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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爆笑悬疑推理罪案小说《美丽的流星雨》装龙做雅最新力作(转载)[第2页]

作者:装龙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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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穆在第一次勘察时看到的合页上拔出来的螺丝,其实并不是踹门时产生的,而是故意拧出来的,目的就是伪造一个门被踹坏了的现场,用以掩盖门框与门板之间其实早已出现了缝隙这个事实。
    凶手伪造密室的过程是这样的:凶手完成杀人后反锁一道门锁,由于有缝隙,此时,她是可以从外面关上房门的,之后用铁丝拴紧房门,再将木条镶进缝隙,这样从外面就无法打开房门了,因此形成了密室,第二天,她与其他人率先赶到现场,站在门边用身体挡住镶嵌了木条的缝隙,这时候是没人注意这个细节的,在有人证证实门被反锁,并完成砸门或踹门的动作之后,她再找机会取掉木条,这时无论用什么方式打开房门都显得顺理成章了。
    浅大密室与六道村密室虽然在锁门的方式上有所不同,但伪造成密室的的方式却异曲同工。
    这两个密室案要想获得成功,最关键的两点是第一,凶手必须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六道村密室案凶手第一个到达现场是为了在里面的人还没来得及拿开木板之前先踹几下门,否则就会被里面的人发现木板放置的状态已经发生了变化,从而成为疑点,而浅大密室案凶手先期到达的原因是拿走并销毁那根木条;第二,到达现场后必须有人砸门或踹门,从而造成门板损坏的假象,为了确保这个行为发生,他(她)又必须在第一时间达到现场,到达现场后,踹门这个动作即使没有人替他(她)做,他(她)也会亲自去做。
    六道村密室案中符合这两点要素的人有两个,其中戴小萍的嫌疑是何穆主观排除的,但在浅大密室案中,嫌疑人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夏雪,另一个人李丽是客观排除的,因为李丽没有时间取掉木条并将木条扔进排水管道。
    两个密室案相隔整整十二年,却被何穆在两天之内先后破解了。
    案子虽然破了,但破的并不圆满,或者可以说只侦破了一半,因为前一个密室案要想找到凶手的犯罪证据简直是大海捞针,而后一个密室案中认定凶手的证据也同样难以找到。
    何穆看了看手中的木条,这算是证据吗?这不过是一根极其普通的装修用木条,几乎每个装饰材料商店都有销售,售货员会记得每个购买过这种木条的人吗?何穆摇了摇头,希望渺茫啊。
    能够证明夏雪杀人的其他证据又在哪里呢?而她杀人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何穆带着困惑离开了天台。
    此时,他非常想把自己的推理结果告诉吕春达,让这个刑警队长立刻去抓人、审问,按照警方的一贯作风,先把嫌疑人抓起来,审吧审吧就审出疑点了,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六道村密室冤案是吕春达的顶头上司一手制造的,作为下属,他敢翻案吗?别是蛇鼠一窝,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让他知道了真实的推理过程和推理结果,反倒是打草惊蛇了,既然现在不能告诉吕春达方威是凶手,那么同样也不能告诉夏雪是凶手,因为这两个案子是相通的,揭开了一个密室就等于揭开了另一个密室。
    何穆这样想着,走到破捷达后面,将木条用一张旧报纸包好,放进后备箱里。
    坐回驾驶位,打开手机,之前孟凡给他的微信里发了不少信息,提示音一直在响,他却一直没来不及看。
    他猜想,孟凡发来的那些信息,大概都是有关方威、戴小萍、李丽和夏雪的。
    果然,微信里的第一条就是有关夏雪的。
    第二十五章 嫌疑人
    夏雪的户籍信息显示,她1998年出生于浅海市兴隆镇,原名陈静轩,父亲陈渊,母亲戴小萍,2008年父母离异,户籍及住址未变,2010年戴小萍再婚,男方名叫夏某阳,户籍为浅海的上级市丹州,同年,夏雪的户籍跟随母亲戴小萍一同迁往夏某阳的户籍所在地,同时其姓名变更为现在的夏雪。
    从夏雪的户籍信息可以看出,夏雪是读完小学之后迁出并改了名字,这大概是其母亲戴小萍有意而为之,目的是为了隐藏夏雪有一个杀人犯生父的事实,从而更好地保护她在同学老师心中的形象。
    夏雪的简历显示其自2003年至2009年就读于浅海市兴隆镇兴隆小学,2009年至2012年就读于丹州市某中学初中部,2012年至2015年就读于丹州市某重点高中理科实验班,同年考入浅海大学外语系。
    报考外语系的一般都是文科生,以理科生的成绩考入的外语系,这种情况倒是不太常见,除非理综实在太烂了。
    何穆在另一份由浅大提供的学生资料里看到了她当年的高考成绩,总分竟然达到了560多分,其中数学更是拿到了142分的高分,以她的这个成绩完全可以被更好的211高校录取,即使她入了浅大,也可以读浅大里最好的专业,没必要选外语这么个烂大街的专业呀?
    何穆带着疑惑继续查看夏雪的有关资料,关于夏雪的资料还有一张近一个月的手机通话记录和银行卡收支账单。
    在通话记录上已经标注上了通话人的姓名职业等有关信息,在案发当天,夏雪一共接到过三个电话和一个未接电话,只打出过一个电话,接到的三个电话有两个在机主姓名后面标注了家教雇主的字样,一个韩冰的,未接电话是韩冰于当夜10点五十五分打入的,夏雪那个打出的电话是当晚七点多钟打给韩冰的,看来案发当天夏雪与韩冰存在着较多的联系,那么通话内容又是什么呢?
    夏雪的银行卡信息显示她有两张银行卡,一张旧卡开户行为丹州市,一张新卡开户行为浅海市,从收支记录上看,丹州的银行卡为主卡,浅海的卡是浅大扣缴各种费用的学生卡。主卡在近一个月内每周六周日会有两笔固定的三百元收入入账,入账方式为微信提现,看来这笔收入是她给人当家教的所得收入,主卡的支付记录显示,除了定期向学生卡内转入固定的费用之外,还有两笔相对大额的支出,一笔的是收款方是第一人民医院,支出金额为3984元,另一笔为某淘宝电子产品商城的购物支出,金额经然为1898元,这两笔支出导致该卡的余额仅为刚刚入账的那600多元,前一笔钱的用途非常明显,而后一笔钱的支出则完全不符合她的消费特征,她在淘宝上是买了医疗用品呢?还是什么奢侈品呢?
    何穆掏出手机给孟凡拨了过去。
    “小孟啊,吕春达也注意到夏雪了?他还查到了夏雪的什么疑点?”
    “疑点?吕队没提到夏雪有什么疑点呐。诶?你怎么知道吕队在查夏雪呢?”孟凡疑惑地反问。
    “通讯记录、银行卡,是你能查到的呀?长能耐啦?学会跟我吹牛逼了。”
    “呵呵,”孟凡不好意思地讪笑了两声,解释道:“是吕队安排人查的,看完就放他桌子上了,你正好也要她的资料,我就顺手拍个照片发给你了,不过吕队看完之后什么也没说,也没让人继续查,估计是没发现什么疑点吧。”
    “没疑点?她一个穷学生,这一个月家里不仅没给她打生活费,还花去四千多医药费,并且花了一千八在淘宝上买东西,这还不是疑点?买了什么?你能不能登上她的淘宝账号?”
    “啊!黑她淘宝啊?我看出来了,不是违法乱纪的事你是不会想到我的,盗取一个人的淘宝账号那么容易呀?又是手机验证,又是啥地,这活儿我干不了,老师没教!”
    “淘宝账号不好盗就从她的快递信息入手,去快递公司查一下不就行了,这也干不了就别当刑警了,去当交警吧,那个不需要动脑子,会原地转圈就能干。”
    何穆放下电话,却一点都兴奋不起来,心情反而越来越沉重。
    他没有想到夏雪竟然是陈渊的女儿,难怪她制造了一场与她爸爸含冤入狱的原因一模一样的杀人现场,也许是那个杀人现场给她留下的记忆和影响太深刻了吧,看来她早就研究过并且破解了这道密室谜题,所以才模仿的如此逼真,可是,她既然破解了密室,为什么不告诉她爸爸呢?又为什么不向有关部门申诉重审她爸爸的案子呢?
    总之,夏雪的行为充满了矛盾,而此时何穆的内心则更加矛盾。他听从良心的驱使,历尽磨难去为陈渊翻案,而最终抓到的却是陈渊的至亲至爱,甚至是精神支柱,那么陈渊听到了这个消息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崩溃是必然的,还不如不为他翻案,而隐瞒真相,不抓到夏雪这个真凶,易雯和朱筱睿有可能放出来吗?她们才是真正无辜的,再制造一起冤案,这个结果又是何穆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正面接触一下夏雪’,何穆这样想着,他看了一眼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刚好是中午十二点,他扔掉烟蒂,发动了汽车。
    浅大上千平米的食堂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食堂的整个正面全是各色食品摊位,溜炒快餐、各地小吃、面点汤粉、韩式料理、日式寿司、火锅烧烤,几乎应有尽有。
    何穆在人群中穿梭,眼睛在四处寻找,在可同时容纳上千人就餐的超大食堂里找到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何穆在多年的抓贼实战中练就出了超人的眼力和丰富的经验,在茫茫人海中,他很快便锁定了一名坐在角落里低头吃东西的女生。
    他就近打了一份快餐,端着托盘走了过去。
    在夏雪的对面坐下之后,她朝夏雪看了几秒,目的是吸引对方的注意,从而制造搭讪的机会。
    果然,夏雪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一皱,旋即低下头继续吃饭。
    何穆看到她的托盘里只有一碟免费的咸菜和半盘溜豆腐,手上握着半个馒头。
    虽然她一直低着头,但何穆注意到她不停地用眼角的余光偷瞄着对方,两腮也加快了蠕动。
    何穆知道如果再不进入对话阶段,她很快就要离开了,于是他平静地问道:“你是陈静轩吧?”
    对方显然吃了一惊,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同时也大胆地抬起头,直视着何穆,点头答道:“是,你是?何叔叔?”
    “你还记得我?”何穆也惊讶地反问道。
    夏雪嘴角微微上扬,浅笑道:“记得,你没什么变化。”
    “是呀,成年人,的确没多大变化,不像你们小孩子,上次见到你时,你才九岁吧,长成大姑娘了,完全认不出来了。”
    夏雪收起微笑,警惕地问道:“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哦,也不算是特意的吧,”何穆有意让语气自然下来,故作轻松地说道:“我昨天去看你爸爸了,对了,我退休了,现在有时间了,想重新查一查你爸的案子,我一直认为他是被冤枉的,案子发生不久我就被调出刑警队了,所以没办法一直查下去,现在再查,虽然有点晚,不过我会尽力。”
    “哼,”夏雪低下头冷哼了一声,不屑地问道:“就算查到了真相,又有什么用?能给我爸平反吗?十几年的冤狱怎么算?爸爸还有机会去学校门前接我放学吗?能还给我一个有爸爸陪伴的童年、少年吗?”
    面对一连串无法回答的问题,何穆的心情只有惭愧,但是,惭愧之余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他稍作调整之后便进入了正题:“你是不是也在查那个案子?一直在查?”
    夏雪没有回答,但这已经代表了默认。
    “你知道凶手是谁吧?”何穆继续追问,但夏雪还是没有回答。
    “既然你知道了真凶是谁,为什么不去报案和申诉呢?”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夏雪终于开口了,却还是那句话:“申诉有用吗?”
    何穆无语,夏雪的想法代表了大多数人对现实的认知,一个冤案的平反要比这起冤案的判决难上十倍百倍,因为它已经不再只涉及当事人本身,它所涉及到的内容多到难以想象,了解一下聂某斌案的平反历程就知道其中的难度了。何穆能说什么呢?最为一名退休警察,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能为陈渊翻案,又怎么能怪夏雪,这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毫无社会背景的小姑娘呢?
    他只能毫无底气地回答:“至于你爸爸能不能平反,我会尽力,我们要相信法律的公正,我正在考虑找哪位律师正式介入此案,并且已经着手准备在网络上发动一场呼吁有关部门介入的行动,当然,这里面的阻力会很大,所以要给我一些时间,而最难的,还是要找到真凶确凿的杀人证据。”何穆在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将目光盯向对方,观察着她的反应。
    何穆从刚才夏雪用沉默来回答凶手是谁的这个细节中判断出她已经推理出了真凶是谁,她比自己更早更深入地介入了这个案子。既然是这样,那么她应该掌握了更多的线索吧。
    夏雪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微笑,转瞬即逝,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堆在餐桌上的几本书,一只手端起托盘,一只手拿起书,低着头轻声说了一句:“方威离婚了,你可以去问一问他前妻,我要去上课了。”
    可是她刚刚迈出一步,那几本书便从手中滑落,重新掉回了桌子上,一张破旧的借书证从一本书中掉了出来,刚好飘落到何穆的眼前,何穆拾起借书证翻看了一眼,正面写着一个张姓的借书人姓名,里面是几页密密麻麻的书单,而背面却脏兮兮地印着半个鞋印,像是刚从垃圾堆里捡来一样。
    何穆掸了掸借书证,那个鞋印依旧清晰地印在那里,大概是那只鞋踩了什么油渍之后再踩到了借书证上,因此才像图章一样得以长久地保留了下来。
    图书馆、垃圾桶、借书证,这几个词组在何穆的眼前依次闪过,一个东西在不同的地点两次出现,冥冥之中一定是在暗示着什么。
    第二十六章 渺茫的证据
    方威离婚的信息何穆在孟凡发给他的资料里见到过,但是由于刚才急着来食堂找夏雪,他没来得及细看,现在他坐回车里终于有时间好好了解一下这个方威了。
    方威,男,1970年生,47岁,文化程度大专,党员,再婚。
    基本简历:1970年*月*日出生于浅海市兴隆镇;1983年-1988年就读于兴隆镇兴隆中学;1988年参加工作,1988年-1992年担任兴隆镇六道村村委干事;1992年入党;1992年-1994年任兴隆镇党委宣传干事;1994年-1995年进入浅海市党校学习;1995年-1998年任兴隆镇某街道办办事员、街道办主任;1998年-2005年先后担任兴隆镇三道村和六道村党支部书记;2006年创立三威建筑安装有限公司;2009年创立三威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至今。
    何穆从这份简历中简单地推断出了方威的发展及心路历程。
    方威虽然出身于农民,但家庭背景还是相当不错的,要知道在那个时候,高中一毕业就参加了工作,而且直接进了村委,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他的一只脚迈进了机关单位,那么下一步自然而然地要考虑在仕途上发展,所以他之后进入党校学习。
    在1998年之前,他在经济上应该没有大的问题,因为这段时间他所担任的职务并不是实权派,而98年之后,他便彻底走上了务实的路线,因为到了98年的时候,一道村和二道村已经基本完成了城镇化建设,三道村成为大规模改造建设的目标,他在这个时候担任该村村支书,掌握着土地使用和分配的生杀大权,看样子应该是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有了这一桶金垫底,他才能够在三道村撤村之后又顺利地继续担任六道村的村支书,如果说他担任三道村支书有些侥幸的话,那么他担任六道村支书则完全是靠重金运作,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村长村支书大概能捞多少油水已经完全公开化了。
    至此,他终于走上了个人发展的快速路。
    方威的婚姻状况里显示其有两段婚姻,首段婚姻始于1995年,妻子刘慧,比他小一岁,是兴隆镇镇老镇长的女儿,而方威的父亲也是兴隆镇的一名干部,这两家联姻也算是强强联手了,而他们离婚的时间是在2010年,2012年开始了他的第二段婚姻,对方是比他整整小了十五岁的一名下属员工吴碧莲,也就是他们结婚时,方威42岁,女方27岁,不用猜,基本上属于小三上位的那种。
    在家庭成员方面,方威与前妻在1996年生有一女,取名方媛,离婚后归女方抚养,情况不明,与现任妻子也生有一女,出生日期为2011年某月,由此推算,他们在结婚之前就有了这个孩子,结婚证是孩子出生后补办的,小三上位基本得到确认。
    何穆将目光转回到方威现任妻子的姓名上,吴碧莲这个名字他刚刚见过,是在夏雪的通讯记录上,那个标注着雇主电话的就是她。原来夏雪当家教所教的竟然是方威与现任老婆所生的六岁的女儿,一个数学成绩一流的本科高材生不去辅导高三学生,却去当一名学龄前家教,这哪里是什么家教,分明就是个保姆嘛,看来这个夏雪为了获得方威的杀人证据,深入虎穴,打入敌后,也是费尽了心机呀。
    何穆在资料里找到方威前妻的电话,拨了过去,电话想了几声被人 接了起来,而传来的却是一个男人懒洋洋的声音:“喂,谁呀?”
