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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悬疑推理小说《通灵悬案》[第6页]

作者:荀鹿
首页 上一页[5] 本页[6] 尾页[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没错,我正在查。”老景说:“刚才在餐厅里,我就是和她身份地址当地的兄弟在聊天,拜托他们帮我查一下……但是还没有结果。”
    我明白了。刚刚在餐厅里,老景一直在摆弄着手机不停地回复信息,一脸凝重若有所思,想必就是在找人查证夏默的底细。
    但是因为他也是今天上午刚刚对夏默有所怀疑,时间很短,不足以查出什么消息。
    金明眼神迷离地盯着窗外,似是深思熟虑。我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窗外的光线已经渐渐暗淡,影影绰绰地看见又飘起了漫无边际的大雪。
    金明思忖片刻,似乎下了决心,坚定地说:“你们俩有没想过一件事,夏默的身份可能是假的?”
    “你是说,这个叫做那格格的身份证是伪造的?”我反问。
    “扯他妈蛋!”老景冷冷嗤笑:“这年头,进入互联网时代都好几个礼拜了,全国大联网,谁敢用假身份证?谁敢造假身份证?谁能造假身份证?二代身份证芯片加密,基本无法仿造。”
    老景将我一顿臭损,随即缓和了一点口气:“她的意思是,身份证是真的,人是假的。”
    我恍然大悟:“你是说,真古清星冒用了真那格格的身份证?”
    “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卸妆之后的夏默看起来就是古清星。而古清星的照片又和夏默身份证上不是同一个人。”金明说。
    我哑然失笑:“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只要现在看看夏默卸妆之后的样子不就好了……我觉得我们想的太多,扯得太远了。”
    老景又冷笑:“你这种猪脑子都能想到的问题,我和金明会想不到吗?”
    金明忍不住扑哧一笑,瞟着我洋洋得意。
    “如果真的是夏默冒用了那格格的身份证,那就意味着她们俩的样貌有几分相似的。你想想,一个人胆敢冒用一个和她长相,年龄,完全不一致的身份证的可能性有多大?几乎没有。”老景说。
    金明接着说:“没错。这就说明夏默,古清星,和那格格三个人的相貌,必然都有一点相似。所以,即使你现在让夏默洗脸卸妆,素颜朝天,也不能判定她就是假的。你不能因为眼前这个人跟多年以前的一张证件照看起来不一样就判定她是假冒的。这不是逻辑,这是破闷儿。”
    金明微微叹气,接着说:“就像你,现在的样子,大光头,络腮胡子。你现在拿出身份证对比一下,你还是你吗?”
    我默然无语,她说得对。如果拿我现在的样子去对比身份证,也只能说是有些相似的两个人。
    “那怎么办?”我说。
    “如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老景说:“耐心等待当地公安的回信儿,只有警方查到的信息才能作为证据,光凭你的目测,不能算数……”
    金明笑笑:“那就等着吧。但至少洗清了我的嫌疑。”
    老景沮丧地摆摆手:“等是要等的。但我们不能干等着,必须得做点儿什么,打草惊蛇也好,引蛇出洞也好。”
    接下来又是片刻短暂的沉默,单看各自的表情都看得出来,我们仨每个人心里都打着一副算盘,只是谁都不想先报出结果。
    思忖了一下,我说道:“其实你们俩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夏默就是那格格,那格格不是古清星,这两个身份之间没有任何关联,一切都是我们过度猜测。”
    老景沉默地点点头:“没错,你说的很有道理。最终的结果极有可能是我们疑心生暗鬼。但是,现在还没进入大结局,事件就依然存在无数种可能性。如果像你说的,夏默和古清星无关,那么此时此地,你就很难解释,为什么二鬼子死在老道口,偏偏被你们发现了?为什么二鬼子一死,大老李就跟着死了?你敢拍着胸脯否决这三件事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吗?”
    我不能。所以只好苦笑,缄默。
    老景的观点是对的。从眼前所有的表面证据来看,二鬼子之死和大老李之死必定有关系。而二鬼子弃尸老道口也必定和我们商务车之中的某个人有关系……所以,还能是谁呢?
    老景慢慢地关闭手机屏幕,笑笑:“好了,该你们看的,你们都看到了。”
    “这是什么意思?”金明不依不饶地追问:“什么叫该给我们看的?是不是说还有什么不该给我们看的?”
    我叹息一声:“老景啊,我觉得你说的特别对。咱们之间缺乏的就是信任……”
    老景贼溜溜地转动眼珠子,说:“给你们看看身份证和照片,那都不叫事儿。可是有些问题是属于司法机密的,你们要是看了,真的要负上法律责任的。”
    太欲盖弥彰了,这分明就是欲擒故纵,故意抛出一点生鲜猛料勾引我们上钩,必然别有用心。
    但问题是,我和金明都经受不住这种诱惑。
    “有屁快放!”金明早已迫不及待了:“什么法律责任,罚款,拘留,老娘认了!”
    老景极其为难地重新打开手机,慢慢地翻找。我看着他打开了微信聊天记录,找到了一个标注为“法医小梁”的对话。
    “小梁,就是所长从市里请来的那个法医。”老景慢慢地说:“他是我师姐以前带过的徒弟,跟我也算是老朋友了,现在也是本地法医界独当一面的人物。”
    “不用吹牛,说重点。”金明呵斥道。
    临近结尾,速度极慢。不是因为懒,而是过于小心翼翼。因为我要变更一个重要人物的设定和结局,所以修改之后,要和前面所有的细节严丝合缝,不能出纰漏、

    谢谢你们不离不弃的关注,无以言喻。
    为什么把后面的吃掉了?天涯系统又抽风了!
    老景不以为意,手指划开一张照片,放大,举给我和金明。
    画面十分莫名其妙,一片白花花有略带嫩红的背景,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上面若隐若现地画着三条横杠,有长有短,歪歪斜斜。
    我和金明面面相觑:“这是个啥?”
    “这是老马的大腿根儿……”老景阴沉地一笑:“位于老马左边的腹股沟之下,隐私部位。”
    “哦,我明白了。”金明下意识地大叫一声:“这是老马用手指甲抠出来的道道儿,他临死之前抠的。”
    “对!老马临死之前,用右手的指甲在左腿大腿根上划出了这三条线。因为他的下半身一直泡在水池里,所以你当时没有发现,直到运往停尸间,法医开始检验才发现了这个……”
    “刚才在餐厅里,我就是在和法医讨论这件事情。你以为我是在查夏默的消息,其实不是。”老景说:“查夏默很简单,给句话就够了。这三条血杠,才值得费脑筋研究呢。”
    金明仔仔细细地盯着照片上老马的大腿根观察着,显得有些困惑,喃喃地说:“我忽然想起了福尔摩斯探案的的一个故事,血字的研究。”
    “那咱们也来一场血字的研究。”老景盯着我和金明,讷讷地说:“你们觉得这个血字是什么意思?”
    “三!”我思忖着说:“在临死之前,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划了个‘三’字。”
    “三,是什么意思?”老景追问。
    “三脚驴!”金明情不自禁地失声叫了出来。
    没错!此时此地,如果说一个“三”字代表什么?那只能是代表三脚驴。
    这也就意味着,老马在临死之前意识到对他下毒的人就是三脚驴,所以他耗尽自己生命留下了最后的线索。
    极有可能是因为他跟我说话时我没有反应,他以为我也中毒了,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只好用指甲划在大腿根上。
    因为他预判到自己的尸体会浸泡在水里直到被人发现,而三脚驴也必然会在发现者之中,只有把痕迹隐藏在水面之下,才不会被三脚驴发现,从而保存下来。这也说明,老马在临死之前那一刻,是极度清醒的,而且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
    这也正符合我对老马中毒情况的判断:最有机会的下毒的人,正是老驴。
    因为老马是杀害大美的疑凶,所以老驴杀了老马为女儿报仇——这样是不是就实现了逻辑自洽,完美闭环?

