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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并非灵异故事:生死门[第75页] |
作者:妙空如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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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这样一说,石童——算了,现在开始还是叫他良吧——良的脸上反倒是有点潮红。 我呆了呆。这是什么意思?良向她吐露过心声么? 老太太又笑一笑,转回头去。轮椅慢慢离开。 庭院里只剩下我和薄语、彦儒。 等四下都静了,薄语冲彦儒道,“喂!” 彦儒抬头冷冷看她一眼。 “你手里的巨子令,是真的还是假的?”她问。 彦儒眨眨眼,想一想,轰然笑道,“你这女人还真直接!” 薄语耸耸肩,“大家都很忙。这会儿又熟了,不直接问难道还要写一篇五万字的文章来问你?” 彦儒回答,“你既然直接,我也直接吧:没有。声称手里有巨子令、并且正在兜售,是大哥的主意。” “为什么?”薄语问出了我也很想问的问题。 彦儒说,“其实说到刚才那段所谓时空叠加,大哥也一直很好奇。他说说不定宣称自己手上有巨子令,能够……能够让关键人主动找上我们。” 薄语乍舌,“你们还真是……难道不怕引来那什么……鬼如来?” 彦儒忽而冷笑,眼睛里投射出仇视的光,“鬼如来……今天也是让我终于搞清楚了自己那段混乱的记忆……鬼如来……我怕他不来!” 薄语指一指他的脸,“你莫忘记了,说不定你是他手下败将呢。” 我开口道,“不是。” 他俩都望向我。 我回答道,“鬼如来的鬼禅六断,有好几招都根本不需要妖刀出鞘。既然让涤罪犀角出了刀鞘,想必彦儒已经跟他过了好几招而且并没有吃亏。而涤罪犀角一旦出鞘,必须沾到善良之人的血才会罢休。彦儒挨了这一下,还能不死,应该也没给鬼如来什么好果子吃。” 听我说得这么仔细,他俩都很吃惊的样子,尽皆沉默。 石门那里倒是传来了良的声音,“你应该也和鬼如来打过交道吧。” 我看向送完老太太折返的他,心里默默回答:还是两次。而且都是和你一起。 良手插裤兜,缓缓走向我。他的视线一刻都没有离开我的脸。 “我一直在想,之前和你并肩战斗是几时。”他说,一点也没有要避着彦儒和薄语的意思,“难不成,就是和鬼如来交手的时候?” “啊!”薄语鬼精灵的,纤纤玉指朝我一点,“你才说你见过涤罪犀角曾经在你最心爱的人身上留下伤疤难道——” 我伸手不及,没捂住她的嘴。 结果还是被大家听到了。良站定在我们身前,嘴角带着微笑。甚至彦儒都微笑了! 神烦。 我赶紧催促良,“好了吗?我们走吧?” 良转回头对彦儒说道,“你要一起走吗?” 彦儒很平静,“当然。”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我们的讨论。 从石门那里走出来的,居然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王龙海! 以及贝小贝! “还有我们。”王龙海望着良,说道,“可以一起吗?” “你……”薄语头歪一歪,朝王龙海揶揄道,“不应该很忙吗?” 王龙海没有回答她,又转向我,“对不起。我觉得我欠了你这句道歉。” 我摆摆手,“没关系。” 小贝也跟我鞠一躬,“我也是,对不起。” 我朝她笑一笑。 “虽然我用手段骗了你来,”王龙海的神色慢慢坦然,“但是对于翠屏和琉璃事件的关心,我也是出自真心的。所以你如果还想继续处理这件事,我也责无旁贷地希望你能带我一起去。” 我想一想,“好是好……但是也许很危险……” “危险?”薄语眼珠子转一转,“打架什么的我是不行啦……你说说为什么危险?” 我拍一下她的肩,“就像你昨天跟我分析,说罗天和珂儿为什么没回来。我想了想。论武力值,罗天不是珂儿的对手,所以不存在珂儿被罗天挟持一说。而珂儿无论如何是以我的安危为第一准则的,所以如果能让她跟着谁走,只能是这个谁和我有很大关系。我也有两个猜测。一,是那个谁幻化成了我;二,是那个谁幻化成了……” 我抬起头,看看面前的良,“成了石童。” 薄语眼睛一亮,“哟,这么说起来,那个谁,极有可能就是你们说的鬼如来?!” “没错。”我既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大家听,“我想大家心里都对此有个底比较好。我觉得现在北京等着我们的,就是鬼如来本人。” 三分钟后,我、良、彦儒、薄语、王龙海、小贝六个人,全体站在了北京郊外的土地上。 其他人会坚定地跟着来,我一点都不意外;让我稍稍有些意外的,反而是薄语。事实证明,虽然她看似精明,可是该讲义气的时候,她绝对不含糊。老实说现代社会里还能保有这一点的女生简直可爱极了! 一踏上这片土地,我就惊呆了。 简直和我幻觉中出现的地方一模一样!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山丘围成的岛屿,只不过岛的周围不是水而是绿树。那一圈断崖鬼斧天成,不细看还以为是人工形成的一般。最特别的,是岛屿四周都是高大乔木,叶片较小,就是很典型的北方物种。唯独从断崖开始往上的这座山丘上,干旱植物和大叶片植物并生,甚至还有巨大的蕨类植物混杂其中。 “咦?”薄语和小贝都是中草药专家,只见她俩一边走一边看一边惊叫连连,“浙贝母?”“苁蓉?”“奇怪了,这座山丘上出现的植被怎么这么混乱?”“还有,薄语姐姐你看那不是川穹吗?” 良皱皱眉,“这一点我此前没有注意过。不,准确地说,我觉得这个结界应该就不是我开的。” 鬼如来。 我觉得大家都默默地脑补了这三个字。 考虑到小贝和薄语的脚力,我们几个就这样沉默地沿着断崖走了一小段,直到找到比较平缓的路径,才开始往奇怪的岛屿上行进。 站到岛屿上的那一刻,心情似乎又有些不同。 我回头望一望来时的路,说道,“喂,我们六个,应该凑巧都是守门人吧。” “嗯?”薄语诧异,“应该吧……为什么这样说?” 我沉吟道,“如果在真实世界里、北京的郊外,有这么一个奇异的所在,只怕早就名扬四海了。可是它至今还寂寂无名。” 良明白了我的意思,接上去说道,“所以,它很有可能是一个在我们守门人眼中存在、在普通人眼中呈现出另一种状态的地方。” “嗯。”我点点头,“我猜,鬼如来当年开结界的时候,并不是只开了通向嘉峪关的三条通道而已。苏州、北京、内蒙古,这三个进入口本身,他也可能动了手脚。翠屏很有可能并非在嘉峪关丢了性命,而是就在这个进入口的地方。” 随着我的最后一句话,六个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都投射向不知名岛屿的深处。 会有什么龙潭虎穴藏在里面呢? 继续往里走,空气倒是越来越好了。 哪怕走出细密的汗珠,鼻端呼吸到的,依旧是浓浓的负氧离子非常清新。 王龙海和彦儒打头阵,薄语小贝还是居中跟着他俩,我和良在后面。王、彦二人一边破路一边很紧张地四下打量,薄语似乎还在继续观察植被。回头看看,良的双眼很警惕,但是神情很放松。 老实说,我好像就没见过他紧张。 走了一阵,突然一个犹如雷鸣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停!”我轻声道。 大家停下脚步。过三秒,六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瀑布?” 有瀑布就对了!我想起幻像中出现的水面,“就是那里!往那边走!” 循着落水的声音我们继续前进了大概半小时,终于抵达水潭边。 约摸这里也就是岛屿的中心了吧?眼前居然出现了一座高约十丈的悬崖。我们此刻在崖底,宽约六七米的瀑布从断崖上跌落,水雾水珠伴着轰鸣声喷溅到我们身上。 潭水是深幽的墨绿色,四围怪石嶙峋。潭水向两边蔓延,形成一个围绕着悬崖的小小湖泊。 就是这里。珂儿就在这里。 “各位,”薄语和小贝嘀嘀咕咕半晌,突然清清嗓子,“有个事情我想跟大家说一声。” 她俯身拾起一株草,在手中转一转,“大自然是有它的逻辑的,或者说,大自然就是神的创造。一般来说,有毒蛇出没的地方,必有解蛇毒的草药,同理,如果大自然里出现了解蛇毒的草药,那么这附近很可能有毒蛇。” 她直起身,回眺我们来时的路,“从进这个地方开始,我注意过,不仅有我之前提到的浙贝母和苁蓉,还有铁皮石斛和灵芝,简直就是一个草药大宝库。可是,你们看我手里的这一个,它叫做断肠草……” 哎?我的妈呀!大家都往她手里看去。 “断肠草,吃下后肠子会变黑并粘连,人会腹痛不止而死。它不是立刻就会令人毙命的毒药,洗胃后服用绿豆、金银花和甘草急煎的水即可解毒。但是,”薄语抛开手里的断肠草,环顾四周,“除了断肠草,我现在看到的,还有毒性更强的箭毒木和马钱子,也就是传说中的见血封喉和鹤顶红。” 哎呦喂,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开始东张西望了。 小贝接下去用她那懒洋洋的声音说道,“虽然草药的药性,是此消彼长,对我而言的毒物可能是对他而言的解药,但是,整体来说,这座岛是很整齐的外圈内圈。外圈是温和的,内圈是刚烈的。” “所以?”王龙海皱着眉,“你们是想说什么?” 小贝和薄语对视一眼,“我们是想说,这座岛上只怕神仙妖怪混杂。” 我苦笑了。没错。更何况,鬼如来本身就是半神半魔的呢。 (419) |
几年前,鬼如来聚集南方恶灵,在妖楼里举事想干票大的,纠结的力量包含了阿修罗、罗刹、夜叉在内的各种天神恶鬼。 现在的这个局、这座岛,又聚集了什么呢? 他弄出这座岛又是为什么呢? 我在思索的当口,良带着彦儒、王龙海沿着岸边向水潭里探了探。 爬上岸的时候,他们说辞很一致,“淤泥很少,脚底都是礁石的感觉。水很凉,寒气刺骨。底下似乎有光。” 我回想着昨晚的幻影,说道,“昨天我是先感受到水,然后才感受到绿洲的。也就是说,珂儿他们很有可能就在水底下。” “我水性还不错,”王龙海说道,“要不我下水去看个究竟吧。” “稍等。”我回头看看小贝,“你可感觉到水里有什么动物、或是什么危险没有?” 小贝眉头紧簇,往水里使劲儿瞧,“即使有……这会儿它也是静静的没有动作。我感觉不到什么。不过……” 她左右四顾,“我反倒觉得岸上有许多不对劲。” 我和良闻言对视一眼! 我们又想到一起了! 就跟在祁连山上的那个石洞一样! 我们这一路行来,莫说妖魔鬼怪,连个松鼠都没看到,似乎大大的不合理吧?! 很有一点请君入瓮的赶脚!!! 我俩的脸色一变,王龙海、彦儒这两个敏感的人立刻就懂了,都进入战备状态,双目警惕。 良低声道,“老样子。龙海,你在这里做一个结界。你和女孩子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和彦儒绕着这个水潭转一圈再说。” “好。”王龙海允诺,还同上次一样用绳索布起阵来。 我第一个不依,站到圈外,“我也要去探路。这座岛上植被混乱,只怕动物怪兽也是混乱的。我看书看得杂,飞禽走兽知道得比较多。” 第二个反对的是小贝,“那我和彦儒哥哥一起。琴姐姐书读得多,我是直觉比较敏感。应该可以帮上彦儒哥哥的忙。” 良沉吟片刻,点头道,“那就这样吧。彦儒,你记得,主要是探路,遇到危险尽量不要正面冲突。不管遇到什么,一小时后在此地回合。龙海,如果你过一个小时还没有看到我们回来,不要自己下水,立刻带薄语离开这座岛。” 大家各自点头。 不知不觉间,大家仍然当他作首领。 就这样,我和良、彦儒和小贝,分别沿水潭的左右行进。 很快同伴们的身影就掩映在了树丛的那边。我和良两个人,再次置身福祸难辨的密林里。 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问我,“你手上骨裂的,是哪个肩胛骨?” 我一愣,“右边。” 他沉默地点点头,“难怪此前你用的都是省力的打法……等一会儿,如果真的有凶险,你不要管我,自己沿路返回。知道吗?” 我笑笑,“对不起,做不到。” 他咬咬牙,“不知道你受过伤,我不会说这话……” 我打断他,“你此刻还当作我没受伤不就行了……” 话音未落,不知名草丛里一阵扑簌簌响动让我俩同时噤声! 良右手剑指当胸,左手还是习惯性将我拦在身后,身板笔挺,剑拔弩张之余,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简直帅得让我目眩神迷。 可是环境不允许我目眩神迷。不止刚才那个地方,好像四周的草丛里到处都有了扑簌簌的声音! 像是有很多动物正在把我们渐渐包围起来! 我悄没声息转过身,与他背对着背,手上捏一个不动根本印。 相信你,就把后背交给你。 他的心跳呼吸,一时都在我背后,靠近心房的地方。 扑簌簌的声音莫名奇妙又不见了,一阵阴凉的风吹过后,草丛里悄无声息。 我俩却没有放松警惕,又保持了一会儿这姿势。 “良,你从来都没有紧张过吧?”我轻轻问他。 良好半晌没说话。 突然之间,他浑身一凛,“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四周围草丛中不约而同窜起十几二十只大猫!!! 它们都是黄黄褐褐,状如大猫,可是尾巴又粗又多,比起猫来更像狐狸。它们动作迅疾,弹跳力惊人,从草丛直蹦到半空,几十只利爪朝我们只扑而来! “嗷——”“嚎——”“嘤——”“吱——” 比起那几十上百只利爪,叫我们猝不及防的是它们的叫声!!! 再没有这么怪异的!!! 