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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功夫——由鬼到神,出身武术世家、25年习武经历,谈谈真实的武功[第3页]

作者:龙凤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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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的几场,我和阿勇打得都不错,胜败暂且放在一边,关键打出了自己的气势和技术。
    高峰打得不太好。第一场勉强点数获胜后,第二场被对方优势获胜。
    他在实战中一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对头部的保护不够。打第二场时,二舅一直在台下喊:“把手拿起来,把手拿起来!”
    他总是下意识地把手放低,没有放到下颚两侧以护住自己的头颅,无论传统武术还是现代格斗,手是保护上三盘尤其是头颅的最关键武器,头部一旦被击中,轻者晕,重者死。
    高峰对自己这套没心没肺的打法有个恬不知耻的称呼,叫“欲擒故纵”。他认为把头部让出来,引诱对方出招,然后他再找机会偷袭,这样可以一招击毙对方。
    但是他忘了欲擒故纵的前提是,你的内防必须牢固,否则的话就是引狼入室。他一直自信于自己的速度,尤其垫步、撤步、滑步,确实比一般人强,他练过轻功,每天在腿上绑上沙袋,不停地跑,不停地跳,练一段时间后把沙袋卸下来,再跑,此刻用他的话说就是:“感觉整个人跟飞一样!”
    但拳台的空间是有限的,你还能飞到圈外面去?
    他不停地引诱对方出招,然后自己不停地躲闪,时间久了裁判就会判他:消极进攻。
    在裁判的吆喝下,他终于主动进攻了一次,就这一次,就被对方KO了。
    就在他冲到对方眼前,眼看就要贴到对方身体时,对方突然起了一个“高劈”,右脚直线上拉,凌空拍下来,一下拍在高峰的脸上,从额头到鼻子到下巴,一路拉下来,高峰立马被拍蒙了。
    对方趁热打铁,紧跟着一套组合拳打上来,此刻高峰终于想起了护头,不停地用拳套抱着脑袋,为时已晚,对方前后左右不停地发力,围着高峰打,高峰被逼在角落里丝毫没有还手之力,挨了十几下之后,高峰终于瘫了。
    这次大比武,最终沧州当地的选手包揽了前三名,第四名是阿勇,第五名是我,第六名是保定的,第七名是河南的,第八名是山东的,九、十两名都是北京的。
    赛后有教练质疑这次比赛的公平性,有说抽签有问题的,有说裁判有问题的,有说比赛规则有问题的,还有质疑天气的。
    二舅呵呵一笑:“没有绝对公平的比赛,自己实力不济,就不要怨别人。”
    比赛结束当天,前十名的选手接受颁奖,十名开外的选手跟着教练收拾包裹回去了。
    晚上主办方设宴庆祝赛事圆满结束。
    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几天的拼杀,如今高手们都坐在一起把酒话桑麻。
    有一种知己是打出来的,所谓不打不相识。和阿勇对阵的那位“机器人”大哥此刻就和阿勇聊得正欢。
    “机器人”大哥原名叫刘洪震,沧州沧县人,自幼习武,据他说他爷爷的爷爷是满清功夫高手丁发祥的管家。这个说法就无法追根溯源了,总之这大哥也是位武痴,看了电影《少林寺》之后曾经只身去往河南嵩山,结果被几个和尚好言相劝,赶了出来。
    刘洪震早早就辍学在家了,和父亲务农时,田间地头成了他练武的场地,他父亲教他“劈挂拳”,劈挂拳在沧州非常有名,招式大合大开,打出来煞是好看。后来又练了长拳,他说感觉长拳和劈挂拳有些东西是相通的。
    沧州作为传统的武术之乡,九十年代初就出现了很多武馆,武痴刘洪震听到消息后开始四处切磋,拜师学艺。后来被沧州一个很有名的散打师父收为徒弟,在师父的武馆里当陪练。