    何穆的心凉了半截,他猜想,资料里留的这个电话一定是刘慧多年前使用的号码,这个号码不是由于多年不使用已经被注销并以新号码的方式放了出去,就是她把这个号码给了别人,如果是后者还好点,还有打听到新号码的希望,如果是前者就麻烦了,要想找到刘慧那就需要动用特殊关系。
    他带着一线希望对这电话说道:“这个号码是刘慧的吧?”
    “啊,是呀,你谁呀?找她干嘛?”
    “我是派出所的何穆,我找刘慧,有重要的事情向她询问,你能不能帮我找到她?”
    “什么重要的事情,跟我说就行了,别去烦我姐。”对方有些不耐烦地回道。
    听到这句话,何穆一阵惊喜,急忙问道:“你是刘卫东?”
    “啊,是呀,我就是刘卫东,你认识我?”对方很是疑惑地反问。
    “我是市局刑警队的何穆,你不记得我了?”
    “市局刑警队?啊…啊!我想起来了,见过两面,还给我做笔录来着,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不提我早都忘了,怎么了何大哥,你找我姐有事呀?”
    何穆想直接跟他说为了密室案的事,但转念一想,现在还不能确认他们与方威之间的关系到底怎么样,尤其是刘卫东,男人之间的关系往往是利益当先,虽然他姐夫抛弃了他姐,但如果利益足够大,他和他前姐夫依旧亲如兄弟也不是没可能,想到这里,他试探着问道:“哦,也没什么事儿,这不是我看好了一套房子嘛,是你姐夫方威盖的,可是你也知道,出事儿那年我和他闹了点别扭,找他不太方便,这不就想起你姐了吗,不知道你姐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你还敢买他盖的房子?胆可够大的,”何穆刚说完,对方便迫不及待地说道:“他盖那玩意儿框架里没钢筋,混凝土里没水泥,用手一扣直掉渣,只有嫌命长的人才敢买,他那几个楼盘出老多事儿了,人都死好几个了,有电线短路电死的、有卫生间跑水淹死的、有楼板掉下来砸死的,你还敢买他的房子?买他房子的人一般都是给老婆买完大额意外保险的中年成功男士,自己根本不去住。”
    何穆心想,按这描述,方威开的哪是建筑公司呀,这不是杀手公司吗,但他也知道,刘卫东说的肯定有些夸张,但这说明了一点,他和方威已经是势不两立了。
    得出这个判断之后,何穆放心了,他笑了两声,继续说道:“我也就有个意向,听你这么说还真不能买他的房子了,产品如人品,方威这人不咋地,盖的房子也好不了,算了,以后再说吧,”何穆就坡下驴过度了一下之后马上转入了正题:“诶,我前一阵怎么听说,十二年前那起水泵房杀人案跟方威有关呢?”
    “那案子不是早就判完了吗?现在再提它还有什么用?”
    “判是判了,不过凶手始终也没承认,在监狱里不断地申诉,听说这案子被告到巡回法庭了,引起了最高法和纪检委的高度重视,要重启调查,看来,这案子还没完呀。”何穆一脸严肃地编着谎话。
    “是吗?那可好啊,我就说这小子不是好人么,早点把他抓起来,为民除害。”刘卫东幸灾乐祸地说道。
    何穆听出了对方态度上的变化,于是趁热打铁继续问道:“我记得出事那天是方威找的你一起去的水泵房,那段时间你就没发现点什么吗?”
    对方先是一阵沉默,继而警惕地反问道:“你今天恐怕不是来找我姐的吧?更不是为了买什么房子,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何穆思索了几秒,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经被拆穿了,他为什么不把自己弄得再高大上一点呢?想到这,他故作神秘地说道:“你很聪明,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实话跟你说吧,十二年前的水泵房谋杀案已经启动重审程序,我的任务就是秘密调查方威的犯罪证据,所以才找到了你,我们早已查明这个电话是你的,也知道你姐和方威早就离了婚,但是,为了确定你和方威之间还有没有瓜葛,刚才才故意编了那套说辞。”
    “这么说,你是调查组的人?”
    何穆对这个问题没有准备,他犹豫了一下,但马上反应了过来,急忙改变口吻,用他一贯的公安局长兼政法委书记的气势说道:“啊,是呀,我现在是中纪委调查组驻浅海市特派员,调查组必须找一个熟悉浅海市工作及环境的内部人员参与调查,而我是最初参与办案的几名刑警之一,也是首先对该案结论提出反对意见的人,让我来调查此案,再合适不过了。”
    何穆说完才想起自己连个党员都不是,编什么不好,编个中纪委特派员,看来以后再编故事一定要打好草稿啊。
    好在刘卫东并没有听出这么明显的漏洞,他惊讶之余不禁对何穆肃然起敬,他像刚认识何穆一样,重新打起了招呼,并且紧张得连称谓都改了:“啊,你好,特派员同志,你好,你好,有什么需要我协助调查的,尽管吩咐,我一定全力配合。”
    “小刘同志啊,你不要紧张,我们要调查的是方威,又不是你,你要相信我们中纪委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同时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嘛!我们目前还处在秘密调查阶段,所以,我找过你这件事,你不要向任何提起,你也知道,方威的社会关系非常复杂,很可能涉及到市里政法系统的高层,他们有能力监控你的电脑、电话等通讯设备,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今后你在电话、微信、QQ等社交软件里千万不要提及此事,我们最好也不要在电话里面说太多,有些问题我要当面向你询问,我们还是找个时间见个面吧!”
    第二十七章 证据初显
    何穆找了一件档次稍高的休闲装穿上,戴上一顶棒球帽,耳朵上插上一只蓝牙,又特意找了个墨镜戴上,路过报刊亭时买了本《妇女之友》杂志卷了个卷拿在手里,一路鬼鬼祟祟地来到了约定的地点—-海滨公园的一处假山后面。
    刘卫东早已在那里等他了,两人对完暗号,开始进入正题。
    “我早就知道方威这小子不是个东西,他在当村支书的时候贪了不少钱,有好几百万呢!”刘卫东开口便揭发起前姐夫来。
    “证据呢?”何穆简单地反问。
    刘卫东把头摇的像根弹簧,嘴上却说:“证据得你们去查呀,我要是有,不早给你们写举报信啦。”
    “那你怎么知道他贪污了?”
    “这不是明摆着嘛,他有多少钱我还不知道,他在镇里第一个买了高档轿车,第一个盖起了二层小楼,第一个找小三,这得花多少钱?不是贪的,哪来的?”
    “我记得,他买的第一辆越野车是落在了你的名下,二层小楼好像也帮你盖了一栋,至于小三,好像不是他当支书时找的吧?”
    何穆说完心里还在想,这小舅子恨前姐夫得恨成什么样,宁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也要他前姐夫不得好死,真是应了那句话:舍得一身剐也要把姐夫拉下宝马。
    刘卫东尴尬地咽了咽口水,不再说话了。
    何穆不关心方威贪污腐败的事,他关心的是命案,他朝刘卫东挥了挥手,说道:“方威的经济问题以后再说,我想知道的是他杀害杜建的证据,在这方面你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吗?”
    “有价值的线索?什么算是有价值的线索?”
    何穆有些无语,他觉得眼前的这颗脑袋瓜子里长的不是智商,是痔疮,他耐着性子解释道:“比如,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杜建是他杀的?”
    刘卫东笑了一下,回答道:“杀人这事儿能跟别人说么,那他不缺心眼么。”
    何穆觉得他刚才提出的例子就有点缺心眼,于是为自己开脱道:“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嘛,我当然知道他不可能和别人说,但是我们可以从他的某些特殊行为上判断出他有没有杀人,首先是作案时间,当时我在询问他的时候,他说他在案发当晚一直在家睡觉,你姐也证实了他所说的话,但是,你姐说的就是实话吗?你姐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刘卫东想了一下,失望地说道:“我姐说的是实话,她那天真的在睡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九点都没醒,上班都晚了。”
    “她跟你说的?”
    “不是,出事那天我不是也去了么,我给她打了两次电话,想告诉她这件事,她都没接,第三次她才接了,还骂了我一顿,说上班都完了,着急忙慌的,我当时看了下表,都九点半了。”
    “她平时也起这么晚么?”
    “哪能呢,不用上班了?再说,她得先送孩子去托管班,都去上班了,没人看孩子,她七点多就得起来给孩子做饭。”
    何穆明白了,大概率是方威给她下了药,致使她长眠不醒。
    他点点头说道:“上次我询问你姐的时候,她可没说这个情况,回头把你姐的电话住址告诉我,我当面跟她核实一下。”
    “这个,恐怕我告诉你也没用。”
    “为什么没用?”
    “她现在…”刘卫东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说道:“这儿出了点问题,以前的事都记不起来了,住在精神病院里呢。”
    何穆终于理解刘卫东为什么这么恨方威了,不用问,肯定是他姐因为离婚受到了打击,才变成了这个样子,但是马上一个问题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不解地问道:“你外甥女不是跟着你姐过吗,你姐住院了,她跟谁过呢?”
    “哦,你说刘云啊,”刘卫东只提了一个名字便停顿下来,脸上露出一种痛苦的表情,他的嘴角颤了颤,说道:“她死了,跳楼了。”
    何穆抬起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说道:“等等,你说方威的女儿叫刘云?不是叫方媛吗?”
    “那是他们离婚之前的名字,离婚之后就改名叫刘云了。”
    “是去年浅大跳楼的那个刘云?”
    “啊,是呀,就是她。”
    “她为什么跳楼?”
    “还不是我姐骂她了几句,想不开,就跳楼了,唉!”刘卫东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姐离婚以后没多久脾气就变的非常暴躁,常常无缘无故地发火,我们当时以为是她离婚之后心情不好,或者是更年期到了,也就没在意,家里人还给她买了很多治疗更年期的药物,现在想起来才知道,她那时候就已经有精神分裂的症状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诶?你家里有精神病吗?”
    “没,没有,我们家八辈祖宗都很正常。”
    “这就对了,我们家也没有精神病遗传基因,正因为周围的人都很正常,谁都不知道精神病犯病时是什么样,所以我姐发病后没有人认为那就是神经病,暴躁、易怒、敏感、反复无常、看谁都不顺眼,这就是神经病初期的典型症状。”
    何穆突然想起了离婚了的老婆,幡然醒悟过来,原来自己跟一个神经病过了十多年,幸亏离的早,否则自己没准也会走上跳楼的绝路,唉,可是儿子何必然就可怜了,守着个神经病,问题是他还不知道他妈是神经病,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儿子呢?
    在何穆走神的时候,刘卫东又开始说道:“自从离婚以后,我姐就开始看小云不顺眼,那时候小云上初中,正是叛逆期,再说,她哪知道她妈已经有病了呀,连我们都没看出来,她当然要反抗,她越是反抗,我姐就越歇斯底里,最后发展到用最恶毒的语言骂她,什么*货、狐狸精、没人要的贱B,连这些脏话都骂出来了,骂的就像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似的,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她是把小云当成那个狐狸精了,唉!小云她一个孩子,哪受得了这些呀!她离家出走,去找她爸,她爸除了能给她点钱以外,根本就不敢让她进家门,这个王八犊子!”
    刘卫东越说越激动,开始骂道:“都他妈方威是给害的,我姐得病,外甥女跳楼,说到底都他妈怨他,他就是一王八犊子,啥事都干得出来,杜建肯定也是他弄死的,我敢保证,杜建是会计,肯定掌握他不少贪污的证据,他杀人灭口。”
    “你跟杜建熟悉吗?”
    “怎么不熟悉!一起光屁股长大,都是兴隆中学毕业的,他在一班,我在二班,我们学年一共就俩班。”
    “你跟杜建这么熟,他就没在你面前透露点什么?”
    刘卫东摇头并陷入思索。
    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何穆提醒道:“你再想想,案发当天,也就是正月十五,他都干了什么?去了哪里?第二天凌晨他是怎么叫上你一起寻找杜建他们的?”
    刘卫东又踟躇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缓缓说道:“过年那几天我一直在打麻将,有时候去麻将厅,有时候就在我姐家,自己家人玩么,没必要去麻将厅,我记得正月十五那天我起的比较晚,前一天打麻将玩的太晚,中午我姐叫我去他家吃的饭,那时候我姐夫也在家,吃完饭,我要借他车用一用,去趟市里大润发,他没借给我,说他下午要用车,我问他上哪儿去,他说去浅大,哦,那时候叫浅海轻工学院,我就说了,浅大就在家门口,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还用开车去呀?他含含糊糊地说他要去浅大还东西,挺沉的,拿不了,之后我就自己走了。”
    何穆听到这里不自主地拧了下眉,心想‘怎么又是浅大?他真的是去了浅大吗?’
    “他去浅大还什么东西?”何穆问道。
    “没说,反正我看到后备箱里的确是有一个大纸箱子,里边叮叮咣咣的像是一些玻璃瓶子,”刘卫东说完又解释道:“因为我本来打算去采购么,所以想提前整理一下后备箱,没想到他不借给我车。”
    何穆思索了一下,又问道:“你经常借他的车用吗?”
    “名都是我的,我随便用。”
    “那你在他的车里有没有闻到过氯仿的气味?”