明明是长一模一样的大猫,叫声却千奇百怪!仿佛从草丛里蹦出来的还有老虎狮子恶狼! 我念头一闪,手挥出去的时候大叫一声,“莫伤它们性命!这是獾!” 当然是说给良听的。他的承影剑削铁如泥,但愿还没有拔出来! 《山海经-西山经》中记载:至于翼望之山,无草木,多金,玉。有兽焉,其状如狸,一目而三尾,名曰獾,其音如百声,是可以御凶,服之已瘅。 也就是说这种形状像野猫、长着一只眼睛和三条尾巴的家伙,名称獾,能发出上百种动物的鸣叫声,饲养它可以辟凶邪之气,吃了它的肉就能治好黄疸病。 总体来说,它们可以算作瑞兽! 也许是责怪我们侵犯了它们的领地? 总之我第一反应是不能杀死,要活捉! “掩护我!”我探手拂开眼面前的两只大猫,转身间已经将外套脱了下来拿在手中。 良果然还没有祭出承影剑,听到我说的这句话,他愣了一愣,反映也很迅速,双手大开大合,掌风如电,将一只只大猫控制在伤不到我的距离外。 我凝神打量,瞄准其中一只动作稍慢的獾,气劲带到衣服上,给它迎面来了个爆击。 那獾一头撞到带着我气劲却软绵绵的衣服上,似乎有点懵,蹲地上傻了一会儿。然后似乎怕了,转身想逃,我哪会放过它,施展出曾经的补雀手法,追追赶赶把它累了个半死,随后一把兜在衣服里,两头打个结。 它拼命扭动,从衣服边缘处露出半张挤扁了的脸,又可怜又呆萌的样子。 其他的獾本来都在和良周旋,见我们捉了同类,嚎叫了半晌发现没用,一时也都惧了,陆陆续续散去。 我举一举衣服,笑道,“良,这是獾。算是瑞兽的一种,能够辟邪。直觉告诉我,接下来的路上,这家伙可能帮得上忙。” 他看看獾,又看看我,默默接过我手里的衣服,绑在自己腰上。 獾一边绝望地模仿各种怪叫声一边挣扎,无奈良绑扎手法牢固,它始终只有半颗头能露在外面,又可怜又可笑。 我才要举步,被良拦住。 他脸色严肃但温柔,“动手的事情,交给我好吗?你只要出主意就行了。” 我知道他在意我的伤势,“其实没……” “关系”二字还没出口,他突如其来把我揽到胸口,力气之大让我无法抗拒! 我的耳朵直接撞到了他胸口。这一回,他的心跳呼吸,完全就在我心尖儿上了。 “你问我可曾紧张过。老实说,记忆里只有一次。”他说,“就是昨天吻你的时候。我紧张得都快死了。” (420) 好累,今天一天的会议开的我身心具疲。。。先更着。。。 |
我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周身像通了电一样,有微微的酥麻感。 一堆甜蜜的气泡从足底涌到心口,再涌到喉咙。每一个甜蜜的气泡,都化作笨拙的念头,不停的在脑海里变大,变大。 良,被你喜欢,我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 可是,当每一个甜蜜的气泡最终在脑海里破裂的时候,浓浓的不祥感又侵袭了我。 不能动情——道行全毁——性命攸关—— 太乙真人的话,时时刻刻萦绕在我心头。 良,被你喜欢,我又好纠结!好纠结!好纠结! 不知过了多久,什么东西在我俩之间动弹了一下。 良放开我。垂头终于发现那只獾的单眼直勾勾瞪着我俩,像是听懂了似的一顿乱转。呆萌的长相配上它那聪明的眼神,教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我指一指它,冲良说道,“有人偷听。” 良没理我,面色恢复到冷若冰霜,“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接下去这一路,不许你动手。” 现在的良,有我从前认识的那个良的仙气,也有洛桑的霸气,还有子和的隐忍与英气。 真的让我目眩神迷啊。 我哪里还有争辩的份,只能机械地点点头。 我们继续前行。走不远,密林深处一个身影晃过,瞬间消失在树丛那边。 良腰间绑着的那只獾竟然叫了起来,叫声很怪,像牛叫声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它本身的叫声。 立刻,我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树丛那边也立刻传来一阵阵牛叫声,不过声音更加浑厚,有咆哮的感觉。 树丛开始摇晃。 我轻轻说道,“那应该就是让这群獾如临大敌的家伙。此前它们会对我们两个群起而攻之,只怕以为我们就是这个家伙。” 良沉着脸,再无二话,剑指一挥,承影剑又从他手臂里长了出来,被他一把擒住,寒气凛然。 那獾一见利刃立刻缩回头去,在衣服里卷成一个球。 我被它逗笑,“你也没安什么好心吧,特地学它叫吸引它注意!” 话音刚落,一个庞大的黑影如闪电般从树丛里窜了出来! 啊我的妈呀! 这是什么恶心人的怪物! 明明是牛,屁股后面还拖着一截粗大的蛇尾,既像是在奔跑,又像是在滑行,一路过来但凡被它碰到的草丛树枝全部折断损毁。 良宝剑在手,已然要挥出;我手印刚捏好,还在搜肠刮肚回忆它会是何种怪兽;却哪知那头怪牛一个转弯,冲着我们来时的路就奔去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和良双双错愕地对视了一眼。 它看不到我们么? 更令我们惊奇的事情来了! 怪牛奔出去没几步,此前攻击过我和良的獾群又出现了! 它们各自从树上、草中飞奔而至,叫声凄厉,如狼似虎,如鬼魅一样拦住了怪牛的去路!有几头獾还直接骑到了怪牛背上,利爪如刀锋般,瞬间挠得它血流如注! 比攻击我们的时候凶悍太多倍!!! 受伤的怪牛脚步凌乱,退退进进。说也奇怪,它只要往后退,獾群就不再攻击,只是个个凶狠地瞪住它,喉咙里发出威喝的声音。 良突然反应过来,“獾在防守这头牛!” 没错!我一激灵。不仅是在防守,而且更像是在保护那个水潭所在的区域! 它们不是要杀死怪牛,而是不允许它靠近那个区域! “蜚!!!”我大声叫道,“这是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山海经-东山经》记载:“又东二百里,曰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当蜚进入水中时,水源会立即干涸;当它进入草丛时,草会立即枯死。它是传说中的灾兽、灾难之神,出现的地方都会发生大的灾难。 我望向良腰间。那獾又偷偷伸出了头,正紧张地观察战况。 “说起来,那会儿它学蜚的叫声,竟然是为了吸引同伴注意!”我说道,心中越来越喜欢这呆萌的小家伙了。 良却在琢磨我的前一句话,“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也就是说这个蜚浑身都是毒?” 我拿不定主意,“晋代郭璞的《山海经图赞》里是这么说的:蜚之为名,体似无害,所绎枯竭,其干谯厉。好像不是毒的问题,是邪气。” 所以,才会有獾这种专治邪灵的瑞兽防守它。 说话间,蜚已经节节败退,重新沿着被它自己损毁的道路,嚎叫着躲进密林深处。 獾群再次慢慢退散。 原来人家都有重任在身呢。 我越想越觉得不妥,“良,我们放了它可好?” 良闻言也不多话,伸手就开始解绑在腰上的衣服,“你捉的,你决定。” 衣服一解开,獾带着一脸高考刚结束的狂喜飞奔下地,几个闪跃,不见踪影。 良重新给我披上外套。不知道是他的还是獾的体温,外套暖暖的,正好对付密林里的湿气。 再走出去一段,怪鸟来了。 起初我还以为看到了珂儿! 同样是人脸一样的面孔,张着肉肉的耳朵,也是蹲在树枝上,不过看起来更瘦,有两只脚。 乍一看以为树上挂了一颗人头。 它双目炯炯,警惕地四下张望着。看到我和良,它反应很平淡,就像走过了两头温驯的猪一样。 我望着它。 《山海经》里,的确记着这么一个家伙呢。 忽然安静的树林里,传来了小贝的尖叫声! 听起来距离我们不过百米! 紧跟着小贝的尖叫声的,竟然是我们熟悉的婴儿的哭声!!! 我和良都还没来得及动作,树上的那颗人头倒是动了! 只见它巨翅一扬,振臂一挥,娴熟无比地在高处的树杈缝隙里窜动着,直奔那婴儿哭声而去! “窫窳!”我叫道。 我们的老朋友了! 我和良对视一眼,跟着那怪鸟奔向骚动的地方! 终于知道昨天祁连山的山洞里,为何突然出现了窫窳!!! 琪琪是从这里把它给弄过去的!!! 很显然良和我想到了一起,一边跑一边低声问道,“莫非琪琪也是鬼如来的人?” 我说,“未必!” 他给我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只鸟名叫颙!《山海经-南山经》!令丘之山! 无草木,多火!有鸟!其状如袅!其名曰顒!见则天下大旱!”我短句短句地回答。 这上下,我们已经赶到了小贝他们身边,两只人马算是会了师。 和此前见过的场景一样。窫窳和颙,剑拔弩张地对峙半晌,各自退去,视我们如无物。 彦儒问良,“大哥没受伤吧?” 良摇摇头,“你们呢?还碰到什么怪物没有?” 小贝惊魂未定地回答道,“遇到了。遇到一种怪鸟,叫声像在吵架一样;怪鸟出现的地方还遇到一种怪怪的马,身子是白色的尾巴是黑色的,像斑马又像独角兽,鸟一看到马就立刻飞走了。那个马看起来很凶相,但是也和刚才的窫窳一样,没有攻击我们。” 我抬头望着良,“我有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他问。 问的虽是他,彦儒和小贝也都关切地期待着我的答案。 “蜚,出自东山经,是灾难之神。獾,出自西山经,是辟邪瑞兽。窫窳,出自北山经,怕火,见之常年雨雪。颙,也就是刚才那只鸟,出自南山经,喜火,见之天下大旱。小贝描绘的怪鸟,叫声像吵架,来自青丘之山,名叫灌灌,喜欢争斗;那个怪马,白身黑尾,独角,来自中曲山,名字叫做驳,很凶猛,以虎豹为食,有它的地方没有动物敢争斗。你们看,这里的植物、动物,都是一一对应好的。有黑,就有白。”我缓缓说道,“良,你见过什么地方是这个样子的么?” 良思索良久,回答道,“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我们总是这么一致! 五行,指构造物质世界的五大元素:金、木、水、火、土。 而三界,指的是欲界、色界、无色界。 欲界(kama-dhatu),共有六重天,自人畜所居的四大洲,下至无间地狱皆属之,此六欲天有饮食之欲、男女之欲、乃至五欲之乐,欲解脱欲界之境,必须从饮食、男女、乃至五欲之乐净化之,才能出欲界天。 色界(rupa-dhatu),共有十八天,亦称四禅天;色界天没有饮食之欲、男女之欲,仅是禅定暂时伏住,没有女人之相,唯有男身,尚有宫殿,亦有现象界,禅悦为食,欲解脱色界十八天之生死,必须观色相皆空性,了知诸法本空,幻化而有,不应著迷色相之法,才能出离色界天。 无色界(arupya-dhatu),是连色相俱无,但住心识于深妙禅定,这是无色界众生所住的世界,共有四空天,欲出离空天之生死,必须了知心意识当体即空,非住心、非非住心,不即不离,见达自性,当下即可出离无色界天。 大名鼎鼎、几次给我造成灭顶之灾的魔王波旬,不过是欲界的第六重他化自在天首领而已! 良说“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是形容这个空间没有生死轮回、不受物质障碍。能够让这么多生命和谐共存的地方,不是欲界、不是色界,也不是无色界! 而是三界外! 如果这个岛,真的是“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那么在这里主事的人,只怕比波旬的级别还要高许多! 我头皮一阵阵发麻。 怎么一回事啊这是? 怎么从一个普通平凡的翠屏之死,跌跌撞撞到这里来了啊?!!! (421) |
回到瀑布前,王龙海和薄语显然有点等急了,一迭声问,“还好吧?”“两边都听到打斗声!”“再不回来我就要出去找你了!” 最后这句话是薄语说给我的。 我问她,“这上下有人从里面出来吗?” 薄语摇摇头。 我点点头,“这么大动静,这么多人聚着,里头还是不闻不问。可见对于我们的造访,琪琪他们一点都不吃惊。” “琪琪?!”反应最大的是王龙海。我觉得他对琪琪的感情很奇怪,像是逃避,又像是怨恨,更像是因爱生恨。 良用最简短的语言把我们的经历和推测说了一遍。 大家都愣着的当口,良转头问我,“所以刚才,你说琪琪未必是鬼如来的人,意思是……” 我苦笑道,“意思是,她的等级可能比鬼如来还高,这一片,也许是鬼如来的势力范围,也许根本就不是。” 许久不出声的彦儒突然说话,“那我的伤?究竟是不是鬼如来弄的?” 我看看他的脸,“你的伤,我几乎可以肯定是涤罪犀角导致的。当年扮演巨子角色的,很有可能是鬼如来,也有可能是比鬼如来更高级厉害的人。” 气氛一片沉闷。 我笑笑,“怎么样?这龙潭虎穴,还有人想继续闯吗?” 几乎同时间,所有人的回答偏又出奇的一致,“要!” 真叫人振奋。 说话间,王龙海收了结界,彦儒在一旁整着行装;小贝薄语在讨论什么又在附近草丛里找着什么,脸色还蛮轻松。 反倒是良,半蹲在水潭边,眼睛望着绿油油的潭水,不知道是发呆还是在沉思。 我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前问他,犹豫了片刻,开口道,“之前……” “之前……” 正好碰上他也在问我!同样的词! 我们对视一眼。他嘴角挂上一个淡淡的笑意。 “你先说吧。”他侧一侧头,“看看这一次,我们是不是又想到一起了。” 良越是这样和我无拘无束,我越是欢喜;可越是欢喜,那种乌云即将逼近的恐慌感也越是强烈。 就这样怀着忐忑的心情我走到他身边,也学他蹲下身,眼向潭水,“之前你们说到的那本资料,说伏羲琴藏在’天在下,水在上。讨赖不老,伏羲白头’那样的地方。这不是胡说八道吧?” 