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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龙级.首发)东野圭吾式七宗罪——致敬东野创作史的7个故事[第4页] |
作者:葵田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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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这个故事我个人很喜欢,风格和其他故事有区别,也是目前自觉最满意的一本,希望大家能喜欢。 |
刚扒了饭,开更了 |
2.奇妙的事情 我一生中,遇到的奇妙之事并不多。开公司的时候,有一回一个老板请我和我的拍档出海钓鱼,我的拍档钓上来了一条通体翠绿、透明,而且长了一幅老人脸的怪鱼,让人啧啧称奇。还有一次,我在街角看到一只黑色的又瘦又长的腊肠犬,我和它相向而行,当我走过两个红绿灯以后,居然在另一条街看到了一只一样的狗,无论是颜色还是体态都一模一样!除此以外,我想不起来还亲身经历过什么可称之为“超自然现象”的事件。 但是,发生黄绢以及她的两个孩子身上的事情却非常神奇,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奇迹。因为和他们相遇,我也得以见证了这个奇迹。 |
大家可能都听说过“器官记忆”一类的秘闻,一些文献甚至说的言之凿凿。根据美国亚利桑那州大学一名叫做盖里.希瓦兹的教授研究统计,至少10%的人体主要器官移植患者——包括心脏、肺脏、肾和肝脏移植患者,都会或多或少“继承”器官捐赠者的性格和爱好,甚至是记忆。这名教授认为,大脑不是唯一有记忆功能的器官,人体所有主要器官都拥有某种“细胞记忆”功能,当它们被移植到其他人身上后,器官携带的记忆也就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除了大脑以外,其中又以心脏最能存储记忆。 这样的案例很多,而且都有鼻子有眼。譬如英国《每日邮报》曾经报道过,澳大利亚一名接受心脏移植手术的男子术后变得爱吃汉堡和薯条,而汉堡和薯条正是这颗心脏的原主人,一个18岁少年的最爱食品。还有一名7岁的美国小女孩移植了一名10岁小女孩的心脏,后者是在几天前被人残忍谋杀的。这名7岁女孩在接受换心手术后,不单性格大变,而且频频作自己被人谋杀的噩梦。小女孩对梦中凶手的样子进行了精确的描述,最终美国警方依靠她提供的“线索”,竟然一举逮住了那名残忍谋杀10岁女孩的凶手! 黄绢告诉我,她还看过一则更为神奇的换心故事,涉及到精神感应。器官捐赠者是一个死于交通事故的18岁男孩,叫Paul。接受捐赠者是一个被诊断为心脏内膜炎的18岁女孩,叫Danny。不可思议的是,Paul和Danny在生前就似乎存在着一种神秘的精神联系。Paul是一个音乐家,生前常常写诗和歌,他的父母在他死后清理他的房间,找到了一本由他撰写的诗集和一首名为“Danny, 我的心脏是你的”的歌。从诗集和歌曲的内容都能看出,Paul很早就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并且会将心脏捐献给了一个叫Danny的女孩。另一方面,接受器官移植的Danny说,在很久以前她就意识到Paul的存在。她以前从未弹过乐器,但是移植Paul的心脏后,她开始喜欢音乐,还参加了吉他课程,她能感觉到音乐在她心中,与她共舞,还有Paul的歌。在许多个夜晚她都可以感受到,Paul在对她轻唱…… 正因为有这些现成的案例,再加上兄弟姐妹之间,本来就存在某种超越物理障碍的精神感应的传闻更多(据说美国阿拉巴马州的一个小男孩,还可以与已经死去的孪生兄弟进行心灵交流),这成了黄绢最终将“灵魂转移”这件事接受下来的基础。 |
