工费,要他们给我们加工一盘炒鳝丝,我就不相信,她还会那样对我!” 我把银文叔提在手里的大黄鳝数了数,有六条,每条几乎都有半斤重!我吃惊地问:“你老这从那儿捉来的?” 银文叔乐呵呵地说:“真的因祸得福!我刚才洗脸时,发现这河边上有大黄鳝洞!”说着,从自己的棉袄里面,抽出一根五公分长的自行车钢丝做的小钩,钩把上还连着一根棉索哩! 我从银文叔的手里,接过来一看,原来,银文叔随身带着鳝鱼钩,绑在烟竹杆上,找到蚯蚓做鱼饵,就可以钓黄鳝了! 我刚缓过神来,银文叔提起黄鳝,一溜烟,就向街上跑去。 我把漱口杯子里的水倒掉,把毛巾放进杯子,把没吃完的饼干包好,一块放进挂包,接着就走到街上。 一条小街,一眼就望到头了,可是,却没看见银文叔的身影! 我没精打彩地走到小饭馆门口,里面的女售票员对我打招呼说:“你快进屋,你叔去杀鳝鱼了!” 我走进小店,见银文叔正在天井边杀黄鳝,就跑了过去。 银文叔笑着说:“这三条,就可炒一大盘了!” |
我接着说:“还有解放军,也和工人、农民一样,挑着国家的大梁!要是其他地方的造反派,都像武汉造反派一样,把区军司令员打倒,把军队搞乱,那就不得了啦!” 银文叔左右看了看,小声说:“这里没有村户了,只有我们两叔侄。我说个事,你信,就信。不信,就只当我没有说。” 我扭头看银文叔,见他老神神密密的样子,像有什么宝贝,生怕别人知道,笑着问:“你老有什么小道消息,这样谨小慎微的?” 银文叔又从竹烟杆下吊的小布袋里,抓出一些旱烟丝,塞进竹烟杆前面的铜烟锅里,划燃火柴,吸了两口烟,放慢脚步,缓缓吐出白烟后,问:“王任重与陈再道,他们两个,哪个的官大?” 我笑着问:“你老晓得王任重是谁?” 银文叔瞪了我一眼,说:“你想考我?以为我不晓得王任重是谁?告诉你,小雨的爷爷,一有空,就到只隔我们家两个门面的邮局看报纸。吃饭的时候,他老就在饭桌上给我们讲报纸上的事。我还晓得,《湖北日报》四个大字,是董必武写的。问我王任重是哪一个?他调到中央去当什么官,我不晓得。我晓得他没有去中央前,就是湖北的省委书记!” 我点了点头,说:“王任重当省委书记当,兼任武汉军区第一政委。应该说,王任重原来,和陈再道的官,可以说一样大。” 银文叔狠狠地吸了一口旱烟,脚步迈得特别重,慢吞吞地说:“武汉的造反派,如果得不到中央的支持,凭他们胡来,怎么能打得倒陈再道呢?肯定不行!说不定还得到了毛 的同意呢!” 听银文叔这样讲,我心里“咚”了一下,回头看了看我们的身后,发现没有什人跟着,小声说:“毛 接见红卫兵时,穿了军装,说明,他老人家相信军队呢!” 银文叔笑着说:“毛 穿军装,只能说明喜欢军队。我想,就是觉得管军队的人没管好,让他老人家亲自来管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问:“你老是说,毛 对林彪有意见,说他管军队没管好?” 银文叔笑着说:“这个,我不晓得!我只晓得,小雨的爷爷给我们讲过一个传说。” 我急问:“什么传说?” 银文叔提起左脚,把铜烟锅在鞋底上敲了敲,把烟灰敲落,把竹烟杆插进后腰,说:“一九五四年,荆江发洪水,本来可挖湖南的江堤,把洪水淹到湖南。听说毛 不同意,要挖湖北的江堤。结果,让我们湖北淹了大水,我们这里的人只好到山区去躲洪水。听说,一天早晨,林彪上班的时候,上身穿了棉袄,下身只穿一条短裤。毛 问林彪为什么这样穿,林彪说,他顾上不顾下!” 我接着问:“你老说林彪在挖苦毛 ?” 银文叔摇摇头,说:“我不晓得是不是!” 我听后,心一个劲地乱跳!于是,加快脚步,猛往前冲。 银文叔从后面追上来,笑着对我说:“我刚才讲过,你不相信,只当我没说!” |
