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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紫玉钗街诡怪传说——带你走进旧时青楼女子的梦魇[第70页]

作者:smmznb
首页 上一页[69] 本页[70] 下一页[71] 尾页[85]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瓣儿重做了自由身,以一种幸灾乐祸的姿态说道:“怎么样,我说甚么来着?就是一个穷命鬼!放着好好的公子不要,非要跟那样一个入了赘的死穷酸,自找倒霉,等着受罪去吧!说什么白手起家,我呸!合该姑娘我不是伺候人的命,哎,每一个主子都不长久。”

    本来瓣儿的上一个主子晴韵姑娘就是死于非命,这下子好不容易有了第二个主子,又鬼迷心窍一般,害的姐儿们全数对瓣儿讳莫如深,疑心瓣儿是天煞孤星下凡,生怕这瓣儿一出现,克了自己的福气,大话也没有人敢对她说一句,瓣儿只道是人人敬着她,看得出来她以后的福气,不敢造次,这下子,在烟雨阁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列位姐儿虽然对那初雪姑娘有些个怒其不幸,恨其不争,可俱是一起在烟雨阁讨生活的,免不得还是心软一些,便托我时常往那笔杆子胡同的小宅子瞧一瞧初雪姑娘,若是有能帮上忙的,便告知姐儿们,好歹尽一份心力。

    因着初雪姑娘赎身的费用高昂,自己个儿的头面也全数留了下来,连租赁宅子的钱,也是烟雨阁那几个当着红,手头宽裕一点儿的姐儿着实看不过去,给她凑起来的。初雪姑娘也不大推辞,估摸着钱够了,便在笔杆子胡同租赁下了一个小宅子自住,听说宋公子隔几天去一次,那宋公子的家里,还浑然不觉。

    笔杆子胡同的那个小宅子我也去过几次,只有一排陈旧的正房和一个狭小的天井,逼仄的很,连口井都没有,出门担水,须得上紫玉钗街上去,十分不便,初雪姑娘身子虽然纤细,居然也自己个儿挑着扁担去担水,连街坊邻居们也纷纷摇头叹气,只说一句:“当真是命里欠着那宋公子一般。”

    初雪姑娘挽起了发髻,穿着粗布衣衫,将小宅子收拾的干干净净,闲了无事,便做些针线贴补家用,认识她的人,没有不夸她勤俭的。也有人问她:“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算是个头儿?”

    初雪姑娘则答道:“别无所求,只求留在泽岚身边,也就心满意足,那浮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话说得这个份上,任凭是谁,也只能叹一句“人各有志”了。

    这天偶尔从紫玉钗街上经过,无意中是瞧见一家叫做“恒源昌”的皮货铺子,铺子虽大,可是门口罗雀,稀稀拉拉并没有甚么客人,在昏暗的店堂里面,一个瘦骨子脸面,微微有点扫帚眉,怎么看,怎么带一点刻薄相的女子,穿着一件半旧的密合色衫子,颈子上挂了一大串的钥匙,正一脸的不耐烦,正拿着笔在柜台算账,这时只听见一阵响动,那刻薄相女子忙抬头往外望,厉声问到:“贵福,仓库里又出了什么事?”

    一个伙计忙急匆匆的赶了来,道:“小姐,那……那几张紫貂皮不曾收好,坠在了地上,给老鼠咬了几个窟窿,现下里几个小厮正追老鼠呢!”

    “你说甚么,紫貂皮?”那小姐豁然站起来,叉着腰,一根指头点到了那伙计脑门上,怒道:“你们干什么吃的?连几张紫貂皮也看不好?先下里铺子算得上外强中干,仅剩下那么几件好货,也要给我糟蹋!这个月的例银,统统的给我扣三分!”

    “啊呀,小姐息怒……”那伙计慌忙道:“现下里铺子本来人手便请辞的差不多了,不剩下几个人,肯留下来的,也都是承情铺子的恩典,这几个人若是再为这这件事情伤了心,怕是铺子更是……”

    那小姐一扬手,道:“你算是个甚么东西,也敢教训起我来?恩典不恩典的,做错了事情,难道不该罚?横竖这铺子生意成了这步田地,你们谁爱走谁走!这银钱,我便是罚定了!”

    那伙计没有办法,只得退到了仓库里去,我旁边一个脂粉摊子的婆婆叹了口气,与邻近一个卖丝线的妇人道:“造孽啊,好端端的一个皮货铺子,怎生到了这步田地,想来他们家老爷在世的时候,宽厚待人,生意也财源广进,到了这个小姐这里,简直是芭蕉叶上搭鸟窝,好景不长!”

    那妇人答道:“听说这位小姐是刻薄惯了的,想来克扣的不得人心,我听说,皮货铺子里面积着不少货物,卖不出去,银钱也收不回来,经营的十分吃力。”

    那婆婆道:“饶是这样,这小姐也独自执掌着铺子的生意,招来的那个女婿,却游手好闲的,也不曾帮上甚么忙。”

    卖丝线的妇人想来对他们家十分了解,答道:“就算他想插手,插的上么?这个小姐这样的独断,那姑爷既没身份,也没地位,空空是一个矮子放屁,低声下气。看着罢!这生意早晚得黄了。”

    但见那位小姐在店堂里走了几步,还是气急败坏得往仓库里去了。

    我不禁越来越为初雪姑娘担心了,这样的日子,能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究竟甚么东西,才能算作是一个命中注定?

    这天鸳鸯姑娘差我给初雪姑娘送一方布料去,只说自己不爱那花样,扔了可惜,不如给初雪姑娘做点荷包香囊的卖了贴补家用也好,我知道鸳鸯姑娘是找借口相帮初雪姑娘,便拿着去了。

    不想一进了门,但见那笔杆子胡同的小宅子狭窄的天井里面,居然摆着不少破破烂烂的皮毛,有的给老鼠啃咬过,一片狼藉,有的则像是做大件东西剩下的下脚料,也乱糟糟的,平素整洁的天井发出了不大好闻的腐朽味道。

    初雪姑娘见我来了,笑道:“今日你怎生得了空了?家里乱了些,你莫要在意。”

    我奇道:“初雪姑娘弄了这许多的皮毛是作甚?”

    初雪姑娘笑道:“自然是有妙用了。你可听说过百兽皮?”

    我奇道:“百兽皮?那是甚么东西?”
    第312章:家徒四壁不知寒
    初雪姑娘答道:“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但见初雪姑娘自那些皮毛里面各自挑选出来一块最好的,以精巧的针法,在缝制一件毛皮坎肩儿,猞猁皮,银鼠皮,灰兔皮,狐狸皮几乎面面俱到,还有许多我见都没见过,叫不出名字来的皮毛,五颜六色搁在了一起,倒是也怪好看的,大概是托了那宋公子在仓库之中取了废料,要做给宋公子冬日御寒的罢!

    不想这一日我和鸾儿上了集市去玩儿,却见宋公子正志得意满的带着随从,风风光光的骑着高头大马穿过去,阵势简直一如达官贵人,旁人议论纷纷,道:“这可不便是最近那个暴发户么!也是走了狗屎运,甚么好事全数让他摊上了!”

    我和鸾儿不由的大吃一惊,忙问道:“却不知道这宋公子如何成了今日这样的风光模样?”

    “你们还不知道,因着他往端王爷府上进献了百兽皮嘛!”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答道:“得了赏赐无数,听说金银满仓,可是发达了!”

    “可不是么!”一个后生也答道:“救了那世子的性命,对王府来说自然是要大大赏赐的,这厮可当真是一条好命,偏生赶上了这种巧宗。”

    “百兽皮……”我一下子想起来了那初雪姑娘缝制的坎肩,忙问道:“百兽皮是作甚么用的?”

    一个大叔答道:“嚯,这百兽皮的用处可大了去了!先说,他们家不是开什么皮货铺子的么,可也是沾了了天时地利的条件,前一阵子,端王爷家中的世子害了病,高烧不退,满口嚷着冷,御医们束手无策,王爷急的五内俱焚,后来那宫里甚么钦天监来了,说是世子是千金贵体,自然遭受的劫难比凡夫俗子多一些,眼下里风邪外入,抵挡不得,若是想护住世子,须得以百兽的皮毛缝制成一件衣服,最要紧的,是其中要包含一样金毛麂的皮,这样方能确保世子平安。

    可是这百兽皮说的简单,谁能寻得那样多的皮毛?就算是皮货铺子,想来也不好置备齐全了,世子的病情十万火急,王爷发了皇榜,要满天下的寻那百兽皮,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内,谁也置办不出来,更何况,还有举世罕见的金毛麂皮毛,就在这个时候,这宋公子一马当先的奉上了那百兽皮,果然救了世子的性命,据说世子穿上不多久,便能安然沉睡,王爷大喜,怎么会不厚厚赏赐的。”

    “金毛麂?”我奇道:“我可从来未曾听说过,那是甚么东西?”

    那大叔咋咋呼呼的说道:“啊呀,说起金毛麂,可是了不得,金毛麂是一种祥瑞御兽,据说百年难得一见,正是这金毛麂一样,难倒了多少皮货铺子,所以才说这宋公子献的百兽皮珍贵非常,才得了重赏。不过嘛,听说伤了金毛麂的,大概都不会有好下场……”

    一个老太太道:“这些个都是迷信谣传,你瞧瞧他们家,本来他们家生意已然是要死不活的,这下子,看来又要起死回生了。”

    果然,自打百兽皮一事让那“恒源昌”出了名,那铺子再也不是旧事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模样,而是门庭若市,不少达官贵人听闻了他们的名头,也赶着来买皮货,一时间生意又是红红火火的模样了。

    鸾儿道:“想不到还有这种事情,说不定啊,是那初雪姑娘有旺夫之命,这一成婚,便给夫家带来了好运。”

    我却有点疑心,为何那初雪姑娘能未卜先知,先做了那百兽皮呢?不过这也算得上是好事,想必初雪姑娘能过上好日子了。

    这天鸾儿来点心铺子里买甜浆粥,见了我,问道:“初雪姑娘家中出的事,你听说了没有?”

    我奇道:“初雪姑娘家能出什么事?近来那宋公子发了财,初雪姑娘不也是能跟着沾光么?”