良转回头去,看似是要回答我的问题,却说起了别的,“之前你提到琪琪的身份可疑的时候,我就开始慢慢整理关于她的记忆。似乎一开头她就已经是我的徒弟了,旋极术也好墨守之阵也罢,按照她的说法,她都是跟我学的。因为我本就是受鄢老太太所托前来顶班的,对2007年之前的记忆又模糊,所以也不想无事生非多解释什么。渐渐的,大家对于琪琪是我徒弟这件事情都非常接受,因为琪琪不仅旋极术了得,做结界也是一等高手。她做的结界,不见得有多大,虽然方圆不过几十米,却能有山川河流,更有飞禽走兽,栩栩如生。” 我们在聊着,其他几个人也被吸引了过来,都在一旁仔细聆听。 良说完这一段,才凝视我道,“你刚才问我,’天在下,水在上。讨赖不老,伏羲白头’是不是真的,我想了想,才回忆起当时这本史料,也是琪琪抱来给我看的。你看,现在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不是也很像琪琪的手笔?虽然我从未见过她做出这么大的结界,但若说她此前对实力有所隐藏,或者这个结界是她的老师做的,就不奇怪了。” 山川河流,飞禽走兽…… 我环顾四周。真的,这个结界非常牛逼,比起当时波旬带我去到孔雀滩,更生动更自然。 说它是幻象,它里面包含的这些飞禽走兽,究竟是不是幻象呢?我们亲手捕到过獾,触手可及的生命怎么可能是幻象?!可若说它不是幻象,该如何解释这天南海北、风牛马不相及的物种都生活在一起! 生命是真实,世界是真实叠加在一起的幻象?! 如果我们受伤、中毒死在这里,明天的新闻报道会不会也是类似翠屏事件那样的“北京郊外突然发现几具不明身份的尸体疑似游客失足而死”之类的? 搞了半天,琪琪竟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我回身问王龙海,“现如今我们六个人里,最清楚2007年之前的事情的,就是你了。对吧?” 王龙海点点头,像是知道我要问他什么,脸色有点难看。 “我且问你,琪琪和你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时间紧张,我只能问得这么直接了。 王龙海被我这么直接一问,思索了片刻,回答倒也坦诚,“实际上,琪琪是在2006年加入墨家的,那一年我刚24岁。本命年,又遇到让我怦然心动的女孩子,所以记忆深刻。” 薄语小贝“哦”了一声,良和彦儒神情淡定。 我追问,“然后发生了什么?” 王龙海回答,“然后我向她表白,又被她拒绝。实际上,当时墨者里,向她表白的绝对不止我一个。” 薄语轻声笑道,“好了别解释了,我们懂。” 王龙海淡淡扫她一眼,“你误会了,我不是为自己辩解。琪琪你们也都认识,当年她年龄更小,既有如今的风姿绰约,还多几分纯真无邪,会喜欢上她是一个男人的正常反应。” 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琪琪时她坐在舞台上唱曲儿的模样……的确,令人心驰神往。 不由得看了良一眼。虽然心灵相通、记忆残留什么的勉强说得通,但在祁连山上他会直接吻我,讲真的也让我很意外,特别身边又有琪琪这样的大美女存在。 王龙海继续说道,“我想说的是,琪琪不仅拒绝了我,也拒绝了所有向她表白的墨者。她说她是墨家的死忠,打算终身不嫁,为墨家的传承发扬尽忠。也就是这样才有机会被我后期争取到,作为推翻石童的内应埋伏在石童身边。” 哦。我长吁口气。总算搞清楚琪琪和王龙海之间那种怪怪的感觉了。 良突然转头问彦儒,“你听完这些,可曾想起了什么没有?” 彦儒垂一下头,“是。玉女隐微。” “什么?!”几个声音同时反问,“这是什么?” 良回答道,“从前没细想,现如今把来龙去脉都联系在一起,我和彦儒都想到了’玉女隐微’。我们道派有一个叫做葛洪的高人,曾写过一本叫做《抱朴子》的书……” 擦勒,这书我也读过!但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我对修仙、炼丹、点石成金之类的事情不感兴趣,所以翻了翻很快就扔下了! 良说道,“晋代的这一位葛洪,在《抱朴子-内篇》里记载中华很厉害的变化之术,提到的就是《墨子五行记》。这书本来有五卷,其中一卷,是用药用符,让人上天入地、随意幻化,画地为江湖,撮土为山峦,呼风唤雨皆可;其次有一卷,叫做玉女隐微,修习者可以变幻出飞禽走兽、金木玉石,还能兴云致雨达到百里方圆,坐在原地却看到八极以外,身在暗室中都能生出光明。作者葛洪是我们道家中人,提到的这些事情是墨家的,看起来却又和道家仙人的行为非常相似。所以我此前读这本书的时候,就觉得墨道果然一家。” 墨子五行记,玉女隐微。 虽然还不知道“玉女隐微”四个字本身到底什么含义,但至少书的内容,和我们对于琪琪的推测,很接近了喂! 而且她一个字都没撒谎! 如果她果真修习了《墨子五行记-玉女隐微》,那她的的确确是墨家死忠啊! 良起身,还是面对水潭,朗声道,“既如此墨道一家,那么就让我用道家手法来试试看破解这结界之迷!” 他的声音如此洪亮,简直不单纯是说给我们听的了! 说罢他后背挺直,长臂一伸,手上捏不知名手印,双目微闭,面色愈发沉静。但见水潭上渐有一丝黑气升起,越聚越多,向他右掌心汇拢。 “这是水诀。”彦儒转向我们一干不明真相的群众,轻声解释道,“五行妙术演紫垣,纵横老将运神兵。若这个结界真是用《墨子五行记》之法做的,也一定能用五行法破除。” 只见黑气越聚越多,都收进了良的手心,相应的,这一弯潭水也正奇异地减少中!水平面一寸一寸降低,渐渐加速,那个发着亮的所谓洞口真的显现了出来!!! 那洞口不仅有亮光,而且似有一层看不见的门存在着,水根本溢不进去,自始至终洞口都没有水!令我们吃惊的岂止这一点。很快大家的目光又被吸引到别的地方去了。只见随着潭水越来越低,瀑布竟也慢慢变细、变小,潭水起初是一寸一寸降低,后来变成一尺一尺降低,越来越快,直至良双目突然睁开,大手一挥一抓,湖泊几近干涸!瀑布断流! 最后一缕黑气拖着尾巴倏然消失在良的掌中! “成了!”彦儒叫道。 不明真相的群众面面相觑。 这是啥?! 我了个大擦!!! 我瞧王龙海都快被惊到失禁了,一开口声音都是颤抖的,“巨子……啊不……石……石童!你这是!你这是!” 若是从前他就见过良这一招,只怕给他天大的胆子都不敢造反了。 小贝围着良刚刚收掉一潭碧水的那只手打转,恨不得鼓掌叫好,“石童哥哥!!!你这也太厉害了!那些水都被你吸进手掌了吗?教我好不好!” 薄语到底同为道派中人,一开口就是行家说辞,“水掌灵珠!这就是传说中的水掌灵珠么?果真可以控制金木水火土五元素?!” (422) |
良打开双手,微微点一下头。 小贝超级可爱地“霍”“霍”出声,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良的手,“不会漏水吗?水在你手心里?!” “要解释起来很复杂了。”也不知彦儒是帮良解围、还是保守道家秘密,打岔道,“我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前头要解决的问题只怕还不少呢!” 我瞧良的眼神,仿佛真的有点疲倦。 大家陆陆续续踩上了被吸干水的湖底礁石,向洞门口进发。 这一回,我和良打头阵,王龙海和彦儒押后。我瞧王龙海一边走一边随手用麻绳布阵,应该是在提防我们被人从后路偷袭。 了不起。震惊之余他依旧心思缜密。 薄语紧跟在我身后。我不舍得问看起来有点疲倦的良,只得一边走一边回头轻声问薄语,“怎么水掌灵珠是道家不得了的法术吗?” 薄语瞠目结舌的表情就没变过,“我师父的师父都不会。你说呢?” 啊。我既意外,又不意外。 侧目看,良还是穿着最简单的白衣布裤,头发短短,面庞清净。 但他是良。 虽然外形永远是青年,道行可有两三千年了昂! 之前地势高,只能看到洞口地面干燥。待到得洞前,才发现它的形状非常规则,完全不是天然形成的洞府,而且往里面几米还有一扇对开的黑色大门。大门此刻是半开着的,光亮就从半开的门后传来,像是主人在用这扇门表达“请进”的意思。 这光亮,不像是以前唐长安城地下的那几条地道光亮。那是夜明珠捣碎后的粉末发出的荧光,而这个,明明白白就是日光啊。 仿佛我们走过那扇门,是世外桃源一样。 我和良对视一眼,各自伸手推开一侧的黑门。 不重,木轴嘎吱,就如同走进了任何一个归隐山林的宅院一样。 空无一人的宅院。 我们一行六人,终于都站在了院门里。 眼前真的是一座空无一人的宅院。有天有地,庭院休憩整齐,抄手游廊下还挂着不带笼子的鸟架,自有五彩光华的各色鸟儿前来取食喝水。庭院南北分头种着密密实实的牡丹与芍药,香气四溢,与一般大户人家无异。 游廊起始处有石屏一扇,正面刻着“福地洞天”四字,反面刻着一幅画,远山,苍松,两人在松下对弈。 小贝没忍住,慢吞吞说道,“哥哥姐姐,我们这是闯到了神仙家里了吧?” 她用词虽平实,却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这静谧平和得只听见花开鸟鸣之声的庭院,和外头的毒蛇猛兽、仙草毒草什么的水深火热世界,简直天差地别啊! 虽然看似钻进了一个水下的山洞,但这门后竟然有天有地,要么,这里是幻象中的幻象,要么,那扇门是另一个结界的入口! 我们从庭院的正南面进来,此刻就站在石屏旁边。举目望去,只见抄手游廊东西分别有一扇门,通向东西两个侧院;北面也有一扇门,应该是通向内院的。 “怎么走?”我问,“是步调一致,还是分头行动?” “一起走!一起走!”小贝第一个叫道,“这里头肯定埋伏了很多机关!吓人!” 我抬头望一望良。 他看着我,“找到唐君默,解开翠屏失踪之谜,救出你的朋友,以及搞清楚琪琪究竟是谁,看似不相关的事情,竟然渐渐拧在了一起。我赞成一起走。你怎么看?” “嗯。”我点头,“我也觉得大家一起行动更好。” 就这样,大家一起向西面的侧门走去。 青砖黛瓦下,油黑木门虚掩着,仍是轻轻一推就开。 啊!!! 牛鬼?蛇神?仙女?妖怪? 什么都不及我眼前的景象来得教我吃惊!!! 这不是我老家门口的那棵大榕树吗?!!! 日近黄昏,阳光饱满而不刺眼;树下石凳依旧,树叶摇晃。我的爸爸妈妈,就坐在石凳下,相顾说笑,手中扇子有一下没一下扇着。 我伸手揉一揉眼睛。 没错。再怎么定睛,看到的还是一模一样的画面! “爸爸妈妈……”我没忍住说出了心声,往前走了一小步。 突然被人往后拽住! 回头发现正是良! 只见他眉心紧簇,一脸严肃地看看我,看看大家,又看看庭院里我的爸爸妈妈。 “良,”我拨开他的手,“那是我爸爸妈妈……” 嘴里这样说着,大脑懵逼,幸福来得太突然,又有种深深的不可置信。 他抓我的手腕抓得很紧,我没能甩开他。这上下,我才有空看到薄语他们脸上的表情。 不对! 我看看大树下仍在说笑的我爸妈,又看看薄语脸上那惊喜、不置信、泫然欲泣的样子——她看到我爸妈干嘛这么开心?! 还有小贝!她也是这副神情!王龙海!彦儒!都是! “你看到了什么?”良问彦儒。 素来沉静、稳重的彦儒,竟然面露狂喜之色,缓缓道,“……固若……” 固若?固若金汤的固若? 我脑子里还是一片稀里糊涂呢,手腕那里良的力量突然变强,捏得我生疼。 “琴!”他冷喝一声,凝视我眼底,“你醒一醒!这是迷障!” 迷障?迷障? 我再次看看庭院里的爸爸妈妈。什么迷障?那如假包换的就是我爸妈! 大家开始陆陆续续向中庭走去,良放开我,想拦住这个又漏了那一个。因为每一个人都如此急切地想要靠近中庭,他拦之不及。 我也是一样。他一松开手,我就忍不住朝爸爸妈妈靠近。 “琴!”良再次暴喝,“醒一醒!假的!大家看到的是假的!” 假的? 假的! 我一个激灵,止步。 虽然眼前依旧明明白白是爸爸妈妈的身影,但看到我爸妈能让大家伙都这么高兴肯定不对劲! “萨布秋古波若玛黑尔!” 电光火石之间,我出手了,手腕做着和当年传授口诀给我的西王母一样的动作! Saba kucha ēka bhrama hai!万物皆幻觉! 不晓得为什么出手就是这个。直觉觉得“曼荼罗”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 果然!我用对了! 万物皆幻觉! 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从旁边扯开了帘幕一样! 眼前的空气扭曲了,爸爸妈妈和大树瞬间消失! 庭院里哪里还有什么温馨!只有一棵老枯树斜斜倚在院边,枯叶满地,却掩不住地面上密布的钢钉,狰狞地等待着每一个入侵者的脚掌!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从狂喜突然变成惊讶! 彦儒走得最前面,两只脚都已经踩了上去,哎哟一声,向后跌倒,面如死灰! “啊!”小贝就在他身后,差些被他压倒,惊呼连连,“彦儒哥哥!彦儒哥哥!” “让一让!”薄语冷静地很快,“钢钉有毒!大家小心!” 王龙海和良一起将他拖到院门口,放平。这么短的几秒内,他已经开始口吐白沫、手脚僵直! 薄语看看他的脚掌,又翻了翻他的眼皮,“见血封喉!” 大家都呆了一呆。我比她们差些,却也读过一些药书。见血封喉是一种剧毒植物,其乳白色汁液含有剧毒,一经接触人畜伤口,即可使中毒者心脏麻痹、血管封闭、血液凝固,以至窒息死亡,所以才得“见血封喉”这个名字。 小贝可算回过神来,一屁股坐到薄语身前,“快!” 我们都不知道她是何意,只见薄语从她背后的背囊里取出几坨东西,一边飞速地动作一边解释,“幸好我们进来之前采了一些草药。见血封喉唯一的解药就是红背竹竿草,同样生在热带,有见血封喉的周围必有它!” 只见她说话间手里丝毫不乱,瞬间已用一个小钵将几片树叶捣得稀烂,连汤带水的灌到彦儒嘴里。小贝则小心地帮彦儒脱掉鞋子袜子,将剩下来的草液混着叶片涂到他脚底。 彦儒僵直的身体开始颤抖,脚底流出黑黑的脓血。 幸好选择一起行动了。我的解毒常识没有这么广,要给我遇到这情景,肯定手足无措。 薄语擦一擦头上的汗珠,坐倒在地,“见血封喉的毒性发得很快,立刻进入血液系统,但好在真正令人毙命还需要十几分钟。解药开始起反应了,大家稍等等。” 良终于起身,目光重新投向那枯叶暗器遍地的庭院,“都是大家最想见到的人。” 没错。 我也站起身,“所以我会见到爸爸妈妈。” 彦儒说,固若…… 良淡淡道,“顾若是他恋人,被鬼如来给杀了。” 啊!!! 我吃惊不小,“所以,你才知道眼前一定是幻觉,对吧?” 看到已经死掉的人肯定不正常啊! 好厉害的结界! 我转头看向庭院,却听到良用再平静不过的声音回答道,“知道是幻觉,并不因为彦儒。他只是证实了我的想法而已。我看到的人,是你。而你,明明就在我身边。” (423) |