“妈,琴拿了吗?给弟弟的生日礼物。” 黄绢告诉我,虽然整个过程延续了几个月,但那个孩子苏醒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足以给她带来无法言表的震撼。 “我似乎看到那个场景,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姐姐突然松开我的手,一边笑一边钻进比我们都要高的麦田深处。”黄绢说。 我觉得我可以理解她那一瞬间的心境,被喜悦包围,然后一种巨大的不安又从心底浮起。 |
原来一过晚上11点就发不出帖子的,看来我这夜猫作息不适合更贴哈。今晚补更! |
到家,开更 |
@克虏伯大炮a 2018-03-17 21:04:57 感觉楼主要是在故事中把警察的性格形象描写的再细致一点,丰满一点就更好了。 ----------------------------- 您是说第一个故事还是第二个故事的警察?可以向您保证,两个故事中的警察有交集,后面的故事也还会出现,呵呵 |
开更,书接前文 |
我应该提过,事故发生的那天恰好是弟弟的生日。早在一个月前,文成就为酷爱摇滚乐的弟弟张罗了一份大礼:皇后乐队吉他手Brain May的御用吉他,琴头标还有Brain May的签名。为了给弟弟制造惊喜,文成一直将之寄放在琴行里。那天是星期天,文成原本打算自己去琴行取琴,然后在晚餐时交到弟弟手中。但是,因为弟弟嚷着要去游乐园玩,所以他只能拜托他妈去跑一趟。 因为后来发生了那场事故,那把吉他被遗忘在琴行里很长的时间。哪怕是出院以后,黄绢也无暇顾及此事——也可能是故意回避。后来,那把吉他还是文成自己拿回来了。或者说,是文成“借用”弟弟的身体完成了这件事。 |
我应该提过,事故发生的那天恰好是弟弟的生日。早在一个月前,文成就为酷爱摇滚乐的弟弟张罗了一份大礼:皇后乐队吉他手Brain May的御用吉他,琴头标还有Brain May的签名。为了给弟弟制造惊喜,文成一直将之寄放在琴行里。那天是星期天,文成原本打算自己去琴行取琴,然后在晚餐时交到弟弟手中。但 黄绢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接受“兄弟间灵魂转移”之说,准确而言,是取得了兄长心脏的弟弟,在苏醒以后,身体却寄居着兄长的灵魂。也就是说,弟弟肉身得以存活,但这个肉身却向他妈妈呼喊:我是哥哥,我没有死去。 听上去够奇妙吧。但是,我想你能够想象,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肯定是一个头两个大,而且在一开始,又是多么的痛苦。 据弟弟(具有弟弟躯体的那个人)说,很长一段时间,他只觉得昏昏沉沉,对于掉进工程竖井,在生死边缘挣扎,以及接受手术等等过程,完全没有印象。后来,他听见妈妈在床边喊着弟弟的名字,他才恢复了意识。这孩子拥有无比敏捷和缜密的心灵的其中一个重要证据就是,当他告诉黄绢自己是文成,而后者感到困惑不已时,他立刻拉住妈妈的手,阻止她起身喊医生。 “妈妈,你听我说。”他声音微弱,手也没多少力气,但是语气相当坚定。 “我当然会听你说,但是现在还是先找医生过来吧!” “不要叫别人过来,他们会把我送进精神病院的。” “别说傻话,怎么会呢,只要进行适当的治疗……” “治疗……妈妈,这是一种病吗?” “嗯,我也不知道……” “好吧,如果这是一种怪病,吃吃药或动手术就可以让弟弟恢复意识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治疗……哪怕我的意识就此消失也无所谓。” 这句话犹豫定身符咒,立刻让黄绢动弹不得,并且哑口无言。而在随后的很长时间里——几个月,甚至几年,哪怕是像黄绢这般具有独立思维能力的女性,也感觉自己掉进了一种悲喜难辨、不知所措的境地,而且是在一个不真实的梦境之中。 |