    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么另一个问题接踵而来——老驴又在哪里?

    忍不住了,问各位老友一个问题——你们觉得金明应该是个好人,还是个凶手?

    第四十一章 / 空房间

    这时餐厅里传出一声不太响亮,但很清晰的拍打声。很显然是某人狠狠地在桌面上拍了一巴掌。
    “谁呀?气性真他妈冲!”金明揶揄地小声说。
    “还能是谁?”我苦笑道:“夏默呗。”
    老景默默地拎起那两袋子羊肉片儿,说声:“走吧,打草去……”
    金明接了一句:“但愿蛇会惊。”
    我们三人穿过悠长的走廊,这时候天色更晚,再加上暴雪重来,外面的光线已经昏暗至极,走廊里没有开灯,更显得阴森诡谲。走廊尽头透出餐厅里的光亮,明暗交错之间,竟然恍如一线时空扭曲的错觉。
    这种惊悚电影一样的格调更加刺激着我,那个问题挥之不去:老驴到底去哪儿了?
    很快我们就回到了餐厅里。不知道是谁已经点亮了餐厅里的灯光,暖洋洋的光明灿烂,略微消减了一点儿心中的阴霾之意。
    小浩和尼洛倒是没什么过多的表示,只是朝我微微点点头,用眼神儿打了个招呼,那个表情就是——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别往心里去啊!
    我也挤出个笑容算是回应,只不过彼此都没说什么。
    尼洛斜靠着椅背,端着手机目不转睛,但他的手指没有滑动,应该是在看一则比较长的视频——我隐约听见手机里传出来的是俄语的对白,我想我大概猜到他在看什么节目了。
    小浩则盛了一小碟鱼丸青菜摆在面前,百无聊赖地小口吃着,显然是饿了,但还是默默等着羊肉驾到。
    火锅滚开,腾腾冒着热气,但是没有任何食材煮在里面。
    只有夏默一手捏着筷子,一手捏着勺子,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见我们三人进来,便声嘶力竭嚷嚷起来:“有你们这么办事儿的吗?啊!有这么办事的吗?多长时间,知道吗?四十多分钟,都快一个小时啦……”
    她的语气夸张,表情做作,生怕我们看不出来她表演得有多么生硬过火——就像《演员请就位》里的“蚂蚁竞走十年啦”一模一样。
    我还是情不自禁地看了老景和金明一下,我猜她俩此时心里想必一定怀着和我一样的困惑——这样的一个傻妞儿,真的会是那个神秘消失,然后冒名化身回来复仇的古清星吗?
    说实话,直到此时此刻,我还是不大情愿相信。
    我和老景,金明再次回到之前的位置上,我坐下看了一眼老景留在桌面上那架用来作为监控的照相机,位置和角度都没动过,仍然还处在摄录程序之中。
    老景笑嘻嘻地把装着羊肉片的口袋摆到桌上,解开扎口,又拿起两个桌上的空盘子,伸手抓出肉片摆在盘上,递到夏默跟前。
    “行了,行了,别耍女主角的大牌了,这不是来了嘛!”老景表演着他的心虚和谄媚,别有用心地麻痹着夏默。
    夏默恨恨地剜了老景一眼,端起盘子,划动筷子,把一整盘肉片都扫进了火锅里。
    “这不是老驴的羊肉。”夏默盯着翻滚的汤锅肉片,忽然严肃地说:“老驴的羊肉是新杀的,手切的。你这个是削片机切的,根本不一样。”
    小浩伸手捞了一筷子肉片放进面前的食碟里,呵斥道:“给你吃你就吃,你管他哪儿来的?事儿妈。”
    夏默吃瘪,嘟起红艳艳的小嘴唇,满面委屈。一声不响慢吞吞地一小片一小片地夹着羊肉,像个大家闺秀似的品鉴。
    这个时候,似乎也没有谁有心思去安慰一下这个傻妞。我也确实饿极了,随手拿起筷子吃起来。老景干脆敞开了口袋,把羊肉一股脑倒进锅里。
    我扭头问金明:“你不吃点儿?”
    金明说:“我脑子里有点乱,没胃口。”
    老景顺手把清空的口袋扔到地上,然后绕到我身边,俯身拿起桌面上的那架相机。
    “怎么着?”金明笑道:“监控回放啊?”
    “嗨,有啥可回放的,我相信你们都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老景虽然嘴里这么说着,手上却还是麻利地按下了停止键,将视频文件存储,然后打开播放。
    他还明目张胆地把相机摆在了我的面前,示意我一起观看。
    这个举动摆明了就是对眼前这个人的不信任,但是又能怎样呢?
    我猜想,老景这个举动就是针对的夏默的测试吧?所谓的打草惊蛇?
    视频的开始就是老景把相机摆在桌面上,调整角度,从画面上上能看到左侧是小浩,夏默和尼洛,右侧是金明,隔桌对坐。
    我和老家那个走出去之后,有两三分钟的时间四个人都没什么动作,甚至都没说话,大眼瞪小眼。
    片刻之后,还是夏默忍耐不住,拿起自己的手机:“我看一会让视频,不犯法吧?”
    尼洛:“你看啥呢?”
    夏默:“还能看啥?《通灵悬案》呗,最新一集大结局都没更新,我回锅看看以前的。”
    尼洛来了兴趣,拿起自己的手机:“给我个链接,我也学习学习。”
    夏默:“你直接在B站上搜索‘通灵悬案’就行,都有。”
    小浩插了一句话:“你俩还惦记着剧本呐?”
    夏默:“你这话说的,我怎么不能惦记了?片子不拍了吗?”
    尼洛:“小浩啊,不是我说你,片子该拍还得拍。其实,荀鹿也不是故意跟你找茬,毕竟这种事儿大家都没经历过,心里有点儿慌,呛火两句是正常的。”
    小浩:“你这话说的,就好像你他妈的没呛火似的。”
    尼洛:“我也不是故意的……话赶话,赶到点子上了,等会儿我给荀老师赔个不是。”
    看到这儿,我不禁抬头看了看小浩和尼洛,他俩也貌似漫不经心地也瞄了我一眼,似有似无地扯着嘴角微笑示意。
    我略感安慰,不管怎么样,有这个态度就算不错,更何况,这可能意味着我那个五万块的编剧合同没准儿还能找补回来。
    接下来,这四个人聊的就比较散乱了。
    金明似乎是为了活跃气氛,问:“老狄,你今早上不是拉着老马去看外星人现场了吗?怎么着,看见外星人了吗?”
    夏默顿时兴奋起来:“对呀,你要不说,我都差点儿把这事忘了。哎,咋样?看见飞碟了吗?”
    尼洛顿时恼火起来:“屁!气死我了。那个破地方,开车过去都得一个多小时,到了林场路口,车根本开不过去,下面是一片沟沟坎坎,上面全是大雪覆盖,要到外星人的山跟前儿,得腿儿着走过去,望山跑死马你懂吗?我他妈的是死活不去的……”
    金明:“那老马自己去的?”
    尼洛:“他去个屁!他心宽体胖,养尊处优,穿着小棉袄,套着小皮鞋,就那身打扮,我怕他走到半截就得冻死。”
    金明:“唉,马大师好像也没有他表现出来那么虔诚啊!我还以为他不得爬冰卧雪奔赴心目中的外星人圣地呢!”