我心跳骤停,简直跟中了见血封喉一样! 太让我心动了你! 黄昏中,良的脸庞更加立体,剪影好看得让我目不转睛。 记得很小的时候看电视剧,听过有一首来自《神雕侠侣》的歌叫做《预言》。 “将沧海都烧成了桑田/把红颜看成白眼/也难以把思念变成流言。 将泪水都凝结到冰点/也开出一朵水仙/看得见在我们心里蔓延。 不管天与地的曲线/没有翅膀我都会飞到你的身边。 我相信把你的名字/念上一千遍就会念成/轮回一千遍的诺言/渡过雨打风吹的考验。 我相信把你的容颜/看上一千遍就会看成/最永恒的预言/有一天我们终将改变/变成了唯一的传说。” 小时候的我一直觉得,“把你的容颜看上一千遍”是多无聊的事情啊!有何浪漫可言? 现在方知,能够把你的名字念上一千遍、或是把你的容颜看上一千遍,是多么美丽的感受。 我按住心口。长此以往可怎么办?我会越来越舍不得你啊良。 良说完这句话,眉头又皱了皱,疲倦之色更甚。 “怎么了?”我忍不住问,“可是觉得哪里难受?” 良深呼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摇摇头,“我没事。大概这两天耗了我太多内力了。” “那接下来……” 我才说到一半,就被他打断了,“这样也不许你冲在前面。你还是像刚才那样,尽可能只动用念力便罢。” 不多时,那边小贝叫了起来,“彦儒哥哥醒了!” 大家赶紧簇拥到彦儒身前。 果然。尽管他脸色依旧苍白呼吸微弱,好在眼睛已经睁开,靠在墙上断断续续说起话来,“我是受伤了吗?” 良回答,“是的。你在这里休息吧。薄语姑娘,麻烦你留下来照顾他。其他人和我一起,趁天色还没黑,继续往里面走。” 彦儒看看四周,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你们都走吧。我在这里稍事休息,能走动就来找你们。” 良看看他,过几秒,说道,“如此也好。龙海……” 哪还需要他叮嘱,王龙海已经上前主动做起结界来。 “不过我的这个保护圈,在这里还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王龙海自嘲一笑,说道,“这里的主人,只怕不是神仙也是神仙那个级别的了。” 良等他布置完,又叮嘱彦儒道,“这个庭院里空无一物,看上去就是一个单纯用来捕杀闯入者的机关。不过我不敢担保还藏没藏着别的。你还是要小心。” 彦儒勉力一笑,拍拍行装,“放心。我还是有几手的,不会坐以待毙。” 良点点头。 顺着抄手游廊,我们很快就到了北面那扇门口。 和西门对应的东门里藏着什么?不知道。西门里藏着大家最想见到的人,东门里会不会是大家最害怕的人? 我收回目光,正遇上良正低头看着我。 “别想太多。”他声音很低,语气很冷静,“如今只能见招拆招了。剩下人里我们两个战斗力是最强的,一点都不能分心。” 我“嗯”一声,“我知道了。” 北面的黑色木门,再次被我二人合力推开。 门后竟然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有顶有墙,四通八达又似乎路路不通,一看就是迷宫的构造! 我和良正面面相觑,王龙海走上前来,左右踏了几步,掐指算了算,沉声道,“七星宫。两位,这是七星宫。只能交给我了。” “七星宫?”我和良异口同声问道。 王龙海苦笑道,“若是昨天,有人把这空间整个儿端到我眼前,我都断不会相信,传说中的七星宫果然存在。此事说来话长,不过还是容我稍作解释吧。” 他指一指我们刚进来的那扇石屏,此刻隔着花卉开满的庭院,还是清晰能够看到石屏上的浮雕。 “你们可知那幅画画的是什么?”王龙海说道。 小贝回答,“就是两个人在一棵松树下下棋啊。” “那是赤松子和他哥哥。”王龙海回答。 良疑惑道,“赤松子?那不是上古仙人吗?也就是我们道家的左仙太虚真人!” 对,被他们这么一说,我还想起来一个关于赤松子的传说。 相传很久以前有兄弟俩,一天弟弟在天台山放羊,遇到一位道人,道人带他到石室山,修炼四十年,其间,哥哥四处寻找,后遇见道人,知道了弟弟的去处,兄弟俩重新在天台山相聚,悲喜交加。哥问弟所放羊何在,弟弟告诉他在治岑,两兄弟来到治岑山间,弟弟挥手指向白石,叫“羊起”,顿时,漫山遍野的白羊,有几万头。此时,哥哥才知道弟弟已经成仙。兄弟俩于是一起在天台山学仙道,以松脂茯苓为食,五百年后得道成仙。弟取名赤松子,哥取名赤须子,兄弟俩在天台峰弈棋,百丹坪炼丹。 一天二人来到石室山,在青霞洞天前布局弈棋,晋朝樵夫王质到山上伐木,看见俩兄弟下棋,就放下斧头在一旁观棋,兄弟俩给他一颗像枣核一样的东西,让他含在嘴里,樵夫王质顿感清爽,不再觉得饥渴,一局棋毕,王质挑薪准备回家,却看到斧柄已经烂尽。这就是后世所谓樵夫王质“观棋烂柯”的传说。石室山,从此也被人们称为烂柯山。 我也有因和西王母说了一席话而世间过了四年的经历,所以对于这一类传说,基本都是相信的。 王龙海继续道,“赤松子的身份有很多。传说他既是仙人,也是雨神,同时,还是我墨家尊崇的先祖。相传墨子年迈时,见其学术很难为君王接受,终于选择退隐,从赤松子游,墨家从此也跟着归隐江湖。后来秦皇赢政统一天下,各国墨家分裂消亡,许多墨者变成了专职杀手,完全背离了墨子当初的言论,不值一提。唯有一小支墨家以秘密流传,演化为’墨家隐灵教’,让墨家学说继续保存了下去。隐灵教的宗旨是继承墨家思想,培养济世人才,为社会兴利除害。所收弟子有两种,一为外放一为内传,外放弟子不问内务,内传弟子不涉外事。说简单点,外放弟子不得干预墨家内部人员变化或调动,内传弟子不得干政或从事任何与天下相关的工作。墨家最有名的内传弟子,有曾任巨子的田襄子、黄靖庭、南星寒。外放弟子,有东渡日本的徐福,和帮助刘邦夺了天下的张良。” 尽管情势紧张,我们每一个人都被他嘴里说出的故事吸引得心潮澎湃。 黄靖庭!也就是传说里让张良三次拾鞋的那位黄石公! 还有田襄子!徐福!每一个都大名鼎鼎! 王龙海说道,“墨家最后的消亡,是在众所周知的明末清初,也就是传说中伏羲琴丢失后的不久。那时,最后一任隐灵教教主,自知时日无多,后继无人,只能将身后事托付给最后两位弟子。外放弟子叫做郑靖瑞,携黄金千两,远行异域立业。内传弟子孙怡成,带着墨家的灵药秘方,封闭隐灵洞府,等待复兴墨家的时机。我们的鄢非格巨子,就是孙怡成的第十二代传人。” 小贝惊呼一声,“难……难道?这里就是咱们墨家的隐灵洞府?!” 王龙海左右望一望,摇头道,“隐灵洞府在荆西神龙山,不在此处。但这里很有可能是郑靖瑞、孙怡成的其他弟子修建的,甚至,这里就是赤松子、墨子、郑孙二人本人的府邸也说不定!” “为什么这么肯定?”良问道。 “因为外面的水,门口的壁画,刚才的迷障,还有眼前的,”王龙海抬一抬下巴,“这个。隐灵教有四秘:一府,二宝,三籍,四术。一府就是隐灵洞府。二宝是寒星剑和指南针:寒星剑上有七颗宝珠,据说每有大事,七珠能按事情的因由及所在方位的不同自行放光示警,实为镇府之宝,故又名通灵剑;指南针就不解释了,本就为墨家发明,具有示向功能,可以航海与探秘。三籍是《墨经》《素书》以及你们此前提到的《墨子五行记》。四术是谋术、通灵术、妙工术、仙药术。” “哇噻……”薄语横他一眼,语气里有些不悦,“王先生,你知道这么多事情,刚才还一直闭口不言?” 王龙海垂一下头,“事情太过离奇,不确定的事情,龙海不敢妄加传测。” 不过我倒是觉得,他这种沉稳内敛的性子,很适合做巨子。 “好,言归正传,”良拍一拍他的肩,“七星宫是什么?莫非跟你刚才说的寒星剑上七颗宝珠有关系?” 王龙海点头,“我们这么一路闯进来,无一星半点人出手阻拦,很明显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墨守之阵,只是布阵手法玄妙之极,恕我闻所未闻。也许,布阵人就为了测试到底谁能够走到最后,才有资格能够见上他一面。” 他看看我们几个,很诚恳地浅浅一笑,“今天若不是有你们相助,以我的实力,根本不可能走到这里。说起来真惭愧,明明我才是墨家弟子,学艺如此不精。” “好了好了,客气话别说了,”薄语很爽辣地挥挥手,“先说说这什么七星宫该怎么走吧?” 王龙海像是终于提起了劲儿,恢复了从前儒雅又信心满满的神采,“七星宫我只在书里看到过,据说就是根据寒星剑上七珠的排布方式布置的。好在我看到过寒星剑的图册,知道七珠排列方式。至于迷宫里有什么等着我们,我猜少不了的就是四术了——谋术、通灵术、妙工术、仙药术。也许在布阵人看来,合格的、能够资格见他的,必须通晓此四术。” “那么,事不宜迟,”良说道,“你打头阵,我们一起往里走。” (424) |
王龙海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点头道,“好。” “等一下。”薄语突然阻止道,“迷宫什么的,姐姐我最不耐烦了。一定要走迷宫吗?你们这些有武功在身上的,不能把这些墙直接推倒了算数?” 王龙海伸手拍一拍墙壁,“且不说这些墙壁坚硬如铁,我们墨家的阵法,从来都是精妙之极。直接推倒只能毁了这里,并不能开启任何机关。” 说罢无人再有意见,众人紧紧跟着彼此往前走。 迷宫里燃着油灯,我瞧那灯芯和火焰的颜色与稳定度,感觉差不多也是鲛人鱼油那样子的宝贝。幽暗火光下,斑驳的墙壁看起来像地道一般阴森。 结果大家跟着王龙海绕过好几堵墙,差不多走了有五分钟都相安无事。 王龙海停住了脚步。 他掐指算一算,蹙起眉头。 “怎么了?”我替大家问出最好奇的问题,“到底是不是七星宫?” 王龙海回答,“就是这个最奇怪。寒星剑的七珠,指的就是北斗七星。分别是一天枢、二天璇、三天玑、四天权、五玉衡、六开阳、七瑶光。七珠位置基本对应北斗七星位置,所以,按照这个逻辑,或者说按照这个顺序和方位走下去,就是出路。可是你看我们现在走了这么远,整个迷宫毫无动静。既没有触发任何机关,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小贝挠挠头,“那岂不是更好?这样平平安安的也许就走出去了啊?” 王龙海没有说话。 良缓缓说道,“是不是七星宫,与其在这里猜,不如大家慢慢走一圈再说。” 于是大家又恢复到此前紧紧跟随彼此的阵型,跟着王龙海继续走下去。 又走了差不多十分钟,连我都觉得不对劲了。 似乎有间或三两声鸟叫声传来。大家面面相觑,快步向前,转过一个弯,就只见不远的地方开了一扇门!一片夕阳余晖从门洞洒进来。 小贝欢呼,“看!这不是走出去了!” 薄语瞪着那片余晖,面若死灰,“你迟些高兴。我们不是走出去了,是走回来了。” 可不是! 鸟叫声,就是从挂着鸟笼的抄手游廊上传来的;余晖也不过是比我们刚出发时更偏红紫色了而已。 天马上就要黑了。 在一片目瞪口呆之中,良还是最冷静最稳定的那一个。 “龙海,刚才的路径没有错。”他说,“我们确实是按照北斗七星的路线在走,事实证明这条路线是安全的,至少能够让我们回到原点。可是,就像你说的,这里一定有一个机关必须解开。或者,我们试试看找出北极星的位置?” “北极星?”王龙海缓缓重复一遍,突然猛点一下头,“好!” 我知道在北斗七星前端的天璇和天枢两星之间连一条直线,再向天枢方向延长5倍的距离,就是北极星位置。王龙海刚带我们走过天璇和天枢所代表的区域,但是这里是迷宫,没有办法直接让我们找到天璇和天枢延长5倍的距离所在地。 所以第二次走的时候,王龙海对小贝和薄语说道,“不得已,得麻烦你们在这两个地方站一站。等一会儿我会叫你们名字,再根据你们声音传来的位置,大概推测北极星可能代表的区域。” 薄语点点头。小贝怯生生看了王龙海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良说道,“我来吧,我在天枢呆着。万一有人想从入口这里偷袭大家,好歹还有我在。龙海、琴、小贝,你们去找北极星。” 这样也好。 大家点头依言行事。 在天璇放下薄语后,我和王龙海返回到良所在的天枢,从那里转身往迷宫深处进发。 我和良视线交换的短短一秒里,都向对方说了一个“保重”。 走出去约摸几十米,王龙海站定,召唤良,“石童哥,你发一个声音!” 因为重重围墙的关系,他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但方位感还算清晰。 “薄语!”我叫道,“你在哪儿?” 不多事,薄语的声音从更遥远的地方传来,闷闷的,只能大概分辨他们会在哪里。 就这样,我们一应一和地找到了北极星所代表的区域。 会如此笃定,是因为一看就知道这里有玄妙。 一个很小很小的石龛出现在了墙上。不仔细看以为是修建的时候毛手毛脚的工匠给墙壁弄了个洞。总之这石龛由纵横交错的钢筋还不知铜条封着,我看不全部拆掉石龛里就不知是什么。 除了石龛,墙面也很特别。这个区域里连砖墙都是深灰色而非此前我们看到的墙面,潮湿却不斑驳,黏糊糊生长着苔藓。老实说看到苔藓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多看了两眼。 “怎么了琴姐姐?”小贝胆子小,一个劲儿抓着我的手臂靠上来。 “有苔藓。”我回答。 她凑近看看,“所以呢?” 我环顾四周。这种不见天日的迷宫里,墙上会长苔藓很正常。可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所以我们刚刚才走过的那些光滑干燥的墙壁是什么鬼? 这边脑子还在飞速地转呢,那边王龙海“咦”一声,“钢筋竟然也是七根?” 我和小贝定睛看一看,还真是。 王龙海刚把手伸出去触碰了一下那石龛上的钢筋,突然不知哪里传来宏大的、惊天动地饿一声——崩! 卧槽! 地震了么这是?! 王龙海自己更是被吓了一跳,收回手紧张四望。 果然,才让我担心的问题出现了! 所有的墙壁!除了我们所在的这个狭小空间!都在动! 都在动啊!!! 机关被触发了! 只见迷宫里的墙壁各种前进后退,虽然没有旋转什么的,却因为长短、结合方式发生了改变,开始组合成新的形状!!! 糟糕!!! 比如本来的三岔路口此刻变成了回字形,本来的大直道变成了死胡同。 更糟糕的是,我们听到了薄语凄厉的尖叫声,“啊——这是怎么啦——” 还有良的声音,“薄语你别紧张!我来找你!” 最最最叫我们吃惊的还不是这些! “啊啊啊啊啊——————”一个熟悉的胖子的声音从不知哪个角落里传来,“救命啊——怎么又来了啊——” 竟然是罗天!!! 这还没完。 还有不知道哪个角落,因为墙壁的错位发生了空间变化,也传来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薄语?刚才尖叫的是薄语吗?我是珂儿啊!!!” (425) 实在太困了,明天接着写 |