你一定可以理解,出院以后黄绢为什么依旧没有响应弟弟的声明。她认定这是一个恶作剧,一个典型的属于弟弟的恶作剧。 黄绢家的两个孩子,无论在饮食口味还是品格天赋上都相差甚远。譬如说,哥哥和妈妈都喜欢吃冻成雪糕状的榴莲,而弟弟闻到那股猫屎味就要干呕;弟弟3岁就敢爬双杠,而哥哥到了6岁还学不会拍皮球。更重要的是,和他的哥哥相反,弟弟从小就不让人省心。那个孩子只比文成小两岁,但行为却幼稚得多。当文成肩负起买菜、做饭、洗衣服等家务事的时候,他正在游戏机室偷店家抽屉里的钱,在巷子里和两三个男生扭打成一团,或者用弹弓向街对面的狼狗射铁砂子。他经常逃学,满城市到处跑,无论是学校的老师,黄绢还是文成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一回,他彻夜未归,黄绢以为他掉进哪条河或者哪个池塘里淹死了。这时候,一个同事打来电话,说在她上班的酒店附近找到那孩子,一头的血,看上去刚刚被人闷了一棍……就是这样一个会跑到夜店街惹事生非的不到14岁的愣头青。那个时候,黄绢可谓伤透了脑筋。 因为不相信弟弟说的话,她坚持要那个孩子在他自己的学校自己的班级上学,尽管那孩子不停抱怨班上的同学他一个都不认识,而老师教的课他早就学过了。 “那么,我需要再考一次高中吗?”那孩子无奈地说。 “别说胡话,你什么时候考过高中?你从初中一年级开始,数学考试就没有拿过30分以上吧?” “妈妈,那是弟弟……” “你现在是黄文成是吗?既然如此,你就给我考个及格看看。” 虽然黄绢口上这么说,但其实心里底气不足。因为那孩子从苏醒那天起,原本的样子就全然消失了,无论是举手投足、谈吐用词,还有日常的行为,全部变成了他哥哥黄文成的模样。更关键的是,他坚持宣称自己就是黄文成,并且列举了很多只有文成才会知道的事情。 “6岁换牙那年,我有几颗牙掉不下来,是请旧屋楼下的奶奶帮忙拔的。因为那时候妈妈没有经验,又怕我会疼。妈妈很要强,不准我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后来给弟弟拔牙,妈妈就亲自操刀了。” “小学3年级的时候,我有一次考试作弊,是语文考试。交卷以后,我发现有一道选择题答错了。因为很想拿到100分,我在做课间操的时候偷偷溜进老师的办公室,把那道题目改正过来。但是因为用了不同颜色的圆珠笔,被老师一眼发现了。妈妈唯一一次因为我的事被叫到学校去,就是那件事。” “初二下学期,我喜欢了隔壁班的一个女同学,她会弹钢琴,叫田晶晶——事实上,我现在也喜欢她。” “高中考试结束那天,妈妈带我去吃麦当劳。是新开的店,那是我第二次吃麦当劳。我要了一个双层汉堡,还有两个麦旋风。但那次弟弟没去……” …… 从那孩子口中说出的每件事,都勾起黄绢深长的回忆。有一些已经记不清楚细节了,有一些则恍如昨日。也许是为了佐证这些事情弟弟不会知情,他故意挑选了那些黄绢和文成单独相处的时光。很多人说,母亲对长子和次子在感情是有区别的。这一点在黄绢这里则更微妙一些。小时候,她带两个孩子过马路,弟弟会紧紧拉住她的手,甚至是扯住她的衣角;哥哥却老是挣脱,所以她会把哥哥的手抓得更紧一些。到了他们长大一些,哥哥会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就像在扶一个老奶奶过马路,弟弟则一个人吊儿郎当地走在后头…… |
亲们,葵田谷还在咖啡厅敲字,先更为敬~ |
书接前文 |
文成已经死了。在最初的那些日子里,黄绢几乎每一天都会告诫自己。但是,眼前的事实却让她不断颠覆自己。从伤愈之日起,那个孩子就自动自觉地做起了以往应由哥哥负责的家务事。他竭尽全力,让那个家维持原来的样子。把拖鞋放在宿醉的妈妈床头,移动电话插上电源并调为震动,早餐放在饭桌上用防蝇罩盖好,留下冰箱里有新鲜牛奶的纸条;如果黄绢记得换衣服,就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选择烘干模式…… 那个孩子日复一日做着这些事情,最后导致了黄绢的爆发。死去的儿子的影子无处不在,这让黄绢无法忍受。所以如果当她回到家,发现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她会连碗带碟摔在地上,大声叫喊。 “味道一点都不像,而且很咸。别干这些事了,你学得一点都不像!” 遇到这种情况,那个孩子总是默默地捡起地上的东西,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有一天,黄绢起床后发现烟盒空了,她烦躁地到处找烟,最后下意识地打开橱柜,看见那里躺着一整条沙龙牌的薄荷香烟。下一秒钟,她弯下身体,慢慢向下滑,最后坐在厨房的地板上。黄绢很讨厌在想抽烟的时候手头没有烟,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文成总会在橱柜里放一条她喜欢抽的烟,作为储备。那个瞬间,黄绢心里某个部分破裂开来,暖流如注,让她感到既甜蜜又痛苦。 |