    鸾儿道:“本来自然是初雪姑娘的好日子到了,可是偏巧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这宋公子在笔杆子胡同金屋藏娇的事情,让他们家那个当家的娘子给知道了。”

    “诶?”我瞪大眼睛,道:“都说那个大娘子是个不好招惹的,这可怎地好……”

    “自然是不好招惹了,”鸾儿点头道:“那一日,听说当家娘子在笔杆子胡同之中将初雪姑娘的家用一概砸了个粉碎,还拿着碎瓷片子要格勒初雪姑娘的脸,幸亏有人飞跑着去告诉了宋公子,宋公子这才骑着马来了,二话不说,先打了那个大娘子两巴掌。”

    “可是人人都说,宋公子怕大娘子怕的要命,怎么会……”

    “哎呀,你不知道什么叫做咸鱼翻身么?”鸾儿咂舌道:“自打宋公子进献了那百兽皮,他名利双收不说,恒源昌里当家主事的,也终于换成是他了,现如今那宋公子是王府的红人,哪一个敢得罪了他?大娘子又怎么样,照样也没了脾气。”

    “可是,都说大娘子善妒,那样的话,大概也不会就这样放任不管吧?”我还是有点忧心。

    “啧,现下里,谁是主子,谁的嘴里便是吐口唾沫都是钉,大娘子再不乐意,难道有办法?”鸾儿道:“你不知道,自打大娘子闹过了之后,那宋公子反倒是也不愿意藏着掖着了,说是找了好日子,便要将初雪姑娘迎进宅子里,给她该给的名分,说是此生的荣华都是初雪姑娘给的,自然知恩图报。说起来,这宋公子倒也算的上还有些良心的。”

    先下的荣华是初雪姑娘给的,可是以前的生计不是大娘子给的么?这,当真算得上良心?

    很快,宋公子便吹吹打打,风风光光的往那笔杆子胡同接了那初雪姑娘来,说一定要给初雪姑娘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京城之中薄情寡义的陈世美多,这知恩图报的少,居然也传出了一段佳话来,只可怜那大娘落了一个泼妇的称号,也不见她再到恒源昌铺子里去了。
    第313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好日子上,初雪姑娘自然是忙不过来的,我和鸾儿也便跟着去帮忙了,但见初雪姑娘脸上擦着胭脂,身上穿着红装,头上戴着昂贵的首饰,看上去更加明艳动人了,京城之中纳妾的风头出的这么大的,只怕初雪姑娘还是头一份儿。

    鸾儿问道:“初雪姑娘,这下子有了名分,好歹也算得上一个归宿了,不过那当家娘子好像不大好对付,进了宅子,未必有在外面这样安适呢。”

    初雪姑娘却答道:“既然是嫁给了泽岚,那必然要夫唱妇随,住得这般远,只怕泽岚不方便,与大夫人同住,只要谨小慎微,想必大夫人也不会太过为难。”

    鸾儿叹口气,道:“人心隔肚皮,那可也未必呢!横竖姑娘小心点就是了。”

    到了那宋家的宅子,已然是布置的喜气洋洋,礼仪也全然如同迎娶正室一般,样样都是妥帖的,看得出来,丫鬟仆妇的态度也毕恭毕敬,分明拿着初雪姑娘做主家太太看待,却不见大娘子的踪迹。

    宴席之上,魏公子敬了一杯酒,道:“看不出,宋兄倒是娶得了一个旺家的贤妻,不怪乎初雪姑娘早便说道你们是命中注定,现下里修成正果,可不正是天造地设一对人么!”

    宋公子满面春风的答道:“若不是初雪,本公子怎生会有今日?此恩不报枉为人,初雪为着本公子,极尽能事,才让本公子得了今日的造化,本公子早便暗地起誓,今生今世,永不负初雪之心!”

    “好!好一个不负心!佩服,佩服!”宋公子的朋友们也全数轮番敬酒,将那宋公子灌的醉醺醺的。

    待到散了酒场子,我和鸾儿也要回去了,鸾儿望着这火树银花似的庆典,不由一脸艳羡,道:“烟花场里出来的女子,能有这样的归宿,想必是再好不过的了,初雪姑娘当初的选择一点错都没有,宋公子还靠得住。”

    我却忍不住又想起那刻薄相的大娘子来,这宋公子虽然对初雪姑娘来说是靠得住的,但是对大娘子来说,那可就未必了。

    丫鬟们都收拾大厅,我和鸾儿便自走廊里往外走,夜风习习,万籁俱寂,只有远处传来些猫头鹰的号叫。

    突然,只听“砰……砰……”好像有甚么东西在撞墙一般,鸾儿吓得周身一颤,四下里望一望,惊恐万状的看着我,问道:“梅菜,你听见甚么没有?”

    我连连点头,只听那声音还是一直在继续“砰……砰……”好像,离着我们并不远。

    我壮着胆子想去寻那个声音,冷不防却有人喝道:“你们两个在这里作甚么?”

    我和鸾儿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丁,正瞪着我们,说也奇怪,这家丁一出现,仿佛带着几分煞气似的,那奇怪的撞墙声消失了。

    鸾儿忙道:“方才,这里有怪声音……”

    “哪里来的甚么怪声音!”那家丁凶狠的盯着我们,道:“你们还是快快回去,莫要多管闲事的好!这件事情,也休要与人提起,不然的话,要你们好看。”说着将醋钵大的拳头捏的格格作响。

    鸾儿哪里受过这种气,啐道:“你们家的闲事,谁会想管?梅菜,咱们走,闹了妖怪才好,最好将这个大块头先吃了!”

    我没有办法,只得随着鸾儿回去了,但是我总隐隐约约的觉着,好像大块头家丁知道那撞墙声音的玄机。

    这一日经过了那“恒源昌”铺子,却见那铺子里的皮子胡乱堆放着,正在往马车上运,一众看客在议论纷纷,道:“这样好的铺子,便要转手卖了的,老实可惜了的。”

    我忙打听道:“这个“恒源昌”不做了么?”

    一个大嫂子点点头,道:“好像是要把存货清理了,买卖稻谷,时下里是丰年,稻谷不算高昂,也不知想起来了哪一出。”

    “这便叫做钱多了烧的。”一个大汉答道:“听说那姑爷不大会做生意的,眼下里那恒源昌的小姐又总不出来,约略这买卖也得给砸在这姑爷手里。”

    不想过了一阵子,开山货店的孟掌柜来点心铺子里串门儿,与爹爹谈起了生意,道:”若说这紫玉钗街上,最会做买卖的,想必也就是那最近一鸣惊人的宋泽岚了。”

    爹便问道:“可是那与端王府进献百兽皮的?我只听说他好像不做皮毛买卖,反而买了大量的稻谷,要做粮栈了。”

    孟掌柜道:“可不是么!我也不曾见过那样高瞻远瞩有打算的!你可知道,这西域来了不少的商队,带来了大量京城人见都没见过的珍奇的皮毛,价格倒比本地的还要便宜些,这京城的老字号毛皮生意一下子便都不好做了,皮毛价格高昂,压了货,便亏损的十分厉害,有几个百年老店,如同福兴盛,瑞雅斋,已然是关门大吉了,而这一阵子边疆吃紧,朝廷下令要大量买入粮草,以备开战之用,稻谷则一下子金贵了起来,那宋泽岚这一买进卖出,可翻了好几番的利润,一下子,家资巨万了。”

    “是么?”爹也听的大吃一惊:“这,简直是未卜先知的本事啊!”

    “我听那隔壁里开丝线铺子的魏公子说,这些生意上的事情,全数是那宋泽岚新纳的小妾帮着谋划的,啧啧,可也是一个女中孔明呐!”孟掌柜说起来,倒是赞不绝口:“那位如夫人的本事却是端地教人佩服的。”

    爹连连点头,道:“关于那位初雪姑娘,当初自行赎身下嫁,可不也是一段佳话么!”

    孟掌柜道:“近来,我还听说,这宋泽岚粮栈也转了手,能出手的一切,也全数换成了银票,最近要往西川,去做药材买卖,看着那个阵势,大概又能大赚一笔了,这人当真不能和命争,人家不过是娶了一房小妾,便飞黄腾达起来,啧啧……”

    又是初雪姑娘,旺夫兴家,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人罢。也不知道初雪姑娘与那大娘子,在宅院里处的怎么样。
    今日到了祭祀的日子,便带着供奉去龙神祠看望龙井,在街上,便看到了那宋公子正带着一队人马,意气风发的往城外走,大概便是与孟掌柜说的一般,去西川做药材买卖了。我远远的看了一眼,初雪姑娘也在门口送行,只是不知何故,我总觉得初雪姑娘脸上的笑容十分奇异。

    待到了龙神祠,龙井见我来了,摩拳擦掌的问道:“傻狍子,近来可有妖异之事么?本神闲得发慌,可有无事可做,当真憋闷。”

    我答道:“这一阵子风平浪静,并不见有甚么异事。只不过,还是觉得初雪姑娘他们家倒像是有点出奇,不过,说是妖异,倒是还不到妖异的份儿上……”

    “你是说,那个寻人的女子么?”龙井搔搔脑袋,笑道:“可又是一个痴心女子薄情郎的事情?这种事情太多,本神都听的絮烦了。”

    我忙道:“这倒不是,这初雪姑娘现下里嫁入了宅门,那宋公子待她也很好,只是……”

    话刚说到这里,突然大殿外面哭哭啼啼的来了一个女子,蓬头垢面,披散着头发,女鬼一般的模样,趴在那香案之前便大叫起来:“龙神爷救命……龙神爷救命……小女子也不知道造了甚么孽,好端端一个家,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啊呀,买卖来了!”龙井立时来了精神,颐指气使的冲我抬一抬下巴,道:“快快快,快去问问,究竟有甚么大事!”

    我忙出了正殿,一见那个女子,却兀地愣住了,那小小的瘦骨子脸,不是宋公子的大娘子是谁!我忙道:“敢问可是恒源昌的宋夫人么?有何要事想要求助龙神爷的,梅菜觍颜是这里的龙神使者,若是有能相助的地方,还望夫人一一道来。”

    “啊呀,你便是那龙神使者么?”宋夫人紧紧的抓住了我,我一看她的手,却吓了好大一跳,只见手指尖儿连着指甲的地方全数剥落开来,血渍斑斑,简直惨不忍睹,再一细看宋夫人身上,不知道从哪里蹭了满身的尘土,凌乱的头发上,还夹杂着散碎的砖石。

    “诶……宋夫人,你如何成了这般模样……”

    “一言难尽啊!”那宋夫人哭诉道:“全数,是因着家里来了一个妖精!”

    “妖精?”我赶忙把宋夫人扶起来,问道:“甚么妖精?”