“珂儿!罗天!”我失声叫道,“是你们吗?” “主人!”珂儿立刻回应,“太好了!你们都来了吗?” 罗天笑起来,“天不绝我哈哈哈,来帮手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呢,王龙海脸色一沉,“等一下。” “怎么啦?”小贝回头看他。 王龙海侧耳倾听,“石童和薄语……这会儿没声音了……” 什么?!我一紧张,扬声叫道,“薄语?!石童?!” 果然,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刚才不是还听到他们在说话吗?”小贝捧住心口,“不要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真的发生什么事了,应该也会有个动静吧? “石童?”珂儿的声音听起来都快哭了,“主人,昨天就是他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 “珂儿你别急,”我说道,“这中间有误会。我们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果然我猜得没错!有人假冒石童骗走了罗天和珂儿! “好。”珂儿回答,“我现在好想来你身边。” “慢!”罗天喝止,“你不要动。大家都不要动!你们不要再触碰任何机关包括墙上的地上的东西!我先找到珂儿,然后带她和你们会合。” “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吗?”我问。 罗天回答道,“北极星。对吧?” 只听他说“北极星”三个字,我就放下半个心来。 “好的。”大家回应。 可是石童和薄语又是怎么了? 我压抑住紧张情绪,让自己的脑子快一点动作起来。 苔藓……正如我之前说的,这个迷宫常年不见阳光,长苔藓才正常。相反我们刚才走过的那些路径,因为一直会移动,来回剐蹭,所以反而没有苔藓。 这一次移动,是因为王龙海触发了机关。在他触发机关之前,我们一直在说话,罗天和珂儿很明显没有听到我们的声音,反之亦然,我们也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但在触发机关之后,他们和我们能够彼此相闻,而原本站在天枢和天璇位置的石童薄语却再也听不到丝毫动静。 难道说…… 这个迷宫,是会组合成两种互相完全不通的模式? 听到罗天扬声问,“王龙海,你在吗?” 王龙海应声,“在。” 可以听到,罗天的声音开始变化位置。他应该是去找珂儿的路上了。 “你应该也看出来这是北斗七星阵了吧?” “是的。” “其实吧,这是一个超级复杂的北斗七星阵!”罗天说道,“我和珂儿昨天下午2点到了这里,然后就一直被关在现在。” 什么?!我失声叫道,“那就是一天多了?!” 罗天边走边回答,“昨天我们一到,石童就带着我们进来这个迷宫,说穿过去就会和你们会合。可是很快他就消失无踪,随后轰的一声,就和刚才一样,迷宫变了模样。之前那个迷宫我们是跟着石童走的,没有仔细走,但是我知道变了模样之后的迷宫,是按照北斗七星来布置的。” 之前那个?变了模样的?都是北斗七星? 我和王龙海对视一眼。莫非是一个不断变化的北斗七星? 罗天继续说道,“我们呆了这段时间,一直在摸索出口。我很快就发现了北极星位置所在的机关,一共把机关启动过五次。北极星的位置没有变过,不管迷宫怎么变,都能走到。但是墙重新组合过了,每个迷宫通向北极星的路径是不一样的。最诡异的,是每一次的出口。” “出口?”王龙海疑惑道,“出口怎么了?” 罗天的声音随着他跟我们的距离远远近近变得忽大忽小,“……你们是从某个出口进来的吧?是不是一个庭院?” “是的。有东西两个别院、院子里种着牡丹和芍药。”王龙海回答。 “嗯。没错,但那只是其中一次的出口。” 什么?我和王龙海再次对视。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一共把机关启动过五次,第五次和第一次是一样的,所以我大概猜测这机关就是四种模式的循环。每一次,迷宫都能走通,出去是一个院子。院子就像你说的,种着芍药和牡丹。可是珂儿心细,发现后来的院子虽然造得一模一样,但院子里种的东西不一样。第二次的院子里,种的荷花;第三次的院子里,种的菊花;第四次,是腊梅。”罗天突然提高声音,半是挑衅半是商讨地问道,“王龙海,你可有想到什么?” 王龙海被他挑衅,倒也毫不以为杵,“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罗天,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居然摸索出了这迷宫的关窍。” 罗天嘿嘿一笑,“多谢你夸我……总之,这确实是一个模拟四节气布置的七星宫。四种迷宫模式的活路,都是北斗七星,只有按照七星位置走才走得通,但是每一次的模式里,北极星不动,七星位置一直在变化。” 看来我的猜想也靠谱。只不过这迷宫不止两种变化模式,而是四种! 罗天的声音倒是还蛮轻松的,“不过惭愧,我和珂儿无头苍蝇一样走了好久才搞清楚到这一步而已。每一次的院子都走不出去。你们试过吧?那两个侧院里都是机关,院子大门外面是水潭,游出去是一个怪兽丛生的树林。珂儿有尝试飞到半空中,俯视整个区域。王龙海,你猜猜她看到了什么?” 啊! 罗天这三言两语,基本上把我们的行动路径倒过来描述了一番。 没错。我的脑海里,开始慢慢浮现这个迷宫、这个院子、这个连接着院子的水潭和岛屿…… 王龙海还没来得及回答,转眼间,一天多没见到的罗天和珂儿出现在转角处。 “主人!”珂儿跌跌撞撞向我本来。 我一把抱了她满怀,“辛苦你了!” 她呜呜呜在我怀里哭了起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好可怕的密闭空间……” 她衣服上都是尘土,头发微微凌乱,身体颤抖着。 可是密闭空间又是什么鬼? 罗天缓缓走过来了。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面色憔悴,想起他刚才的声音,才发现那份轻松不过是为了安抚珂儿而故作镇定。 “这个迷宫每次变幻后,除了北斗七星的通道外,还会形成好些个密闭空间。大概一个多钟头前,我们正在迷宫里摸索着,突然之间,迷宫转动了起来,我们闪避不及,被分别关在了由围墙组合起来的密闭空间里。”罗天回答道,“四面都是墙,没门没窗,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动静,是挺慎得慌。” “突然转动?”我回想一下,苦笑道,“一个多钟头的话,就是我们抵达这个院子的时候。估计这迷宫的主人为了迎接我们的到来,特地把迷宫的开口朝向了这个开满牡丹芍药的院子。” 罗天点点头,“嗯。所以,想必薄语他们也被关在我们无法抵达的密闭空间里了。就像之前我和珂儿一样。” 小贝终于忍不住插嘴道,“那岂非很简单就能解决?我们还像刚才那样,启动机关三次,把迷宫回到刚进来时的模样,他们不就能出来了?” (426-) |
“先不要。”罗天摆摆手,“别急。” 什么?! 他靠着墙根儿慢慢坐下来,这时候我才发现他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易容成老教授的他面色憔悴、筋疲力尽。 待他坐定,才说道,“珂儿,你先说说你从空中看到了什么?” 我怀里的珂儿总算慢慢平息下来,直起身,摸一摸脸,回答道,“代表四季的每一个院子,走出去的岛屿,形状都不一样。迷宫里斗柄东指代表春天,岛屿是圆形的;斗柄南指代表夏季,岛屿是半月的;斗柄西指代表秋季,岛屿北面宽广、南面狭长;斗柄北指代表冬天,岛屿是四方形。主人你们刚才从开满牡丹花的岛屿进来,那么岛屿就应该是圆形的,对吧?” “没错。”小贝回答,“可是,这又是圆的又是方的形状,到底意味着什么?” 珂儿看着我,目光疲倦而晶亮。 “她累了,我来回答你吧。”我终于明白了珂儿的意思,替她说出心中猜想,“北面有洲,名郁单越,其地纵广十千由旬,四方正等;东面有洲,名弗婆提,其地纵广九千由旬,圆如满月;西面有洲,名瞿陀尼,其地纵广八千由旬,形如半月;南面有洲,名阎浮提,其地纵广七千由旬,北阔南狭。这就是佛经里常说的四大部洲:东胜神州、西牛贺洲、南瞻部洲和北具卢洲。四洲的中央,就是著名的须弥山。” “须弥山?”小贝眼睛瞪老大。 珂儿耐心回答道,“佛教宇宙观,主张宇宙系由无数个世界所构成,一千个一世界称为一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称为一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为一大千世界,合小千、中千、大千总称为三千大千世界。每一世界最下层系一层气,称为风轮;风轮之上为一层水,称为水轮;水轮之上为一层金,或谓硬石,称为金轮;金轮之上即为山、海洋、大洲等所构成之大地;而须弥山即位于此世界之中央,主持须弥山的人,叫做帝释天。” 听到这个名字,王龙海突然一怔。 “难道说?”他瞪着我,“我是说……这里的主人……竟然是?!” 我缓缓摇头,“不好说。但至少,这里的主人,是把整个结界,当作四大部洲来做的。而所有部洲的中心,唯一不变的中心,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北极星位置。你是这个意思吧?罗天大哥?” 罗天哈哈一笑,“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开心。珂儿跟我说了她的猜想后,我就估摸着,这个迷宫必须解开,否则我们将永远在外围的四座岛上兜圈子。而这个迷宫解开的关窍,就是代表世界中心的北极星,以及风水金土四个机关。你们也看到了,王龙海,就是你刚才动过的那个东西,我玩儿过好几次了,你仔细看看,它不仅是一个机关,还是一个嵌套机关。” “嵌套?”王龙海也好,我和小贝也好,一时间都好奇地朝那个小石龛看去。 不看不打紧,这么仔细一看,我突然发现石龛里还有个凸起物,“咦?那是什么?” 王龙海显然也发现了,声音激动得发抖,“剑柄!难道?!那是寒星剑?!” 罗天对墨家的事情简直一清二楚,“我猜吧,把它拔出来,就是总机关的开启了。可是你看到那几根金属辐条没有?我仔细看过,那些都是能够打开的辐条。但是,每一根辐条单独打开没用,非得所有辐条全部同时打开,才能拔出宝剑。同学们,我们的任务,是要同时破解这迷宫里四种状态下的风水金土机关,打开辐条。” “难怪你说不要急着启动机关救石童和薄语出来。”王龙海若有所思,“风水金土四机关,就藏在未知的密闭空间里,对吧?” “对。”罗天说道,“我们得安排一个人在这里,负责开启机关、抽出宝剑;你或者我,还得负责把散落在迷宫里的小伙伴儿带回来;剩下的小伙伴儿,负责在每次开启新迷宫时,努力尝试被关到各种密闭空间里去,找出风水金土四机关。希望我们啰嗦了这些时候,石童和薄语大美妞已经有所发现了,哈!” (426+) |