想起高中语文老师说毛 字体是“狂草”的事,老师本人并没解释“狂”字,仍然被造反派老师强加“猖”字后,把他打成反革命。这样的“传说”,如果被造反派知道,那不知要比字体解答的后果,要危险多少倍哩!想到这里,我对银文叔说:“不是只当你老没说!而是,你老说的这事,对谁也不能再说!” 银文叔眨了眨眼睛,大声问:“为么事?” 我小声回答说:“你想想,现在的报纸,都说林副 ,是毛 的可靠接班人,谁敢说毛 对他不满意呢?要是叫造反派听见,那还了得!” 银文叔“哦”了一声,等了很久,才说:“难怪小雨的爷爷经常说,要守口如瓶,防意如城的!本来,这个笑话传了很早,记得应该是一九五五年、五六年听到的,以后反右派、搞‘四清’,就没再传了,肯定怕传了若出麻烦。今天,也是钓了几条黄鳝,觉得找那丫头把面子要回来了。心里一高兴,哪晓得,说话说顺嘴,这个传说,一溜就出口了!哎,这个事,现在,还真的不能讲呢!记得是前年‘破四旧’的时候,颜家场的一个算命先生,给毛 算命,说毛 可活一百五十岁,后来,造反派说他反对毛 ,把他的腿给打断了!” 听银文叔还在这样的事,我放慢脚步,加重语气,说:“你老刚才不是说要守口如瓶吗?算命先生这样的事,也不能讲。要是造反派听见,他们问你老,这话是哪个算命先生说的?你老能交出人来吗?如果交不出人,他们就会说这话是你老自己说的。你老能说的清楚吗?现在,大家都呼毛 万岁,你老讲的事,却说只能活一百五十岁。这还了得?尤其是这两天,在县里,说笑话的事,你老千万要守口如瓶!” 银文叔眉头紧锁,不再和我讲话。不一会,他老就掉在我后面十来米远。我走快,他老走快;我走慢一点,他老也走慢一点,直到江湾小街。 走到小面馆门前,我见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锁,回头看街对面的屋里坐着一位老奶奶,于是,走上她老家门口的台阶上,问对门大门为啥锁着,老奶奶告诉我,自从江师傅安葬后,就没有再开过门。 我刚走下台阶,银文叔走上来,问我:“你在与哪个说话?” 我指着紧锁的大门,说:“几天前,机械厂武斗死的一老一少,老的,就是这家锁门面馆的江师傅。” 银文叔看了看锁着的大门,对我说:“走吧!我晓得你在提醒我!我不会再说什么的!”说着,一个人大步流星地向往前走去。 我立即追上去,对银文叔说:“我说的林副 的事,一定惹你老生气了!” 银文叔满脸严肃地说:“我没生气,只是想,买黄豆时,尽量少与别人讲话,不要让自己爱说笑话的坏毛病露出来!我还想,如果真的被红卫兵拦住要背语录,我就唱几句,让他们不再找麻烦就行了!” 我怕自己再讲什么,又惹银文叔不高兴,他老一说完,我连忙说好。 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离县城不远的内河边。银文叔指着停在码头的两艘机帆船,对我说:“我们现在就去码头,到那边找一家小旅馆住下。” 没等我说什么,银文叔就向码头走去。 |
@冥钓融 294楼 2013-02-07 23:02:00 想当初,外衣的哪两处最脏…,不能说…,建议知道的也不要说出来啊!隔墙有耳。 ----------------------------- 谢谢到访。 祝你和全家过年好! |
说是内河,其实是长江向堤内引水的小河。通过往北绕过几个几个湖泊,行程若七十来华里,到达离小镇东若八华里的闸口。夏天,若堤内农田干旱需要引水,河面宽若五十来米,水深若有三米,可通行二十来吨的木壳中型机帆船。其他季节,或堤内农田不需要用水,内河就枯水,河面宽就只有三十来注,水深就不到两米,二十来吨的机帆船因此退出航运,由十来吨的小木壳机帆船接替航运任务。正是由于航道的限制性,码头边的小旅社,客源不稳定。每当没有旅客时,小旅社就关上大门,并在门上贴出告示,要来客到其紧靠县城的旅社本部就宿。 我担心今晚码头旁的小旅社关门,赶紧追上银文叔,想告诉他老,小旅社有可能不开门营业。谁知,银文叔见我跑步追上来,他老也跑起来。