那件事之后,她没法再以竭斯底里的态度对待儿子。但是,当那个孩子在厨房里忙东忙西时,她还是会念念叨叨。 “有时间做这些还不如去看书,落下的课你确定能补回来,看来你是不想初中毕业了。” 然而那个孩子的学习成绩却像爬竹竿一样往上攀升。两三个月后,他各个科目的成绩就从吊车尾变成了名列前茅。按照那孩子的说法,初中课本他忘得差不多了,所以一开始并不适应,但有关知识点一旦通过系统复习而唤醒,就会发现比高中的课程轻松太多。 就像我前面说的,在关于高中考试的问题上,黄绢虽然口上不饶人,但心里却对儿子抱有期待。结果不出所料,1998年的夏天,在那场可怕事故发生一整年以后,那孩子以年级第二的成绩考上了本市最好的高中。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黄绢抱着她的儿子失声痛哭,哭得整个人都要融化了。 在其中一个孩子失去生命以后,这是她第一次完全放纵自己的感情。 |
我需要说明一下,在高中考试之前,黄绢就已经接受“那个孩子是文成”这件事了。 这中间有很多波折,我刚才也举过例子。黄绢告诉我,除了“香烟事件”以外,让她下定决心的决定性事情还有两件。一件是“打架事件”,一件是“女友事件”。 重返学校上学的第3个月,有一天学校老师来电话,说那孩子和别人打架了。黄绢说,刚接到这个电话时,她心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对于弟弟来说,打架就是家常便饭。所以,当她坐在老师办公室里,听孩子的班主任——一个留着板寸头的男老师发牢骚时,心情却很放松。 “太可惜了,我以为他会向好的方向发展的。”那老师边说边摇头,仿佛从冰箱里端出昨天剩下的肉汤,本来以为还能吃,结果发现变味了。 “男孩子,我觉得能保持活力也挺好的。”黄绢用和以往差不多的口吻回答。 “嗯,这点我也认同,何况那孩子遇过那样的意外。当妈妈的辛苦了!”那个男老师以一种讨好的语气说。根据黄绢的说法,他是个好人,对问题学生也能够平等看待,当然,希望籍此拉近和这个学生的年轻妈妈之间的距离,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就在黄绢准备告辞时,那位老师补充道:“话说回来,受了这么重的伤,身体还是会受到影响呢。”就是这句话让黄绢心里开始变沉。 “你说什么?” “嗯,怎么说呢……以前都是他追着别人打,但这回他却被修理得很惨。” |
晕,电脑敲到没电了。各位稍等,跑回家接着更。 |
哈,吃了面,也跑到家了。还有20分钟,抓紧更~ |
随后,黄绢看到自己儿子,心里的沉重变得更大了。老师喊那孩子进来,他从门背后慢慢挪步子。黄绢告诉我,她惊讶的不是他鼻青脸肿的惨状,而是他耷拉着脑袋、一副欲哭无泪的神情。那个神情她以前从未见过。太窝囊了,那绝对不是他。黄绢这样评价。如果是那个孩子,就算被人用铁棍敲破脑袋也不会哼半声的。 “你干什么了,为什么要打架?”回家以后,黄绢问他。 “就是想打不行吗。” 黄绢反手打了那孩子一个耳光,但打完以后她的手却停在了半空。因为那个孩子满眼泪水地盯着她,露出怨恨的表情。她从不害怕这种表情,那孩子以前不知挨过她多少次揍,也不知道有多少次挨完揍后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她。但这一次却有点不一样。他的神情、他的样貌、他的眼睛,看上去都既陌生又熟悉。为什么呢,因为文成的样子在他身上重叠着。 那孩子泪水滚落。 “你要我当弟弟,那我就当弟弟吧。” 如果说“香烟事件”让黄绢心中的堤坝出现裂痕,“打架事件”则是打穿了一个空洞。黄绢每次回忆及此,都会情绪翻滚。许多年以后,当她真正了解那个孩子当时的心境,更是感到一种无比厚重的情感包裹全身。但她说不清这种情感是什么,忧伤、愧疚、感动,还是兼而有之。 我想换了我也一样。 |