正说着,突然之间,那个石龛起了变化! 但闻得喀嗒一声,其中两根辐条向旁撤去,缩到墙壁里,不见了! 王龙海微微一笑,“看起来,石童和薄语不单纯是有所发现。” 没错! 这些时候,藏在我心底的担心终于不见了,一股微风拂过。 他们平安,不仅平安,还破除了风水金土其中一个机关。 王龙海立刻伸手触碰剩余辐条。我算看出来了,这个小小的石龛,埋的也是光感机关。只要手伸过去挡住了什么光线,整个迷宫就开始一次节气变化。 三次变化之后,春之迷宫的那堵墙总算开了。 “石童大哥!薄语妹子!”王龙海扬声叫道,“你们平安吧?” 过不多久,就听到薄语略显愠怒的声音,“你前面死到哪里去了?” 王龙海也不分辩,“你们就站着不要动,我来迎接你们。” 罗天咧嘴嘻嘻笑,“二师兄,不然就有劳你做那个迎来送往的人吧,小弟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我就在这里,陪小贝开启机关,可好?” 王龙海点点头,走进迷宫。不知恁的,成为巨子之后的王龙海,更加稳重成熟了。也许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 小贝扁扁嘴,“罗天大哥,二师兄可不能随便叫了。王龙海大哥现在是新任巨子了。” 罗天和珂儿双双惊呼,“什么?发生了什么?” 小贝开始了言简意赅地解释,我的思绪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我对人情世故毫无兴趣。让我好奇的,仍然是眼下这个神奇的世界、以及这神奇世界为何会让无辜的翠屏殒命的原因。 这是一个按照佛经布局世界版图、又按照道家五行相生相克理论形成岛屿、再用墨家理论设置精妙机关的巨大迷宫。它包含四个七星阵、院子、岛屿。七星阵与院子、院子与岛屿之间极有可能都是结界连接口。这个巨大迷宫以及各种零部件儿可能果真存在在这世界的某个地方,也可能像上次那个塔城医院结界一般,分别存在在别的空间里。 不得不说,这个巨大迷宫算是开了我的眼了。 然而,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它并非真正的须弥山。 充其量,只能是神仙们的行宫吧? 行宫……行宫…… 想到行宫,薄语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浮现在我脑海。 ——你们看过《千与千寻》吗?我们此刻就在一个荒漠里的神隐之所。 莫非,这就叫一语成谶? 这个巨大迷宫,也许就是墨家、佛家、道家,或是漫天各路神仙休憩的临时场所也说不定哦! 终于,王龙海带着石童和薄语现身了。 “薄语!”珂儿张开双臂。 两个姑娘抱在一起。 我强忍住想要去抱一抱良的心情,故作镇定地问道,“你们开了什么机关么?” 他云淡风轻地走到我身边,却转向大家说道,“听到薄语的叫声后,我立刻穿破结界赶到她所在的天璇,赶到后的一刹那四面石墙封闭了起来,而且墙面正好都是没有油灯的位置。我们在黑暗里待了一会儿,眼睛适应黑暗之后,其中一堵墙上出现了荧光的先天八卦印。” 他瞥我一眼,“想来,是某些砖块里加入了荧光粉的缘故。” “然后你们做了什么?”罗天问道。 良回答,“我们想了很久。天璇,又叫巨门星。古书称为暗星,为阴精之星,化气为暗。其’暗’并非是本身无光辉之意,而是指它善于遮蔽别星的光辉,故称为巨门,即取暗蔽之意。巨门星属水,我和薄语讨论了一下,最终按下了最利巨门方位的砖块。” “最利?”罗天对于学术的事情格外好奇,“怎么算是最利巨门?” 薄语突然打岔,“不要说!罗胖子哪门哪派都想学!” 良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 罗天翻个白眼。 “水……”我想一想,“难道这就是’风水土金’里的水机关? ” “什么?”良一愣。 罗天摆摆手,“这儿呢!你们教我先天八卦,我就为你俩解释这一切,怎么样?” 我望着良,“那么,北斗七星里,还有哪些星代表五星里的土和金?” 良回答道,“巨门属水,土利巨门。贪狼生气木,天医巨门土,武曲延年金,伏位辅弼木,绝命破军金,五鬼廉贞火,文曲六煞水,禄存祸害土。如果我们成功开启了某个机关,应该说,我们开启的是’土’这个机关。” 好聪明!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居然已经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贪狼生气木,天医巨门土,武曲延年金,伏位辅弼木,绝命破军金,五鬼廉贞火,文曲六煞水,禄存祸害土。无论如何,土这个机关算是破解了。代表水的,只剩下文曲,而代表金的,还剩下武曲和破军。也即是说,某两个密闭空间里的天权、开阳、瑶光三星位置,就是破解水、金机关的关窍所在。 可是…… 这个风…… 我们这群人的默契度简直越来越高。王龙海完全知道我在想什么,“别管’风’了,你、我、薄语和石童大哥先把金、水搞定再说。’风’的事情,大家还能继续慢慢想。” 薄语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去!我不去!密闭空间太恐怖了!” 岂料她话音刚落,迷宫里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那我去吧。” 竟是好半天不见的彦儒! 王龙海再去迎他。我和良这时候才真正对视了一眼。 他脸上的那种云淡风轻,不是装出来的。珂儿和薄语口中同样恐怖的“密闭空间”,对他而言似乎是寻常事而已。 这个男人……真的是……叫我如何不倾心。 彦儒出现了。他的脚步还有些踟蹰,但看起来已无大碍。 最终。小贝、珂儿、罗天、薄语留守北极星,我、彦儒、良在王龙海带领下,每打开一个迷宫,就分别去到这个迷宫的天权、开阳、瑶光三星位置,再按照”武曲延年金,绝命破军金,文曲六煞水”的方位,破解了金、水两个机关。 说实话,被关在完全黑暗的密闭空间里的那种感觉,果真是很令人崩溃。 最终我们重新会合在北极星,适逢小贝一脸迷茫地问道,“我就是有一种担心——王大哥说过,这个迷宫里,少不了有墨家谋术、通灵术、妙工术、仙药术等着我们。难道真的这么容易就被破解了?” 薄语冷笑道,“容易?!风机关要不你去试试?” 我沉吟道,“这个迷宫,没有一个杀人的机器,考验的是闯关者的想像力和意志力。外面的岛屿,考验大家对动植物、生命平衡的理解;那个院子,考验大家的心智,以及中毒后的破解之法;这个迷宫,考验大家对机关的理解,以及谋略。我觉得吧,其实谋术、通灵术、妙工术、仙药术,早就被巧妙地安排在了我们这一路上了。” 王龙海点头,“没错。” 良突然开口,“风。我想过了。北斗七星里,最特别就是天枢。天枢就是贪狼星,古书称之为杀星或桃花星,代表杀气很强,多才多艺,个性多变。如果要说是风,恐怕没有哪个星比它更像。” 土机关在春之迷宫,金机关在夏之迷宫,水机关在冬之迷宫,只剩下秋之迷宫了。事情终于越来越容易,真相终于越来越接近。 最后我们八个人重聚北极星,石龛辐条全解,石龛里的剑柄赫然在目。 “拔剑吧。”我说。 谁拔? 几乎不约而同的,所有人都望向了王龙海。 “墨家至宝寒星剑,理应由你这个新任巨子来拔。”罗天终于站了起来,前半句还正经,后半句又开始嬉皮笑脸,“或者你放心的话,我就辛苦一下代劳了?” 王龙海摇摇头,“我纠结的,倒不是这个。这把剑拔出来到底会发生什么?我们现在有的,都是推测而已。” 没错。我又看看良。 他半垂着头,靠在墙壁上,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有一缕头发垂到他额头,弄得我很想伸手去帮他拨一下。 过了半晌,他突然开口道,“拔剑吧。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看看大家,最后目光落在了我身上,“真有危险,我会尽一切能力把大家都就出去;如果做不到,能和大家死在一起,我倒也觉得挺荣幸的。” (427) |
一时间,我、良、王龙海、彦儒、罗天、薄语、小贝、珂儿,环顾彼此,相视而笑。 真的。 能一起闯过这么有趣的迷宫,虽死无憾。 王龙海的手,终于伸进石龛,握住了剑柄。 没有怎么犹豫,他手挥目送,仓一声,宝剑应声而出! 不过,也只是出到了一半! 大名鼎鼎的寒星剑,锋利的古铜色剑刃闪着凛凛寒光,简直闪瞎了大家的眼睛! 拉到一半,宝剑就拉不动了。说实话也不用拉了,因为简直像发生了泥石流,我们四围所有的墙、所有的顶、以及所有的地面,全部哗啦啦退开,就像刚才我们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象一般,脚下的土地变成了葱翠的草地,身边的迷宫全部消失! 我们八个人,从之前面对面围成一个圈,变成了背对背围成一个圈,每个人都神情紧张! 相信你,就是把后背交给你。 不过紧张很明显是多余的了。 寒星剑,就是这个大型墨守之阵的屏障。把它拉出来的瞬间,就是障眼法解除的时候! 也就是说——有可能我们自始自终都是站在这一片草地上的! 所谓的迷宫,都是结界。 看不破,破不了,就永远在迷宫里兜兜转转! 出现在我们视野里的,是葱翠的山坡,平静的水塘,一些些房舍都是古香古色的山庄模样。 已经是早晨,晨曦里的空气格外通透,清晰可见炊烟就从山庄里升起,传来好闻的木柴松香燃烧的香味。 不远外就是山庄的朱漆大门,台阶几级,芳草凄凄。大门关着,一对狮子铜环似乎在等待大家叩响。我们几个又对视了一番,这才一起缓缓拾级而上。 笃笃笃。 王龙海当先叩响门环。 果真就像有人时刻在等着我们叩门一般!大门立刻就开了! 嘎吱—— 两个青衣小童左右拉开大门,面无表情甚至还有点不耐烦地同时说着,“诸位请进!” 这是什么来头? 比起妖魔鬼怪窜出来,此情此景更让我们瞠目结舌! 不过更让我们瞠目结舌的还在后面! 大门开启后,门里的喧嚣热闹简直夸张! 同样穿着青衣的各色小童们来往穿梭着,捧着各种锅碗瓢盆,干着各种打杂的活儿。有一个走急了,差点儿迎面撞上柱子,嘴里嘟哝着,“烦死了,这两天怎么这么多事情!” 给我们拉门的其中一个小童打着哈欠,呼应那个发牢骚的,“这不又来了几个!” 可怜我们八个,不知道是该进还是不该进! 这尼玛比我当年开门碰到九个飞尸还要诡异好吗? 特别是在刚刚通过了那个庞大诡异的迷宫之后! 一把清亮又温婉的声音传来,“你们两个,是要讨打吗?” 比眼前所有情形加起来都要还诡异的场景出现了。 消失了一天的琪琪大美女,出现在抄手游廊下。只见她穿着古色古香的雪白衣裳,长发披肩,扎着金色缎带,整个人像从画儿里飘下来的仙女一样。 听到她那不怒自威的声音,两个青衣小童唯唯诺诺,垂着头一言不发。 琪琪虽责了他们俩,对我们倒也没有多亲热,眼皮垂着,“想吃什么?” 哎? 我们八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等半天没等到回应,也有点不耐烦,一双鹿眼冷冷扫过来,“吃什么?” 还是罗天反应快一点,“呃——就——普通早餐就好——” “嗯。”琪琪也不计较,转身就走,像是完全不认识我们一样。 等她的身影再次消失在抄手游廊那头,罗天才挠一挠头,瞅着我们,道,“咱们这是闯进谁家的后厨房了吗?” 珂儿满眼星星,“如果厨子还是唐君默就好了。” 许久不说话的小童突然抬头,“可不就是唐大厨?几位这边请,我们早就准备好了给几位休息用膳的地方。” 既来之则安之。再怪也不过如此了。 到了这光景,我们八个人都一式一样镇定下来,跟着小童,穿过古朴的抄手游廊,又穿过许多重垂花拱门,走上一个缓坡。 最后眼前出现的竟是一个巨大的湖,和一个庭院开口在湖边的小小别院。庭院里摆着两三组木凳木桌,依然古香古色,风雅宜人。 不仅这一座别院。沿着湖,少说也有十来座别院沿湖分散着。 带路的小童把我们领到庭院里落座,恭恭敬敬叮嘱道,“几位名声很大,但毕竟是初次到此,规矩还是要说的。此处规矩不多,就三条:不问出处,不问由来,不许争斗,违者立即驱逐。至于吃喝拉撒睡,别院里一应俱全,诸位要住十天半月或是三年两载,都可以。不过先打个招呼,此处一天,人世三月。诸位可要先算好时辰,省得回去的时候已经华发苍颜。” 他遣词造句顺溜无比,有如单口相声般,显然常常说。 我和良坐在一起,闻言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问道,“难道此处真的是须弥山?” 小童面无表情竖起一根手指,“不问出处。您二位这可就犯了一条了。” 我们一愣。 “念在初犯,我就不报告了。”他缓缓向后退,“各位好生休息,早餐一会儿就到,在下告辞。” 等他也走远,我们八个,总算又回到了面面相觑的境地里,谁都没有说话,只听到近处湖水拍岸、远处鸡犬相闻之声。 “此处即便不是须弥山,只怕也相去不远了。”良说道,“不问出处,不问由来,不许争斗。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供各路神仙妖怪前来休憩。” 我点点头,“没错。” “此处一天,人世三月?”薄语和罗天坐在一起,喃喃道,“我比较纠结这个。吃个早餐就走,算一天吗?还有人等着我回去呢!” 罗天连连呼叫,“惨了惨了!我可是请了三天事假来的!这下要被解雇了!我说,你们的手机有信号了吗?我要继续请假啊!” 珂儿和小贝对时间一点都不介意,聊的完全是别的事情,“你说唐大厨烧的是中餐还是西餐呀哈哈哈!” 王龙海喔唷一声,“行李什么的还扔在讨赖客栈的呢。不晓得有没有人帮忙收?” 有那么一个瞬间大家突然沉默,又突然都笑了起来。 真的,经历了这许多纷纷扰扰之后,尘世间的琐碎事,竟也觉得亲切。 我还有事耿耿于怀,没法子安安稳稳地坐着。岂料刚站起身,就被身旁的良拉住,“别急。” 什么?我愕然低头看他。 他淡然道,“我有预感,前来送餐的,就是唐大厨本人。翠屏的事情,稍等自有分晓。” 完全猜中我的心思! 我又缓缓坐了下来。不过,他并没有放开我的手。 幸好在桌子底下,旁人并没有看到。 我试图挣脱,他抓更紧。 侧头疑惑地看他,他也正似笑非笑地看我。 “小贝的易容术,维持的时间是三天。”他低声说着,声音好听到让我耳朵酥麻,“琴弹小姐,今天之后,你更要继续躲着我了,是吧?” 我被他问得有点慌乱,“哪有……” “只有生命攸关的时候你才会看我。”他冷冷道,“其余时间,你就像不认识我一样。不是吗?” 我被他戳穿这两天的心事,无法回答,也无法直视。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他说。 我眼向湖水,微微点点头。 他和我望向同一个方向,声音仍是那么低且轻柔,“自我有记忆开始,餐风露宿、富贵荣华都是有的。见过许许多多的人,灭过许许多多的妖,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世间沉浮。有时候,时间对我是缓慢的,有时候,时间对我就像闪电,一瞬间如泡影。我不曾特别开心,不曾特别痛苦,也不曾特别想念过谁。如此这般,过到今天,你是第一个,叫我心头涌起强烈的情绪的。我问彦儒,要怎么判断一个女人对自己而言是否重要?彦儒说,吻她。” 啊!原来是这样! 我抬起眉毛,看向他那一双比湖水更美的碧眼。 我就说祁连山上的那个吻怎么会那么突然! 良也回看我,眉头微微蹙起,“所以我吻你了。诚如彦儒所说,我紧张得好像要死掉一样。琴弹小姐,你是对我很重要的人。而且,很显然我对你也是。那么你究竟为何要躲着我?” (428) |