    宋夫人用污渍斑斑的袖口按了按眼角,答道:“便是小妇人那相公鬼迷心窍,娶回来的那个妖精!现下里,不知廉耻,鸠占鹊巢,却将小妇人给害苦了!”

    “诶?”我忙道:“夫人说的,难不成是那初雪姑娘么?”

    “怎地,龙神使者也知道?”宋夫人怨毒的说道:“除了她,还能有谁?八成,她便是甚么狐狸毒蛇化作的妖怪,将家中搅扰的鸡犬不宁,还将小妇人,害成了这副模样……”说着又呜呜的哭了起来:“只恨小妇人没有上天求雷公电母的本事,不曾请神仙劈了她!”

    “初雪姑娘究竟做了什么事,把您害成了这副模样?”我扶着宋夫人坐在了石椅上,又紧着端了待客的杏仁茶来,问道。

    宋夫人听问,咬紧了牙根儿,道:“那样心狠手辣的,小妇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而且,她身上有不少常人身上见不到的异事,你想,这几次生意上的未卜先知,岂是凡人的能耐?加上那妖女的一举一动,处处透着不寻常,小妇人敢打包票,她八成不是人!这才斗胆来到龙神祠,求有求必应的龙神爷给小妇人一个公道!”

    我一下子想起来那“砰……砰……”的撞墙声音来,忙问道:“这样说,贵宅之中出了异事?却不知道是甚么异事?而且,宋夫人这副模样……”

    “小妇人这副模样,也全然都是那个妖女害的!”宋夫人的一双手捏的格格作响,道:“那姓宋的前些年娶小妇人时,低声下气,委曲求全,素来对小妇人是百依百顺的,可是,自打他结识了那个妖女,便故意与小妇人为难起来,小妇人之所以狼狈成这个样子,是因着……因着他为了讨好新人,居然说,说小妇人疯了,将小妇人关了起来!小妇人费劲了千辛万苦,趁着今日里家里人俱去送行,松懈了对小妇人的看守,方才逃出来的!”说着哽咽起来,泣不成声。

    逃出来的?怪不得这宋夫人这样的狼狈,这宋公子对旧妻未免也太心狠手辣了,不管宋夫人以前为人是如何刻薄,可现如今看着宋夫人一身的伤,不由人不心生同情。

    我忙把手帕子递上去,劝慰道:“夫人也莫要太伤心,这件事情,委实也怪叫人……”

    宋夫人接着说道:“可不是么!那宋泽岚不是鬼迷心窍是甚么!只一心宠爱那妖女,却不把小妇人当人看,就怕小妇人为难他那新宠,在他的新婚之夜,小妇人却给关在了库房之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还将小妇人堵了嘴,捆了手,小妇人将墙撞的山响,只引了守着小妇人的家丁来,将小妇人的腿脚也捆住了,若不是今日里,小妇人与丫鬟托词说去解手,硬是在那茅厕之中的后窗里强逃出来,想必小妇人给人折磨死了才算完……”

    我周身顿时寒浸浸的,不由问道:“难不成新婚之夜,那撞墙的声音是夫人发出来的……”

    “龙神使者也听见了?”宋夫人死死的盯着我,道:“那个喜宴,龙神使者也去了?”

    我只得点点头,道:“未曾见过夫人,不知道夫人在何处,想不到居然有这种事,夫人,可也受了许多委屈,这宋公子,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心狠手辣?”

    宋夫人将牙齿咬的格格作响,道:“那自然是为着,那个妖精说的话了。自打那日里,小妇人得到了姓宋的在外面金屋藏娇的消息,过去闹了一场之后,我们这个家,也便名存实亡的散了。不过,这样说话没头没脑,想必龙神使者也听不懂,若是不嫌絮烦,那小妇人便从头说起了。
    第315章:鬼迷心窍娶妖精
    宋夫人歇口气,道“自打那姓宋的不知道从何处弄到了百兽皮,走了这样的好运,便一发不可收拾,插手起铺子里的买卖来,因着这许多年,全然是小妇人自己执掌生意,颇有些不甘心,无奈何这件事情上是他立了功,他又赌咒发誓,说是但凡与了他一个机会,定能把铺子的生意重新整顿起来。

    小妇人本来是半信半疑的,铺子里不是积压了不少的存货么!也不知道他用了甚么法子,居然全都以高价出手,还赚上了一笔,小妇人这才信了他,把钥匙交了出来,接着,这生意便滚雪球的一般,越来越大了。

    小妇人只道是自己时来运转,素来呼来喝去的软懦丈夫,现如今也能独当一面,正是喜不自禁的时候,却有家丁偷偷的告诉小妇人,说是姓宋的他在外面偷偷摸摸有了外室,而且这外室颇不寻常,不仅早先是名动京师的歌姬,且还是自己给自己赎身,自己给自己赁宅子,全然是倒贴给那姓宋的。

    而且,姓宋的这一发迹,全然是这个歌姬在背后出谋划策,想的法子,但凡这姓宋的言听计从,便总能大赚一笔,不由更是对着外室宠爱有加。小妇人一听,自然是怒从心头起,便带了丫鬟前去查看,可是,待小妇人往里一闯,一见了那初雪的举止姿态,便觉得说不出哪里竟然怪眼熟的,也不知道是前世还是梦里见过似的,不想那初雪见了小妇人,还不等小妇人说话,居然先迎了上来,道:“不知夫人近来可还安好?夜里不能安寝的时候,可还在吃那百合莲子羹?”

    这一句话,却问的小妇人吃了一惊,百合莲子羹是小妇人这些年的习惯,她怎生既识得小妇人,又知晓小妇人的生活习性?但是一转念,想必小妇人在明处,这妖女在暗处,必然使了银钱,买通了手下的丫鬟,甚么打听不出来的?必是这妖女早就打算着登堂入室,先探听好了,来逢迎小妇人的,小妇人心下不由大怒,区区一个烟花场子里的歌姬,居然还妄想与小妇人共事一夫,简直不知羞耻,不料小妇人尚且不曾骂出声来,那妖女又问道:“今日夫人的金凤钗,怎地只戴了一支?您以前出门时,必然是戴着一对的。”

    小妇人一听,心下便愈加惊异了,这金凤钗原却是一对的,可是其中一支给遗失了,连小妇人的丫鬟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因何这妖女却看的门儿清的?而且,她的声音,也是越听越耳熟的,那一双眼睛,也像是能把人看透了的,让小妇人莫名其妙的,居然心慌起来。”

    龙井却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托着腮偏头望着那宋夫人,懒洋洋的说道:“这人世间的事情,一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却是说的再好的,看着这个光景么,只怕这位看上去受尽折磨的夫人,心底也有亏心事呢。”

    果然,这宋夫人说着说着,吞了一口口水,绞弄起自己的衣带子来,像是心里有话,却吞吞吐吐的不说,我忙道:“宋夫人,心里若是有事,便还是告诉龙神爷的好,要不然,龙神爷也没法子帮您排忧解难啊!”

    那宋夫人一听,却慌忙摇起了头来,道:“小妇人不曾……不曾有甚么心事……”眼光却莫名其妙的有些飘忽不定,又急切的说道:“大概,大概是小妇人那一天过于激动,有些个神色恍惚罢了。您想,莫名其妙给一个陌生人说出不少自己的私事来,可不是教人怪别扭的么!”

    龙井摇摇头,道:“这个妇人不肯说呐!大概关于金凤钗,还有一段好故事呢。”

    宋夫人像是怕我追问甚么似的,急急火火的接着语速飞快的说道:“但小妇人只做妖女装神弄鬼,假装把小妇人看穿了似的,心里不禁又急又恼,也顾不得许多,气不打一处来,扬手便给了她一个耳光,不料她倒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只恭恭敬敬的受着,眉头都不皱一下子,正在这个时候,那姓宋的却风风火火的来了,见小妇人打了那个妖女,居然……居然动手回了小妇人两个巴掌!

    试想小妇人一出生,便是铺子里的大小姐,哪一个不是敬着让着的,何时受过这种气,何况,还是自家丈夫,为着另一个女人!小妇人哪里肯依,便非要讨要一个说法,结果那天杀的姓宋的,便将小妇人,给关了起来,对外,只说是小妇人疯了!后来小妇人方才听说,小妇人算是成了弃妇,那姓宋的,要新娶那妖女!一日夫妻百日恩,为着这件事情,何至于此要对结发妻子下了这样的狠手!”

    我奇道:“只为这样的事情,便将夫人给关起来,确实是匪夷所思。”

    龙井却摇摇头,道:“只怕,这个妇人,话到嘴边留半句,不曾全盘吐露出来,须知世上万事,皆是有因方有果。”

    我一听,便道:“宋夫人,不知道,你可还有没有旁的想说的?仅靠着这几点,便认定那初雪姑娘是妖怪,未免牵强了些。想来您往龙神祠来,便是求龙神爷替您斩妖除魔的,可是照着您的话,也着实不好判断是不是妖鬼呐,”

    那宋夫人一双眼睛瞪着,直直的望着我,道:“那个甚么叫初雪若是凡人,怎么会知道许多她不该知道的事情呢!我并不识得她,她也不曾进过我们家的宅院,可是,那些事情,在她口中,却宛如是历历在目的……”

    龙井眨眨眼睛,说道:“既然如此,你便问问她,在这世上,可有亏欠之人?很多事情,不是忘记了,便能当作是未曾发生过的。若是因果报应,那龙神爷可也不好插手了。”

    我依言问了,不想,一听这话,那宋夫人像是突然想起来了甚么似的,一张苍白的面孔上突然浮现出了一股惊怖来,道:“你说因果报应……难不成……是她……”

    我忙问道:“不知道夫人说的是谁?”
    这宋夫人却也不答话,只是站起身来,径自往回跑去了。

    我起身要去追,龙井却惫懒的摇摇头,道:“大概你也听出来了, 这个初雪姑娘,可不是为着甚么命中注定,八成,是报仇来的。”

    我忙问道:“龙神爷的意思是,初雪姑娘与这宋夫人有仇?可是宋夫人分明不认识初雪姑娘啊!”

    龙井不耐烦的说道:“这样浅显的道理,你也听不懂,还是速速往那宋家去瞧热闹罢!”