    难怪这哥们功夫这么高,抗击打能力这么强,人家就是吃这碗饭的!他和阿勇对打时,很多招法就来源于劈挂拳和长拳。
    此刻我才恍然大悟,都说传统武术失传了,其实不是失传,是失练。
    古人练功,那是一辈子的事,经年累月,勤勉不断,因为那是求生的本能。功夫和人化为一体,冷兵器对垒,就靠这个保命,如今时代不同了,火枪出现后,肉搏战渐退二线,当功夫变成了一种爱好或者传承,也就失去了他的本质。
    如今的人练功,基本都是兴趣爱好,不再是生存的需要,法制社会,出了事有警察,打打杀杀走天下的时代过去了,没有了实战也就没有了真功夫。
    历史的步伐里,个人总归渺小,唐宋时期,文人都会功夫,李白仗剑刺虎,白居易马扎砸疯驴,普通人即便成不了万军丛中的大将,至少也要练得身体强壮。而今,工业化时代,知识是生存的饭碗,你说你会功夫,不一定有人要你,你说你是微软工程师,那求贤的公司就大大的有了。
    不是功夫本身出了问题,是时代变了。
    当今社会,只有三类人功夫底子还不错,一类是寺院的武僧,他们没别的事儿,吃完饭就是练武,贯穿终生;一类就是从事搏击事业的运动员或教练员,他们靠这个吃饭,这就是他的工作;还有一类就是武术世家,祖上几代传下来,从没有间断,但这一类的水分也最多。
    除此之外,无论一个人有多高的天分,多勤奋刻苦,只要他有一份正经的工作,他就需要上班,需要养家糊口,需要社会交际,这必然都会大量占用他的练功时间,更没有宝贵的实战机会,不能和功夫融为一体,功夫也就变成了“功夫秀”。

    这次沧州之行,给我最大的感触就是传统武术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不堪一击,关键在于怎么用。我们看到的那些花儿呼哨的套路,其实都是古人实战中各个分解动作,如今我们把它串在一起,表演起来很好看。真正格斗时,没人按套路打,所有的套路都要分解开,见机行事,见招拆招。
    如果把套路等同于古代功夫的实战力,那是误会了中华武术。
    在拳台上我使的那招儿“猴子缩身”,不就是演变自形意拳吗?“机器人”刘洪震很多招式中都隐藏着传统武术的痕迹。
    回来的列车上,二舅也在反思。经过德州时,他眼望着窗外突然说了一句:“我们得从传统武术中挖掘点东西了。”
    “扒鸡,扒鸡,德州扒鸡!”阿勇望见了站台上推小车卖扒鸡的小贩。
    二舅瞥了他一眼:“就他妈知道吃!”
    高峰默默地坐着不说话,满脸失意。
    二舅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灰心,胜败兵家常事!师父给你买扒鸡吃去!”
    一路颠簸,回到广东。
    告了一个星期的假,说家里有事,如今重新返回校园,突然莫名地亲切。
    我生平这几十年,如果说最痛苦的时光,应该是高中,最难忘的时光也应该是高中。
    痛苦是因为数理化,惊为天书,我实在搞不明白那么长一拖拉方程式班上的同学是怎么破解的。直到现在,有时做梦,我还是梦见高中时考试做数学试卷,又急又慌,满篇看不懂。
    说幸福,是因为那时的人际关系比较纯洁,无论友情还是爱情,大家都如同一张白纸,画出来的都是纯真。
    从高二开始,班上的人都知道我和东莞过来的王芳在谈恋爱。
    王芳是学霸一级的,学霸并不影响谈恋爱,聪明的人在学生时代就显示出工作生活两不误的状态。
    阿勇曾无数次提醒过我:“你们成不了,人家将来是要上北大清华的,你能考进去吗?”
    志刚较为淳朴:“我觉得只要两个人相爱,距离不是问题。”
    这些现在听来都颇为蛋疼的话,在那时我们却都奉为人生信条。
    1993年,李春波的《小芳》横空出世,大街小巷,连上厕所都有人哼哼“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王芳也因此成为全校热议的人物,每次她妈妈来看她时,都会站在宿舍门口喊:“小芳,小芳。”
    每当这个时候,阿勇就会起哄:“快看,快看,你丈母娘来了!”