    刘卫东懵懂地反问:“氯仿啥味呀?”
    何穆吭哧了半天也没找到准确描述氯仿气味的词语,只好说道:“反正就是特殊的怪味。”
    “怪味没闻着,漂白粉味倒是闻到过几次,他说是洗车时故意撒上去的,消毒。”
    “漂白粉味你知道?”
    “那咋不知道呢,小时候还往井里撒过呢,那记忆老深了。”
    “除了漂白粉还闻到过什么味?”
    刘卫东思考了半天终于说道:“白酒味不能算吧,后备箱里放几瓶白酒很正常,不过有一次那个白酒味可够难闻的,一闻就是假酒。”
    漂白粉、白酒、浅大、假酒,这些字眼在何穆的脑海里穿梭,他不知道这些东西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他一个常年混迹于酒桌上的村支书会买假酒?’,何穆正在思索着,刘卫东又接着说道:“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啊!那天白天基本就是这么个情况,晚上吃完饭我又给他打了个电话,想探探他家晚上有没有局子,结果他说今天不想玩了,明天事儿多,早点休息,他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啥,挂了电话也睡觉了。”
    “几点钟打的电话?”
    “也就是八点多钟吧,刚吃完饭。”
    何穆点头,示意刘卫东继续。
    “大概是晚上四点多吧,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在门口呢,让我出来,我迷迷瞪瞪地就出去了,上了车看到后座上还有陈渊老婆,一问才知道,杜建、陈渊和曲成朝三人一宿没回家,这是去找他们。”
    “他们仨和方威经常在一起打麻将吗?”
    “也不算是经常打吧,就是过年那几天他们经常凑一局子,杜建张罗的,陈渊和曲成朝都没什么钱,和方威差一个层次呢,方威怎么可能主动找他俩玩。”
    “可是,他们四个经常在一起玩,这个镇里人可是都知道了,要不然陈渊老婆也不会去问方威呀。”
    “这个呀,主要是陈渊不怎么爱玩,他一跟谁玩,人家就以为他经常跟谁玩。”
    “哦,这么回事呀,你接着说,方威接上你怎么找的他们?”
    “找啥呀,瞎逛呗,反正陈渊老婆坐在后头连路都看不见,他说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谁先提出来的去水泵房?”
    “方威。”
    “可是方威的证言里说,是戴小萍先提出来的,这是怎么回事?”
    “方威是没说要去水泵房,他只是说那间水泵房挺适合仨人斗地主,有电灯,还不太冷,那陈渊老婆一听这活,就去呗,反正镇上也找遍了,没地儿可去了。”
    “你还记得方威开车去水泵房走的是那条路么?”
    “黑灯下火的哪是哪都分不清,还路呢,记不住。”
    何穆与刘卫东的谈话一直进行到傍晚,何穆没有想到会从刘卫东的谈话中获得如此之多的有关方威的信息,但这些信息还有待他梳理,现在还不能确定哪些有用,哪些没用,但他心中已经有数了。
    与刘卫东分手后,何穆才想起自己竟然一天没吃东西,饥肠辘辘却食欲大增的他走进一个饭馆坐下之后一只手抚摸着肚子,一只手指着菜单对服务员说道:“给我来一碗混沌,一碗云吞,一碗抄手”。
    第二十八章 柳暗花明
    何穆吃完饭正要起身离开,口袋里传来一阵震动,他掏出电话,看了一眼,按下接听键。
    “喂,师父,卷宗给你偷来了,明天一早我就得还回去,你在那儿呢?赶紧过来拿。”
    何穆抹着嘴上的油牛逼哄哄地说道:“你给我送过来吧,今天有点累,腰都直不起来了。”
    只听对方发着牢骚小声嘀咕了一句:“一句话就得给你送过去,我都成声控的了。”
    牢骚归牢骚,晚上孟凡还是亲自把案卷给何穆送来了。
    看着厚厚的三大本卷宗,何穆虽然有些兴奋,但也有些犯愁,因为当晚就必须把卷宗送回去,拍照虽然快一些,但还要费二遍事打印,最好的办法还是复印。但是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复印社都关门了,去哪里打印?派出所里虽然有复印机,可这样大规模的复印肯定会引起同事的注意,到时候再让吕春达知道就麻烦了。
    他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
    他们来到辖区内的一条商业街上,找到一处挂着‘XX美术社’招牌门脸前,何穆弯下腰抬了抬卷闸门,门锁着,他蹲下身,取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别针捅进锁孔里摆弄了几下,卷闸门哗地一声向上弹起,这一幕让站在旁边的孟凡看的目瞪口呆。
    他看着何穆吃惊地问道:“溜门撬锁你也会呀?”
    “我不是说了么,犯罪分子会的我们刑警都得会。”何穆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将卷闸门全部抬起,眼前亮出了一扇玻璃门。
    孟凡一边回头观察着周边的动静一边无比羡慕地说道:“前几天跟你学会了拎包、调包,今天有学会了入室盗窃,再这样下去,我基本上可以跟你学到全套的了,唉!咱们啥时候能抓到个强奸犯就好了”
    何穆没有理会孟凡的调侃,他推了一下玻璃门,竟然没有锁,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摇着头自言自语:“我都跟他说了好几次了,里外门都要锁好,就是不听,这安全意识。”
    进到屋里,何穆找到一个印有老板姓名的名片盒,取出一张,按照上面的电话打了过去:“喂,朴正欢呀,我是何穆,派出所的,正式通知你一下,今天晚上我们要借用你的门店蹲点抓捕一个盗窃团伙,嗯,据线报透露,今晚他们要盗窃你隔壁的小卖店,啊,你不用过来,对方有枪,是伙悍匪,再误伤了你,啊!我们已经进来了,不用你送钥匙,我们刑警进屋什么时候用过钥匙,你在家待着就好,我们不会白用你的店面,无论抓捕是否成功,我都会留一百块钱放你抽屉里,你明天来收好就行了,我就是告诉你一声,免得吓着你,再以为进小偷了,嗯!谢谢啊!”
    何穆放下电话,抬头正看见孟凡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持枪?抢劫?还小卖店?”说完捂脸转头喟叹:“我心疼悍匪手里那把枪啊。”
    何穆吩咐孟凡重新关好卷闸门,拿出卷宗大张旗鼓地复印起来。
    在复印的空挡,何穆问道:“今天晚上吕春达没在队里忙乎?”
    “在队里,刚走。”
    “在队里,这东西你是怎么偷出来的?”
    “傍晚的时候,他把卷宗交给我,让我跑趟腿儿,把东西还给档案室,这不,我藏好东西在外面转了一圈,回去告诉他还了,就这么偷出来了,不过明天一早真得还回去,要不然档案室的人打电话一问就露馅了。”
    何穆点头,却疑惑地问道:“这么容易?吕春达对你还真放心呀!”
    “他借案卷的事,好像队里的人都不知道,他交给我的时候都是鬼鬼祟祟的,你说他这是要干嘛?”
    “防着郑挺呗,还能干嘛!刑警队里都是郑挺的人,万一让郑挺发现他在研究老案子,还不得对吕春达起疑心呐,他这个队长还想不想干了。”
    “那他干嘛还要借呢?不去借不就完了?”
    “这就是你还不了解刑警人的心理了,作为一名刑警,没有不想获得真相的,尤其是这种杀人案,可以不抓到真凶,但不能不知道真凶是谁,而浅大这个案子,很明显,一定与六道村那起案子有某种关联,他吕春达也算是公安大学的高材生,这么明显的线索,他能看不出来?所以他必须把旧案子翻出来重新研究。”何穆说完,得意地看了一眼孟凡,又继续问道:“这几天郑挺是不是经常去你们刑警队监督办案呀?”
    孟凡佩服地点点头,说道:“郑局几乎每天都来,每次来的时候脸色都很难看,不过和我们下边的人倒是没说什么,主要是和吕队关起门来单独密谈,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
    “呵呵,你看他是不是特别像热锅上的蚂蚁,上蹿下跳的?这浅大密室案一出啊,明眼人马上就能想到,他办的那个是个冤假错案,他当然也知道自己办错案子了,当然要想办法补救呀,怎么补救?只能错上加错,再接再厉,再办一个冤假错案。”
    孟凡点点头,对何穆的分析表示赞同,随后又略带忧虑地问道:“那你说吕队能与他同流合污吗?上次那个案子虽然吕队也参与侦办了,但责任并不在他,这次,他可是队长啊,责任跑不了的。”
    何穆犹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唉,这就要看他怎么想了,要是想继续升官发财,就得和郑挺穿一条裤子,如果想洁身自好秉公办案,就会暗中查下去,他现在的表现还不明朗啊,两种选择都有可能,他要权衡利弊,判断哪一种可能胜算更大呀,不过,依我看,前一种可能更大一些,吕春达这人的人品也不怎么地,善于溜须拍马,领导的话他敢不听?。”
    孟凡被何穆说得有些抑郁了,他沉下脸,默默地一张一张复印着卷宗。
    第二天一早,何穆醒来,收好昨天晚上没看完的卷宗复印件,简单收拾了一下凌乱的房间,下楼在早点摊上吃了份早点,便开车再次来到浅大。
    这一次他去浅大没有去宿舍楼,而是去了浅大化工学院。
    浅大化工学院位于浅大东南角,是由一栋独立的教学楼、一栋行政楼和几栋作为的实验室单独建筑组成。
    何穆先到行政楼找到院长办公室,虽说他和院长不熟,但至少见过几面,并不陌生,两人交谈起来也没有太大的约束感。
    何穆先向他打听有没有哪个讲师或者教授是兴隆中学毕业的,大约47岁左右,2004到2005年之间在浅大任教,院长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否定道:“没有符合你说的这些条件的,”并且充分解释道:“2004年还没成立化工学院,那时候还是化学系,一共就开了两个专业,不到二十名教职员工,我那个时候是系主任,对这些员工都很了解,他们没一个是兴隆中学毕业的。”
    “那实验室管理员或在实验室工作的临时工呢?有没有兴隆中学毕业的?”何穆继续追问。
    院长思索了良久,又摇着头说道:“这个就不太清楚了,临时工流动性大,没人注意他们,至于管理员,你可以去校人事部查一查,也许那边还存有他们的档案。”
    何穆觉得自己跟浅大人事部的人不熟,如果就这样去的话很容易遭到对方的拒绝,他更无法去派出所开公函,个人档案毕竟也属于隐私,没有正规的手续很难查到,于是他请求院长给他写了张便条,这样他拿着便条就可以凭借私人关系去查了。
    这个办法果然凑效,他夸大了一番与化工院长的私人关系,又有警察身份护体,浅大人事部主任很快就相信了他,并开始安排下属积极为他查找相关的人员。
    很快一份简历便出现在了何穆的面前:姓名:崔婷婷,女,1970年生,户口所在地:浅海市兴隆镇,文化程度:大专。
    再往下看,简历中的其中一行赫然写着:1985-1988年就读于兴隆中学。
    “这个人现在还在这里工作吗?”何穆急切地问道。
    “我看看啊。”主任打开电脑在里面搜索了一阵,又打了几个电话,最后回道:“现在已经不在我校了,早在七年前就被调到市教育局工作去了,现在差不多也是个小干部了吧。”
    “您能不能跟我说说她在浅大那段时间主要从事什么工作?”
    “哦,你看这里面写着…”主任从一叠档案里抽出一页,眼睛一边快速地在上面浏览,一边说道:“她是91年进入我校工作的,当时是后勤部的临时工,95年才转为正式员工,因为95年拿到了电大中文的大专文凭,98年她调到了化学系的实验室,当了一名管理员,负责实验室的仪器设备以及实验材料的管理登记等工作,她这种学历在我校肯定当不了讲师,只能干这些工作,2006年她又被调回了后勤部,升任副科长,2010年调到了教育局,工作关系也转到了教育局,事业单位编制,这是攀上高枝了呀,呵呵,关系挺硬啊。”主任酸溜溜的说完干笑了两声。
    何穆指了指主任桌子上的那叠档案,恭谦地问道:“能不能让我把这些复印一下?”
    主任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把档案甩给了何穆。
    拿着这些资料,何穆如获至宝,简历上虽然没有崔婷婷的联系电话,家庭住址也肯定更改了,很多信息都发生了变化,但这些都不是问题,他已经确定这个崔婷婷就是他要找的人,并且很快就可以找到她。
    第二十九章 直面凶手
    三天之后,何穆突然出现在方威的办公室里。
    方威坐在宽大的老板台后面看着这位没敲门就直接进来的人愣了几秒,只见何穆穿着一套雪白的高尔夫运动装,宽沿的高尔夫帽遮住了鼻梁以上的所有地方,他回忆了一会儿,没想起今天约过谁打高尔夫呀,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个人?走错地方了?站得高打得远,难道他是想从二十八楼一杆子把球打到海南岛入洞吗?
    在他愣神的功夫,何穆已经走到老板台前,摘下帽子,毫不客气地在方威对面坐了下来。
    方威再次愣了几秒,这才想起对方是谁,忙说:“你是何…何警官?”
    方威最后一次见到何穆起码也是十年前了,他进入房地产开发领域之后公司就搬到了市里,很少来开发区这种缺乏娱乐设施的地方了,自然与开发区的两个派出所断了联系,就更别提何穆了。
    他只知道何穆被踢出了刑警队,下派到了镇派出所,对何穆调出刑警队之后的事情一无所知。
    不过,他看到今天何穆穿成这个样子,并且气场十足,初步判断这人发展得应该不错,起码也是个分局长以上的级别,因为分局长以下级别的政法干部一般都常年穿着警服,以便用警衔来显示自己的地位,并且系统内部也有要求,只有到了一定的级别工作时才着便装,比如局长,除了参加正式公务,平时都穿便装。
    做出这个判断之后,方威开始小心翼翼起来。
    而何穆对方威倒是记忆犹新,他简单地回了一句:“对,何穆。”
    方威卑谦地笑了笑并向何穆伸出手,何穆也伸出手在对方的手掌上搭了一下,便缩回手放在桌沿上,盯着方威的眼睛说道:“方老板发展的不错呀!小吉姆尼换成大G了,怎么还用那个车牌号呢? 2X125。”
    “上了这个车牌之后才顺利发展起来的,有感情了嘛!至于事业,还差得远,差得远,都是在为生活奔波嘛,为生活奔波!”方威无法判断对方的来意,但预感肯定没什么好事,所以回答得有些忐忑和拘谨。
    “方老板说的没错,奔波不就是为了大奔和大波嘛,这两样你可是都有了,功成名就啦!。”
    “哪里,哪里,小有成就,呵呵,”方威干笑了两声,身体向前切斜,小心地问道:“您这是…专门来找我?”
    “啊,是呀,自从水泵房凶杀案对你讯问了两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你,今天突然想起还有几个问题没问,这不就过来了嘛。”
    方威心中不悦,心想,这不是逗我玩呢吗,十二年前的问题,今天才想起来问?这么多年,失忆啦?你咋不临咽气再想起来呢?继而又心生不安,他这个时候提起十二年前的谋杀案,肯定不是信口胡说的,难道又发现了什么新疑点开始重新调查了吗?不可能啊,都这么长时间了,凶手都快放出来了,怎么可能重新调查呢?