    我只得依言跟了过去,可是那宋夫人跑得飞快,我却怎么也跟不上,好不容易到了宋家门口,却远远的见到了两个家丁将那宋夫人给抓了过去,宋夫人死命的挣扎,喊道:“你们放开我!你们都被鬼给迷了心窍!那个初雪是死人……是一个死人……”

    “夫人是疯了,可幸好还识得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出来,望着那宋夫人,淡淡的说道:“把夫人送进去罢。”我忙走了过去,那管家在初雪姑娘成亲的那一日见过我,知道我是识得初雪姑娘的,便笑容可掬问道:“梅菜姑娘,你怎地来了?可是来看望二夫人的?夫人这副模样,着实是见笑了,一辈子掐尖抢上,妒忌心太重,才变成了这副模样,也怪可惜的。”

    我忙壮着胆子问道:“我能不能问一下,是谁说她疯了的?”

    那管家以一种怪异的模样看着我,道:“这还用说么,她口口声声说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死人,不是疯了是甚么。”

    我忙走到那宋夫人面前,问道:“宋夫人,你为何说那初雪姑娘是死人的?”

    那宋夫人浑身只是颤抖,喃喃道:“报应……果然是报应……”

    我一听,忙问:“宋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夫人却面色灰败,嘴里只是说着:“死了……埋了……埋在土里了……”

    “哎呀,梅菜姑娘,你非要与一个疯人计较甚么?”那管家道:“快,把夫人带进去,这大庭广众之下,教主子的面子往哪里搁!”

    我还想追上去问:“她那句话是甚么意思?”

    可是管家们早把门关上,我给结结实实的挡在了外面。奇怪,死了,埋了?我心下里游移不定,盘算着还是偷偷进去亲口问一问的好。

    “梅菜,你在这里作甚么呢?”耳后却传来了鸾儿的生意,我回头一看,鸾儿正挎着一个篮子,好奇的看着我,问道:“你也是来瞧初雪姑娘的么?”

    我忙道:“鸾儿姐姐怎生来了?”

    鸾儿道:“姑娘叫我过来给初雪姑娘送点东西来,你若同去,跟姐姐一道进去罢!”

    我乐不得一声,忙跟着过去了,鸾儿大概又比我多来几次,倒是轻车熟路,自偏门带了我进去,道:“现如今初雪姑娘也做上了夫人了,说是这一道门给昔日的朋友留着,资助之恩是不能忘的,哎,她却是选对了人,只盼着我们姑娘也能有这种好命……”

    我却一路留心着那喊声,偏偏却一片寂静,甚么也听不见。

    忐忑的到了初雪姑娘的房里,但见初雪姑娘正对着镜子梳头发,望着我们,笑道:“你们今日倒是有空,一齐来了。”

    鸾儿寒暄了几句,我却坐立不安,心乱如麻,只是想着宋夫人那一句“她死了……埋了……”

    初雪姑娘见我发愣,便问道:“梅菜,你有心事?”

    我忙摇摇头,问道:“初雪姑娘,那大夫人,好像不大对劲……”

    “可不是么!”初雪姑娘叹了口气,道:“大夫人她,已经疯了,若是她说了甚么疯言疯语,你可也莫要理睬她,哎,也可怜见的。”

    我忙道:“可是,那大夫人她看上去也不大像是疯了,她说了一些话,倒是也很出奇,她说初雪姑娘你,是一个死人……”

    “她都说出这种话来了,还不是疯了么!”鸾儿笑道:“梅菜,你啊,满脑子也全然是甚么妖鬼,可莫要走火入魔了才好。”

    初雪姑娘道:“梅菜,听她那些个胡说八道有甚么意思……”

    正说话间,一个家丁气喘吁吁的过来了,道:“二夫人,不好了……”

    初雪姑娘皱起了眉头,问道:“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在客人面前没有分寸。”

    “二夫人,这着实是大事,小的不得不前来禀告!大夫人……大夫人她跑了!”

    “你说甚么?”初雪姑娘霍然站了起来,道:“你们连个病人也看不好?是怎么跑的,跑到哪里去了?”

    那家丁忙道:“大夫人她本来已然被我们制住了,可是刚想要把大夫人关进房里,大壮却给大夫人猛地咬了一口,大壮他们俱给吓了一跳,那大夫人趁着这个功夫,便逃走了……”

    “往哪里逃了?”初雪姑娘问道。

    “不知道……宅子里这许多偏门,也不知道是藏了起来,还是,还是跑出宅子去了!”那家丁苦着一张脸答道。

    “去找,”初雪姑娘正色道:“翻天覆地,也要把大夫人找回来!”

    “是……是……”那家丁带着一脸为难的神色退了出去。

    鸾儿忙道:“啊呀,不想竟然出了这样的大事,若是能帮上忙,我们也跟着找罢!”

    初雪姑娘却摇摇头,道:“不妨事,一个疯人,能跑多远呢?”

    我和鸾儿也只得告辞回来,刚出了门口,又看见一行人围着一张新贴的告示指指点点的,也不知道说些甚么话。

    我和鸾儿也过去看,但见上面贴着一幅画像,是通缉盗墓贼的,我穿过人群的缝隙一看,却见那上面写着:杜家二八幼女夭折,入葬不久,既逢盗墓者洗劫,尸身陪葬俱丢失殆尽,若有寻得者,可往杜家通告,必有重赏。

    鸾儿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盗墓贼子连尸体也偷,当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我点点头,继续往下看,心里却沉了下来,但见那告示下面的画像,居然有八九分,像是初雪姑娘的模样。
    第317章:初雪姑娘真身份
    “这个小姑娘,生的也是有模有样,可惜过世的太早,你瞧瞧,还有几分初雪姑娘的模样呢!”鸾儿托着腮看着那画像道。

    难不成……我不顾鸾儿的疑惑,撒腿就要往龙神祠跑了去。可是刚刚一转身,却给一个灰衣裳的家丁撞了一下子,我抬起头来,那家丁也顾不上理睬我,只是一叠声的嚷道:“二夫人,不……不好了……”

    我往那人身后一看,只见正是几个随从簇拥着早间才出去的那宋公子,可是宋公子一点早先的光鲜也没有了,只见他周身水渍淋漓,满脸憔悴,周身都在打颤。几个家丁也都仿若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十分狼狈。

    早有人问道:“这不是宋公子么!您不是去西川贩卖药材了?怎生居然成了这副样子……”

    “别……别提了……”一个家丁的哆哆嗦嗦的说道:“我们刚要渡过那渡口的时候,不知怎地,来了山洪……当时,我们才把银钱装到船上去,渡口也不知怎地,便发了大水,这下子,货船也全一下子给冲走了,公子着慌想去将货船上的东西抢下来,却也落了水,我们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把公子给救出来的……”

    宋公子咬住了下唇,甚么也没说,宋公子这次往西川去经商,早便传的满城风雨,说是变卖了一切家产,全数拿去做药材生意了,这下子出师未捷,先赔了一个颗粒不剩,连命也是好不容易方才捡回来的,也难怪这宋公子面色不善。

    “啊呀,怎生会遇见这种事……”忙有人道:“好在公子没事,又素来是个聚宝盆似的人物,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公子也莫要太过伤心……”

    宋公子也不答话,只是闷着头往里走,但见几个家丁迎出来,嘘寒问暖,宋公子俱不答话,只顾着往里走。这时,那初雪姑娘也出来了,宋公子见了初雪姑娘,像是有什么话梗在了喉咙里,只别过脸去也不说话。

    初雪姑娘笑道:“相公好端端的回来,已然是比甚么都强的,也莫要多想,横竖还有这个家。”

    宋公子周身一颤,道:“有妻如此,真乃宋某毕生之幸……”

    初雪姑娘道:“相公可不是言重了么!既然是夫妻,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你即是我,我便是你。”

    宋公子望着初雪姑娘,却紧紧将初雪姑娘拥在怀中,初雪姑娘忙道:“这大庭广众之下,你还是知道点儿分寸罢!”说着轻轻把宋公子推开,道:“现下里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还是眼前人要紧些,不瞒你说,大夫人不见了。”

    “甚么?”宋公子皱眉道:“那个疯婆子又在添甚么乱!”便大踏步的进了宅子去,一路大喊着:“连个疯女人也看不好,你们是作甚么吃的!”

    “这个贤妻,倒当真难得,虽说出身好歹是低一些,可是为人处事倒是没得挑剔。”早有人交口称赞道。
    “是倒是,不过这次赔成这个样子,连铺子也没有了,看他还怎么翻身。”一个人摇头道:“我却真不信,能恩恩爱爱的过下去,看着罢,这位娇夫人,早晚得飞走了。”

    “哼哼哼,穷依我看,穷命鬼也还就是穷命鬼,”早有人幸灾乐祸的说道:“得意了才几日,便成了这般模样,钱没了,大夫人疯了,早晚这美妇人也是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也许有的人便是这种命吧!天生不是享福的人,耐受不得这多出来的福气!凭什么偏偏是他又是美人在怀,又是日进斗金,运气好也有用尽的时候,既然事已至此,也算是他福薄!”

    鸾儿皱起了眉头,轻声道:“你瞧瞧,便是这人们当人家一套背人家一套的,没得教人心寒。”

    我点点头,道:“早听莫先生说起,大风刮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看着宋公子和初雪姑娘的背影,我突然有了一点不祥的预感,这个初雪姑娘,究竟为什么要再宋公子身边?这一切事情,不是一句“命中注定”便能敷衍过去的。

    随着鸾儿回了烟雨阁,我紧着往龙神祠去禀告龙井。

    龙井正把自己倒挂在龙神祠的一颗树上,衣带子一直垂过了他的头顶,像是一只蝙蝠一样,影子在阳光下拉出好长的一道黑影。他挑起了眉毛,看见我回来,懒洋洋的问道:“怎么样,人家的家事,许你插手么?”

    我摇摇头,把街上看见告示和那宋公子死里逃生的事情跟龙井说了一遍,龙井哼了一声,道:“本神早便告诉你,因果报应的事情不大好说。”

    我心里对初雪姑娘的来历越加怀疑起来,可是又没有甚么证据,因着这世上生的相似的人多得是,若说初雪姑娘一个活生生的人早便死了,那八成我也会给人当疯子,只得先猜测道:“可是为什么,初雪姑娘等的却一直是那个宋公子,还一直不计回报的帮着宋公子?为着那宋公子,初雪姑娘可是尽心竭力,才让宋公子有了今日。只可惜却给一场山洪给冲走了。”

    龙井摇摇头,道:“山洪哪里便有来的那样巧的?难不成,也该说一句命中注定?再者说,等人,等一个命中注定的人,可未必是报恩,也有可能是来讨债的。”

    我越听越糊涂了,便索性问道:“那这件事,龙神爷不会出手相助么?”