    尼洛:“你说对了,虔诚,马大师特别虔诚。他掏出手机,非常虔诚地拍了无数张照片和视频,然后依依惜别地告别了外星人。”
    金明鄙夷地笑笑,顿觉无聊,便拿起手机玩起来。
    又是一阵子安静,几个人都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快进吧,没啥好看的……”我说。
    老景似乎也觉得索然无味,拖动进度条一点一点快快,后面的内容就零零碎碎了,夏默凑到尼洛身边,指指点点地显摆:这个人是朱莉王,这个人是达什大叔,这都是俄罗斯有字号的通灵大咖,超能牛人。这个,这个就是老胡,通灵悬案有史以来第一位中国参赛选手,狐仙附体之人……
    过了一会儿,她又拍着桌子谩骂:老景和荀鹿死哪儿去了,怎还不回来?他们是找羊肉去了,还是杀羊去了?存心想饿死老娘嘛……
    这个时候,金明终于按捺不住,说:我去催催他俩,你们再耐心等会儿……
    于是,金明起身离开,看她情绪,很是担心如果她不出来找我和老景,夏默很可能就要冲出来了。
    金明走出去视频画面,小浩极其无聊,便打开了火锅开关加热,刷了点丸子青菜,夏默还是跟尼洛讨论着《通灵悬案》的剧情,但是能看得出尼洛确实被这个神神鬼鬼的剧情吸引住了。反复地说着:我擦,这个亚历山大真他妈绝了,我觉得我这个角色就应该像这个亚历山大一样,精瘦,阴森,鬼附身……
    夏默说:对,我觉得你行。
    俩人就这么磨磨唧唧,絮絮叨叨,探讨着角色和剧情,直到我和老景,明再次回到餐厅之内。
    老景的表情由僵硬慢慢松弛下来,我看得出他有些隐藏的小小的失望。但是我可以理解——从整个监控回放来看,似乎没什么可疑,就算是夏默的举动,总共是有点儿抓尖买快的夸张,但是也毫无破绽——她就是这么一个煞有介事的表演型人格。
    老景没有抓到什么纰漏。
    他把相机递给金明,说:“收好。”
    金明接过相机,反问:“要是没事儿,我可以把这段监控视频删了吗?文件挺大的,占内存。”
    老景疲惫地说:“删了吧……”
    老景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蓦然苦笑一下,伸手拿起面前的筷子,捞起了羊肉,饕餮大嚼。
    老景真是饿了,我也饿了,索性我们俩都不管三七二十一,甩开腮帮子,先吃饱了再说。
    夏默撇撇嘴:“这个破地儿啊,连个监控摄像头都没有。”
    老景唏嘘着嘴里滚烫的热气,呜嚷着说:“别说老驴这儿,就是全镇子也没有几个监控。镇政府楼有俩监控,公检法三座小楼有几个,小学和中学有俩,其他的各家各户各个店面,谁也不装那个东西,用不着。”
    金明说:“也是,穷乡僻壤,乡里乡亲,装监控有啥用?”
    老景接着说:“对呗,就像大老李那样的,晚上开电灯他都觉得浪费钱,你还指望他安装监控?”
    我心中蓦然一动——老景和金明说出了一个真相,这种位置偏远,人口稀少的镇子上,很少有住户和商家安装监控摄像,老胖子的筋饼店没有,大老李的面馆也没有,老驴的美女岁更没有。也就是说,今天我经过的山上山下的两条大街上,几乎没有任何监控摄像覆盖。
    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跟这多年以来的连环死亡事件有关联——来到这个没有监控的小镇,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一个刻意策划,精心选择?
    我大嚼着羊肉片儿,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夏默,试图捕捉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你怎么忽然对监控录像这么感兴趣了?”小浩问。
    “要是有监控录像,不就能知道老驴去哪儿了吗?”夏默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无比黑暗,宛如午夜,雪花飘落,纷纷扬扬,窗台上已经堆起了一掌厚的积雪。
    “这暴雪的天儿,你们不担心老驴吗?”夏默擦擦嘴角的油汤,忧心忡忡地说:“他都失踪半天了。”
    尼洛专心盯着手机屏幕,眉头也不抬一下,冷漠地说:“屁大点儿的镇子,他是本镇响当当的地头驴,你还怕他走丢了啊?”
    夏默说:“我倒不是怕他走丢了,我是担心他一条废腿……”
    夏默的语气里,透露着一种玩世不恭,却悲天悯人的情怀,活脱脱的展现出“我虽然抽烟喝酒不像个好女孩但我内心绝对善良”的味道,我不禁心生感慨,我是不是真的冤枉了她?
    小浩把一颗丸子塞进嘴里,细嚼慢咽,插话说道:“老驴也没失踪啊,你们瞎担心个啥?”
    我万万没想到小浩居然会说出这句话,不禁遽然一惊,大声问道:“你知道老驴去哪儿了?”
    小浩看着我,似乎是为了弥补之前跟我的争执,修复关系,显得有些刻意讨好地说:“去哪儿了,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是看到他出去了。”
    金明紧接着问:“什么时候?”
    小浩很认真的回忆,咂摸着说:“就在咱们拍片儿的时候啊。你们俩忙得不亦乐乎,我闲着无聊卖呆儿,看见老驴走了。”
    他顿了一下,补充说:“他还跟我挥挥手打了个招呼,比比划划,我猜他可能是又出去买什么东西了,啤酒,调料什么的吧?”
    金明说:“我怎么没看见?”
    夏默跟着说:“是啊,我也没看见。”
    小浩苦笑:“你俩,都玩嗨了,不亦乐乎,还能看见谁呀?”
    他忽然想是想起了什么,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屏幕,说:“我好像还拍到他了……那时候你俩在拍片儿,我就拿手机拍你俩,恍惚记得好像是有一张照片拍到了老驴。”
    老景想他伸出手:“给我看看。”
    小浩立码把手机交到了老景手里。我跟金明马上凑上去,老景倒是没拒绝,手指滑动,在小浩的手机相册里翻找着。
    小浩倒是拍了不少照片,民宿的建筑,积雪的山峦,冰封的河面,还有金明和夏默拍照时候的花絮,中间还插着两个小视频,但是他拍摄的技巧实在不怎么样,不是角度太偏,就是手指挡住了摄像头,但幸好奢侈的手机品牌超高精度的像素弥补了手艺的不足,至少每一张照片都很清晰,不虚不花。
    正如他所说,我们在连续两张拍摄民宿远景的照片里看到了老驴。
    照片里老驴正从民宿走廊侧门里出来,半截身子还在门里,似乎刚刚推门而出就被抓拍到了。
    第二张是老驴已经走到了温泉馆的门前,脸却正朝向画面,挥着右手,脸上笑嘻嘻的,似乎是主动在向小浩打招呼。
    我们三人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老景的手指停顿了半天,在画面上轻轻点了两下,画面一下子被放大了。我注意到,他点的位置是老驴的大腿。
    从照片上看,老驴没有拄着双拐,而是穿着那副假肢。
    “老驴自己说过,需要干活的时候,他就不拄双拐,戴假腿。”金明思忖着小声说。
    我回想了一下,今天早上,老驴开着三蹦子载着我和金明去大老李面馆的时候,似乎确实是这么说的。
    老景点击退出了相册,却并没有把手机还给小浩,而是不动声色地点开了小浩的微信朋友圈。
    他一点一点滑动,查看。
    “你在找什么?”我低下头凑近老景,死死地压低声音问。
    老景呲牙一笑:“你猜。”
    我他妈最烦的就是他这一出,云山雾罩,煞有介事的装犊子。
    老景没搭理我,扭头转向金明:“你能猜到吗,我在找什么?”