最后让黄绢的心缺堤,是因为一个叫田晶晶的女生。 1997年冬天的一个星期天,黄绢说我去做头发,然后就出门了。从美容院出来,她远远看到儿子和一个女孩子牵着手,从街对面一间电影院离开。对于孩子谈恋爱这种事情,黄绢一向抱宽松、顺其自然的态度。但那一次,她却生出了一探究竟的冲动。因为那个女孩子比她儿子高一个头,这引起了黄绢的注意,而当她仔细打量,很快发现原来她认识那个女孩。田晶晶,大家应该还记得这个名字。她是一个市政府公务员的女儿,会弹钢琴和跳舞,文成从初中二年级就开始和她交往,而且把她的照片给黄绢看过。 黄绢跑过马路,跟在儿子和他的小女友身后。那两个孩子都穿着明亮的羽绒服,他们没有使用交通工具,一路牵手步行,穿过繁华的街道,喧哗的水果市场,以及荒弃不用而长出杂草的铁轨,一直走到天边出现晚霞。最后,他们在市政府宿舍大院前停下脚步,一边呵出寒冷的空气,一边轻轻接吻。 可能你会觉得,黄绢好几个小时跟踪在自己孩子的行为很不妥当。但是,如果你能代入她那个时候的迷茫和烦忧,就能理解她的心情。黄绢说,那是她一辈子见过的最温情、最纯净的吻。在看到这个吻之前,她曾经考虑过事后去找那个女孩问个清楚,但看到这个吻以后,她觉得无此必要了。没有什么比那个吻更能说明问题,如果两个人没有长久的相知和真挚的感情,是不会那样接吻的。 黄绢心中的堤坝被冲开了。她明白到,文成确确实实回来了。她需要承认这个事实。而她的另一个孩子,将以他兄长的名义陪伴在她的身边。 那天回到家,她走进房间,然后又走出来,大声发问。 “文成我的钥匙去哪了?” 这就是这个关于换心的奇妙故事的开端。 |
开更 |
3.一矢中的的惩罚 “文成我的钥匙去哪了?” 从1997年冬天到2012年秋天,一共15年的时光里,黄绢喊着那个孩子的名字,和他生活在一起。直到那孩子带着他的乐队在全国各地巡回演出,娶了漂亮的妻子,最后他妈妈离开他的人生。 |
在人的一生中,需要做很多的选择。有一些选择是真正的选择,而另外一些其实别无他法。有一些选择无非是冰淇淋要香草味还是草莓味,而另外一些则关乎你一辈子的着落,而且会影响到其他人。还有一些选择就像一条锁链,当你做出了其中一个,就意味着需要继续选择下去。很多人喜欢在事后问自己,对于当初的选择会不会感到后悔;也有些人因为意志坚定,从来不追问自己。所以,我也从来没有问过黄绢同样的问题。但是,哪怕意志再坚定的人,也不免会有惶恐和无助之时,进而陷入自我否定的困境。或者觉得,有一些选择,本来就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 在那孩子回来的头几年里,黄绢也时常陷入这样的困境。应该说,和那孩子两个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15年,总是或多或少有一些坎坷。譬如说,一开始为那个孩子的身份而感到疑惑和苦恼;等到在心里建立起“原来活下来的文成,死去的是弟弟”这个图画,另一种愧疚之情又溢满了胸间。 与此同时,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难题也接踵而至。 有好几次,在一种舒适和谐、适合打开话匣子的天伦气氛中——例如在餐桌前,母子分吃完一大盘冰镇榴莲,又说了一个刚从学校听回来的笑话;或者是看完电影,搭着肩膀边聊边走回家的路上——那孩子会抬起头,然后欲言又止。 |
昨天十点半就禁断了…… |
开更罗 |
书接前文 |