    龙井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情,哪里能有让本神出手相助的地方?你且等着罢,好戏还在后头,那丢了的金凤钗,也快要给寻回来了。”

    “说到金凤钗,大夫人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想想大夫人那血淋淋的手,道:“也怪可怜的。”

    “不知道你是否听过这样一句话,那便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龙井一下子自树干上直起身子来,轻盈的落在了地上,道:“去那宋家瞧瞧去,看看前因后果,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忙尾随着过去,问道:“龙神爷,您可能寻到那大夫人么?”

    龙井道:“何必要去寻,随着那宋公子,总能找得到。”

    我跟着龙井往那宋府走了去,到了宋府,却看见宋府的人正在往外陆陆续续的走出来,一个个的还带着包裹,像是要搬家的样子。

    我见了一个熟悉的管家,忙问道:“管家大叔,这个时候了,您们这是往哪里去?”

    那管家摇摇头,道:“现如今我哪里还能算得上是什么管家,这宋家,要卖出宅子去,我们这些个下人,也统统领了工钱,要各自另谋生路了。”

    “诶?”我奇道:“卖宅子?”

    “是啊,主子说了,要将宅子卖了,还了那些置办货款的债务。”那管家摇摇头,不舍的回头望了一眼,道:“这个家,这恒源昌,现下里,都没了,小姐也疯了,好端端的一个家,终究是散了。”

    我听着这话,没由来的,不由也跟着落寞起来,望着这个陈旧的宅子背着光,仿佛一个古稀老人在叹息着迟暮。我忙又问道:“大夫人呢?大夫人找回来没有?”

    那管家摇摇头,道:“自己都顾不过来自己,哪里还有心思去寻她,只愿她自求多福就是了。”

    正说话间,却见那初雪姑娘与那宋公子并肩自宅子里出来,宋公子回头眷恋的望着这个宅子,道:“入赘过来十年,不想,居然一朝成了这个样子。”

    初雪姑娘只是看着宋公子,微微笑着,也不说话,当真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宋公子又心疼的对初雪姑娘道:“为了我,你受了许多的委屈,你且放心,我一定会卷土重来,东山再起,让你过上你该过的生活。”

    初雪姑娘望着宋公子手里拿小的可怜的包裹,问道:“典当宅子的事情,已然全办好了罢?现下里,这宅子可已然是旁人名下的了?”

    宋公子痛惜的点点头,道:“地契也办好了,本以为西川之行,能让咱们此生吃喝不愁,没料想,反而连宅子也全赔进去了,好在还有你。”宋公子握着初雪姑娘的手,郑重的说道:“现下里,除了你,我便是一无所有的,只盼着天公作美,我还会……”

    “哈哈哈哈……”初雪姑娘突然笑了起来,而且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两手捂着肚子,道:“当真么?当真除了我,便一无所有了?对,对,没得好!等了这许久,可终于等到了这一日,天公作美!终于,不负我的苦心!”

    那笑声听上去仿佛还带着些哭腔,却诡异的让人毛骨悚然。

    “你……”宋公子望着那初雪姑娘,瞪大了眼睛,张皇失措的要抱住初雪姑娘的肩膀,急慌慌的问道:“初雪,你这是怎地了?你……你可不要吓我!”

    “相公,我怎么会吓你呢!”初雪姑娘的眼泪都笑出来了,抬起了手来拭泪,道:“相公,你说的对,走到这一步,委实是不容易,你可不知道,我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头!”

    “初雪……”宋公子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的望着初雪姑娘,道:“你……你究竟是怎地了?大夫人才疯了,难不成,你也……”

    “她疯了,不过是我诬陷的,”初雪姑娘笑微微的望着那宋公子,道:“你如何知道,大夫人梦游,是我在门后面装出来的,大夫人说的那些怪话,是我跟她透的口风。至于下人们众口一词,说大夫人在外面养戏子,也是我使了钱,托他们说的。那个戏子,是个真正的戏子,带着你去捉奸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的时间,早是与我约定好了的,大夫人,根本甚么也不知道。至于那戏子供述奸情的时候,演的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泪光盈盈的,连我都感动了……”

    “你说甚么?”宋公子掌不住的周身打颤:“那,那全数是假的?不……我不信,你不是那种人!你不是还给大夫人求情,让放过大夫人么!”

    “我怎么可能,要那么简单,便让你们这样了断了?”初雪姑娘笑的花枝乱颤,道:“哈哈哈……你杀了她,必要偿命,我怎么可能,会让你们死的这样痛快?我要让你这样贪图富贵,好逸恶劳的人,失去一切,流落街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才能解了我这心头只恨!”

    “为何?这是为何?”宋公子还是不敢相信,连声问道:“你不是说我的你的如意郎君,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么?我这一切富贵,从百兽皮,到粮栈,不都是你给的么!我不信,我不信你恨我……”

    “我若是不这样做,你怎么会信得过我,将我把你那跋扈的正室给取而代之的?我若是不这样做,怎么能让你在享受一切富贵之后,尝到那种从天堂跌到地狱的感觉?”初雪姑娘伸出手,抚摸着那宋公子的脸,道:“我自己选择去烟花之地,也全然是因为,我相信你早晚会去那种地方寻欢作乐的,你不是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么?”

    “我不曾对你说过这种话!”那宋公子摇着头,道:“是不是,谁与你嚼了我的舌头根子,你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气我?你知道,现下里,我不能没有你!”

    “这种话,你早先,为何不曾说?”初雪姑娘绝美的容颜露出了一丝凌厉来:“你若是早先说了,也断然不会是今日这般下落!”

    宋公子张着嘴,甚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脸的迷惑,道:“你,你为何会变成这样……难不成,你是嫌弃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方才说出这种话,想离开我?不……你不是这种嫌贫爱富之人,你不是说,但凡与我在一起,有没有钱财享受,是不打紧的,你看中的,只是我这个人么?咱们不正是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的么?初雪,你知道那么多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你相信我,咱们还是会东山再起的!我不管,不论你说出甚么话来,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宋公子的模样,宛如是溺水的人,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管不顾,那稻草上是不是有见血封喉的毒。

    初雪姑娘定定的望着宋公子,道:“到最后,你爱的也不是这初雪,你爱的是初雪能让你一步登天的能耐的罢?”初雪姑娘带着一半怜悯,一半鄙夷说道:“从头到尾,你也不曾爱过谁,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不,一定是你误会了甚么!”宋公子紧紧的握着初雪姑娘的手,道:“初雪,有话好好说,只求你不要再这个时候离开我!若是你当真这样狠心,我就真的甚么都没有了……我还如何活得下去!”

    “以前,有没有人,也这样的求过你?”初雪姑娘冷冷的望着那宋公子,道:“你自己想想,你是如何回答的?”

    宋公子盯着初雪姑娘,终于松开了手,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究竟是谁?我跟你,到底有甚么样的过节,你要这样的骗我?害我?把我害成了一无所有,与你又有甚么好处?”

    “让你一无所有,失去一切,就是我来人家的目的啊!”初雪姑娘笑道:“难不成,你一点也不疑心那百兽皮上,金毛麂皮的来历?”

    宋公子瞪大眼睛:“你不是说,那金毛麂的皮,是你再废料里面无意中翻弄出来的么?”

    “金毛麂的皮,谁人舍得切成零碎的搁在废料里?”初雪姑娘笑吟吟的望着宋公子,道:“郎君,你当真想不起来?我这样暗示,你还是不知道的话,未免也太绝情了。”

    “芳……芳菲……”宋公子倒退了两布,瞪大了眼睛,惊怖的望着那初雪姑娘,道:“你……你是芳菲的甚么人?”

    “芳菲,好久不曾听到这个名字了。”初雪姑娘十分怀念的望着那宅门,道:“当初,第一次进这个宅门来,我还叫这个名字呢!现如今,换了一副躯壳,已然无人相识了。”

    “你在说什么怪话,你是不是疯了?”宋公子一步一步,往后退的越来越远,一双眼睛警戒而又慌乱的等着初雪姑娘,道:“你是吓唬我,你就是在吓唬我!芳菲的事情,是哪一个下人告诉你的?!”

    “自己的事情,还用得着旁人来提醒?”初雪姑娘脸上依旧是一种带着些残忍的笑意,轻启朱唇,悠悠的说道:“当初,你是不是说过,芳菲才是你心尖儿上的人?你是不是说过,你早晚是要与那母夜叉分开,舍弃那些所谓的安稳生活,只与我在一起的?”

    “不……不……芳菲已经死了,芳菲已经死了!”宋公子周身筛糠也似的颤抖起来,望着初雪姑娘,道:“这些话,不过是你拿来威胁我的,是不是?我跟你说,芳菲的死,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找那母夜叉去!”

    “管原配夫人叫得出母夜叉来的,自然这世上有许多,男子惧怕家中娘子,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可是怕老婆怕到,眼睁睁的看着老婆将旁人给害死,也不敢吭声,还协助着老婆在尸体上盖土,这样的事情,有几个男子做得出来?何况,那具尸体曾经是这个男子的枕边人,这尸体里面,还有这个男子的骨血……”

    “你住口!”宋公子再也站不住脚,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道:“你是个疯子!你疯了!你跟那大娘子一样,都是疯人!来人啊!来人啊!她疯了!这个女人疯了!”

    “如果我真的是疯了,那为何只要做过你的女人,就要变成疯子呢?”那初雪姑娘狠厉的一步一步走近惊吓的动惮不得的宋公子身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那样子待我,我再怎么绝情的报复你,恐怕也没有办法解我的心头之恨!”

    这时街上的人聚拢的越来越多,全数好奇的看着这对往日的恩爱夫妻,为着这样反目成仇,还窃窃私语着:“难不成,也是为着这个宋公子没有了钱财,这位当初自赎其身,委身下嫁的也看不上他,嫌他不争气?”

    “婊子爱财妞爱俏,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风月场上的女子,有几个不是过惯了那浮华的日子,没法踏踏实实做个普通妇人的?眼下这宋公子还欠了一屁股债,房子都没有了,谁愿意跟着他流落街头喝西北风不成!”

    “说的很是,但凡给女子瞧中,自然是有一个能让人瞧中的地方了!现如今这宋公子一文不名,改主易嫁,才是正经,换了谁,谁不也得想方设法把这个专吃软饭的穷命鬼个踢了!”

    宋公子一听,嚷道:“本公子何曾吃过软饭,是……是这个初雪有鬼!她,她不是人!”