    金明歪着头瞄了我一眼,似是苦笑,又像是嘲笑,轻声说:“外星人!”
    好吧,我必须承认,我每次都是在遭到了金明的智力碾压之后,才在那一瞬间恍然大悟,而就是这一秒两秒的迟缓,让我总是自愧不如。
    老景在找什么?
    如果你是个狂热的超心理学专家,周易八卦传承人,外星人粉丝和ufo现象研究者,你今天早上刚刚去过一个梦寐以求的外星人劫持事件的现场,你会不会在朋友圈发一圈九宫格配上一大段文案嘚瑟显摆一下?
    我猜你会的,老马也会的,而且一定会的。
    所以,正常情况下,在小浩的朋友圈里,我们应该能看到在老马今天中午之前就发出这则消息。
    我默默地看了金明一眼,金明也显得颇为困惑——我们已经翻完了时间标记在今天之内的所有朋友圈信息,甚至看到了夏默不久之前在餐厅里等着羊肉片上桌之前的无聊自拍。
    但是我们没看到老马的任何一条消息。
    再往前翻阅,老马发布的最新一条朋友圈是昨天中午到达老驴民宿时,拍的一张老驴站在民宿门前,面对镜头张开双臂,做出迎接,拥抱姿势的照片和文字感想——你我众生,皆是缘分。多年睽违,再见老友。小镇重叙,不胜唏嘘。
    看起来老马这人果然还是有点儿墨水的,连“暌违”这样的生僻文言词也信手拈来,但正因如此,反倒成了疑点——他连到达民宿这种事儿,都发了个四言六句的朋友圈,但是去朝拜外星人现场这么劲爆的事情,却一个字儿都没提——虽然算不上有多么匪夷所思,但是多多少少有点儿不是那么忒正常。
    在这个时候,任何一点点可疑的细节,都会被下意识地无限夸张,凸显出一种阴谋的意味。
    老景似乎是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这是为什么呢?”
    小浩默默地看了老景一眼,老景心领神会,伸手把手机递还给小浩。他根本就没把页面删除,小浩接过来看了一眼,已经知道老景在偷偷刷他的朋友圈,撇了撇嘴,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显然有点儿怄气。
    老景根本不在乎。
    夏默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双手拍着自己的小肚子,哼哼唧唧地说:“哎呀,吃饱了,小肚儿溜鼓溜鼓的。”
    尼洛笑道:“跟怀孕了似的。”
    夏默怒骂一声:“滚蛋!”
    然后转向金明:“金姐,咱俩回屋呗,躺炕上消化食儿去。”
    金明一刹那略显迟疑,以眼神询问着我和老景的意见,这个时候,让她和夏默单独相处,她心里有点儿忐忑。
    老景不紧不慢地说:“回屋有什么好玩的,在这儿聊会儿天呗。”
    夏默冷笑:“咋?我是犯人吗?”
    老景也笑笑:“你不是犯人,你是证人。”
    夏默笑得更猖狂,反怼:“我证人个屁啊,老马又没死。”
    老景微微愕然,但迅速地嘿嘿坏笑,掩饰过去了。
    夏默说得很对,如果按照老景告诉他们的理由,这个时候老马还没死,还在抢救,甚至是不是一起刑事案件都还没认定,他怎么能以“证人”的名义限制这些人的自由呢?
    老景眼珠一转,开始狡辩:“我刚才都跟你们说过了,老马中毒了,你们作为证人的意思是,需要检查你门随身携带的物品里是否有毒药?这跟死没死没有关系。”
    夏默很不爽,嚷嚷:“那你倒是检查呀?早查完早利索,要不我们今晚是不是都没法睡觉了?”
    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老景顿时略显沮丧。
    “这个嘛……这种检查,是需要市局刑警队和技术科来操作的,镇上的派出所没这个职能,也没这个本事。”
    他假模假式地看看外面漆黑的天色:“这会儿暴雪封路,我估计市局的人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尼洛忽然放下手机,而且是明显带着一种情绪似的扔在了桌面上,放出一声震响,有点儿挑衅地意味了。
    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偷鸡得逞的老狐狸似的奸笑。
    “你笑个甚?”金明没好气地问。
    “我没笑啊,我只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问题。”尼洛坏坏地说:“我想问一下警察叔叔……”
    他扭脸盯着老景,一字一顿地说:“老马是不是早就死了?”
    我立刻抢着说:“这话怎么说?”
    “你们呐,演戏太过了!”尼洛打了个小呵欠,略带不屑地说:“别忘了,我是学表演的,演技派。你们在我面前玩演技,纯粹是撞到枪口上了。”
    老景倒是很沉着,既不说话,也不逃避,反倒是饶有兴味地盯着尼洛。
    尼洛接着说:“尤其是刚才在你来出去找羊肉之前,警察叔叔说什么来着?老马中毒,还在抢救,需要从上级医院紧急调拨特效药……二巯基丙醇,对吧?”
    老景还是不吭声,只是微微点点头。
    尼洛更得意地坏笑,追问道:“请问,二巯基丙醇是哪儿来的?”
    完了,穿帮了,彻底穿帮了。
    我和老景,金明各自对视了一眼,苦笑而已,已经不需要解释了。
    “小浩和夏默岁数还小,他们上中学的时候,这篇课文已经能够从教科书里删除了。”尼洛饶有兴趣地继续揭穿:“我记得我上学的时候,那篇课文叫做《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没错吧?”
    那还能有错吗?
    《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是早期初中语文课本里一篇著名课文,讲述六十年代初期,为了抢救山西省平陆市六十一名食物中毒的民工,各地区个行业的人们齐心协力,接力传送“救命药”的感人故事。
    而这种救命药,就是“二巯基丙醇”。
    直到2004年,这篇课文里因为设计太多意识形态的内容,与当下的现实生活脱离太远,而被人教社移出语文课本——别问我为什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别忘了我说过,我妈是中学语文教师。
    所以,刚才老景为了迷惑他们,稳住局面,急中生智,想起了这篇关于“中毒”课文,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特效药二巯基丙醇”。
    但是没想到,竟然被尼洛看穿了。
    “撒谎之前,也不做做功课,顺嘴胡咧咧。”尼洛掷地有声地总结,然后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夏默几乎要跳起来,小脸煞白,嚷道:“小浩,小浩,老马死了?咋办,咋办呐?”
    小浩却出乎我意料地平静,他甚至微笑着,看着老景:“还能咋办?老马被救护车抬走的时候,我就有了心理准备……我听警察叔叔的安排。”
    金明小心翼翼地问:“我擦,老马死了,你不表示一下伤心吗?”
    小浩像个外国孩子似的耸耸肩膀,撇撇嘴:“我为什么要伤心?他只是我家的员工,又不是我爸爸!更何况我不是演员,我演不出伤心的感觉。”
    我在心里由衷地赞叹了一声:这孩子真性情!
    随即,气氛又陷入了一种异常的沉默,没有人再说些什么。假戏真做都已经穿帮,抵赖已经毫无意义。
    一会儿之后,夏默像个乖巧懂事地小学生似的举起右手,发问:“警察叔叔,回房间换身衣服,上个厕所,总可以吧?”