    我不是那种很主动的人,不像阿勇看到漂亮姑娘就敢瞪着斗鸡眼上去搭讪,用现在的话说叫“闷骚”。
    写情书我也不太会写,写着写着就成了武侠,什么“我和你厮守一生,仗剑天涯”之类的。
    阿勇看后哈哈大笑:“我靠!神雕侠侣啊!”
    王芳每次回信,用词温柔缱绻,好多词我都不认识,学霸写个情书也让人纠结得肝儿疼。
    鉴于教务处一向以铁腕治理早恋的作风,我和王芳一直是地下接触,从不敢当着老师的面偷偷递纸条。
    高考前夕,我们才有了初吻。
    高考结束后,我忐忑不安,那时不是先下分数再报名,而是先填志愿,自己估分,直接报名。
    我之所以报考保定那所警校,是因为我十分想念我的妈妈,另外保定离北京很近,我可以经常去北京看王芳。
    录取结果下来之后,我欣喜若狂,顺利录取,王芳虽然没考上北大,但被北京科技大学录取。
    志刚在我的怂恿下,填报了保定一所农业大学,也录取了。
    最让我吃惊的是阿勇竟然也考上了华南的一所大学,虽然没有名气,但以他那个水平能考上已经是上帝开恩了。
    后来听小道消息说,他爸爸能耐大,考试时前后左右四个人都重金买通,四个人给他传递条、递答案,他再考上不上那真是傻比了。
    警校岁月

    来保定报名时,二舅亲自把我送来。临行时,姥姥和姥爷站在车站门口那份翘首不离,让我回头就一把眼泪。
    我千万次地想过父母为什么会离婚,姥姥姥爷都闭口不谈:“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参与。”
    保定一出站,妈妈就站在了面前。
    我不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感觉既亲切又陌生,我从小和她分开的时间太长了,每年她只回广东一次,算起来19岁的我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她多少次。
    我愣愣地呆着。二舅突然掐了我脖子一下:“叫妈啊!”
    “妈。”
    “哎。”
    一叫一答,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上车吧,回家聊。”妈妈说。
    家?我的脑袋一蒙,不是说妈妈一直住在军队大院里吗?
    路上车子里静静的,我透过窗户打量这个陌生的城市。
    突然妈妈把着方向盘说:“小东快看,直隶总督署,现存的最完整的省级衙门,燕子李三在那颗旗杆上睡过觉。”
    我赶忙伸长脖子往外看,燕子李三可是我心目中的功夫高手。
    车子继续前行,气氛又尴尬了。
    转了几个弯,在一个小区门口拐了进去。
    停车后,我和二舅跟着妈妈上了楼。
    推开门,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迎了上来。
    妈妈指着二舅对小姑娘说:“叫舅舅。”
    小姑娘脸一红,腼腆地说:“舅舅。”
    妈妈又指了指我,对小姑娘说:“叫哥哥。”
    小姑娘看了看我,声音几乎低得听不到:“哥哥。”
    哥哥?我整个人眩晕了,就像在拳台上被人闷了一拳。
    妈妈勉强笑了笑,又指了指里屋对小姑娘说:“雯雯,去写作业去吧,妈妈和舅舅哥哥说说话。”
    妈妈为我们沏上茶,三人坐下后,又都不做声了。
    最后还是二舅咳嗽了两声:“我来说吧!东啊,你妈妈当年和你爸爸离婚后,在保定和一个叔叔结婚了,一直没告诉你,怕影响你心情。依我的意思当时就告诉你,但你妈妈还有姥姥姥爷的意思等你长大后再告诉你这些事。不过你听清了,当年你爸妈离婚,不是你妈妈的错,是你爸爸的问题,你爸爸他……”
    “别说了!”妈妈突然打断了二舅,“过去的事不提了。”
    这就是我来保定后的第一次心理感受吗?19年,我被瞒了19年!我以前打架从未哭过,哪怕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但这一刻我受不了了,眼泪憋都憋不住,哗哗往下流。
    究竟为什么哭,我不知道,是恨?不是;是爱?也不是。五味杂陈,翻江倒海。
    “小东,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把我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妈妈一哭,里屋的雯雯听见了,跑出来抱着妈妈也跟着哭。
    二舅急了:“大姐你这是干什么啊!咱电话里不都说好了吗?弄得一家子哭哭啼啼这是干什么!一家人团圆是好事啊!”