    “你们说,为什么这宋公子一家子人,这一阵子全疯了,难不成,他们这个宅子,当真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没疯!她是鬼!她是鬼!”宋公子面对着步步紧逼的初雪姑娘,尖叫起来:“是母夜叉杀的你,并非我所愿,你要找去找她,我……我不过是帮着将你抬了出去,错不在我!”

    “错不在你?”初雪姑娘笑道:“是谁进深山收买皮货,迷了路,承蒙遇见了一个猎人相救,便借住在猎人家中,是谁对猎人的独生女儿一见钟情,扬言自己尚未婚配,想要与那姑娘结为夫妇?又是谁看到怀孕的姑娘找上门来,只推说是远房亲戚,连相认也不敢相认?”

    “不过是一时戏言,谁知道你会当真,谁又知道你便怀上了身孕?”宋公子声嘶力竭的说道:“我不过是逢场作戏,谁知道你会假戏真做!”

    “好……好一个逢场作戏!”初雪姑娘笑盈盈的说道:“这便是你对救命恩人报恩的方式?这便是对你一夜风流的追悔莫及?我知道你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宁愿委曲求全,做一个丫鬟伺候你,可是你为何还是要那样斩尽杀绝,非要让我死了,你方才觉得永绝后患?你敢说你家娘子的决定,你是不赞成的么?你为何不救我?为何不救孩子?”
    说着,初雪姑娘的模样越发可怕了,简直如同一个讨债的厉鬼,让人不寒而栗。

    那宋公子只是左顾右盼,想要寻一个人来救他,可是人人见了他这样落魄,避犹不及,哪里会对着他伸出援手,宋公子不住的摇头,道:“这件事情,我也不想的,我不过是一个上门女婿,哪里能有给自己纳妾的能耐?是你自己异想天开,才让母夜叉知道了这件事情!若是你能守口如瓶,根本不会有今日的这个下场!”

    “这么说来,你自然是时至今日,也没有悔改的心思。”初雪姑娘点头道:“好!好得很!那么,你便等着罢,横竖现下里,我大仇得报,还望你,自求多福!”说着伸出手,去触碰那宋公子的脸颊,道:“金毛麂的皮毛,只有芳菲身上,有一件里衣,可是若是有人把你用陪葬品献上,给世子穿,端王爷责怪下来,可也不大好办。”

    宋公子猛地抬起头来,浑身打颤的问道:“你……你把这件事情,告诉端王爷了?”

    “今日里方才投上去的,就算端王爷公务繁忙,看不到,那么明日他也会看到的。你这对皇室宗亲的大不敬之罪,却也不知道如何处置呢!”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宋公子霍然站起身来:“你活着的时候,我帮着埋了你,大不了,我再来埋你一次!”说着将手环在初雪姑娘雪白的脖颈之上,不想,初雪姑娘却笑起来,道:“干得好!我终于是,可以瞑目了!”话一说完,身子便软了下去,躺在地上,面无人色,胸脯也毫无起伏,宛然是断了气的模样。

    宋公子没成想事情会变成这样,怪叫了一声,便松开了那初雪姑娘,往旁边逃了开来。

    不想看热闹的人甚多,一看出了人命,忙张罗着挡住了那宋公子,道:“当街行凶,天理何在,还要逃,只当我们都是死人么?”

    早有人上前查看了初雪姑娘,嚷道:“人已经没气了,鼻子也渐渐凉下来了!出人命了!”

    众人哗然,忙道:“还是快快报了官来,将这个狗急跳墙的宋公子给捉了去罢!紫玉钗街上居然出了这样的恶事,简直难以置信!”

    ”横竖凶手便在这里,还不曾逃脱,还是速速去寻了苏捕头来是正经!”

    宋公子忙道:“不……不是我杀的!她早就死了!早就死了!她本来就是一个死人!她方才说的话,你们都聋了,一句也不曾听到过么?”

    “呸!你这个负心薄情的,还好意思提起来,我们做你的街坊,简直也替你蒙羞!”一个人啐道:“还是看官府怎么处置你罢!”

    “我是冤枉的!这都是假的,她……她却是一个死人啊!”宋公子想从人群之中挤出去,可是无奈给人们包围了个严严实实,不多时,苏逸之便带着秀才捕快大摇大摆的来了,看见了我们,碍于众人,只是微微点一点头,便过去喝道:“哪一个贼子扰了本捕头吃花酒的雅兴,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在大街上行凶?”

    龙井笑道:“这在光天化日之下,便要吃花酒的,可也着实是不好惹的。”

    街上的人早把情况与苏逸之说了,苏逸之派了秀才捕快去验尸,秀才捕快过去看了看,又是摸脉又是看眼,忙道:“兔子,已然撒手人寰,没有回天之力了。”

    “好哇!”苏捕头罢宝刀架在那宋公子的脖子上,喝道:“大胆狂徒,为何敢在大街之上公然杀妻?你可不要觉着自己是端王府的红人,便可以随意在紫玉钗街上为非作歹!”话刚说到这里,又急匆匆的跑了来一个捕快,对着苏逸之窃窃私语一番,苏逸之皱起了英挺的眉毛,道:“端王府如今,也要托本捕头与你彻底清查那百兽皮之事,你说,那百兽皮里面的金毛麂皮,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金毛麂皮……”尚且未走的一个老家丁听了,忙道:“这金毛麂皮,小的倒是听说过,好像是姑爷,之前进了深山,无意中收来的,说是山野村夫不识货,低价买了来的,不过,小的前日里清点仓库,倒是不得见……”

    “王爷说,那百兽皮的金毛麂皮下面,藏着一封血书,说那金毛麂皮,原是人家的嫁妆,后来又做了陪葬,那一块皮,是生生给你骗了来的。你说,究竟是怎生骗来的?敢把殉葬物交于世子贴身穿着,想必你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没死!她刚刚还在这里!她冤枉了我,她要害我!苏捕头,明察,明察……”宋公子已然是语无伦次,说一句话,便要颤抖一下,索性瘫软在地,抱着头再不敢出声。

    苏捕头蹲下身,道:“现下里,你若是将真相一一道来,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如若不然,你当街杀人,到哪里,都是一个秋后问斩的下落!”

    “苏捕头,人便是他杀得,我们都看见了,再没错,哪里还有甚么真相,不过是那初雪姑娘嫌贫爱富,说了些话想着离开了他自寻生计,这厮恼羞成怒罢了!”旁观者纷纷嚷道。

    “你们都一样……你们都一样……”宋公子低着头,颤颤巍巍的说着,两只拳头攥的骨节发白:“都一样……都一样……”

    苏逸之问道:“都一样甚么?”

    “都一样……想要害我!”说了这话,那宋公子蓦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他面前的差役全数推倒了,自己却直奔着南面去了。

    苏捕头大怒,喝道:“给我追!这个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果然是无可救药了!”

    待追到了南郊,方才发现,那宋公子正在一个小小的山丘上挖土,两只手直挖的鲜血淋漓,还不停歇,而一只白色的脚,已然赤裸裸的出现在了土里。

    几个差役见状,也忙赶上去将尸身挖出来,只见土里躺着一个妙龄少女,衣衫凌乱,面容尚且如生,只是咽喉上还插着一枚金凤钗。
    第321章:香消玉殒芳魂散
    想也知道,那金凤钗定然便是那宋夫人口中说是“遗失”的那一个了。那个姑娘身下,还垫着一张染满了血的金色皮毛,虽然在土里埋了许久,但依旧是金光闪闪,但是那一整张的皮子上,却不知何故给剜下来了几个窟窿。

    “这又是谁?”苏捕头冲个过来,道:“好哇,可不是又挖出了一个真相来么!来啊!把这厮给本捕头带回去,细细审理,这金毛麂皮,也一并收起来!”

    “她死啦!她埋啦!她是死人呐……她早就死了……如何是我杀得她?我冤枉,青天大老爷,我冤枉啊!”宋公子一面说这些旁人听不懂的疯言疯语,一面给差人们拉走了,满脸涕横流。

    我留心看着那具尸体,居然只觉得那女子嘴角微微一弯,好像是满意的笑了,我慌忙揉揉眼,那个女子却仍旧又是一动不动的模样了。

    我望向了龙井,龙井摇摇头,道:“生死有命,因果报应。”

    没多久,这件惊世骇俗的人命案子便风风火火的传满了紫玉钗街的每一个角落,原来,那初雪姑娘的身体,原是一位杜小姐的尸身,那杜小姐年方二八,原是西川人士,但是因为早夭,以西川的习俗,未嫁的女儿是不能入祖坟的,便大老远在京城寻了一块风水宝地,风风光光的下葬了那杜小姐,谁知道,那墓穴却给人掘开,小姐的尸身与那陪葬的珍宝全数不见了,那杜家接到了一个不知名人送去的书信,说是小姐遭难,这才半信半疑的来上坟,方才发觉墓地居然出了这种事,这才急着报了官。

    而那杜小姐的坟地,正在那掩埋芳菲姑娘的左近。

    我向龙井打听,龙井说道:“这有甚么好说的?那芳菲的魂不想走,留恋尘世,不曾赶去了二狗子家的忘川,结果,偏偏正赶上了那位杜小姐是寿终正寝,正有一个尸身,对那一心复仇的芳菲小姐来说,想必这正是天公作美,便鸠占鹊巢,摇身一变,成了初雪姑娘了。”

    我忙又问道:“可是为何初雪姑娘,有那种未卜先知的本事?百兽皮,粮栈,还有那山洪,不都是她预测出来的么!”