    这时我的思路总算再次比较正常地回到夏默身上,注意到她还穿着拍照之前新换的唐装裙子,袒胸露背。
    而这个时候,餐厅里温度明显下降了一些,因为空旷,滋生了一丝寒意。
    老景嘟囔了一声:“他妈的老驴到底死哪儿去了?锅炉都没人烧。”
    夏默抢白一句:“我没问你烧不烧锅炉,我问你上个厕所行不行?”
    老景咂摸了一下,回答:“上厕所,换衣服,可以,但是你不能一个人回去……收拾完了,你必须再回到这里。除了必要的换衣服,其他一切物品都不准动,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得有人监视着,对吧?”夏默不厌其烦地摆手:“金姐,你陪我回去。”
    老景心照不宣地看了金明一眼,金明心领神会,苦笑一下,说:“正好,我也想去上个厕所呢,都憋了半天了。”
    这句话突如其来地一下子撕开了几个男人的泄洪闸口,我,小浩,尼洛,不约而同地举手:“我也想撒个尿,都憋了半天了。”
    老景脸色忽然胀红,慢慢地起身:“别说你们。我特么都要憋死了。”
    一瞬间,一群人哄然大笑,气氛一下子回到了和谐友爱亲密欢乐的基点上——男人这种生物,真他妈神奇。
    “女生回自己房间解决。”老景说:“老爷们儿,咱们出去,到雪地上排队,撒完了回来。”
    “那今晚就不能睡觉了呗?”小浩小声嘀咕:“必须得等到市局刑警队来勘察。”
    “先撒尿,睡觉的事儿回头再商量!”老景说。
    在资深老警察的威压之下,没有人敢提出异议。我们几个人自觉地拍成一列,走出餐厅,来到走廊上。
    老景牵头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两个女生,我和小浩,尼洛走在后面。像一对老母鸡保护下的小鸡仔儿,
    此时的走廊上,更显得漆黑深邃。
    “真他么黑!”尼洛嘟囔了一句:“廊灯开关呢?”
    “没摸着开关。”小浩说:“好像是装修没完工,灯线都还没布好呢。”
    “这小地方的装修队干活儿真他妈墨迹。”尼洛恨恨地啐了一声。
    不过好在前方不远就是门厅,门厅的灯光是开着的,虽然也很幽暗,
    夏默忽然说:“其实,我有点儿害怕。”
    “怕啥?”金明说。
    “我说出来,你门信不信?”夏默似乎是诈着胆子说:“咱俩房间对面那间大房,空的。但是我总觉得,里面有人,鬼鬼祟祟的。”
    “咋了?”小浩焦急,关切地追问。
    “昨晚上,你们不是喝多了吗?回到房间,金姐收拾完就睡着了,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屋里黑漆漆的,我半睡没睡的,就模模糊糊听见走廊里好像有人走路的声音,但又不像是人,很奇怪的节奏,然后,很轻很轻地,对面的房门开了,非常非常细微地吱吱呀呀……”
    “那是老驴吧?”我笑着说:“咱们吃喝完了,他得收拾东西。你听到的走路声音,是双拐的声音……”
    这一刹那,我猛地顿住——我想我知道老驴去哪儿了?
    没错!
    走廊的另一侧是两个超大房间,朝南一侧的房间给了夏默和金明,朝北一侧的房间,老驴说还没装修好,不能住人。
    昨天晚上喝醉之前,我们都还没进入房间,理所当然地认为朝南的房间光线更好。但是直到今早上我才意识到,朝北的房间风景绝佳。
    驴老板的决策有点儿违背常理,是不是?

    我推了一把前面的金明:“走,去那个房间。”
    金明顿了一下,但是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这时老景已经抢先朝另一侧的走廊跑了过去,显然他已经想到了。
    我和金明紧随而上。
    后面的三个人明显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反倒原地站住了。但我们已经没时间搭理他们。
    对侧的走廊依然昏黑。老景冲到那间房门口,手扶着墙稳住身形,深深地呼吸,然后握住球形把手,慢慢地旋转。
    房门居然没锁,发出轻轻地吱呀声响,打开了。
    然后,我就看到我这一生之中,最恐怖,最悬疑,最不可思议的场景——请注意我说的是“我这一生之中”,而不是“这三天以来”。
    此时此刻,这个超大空房间里的场景,比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所有关于死亡的现场都更加离奇诡异。
    先预告此刻正在阅读这个故事的读者们——房间里没有死尸。
    但是要远远地比出现了一具尸体恐怖得多得多。
    谢谢各位大神不离不弃地关注,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我力争在一周左右完稿,圆满结束。

    距离最后的大结局越来越近了。

    我也离死不远了……


    第四十二章 / 死驴

    房门异常缓慢地推开了,发出一点点吱吱呀呀的响声。
    空房间内没有开灯,甚至看不到窗外雪地放射的微光,这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自从来到民宿之后,我有几次来回路过这个大房间的窗外,但是从来没想到过隔着窗子去看上一眼。在我隐隐约约的记忆中,似乎这间房间的窗户是挂着窗帘的——当然,谁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儿特意去找老驴打听。
    不过这会儿,这个疑点就显得匪夷所思了。
    房门完全被打开了,门板轻轻地撞在墙面上,咣当一声。
    老景站在门口,我和金明一左一右挤在他身后,向房间内探头张望。
    借着门厅里飘过来的暗淡灯光,我看到了一个绝对匪夷所思的场景——门内的空间,黑暗幽深之中,影影绰绰看起来竟然像是一间酒吧。
    这个房间里没有其他房间那种大炕,吊铺的格局,而是被分割成了两排软包的卡座,中间还有一座小型的吧台,虽然晦暗,但是能看得出吧台后面有一座酒柜,格子里摆着高低胖瘦各种不同款型的酒瓶。天花板上,还挂着一盏夸张的大吊灯。
    当然,如果只是视觉上像一座酒吧,并没有什么过于骇人的诡异之处。
    让我头皮一阵阵冰冷酸麻的是,在最里面靠近吧台的卡座上,依稀坐着两个人,或者说,两个类似人形的物体,僵直挺立,一动不动。
    自从我们打开房门,到大门洞开,至少也过了十秒八秒的时间,如果是两个活人,至少应该有点儿语言和行动,但是这两个人形就那么僵直地坐着,一刹那间,我脑子里闪过两个字——僵尸。
    如果你在看这个故事,请先不要嘲笑。我联想到的僵尸不是那种香港老电影里穿着清朝官服,跳来跳去的那种喜剧鬼片里的僵尸。
    而是好莱坞电影里那种心理变态的连环杀手遗留下来的尸体——就像希区柯克《惊魂记》里,沙发慢慢转动,女主角发出锥子般的尖叫的那种僵尸。
    如果那是人体的话,绝对是死物,不是活物。
    此时此刻,老警作为资深刑警队强大优势凸显出来了。他并没有急于迈步进去,而是沉着地喊了一声:“老驴?”
    没有任何回答。
    “老驴,是不是你?”老景再问。
    还是一片死寂。
    老景微微扭头,说:“我进去,你们俩不要进来,在门口守着……最好往后退远点儿。”
    我和金明立刻紧张地点点头,我俩都明白的他的意思——尽量不要在房间内留下太多人的足迹和指纹。
    老景非常缓慢地走了进去,我脱口而出:“开灯!”
    老景嗤笑了一下,没搭理我。
    我顿时焦躁起来,大声提示:“怎么不能开灯了?”
    金明拽了我一把,呵斥道:“闭嘴!瞎说啥,你还记不记得大老李是怎么死的?”
    我蓦然愣住。
    她说得对,在这个时候,谁能保证电灯开关没有串连着一个可以引爆的装置?