妈妈是怎么选择的? 总有一天,那孩子会问出口的。每当凝视他的脸——那副比他稚气、不属于他的脸,黄绢心中就会微微颤栗。而这种颤栗,在1998年秋天,当黄绢偶然在那孩子书包里发现图书馆的借书卡时,更是骤然扩大。 那天,那孩子的学校刚办完一个文艺演出,他参加完活动回家,突然接到学校来的电话,说一个顾问老师把钱包连同身份证漏在诗歌社了,而他明天要坐飞机出差,因为那孩子负责保管诗歌社的钥匙,所以只好辛苦他回去开门。因为电话来得急,那孩子把书包丢在沙发上就出门了。黄绢看到书包有几个泥印子,看来是在学校搞活动时弄脏了。黄绢对待家务事就像其他女人对蟑螂一样讨厌,那孩子一直都是自己收拾房间,衣裤袜子也是自己洗。上高中以后,可能因为学业越来越繁重,那孩子渐渐有点疏于打理。所以,黄绢下意识地把书包捡起来,心里想着偶然帮孩子洗洗书包也是需要的,当她把书包清空,并且翻开夹层的时候,那张市属图书馆的借书卡就掉了出来。 借书卡背面写着几本书的名字,从时间上看是最近借的。一本是《器官移植内科学》、一本是《世界重要器官移植案例大全》、一本是《器官移植的伦理学问题》。 骤然间黄绢就感到一阵眩晕。那几本书,黄绢看过其中之一。在1997年的夏天,黄绢也曾经到市属图书馆借过《世界重要器官移植案例大全》这本书,而且还用铅笔在上面划过线。本来她是想做笔记的,但是专门找一个本子,一边阅读一边工工整整地做笔记,这样的事情黄绢实在不适应。所以她就随手在书上面写写画画了。 到现在黄绢还记得,自己在书中划了重点线的那些内容,包括器官配型、免疫排斥、术后护理等问题,以及关于各个重要器官移植成功率的统计数字。其中,肝脏移植患者的长期生存率是70-85%;心脏移植则是48-63%。 那孩子在那本书上,会不会看到那些划线的痕迹呢? |
黄绢把书呀、笔呀等东西,连同借书卡,全部放回儿子的书包里,然后给我打了个电话。 对了,那时候,我已经和黄绢以及她的孩子有了不错的交情。一开始,我是代表奇幻森林乐园向她们两母子嘘寒问暖,那孩子出院以后也经常到他们家里造访;到后来,我就完全代表自己去做这些事了。当然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灵魂转移”这件事,我也不管那孩子叫文成。黄绢向我敞开心扉,那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 当时黄绢给我打电话,原因是我是她的选择的知情人。因为器官移植手术费用不菲,那个孩子的换心手术还是在国外实施的,黄绢无法拒绝作为医疗费用承担方代表的我,参与到某些重要的决策事项之中。可以说,包括手术方案我也有一部分发声权。 “那孩子最近有没有找过你。” |
“有。”我老实回答。此前几天那孩子跑到我办公室来了。那时我就有预感,黄绢早晚会问我这件事。 “他找你干什么?” “就是问了我一些关于手术的问题。” “你告诉他什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告诉他他妈妈做了很艰难,但是最正确的选择。”我说,“我觉得你应该告诉他实情,那孩子会理解的,毕竟他哥哥那时候的情况……” “你少掺和!”黄绢迅即打断了我,“林牧人,不要以为我答应和你吃饭,你就可以多管闲事……你什么都不懂。” 黄绢说得对,我什么都不懂。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黄绢要进行解释说明的对象,是另一个人。 对不起,妈妈原本没想救你的,妈妈想救的是弟弟,没想到阴差阳错醒过来的却是你,这真是太幸运了。这样的话,换了哪个妈妈都说不出口吧。 但是,哪怕我知道这一点,在我知晓全部的真相之前,也是无法明白黄绢开不了口的真正原因的。 事实上,我连那个孩子的提问的真正原因也不知道。 |
1997年5月31日,我出席了黄文成的葬礼。一周年忌辰的时候,黄绢和那孩子前去扫墓,我也厚颜无耻地跟着去了。一年前的同日,那孩子刚做完心脏移植手术,躺在美国芝加哥一家私立医院的监护室里。所以,那次扫墓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墓碑。 我一个人站在远处,看见他对着墓碑低语,15岁的身体虽然比1年前高了一些,但依旧显得瘦小。而且,在不停颤抖。他的母亲站在他身后,扶着他的肩膀,同时不时警惕地向我这边看来,防范我偷听那孩子说的话。但是,不久,那孩子就连他妈妈也支开了。他和黄绢说了什么,后者默然走开,剩下他一个人蹲在墓碑之前,继续喃喃自语个不停。 他向自己告别了。黄绢后来告诉我那孩子说了什么。但直至多年以后,我才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黄绢也是。 那天天上飘着小雨,草地和空气都很湿润。我看见那个孩子的嘴唇微微张开,有一个嘴型重复了很多遍,水滴从他的发鬓流下来。 对不起。 从嘴型上看,我想起码包含这几个字。 |