    龙井笑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位杜家小姐家私深厚,自然有数不清的钱财陪葬,若是有了钱财,甚么东西是在凡间里打听不到的?何况,这死过一次的人,不会不事事为自己做好了打算,该砸的钱财砸到了,不会有套不出来的消息,何况,她在烟雨阁那样出名,势必交游广阔,那些爱听她歌喉的客人之中,倘若有出身豪贵之家的管事人……”

    我连连点头道:“明白了……原来如此,有了这样的人脉,甚么动向也能问出来。”

    龙井点点头,道:“那个山洪来的又出奇,你大概不知道,渡口上的那个堤坝,只要损毁,山洪自然会奔涌而出。”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雇几个人破坏了那个堤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了。

    那寻尸的杜家来认了尸,也不敢相信世上居然当真有借尸还魂这种事情,听闻了始末,也为芳菲姑娘唏嘘一番,居然仍将芳菲姑娘埋葬在杜小姐墓边,说是能让杜小姐多活一阵子,也是一场缘分,无法深究的事情,不随风而去,也没有旁的办法。

    那宋公子虽然大表冤屈,说是鬼魂所害,可是那芳菲姑娘的事情,也给归结到了他的头上,苏捕头透了些个口风,说是那宋公子在牢狱之中,口中也总念叨着:“死了……埋了……与我无关……”已然被惊吓的有些个痴痴傻傻的了,王府问罪,这芳菲姑娘的事情也问罪,杜小姐的事情,又给他多加了一条盗墓辱尸的罪过,数罪并罚,大概不会轻判。

    当初艳羡宋公子给那初雪姑娘挑上的几个豪客公子,这一阵子,却风声鹤唳,吓得连烟雨阁也不敢来了。

    又过了一些日子,有人说在街上商检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婆子,口里唱着:“你有一副好嗓子啊!你唱曲勾男人啊!我偏生让你再也出不了声音来!哈哈哈哈……”

    有人追问疯癫婆子生的甚么模样,那人只是说脏污着一张面孔,也瞧不大分明,只是一张小小的瘦骨子脸面。

    我却不曾见过那个疯婆子,而且,自打那宋家大娘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之后,我也一次都没有见过宋家大娘子。

    关于金凤钗,金毛麂,也许还有许多说不完的恩恩怨怨,前因后果,但是这样的故事,只怕也没人愿意打听,那宋家的宅子在一番稀奇古怪的传闻之中,再没曾卖出去,就那么眼见着,在紫玉钗街上衰败起来,成了一栋鬼宅似的屋子,连最调皮的孩子,也不敢去院墙下捡拾掉落在围墙之外的柿子,因为很多人传说,那个宅子,虽然是一个死物,却会唱歌呢!袅袅的歌声从阴森森的深宅里传出来,谁不毛骨悚然?

    我很久也没有再往那恒源昌的老铺子门口经过,那样让人背后发凉的故事,还是不听的好。

    天气慢慢凉了下来,大街小巷之上,挑着担子卖货的货郎也渐渐多了起来,有卖脂粉的,卖小玩意儿的,还有卖零碎布料的,敲打着拨浪鼓,走街串巷,以独特的嗓子拉着唱腔,在秋意萧瑟的街上喊着:“货郎担子……来咧……缺甚么……买来……”

    有的货郎凭着一副白皙可人的俏模样,颇受闺阁妇女的欢迎,就算生的普通,货郎们似乎也天生有一个能言善道的好舌头,深闺寂寞的女子,趁着卖个杂物的功夫,能交谈上几句话,似乎也能成为一个新奇的乐子。而且本来女子便好些小玩意儿,是以女子越多的地方,那货郎们也便来的越勤。

    这货郎的声音一响,倒如同那散发着凉凉香气的玉簪花一样,预示着秋天来了。
    第322章:庭院深深多少事
    这些货郎贩卖的种类虽多,可是最受孩子们欢迎的,还是卖糖人儿,捏面人儿的,本来是搁在嘴里的吃食,可是偏偏在那小贩灵活的手指头底下一动,便忽然仿若有了生命似的,变成了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物事来。

    我和小三子,最喜欢的便是吹糖人儿的,只见一摊子明澄澄的糖水熬化了,用铲子调试了那火候,接着以一个小小的麦秸子挑起来,另一头放入嘴里,轻轻吹出一口气,那稀溜溜的糖便突然像是有了灵魂一般,飞快的膨胀起来。

    吹糖人儿的这个时候则一面鼓着腮吹着,另一只手却将那糖人儿灵巧的捏起来,不多时,只见那吹糖人儿的手指一上下翻飞,那一团子中空的糖泡儿便成了一个支棱着耳朵的老鼠,或者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猪,又或者是一只振翅啼叫的公鸡,宛如是一个戏法一般,卖糖人儿的又是熟练手,一会儿一个,看得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这一个个糖人儿那在手里,金黄油亮,又造型各异,简直舍不得下了口,将那样一个小小的生灵般的东西咬下去残损了,但是香甜的糖味儿飘出来,又勾的人口水直流,只得玩儿了一阵子之后,再恋恋不舍的闭着眼睛一口咬下去。

    这糖人儿那酥脆香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出来,也只得不管不顾,一口接一口的吃下去,大多数时候,再睁开眼睛,手里便只剩下一根儿沾着糖渣儿的麦秸杆儿了。

    这天得了些零碎钱,估摸着天擦了黑,一个我们相熟的货郎会自紫玉钗街上回家去,那个货郎在这个时候担子上吹的糖人儿,往往还能剩下几个,运气好的话,还会送给我们余下的,人也和善,说是没事便可以等着他,横竖也是要经过的。是以我们时时来街角等他回家,倒是比他们家亲人还要殷切些。

    天上开始出来淡淡的星辰的时候,我便偷偷绕到了小三子家的后门,将刚开始挑灯夜读的小三子叫出来,带着他买糖人儿去。

    其实还是五六岁,七八岁的孩子们好这种东西,我和小三子已然过了这个年纪,偏生我还是长不大似的,就是喜欢这个,小三子则一直跟小时候一样,对我,便是一个“舍命陪君子”。

    这天到了街上,却并不见有卖糖人儿的来,这个时刻正是家家户户吃过了饭在家里喝茶聊天的时候,是以街上万籁俱寂,不曾有车马人声,我和小三子百无聊赖,便直愣愣的数着天上的星辰,但见有一颗星辰在月亮旁边,是最大最亮的,仿若一直在守护着月亮似的,我便问道:“三哥哥,这个是一个甚么星?”

    小三子手搭凉棚看了一眼,只得说道:“先生倒是不曾教,横竖是甚么星也不打紧,管它叫月亮星好了。”

    “月亮星?”这个名字倒是贴切,不过未免也太直白了些,但是若换做是问龙井,大概会说是甚么饺子星,鹅蛋星了。若是问李绮堂,大概则会勾出了甚么听不懂的诗句来罢。

    过了半晌,那卖糖人儿的想是今日里耽搁了,一直也不曾出现,我只好又与小三子分了手,自己回家来了。

    一边走着,我还仰着脸在研究着星星,却意外的听见了一阵喧闹的锣鼓声。这锣鼓声这个时候出现在紫玉钗街上,简直很有些个莫名其妙。

    我心里不禁十分奇异,这大晚上的,怎生会有敲锣打鼓的人?但是转念一想,说不定是贵人夜行,要敲锣打鼓让人避让的,咱是见过世面的人,也还须得安定些的好。

    我虽然心里这样想,可还是掌不住好奇,打算看一看,究竟是甚么贵人的仪仗,却不曾想,接着,便看见墙角以外,拐进了一个整整齐齐穿着红装,敲敲打打的迎亲队伍来。

    “诶?”我瞪大了眼睛不由也愣住了,大晚上的娶亲?这是哪门子的怪婚事?

    那一队人马越走越近,只见吹唢呐的,敲锣打鼓的,抬轿子的,撒喜钱的,全数是穿着红衣的人,各司其职,一应俱全,队伍后面便是一个八抬大轿,那大轿描龙画凤,垂着红绫子,挂着黄丝绦,十分气派,可是越看着这个迎亲队伍,我却越觉得不对劲,不因为是出现在大晚上,而是好像,少了甚么似的……

    啊,对了,这个迎亲的队伍,怎地竟然没有骑着高头大马,胸前系着红花,喜气洋洋,春风得意的新郎官?没有新郎官儿的迎亲队伍,算得上是甚么迎亲队伍?

    我越看越纳闷。而且,每次一出现迎亲队伍,大街小巷听到了锣鼓喧天的声音,都会赶过来看热闹,议论纷纷,是哪一家的好儿郎要娶哪一家的俏小姐,可是偏生这一回,紫玉钗街上却死气沉沉的,整条街上这许多人家,难不成都不曾听见这奇异的锣鼓声么?

    在一片寂静之中成婚,可当真是出奇的很。待那队伍越走越近,我却大吃一惊,但见那喜娘,唢呐手,丫鬟,轿夫,居然都只是不知道甚么撑起来的一身红衣服,根本,没有头……

    我心里知道,是遇上了妖鬼,虽说胆气十足,可经历这许多离奇古怪的事情,还是知晓了一个小心为上,眼见着跑回家中已然是来不及,怕会惊扰了这个诡异的队伍,回头一看,正见一户人家之中还点着灯火,门也不曾拴上,便赶紧趁势躲在了他们家的门洞里面。

    我记得龙井与我说过,人的家,但凡是有主人,那冥冥之中,便有上天的护佑,还有家仙的保佑,妖鬼之流,若是这个家中没有空隙,或者是主人自己的疏忽,是绝对不会轻易闯进去的。我躲在那一家人大门之后,透过缝隙,看着这一个奇异的队伍在紫玉钗街上有条不紊的缓缓而行,还好这个时候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如若不然,定会吓得魂飞魄散。
    第323章:红装送嫁队伍奇
    但见那个队伍缓缓的一直穿过了紫玉钗街,来到了我的眼前,锣鼓喧闹,可是却浑然听不到一丝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大概那红装下面的黑靴,也是空的。平素里喜气洋洋的迎亲唢呐锣鼓,现如今听起来,反倒是如同送葬的哀乐一般,吹着打着热闹着,却听的人心里惶惶然的。

    突然,一个领头的停下了脚步,问道:“可是到了?”

    “到了。”不知道那一个空荡荡的红装人说道:“迎新郎!”

    “乌拉乌拉……”那唢呐也不知怎地,便悬空在一个红装人的手里吹响了,仿佛红装之中,包裹了一个透明的人,在卖力的演奏一般。

    但是四下里一片寂然,根本不见什么新郎出来。

    “迎新郎!”那红装人再喊了一声,还是无人应答。

    “今日虽逢良辰吉日,无奈新郎不在。”那个红装人喊道:“怎地是好?”

    “主子吩咐了,叫今日来迎接,新郎何处去了?”

    “想必新郎害怕,躲起来了。”

    “那要如何与主子交代?可要去寻么?”

    “上何处去寻,进不去呀!”

    唢呐一静,这空荡荡的红装队伍里的说话声显得分外刺耳,连我也觉得背后冷汗直流。

    也不知道谁回答了一句:“那便下次再来,他跑不了。”

    “下次再来!下次再来!”“他跑不了!”