    方威的脑子飞速地运行,但总觉得不太够用,恨不得装上个骁龙处理器,替他分析一下,这个何穆到底来干啥。
    “哦,水泵房那件事呀,过去太久了,有些事不知道能不能想得起来呀。”方威边思索边搪塞道。
    “哦?印象这么深刻的事怎么会记不起来呢?”
    方威狡黠地瞥了何穆一眼,问道:“那要看看是什么事儿?”
    “那个出事的水泵房是不是有点拆之过急呀,那片菜地五月份开始施工,你三月末就把水泵房拆了,为什么?”
    “那是…那是因为应开发商要求,施工地块不允许有其他建筑。”
    何穆点点头,继续问道:“可是拆迁工程都是由指定的拆迁队去拆迁,为什么你要雇佣几个外地的散工去干这活呢?”
    “因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哪个拆迁队负责那片菜地。”
    “拆完你马上就知道了?还白给了他们一万块钱?”
    “那是拆迁队的人找上门的,他们讹了我一万块钱,不是我主动给的。”
    “那间破水泵房论斤卖也不值一千块钱吧,居然能讹你一万,你还不还价,为什么?”
    “拆迁队都是黑社会,谁惹得起?”
    “你自己觉得你回答的这几个问题哪一个能说得通?”
    方威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给自己点上支烟,吐着烟圈,看着何穆,气急败坏地强辩道:“我一个村支书难道还没有权力决定拆一个破水泵房了吗?我为村里人着想,水泵房里死过人,我看它不吉利,怕影响到土地收益就把它拆了,怎么啦?”
    “难道你不知道那个水泵房贴着封条,是重要物证吗?没有公安局的允许任何人都也不许动它吗?你之所以着急拆掉它是因为水泵房有两道门的秘密随时可能被人发现,多留一分钟都是隐患,所以你就争分夺秒地把它拆了,先斩后奏,让生米煮成熟饭,可是拆迁队知道水泵房不能动,所以他就狮子大开口,要多少你都得给,因为你怕把事情闹大,让刑警队知道,你还真得逞了,刑警队那帮玩意儿再也没有去过案发现场,直到五月大规模拆迁之后你就放心了,有市政府的限期拆迁文件保护,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了。”
    何穆停了下来,注视着方威的反应。
    方威把转椅背过去,继续抽着烟,眼睛看着窗外,没有反驳。
    许久,他突然转回身,自信地问道:“你总不能因为我提前拆了水泵房就怀疑我是凶手吧?”
    “还记得我在现场见到你跟你说了什么吗?”何穆目光犀利的看着方威,稍作停顿,说道:“我说过,你故意破坏现场,跟你没完。”
    “呵呵,”方威冷笑道:“还真跟我没完了,十二年了,还想着呢!”
    “一次破坏现场可以解释为没有经验,两次破坏现场,除了故意还怎么解释?别说你不知道要保护案发现场,你在兴隆镇党委工作的时候可是宣传干事,你亲手制作的宣传栏里可专门有一期介绍如何保护犯罪现场的,条理清晰,图文并茂,你不会忘记吧?”
    面对何穆的质问,方威还是没有反驳,他知道,这些都是推理,推理不能成为证据,如果有证据,何穆就不会在这里质问他了,而是直接把他抓起来了,在这种情况下,言多必失,最好的对策应该是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但是,他还是不明白,既然没有证据,何穆又为什么来找他呢?发泄发泄情绪?不可能这么幼稚吧?
    在一阵沉默之后,方威抬起头,收敛了一下刚才情急之下做出的不当态度,稳了稳神,和气地问道:“何警官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妨直说,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呢?还是…”
    “我什么都不为,只是想劝你去自首,你可别心存侥幸,天真地认为十二年过了去,所有的证据都消失了。”
    “我去自首?哈哈,开什么玩笑,我干什么了就去自首?”
    何穆摇了摇头,站起身感叹道:“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密室,我已经破解了,证人我也找到了,如果你不去自首,就只好等着警察来抓你吧,和你的律师商量商量,看看如何辩护才能逃脱一死吧!不,你最好再请个刑辩律师为你辩护,你那两个律师对刑辩不够专业。”
    何穆刚向门口走出两步,背后传来方威的声音:“何警官,你能不能讲讲密室是如何破解的?这个我倒是很感兴趣。”
    何穆回身说道:“我现在跟你讲了,就不能算你自首了,我还是想给你个机会。”
    何穆停了几秒,方威没有任何表示,他只好再次转身推开了房门。
    身后传来一句:谢谢。
    既然何穆破解了密室,并且掌握了证据,那么他为什么不去刑警队,而是单独来找他呢?方威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到了几种可能,第一是敲诈,如果何穆是来敲诈自己的,那么他就必须拿出可靠的证据,只有这样自己才能估价付款,没有证据怎么来定价?第二是忽悠,目的是来探他口风,看他有什么反应,他回想了自己刚才的表现,感觉没什么漏洞;第三是碰运气,何穆手里没有可以直接指认他是凶手的证据,仅仅是怀疑而已,因此来吓唬吓唬自己,没准这么一吓唬自己就招了呢,总之不管是哪种可能,似乎都没有达到能够拘捕他的程度,警察总不会傻到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还来打草惊蛇吧?
    想到这里,方威似乎放心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是钱办不到的事情。
    而在这时,何穆想的也是同样一个问题,要不要去找吕春达,把自己手中的证据和推理结果和盘托出,推理虽然成立,但证据实在太薄弱了,这不是破案,而是翻案,以现有的证据和推理,破案已经足够了,但离翻案还远远不够。
    要想成功翻案,不仅要有足够的证据,还必须将声势造大,将网络媒体、良心律师、新闻单位等统统发动起来,从而形成强大的舆论攻势,引起并迫使纪委监察等相关部门参与进来,让更高层的政法部门自上而下地重新调查此案,至少要做到异地办案,才能有翻案的可能。
    想到这里,何穆做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去一趟北京,办一件足以轰动网络的大事。
    第三十章 意外的发现
    何穆在去北京之前除了做一些必要的准备之外,他还要找夏雪谈一次话,争取能够让她投案自首。
    对于如何处置浅大的这起案子,何穆内心充满了矛盾,准确地说,是否将自己破解密室的答案和所推理出的凶手告诉警方,何穆很犹豫,在案情尚未明朗的时候,他一心只想破案,找出真凶,但随着案情的一步步明确,他对陈渊的愧疚之情也在一步步加深,如果当初自己继续查下去,或者对案件再关心一下,本来可以避免这起冤案,没有这起冤案,可能夏雪也不会去模仿杀人了,说到底,夏雪成为凶手与自己的失职脱离不了干系。
    在去浅大之前,他先给孟凡打了个电话,询问他交代的那两件事,孟凡回答两件事他都查到了。
    夏雪花了一千八百多在淘宝上买的是一副索尼头戴式耳机。
    何穆想起在韩冰的柜子上就有一副这个牌子的耳机,何穆让孟凡把夏雪购买的耳机照片发过来,何穆只看了一眼就确定,这就是韩冰使用的那个。夏雪为什么要给韩冰买这么贵重的耳机呢?他又想起在朱筱睿的证词中说,夏雪对韩冰言听计从,韩冰还经常让她买吃的,显然,韩冰一直在欺负夏雪,夏雪的一顿午饭只花了三块钱,一个素菜,一个馒头,而韩冰却让她花一千八给自己买一副耳机,这是多么欺人太甚的霸凌行为,长期的霸凌使夏雪忍无可忍,这才痛下了杀手,这样看来,夏雪杀死韩冰的逻辑似乎是成立的,动机也足够充分。
    孟凡查到的另一件事是,夏雪银行卡里的另一笔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支付凭证。让何穆大感意外的是,患者的姓名竟然是戴小萍,夏雪的母亲。
    “夏雪她妈妈得的是什么病啊?”何穆重拨过去问道。
    “这个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去医院问呢。”
    “哦,那行,我正好要去找夏雪,我问她吧,对了,吕春达那边又查到了什么没有?”
    “郑局亲自提审了她们(易雯和朱筱睿)两次,好像不怎么满意,回来后要求吕队再加大审讯力度,这几天队里都在忙乎审讯的事呢,天天研究,呵呵。”
    提到加大审讯力度,连实习生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对郑挺来说,就是刑讯逼供的代名词,何穆的脑海中出现了两名女生痛苦哀嚎的表情,他不忍心再想象下去,脚下加大了油门,向浅大驶去。
    何穆这一次去浅大找夏雪,没有去食堂,而是约在了出事的天台。
    傍晚,何穆来到宿舍楼,先从宿管那里取了钥匙,上到四楼叫上夏雪,一起来到天台。
    夏雪在天台的边缘停下,凝视着六道村的方向,那里现在到处都是晚霞映照下林立的高楼,再也找不到半点她儿时的踪迹,爸爸工作时的电弧光,砂轮打磨铁皮时的声响和火花,暴雨时被宽大的雨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安全与温暖,这一切她都记忆犹新,可以随时随地拿出来放在眼前欣赏,而当弧光熄灭之后,她就一直独自面对风雨和疾病,独自承受冷嘲与热讽,独自承担生活的压力,独自咽下命运的苦果,病痛时不能哭,伤心时无人诉,受欺凌不敢讲,从十几岁开始,她就需要一个人扛下所有属于自己的一切,不能与妈妈一起承担,因为妈妈的命运和她一样,甚至比她更加痛苦,她不忍心将本属于自己的那份痛苦再分流给相依为命母亲。
    这一切应该即将结束了吧,对有些人来讲,死亡比生活要容易得多。她想在这里大声地告诉爸爸,我实在挺不住了,请原谅我。
    何穆望着夏雪倔强的背影,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那间密室的?”何穆指的显然是六道村密室。
    夏雪没有回头,依然望着远方,稍做沉默后答道:“初中,小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上了初中之后就开始根据报纸、网络和坊间流传的各种信息以及妈妈的描述,复原那起案件,然后找来各种推理小说仔细地阅读,从柯南道尔到阿加莎,从松本清张到东野圭吾,柯南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可是没有一个场景和水泵房类似,直到我上大学不久,发现了这间水泵房。”
    何穆本已做好了遭到否认或者抵赖的准备,却没有想到夏雪会回答得如此真实、全面和坦然,看来她已经准备接受现实了。
    何穆正准备对她说什么,夏雪猛然转回身,直视着何穆,眼睛里闪着不甘心的泪花问道:“今天,你要抓我回去吗?”
    何穆摇了摇头,说道:“我希望你能去自首。”
    夏雪用力地点点头,说道:“那就好,我会去自首的。”
    听到这个回答,何穆终于放心了。说实话,就目前自己和警方所掌握的夏雪杀人证据非但不充分,甚至连一个像样的证据都没有,完全停留在空想的推理阶段,并不足以构成完整的证据链,与方威一样,矢口否认也许还能侥幸逃避惩罚,但那也仅仅是侥幸而已,就目前的法制环境来讲,结局更可能和她爸爸一样,陈渊不是方威,她更不是。
    夏雪用近乎乞求的目光看着何穆,停顿了数秒,说道:“我想,请再给你几天时间好吗,我想去见一见我爸爸,还有…”
    “还有什么?”
    “没什么。”夏雪说完又把身体背了过去。
    “是不放心你妈妈吧?她得的什么病?”
    夏雪的身体颤动了一下,表情错愕了几秒,然后避开何穆的目光,强装平静地回答:“我妈妈,是肾不好,没事,已经回丹州了,她能照顾自己。”
    夏雪停顿了几秒,像是自言自语地又低声说道:“她会好起来的。”
    何穆没在意她最后说的这句话,只是回忆了一下支付给医院的金额,四千多块钱,应该不是什么大病,于是他点了下头,安慰道:“你爸爸很快就会出来的,你放心,他也可以照顾好你妈妈。”
    何穆见她表情平静,没有过多的反应,又继续安慰道:“如果你自首的话,应该不会判的太重,你长期遭受被害人霸凌,她要负一定的责任,我会给你找一个好的律师,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千万不要对生活失去信心。”
    夏雪微微笑了笑,回道:“我不是害怕死亡,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人一出生就活在地狱,另一种人死后下地狱,本质上没什么区别,我只是有些遗憾,遗憾没有等到爸爸平反的那一刻。”
    “你爸爸会平反的。”何穆满怀信心地说了一句,等他说完却感到信心也随之淡去。
    远处最后一缕太阳的余光消失在灰黑色的建筑物轮廓后面,视野中取而代之的是点点灯光,开发区的入住率并不高,因此那些灯光显得格外琐碎而又迷离,像是一支支随时可能熄灭的蜡烛,何穆忽然感到自己就像是其中的一颗蜡烛,赶走黑暗的企图是一种妄想,充其量也只能让自己的内心不再黑暗。
    在四楼的楼梯口,何穆目送着夏雪走进自己的临时寝室,他原以为可以轻松下来,在天台上他没说什么,夏雪就已经知道了他的用意,并表示会去投案自首,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也轻松不下来。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宿舍楼,走向停在楼群外面的那辆破捷达,就在他坐进车里准备把脚缩进来的时候,发现他的鞋底上粘着一张小纸片,他撕下纸片准备扔出车外,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他曾经见到过两次的那张印着鞋印的借书证。
    借书证、垃圾桶、图书馆这样的词汇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继而他又联想起与这些词汇联系最为紧密的另一个词汇,保洁员。
    能够查到的有关戴小萍的信息截止到2015年,也就是夏雪考入浅大之前,而她一个月之前又曾经在浅海市就医,那么有没有可能在夏雪来到浅海之后她也跟来了呢?如果她也来到浅海市的话,她能找到什么工作呢?没有文凭,没有手艺,没有资金,学校保洁员也许是最适合她的工作,工作虽然辛苦,但不需要技能,也不需要关系,关键是离女儿最近。
    想到这里,何穆决定先打听一下,也许从戴小萍那里可以得到更多的一些有关夏雪的信息,另外,从何穆愧疚的内心出发,也有必要见一见戴小萍,如果夏雪自首,陈渊还没有出来,此时她一个人,身体又带病,肯定需要帮助。
    何穆先到垃圾中转站问了几位正在干活的工人,却都说不知道,并建议他去大学人事处问问。
    何穆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钟,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学校的行政部门早就下班了,他只能向警务室里的人打听了。
    他开车来到警务室,值班人员很快就把他打发了,警务室里没有校工的资料,学校教职员工一千多人,他们连这些人都认不全,就更别说保洁员这种临时工了。
    何穆只好把车停在门口的停车位,步行,在校园里乱逛,随便找几个校工问问,但他问了几个也都说不认识戴小萍这个人。
    他带着最后一点希望来到图书馆,因为只有这里人流相对较大,负责扫地和收垃圾的人都还没有下班。
    “戴小萍?她有个女儿就在这儿上学,家是丹州的,是不是那个戴小萍?”终于,一位上了年纪的门卫大爷记起了戴小萍这个人。
    何穆急忙回应道:“对对,就是这个人,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来这儿干活的?”