    老驴的大火炕都是靠锅炉房里锅炉供热的,如果他在锅炉上链接一个电路板引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我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啊,我错了,万一开灯爆炸就麻烦了。”
    老景一步一停,磨蹭着前进,嘴上却大声说道:“你想太多了,以老驴的物理和化学水平,他还做不出来这么精密的爆炸装置。”
    我又愕然了:“那你干嘛不开灯?”
    “我怕破坏了开关上的指纹!”老景嘟囔着说。
    我和金明面面相觑,都觉得有点儿可笑的尬尴。
    但这个时候绝不是互相打趣找乐的时候,我忧心忡忡地说:“老景,那东西会是尸体吗?”
    “难说。”老景沉吟了一下:“看着有点儿像。”
    老景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手电筒,他面前的局部区域瞬间亮了起来,但是却显得周边陷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我和金明不约而同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向室内,房间里亮堂起来,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我蓦然看清了那两个宛如僵尸的人形是什么东西!
    纸人!
    那是一对纸人。
    非常逼真的纸人。
    从小到大,我自己家中或邻里亲朋都办过丧事,我见过各种大小款式的纸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直挺挺站立的,也有很少的是跪着的——据说这种跪着的纸人制作很复杂,是要加钱的。
    但是我从来没见过坐着的纸人。
    在我小时候,我家乡小镇上的那个殡葬店老板曾经跟我聊天说过,没有办丧事的人家需要“坐着的纸人”,于礼数不合,因此他们几乎都不会制作坐姿的纸人。
    但是,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这两具纸人,居然是坐着的。
    不但坐着,而且坐得非常端正,可以称得上是规规矩矩正襟危坐。
    能够把纸人扎成坐姿,而且关节,姿态,把握得几乎严丝合缝,足以见得这个纸扎匠的手艺相当了得。
    金明蓦然低沉又急促地呼吸,微微惊呼道:“好不错?”
    我立刻明白了,这两具纸人,应该就是出自好不错的手艺。在这个小镇上,只有她一家有这手绝活了吧?
    有了照亮,老景的速度快了很多。他走到那两具纸人坐着的卡座边上,举着手机凑近,我和金明也都把光亮集中照向那个位置,看得更清楚了。
    两具纸人,亲亲密密地并肩坐在软包沙发上,面前还摆着一张小桌子,桌面上居然还有果盘,红酒,酒杯,骰子和骰盅,看起来俨然就是一场劲爆欢乐的夜场酒局。
    我陡然惊悚,生怕这个时候万一有谁的手机铃声响起,这俩纸人会立刻诈尸复活,随着音乐窜到我面前大喊:来吧!一起嗨起来。
    老景举着手机,在两具纸人的头面躯干上来回照着,仔细观察。
    我精尽全力稳住心神,仔细观察。
    那两具纸人显然都是女性,一高一矮,高一点的身上用油彩画着牛仔上衣和牛仔裙,头上居然还做出了马尾辫子的形状。
    矮一点的纸人身上居然画的是一套纯黑色的西装,白衬衣和领带。
    两具纸人就像是手牵着手似的,脸上的表情都是眉开眼笑的,甚至连大眼睛,红嘴唇和小白牙都仔细描绘,栩栩如生,但是在手机光线的照耀下,两具纸人的大眼睛总是直勾勾地盯着我,似乎欲言又止。
    我情不自禁地靠近了金明,握住了她的手。这个时候,我们俩似乎心照不宣地都需要依靠着对方的体温才能稳定住自己的血液和心跳。
    老景默默地看了将近半分钟,我和金明就站在门口盯着他的背影。
    我听见小浩,夏默和尼洛站在门厅和走廊之间的位置上,鬼鬼祟祟探头探脑,想要过来,又不敢走近,很显然他们看到我和金明,老景的样子,足以觉察到一定是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有点胆战心惊。
    金明挥了挥手,说:“你们仨,暂时不要过来。”
    老景头也不回地问道:“你们俩,认出这是谁了吗?”
    我沉重地叹了口气:“还能是谁?大美和二美呗。”
    老驴说,这个大房间的火炕还没盘好,装修还没完工,所以暂时不能入住——他欺骗了我们,他是把民宿之中最大最好一个房间留给了他的两个女儿。
    如果只是因为思念爱女,哀伤成痴,扎成纸人供奉起来,那也不算是什么特别骇人听闻的事件——当然不是,因为令我无比恐惧的事件,从这里才刚刚开始。
    纸人,只是序幕的一个章节而已。
    老景移动手机,在桌面上的果盘照着,一个精美的大玻璃盘子里摆着西瓜片,苹果,香蕉,西红柿,甚至还有一串葡萄。
    老景伸手去触碰了一下:“果盘是新鲜的,刚买的水果。”
    金明说:“大集上买的。”
    我说:“那就说明,老驴在中午之后来更换过这里的东西。”
    金明思忖了一下,说:“没准儿,我们昨天晚上吃的西红柿拌白糖就是从这儿换下来的?”
    我激灵一下浑身微微痉挛,口腔里顿时泛起了那盘又甜又脆,清凉提神的“雪里喷灯”的记忆。
    老景没理会我和金明的对话,他举着手机,走进吧台后面搜索起来。
    金明扭头看我,说:“咱俩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我反问。
    “咱俩在好不错的纸扎店聊天的时候,一直在听那老娘们儿在讲二美被大美的鬼魂带走的故事。”金明慢慢说道:“但是咱俩谁也没想起来追问一下,二美冻死的第二天早上,尸体是在哪儿被发现的?”
    “还能是哪儿?”我强装轻松戏谑地说:“就是这儿呗。”
    金明叹息:“我猜也是……老驴自己说,他在这儿建民宿,是因为镇政府明年要在这里搞把那个游园会。其实不是,他之所以买下这块地,真实的原因,就是因为二美就是冻死在这里的。”
    房间里的老景一边举着手机在吧台之后搜索着,一边插话说:“这事儿我还以为你俩早就知道了呢?好不错没告诉你俩?”
    金明说:“她没说,当然我们俩也没问过。”
    “吧台后面有什么东西吗?”我问道。
    老景举起手机晃了晃,思忖着说:“乱糟糟的一堆,没啥特别的。都是些旧物件……语文书,数学书,图画本,图纸,还有几件校服,书包什么的。”
    “应该是大美和二美留下的东西。”金明幽怨地叹息了一声:“这个当爹的,心里一定很难受。”
    “嘿嘿,这是什么?”老景忽然诧异地自言自语了一声,随即俯下身子去查看。
    我和金明不知道他找到了什么,疑窦丛生,急问:“是什么东西?”
    老景站起身子,笑笑:“嘁,一包明信片而已,我还以为是钞票呢。”
    那一刻我的脑子有点儿发懵,甚至没有意识到老景说出了一个多么诡异的词。直到半分钟后,老景绕着吧台走出来,嘴里嘟囔着:“他妈的,这老驴是想闺女想疯了……”
    这一刹那我才如梦初醒,丢了魂似的嘶吼:“卧槽,明信片!”