    这个队伍便缓缓的再度行走起来,一直到了紫玉钗街的另一头,倏然消失了。

    迎新郎?这样的队伍,难道不是接新娘子的?妖鬼的规矩当真是凡人想也想不到的。我这才舒了一口气,刚想自门口溜走,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谁在门口上!”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倒是把我吓的浑身一个激灵,忙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年正站在我身后,逆着光,也看不清楚长相,只觉得听着声音,大概是满是戒备的在看着我,我一下子狼狈起来,自然,夜里藏在人家的门洞里,可是可疑至极的,不被人当贼抓起来才怪,我只得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个……我……”

    “你……你是龙神使者梅菜?”那个少年却惊叫一声,忙走了出来,他的面孔露在了月光下面,我方才看出来,这不是整日里跟随在苏逸之身边的那秀才捕快么!

    这秀才捕快脱下了皂衣,当真风度翩翩,我险些不曾认出来,忙道:“啊呀,原来是你!”

    那秀才捕快笑道:“甚么“原来是你”,想来你根本不知道小生的名字,心里只叫做“那个苏捕头身后的捕快”罢?”

    我一下子被戳穿心事,更加狼狈了。

    那个秀才捕快笑道:“你也不要一副给人当场拿了赃的慌张样子,小生且问你,大晚上不回家,在这里作甚么?我们家自然是家徒四壁,连能偷的东西也没有的,龙神使者大驾光临,想必是为着甚么要事罢?”

    “这个么……”我一下子又踌躇起来,道:“方才看见了些不该看见的东西,这才慌忙躲避,不想惊动了捕快大人,着实是梅菜的不是。”

    “不该看见的东西?”秀才捕快皱起了眉头,道:“难不成,你说的是甚么妖异之事么?”

    “诶?捕快大人也相信么?”我忙道:“这种事情,大部分人听了,只会说是胡言乱语……”

    “小生相信,”秀才捕快粲然一笑,道:“兔子他,也能看到那种东西。”

    “鸭梨,谁来了?”这个声音我倒是熟悉些,知道是苏逸之,我一下子又尴尬起来:“着实对不起,这大晚上的,惊扰了两位捕快大人……”

    但见一扇窗子一推,赤着上身的苏逸之正把头探出来,身子在暗夜里白的发亮,正招手道:“啊呀,龙神使者来了?啧啧啧,难不成是听说本捕头这个时候洗澡,才特意过来观赏的么?有失远迎,快请进来!”

    “洗澡?”我脑袋“嗡”的一声,一下子转过身去,道:“那个,梅菜须得回家去了……”匆匆忙忙的告了罪,便夺门而出,苏逸之还在我身后扬声喊着:“哎呀,害羞做什么,你不是连摸也摸过了……”

    这个苏捕头,大概以后还是少打交道的好,这件事情传出去,梅菜我名声有损,连着龙井的脸,带着点心铺子的脸大概要一起丢光了,哪里还有敢来入赘的,爹娘知道了,定然不会与我善罢甘休,龙井知道了又不知道要怎生嘲讽我才好呢。

    我又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街角,方才回到了家里,心里还在犹疑着,也不知道那迎亲的队伍是何处来的。

    到了家中,爹娘正在热热闹闹的磕着瓜子,与两个伙计哥哥玩儿牙牌,见我回来了,道:“你上哪里去了?方才卖糖人儿的货郎过来,说不曾在 街角遇上你,把剩下的糖人儿送与你了,插在那大花瓶里呢!”

    “那位货郎来过来?”我皱起了眉头:“奇怪,我怎生不曾看见他……”

    “也不知道你走到哪里去了,”娘笑道:“那个货郎一看倒是个勤勤恳恳的过日子人,见他待你这样好,本来娘还打算着问问他愿不愿意入赘,不想那货郎连孩子都有了,也怪可惜了的。”

    爹听了,忙道:“你怎生又说起这个来了,我瞧着隔壁的小三子就很好,俩人自小儿一起长大,可不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过一二年,小三子考了试,不如便安排了算了。”

    娘摇摇头,道:“小三子好是好,我只看不上小三子的癞痢头……”

    “哎呀,人家早便好利索了,小时候的毛病,你还翻来覆去的说,叫孩子听见了,没得伤心。”爹道:“现下里那孩子一脑袋乌溜溜的头发,束了个冠,也相貌堂堂,可不是好得很么!”

    娘撅嘴道:“现下里是好了,可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复发?我可不想抱一个癞痢头的大孙子,跟一个泥萝卜似的,看着没得堵心。”
    第324章:新郎人选寻不得
    爹说不得娘,只得叹口气,伙计哥哥也笑起来,我只得自上了楼去,及至到了楼上,我想起那送嫁的队伍,便问道:“娘,方才你们可听见了锣鼓声么?”

    娘道:“大晚上的哪里来什么锣鼓声,你又做起了甚么梦来?”

    ”是了,是了,大概是我听错了。“我忙搪塞了几句,回到了楼上来。

    次日里留心打听着,也没听说过紫玉钗街上出来了甚么异事,只是那个迎亲队伍,究竟是甚么妖鬼呢?又是来迎接哪一位新郎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乱子,还是快快告诉龙井的好。

    今日里爹爹做了枣泥山药糕,我装了盘子往龙神祠里送,只见龙神祠里一日不来,便落满了叶子,我放下了食盒,先打算扫一扫,冷不防听见龙井那懒洋洋的声音,道:“扫甚么,近来紫玉钗街上风平浪静,又不是初一十五,大概不会有人来。”

    回头一看,龙井懒洋洋的坐在一棵大栗子树上,一手在给刺猬似的栗子剥壳,看上去颇费功夫。还伸手丢给我一球儿,道:“你吃吗?”

    栗子丢在地上一下子炸开来,滚出了几个小栗子出来。瓜片一看,唿哨一下飞过来,便用嘴啄着,道:“糖炒的好!糖炒的好!”

    我拾起了栗子,忙道:“龙神爷,现下里可不是风平浪静了,而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呐!不瞒您说,昨日梅菜见到了一个迎亲的队伍……”便把来龙去脉,一一与龙井言说了一番。

    龙井听了,一下子来了兴趣,直起身子,问道:“迎新郎的?嚯嚯嚯,这可当真是有趣有趣!不知哪一家的后生,走了这等桃花运?”

    我摇摇头,道:“当时也不曾见到那迎亲队伍走进哪一家的门,只是停在了紫玉钗街上。”

    龙井想了想,道:“不打紧,既然是出了异事,那姑爷家里不会是平安无事,自然会有人前来祝祷,静静一等也就是了,你将供奉摆上,本神且吃且等。”便摩拳擦掌的说道:“这下子,本神可算有了事做,便再来大显神威,看看是哪一家的妖怪小姐,要来拉郎配。”

    我连连点头,想必这遇上异事来龙神祠,已然成了紫玉钗街上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我便也放心的回家去了。

    我回家里帮着忙活了一天,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件迎亲的事情,薄暮时分,便匆匆忙忙的跑到龙神祠去打听了,不料一进了院子里,龙井依旧是一个雕像一般的坐在李子树上,纹丝不动,早打上了瞌睡。

    我一见瓜片倒是在树下剥了许多的栗子,也把头藏着翅膀下面睡着了,便去摇醒了瓜片,问道:“瓜片,今日里可有来通禀异事的人?”

    瓜片醒了,睡眼惺忪的摇摇头,道:“今日里香火清淡,连只苍蝇也不曾来。”

    龙井大概听见了我的动静,也早醒了,颇为恼火的自树上翻下来,道:“这个姑爷,难不成不想活了?怎生这个时候,还不来龙神祠里?难不成,不来求助本神,倒是往城隍庙去寻二狗子了?也罢也罢,本神不管了。”说着甩手往龙神祠里面走了去。

    我一看龙井今日格外的任性,赶紧追上去,说:“龙神爷,做神灵哪里能这般没有耐心?梅菜觉着,也许那位给妖鬼选中的姑爷并不知道妖鬼寻他呢!横竖梅菜早听那些个妖鬼说过了,还会来寻那人的。不如咱们便在紫玉钗街上等一等,可好?”

    龙井颇有些不情愿的说道:“这紫玉钗街上,统共也就有两个庙,这阵子香火不多,二狗子可还寻了本神来讥讽几句,还等甚么,八成也成了二狗子的香客了。”

    我只得劝道:“龙神爷,话也不要说的这样早,横竖您说是无聊,咱们便去多瞧几眼,算是打发您的时间也好。说起来,听我爹说今日做小笼灌汤包,您巡查完了,大可以去一快朵颐。”

    龙井回过头来,桃花大眼闪闪发亮:“是蟹黄的么?”

    我赶忙点点头:“如假包换,一咬一兜汁水,鲜的烙舌头。”

    “横竖本神身负这拯救天下苍生的职责,若不去瞧瞧那劳什子送嫁的,本神这颗慈悲之心也怪过意不去的。”龙井轻咳一声,道:“走!”

    到了紫玉钗街上,又是薄暮时分,偶尔有几声敲打着:“拨……拨……”梆子声卖羊头肉的,也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远处。

    龙井嫌站着累,且斜斜的倚在一棵树上,百无聊赖的望着远处,道:“说起来,也好久不曾吃过羊头肉了,傻狍子,你去买些来,顺便要个芝麻酱烧饼,若是有羊杂汤,也便来一碗。”

    我为难的说道:“龙神爷,实在是远了点,怕是要追不上了。您且等一等,事情解决了,梅菜明日给您送到龙神祠去。”

    龙井不瞒的大声咂舌,翻着白眼,刚要开口,忽然那喧闹的锣鼓声又一次远远的响起来了,在安安静静的街上,分外明显。我竖起耳朵,忙道:“龙神爷,您听,便是这个声音!”

    龙井略点了点头,眼睛开始盯着那街角,果然,随着一声清楚的锣响,那一队红装迎亲队伍,又一次自那街角缓慢的行进了过来,声势浩大,与昨日里一模一样。

    因着这会子湿气重,紫玉钗街的青石板路上往往积着些滑腻腻的水,到了夜间,变成了淡薄的雾气,远远的望过去,只觉得那一行队伍是踩踏着云雾腾空而来,越发让人毛骨悚然。

    龙井支起了下巴,淡淡的说道:“这个,倒是有些个像是冥婚呢!”

    “冥婚?”我忙问道:“冥婚不是死人配死人么?怎生往宅子这里来了?”

    “本神说是像,又没说就是冥婚。”龙井不耐烦的在我头上清脆的敲了一个爆栗,接着随手一划,这一小片地登时出现了一个隐隐的光圈,大概又是一道隐身之法。

    那片队伍显然对我们毫无察觉,离着我们越来越近了。
    第325章:冥婚疑云拉郎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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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2-22 13:03:36  更:2021-12-22 13:0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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