    “哎呀…干了两年多了吧,好像是15年来的,刚来时主要负责收女生宿舍那一片的垃圾,后来调到男生宿舍那一片去了,收男生宿舍的垃圾可比收女生宿舍累多了,就为了多挣那一二百块钱。”
    “你对他还挺了解?”
    “她原先是兴隆镇的嘛,后搬到丹州的,我也是兴隆镇的,哈哈,所以聊的就多了一点。”
    “我听说她得了肾病,回丹州了?”
    “没有,”老头用力摇了摇头,说道:“没回丹州,还在这儿住着呢,不过得了肾病倒是真的,一个月要透析两三次吧,唉,这娘俩可真够可怜的。”
    “她需要透析?”
    “啊,是呀,尿毒症不透析能行吗!”
    听到透析这两个字何穆已经很错愕了,再听到尿毒症这三个字,何穆不仅惊愕,而且感到不解了,戴小萍的病明明已经很严重了,夏雪为什么还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呢?这个孩子,未免也太倔强了吧!
    “你知道她现在住哪儿吗?”何穆急切地问道。
    “知道,我告诉你怎么走。”
    第三十一章 苦命母女
    在浅大附近的一间狭小而又潮湿的出租屋里,何穆再次见到了戴小萍。
    此时,一个女人正坐在一张由两张塑料凳和一块装饰板搭成的桌子前埋头做一种叫串珠子的手工活儿。
    那女人抬头向何穆看过来,这是戴小萍吗?何穆几乎认不出她了,灰白而又凌乱的头发、消瘦而且面无血色的脸、呆滞木讷的表情,这是十二年前他见到过的戴小萍吗?
    何穆再环视这间屋子,床是半个没有坐垫的转角沙发,柜子是一个贴满卡通纸帖和彩笔印记的两门儿童衣柜,桌子是一张缺失了抽屉和配件的简易电脑桌,显然,这些家具都是拣来的,没有一件是花钱购买的,房间虽然相对较为整洁,但却无法掩饰这就是一个拾荒者的家。
    何穆将目光重新落到这个女人的脸色,此时这个女人似乎已经认出了他,她露出惊恐的表情,不安地搓动着双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是戴小萍吧?”何穆问道。
    对方点点头,忽然向何穆乞求道:“人是我杀的,请你不要抓小雪!”
    “韩冰怎么可能是你杀的呢?你去哪里搞到氯仿?”何穆随口问道。
    “实验室里就有,我去那里收垃圾,偷出来两瓶。”
    何穆本来并不相信凶手是戴小萍,认为她只是救女心切,想替夏雪背锅而已,却没想到她竟然说出了一个细节,就是两瓶氯仿,这个细节除了到场的公安内部人员之外,没有向外披露过,难道是夏雪连这个细节都告诉她了吗?还是她才是真正的凶手?
    为了验证戴小萍到底是不是凶手,何穆随即问出了另一个关键的细节:“宿舍楼门口安装有两个监控探头,在案发当晚的整个录像里并没有拍到过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哦,一楼厕所的窗户是开着的,我可以爬进去…”
    何穆微微笑了一下,打断了戴小萍,说道:“我说了,门口有两个摄像头,一个对准门口,一个对准楼梯口,你从一楼爬进来,上楼时怎么可能不被拍到呢?”
    戴小萍无语了。
    何穆又说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杀人的确实不是你,你就不要再添乱了,警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傻,对这种杀人案每个细节的掌握都会精确到一分一秒,你想替她顶罪是没有用的。”
    戴小萍绝望了,她愣了几秒后锤着胸开始放声大哭,嘴里不断地重复道:“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呀!”
    何穆等她哭了一会稍微平静下来才安慰道:“我已经见过夏雪了,劝她自首,她已经答应了,而且表现得很平静,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个结局,在心理上也做好了接受这个结局的准备,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应该是伤心绝望,而是怎样才能帮她减轻刑罚。”
    “有什么办法?杀了人,就是杀了人,还能有什么办法?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一个没杀人,却被人冤枉杀了人,一个真的杀了人!”
    何穆问道:“韩冰对她长期霸凌,她有对你说过吗?”
    “什么?”戴小萍停止哭泣,懵懂地反问了一句,随即又说道:“哦,她提过一次,说那个室友总欺负她,让她给买东西。”
    “只提过一次吗?有没有说过那个室友曾经打过她,或者用其他的方式欺负她。”
    戴小萍回忆了几秒,否定道:“没有,她一般不会跟我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她太懂事了,在外面无论受了什么苦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着,从小就是这样。”
    “那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室友是她杀的呢?她跟你说过?”
    戴小萍用力摇了摇头,解释道:“她没跟我说过,但我一猜就是她。”
    “为什么会猜到她?”
    “案子一发生就在学校里传开了,什么氯仿、铁丝、反锁、密室,我一听到这些就知道案子是她做的,因为和她爸爸涉及的那起案子一模一样,只有她知道那间密室是怎么回事。”
    “她向你推演过案件经过?”
    戴小萍点点头,说道:“是,那是她刚考上浅大不久,有一天她兴冲冲地告诉我,她知道那间水泵房的秘密了,之后她向我详细讲解了那间密室是如何形成的,以及凶手杀人的过程。”
    “那个时候她已经推理出凶手就是方威了?”
    “对,凶手只能是方威。”
    “既然你们已经知道凶手是方威,为什么没有把这个情况告诉警察或者直接向上级机关反应呢?”
    “我怎么可能不向上级反应呢?这可是唯一一根能够让陈渊洗脱冤情的救命稻草,小雪连夜画了一张草图,并配上了详细的解说文字,然后将这份申诉材料复印了十几份,分别寄给了有关单位,市公安局、市中级法院、市检查院、省公安厅、省高级法院、省检察院、中央信访办、公安部,凡是我们能想到的都给寄去了,但全都石沉大海,一个回信的都没有。”戴小萍断断续续地回答。
    何穆思索了片刻,他理解戴小萍母女的处境,同时也更加了解为陈渊翻案的难度了,但他还有一个问题不明白,于是又问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没有告诉陈渊呢?他在狱中也可以申诉,并且狱中的申诉作用会更大一些。”
    “开始,我也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但那时候忙着为这事东奔西跑,没来得及去省城监狱,等碰了几个钉子之后,小雪就改变了主意,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她爸爸了,大概是彻底失望了吧,说如果现在就让他爸知道真相,只能让他更加抗拒改造,就是因为他在狱中拒不认罪,所以十几年过去了,一次减刑的机会都没有。”
    何穆觉得夏雪所说的这个理由很牵强,但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何穆又安慰了戴小萍几句,告诉她自己去监狱看过陈渊了,向她说了一些陈渊的近况,让她放心。
    戴小萍的情绪也随着这些安慰的话语渐渐平静下来,对何穆的态度自然也好了许多,她这才想起还没招呼何穆坐下,家里没有多余的椅子,她只好指了指被当成床的半截沙发,何穆走过去坐在沙发边上,顺手拿起工作台的珠子,问道:“干这个,能挣多少钱呀?”
    “身体好的时候能挣一千多呢,以前我是下了班干,现在身体不好了,只能干这个了,还得干一会歇一会,挣不了多少钱,赚点是点吧,别的啥也干不了啊!”
    “你是什么时候查出病的?”
    “其实,我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陈渊没出事的时候从来不让我干重活,肾出毛病主要是因为前几年跟老夏运水产做下的病,老夏不是养了台冷藏车嘛,往内地运水产,我经常跟车打打下手什么的,不能总是闲着呀,来浅海之前就有点血尿,我谁也没告诉,老夏养活我们母女俩也够辛苦的了,我不想再拖累他,来浅海之后,我就跟他离婚了,反正小雪也上大学了,开销也不算太大,我以为我打个工,她再找个兼职,大学这几年可以应付下来,可谁想到啊,上个月突然血尿严重了,上医院一查,肾不行了,要么换肾,要么只能靠透析维持,大夫说,是累的,唉!。”戴小萍说到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是呀,我见过你们学校收垃圾的,背个垃圾筐,从五楼把垃圾背下来,尤其是男生宿舍,一个晚上一个楼层出恨不得一筐垃圾,唉!现在这些学生,完全不把别人的劳动当回事。”何穆发了通感慨之后环视了一眼房间,没发现厨房在哪儿,于是又问道:“你一个人怎么吃饭呀?”
    “我有学校的饭卡,早上吃完再打回来一天的,省的来回跑了,比自己做便宜。”
    何穆想起夏雪一顿午饭一个馒头一盘豆腐的情景,推断她的母亲应该比她还节省吧。
    浅大周边都是何穆所在派出所的辖区,他自认为对所辖居民包括外来务工人员比较了解,但他仍然没有想到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隐藏着一个挣扎在温饱边缘的家庭,这个家庭本来很温馨,很幸福,开始也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一场无妄之灾便瞬间将所有的温馨和幸福化为泡影,这世上还有多少个这样的角落?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家庭?何穆不敢再想下去。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你给陈静轩改名为夏雪,寓意为夏天的雪,冤吧?”
    戴小萍腼腆地笑了一下,这是何穆来此之后见到她的第一次笑。
    “我听陈渊说,小时后静轩和他的感情很好,入狱后还经常给他写信是吗?”
    戴小萍回忆了一下,脸上露出恬静的表情,她点了点头,回答道:“小雪小的时候我管的比较严,她爸爸反而不怎么管她,干什么都随她便,所以她更愿意跟她爸爸玩,这父女跟父子呀,就是不一样,她小时候比较淘,登高爬梯的,跟个男孩子似的,在幼儿园里她追着打那些比她大的男孩子,没少被老师告状,她要真是个男孩子,她爸不打她才怪呢,可是她爸不仅不打她,还给他出主意:再打那些欺辱你的男生的时候,你要提前在家练练怎么扔石头,这样才能扔得准么,呵呵,他就这么惯着她。”戴小萍笑着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
    而何穆的心中却涌现出一阵酸楚,底层人民对幸福的期望是多么简单呀。
    临走时,何穆交代戴小萍:“这几天公安局的人可能会来找你,无论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害怕,一定要坚持咬定陈渊是被冤枉的,现在夏雪的案子和陈渊的案子已经紧密联系在了一起,我去北京为陈渊翻案,变相的也是为夏雪争取到减轻刑罚的理由,还陈渊一个清白,我想这也是夏雪还剩下的唯一一个愿望吧!”
    第三十二章 挑战书
    两天之后,一封‘挑战书’悄然出现在网络上,谁也没有想到,这封‘挑战书’会在网络上迅速发酵,短短几天之内得到网民的大量转发,并迅速登上了热搜。
    ‘挑战书’在刚开始出现时内容极为简单,大标题为:《双重密室案的真凶你敢和我当面对质吗?》,下面是一段简短的文字:‘各位网友,我是何穆,想必大家还记得十二年前的2005年春,在浅海市发生过一起离奇的密室杀人案,我就是当时参与办案的一名普通刑警,这起案件中的两名嫌疑人分别被判处死缓和无期,但是经过我近期的调查发现这完全是一起冤案,真正的凶手是案件发生地六道村的村支书方威,我已经破解了密室的形成,并有大量的证据证明他就是真凶,现在我决定于本月30号在北京的某一家酒店会议室公开公布我所掌握的所有方威的犯罪证据,同时我希望方威请好律师一同参加发布会现场,与我进行当面对质和辩论,如果你不参加,将失去唯一的一次自我辩解的机会,你就等着法律的制裁吧!’
    就是这样一份简单的挑战书,瞬间在网络上掀起了滔天巨浪,有网民将案件的经过重新翻出来整理成文回复在挑战书的下方,大量网民纷纷跟帖,补充案件的细节,分析其中的疑点,猜测凶手的作案手法,一个沉寂了多年的关于此案的论坛也重新活跃起来,众多的网民开始重新关注这个案子。
    越是神秘的东西越能引起民众的好奇心,短短几天之后,‘挑战书’事件已经演变成了一场全民破案活动,民众参与度之高前所未有。
    在挑战书的下方不断有人询问发布会的地址,纷纷要求前往发布会现场亲耳听答案,或者给何穆声援助威,何穆一律统一回复:30日发布会当天上午八点准时公布发布会地址。
    也有不少网友给何穆提出了善意的提醒和建议,提醒他注意防范对方狗急跳墙做出不利何穆安全的行为,更有网友主动请缨要求参加发布会现场的安保工作,还有几名的正义律师私信何穆,表示可以免费担任陈渊的辩护律师。
    大量的媒体、自媒体纷纷以各种方式试图联系到何穆,但均已失败告终,何穆这个名字似乎仅存在于虚无缥缈的网络电磁波上。
    何穆作为一名曾经的刑警,自然了解警方的刑侦手段,他很清楚,‘挑战书’一经发布,方威和郑挺立刻就会派人追查他的行踪,方威还好对付些,他虽然有钱,但很多事情毕竟不是花钱就能办到的,比如手机定位、网络追踪等,但郑挺就不同了,他手中掌握着强大的资源,市公安局刑侦部门应对网络犯罪的三大主力:网侦大队、网监大队和图侦大队都听从郑挺的直接指挥,只要何穆打开手机,利用其中随便一个大队的技术资源都可以检测跟踪到何穆的一举一动。
    另外,他还判断不仅方威和郑挺会对他穷追不舍,有可能浅海市其他政府部门也会对他采取行动,因为他的行为已经上升到了影响浅海市形象的公共事件,所以他一来到北京后便立刻关闭了手机,同时拆掉了手机电池,并且从此以后的任何消费都一律使用现金。
    到京后他暂住在一位战友那里,向战友借了一部老年机和一台笔记本,他拎着笔记本利用公共WIAN发布信息,打一枪换个地方,使追踪他的人员无从下手。
    ‘挑战书’刚出现时,方威并没有特别在意,他以为何穆只是虚张声势,逼他自首,却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已经闹的满城风雨了。
    此时,他盯着电脑屏幕,注视着不断增加的跟帖和评论,思考着对策。
    这十几年他的确积累不少财富,社会地位也在不断地上升,但还远远没有达到可以左右警方和控制网络的程度,他在浅海市顶多算的上一位有头有脸的人士,这样的人放在全国,不,就算放在北京都会被瞬间淹没,这时他才感到自己势力的渺小,仅仅有钱是远远不够的,但他也只能用钱来解决问题。
    秘书又给他发来了几个著名的公关公司的联系方式,他按照知名度的高低依次打过去,对方听到他想解决的是‘挑战书’危机,有几个开口便漫天要价,另有几个直接打了退堂鼓,在此之前他已经联系到了何穆发帖的网站,花了一大笔钱要求网站删除所有何穆所发的帖子,那个网站没有食言,也的确做到了,可并没有什么卵用,何穆的帖子已经扩散到众多的不知名的网站和各种社交软件上,彻底地化解危机已经完全不可能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工信部出面强令所有网站屏蔽相关信息,但以他的势力,这是不可能的。
    方威对着电脑一筹莫展,何穆的这一招可够狠的,他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于官方,如果官方出于维稳的需要强令公安部和工信部出面干预,也许还有一线希望,可事件所涉及的仅仅是一个县级市政府,影响范围有限,而这时候司法系统又出现了一股翻案的潮流,前有聂X斌、佘X林案,后有呼格案,张X超案先后被平反或重启调查,此时何穆端出个密室冤案来似乎正符合这股潮流,一股不详的预感充斥着方威的全身。
    而此时,郑挺也正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挑战书’公布以后,他就动用手中的权力和便利在网上进行了疯狂的删帖封号,但是很无奈,他的权力有限,这些疯狂行为仅限于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对于来自北京这样的核心城市的网络信息他似乎力不从心,鞭长莫及,他试图通过私人关系打通公安部或工信部的权力通道,也均告失败,他的上层人脉有限,为数不多的几个可以与公安部或工信部上层说的上话的人不是不接他电话,就是以种种理由推脱不肯帮忙,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大多数与此案无关的人员还是选择了明哲保身,以免引火烧身。
    更有甚者,现任的公安局长付兴在事件发酵之后行为诡异,似乎有落井下石、弃车保帅的迹象,这让郑挺有些惶恐不安。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上的只有他的老领导,省厅副厅长马剑了。
    当初他草率结案的目的之一就是想给即将升任省厅的马剑上一份大礼,以增加马剑在仕途上的政绩,他的这份孝心,马剑不会不知道吧?