    老景和金明都激灵地吓了一跳。
    “老景,你把那明信片拿出来!”我焦灼地喊道。
    老景紧张地看着我,琢磨了一下,转身回到吧台内侧,伸手拎起了一个红学生款式的双肩书包,再小心地走出房间,把书包放在地面上。
    走廊里还是太黑了,我二话不说,直接转身拧开了对面的房门,也就是金明和夏默住的那一间大房,随手按开电灯开关,瞬间大放光明,走廊里也随之亮了起来。
    我慢慢蹲下,仔细观察,那个书包看起来应该是大美或二美的留下的旧书包。里面装着一些书本,还有个肯夸张的大号塑料文具盒,在文具盒上面,横放着一个小小的牛皮纸包。
    我伸手把牛皮纸包掏了出来,放到地上。
    纸包体积很小,用牛皮纸包着,用玻璃丝绳结着十字抠捆起来,不仔细看的话真的有点像一沓包扎好的钞票,只不过有一头的牛皮纸包装被扯开了一个小口子,依稀可以看到里面是整齐码放的一捆明信片。
    我甚至已经隐约看到了那张林区小镇山水照片。
    我的手指已经因为紧张微微发麻,象是有一股电流穿过。但我还是尽全力保持稳定和平静,双手撕开牛皮纸,用力拽出一张明信片。
    金明也跟着蹲在我身边,低声问:“有什么问题?”
    我没有心思回答她,只是把那张明信片举起来凑近眼前——没错,就是那一张明信片。
    硬卡纸材质,四色快印,十年以上的成色,正面图片是伊通河镇的林区风光山水全貌,背面是邮政编码的六个方格和用于书写文字的虚线横格。
    跟我三天之前的晚上在师范大学两个侧门发现的两张明信片如出一辙。
    但,还是有些细微的区别——我正面反面反复观察,用力回忆——师大侧门发现的那两张明信片,明显是半成品,除了风景照片之外,没有任何说明性的文案。
    但这一捆的明信片,明显是一批成品,第一就是手感上,边缘的裁切要精细得多,手感上很平滑,甚至有些锐利。其次,这张明信片上增加了文案的内容:正面的风光照片左上角,用很丑陋的电脑隶书字体印着:山水风光伊通河 欢迎您光临旅游。
    而背面则在右下角增添了一行很细小的字迹:风光摄影 范美心。
    范美心,就是大美的名字,老驴和老景都曾提起过,我记得很清楚。
    这就很清楚了,我在师大捡到的那两张明信片是半成品,很可能是最初用来校对颜色的样品。眼前的这一叠,是成品。定稿之后把文案加上去了。
    而那张小镇全景风光照片是大美的摄影作品。作为原创作者,林业局给了她应有的著作权权益——署了个名。
    令我无比惊悚的问题接踵而至——我捡到的那两张半成品明信片,写着“二十年了你还好吗”和“无心”的那两张,是从哪儿来的?是什么人放在师大侧门的?以及……为什么会被我发现?
    两天以前,我还傻呵呵地以为那只是个意外巧合。但现在,我绝对相信那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布局,那两张明信片的离奇出现,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被我发现,就像老道口路边二鬼子的尸体的作用一样。
    我再一次无法遏制涔涔的冷汗从颈椎到尾椎慢慢渗出,蔓延洇开。
    与空房间里那两具纸人相比,这一张小小的明信片更令我震撼,惊悚。
    老景看了我一会儿,也蹲下来,从包装里抽出一张明信片:“这张风景画片,是大美拍的……她是学这个专业的。”
    我点点头:“嗯,你说过,我记得。跟我的大学专业有点儿关联。”
    “这是她大学毕业那年回到镇上……哦,那时候还叫林业局。受了林业局宣传部的委托拍的照片,宣传部干事选了这一张,做了这套明信片,逢年过节,请客送礼的到处去发,那时候林业局穷,求爷爷告奶奶找大老板,招商引资嘛,这玩意儿就是给招商引资配套的。”
    “我明白,我也是这种小镇上出来的。”我说。
    金明也从纸包里拽了一张明信片出来,端详着:“嗯,别说拍的还真不错,水平快赶上我了。”
    老景呲了呲牙,但是没反驳她,接着说道:“大美那孩子非常喜欢这套明信片。她说,这是她的作品第一次被家乡政府采纳,这是她为父老乡亲做出的一点贡献。”
    “你知道的挺清楚啊?”金明笑道。
    “那还能不清楚吗。”老景说:“为了追查这一连串案子,我在这个镇上窝了多少年了,大大小小的事儿,我哪一件不门儿清。”
    “门儿清?你咋不知道老驴这里有个密室呢?”金明笑嘻嘻,但是狠狠地戳了老景一刀。
    老景尴尬地叹息:“唉,除了这一件……”
    他随即转向我,追问:“可以说说,你到底在想啥吗?”
    我琢磨了一下,正想说出我捡到半成品明信片的事儿,金明却狠狠地拽了我一把,我顿时一愣。
    “干嘛?”我悻悻地问。
    金明没搭理我,反倒瞪大眼睛阴沉地盯着老景。
    老景也有点儿懵了:“干嘛这么盯着我?今天这都是第三回了啊?”
    金明嘴角嘶嘶冷笑:“老景,你又说错话了,你自己意识到了吗?”
    老景迅速冷静下来:“哦,哪句话错了?”
    “你刚刚说过,你为了查这一连串案子,来这个镇上窝了好几年了,所有的事儿你都门儿清?”金明慢条斯理地复述了一遍。
    “实话实说啊,怎么了?”老景很不屑地反驳。
    金明笑了:“那你怎么没有老驴的电话号码呢?”
    她说得对!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我被金明的敏锐观察与分析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望尘莫及。
    就在不久之前,发现老马已死之后,我们所有的人都聚集在温泉馆里。‘那时候老景要求所有人都撤出去,锁门保护现场。那个时候他就到处询问谁有老驴的电话,叫他过来锁门。
    他在这个镇子上蛰伏了这么多年,每个相关人员他都事无巨细地调查过,又怎么可能没有老驴的电话呢?
    “所以,你其实是有老驴的电话,是吧?”金明微笑着,步步紧逼:“在温泉馆里你装模做样地找老驴,就是为了掩饰。因为你知道老驴去哪儿了,对不对?”
    我什么也没说,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老景。
    沉默了一会儿,老景终于耍赖似的笑笑:“没错,是我让他藏起来的。”
    “为什么?”我简直无法忍受,大吼一声。
    “你小点声!”金明呵斥了一句,我强忍着冷静下来。
    老景似乎很是疲惫,干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喘息着。
    “就在你给我打了电话,说老马死了之后,我就立刻给老驴打了个电话,叫他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偷偷摸摸离开,不要被你们发现,没有我叫他,不许回来。”
    “为什么啊?”我着实气愤追问。
    “理由很简单……老马死了,从表面上来看,你是第一嫌疑人,老驴就是第二嫌疑人。”老景说:“我需要排查你们这些人,如果我排查你们的时候,老驴也在场,那他就喧宾夺主了,你们所有的人就都可以把矛头指向他,我就不能清晰地判断你们几个人之中的嫌疑人了,明白吗?”
    我沉吟片刻,点点头,表示这个理由可以接受。
    “所以,我必须先把他支开,我才方便针对你们几个人下手。”老景说。
    “真他妈鸡贼!”金明嘲笑一句,接着问:“那他到底藏哪儿啦?”
    “我也不知道。”老景说:“这个镇子都是他的地盘,他随便扎个地方躲一会儿都行。”
    “不对!”我截断他俩对话:“如果老驴要藏到 外面,他得开着他的三蹦子吧。”
    “不是的。”老景说:“这个时候他不会开着他的三蹦子出去。因为我叫他不要惊动你门,悄悄离开。而那时候夏默,金明,小浩就在河面上拍照片儿呢,他要是直接开三蹦子出去,动静太大,会引起注意的。”
    好吧,这个解释也很合理——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老驴不见了,而三蹦子还停在门口的原因。“你为什么不让他躲到派出所去?”我似乎抓到了一点破绽,逼问:“这个时候,你根本不能完全排除老驴的嫌疑,万一的万一,他真的就是凶手呢?”