    傍晚时分,一个身着军装的40多岁的男人回来了,我知道那就是我的继父。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继父一进门就和二舅握手:“二弟!”
    二舅也咧咧嘴:“姐夫。”
    然后继父转头对我说:“这是小东吧!快坐,快坐!”
    二舅扯了扯我的衣角,示意我有点礼貌,我实在喊不出“爸”这个字眼,因为我从小就没喊过,支吾了半天,我吐出一句:“大哥你坐。”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才感觉自己说错话了:“叔叔,你坐,你坐!”
    继父脸一红,呵呵一笑:“别拘束,别拘束。”
    我当时那个尴尬啊,以前在学校、在武馆跟哥们儿们称兄道弟惯了,张口闭口都是“大哥”“兄弟”之类的。
    吃饭时,继父和二舅聊得很嗨。
    “二弟是哪年的兵?”
    “八四年的。姐夫呢?”
    “七四年的。咱俩整差了十年啊!哎,那个广州军区许团长是我的老上级你认识吧?”
    “知道,知道。”
    我当时心里咒骂:二舅你个没心没肺的,聊得还挺嗨!
    妈妈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雯雯也怯怯地看着我。
    忽然继父笑着举起杯,对我说:“听说小东功夫练得不错,以后我带你去军区大院转转,我带的那些兵蛋子有很多会功夫的,你们切磋切磋。”
    “谢谢大……叔叔。”我差点又来了江湖口语。
    “来,跟叔叔喝一个!”
    继父见我不叫他“爸爸”,自己就自称为“叔叔”了。
    我终于熬到了第二天,赶忙收拾东西去学校报到。
    临行前,继父把我送到楼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让我等一下,他迅速跑了上去。
    几分钟后他下来了,手里拿着一本书,递给我:“知道你爱武术,这是叔叔送你的礼物。”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本旧的发黄的书:《铁线谱,钩腿子》。
    “保定民间摔跤绝技,我就是练这个起家的,你拿去看吧。”继父说。
    英雄惜英雄,武魂勾武魂,继父这份大礼可真让我心花怒放,我终于笑了。
    一旁的妈妈、二舅也欣慰地笑了。

    到了学校,人山人海,二舅帮我排队缴费、报名。妈妈给我买了好多汽水喝。
    领了卡,去宿舍,宿舍里早已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北京的,一个是秦皇岛的。
    北京的那位个子较高,瘦瘦的,叫张良,秦皇岛那位个子不高,胖乎乎的,叫李海涛。
    张良人很热情,一口京片子讲得啪啪的;李海涛不爱说话,闷闷的感觉。
    张良是自己过来的,他说北京离保定很近,没必要让父母送,后来喝醉酒后才知道他父母也是离异。
    李海涛则是他爸爸把他送来的。
    海涛他爸爸当时像一头大象一样盘在床铺上,抽着中华,狂侃:“你们今后就是一家人了!平时相互照顾!没事别打架!”
    二舅凑上去问了一句:“大哥做什么工作的?”
    海涛他爸深吸了一口烟:“我主要负责秦皇岛、保定、沧州这块儿!”
    我一听还以为他是省里分管某种工作的领导。
    二舅笑了笑说:“大哥是行政工作?”