    他战战兢兢地给马剑打了个电话想探探口风,却遭到了马剑的一顿痛骂:“你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屁股,当初何穆就怀疑凶手另有其人,你不仅不听从他的意见还把他给赶走了,这回好了吧!这叫自作自受,事到如今,你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放下架子找何穆去,如果确实是冤案就争取主动合作把案子翻过来,另一条是收拾收拾滚蛋!你看着办吧!”
    看来马剑这条路是走不通了,想想也是,马剑调任省厅的时候,密室案还没有完全结案,只是刚刚提交到了检察院,是不是冤案跟马剑又有什么关系。
    这案子怪就怪在这儿,跟前后两任公安局长都有关系,又都没关系,两人都可以互相推给对方,现任的局长也可以说我接任时案子已经到了检察院,他作为新局长不便过问前任留下的案子,这是官场上的潜规则,谁都明白,最后,责任人就只剩下他一人来承担了,躲都躲不过去。
    郑挺放下电话又气急败坏地询问了一圈派出去进京搜捕何穆的人员,之所以称为搜捕,是因为郑挺已经将何穆的行为定性为恶意造谣和寻衅滋事,但询问的结果更加让他生气,那群人在北京连续几天搜捕了几天,连何穆的影子都没看着。
    他被气的在电话里大骂:“一群蠢猪!能给你们配的设备都给你们配上了,什么人脸识别眼镜、网络信号追踪仪、军用卫星导航,家底都给你们翻出来了,到现在几天了?就算是拉登也该抓住了吧,啊?,你们却连个瘸子都抓不住,还有脸活着?再给你们两天时间,再抓不到何穆,你们一个个排着队上吊去吧!绳钱回来报销!”
    那边,郑挺暴跳如雷,这边,方威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快变成可食用蛋白质了。
    半夜里,他叫来了公司的法律顾问,闭门研究起了对策。
    方威的法律顾问已经在挑战书出现的第一时间报了案,状告何穆恶意造谣,并时刻与警方保持着联系。所以方威见到法顾首先就问:“何穆抓到了没有?”
    法顾摇了摇头,说:“还没接到警方线人发来的消息。”
    方威长叹一声,发起了牢骚:“再不抓到何穆,他妈的发布会就开了,不知道这小子在发布会上会说些什么?”
    站在法律顾问旁边的年轻助理好奇地问了一句:“您到底杀没杀人呐?”
    话刚说完他的脑袋上就挨了顾问一巴掌,耳边传来三个字:傻逼呀!
    方威恶狠狠地看了助理一眼,又长叹一声,对法顾哀叹道:“把他脑仁儿打出来也没用,还是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法顾小心翼翼地说道:“报案都一个星期了,分局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估计在发布会召开之前是抓不到他了,不过在发布会现场肯定能抓到他,他不去,发布会怎么召开呢?”
    方威鄙夷地看了一眼法顾,说道:“那是在北京,不是在你家门口,跨省抓捕,说抓就抓呀?”
    “那就要看咱们警方的能耐了,跨省抓捕也不是没有过,比如深圳的那个谭医生。”
    “人家是省里的重点企业,能跟它比吗?我一年才交几个屌税?”方威急皮酸脸地爆了句粗口,停顿几秒,继续说道:“现在的问题是不管抓没抓到他,影响已经形成了,我成了嫌疑犯,回头警察再把我抓进去,我他娘还说不清了呢!”
    法顾沉思了一会,安慰道:“我想,翻案没那么容易吧?这个不仅涉及到你,更涉及到上面的人,不会那么容易翻案的,现在的关键还是要看这个何穆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只有知道了他所掌握的证据,我们才能根据这些证据有针对性地进行辩护,你要请的刑辩律师我已经联系好了,都是著名律师。”
    “你的意思是,我还得亲自莅临发布会现场,亲耳聆听他白唬些什么呗?”方威不满地乜斜着眼睛对法顾嘲讽道。
    “哦,您也可以不去,但我们的律师必须去,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现场能抓他最好,如果抓捕受到阻挠,我们也可以获得第一手材料,甚至可以和他当面对质,这样效果可能会更好一些。”
    “你这主意馊的都要冒沼气了,那让律师去不也是不打自招吗?和我亲自去有区别吗?”
    “咱们当然不会以当事人的身份去,可以以普通网民的身份去嘛,推理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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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破解密室发布会(上)
    7月30号上午九点何穆准时出现在发布会现场,身边还多出了两个穿警服的人。
    发布会现场选择在一座酒店的礼堂,本来只可以容纳五六百人的大厅与会者却多出了将近一倍,服务人员只好撤掉了后排的一半椅子,众人才勉强挤进了会场。
    会场布置得很正规, 台上的超大电子屏幕上打出了一行醒目的满屏大字:《浅海密室案解密发布会》,屏幕前方摆着一张长条桌,后面放着三把椅子。
    会场前面两排是配有桌子的套椅,桌面上的指示牌上写着各种媒体或个人的名字,这两排已经坐满了人,有几张桌子上已经架好了录音录像设备。
    何穆及两名警察分别在椅子上坐下后,其中何穆左手边的警察首先那起了麦克风,说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负责本辖区派出所的所长高大尚,何穆是我的战友,在何穆先生解密这个浅海密室案之前,我先说两句,主要是关于这个会场秩序的问题,据我了解,今天来参加发布会的观众当中啊,有几名是浅海公安部门的同志,我提醒你们,这次发布会是经过有关部门备案的,是完全合理合法的,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接到上级公安机关的任何有关何穆同志的协查通报,所以我有责任确保何穆同志的人身安全,你们浅海市的同志来到这里,就必须严格遵守这里的法律法规,如果你们有任何破坏现场秩序,及危害他人安全的行为,我将以寻衅滋事和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抓捕你们,毫不客气。”高所长说完,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会场,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另外,在现场拍照录像以及进行现场直播的朋友,注意不要影响他人,有问题请举手发言,严禁大声喧哗,好了,下面请何穆同志破解密室。”
    隐藏在观众当中戴着墨镜、口罩、鸭舌帽的方威,小声对旁边的人骂道:“他妈的,这不是提醒人可以拍照嘛,还他妈直播,把一个瘸老头子当成网红了。”
    方威是经过了激烈的内心挣扎之后才决定亲临现场的,因为他实在是太想在第一时间听到何穆在说什么了,为了参加这个发布会他还做了一些准备,特意挑选了四名身强力壮的保安,又请了四名心狠手辣的黑社会打手,带上两名律师,组成观摩团队,开了五辆车,提前一天浩浩荡荡地杀到京城。
    今天早上八点他一看到何穆发布的会场地址,便把提前准备好的砍刀棍棒等作案工具分发下去,并做了一些战前动员之后,开着车耀武扬威地来到会场。
    他原打算让这十来个人混进会场,在会议开始之前找个机会制造个事端,闹出的事不需要太大,只要声势够大就行,这样发布会就开不成了。但是他来到会场后发现礼堂门前站着几名身穿制服的民警和协警,走廊上还有更多的身着绿军装头戴绿军帽的退伍老兵来回逡巡,这阵势立马让他退缩了,自感手下这群乌合之众恐怕不是对手,又是客场作战,弄不好就是自投罗网,他急忙招呼手下回到车里,自己只带了两名律师贼眉鼠眼地溜进了会场。
    何穆干咳了两声,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何穆开口道:“关于浅海密室杀人案的基本情况我想大家已经比较清楚了,网友们在网上争论了这么多天,我就不做重复了,今天我主要是想揭示一下凶手是如何将水泵房伪装成密室的,以及如何推理出方威就是真正凶手的,下面请看这张图…”
    何穆身后的屏幕上打出一张水泵房3D效果图,何穆站起身用激光笔指着图上一个部位继续说道:“这里有一个细节在网络上从来没有被披露过,那就是这里,工具箱的后面,这里实际上还有一扇门,只不过这扇门在很早的时候就被人从外面砌死了,所以从外面看不出来,大家就只认为案发现场只有一扇门,当然是密室,那么有人会问,既然后面的那扇门是个假门,那和密室又有什么区别呢?机关就藏在这里…”
    何穆买了个关子,扫视了一圈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的观众,继续说道:“凶手在三名当事人进入水泵房之前提前切断了电源,然后潜伏在屋内隐秘的地方,并做好了防护措施,也就是戴个防毒面具就行了,当三人进入室内之后,他打开装有氯仿的瓶子,氯仿挥发,迷倒三人,这时他要做的事就比较关键了,他先将木柜从假门处拖到真门前,然后再将陈渊和曲成朝两人背到假门门前,放到与他们晕倒时环境相似的地方,等待二人醒来,这期间他用电线勒死了杜建,再将杜建的尸体隐藏起来,陈渊和曲成朝醒来之后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找门,然后逃出去,此时屋内一片黑暗,他们当然不会知道自己刚才已经被人换了地方,所以他们去拉的那扇门实际上是那扇假门,他们发现门拉不开,就以为门被人从外面拴死了,而就在这时,他们听到所谓的‘杜建’说了一句话:‘他们这是要整死我呀’,因为之前杜建跟他们说过自己被放高利贷的追债一事,所以他们自然会以为这一定是那伙人又来追债了,为了防止追债的进来,陈渊便用一块木板顶住了房门,但是,他不知道自己顶住只是一扇假门,他们更不知道说话的已经不是杜建了,而是凶手…”
    何穆再次停顿下来,但这一次停顿时会场上的气氛就不是聚精会神这么简单了,完全是一种进入鬼屋的感觉。
    “做完这一切之后,凶手再次释放出氯仿,第二次迷倒陈、曲二人,然后将他们背回最初的位置,将木柜搬回去,再将杜建的尸体抬出来放到合适的位置,抹去搬抬木柜、尸体和陈渊二人所留下的痕记,收拾好现场,离开房间,出门后他再从门缝里把那块顶门的木板一端放在真门的门板上,一端放在地上,然后慢慢拉上房门,就像这样…”
    屏幕上出现了一段木板自动顶上房门的动画。
    动画播完,何穆接着说道:“最后一步,凶手用铁丝拴住房门,密室完成,陈渊和曲成朝再次醒来后,当然认为房门是被顶上的,外人进不来,而外面的人也会认为房门从外面被拴住了,里面的人根本出不去,那么凶手也就只能在这两个人中间了,这就是形成密室的全部过程。”
    何穆说到这里,坐下来喝了口水,现场的观众也随着密室的解密而发出了各种赞叹声、惊恐声、感慨声和质疑声,随后便是纷纷的议论声。
    在混乱中突然传出一个声音:“密室的形成虽然推理的十分合理,但这也意味着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凶手,那么你又是怎样确定凶手的呢?”
    何穆神秘地笑了笑,回答道:“这个问题问的好,不过我先不回答这个问题,等事情的全貌完全呈现出来的时候,答案也就自然而然地出来了,我现在想问大家的是,关于这间密室的形成是否还有问题?。”
    坐在前排的一名媒体记者率先问道:“根据案发当时留下的现场照片和现场附近居民的描述,都没有提到水泵房还存在一扇假门,那么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现场确实存在过一扇假门呢?”
    “我这里有两名当时参与修建水泵房的工人做出的证词,他们可以证明。”何穆在电脑上找到两段对知情者的询问录音,开始播放。
    刚刚播放完录音,另一名记者紧接着问道:“凶手采用这么复杂的手段杀人和伪装现场,难道在现场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吗?比如搬运柜子和尸体,还有两个大活人,你说的凶手抹掉了全部痕迹,似乎不太可能吧?”
    “的确,仅靠凶手一个人在夜间光照条件不足的情况下,做到不留痕迹确实很难,甚至不可能,不过凶手在第二天发现现场后,在房间中故意制造混乱,使现场遭到严重破坏,这样不就可以掩盖住那些有价值的痕迹了吗?”
    “凶手为什么要用铁丝拴住房门,而不是用仍在地上的挂锁呢?用挂锁不是更简单吗?”另一名记者问道
    “这是因为陈渊二人在第一次醒来之后所拉的那扇假门是完全拉不动的,警方一定会进行现场复原,如果用挂锁锁门,那么在复原现场的时候是肯定达不到‘完全拉不动’这个效果的,所以凶手必须用铁丝将门拴牢才能达到这个效果。”
    “凶手假冒杜建说话,难道陈渊和曲成朝听不出来吗?”
    “凶手在说话的时候用紧张、惊恐等情绪进行掩盖,从而使声音发生了变化,而所说的话又只有这么简短的一句,从而使同样处于紧张和惊恐状态的两名当事人完全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思考说话人到底是不是杜建,在他们的印象中,屋里只有三个人,除了他们俩,说话的就只有杜建了,何况,他们那个时候刚刚从昏迷状态中苏醒,体内残留的迷药仍在发挥作用,脑子自然不够清楚。”
    何穆解释完停顿了下来,现场又重新回到安静的状态,过来一会儿,坐在前排的一名记者突然问道:“凶手离开房间后,真的能从外面把门给顶住吗?就像动画所演示的那样,要知道地面是较为光滑的,从外面用力推的话应该可以推开的吧?”
    这个问题,在探视陈渊的时候,何穆就回答过,所以他胸有成竹地在电脑上点开一个音频。
    音频播放完之后,何穆解释道:“这是我去监狱探视时与陈渊的一段对话,现在你明白了吧?也知道凶手是谁了吧?”