就这样,我们叔侄两来了个五百米跑步竞赛。他老先跑到小旅社门口,站着大口、大口地喘粗气,没有再往里走。等我跑近一看,大门果然锁着,大门上贴着一张八开的大红纸,纸上写了好多黑色毛笔字。我估计是不接待住宿的告示,回头就想离开。不料,银文叔一把抓住我的胳臂,边喘气边说:“就在这里住,不能进县城!” 我笑着说:“这里贴了字,不能在这里住了!” 银文叔不高兴地说:“站在这里,根本看不清红纸上写的字!你连字也没看,怎么晓得不能在这里住呢?” 听银文叔这样讲,我也觉得那张告示有点特别,不像以前的告示是白纸写黑字,让人一目了然!于是,转过身,对银文叔说:“你老放开我,让我走到门前看看。” 银文叔并没放开我,又用力扯了一下我的胳臂,说:“我和你一起去看!” 走到离大门一米远的地方,基本上可看清大红纸上写的字,等我定睛一看,还真的不是一般告示!告诉银文叔说:“现在可看清楚了!” 银文叔说:“你念给我听听!” 我念道:“最高指示,我们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 教导我们说:‘不负责任的背后批评,不是积极地向组织建议。当面不说,背后乱说......'” 念到这里,银文叔轻轻地扯了一下我的胳臂,问:“上面真是这样写的吗?” 我看了看银文叔,见他老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忙解释说:“这里毛 在《反对自由主义》文章里的一段话,旅社没抄错!” 银文叔点头说:“你接着念。” 我往大红纸的下方看了一眼,说:“毛 的最高指示后面,还有小旅社的告示,我一起接着念,行吗?” 银文叔冷冷地说:“我听着!” 我接着念道:“‘开会不说,会后乱说。心目中没有集体生活的原则,只有自由放任。’这两天,有旅客指责我们不为人民服务,这是不负责任的自由主义。由于近两天内河退水,机帆船开船时间推迟到上午十点半,住社旅客基本没有,我社决定关闭码头住宿部,欢迎要住社旅客,按照最高指示的要求,直接到本部办理住社手续,不要犯自由主义错误,背后乱说。” 银文叔问:“哪里写的?” 我继续念道:“ 区供销社, 即日。” 银文叔干咳了两声,笑着说:“小雨的爷爷讲了一个故事,说一个不识字的人,在荆州城东门里的城墙边,看见一些人围在墙上贴的大白纸下看什么,就挤进人围子。一个读书见他手里拿着萝卜正吃的蛮有味,就大声念道,湖北荆州府,禁止吃萝卜。不识字的人听说不准吃萝卜,赶快丢掉手里的萝卜。读书人接着念,掉下两百板。不识字的人只好把萝卜从地上拣起来。读书人又念,拣起二百五!那个不识字的人赶紧跑掉了!”说完,又干咳两声。 我把身子全转过来,哭笑不得地对银文叔说:“我念的,全是红纸上写的,真的没骗你老!” 银文叔盯住我的眼睛,一个劲地笑着,不讲话! 我见机帆船上有个中年男子正在船舷打水,就扯着嗓门喊道:“旅社能开门吗?” 打水男子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喊道:“门上写着!” 银文叔听过回答后,才低声说:“你没骗我,我们走吧!” |
@冥钓融 297楼 2013-02-09 00:44:00 祝楼主您等阖家欢乐,新春愉快,万事如意,健康长寿。…祝各位网友新年好,事业有成。 ----------------------------- 谢谢! 我们同乐、同好! |
不到一个小时,小龙的钟声将要敲响! 在这除旧迎新的分分秒秒里,我借天涯一方宝地,向五个月来,关心、支持我的网友们,祝福小龙年吉星高照,万事胜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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