    “我……我是空压机厂,我主要负责这些地方的业务,对,这几块地都是我负责。”
    我和二舅一听好悬没喷出来:大哥,跑业务做销售和负责某个地方好像不是一个概念吧?
    后来宿舍又陆续来了三个人,一个湖南的,一个山东的,一个河北任丘的。
    湖南的叫葛亮,这小子真没辜负这个名字,脑门子锃亮,会洪拳,自吹是湖南武师姜大洪的亲传弟子。
    山东的叫高杰,宋江武校出来的,号称深得梁山功夫真传。
    任丘的叫杨国威,后来我们都叫他“阳痿”,他叔叔也是保定军区的,这哥们也是练散打出身。

    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虽然老妈近在眼前,但我还是想念广州,想念武馆,想念高中那帮兄弟。
    人生总要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地走过,缘聚缘散,潮起潮落,我们不得不接受岁月的更迭、时空的变迁。
    宿舍就像一个新家庭,来保定前姥姥就告诫我:“百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出门在外,和气生财,别总打架。”如今山南海北的人聚在一起,二舅走后,一种孤独感油然而生。
    当天晚上,宿舍的六个哥们儿就按年龄排了座次。
    李海涛是老大,高杰是老二,杨国威是老三,我是老四,张良是老五,葛亮是老六。
    晚饭后,大家一边收拾床铺,一边闲聊。
    每个人都在谈自己的过去,从哪里来,在哪里上的学,自己曾经如何牛笔,一次谈仨女朋友。
    男人在一起扯淡,好像总绕不开女人,就像动物世界,配偶的多少才体现雄性的强弱。
    那时不是每个宿舍都有电话,更没有手机,整个楼道就一部电话,大家排着队给自己的女友打电话。
    张良比较现代,腰里别着一个BP机,简直牛气冲天了。
    后来大家又将话题转到打架斗殴上。
    好像每个地方都有街头痞子,都有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人们总是喜欢把道听途说的东西揉搓在一起,然后激情四溢地讲出来,讲得腮帮子通红,讲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好像当初那个打架的主角就是自己。
    后来葛亮这小子聊兴奋了,从床铺上跳下来,在宿舍有限的空间练了一套拳术。
    行云流水,煞是好看,我没见过,问他这叫什么拳。
    葛亮笑着说:“巫家拳。”
    “牛逼啊兄弟,以后咱们宿舍要跟别的宿舍打架,就靠你了!”张良兴奋地说。
    葛亮说:“我师父说过,莫狂妄,莫轻浮,莫惹事。”
    山东高杰笑而不语,老大海涛也不作声。我和国威对视一笑。
    结果没出一星期,果真跟隔壁宿舍起了一次冲突。
    那天下午没有课,宿舍的懒汉们都在蒙头大睡。忽然一阵刺耳的萨克斯声飘了进来。
    吹的是世界名曲《回家》,但韵律根本不在点儿上,好像“回家”过程中出了车祸。
    张良首先被震醒了:“操!什么鸡巴玩意儿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去看看!”
    这厮穿上鞋走了出去,没30秒就回来了。回来后也不作声,又躺在床上了。
    葛亮问:“咋了,五哥?”