    第三十四章 破解密室发布会--锁定真凶
    “当然,我不能仅凭一家之言就肯定凶手就是方威,所以我又做了一些工作,我这里还有几段录音和几份讯问笔录,”何穆说完拖动鼠标,身后的屏幕上依次播放出几幅卷宗和文件的画面,何穆用激光笔指着屏幕解释道:“由于时间关系,具体内容我就不在这里播放了,我会发到网上,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下载,我在这里只能做一下简单的说明,这两段录音分别是我和刘卫东以及戴小萍的对话,在这两段对话的主要内容是印证方威在进入水泵房之前的行为细节,该二人均可以证明方威当时在铁丝还没有被完全拆除之前就用力踹了几脚门,这个动作显然是多余的,也不符合常理,其目的并不是为了踹开门进去,而是为了将里面的人叫过来拿开木板,”
    何穆解释完音频证据,又举起了手中厚厚的一叠案卷复印件,继续说道:“这里是六道村密室案的所有案卷资料,其中有关曲成朝的讯问笔录前前后后一共有五十多份,非常幸运的是,我在其中的一份笔录中找到了曲成朝有关那块顶门木板的细节供述,他在供词中说 ‘我不放心,就去拽了拽木板,顶的很结实…’这句话间接证实了陈渊在用木板顶门时确有踢木板顶紧门的动作…”
    “还有,”何穆又打开了一张照片,指着屏幕说道:“这就是那块顶门的木板,虽然不太清晰,但物证报告中写道:‘木板一端压迫痕迹较重,另一端较轻,较重一端粘有少量泥土,经比对与现场地面的泥土吻合’,这些证据均可以证明陈渊是将门顶的非常紧的,而最后拿开时却非常轻松,再结合方威踹门时的不合理动作,我们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呢?”。
    “情急之下,没注意铁丝拆没拆掉就踹了几脚门,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声音并不是从前排发出的,何穆寻声望去,芸芸众生中一双等腰三角眼正望向何穆,在他旁边坐着一位戴着墨镜、口罩、鸭舌帽的男人。
    何穆对准麦克风悠然地说道:“那位男士,你不嫌热吗?下次再来不如套条丝袜更凉快些。”
    在一阵笑声之后,何穆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单凭踹门这个小疑点,当然不能说明问题,可是如果你撒谎就说明问题了….”
    何穆说完找出两份笔录举在手里,继续说道:“这是两份对方威的询问笔录,一份是第一时间在案发现场由派出所当即做出的,一份是第二天在刑警队重新询问做出的,同一个问题对被询问者采用多种提问方式进行反复询问,是审讯学中的要求,我们也是这么做的,在这两份笔录中,记录了方威说过的同样的话…”何穆说完再次拖动鼠标,屏幕上打出一句用红笔标出的文字:
    ‘电动车在门口,人在里边这是无疑了,周围都是大地,总不能仨人蹲大地里玩吧,可是我到了门口一看,太奇怪了,门鼻儿上没有锁,却缠着好几道铁丝,缠得紧紧的,我就朝里面喊了两声,没反应,我以为里面没人呢,正要走,突然里面传出一些动静,并有哼哼唧唧的声音,我再喊,里面就回应了,有气无力的,我拆掉铁丝,推了推门,没推开,估计是从里面给顶上了,我一边踹门一边让里面的人赶紧把顶门的东西拿开,后来里面的人过来了,拿掉了顶门的东西,正好我一脚把门踹开了’
    “显然这段话与事实不符,方威故意强调拆掉了铁丝,而事实是此时并没有完全拆掉铁丝,他为什么要撒谎呢?如果只是一次撒谎,还可以说是偶然,而两次询问中说出了同样的话,你怎么解释呢?啊?‘等腰’同志?”
    等腰三角眼侧脸看了眼方威,又把头凑过去嘀咕了些什么,转过头来又大声辩解道:“第一次这么回答了之后,只隔了一天就问第二次,那思维惯性还在那呢,也就凭着惯性又回答了一遍呗,内容当然一样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当时情况那么复杂,说错句话怎么就成是撒谎了呢!”
    何穆冷笑,道理一定要说给讲道理的人听,他没必要和一个不讲道理的人纠缠,那样只能是浪费时间,他一边拖动鼠标一边自顾自地说道:“我这里还有一段录音,不妨也让大家听听。”
    录音中传出何穆的声音:“2005年你在什么地方工作?”
    一个女人的声音回答:“2005年?我…哦,那时候我在浅大,在浅大实验室当管理员。”
    何穆:“那年正月十五,方威是不是去浅大给你送东西去了?”
    女人:“我想想…,嗯…好像是去了,他给我送东西,好像是那天,我记不清了。”
    何穆:“正月十五,第二天六道村发生了命案,你再想想,是不是那天?”
    女人:“是,我想起来了,就是那天。”
    何穆:“他给你送什么东西去了?”
    女人:“几台仪器,还有一些实验设备。”
    何穆:“具体都是什么仪器?”
    女人:“嗯…一台石墨冷凝器、一台气相色谱仪,还有一台离心机,都是小型的,不大,其中那台色谱仪拿回来时还坏了。”
    何穆:“设备呢,都有那些设备?”
    女人:“设备就是那些瓶瓶罐罐的,蒸馏瓶、发生器啥的。”
    何穆:“方威借这些东西干什么用?”
    女人:“他说他一个什么侄子上高二了,要参加化学竞赛什么的,借回去给他侄子用几天。”
    对话播放到这里,何穆关闭了录音,冷笑着看向方威,问道:“听出来这是谁了吗?”然后自问自答道:“她叫崔婷婷,方威的高中同学,我调查过,方威确实有个侄子,不过2005年并没有读高二,而是读幼儿园大班,连元素周期表都看不懂,做什么实验?既然是这样,那他借这些东西干什么?”
    何穆停顿了几秒又自问自答道:“氯仿这种东西是一种麻醉剂,也是一种工业原料,有极强的毒副作用,作为麻醉剂,医院早就不让用了,而我市当时也没有需要大量使用氯仿的工厂,所以很难买到,但对作案来说却有一个好处,因为查不到氯仿的来源,就会大大增加侦破难度,甚至会将侦破工作引向歧途,所以他决定自制。”
    何穆说到这里,停下来观察着方威的反应,他仿佛看到了墨镜后面的那双眼睛所流露出的绝望的眼神。
    他决定再给他致命的一击,于是又补充道:“我这里还有一段刘卫东的证词,他证实,在案发前几天,方威的车里曾经装载过漂白粉和酒精,而这两种物质是制作氯仿的主要原料,现在制作氯仿的人证物证都有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此时,会场上充斥着一种阴森、诡异、寂静的氛围,像夜里十二点的坟圈子。
    突然,‘等腰三角眼’又诡辩道:“如果姓催的是在撒谎呢,胡说八道,方总,不是,方威根本就没向她借过什么仪器,她一个人的证词怎么能成为证据呢?”
    “哈哈,”何穆笑道:“不愧是著名律师呀,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你忘了,你还回去的那台色谱仪坏了,那是她私自借出去的东西,所以她不敢上报给单位,她就又买了一台新的,而把那台坏的装箱放进了仓库里,真是苍天有眼啊,那台坏仪器几经辗转,仓库都换了好几茬,可还是被我找到了,十几年过去了,那上面却还有方威清晰的指纹。”
    说到这里,方威和‘等腰’是彻底的无语了。
    但是,何穆却意犹未尽,他步步紧逼道:“关于方威在进入水泵房和拆除水泵房这两次故意破坏现场的事情,我在网上已经发过帖子,并对方威当面质问过,在这里我就不再重复了,我这里还有一个疑点,恐怕方总也无法解释吧,那就是那条车辙,”
    何穆转身指着屏幕上的车辙图片,继续说道:“这是我在距离案发现场不到两公里的一条乡间小路上提取到的一条车辙图片,经同车的刘卫东证实,寻找陈渊等人那天夜里,方威驾车根本就没有进过那条小路,而这条车辙却是新鲜的,方威曾多次否认前一晚上去过水泵房,那么这条车辙是哪来的?无人驾驶,小越野雾霾吸多了想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何穆停顿片刻感慨道:“如果方威不离婚的话,酒精、漂白粉、车子经过哪条小路,这些小细节他小舅子完全可以替他隐瞒,都是些小事,不刻意去想根本想不起来,可你方威见色忘义,抛弃妻女,逼疯发妻,致使亲生女儿跳楼自杀,现在报应终于来了…”何穆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和手上的动作也像是被定格了一样瞬间凝固起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在沉寂了一会儿之后,‘等腰’又开口问道:“陈渊和曲成朝都是杜建骗去水泵房的,方威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去水泵房,怎么实施这个计划?”
    何穆从思索中回过神来,整理了一下思路,才缓缓解释道:“这一切都是方威精心设计的阴谋,因为作为会计,杜建掌握了他大量的贪腐证据,然而六道村即将被规划为开发区,一旦成立开发区之后,村委将被撤销,那时杜建肯定要离开方威的控制范围,离开了方威,杜建要说什么、做什么,方威没办法控制,所以他担心贪腐的证据被杜建有意或无意泄露出去,于是就动了灭口的杀心,他以水泵房为作案地点,精心设计了一个杀人计划,这个计划中必须有三个人存在,杜建和两名替死鬼,但是,如何同时将三人同时骗到水泵房呢?于是,他又设计了一个计划,他对杜建谎称在撤销村委之前必须销毁那些会计室里的虚假账目,可是怎么才能做到正当地销毁账目呢?在方威的引导下,一个虚假的盗窃会计室的想法出炉了,杜建找到陈渊和曲成朝两位同学,商量盗窃的事,此时,不仅陈渊和曲成朝,就连杜建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盗窃计划根本就是幌子,它只是方威将这三人引到水泵房的必要步骤之一,杜建不缺钱,为了向陈、曲二人表明自己必须盗窃会计室,他编造了一个因赌博被高利贷追杀的理由,也许是杜建无意透露,也可能是方威故意向他打探,总之,杜建把这个理由告诉了方威,因为他没必要瞒着方威,方威正是利用了这个理由说出了‘他们想弄死我’这句话,从而促使陈渊用木板顶住房门,成功地完成了所有计划,不得不承认,这个计划实在是一个高智商的天才设计,只可惜,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被做成围脖。”
    何穆一边说着最后几句话,一边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似乎在表明发布会已经结束,自己要走了。
    可台下的人还在纷纷议论,正听得意犹未尽,并没有准备离场的意思,坐在前排的记者还在不断地向他提出各种问题,何穆这个时候选择就此结束似乎不太合适,而他却全然不顾,对那些问题充耳不闻,并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这时,礼堂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何穆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十几名便衣。
    第三十五章 向死而生
    穿制服的警察只带领一名便衣径直朝何穆走来,而其他的便衣则分兵三路向方威所在的位置包抄了过去。
    高大尚站起身将何穆当在身后,待制服警走近之后,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对方的肩章,见他肩膀上扛着两颗豆,这至少也是个市公安局长的级别,他咽了口唾沫,同时把已经进到嘴里的脏话也一同咽了下去,向对方敬了个礼,踟躇了一下,又挺直了腰板,鼓足勇气态度强硬地说道:“我前头说的话你没听懂咋地,别看你官大,在这儿不好使!”
    对方向他回了个礼,笑道:“你误会了,老高同志,我们不是浅海警方,我们是河北公安厅的,刚刚接到刑侦局的电话,要求立即抓捕方威,本来我们已经开车向浅海进发了,可是根据手机定位系统显示,方威就在北京发布会现场,所以我们又折回来了,我来找何穆同志的目的是请他跟我们一起回局里,配合我们全方位破获浅海密室案。”
    何穆与高大尚同时舒了口气,高大尚咧开嘴笑了笑,喜出望外地说道:“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说完又急忙更正道:“我不是说您,我是说方威的报应来的这么快,简直像是迅雷…迅雷下载的一样。”
    “你们在这儿直播,你以为公安部的人看不着吗?哈哈,他们也在看,刑侦局刁岝天局长亲自指示我们河北省公安厅刑侦处即刻组成专案组,全面接手浅海密室案的重审工作,何穆同志,欢迎你加入我们专案组,跟我一起回去吧!”
    “这个…”何穆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才推脱道:“我现在要马上回趟浅海,那边还有些重要的事情没有处理完,能不能处理完之后…”
    “哦,可以,你有重要的事情就先去办吧,我派辆车送你回去,顺道把重要物证带回来。”
    “什么重要物证?”
    “色谱仪呀,留有方威指纹的色谱仪。”
    何穆不好意思地笑了,悄声解释道:“哪有什么色谱仪,早进垃圾站了,我那是蒙他的。”
    一下高铁,何穆便打了辆出租车直奔浅海大学,他看了一下表,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七点,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间夏雪应该在宿舍,但愿她还在宿舍,或者已经投案自首了。
    想到这里,何穆掏出手机找到孟凡的名字,拨了过去。
    “成网红了师父,下次出镜带着我呗…”
    电话里传来孟凡俏皮的声音,而何穆却没心思跟他贫嘴,打断道:“别扯些没用的,告诉我,夏雪有没用去自首?”
    “你也知道是夏雪干的啦?她不仅没自首,还干大哧了呢,这回完了,枪毙是铁定的了。”
    “怎么了?”
    “挟持人质,负隅顽抗,特警都出动了,吕队带人刚走,去现场了。”
    “在哪儿?”
    “盛世嘉园小区,哪栋楼不知道,反正你到哪就看着了,诶?对了,你问这干嘛?回来了咋地?”
    “我知道了,是方威家,她劫持的是方威的小女儿吧?”
    “对,你咋猜的这么准呢?”