开更 |
书接前文 |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弟弟是黄绢和那个孩子追忆的对象。 有一天,黄绢两母子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是一段斜坡,黄绢家在斜坡顶端。这个斜坡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河边修葺了堤路,地势要比城市的另一边高出十几米。许多年以前,斜坡的中心原本有一根白色的笔直的柱子,上面顶着一个四方形的大钟。每到正点,敲钟的声音能让全城人都听见。后来钟旧了,政府予以拆除,然后在坡脚的百货商店楼顶,安装了一个同样是四方形的电子钟。那个钟更大更响,但是因为城市也变大了,全城人一同倾听钟声,感知时间流逝的日子也成了历史。斜坡一度成为成衣批发市场,后来改建成步行街。到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又恢复了行车,但是因为路基窄,也通不了几辆车。住在坡上的居民大多喜欢走路,道路两旁有各种各样的店铺,卖手工艺品和土特产,还有当地小吃,规模不大,但字号都很老。和那些不断变迁的人与事一样,黄绢和她的两个孩子最初也不住在这里,1997年初,因为原来住的房子面临拆迁,他们才搬到这条街道上。 |
那天,黄绢和那个孩子路过一家当铺。那家当铺开在一株大榕树下,斜对着位于坡顶的他们家。因为太阳很大,他们走在树荫底下,所以经过了当铺的门前。黄绢想起好久没来这家当铺了。刚搬到这里时,因为房租比以前住的地方贵,有一段时间黄绢经济十分拮据,所以光顾过这个当铺几次。黄绢停下脚步。 “对了,这家店的疯狗呢?好像很久没见过了。” 这家当铺原来养了一只黑色的狼狗,和店主人的性情刚好相反,后者很冷酷,前者则很疯狂。那只狗一只眼睛有白内障,喜欢翻着白眼,露出满口黄牙。黄绢有一次去当一只手镯,因为价格的问题和店主吵了两句,那只看门犬立刻扑上来,在她小腿上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在那个年代,社会管理没那么讲究,那只狗经常在街上窜来窜去,狗主人也不拴链子。 |
“妈,你不知道吗?那只狗去年就死了。”儿子说。 “哦,怎么死的?” “闯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死了。你知道吧,它眼睛本来就不好使,加上给弟弟用弹弓打瞎了另外一只。” 黄绢闻言望了那家当铺一眼,门庭紧闭,如往日一样散发冰冷的气息,但因为少了那头野兽的咆哮声,起码没以前那么让人发怵了。她没有说话,举步向前走。那孩子跟上来,似乎思考着什么,忽然低声说。 “妈,弟弟打那条狗,不是因为要捣蛋……” “你是说他想给我报仇?” “不,是保护你。我听说狗如果咬过人,就会记住那个人的气味。但是如果两只眼睛都看不清,就没法持恶逞凶了。” 黄绢沉默着,那孩子忽然停下了脚步。 |
“阿,胡萝卜忘记买了。” “算了,今天吃芦笋吧。” 黄绢继续向前走,但她发现那孩子却没有动。 “怎么了?” “弟弟应该会不高兴吧,我用他的嘴和胃吃胡萝卜,他最讨厌胡萝卜的味道了。还有榴莲……” 黄绢呆住了,她看见泪水从儿子的脸上簌簌落下。 “我霸占了弟弟的身体。妈妈,是我杀死了弟弟吗?都是因为我赖着不走,弟弟才会回不来的。” 黄绢告诉我,虽然已经过去了好长时间,但她还是不习惯从那张弟弟的脸上看到眼泪。那时候,她只感到浑身颤抖,并且在心里叫喊:不对啊,杀死那个孩子的人是我。 其实,黄绢对承认回家的孩子是文成抱有抗拒之心,而且觉得自己跌入不真实的梦境,这都皆有原因。那个孩子是我杀死的,她从心底认定,那是因为上天对她的呼唤做出回应而带来的结果。 |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那孩子时常一点点地说着弟弟的事情,“妈妈,弟弟和那几个孩子打架,也是因为他们乱说话……”、“妈妈你记得吗,一起上街的时候,弟弟总是一个人走在后面,有一次逮着了一个想对你钱包下手的小偷……” 很多年后,黄绢枕在我的肩膀,苦笑着说:那孩子的惩罚每次都一矢中的呢。 |