    “你去看看。”
    葛亮趿拉着鞋走了出去,我也跟了出去。
    隔壁的房门敞开着,一个彪形大汉正在吹萨克斯,看体型足有180斤,脸型下粗上细,整个脑袋就像个大柚子,脸上的肉都坨了下来,形成双下巴壳,两边的络腮胡像钢针一样直立着,一张大嘴贴在萨克斯上,腮帮子一鼓一收,吹得忘情忘我。
    最关键的是他旁边还坐着四五个室友在听他吹。
    怪不得张良这小子瞅了一眼就跑回去了。
    “回去商量商量再说。”我对葛亮说。此情此景,我也不敢轻易造次。
    宿舍的人此刻都坐起来了,我和葛亮描述了一番那边的场景,老大海涛耷拉着脑袋说:“没人规定这个时间不让吹萨克斯,咱们最好别挑事,其他宿舍都没人出面,咱没必要出这个头。”
    老大这一声表态用张良的话说就是:“尿(sui)到家了。”
    良久,高杰起身说:“听老大的吧。这次就忍了,如果明天他还这个时候吹,咱就去找他。”
    结果还没等到明天,冲突就起来了。
    当天傍晚,哥儿几个正拿着收音机听单田芳的评书《白眉大侠》,正讲到“白云剑客”夏侯仁大战“金灯大剑”夏遂良,隔壁萨克斯声又起,吹得像放屁一样,顿顿挫挫,拉不出屎来的感觉。
    高杰终于忍不住了,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我和国威也赶忙跟了过去。
    隔壁的人见我们走了进来,还以为是来欣赏萨克斯表演的呢。“来来来!坐坐坐!”一个哥们热情招呼。
    高杰一龇牙:“哥们儿,都吹了一下午了,该歇歇了吧?”
    一句话,吹萨克斯的大哥停了下来。气氛骤然紧张。
    先前热情招呼我们的那个哥们儿脸一红:“几个意思?”
    高杰笑了笑:“意思很明确,你们先别吹了,如果想吹,去操场上吹,吵到我们了。”
    对方四个人都站了起来,我们三个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都别动!”关键时刻,萨克斯大哥一声大吼。
    这是狂风暴雨爆发前的最后一道电闪雷鸣,大哥把萨克斯往床上一放,我认为战斗即将开始。
    没想到大哥话锋一转:“都别激动,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这只是个人爱好,我不吹了。你们回去吧。”
    这个社会上,有一种面相叫善人恶相,生活中经常遇到这样的人,看起来凶猛彪悍,实则心肠很软、善人一个;相反,有些人文质彬彬、弱不禁风,但一旦做起事来就见血见骨。很多杀人犯看起来都不像杀人犯,但他确实杀人了,有的还杀了很多,手段极其残忍。
    这就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萨克斯大哥就属于这种“虚胖”型男人,“大哥”其实是个小弟,年龄比我们都小,只是发育得过快,长得太粗犷,乍一看能唬倒一片。其实他之前学过声乐,高中时是校声乐队的,他吹萨克斯是吹给对面楼上的女生听的,人家在谈恋爱。
    一场硝烟化于无,打架就在一瞬间,有一个明事理的,架也打不起来。
    本来这事到此就over了,但隔壁宿舍有一个小子,他爹是某地城建局局长,这厮平时牛笔惯了,两宿舍起冲突时他正在教室泡女生,没赶上现场,回来后感觉整个宿舍丢面子了,直接来我们宿舍叫嚣。
    进门指着我们的鼻子就喊:“以后说话都他妈客气点啊,别没事找事……”
    哥们儿还没说完,就被高杰就一脚踹了出去。
    那一刻我竟异常兴奋,终于没有比赛规则限制了,目的只有一个:放倒对方!
    “准备好了吗?”潘胜仰头说。
    “好了!”
    “操!”对方一个重拳抡了过来。
    我身子一缩,躲开这记重拳,右手横扫,整个胳膊直接扫他的腰部,同时身子往左前方倾斜,整个人把他拦腰带起。
    哐的一声,潘胜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他以为我会冲上去压着他打,倒地的同时他赶紧用手护住脑袋,我才没那么傻呢,我没练过柔术,也没练过专门的摔跤,我趴到你身上不是找死吗?
    我端着拳等他起来。
    他站起来,笑了笑:“行,兄弟,有两下子!”
    这次他没那么傻了,不像上次那样抡拳就打把下半身留个大空挡子,他慢慢地逼近。
    他一靠近,我就起腿侧踹,要么就躲闪,始终把他控制在两米范围之外。
    对方宿舍的人开始起哄:“操,你别躲啊,躲个鸡巴啊!”
    我心说:你们懂个鸡巴毛啊!避实就虚,你们懂个蛋!