    老景臊眉搭眼的瞥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所以你应该随便编个理由,叫老驴去派出所,然后让所长,他大外甥先把他控制起来。这样才安全……”我接着说下去:“你就这样让他溜了,万一他逃跑了,怎么办?”
    “放屁!”
    老景呲牙啐了一下:“控制?凭什么控制?以什么罪名控制?老马死了,这件案子至今我都还没上报呢,所里还不知道有这件案子呐!这件事儿,咱俩在浴池里就说过,你他妈忘啦?这个馊主意,还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你现在回头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你还是个人吗?!”
    金明忍不住偷笑,轻轻怼了我一下:“听见没,为什么人人都说你不是个人!”
    我顿时吃瘪了,他俩说得没错!一时之间我也恍惚觉得自己非但不是人,简直就不是个人型生物。
    老景喃喃地说:“救护车是我自己安排的,法医是冲我面子帮忙的,就连买羊肉的小警察都是我私下安排的。将来要是犯了事儿,这些人都是要跟着吃挂捞的!”
    他猛地抬头,眼神如刀剜着我:“这他么的都是你惹的祸!”
    我话可说,只能撞死,默认。
    “如果你刻意安排老驴离开,那就意味着一件事……”金明琢磨着说:“你确认老驴肯定不是弄死老马的凶手?而真凶一定在我们之中?”
    老景忽然沉默了。他看看我,看看金明,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好吧,我不问了。”金明说:“爱谁谁吧,反正那个人肯定不是我,对吧?”
    “如果他怀疑是你的话,就不会跟你扯这么多了。”我补充道。
    但是我脑子里忽隐忽现地回忆起一些细节,变化,拼凑,首尾衔接,环状自洽——我想我大概已经猜到了老景最怀疑的那个人是谁。
    “那接下来怎么办?”我问道。
    “该警察处理的事儿,交给警察来处理,你们不要瞎打听。”老景说:“等会儿我打电话叫老驴回来。”
    “那你还是现在就打吧!”金明下意识地裹紧大衣领口,说:“这他么温度越来越低了,叫他回来烧锅炉。”
    没错,时间渐渐过去,民宿里渐生寒意,可见暖气系统已经缓慢地降温了,这也说明一件事——老驴没有藏在锅炉房里。
    老景佝偻着身子,艰难地试图站起来,但非常吃力,我和金明及时起立,各自伸手拉了他一把。
    老景长叹一声:“真是老了,起不来了。这要是搁几年前,我一个鲤鱼打挺……”
    “行啦行啦,少吹点牛逼对身体有好处。”金明戏谑道:“赶紧给烧锅炉的打电话,都要冻死了!”
    老景看看我,慢悠悠地说:“你,把人家书包送回房间里去……”
    我有点不情愿,但还是顺手把那张明信片塞进裤兜里,然后把那一捆扎好的明信片拣起来重新塞回书包里……
    好吧,如果你是一个读者,请原谅我再一次在此处停顿,卖个关子。
    我想,你一定也有个疑问,我前面铺垫描述了那么多——离奇,诡异,恐怖,平生未见,骇人听闻,都在哪儿呢?
    你看了这么久,根本没发现有任何能吓你一跳,或者,吓“我”一跳的情景啊。
    如果说,只有一个莫名其妙装修成酒吧的空房间,两具栩栩如生但是略显惊悚的纸人,或者是一捆死者钟爱的明信片……太普通了,每一步香港烂片里都有的,吓不到你的。
    好吧,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前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铺垫,都是引线,那些事情虽然略有惊悚,但是绝不骇人。
    真正的恐惧,从这里才刚刚开始……
    我把那一捆明信片小心地塞回双肩书包里,就在一瞬间,我瞄见书包里,文具盒下面,压着一本书。
    我的心脏停顿了——对,停顿了。这不是夸张的修辞手法,而是事实,就是那种生理意义上的停跳,半秒,或者一秒,或者更长一点点时间,我的心脏完全没有了声音和节奏,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全身的血液都在向手足四肢的末梢澎湃奔涌。
    那是一本不太厚的书,更准确地说,是一本中篇小说的厚度,由于取走了那一捆明信片,以至于它的大部分封面显露了出来。
    封面是深蓝色的,水墨线条勾画着一个不甚清晰的人影,黄色的书法字体写着书名和作者,字体的明黄和封面的深蓝反差极大,所以显得字迹无比清晰,甚至有些突兀——《诱僧》李碧华著。
    二十年前那个晚上,在师范大学西侧门胡同的租书屋里,我亲眼看到吴鑫租走的那本小说。
    片刻之后,我总算从窒息中挣脱出来。
    金明看出了我的异样,她伸手帮我取出来,塞到我手里。
    我的手指突突颤抖,这一次我用尽了力气也无法控制。但还是一点一点翻开了封面。
    在扉页上,我看到了那个小小的,但是无比清晰的蓝色图章——和兴四道街学子书屋。
    老景刚才已经掏出了手机准备给老驴打电话,但是看到我诡异的表情和举动,只好停下了。
    我无比艰难地转脸看着他,无法说话,只是咧了一下嘴角。
    老景狐疑地一伸手,极其迅速地从我手里抽走了那本书,盯着扉页看了一眼。
    然后,他的脸上就浮现出跟我一模一样的表情。
    金明蓦然惊悚地喊道:“你俩什么情况?附体了?中邪了?”
    老景随即缓过神儿来,急促不停地大口喘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连续哮喘了十几口大气之后,他总算略微安定下来,但还是颤巍巍地举起电话,按键,拨通了号码。
    “是老驴吗?”我胆颤心虚,问道。
    老景没说话,点点头。
    他的老旧手机音量很大,我和金明都能清楚地听到里面传出的音乐声——观世音菩萨大悲咒,轮回往复,无休无止,十秒,二十秒,三十秒,没人接听。
    忽然,门厅里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我听见夏默鬼鬼祟祟地喊道:“警察叔叔,警察叔叔……荀哥,金姐!”
    “怎么了?”金明有点儿气急地问道。
    “那个,老驴的电话铃声,在门外……”夏默在门厅处,指了指门外。
    “你怎么知道是老驴的电话?”我吼道。
    “我听见过他接电话啊!”夏默期期艾艾地说:“和尚念经的铃声。”
    老景已经像一条脱缰的老狗似的窜了出去,我和金明立刻追上去,进入方厅,之间小浩和尼洛都心虚胆怯地站着,显然是害怕了。
    但是我的确隐隐约约听到了大悲咒的铃声,从门外似有似无,虚无缥缈地渗透进来,这本来悲天悯人的佛经,此时此刻听起来,却有一种鬼魂夜行,呜咽吟唱的恐惧。
    老景口腔鼻孔中重重地喷出一团白热的呵气,撩开了棉布帘子,用力拽开大门。
    我和金明立刻冲上去,一左一右挤着老景。
    冷风如刀,割在我们的脸上,雪花扑扑簌簌纷乱扑在我们的脸上。
    我们三人没有动作,没有言语,甚至没有呼吸,这一刹那,我想他们俩都能体会到刚刚我体验到的那种心脏骤停的滋味。
    因为我们一拽开门就看到了老驴——死了的老驴。
    简称“死驴”。
    谢谢各位老友的关注!

    老驴已死,大结局正式开场,拭目以待。

    下一章,遗书揭秘骇人听闻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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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2-18 18:10:28  更:2022-11-05 02:4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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