    何穆没有回答,直接挂断电话,让司机掉头开往盛世嘉园。
    出租车刚穿过头,一辆救护车便从旁边的车道上飞驰而过,何穆催促司机开快些,但是那台救护车就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一样,始终挡在前面,无法超越。何穆乘坐的出租车就这样一直跟在救护车的后面,一直开进了盛世嘉园小区。
    直到这时,何穆才明白,这台救护车也是前来应对劫持事件的。
    救护车在离现场最近的一处空地上停下,后车门同时被打开,几名医护人员站在车门旁做好了随时接诊的准备。
    何穆所座的出租车却在稍远处被拦了下来,何穆下车,发现一栋楼的门前已经拉上了警戒线,几名怀抱冲锋枪的特警分立在两边,何穆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这些特警是不会让他进去的,他想给吕春达打个电话,但想想,大概率是他也不会让自己进去,所以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就在发愁如何才能进到现场的时候,另一辆救护车又开了进来,从这辆救护车上下来的人除了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之外,还有一名穿着考究的中年妇女,从气质上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人。
    何穆心中疑惑,一个柔弱的女孩,她只能劫持另一名比她更加弱小的幼女,不可能同时再对其他人构成威胁,这种情况下没必要来两辆救护车吧?他再对比了一下这两辆救护车,发现他们之间并没有联系,似乎是各干各的,也就是说,这两辆救护车不都是警方叫来的,后来的这辆好像有其他的用途。
    何穆带着疑惑靠近那辆救护车,装作无意地从敞开的后车门向里看了一眼,车里竟然坐着三名身穿手术服的医生,他更加确定这台救护车绝对不是前来配合警方工作的了。
    这时,从车上下来的那位高贵女人,手里握着一叠资料,仰着头盯着高层的某处窗户。
    何穆顺着她仰望的方向看去,他看到一架四轴无人机悬停在十八楼的一扇窗外,同时,那扇窗不断地向外反射出光亮,何穆将目光转向这扇窗的对面,对面的十八楼阳台以及楼顶的天台上各有几条枪管露在外面。
    一阵苹果手机的来电铃声响起,那个女人拿着电话走到墙边鬼鬼祟祟的接起了电话。
    何穆紧走几步靠近那个女人。
    “喂,联系到局长了吗?赶紧的呀!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她死了,找到一个合适的肝源容易吗?千万别出意外,不行就让上边再多施加点压力,我不管,反正她今天必须得死,她不死我老公就得死,我有她的器官捐献协议,合理合法你怕什么?再说,她一个杀人犯,现在正劫持着一个小孩,枪毙她不是正常的吗,这么好的机会还在等什么…”
    何穆明白了,这个女人是在等夏雪的肝脏,听她的意思,夏雪已经签署了器官捐献协议,所以她才这么盼着快点击毙夏雪。
    何穆一阵心悸,他有太多的问题要向活着的夏雪证实。
    他毫不犹豫地掏出电话,找到吕春达的名字,迫不及待地拨了过去,他要告诉吕春达,千万不要下令向夏雪开枪,她现在决不能死,她死了刘云跳楼之谜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真相了。
    电话里传来几声接通后的彩铃,但随着高处传来的一声清脆的枪响,何穆的耳朵便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喂喂,何菊呀,怎么不说话?不说话挂了啊,神经病。”
    何穆似乎没有听到吕春达在电话里说什么,他目光呆滞地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转过身,一声不响地向小区外面走去。

    七月中旬,实验小学门口,一身名牌的吴碧莲从宝马车上下来,径直走到伸缩门前,面无表情地牵起一个漂亮小姑娘的小手,转身向宝马走去。
    另一位接孩子的妈妈,紧走几步追上吴碧莲,谄笑着问道:“格格这学期又考了第一,你们请的是那位家教呀?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介绍?你放心,不会耽误你们家格格的。”
    吴碧莲头也没回地回答:“我们没请家教。”
    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小女孩,歪着头,疑惑地问着吴碧莲:“妈妈,这个假期,夏雪阿姨还能来给我上课吗?”
    “来不了了,我们换个家教,妈妈已经给你找好了,比她教的还好。”
    “不嘛,我还想让夏雪阿姨来教我,我就喜欢夏雪阿姨!。”小女孩撅着嘴撒起娇来。
    “那个夏雪差点杀了你,都吓死妈妈了,你怎么会喜欢她?是不是被吓傻了!”吴碧莲一边问着一边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
    “夏雪阿姨都跟我说了,不会伤害我的,她就是想吓唬吓唬那些警察,你为什么不信呢?”
    “她是骗你的,傻孩子,她是个杀人犯!我告诉你,以后谁的话都不许信看,听见没有?”
    “可是,我觉得她好像没有骗我,在屋里,她一直在给我讲故事,没有打我,也没有吼我,还给我削苹果吃,她不是杀人犯。”
    “行行行,她不是杀人犯,反正她来不了了。”吴碧莲不耐烦地嚷嚷完,又自言自语:“现在这孩子,真好糊弄,一个破苹果就把孩子哄的滴溜转。”

    何穆从市医院泌尿科病房里出来,心里五味杂陈。
    戴小萍成功接受了双肾移植手术,没有出现排异反应,现在已经转入了普通病房,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在医院的走廊里,他想起了那天夏雪在天台和他说过的话:‘她会好起来的’,他当时没有在意这句话,现在他明白了,只有换肾才能真正挽救她妈妈的身体,但是,换肾不仅需要肾源,还需要换肾的手术费用,这是一笔可观的费用,夏雪只是一名大学生,是不可能承担起这份高昂的手术费的,所以她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交换,她在生前共签署了两份器官捐献协议,一份是定向将双肾捐给了妈妈,另一份肝脏捐献协议,则是定向捐给了那个肯为她妈妈承担换肾费用的受捐人。
    为了保证自己的肾脏及肝脏的完整和健康,她不能采用跳楼、服毒、卧轨等有损脏器的方式死去;为了确保在第一时间将健康的脏器移植给受捐者,她也不能采用割腕、溺毙、上吊等在死前无法通知器官捐献组织的方式自杀;也是为了保证她母亲能够顺利地进行器官移植,她还特意挑选了一名位高权重的受捐者。
    在这个计划中,她必须确保自己一定要死,不能被抢救过来,同时,又必须在死后的第一时间将所捐的脏器移植到受体身上,所以她只能选择挟持幼女这个方法。
    何穆回想起他退休后的第一天,无意间看到那条系统推送的警情通报,水泵房、铁丝、密室…这些词汇再次出现在脑海中,何穆苦笑,原来,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夏雪的计划当中,无论事情如何发展,夏雪都将是赢家。
    浅大密室案只有两种结局,大概率是被警方成功破获,这会有两个结果,一个是抓到夏雪,这样是死刑,她的器官捐献可以照样进行,拯救了她妈妈,另一个是像现在这样被狙杀,同样可以拯救母亲;还有一个结局是案子没有被破获,那么,她还是会投案自首,这样也是死刑,器官照常捐献,无论是哪一种结局,有一个结论是必然的,那就是否定六道村密室案的判决结论,她用自己亲身制造的一起谋杀,证明并破解了六道村水泵房并不是一间密室这个谜题。
    为爸爸洗脱冤情、拯救妈妈的生命,从一开始,何穆就步入了夏雪精心设计的这个庞大的计划当中。
    挟持幼女,只是这个庞大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第三十六章 大结局
    吕春达将身体全部陷进副局长办公室里的那张宽大的真皮转椅里面,闭上眼睛,两脚用力狠蹬地板,转椅飞快的转动起来,他缩回双脚,任整个身体随着转椅自由地旋转,这种感觉,像展翅翱翔的雄鹰,像腾云驾雾的神仙,像鸟瞰众生的王者,他差点得意地笑出声来。
    他身后墙壁上错落有致地挂着多个高档相框,相框里镶着的却不是照片,而是他这些年所得过的各种奖章、奖状,在最显眼的位置,他故意留出了一块空挡,那是为他即将获得的二等功奖章准备的。
    此时,墙上的这些相框似乎也懂事的飞了起来,围绕着他有规律地旋转,就像是一颗颗行星,围绕在太阳周围。
    一幅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那是即将举行的司法系统表彰大会的画面,他穿着警服,披着彩带,戴着红花,英姿飒爽地站在 台中间,在聚光灯和闪光灯的映照下发表着获奖感言:“我们这次破获这起浅大密室谋杀案,是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在公安厅有关领导的关怀督促下,在公安局长兼政法委书记何穆同志的…”
    ‘他娘的,怎么啥时候都有何穆的影子,他算个屁,还公安局长?他要是能当上局长,我起码也是个部长了,就是这个何穆,硬生生地耽误了自己五年,然后这个郑挺又耽误了自己十来年,要不然我早就坐上这个位置了。’一想到何穆和郑挺,吕春达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在心中将这两个人的祖宗十八代统统问候了一遍,还好,这种懊恼的心情很快被随着转椅起飞的美妙感觉所替代。
    这时,一声很大的开门声将他从美梦中唤醒,他停止了旋转,摆正转椅,睁开眼,只见何穆穿着那套标志性的高尔夫球服,出现在门口。
    “一猜就是你,”吕春达收敛住得意的表情,很随意地将一包中华扔在何穆跟前的桌子上,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不是去石家庄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你都代理副局长了,我得专程给你道喜来呀。”
    “你不是也进专案组了吗,恭喜高升,恭喜高升!”吕春达皮笑肉不笑地恭维道。
    “我那是个临时的,等案子一结就没我啥事了,你这个副局长可是实实在在的,我辛辛苦苦破了这么个大案子,没想到最受益却是你,你是请客呢?还是请客呢?”
    何穆本是开个玩笑,却没想到吕春达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吕春达非但没有感谢他的意思,还把嘴一撇,不屑地回道:“你脸可真大,什么玩意儿就你破案我受益了?那浅大密室案的凶手明显就是夏雪,就差在脑门子写上:‘我就是凶手’六个大字了,你以为我傻呀?我要是不知道她是凶手的话,有关她的那些材料是谁调查出来的?排水管里的那根木条,你以为我没看见呀?我瞎呀?那是我故意留给你的,知道不?”
    “既然你早就知道夏雪就是凶手,那你为什么不抓她?”何穆也扳起脸问道。
    “我抓她?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一抓她,郑挺马上就会警觉起来,到时候你还想调查这个,调查那个,不给你灭口就不错了,还想继续调查?呲!”
    这个不抓夏雪的理由虽然有些牵强,但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何穆无力反驳,他只好又问道:“那孟凡也是故意放到队里的?”
    吕春达冷笑:“呵呵,你觉得我这么大个刑警队,缺扫地的吗?”
    他停顿了一下,再次轻蔑地看了一眼何穆,将转椅转了一圈,回到原点,得意地继续说道:“跟你说实话吧,在陈渊那起冤案中,你列举的那些有利于他的证据,都是我故意给你的线索,没有我给你的这些线索,你查个屁去!还有那份案卷,也是我故意让孟凡偷走的,我晚借回来一天,里边那些有用的材料你就一个字都见不着了,不信你现在去档案室问问,那份案卷现在还有吗?没那份原始案卷,你拿什么开发布会?凭你一嘴空口蛀牙吗?”
    听到这些,何穆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同时也有一种智不如人的感觉。
    是自己太小看吕春达了,他哪里是什么大蠢驴!他分明就是大智若驴!自己还傻呵呵地以为凭一己之力破获了两起惊天密室案呢!原来自己一直是吕春达手里的那把六四手枪,现在枪响了,对手倒下了,而最后潇洒地对着枪口吹上一口仙气的人却是他吕春达。
    这还真应了那次抓捕行动失败后,局长付兴训斥郑挺时的那句话了‘你咋不派个傻子去呢?让他帮着推轮椅。’他就是那个傻子,只不过这次他推的不是轮椅,而是副局长的大转椅。
    “这么说,夏雪签署器官捐献的事你也早就知道了?”何穆问道。
    吕春达用轻蔑的眼神看了何穆一眼,语气轻浮地否定道:“不知道,我可不知道。”
    何穆从吕春达得意的表情中分明看到是另一个答案,这简直就是蒋干盗书的现实版情节,孟凡看到的都是吕春达想让何穆看到的,不想让何穆看到的,一个字都不会让他看到。
    何穆苦笑了一下,身体向后仰去,他看着天花板,装作无意地问道:“浅大这个案子就这么结了?”
    “啊,不这么结,还想怎么结?人证、物证、口供都全了,夏雪临死前留下了一封遗书,全都承认了。”
    坐直身体,瞥了一眼吕春达,随意地敷衍道:“那就好,那就好。”说完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穆这一次来找吕春达,是想告诉他,夏雪制造密室杀死室友韩冰,并不仅仅是为了给了母亲换肾,给父亲洗冤这么简单,这背后肯能还隐藏着另一起谋杀案,那就是方威的女儿刘云之死。
    何穆从戴小萍的谈话中得知,夏雪虽然外表柔弱,实则确实是一个生性强悍,敢想敢做,性格刚烈的女孩,这一点从她小时候就追打男生便可以看出来,拥有这样性格的女生是不可能轻易屈服于其他女生的,也不可能忍受对她的校园霸凌。
    这一点可以从朱筱睿分析韩冰与夏雪关系的某些证词中得到印证:‘夏雪讨好韩冰好像是心甘情愿的’、‘她们的关系好像很好’等,何况,韩冰也并没有做出令人心生胆寒的事情来,并没有人看到夏雪遭受过韩冰的霸凌。
    还有一个细节也可以说明她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坏,那就是,开始下流星雨的时候韩冰主动跑下楼去叫夏雪,这说明除了韩冰偶尔的几次对夏雪进行敲诈之外,她们的关系真的不错,流星雨开始后,夏雪关机假装入睡,等着韩冰去叫她,这是密室案的必要一环,对此,夏雪是有把握的,否则,整个计划将无法进行。
    那么夏雪为什么会怕韩冰呢?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韩冰掌握了夏雪的某个足以令她毁灭的东西,但是,这里又出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如果韩冰掌握的是可以毁灭夏雪本人的证据,应该还不能够彻底威胁到夏雪,因为以夏雪的性格,她完全可以表现出孤注一掷同归于尽的姿态,以此让韩冰退却,只有韩冰掌握的是夏雪最亲的人的可怕证据,才能让夏雪屈服,这个人就是夏雪的母亲—戴小萍。
    这样推理下去,一个可怕的场景浮现在何穆的眼前,在浅大女生宿舍收垃圾的戴小萍认出了在此读书的刘云,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出事那天戴小萍把刘云约到了天台,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戴小萍故意或者失手将刘云从天台推了下去,由于刘云与母亲的矛盾由来已久,尽人皆知,她甚至在平时就透露过轻生的念头,所以,没有人怀疑这是一场谋杀。
    然而,不幸的是,这一切正好被蹬上天台的韩冰看到,从此,这一幕成为了韩冰威胁夏雪的把柄。
    夏雪无论是想把自己的肾换给母亲,还是利用密室案为父亲洗冤,都没有杀死韩冰的绝对必要,因此,她杀害韩冰的正真目的是为了保护她的母亲。
    这就是何穆对浅大密室案的全部推理,既然是推理,自己知道答案就好,又何必分享给别人呢。
    何穆从副局长办公室里出来,迈着八字步走向那台为了犒劳自己而新买的座驾,就在昨天,他终于狠了狠心,去了趟全市最大的车行,为自己精心挑选了一台新车,为了彰显年轻的气质,他特意选择了一台天蓝色的车,就像现在天空上的颜色,湛蓝、清澈,令人心旷神怡,他对这台新车很满意,尤其是这台车在行驶中没有丝毫的异响,他从此再也不会为那台破捷达每天发出的小四轮子般的噪声而烦恼了。
    他上了车,迎着刺眼的阳光向开发区的方向驶去。
    途径浅海大学的门前,那里是一片热闹的景象,今天是新学期的开学日,秋高气爽,浅大校园里像节日一样到处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新生报到处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隔着交错的时空,何穆仿佛可以看到了1号宿舍楼门前不断地有刚入学的新生和送新生报到的家长进进出出,她们欢声笑语,兴高采烈,似乎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有多少人会记得,两个多月前,划过夜空的那场美丽的流星雨。
    车子驶过校门,何穆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加响铃提示音,他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停车,只是轻轻捏了一下手刹,现在是下坡,年纪大了,还是双手把把比较安全。

    本故事完
    202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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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2-16 18:37:34  更:2021-12-29 00:3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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