    对峙了一会儿,胜哥终于忍不住了,一个助跑,腾空跃起,飞膝击了过来。
    我不敢硬接,还是跑掉了,胜哥急了:“小逼崽子,你还打不打了?”
    我那一刻竟然笑了:“胜哥,你也没打到我啊!”
    “你妈那个逼啊!”胜哥挥舞着拳头不顾一切地冲上来。
    我踹了他一脚,他还是顶了上来,我又出了两拳都打在他脑袋上,他硬是忍着疼痛挺了进来,把我死死抱住。
    我大呼不妙,两腿后撤死死撑住,双手推他的肩,形成个三角形,千万不能让他把我撂倒!
    有人会问:“此刻为什么不用拳击打他的头部,或者用脚顶他的裆?”
    真正打过街架的人都知道,当两人拼尽全力支撑在一起的时候,双方的力是暂时均衡的,此时你一出招,身体必然泄力,瞬间就会被对方放倒。
    我俩僵持了一阵,脑门子都开始冒汗,他用腿扫了我几下,始终没把我撂倒。我也使了几个散打的摔法,也没把他摔倒。
    胜哥感觉脸上挂不住了,突然撤力,身体下蹲,想要抱我的腰,一旦抱住我的腰,就会把我整个人抱起来,脚一离地我就完蛋了!
    就在他哈腰的这一瞬间,我想起了二舅教我的:“宁可挨十手,不能挨一肘!”对方分明给了我肘击的机会。
    我抬起右肘,猛地下砸,一下砸在他的后背上。
    我击中了他,他也把我放倒了。
    我估计他被我砸了个透心凉,根本踹不过气来,所以才没趁机冲上来。
    见机会来了,我不顾一切地起身冲上去,抬腿一个虚踹过去,他以为我要踢他肚子,赶忙用手护挡,我却闪身进入他的侧面,趁他身子一弯之际,右胳膊勒住他的脖子,一下将他放倒。
    无论他怎么挣扎,怎么打,怎么踹,我都死死扼住,始终不放手。
    “你赢了。你赢了。”
    胜哥终于松口了。
    两队人马面面相觑。
    我松了手,把胜哥扶起。
    没想到他突然使了一个“背口袋”,把我放倒在地,左手掰着我的手腕,右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
    国威、高杰、葛亮一看都急了,蹿上来就要打,眼看一场比试就要变成群殴。
    “都别动!”胜哥一声大吼,然后看着我说,“你赢了。”
    他是呕不过刚才那口气,所以才把我放倒。
    此刻他冷静下来了,把我扶起,深吸一口气说:“你功夫不错。”
    “谢谢胜哥。”
    “练散打出身?”
    “嗯,去年还参加过沧州的铁帽子王大赛。”
    听到这儿,胜哥突然来了兴趣:“我一个盟兄弟也参加了,叫张洪文!还拿了个第六名回来!”
    “巧了,巧了!我最后一场就是和洪文哥打的。”我也很激动。
    “那你是第七名?”
    “我是第五名。但我和洪文实力差不多,我赢在了点数上,如果是无限制格斗,我肯定输。”
    胜哥大笑:“怪不得你小子这么厉害!”
    功夫圈儿就是这么小,其实各行各业都一样,顶尖的就那个人,有名在号的一聊大家都知道。
    一场火并变成了交友仪式。对方宿舍的哥们也不做声了。
    最后胜哥拍拍我的肩膀对大家说:“走!胜哥请你们喝酒去!今天你们双方都得给我面子!喝顿酒,这事儿就算了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问:“胜哥做什么工作?”
    “我在火车站开了个托运站。”
    “我还以为胜哥是开武馆的呢。”
    “我和洪文都是练钩腿子出身,洪文后来练散打了,在青年路那边开了个散打培训班,我家庭条件不好,老爹有病,容不得瞎闹,我给他帮了半年忙就和别人合伙干托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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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1-20 19:23:38  更:2021-11-20 19:3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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