为何要躲着你? 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说,“虽然不知道你的来路,但我们似乎是很像的人。” 我用眼神询问。 他继续说道,“不大在乎自己,很在乎天道。不怕孤独,更不怕艰难险阻。你现在是男人模样的女人,所以我很想吻你;如果你真是男人,恐怕我们也会是好兄弟。” 就是这个最要命! 我们曾经真的是兄弟! 李白和王维! 可是!每一回,结果都是惨的!从没逃脱过厄运! “我是一个会给身边人带来灾难的人。”我说道,抬眼勇敢地直视他,“良,我的爷爷奶奶因我过世,我的授业恩师们都不得善终,我的父母也去过奈落迦无间地狱受苦受难。所以,我这一辈子,上一辈子或是下一辈子,都不准备和任何人做朋友、做恋人或是做家人。谢谢你觉得我很重要。但是,我们就到这里为止吧。你的修为,还可以千年万年继续下去;我,吃完早餐,搞清楚翠屏死亡的真相,给翠屏爸妈一个交代,也就继续过自己的平凡人生了。” 良听完,微微侧着头想了想,突然一笑,灿若骄阳。 “为什么你明明是在跟我道别,却让我觉得很高兴。”他举起握着我手腕的手,“琴弹小姐,你好像比我想象中还要喜欢我。” 我倒吸一口凉气。 完蛋了,被他再次戳中……怎么办,我就要舍不得离开他了…… “会不会给别人带来厄运,是你的事情;怕不怕被你带来厄运,是我的事情。”他终于放开我的手,站起身,“早餐我不吃了。相比之下我更想睡觉。你吃完就走吧,改天再见。” 说罢,就那样穿过重重柳荫花影,走进别院。 我站起身,不知道该追还是不该追,最后只是望着他的背影,悲喜交加。 这样的良,我熟悉又陌生。 还是那么冷、平静、胸有城府;却又多加了几味洛桑的孩子气和爽朗。诚如他所说,我喜欢他,只怕比他能想象的最多还要多。 可是…… 不知何时,我身边多了一个人。 居然是彦儒。 他腿脚还是有点踟蹰。和我一样,站在树下望着良远去的方向,“这几日,大哥很容易疲倦。” 我内心的那点不安终于没忍住,“彦儒,你大哥从前可曾喜欢过谁吗?” “喜欢?”彦儒一愣,“你是说,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嗯。” “从没有过。”他想一想,“至少,我陪着他的这些年,从未有过。当初我的恋人……我的恋人生死未卜,我自己身受重伤却着急找寻她的下落,他还问过我,这是种什么样的感情,为什么如此放不下。石童大哥在我眼里,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不食人间烟火,不问人间世事。可是前几天开始,他问我奇怪的问题,又频频觉得疲倦,让我有点担心。” 频频觉得疲倦…… 这是状态不好的表现吗? 我垂下头,“彦儒,拜托你照顾好他。” 彦儒冷冷扫我一眼,“哦。这个是自然。吃了鬼如来那一刀,我这条命都是他救的,早想好了生死相随。可是琴弹小姐,有些事情,不是我可以代劳的。” 我咬咬下唇。 他追着良的脚步进了屋,庭院里剩下我们最初去嘉峪关的六个人。 王龙海面对我,还是多少有些不自然,指一指脸,“你的伤,好些了吗?” 我重新落座,不想让他继续尴尬,“已经好了。王大哥,刚才那个小童说的话,你可有留意?” “哪一句?”他问。 “我和珂儿问他这是哪里,他说念在初犯就不报告了。也即是说,不管这里是不是神仙妖怪的休息地,总还是有个主人的吧?不然他会向谁报告?” 被我这么一问,珂儿、薄语、小贝的兴头也吊了起来。 “帝释天?莫非真的是帝释天本人?!” “我赌是赤松子!你忘记那幅壁画了?” “我觉得玉皇大帝也是有可能的——” 正讨论得兴高采烈,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你们如此大声谈论出处由来,是要试一试被赶出去的滋味么?” 清脆又柔美的声音,除了琪琪,还会是谁? 金缕白衣的琪琪大仙女儿,带着一众手捧银盘的小童,鱼贯而入。 珂儿笑嘻嘻,在嘴巴上做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不要不要,我要尝的,是唐大厨亲自做的早餐的滋味。” 说的也是。她、薄语、小贝,三个小妮子三天两宿都没吃好睡好,这会子心情胃口应该都放开了。 话说银盘打开,展现在大家面前的早餐,竟是最普通不过的清粥、脆瓜、三颗红枣、一枚脆桃。 很显然大家脸上的表情有点僵掉。 珂儿不死心,拿起勺子挑一勺白粥放到嘴里,立刻眼中光芒四射。 “好吃!这是响水大米!” 琪琪横她一眼,“总算有认识货。响水大米,宜兴砂锅,荷叶露水,熬煮七七四十九个小时,每天只得五斤,所幸你们来得早,才吃得到这极品。” 珂儿又吃了一口脆瓜,眉毛都要飞到头顶去了,“这个!这个是佛手?!味道怎么会这么酸爽?” 琪琪回答,“没错。这是去年的佛手腌的,用的梅花雪水和青花大瓮。你这么懂,我便不卖关子一并说了吧。那红枣来自当年赤松子亲手植下的枣树,年年成熟,每次都不多不少正好一千颗;那脆桃来自当年西王母亲手种下的桃树,也是年年成熟,每次都只得三百颗。你们多少幸运,一顿饭吃掉我们百分之十的收成。” 珂儿、小贝、薄语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说道,“别犹豫了姑娘们,随便哪一样都值回票价了。” 她们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立刻开动! 阳光下看着她们欣喜若狂的脸,真是愉悦。 罗天和王龙海微微一笑,也开始吃。 琪琪看看我,还是冷着一张艳若桃李的脸,“你不吃?” 我摇摇头,“怎么可能?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不过比起饿,我更急切的,是想见到唐大厨本人。” 琪琪一愣,“为何要见唐大厨?” 我说,“因为一桩人命。” 琪琪又愣了愣,突然说起另一个话题,“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啼笑皆非,“不知道。不是说不问由来吗?” 琪琪冷冷道,“不可以问,但我可以自己说。我生在元朝,所以特别爱昆曲。活了这几百岁,对我而言也不过倏忽就过。因为我除了去世间修炼之外就会呆在这里,作为守门人,也作为隐灵教第六十代传人,为墨家保存实力、传道授业。鄢非格是我师弟的第若干代弟子,我担心到她这里墨家会断流,所以才去走了一遭。” 她说话声音虽轻,可是六个听众可都是边吃边竖着耳朵聆听。 她又冷冷扫了王龙海一眼,“你虽也不那么成器,倒是还有点大家风范,手腕么,也不错。” 活脱脱金庸笔下的天山童姥啊喂! 我哭笑不得,“所以这跟唐大厨有关系?” 琪琪回答,“因为类似。唐君默和我一样,也生在元朝,也是守门人。除了修炼之外,他喜欢呆在这里当厨子,外科医生什么的,也是近些年才开始做。你说他会搞出人命?我不信。唐君默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虽然烹饪少不得杀生,但他都几乎是在当艺术品那么虔诚地在做。” 我笑道,“我同意。我同意你的观点。能够把一碗清粥也熬到让人抬不起头来的美味,下厨的人心地一定纯善。但是琪琪,万事皆有意外。特殊环境下,特殊情感驱使下,也许每个人都会做出令自己、朋友都想不到的事。” 琪琪闻言眉头微锁,看向我的眉眼里都是疑惑。 没有。她没有经历过毕生难忘的深情,所以不会懂得。 而且从刚才开始,王龙海就一直最在意琪琪的言谈举止。不小心瞟到他一眼,发现他正忧伤地望着琪琪,那眼神简直令观者都痛彻心扉。 终于琪琪翩然离开,姿态优美又决绝,并没有看任何人多一眼。 一个心里只有墨家、修炼的仙女儿啊,偏偏生得这么美这么让人动心。 王龙海绝对喜欢她。过去,或是现在仍是。我不由自主又看向他,岂料他也正看我,还主动解释起来,“不知从哪天开始,我有些害怕琪琪。她令所有人都爱她,也令所有人都看不透她。实际上,我们都知道,她并不爱所有人。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我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自卑,因为自己竟会被一个女人弄到神魂颠倒无法自控!放弃了琪琪之后,我开始对女人失去兴趣。在我眼里女人都深不可测、诡谲难辨。但这又让我更加的自卑。” 他转向我,笑一笑,“琴弹,有些时候你也有这气质。” (429) |
我望着他苍白又优雅的脸,不知该如何作答。 罗天突然啃着桃子出现在我俩中间,冲王龙海扬一扬眉,“所以,你现在比较爱我了是吧?” 王龙海瞥他一眼,拿起勺子开始吃粥。 我不关心他现在比较爱谁,我只是想起了和良在唐朝做兄弟的那段岁月。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粥,就听到有细碎但平稳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慢慢的大家也都听到了,彼此看一看,都没说什么,继续吃东西。 一个矮且胖的长者出现在花阴下。他须发灰白,慈眉善目,布衫布鞋,双手背在身后,溜圆眼睛看我们一圈,第一时间就瞄准了我,“哟,你吃这么少,是嫌味道不够好么?” 阿西吧——我的嘴巴都要合不上了——难道他就是唐君默?!!! 给珂儿使一个眼色,小妮子自然懂得,使劲摇头。 呃——我放下心来,也不知道算是放的哪门子心。 见没人理他,老者有点无趣,讪讪地摆下手,“不叨扰大家吃早餐了。我就想问几句闲话。请问把春明岛上的碧幽潭水吸得精光的,是哪一位?” 春明岛?碧幽潭? 大家面面相觑。 突然薄语反应过来,拍一下手,“啊!那个!水掌灵珠!” 啊,给她提醒我们才想起来。当时良很炫地露了一手,把岛上瀑布和潭水都吸干,让会水的不会水的都如履平地一般走进了院子。 罗天指一指别院,“在那里头睡觉呢。” “哦。”老者微微笑着点点头,“那破仙瑶迷障的,也是他么?” 仙瑶迷障?应该指的就是让大家看到最想见到的人的那个庭院吧。 薄语看了我一眼。老者立刻心领神会,又点点头,朝薄语道,“我知道了。那么采草药救人的,是你?” 小贝嘴里含着一颗枣,举手含含糊糊嚷道,“还有我!” 老者还是点点头,看向珂儿,“你这鸟儿——把整个格局搞清楚的,必定是你了。” 珂儿有点警惕,“你到底是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 老者对她的敌意不以为杵,又转向王龙海,“我听琪琪说,你是墨家最新的巨子。所以一眼就知道这是七星宫、半点时间都没浪费的,必定是你了。” 王龙海默默望着他,没承认也没否认。 老者最后才转向罗天,“不过想出破阵办法的,还是你。你师傅可还在人世?我有些日子没见他了。” 罗天瞪大双眼,“我师傅——我师傅——你认识他?!” 老者微微一笑,“北定康、南张莱……嘿嘿,虽然有些名不符实,但毕竟算有些道行。你师傅传你班公墨斗了没有?” 罗天迟疑了片刻,点点头,“我师傅前些年过世了。” “哦。”老者听了,完全没有悲色,连装都没有装,“可算死了。最后那病痛折磨他不轻。” 罗天闻言多少有些不悦,皱眉道,“我说,您这么大剌剌地问我们一圈,算不算把这里的三条戒律都犯了?” “戒律?”老者像是饶有兴致地回味了一下这个词,“戒律?啊哈哈哈哈,好,好,戒律。我不问了,你们吃早饭吧。我去找那个把潭水吸光的人。” “找他干什么?”我没忍住,起身问道。 不晓得为什么,这老者出场就气势逼人,虽然一直笑眯眯,给我的感觉却并不好。 老者止步,回首若有所思打量我上下,“咦?你这手印——我有很多年没见过了。” 不自觉间,原来我竟捏起了逆字诀! 没错,他的气场让我如临大敌。 别说是良,现在他若想对任何一个伙伴出手,我都会拼命。大家刚刚才喘上一口气呢,估计没人打得动了。 老者努努嘴,似有不满,“话说——我对女娲娘娘那一族,还真是不大了解。你这手印,不是来自水镜吧?” 我靠。被他这么一说,我又把手印慢慢放了下来。 这般门儿清,即便不是神仙,没准是哪路闲云野鹤也说不定。不管怎么地,应该都不会为难良吧。 看我放松下来,他才会心一笑,道,“别紧张。我得找他把潭水要回来呀!” 一听此言,我们六个再度面面相觑。 尼玛这明明就是主人的语气啊! 