各位不好意思,今天晚了,明天继续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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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照片 现在,我们要说一下照片的事了。 黄绢说,具体时间记不清楚了,不过应该就是在那场事故发生的前一两天,她就已经发现了照片的问题,不排除是那个孩子故意让她看到的。 母子三人的合照,妈妈居中,一边一个搂着哥哥和弟弟的脖子。黄绢裂口大笑,哥哥微微露齿,弟弟则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照片一共冲晒了三张,妈妈、哥哥、弟弟一人一张。哥哥那张放在钱包里,文成会把身份证和各种卡片整整有条地放在钱包里,随身携带。妈妈那张放在化妆台前的相框里,黄绢不喜欢随身带着儿子的照片,如果被人看到肯定要问来问去。弟弟那张放在某一本书里面,他当作书签用,偶然会拿出来看一眼。 黄绢看到的照片就是弟弟那张。 |
很多人都说,那个孩子不但样子长得像她,而且性格也一模一样。黄绢会把自己的房间锁上,那个孩子也有样学样。不过,无论是弟弟还是文成的房间,在他们10岁以后,黄绢都从来没有擅自进去过。那天,黄绢看到有几本漫画书随意地丢在沙发上,不问可知是弟弟的。她本来懒得收拾,但是因为妨碍到她看电视,所以捡起来丢到一边,那张照片就从书的夹缝里掉了出来。 本来长方形的照片少了一截,变成了正方形。弟弟那部分被剪掉了,只剩下妈妈和哥哥的合影。这个怪样子的照片,后来黄绢在文成留下的带血的钱包里也找到一张。黄绢把那张照片抽出来,偷偷丢掉了。 那孩子回家后,问过黄绢一次有没有看到他钱包里的照片,黄绢回答没看到。不过,她从儿子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神情看出来,他肯定也发现那张照片被弟弟剪过。黄绢想,如果不是自己的房间总带锁,那个孩子说不定连她手头那张照片也剪了。那个孩子太像她了,尤其是刚烈的性格如出一辙。 |
除了那孩子问她那一次,黄绢再也没提过这张照片。黄绢这个人,该怎么说呢,所谓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她很强势,大部分时候看来非常坚强,但是对一些事情却从不愿意直接面对,并寻求解决之道。你要说她慵懒也好,害怕也好。总之,她也有别人所不知道的软弱内心。 很早以前,她就发现弟弟在调查些什么,她也猜到那孩子在调查些什么。譬如她有几个老同事告诉她,弟弟来找她们,孜孜不倦地追问十几年前的事。不过那些老同事,最老也不过与黄绢认识10年,黄绢觉得事情不会露馅的。她很忧心,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当看到那张照片时,她确认了那个孩子的心思。 但是,她还是选择一言不发。也许那时候,她还需要一些时间下定决心。可是上天没有给她充分的时间,几天以后,那场事故改变了一切。 她考虑过将这件事永远藏于心底,但事情最终避无可避,而且那个孩子的惩罚又一次命中目标。如果说黄绢终于承认自己有一件事感到后悔,我想应该就是这一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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