帝释天?!赤松子?!玉皇大帝?! 望着老者施施然走进别院,我们六个都不晓得是该追还是不该追。 正犹豫间,前头又传来脚步声。 客似云来嘛…… 不过这一回出现的,可是惊艳了全场。 只见来人瘦高个儿,一身浅灰色布衣,袖口边露出雪雪白的里衬。他鼻子挺拔、眼睛细长,嘴唇薄薄,脸型瘦削,戴一副无边框眼睛,英俊得就像是大学里走出来的年轻教授。 他的气质介于良的阳刚和王龙海的阴柔之间,儒雅无比。 最令人难忘的,是他的手。 手掌厚薄始终,骨节不大,十指修长又有力。 只看到这双手,我就自动脑补了它拿着手术刀或是菜刀时的那种游刃有余。 唐君默。 终于等到他了。 他一出现,全场气氛诡异。 珂儿、小贝、薄语好像忍不住要冲上去要签名的架势了,而我、王龙海、罗天,自然是精神高度警惕。 岂料他微垂着眼环顾一周,居然也是把目光落到了我——不,是我的餐盘上,“你吃这么少,是嫌味道不够好么?” “嗯。”我老实不客气回答,“因为少了一味佐料。一味叫做翠屏的佐料。” 唐君默走到我对面的石凳上,掸一掸凳子上的落花,坐下。 “问吧。我听琪琪说了,所以特地过来的。” 我开门见山,“翠屏是怎么死的?” 唐君默一个字废话也没有,“迷达杀的。” 啊!!! 我的眼睛瞪到快要出血!!! “为什么?!”我失声叫道,“翠屏一个平凡人,怎么可能会惹到迷达?!” 唐君默直视我双眼,“是么?迷达是需要惹到他、他才会杀人的角色么?” 我顿时吃瘪。没错。就我而言,这短短几年都曾亲眼见过迷达几次附身在无辜的人身上。星星,女服务员。 “但是,他惹到平凡人,无非是希望能够假借平凡人的身体,达成自己的目的。”我回答,“不是一定会杀人啊!” 唐君默垂下头,“因为还有我这种帮倒忙的。” 我默默看着他。 他就那么垂着头,继续道,“翠屏和她的同学们,无意中挑选了春明岛作为露宿地。一般来说,在普通人眼中,它只是一篇普通的山坡。只要结界没有漏洞,两边的人和物都不会互相干扰。可是很不巧的,翠屏被她的同学们排挤了,一个人住在一个帐篷里,结果在晚上看到了异象。” “结界破了么?”我问。 唐君默点点头,“那时适逢迷达身受重创,正在这里休养……” 他说完这句,几个听众都倒吸一口凉气,“什么?!” 唐君默只得解释道,“这里的规矩,是凡得道者都能进入。迷达本来就是他化自在天的主,来此地休养毫不奇怪。总之他原本在此修炼,当晚却因为用力过猛而将完全是结界之外的翠屏给带了进来,两个空间完全重叠,结界破裂,翠屏突然看到一个身穿古装的女人坐在自己身边,被吓得目瞪口呆。但迷达怕她多事,又给了她一记夺魂想让她忘记自己看到的。哪知道,翠屏精神原本就欠佳,立刻就魂飞魄散了。我当时在场,马上背着她去找人救命,岂料那一天偏巧谁都不在,只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迷达。没办法,我就想着只能去世间找高手医治了,完全忘记了:此处一天,人世三月。翠屏在这里带了一个小时不到,去到人世的时候,已经过去三天。翠屏的魂魄再也无法回到肉体……她就这样毫无外伤的、香消玉殒了。” 唐君默说完,头垂得更低了。 我心中,却似有人敲鼓一般,咚咚咚,紧张得冒汗。 迷达——身受重伤——身穿古装—— “那……那个……”我简直要结巴了,“迷达那天,是女的?穿的是古装?” “嗯。”唐君默点点头,“不是那天穿古装,是自我来此,他就是这副打扮。多嘴的小童告诉过我,说他是从二十年前、也即是人间的唐朝,就在了,还说迷达本身擅长幻化,但因为受伤太重,根本顾不上更衣或是什么其他的。” 呛啷—— 我身子一晃,不晓得撞倒了桌子还是碰翻了瓷器。 头晕目眩…… 唐朝…… 居然……居然…… 居然真的和唐朝结界有关! 迷达,或者说,公孙佳人,因我一役同样受创,不得不躲在这里休养生息。那么巧,此处二十年、人间千余载之后,她又导致了翠屏的死亡! 我纵有一千个脑袋,也万万想不到翠屏之死的真相竟会是这样! (430) |
“主人!”珂儿赶紧过来扶我,“你还好吧?” 我摆摆手,努力站稳。 翠屏之死的谜团解开了,可是剩下还有石童之谜仍然未解。 谁是那个模仿石童的人? “关于石童……”我问唐君默,“你有没有留意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近处看,珂儿和罗天是被他骗来此地的;远处看,是他主动选择北京郊外的春明岛作为结界入口的。说明假石童必定也是这里的熟客! 岂料唐君默勉力一笑,表情稍显僵硬,“这么些年来,墨家只要有差遣我必然会到场,就是因为觉得石童路子不正。但是很奇怪的是,翠屏事件后,石童就像变了一个人。之前急功近利飞扬跋扈,之后倒是十分低调稳重。前天早上我从讨赖客栈回到这里准备宴席,却发现石童带了两个人来了七星宫。可是很奇怪,出发前我明明看到他带着很多人去了祁连山。所以就留心跟随他观察了一下,结果发现,这个石童是另一个人幻化的。” “谁?”我问完后又想一想,“是……鬼如来么?” 唐君默一脸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嗒然坐下。 果然猜得没有错。 鬼如来为什么要把珂儿和罗天引到这里来?时空错乱后,良取代他成为巨子的这三年里,他干了什么? 这些事情,看来只能等到哪天和他狭路相逢时再问了。 珂儿嘟起嘴,不满地嘟囔道,“你们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神仙妖怪都可以来去自由吗?!” 唐君默更加诧异了,“你们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来了?!” 许久不说话的王龙海突然说道,“我仔细想过,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这风水,很明显是道家的场,结界布置却是佛家的格局,结界的入阵以及破阵又是墨家和公输家的手笔。可不可以这样理解:这里本是道家所在地,乃是我中华原始之神的福地洞天,所以会有赤松子的枣树和西王母的桃树;后来又融入了佛教的力量,以及墨家公输家都愿意为之添砖加瓦。” 唐君默又掸一掸膝盖上的落花,“巨子既如此慧眼,君默就卖个关子吧,送各位两句诗。’盘古分太极,一炁化三清。空玄为灵,入藏为宝’。鬼如来也好,迷达也罢,他们一个是人神一个是大势至菩萨,算不得妖怪。只是此地从始至今,从来都是有道之人即可留,不问因由。若说这些有道之人究竟是善还是恶?谁知道呢?善恶,福祸,阴阳,生死,说得清楚吗?” 珂儿忍不住了,问道,“那翠屏呢?她死得如此无辜,难道不能算是迷达的错么?” 唐君默沉默半晌,道,“这个问题,我也思考过。但相比这个问题,你不觉得另一个问题更值得思考吗:为何是翠屏?” 珂儿冷笑一声,“难道就因为翠屏太优秀、人缘不好,活该被同伴撇下,活该误闯结界碰到迷达?” 说话间,一片树叶随着微风飘到唐君默膝头。 在座所有人都被珂儿这个问题问得愣住了。 是啊。 ——难道就因为翠屏太优秀、人缘不好,活该被同伴撇下,活该误闯结界碰到迷达? 同样:难道就因为琉璃太优秀、人缘不好,活该被同学下毒? 唐君默似略有洁癖一般,用两根修长手指轻轻捻起树叶的茎,沉吟半晌,道,“优秀或许是天生的,但人缘不好一定是个人的选择。既然选择人缘不好,就要为自己的人缘不好买单。” 说真的,听到这句话,我们在座六个人都愣住了。 心里如有芒刺一般,蜇得慌。 唐君默扔掉树叶,站了起来,继续道,“但是,一来,她不该为自己的人缘不好受到如此重惩;二来,迷达和我都没有资格惩罚她。迷达误伤了翠屏,修为再次受损;我误伤了翠屏,终生都将以苦役为自己赎罪。恶就是恶,无论受害者有什么问题,伤人者都将要付出代价,十倍、二十倍、一百倍,这一辈子、下一辈子、下下辈子,都要付出代价。” 就在大家都还愣着的一片死寂里,唐君默告辞道,“各位保重。能有幸来此地,都是各位的福报。再见。” 说罢,他如来时一样,转身优雅离去。 差不多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我才想起一事,追了上去,“稍等等!” 他在一片柳荫下停住脚步,仍是那样,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我看着他干净、儒雅、冷峻的面庞,沉吟道,“你……是不是漏了什么没说?” 唐君默连眼皮都没有一丝丝跳动,“你指什么?” 我犹豫着怎么说出口,纠结半天;他见我纠结,冷冷地回转身。 我又拦住他,“稍等!” 他再次回头望我。 “你喜欢翠屏吧?” 我说。 从昨天到今天,我始终放不下的,就是鄢非格描述当年清情形时用的那句“那是他的心上人”。 翠屏真的是唐君默的心上人吗?或者,这只是唐君默希望鄢非格出手救人的托词? 唐君默面无表情,“是不是,现在还重要么?” “重要。”我冲口而出。 唐君默闻言一愣,背着双手,仔细打量了我一番。 我整理一下思绪,说道,“在我眼里,翠屏对于自己的死,几乎没有什么怨言。若是她听到刚才先生这番言论,只怕也会释然一笑。但是翠屏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担心妹妹也会和自己一样,因为优秀、因为人缘不好而被害。结果,妹妹真的被害了。” 唐君默仍旧冷着脸,“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不幸福。”我说。 “什么?”唐君默皱一皱眉。 我索性一口气说下去,“翠屏对濒死那三天毫无记忆。因为担心,而且担心成了真,所以一直不幸福。翠屏那样的好姑娘,为自己的孤傲付出了不对等的沉重代价,还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被害、父母如生活在地狱里一样。唐先生,如果你真的喜欢翠屏,我会转告她,让她知道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是想要伤害她们的。” 唐君默听完,平静如水的脸上,总算翻起了一丝波澜。 他缓缓转过脸去,望向近处的一片柳条,沉默了很久。 我不晓得他在想什么,也看不出此刻他的心情。莫名的,我竟还想起了当年树华叔蹲在池塘边,也是用如此这般的眼神望着圆圆曾经住过的小屋的。 “无力摇风晓色新,细腰争妒看来频。绿荫未覆长堤水,金穗先迎上苑春。”我轻轻吟诵道。 杜牧的诗,朴实又字字入心。 唐君默终于说话了,“虽然我活了很久了,其实对我而言,不过就是三十年。翠屏,是我这三十年里遇见的最美最善良的姑娘。是的,我喜欢她。但是,考虑到我的身份,我从未向她表示过什么。翠屏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只是她偶尔遇见过的一个医生而已。” 他回看我一眼,“对不住,我这人素来不识人,也不关心别人的事。但以你的胆色和善心,只怕不是道派的真人,就是佛家的明王。即如此,托你的福,帮我向翠屏转告一句话,可好?” 我微微一笑,“我哪里有那么高修为。你说吧,我一定转告。” 唐君默说道,“若她转世,我会尽全力保护她。” 说罢,他再无多话,转身飘然离去。 我却又在树荫下站了半天,等湿润的眼眶风干。 杜牧那首诗,还有下半阕。 “几处伤心怀远路,一枝和雨送行尘。 东门门外多离别,愁煞朝朝暮暮人。” 哎,好一个,愁煞朝朝暮暮人。 待我慢慢回到伙伴们中间,他们已经各种吃干抹净准备走路了。 珂儿问道,“主人,唐君默说此地是’盘古分太极,一炁化三清。空玄为灵,入藏为宝’, 你可有追问他究竟是何意思?” 我摇摇头道,“我没有问他这个。至于他适合意思,在座的道派高手,只怕已经知道了吧?” 说着,望向薄语。 薄语朝我撇撇嘴,“你这是要把包袱甩给我?” 我笑一笑,尽量甩掉刚才的悲伤情绪,“你看,我早饭都还没吃呢。” 珂儿和小贝一人拉她一边的袖子,“好姐姐,快说嘛!” 薄语说道,“要一车话呢!我没那许多耐性,就捡重要的讲吧。盘古化身为三,分别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也就是太上老君。在道家典藏里,元始天尊象征天道秩序所列之前,即鸿蒙世界,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甚至于无所谓无所谓的玄妙状态。灵宝天尊象征无极生太极、太极成五行的道之进程,可以说是天道的生成,为宇宙的繁荣奠定了基础,所以被称为灵宝。道德天尊,负责教化生灵,是实体的存在神。” 珂儿打断道,“是不是就像佛家里的法身、报身、化身?” 薄语翻个白眼,“你倒聪明。总之可以理解为他们都是盘古开辟宇宙的不同阶段。你先这么理解着吧。还要不要听?” “要听。” “要听就不要打断我。” “好好好。” 薄语继续道,“天有灵化,神用不测,则广覆无边;地有众宝,济养群品,则厚载万物。如天如地,能覆能载,有灵有宝,功德无穷。证得此道心,故名灵宝。灵者,众圣之通称也。宝者,众圣之所珍也;空玄为灵,入藏为宝,故曰灵宝。” 珂儿和小贝听到这里,齐齐惊呼,“灵宝天尊?!” 这一回薄语没有生气,点头道,“灵宝天尊的居所,有的说在玄都紫微宫,有的说在蓬莱碧游宫。我不知道哪个说法是对的,不过,此处很像是后者。” (431) |
临要发稿的时候觉得写得不太好,后半截重写了一下,就这么晚了。sorr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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