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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小七鬼话》——短篇恐怖小说集[第3页]

作者:檀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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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凡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的,她在四楼窗前站了许久,来往的护士时不时往她这边张望,生怕她一时想不开跳了下去。
    于凡顾不得其他,她很紧张,很害怕,只能依靠咬指甲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右手五只指甲血肉模糊,而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妈妈的病发现得太晚,治愈的希望渺茫,医生建议选择保守治疗,好好地过剩下的日子。
    于凡将检查报告收好,在一楼大厅取完药,这才整理好情绪,将在医院长廊上休息的母亲接回家。
    医生说,妈妈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自此以后,于凡每天都会回家陪林清秋,为母亲做好饭菜。
    林清秋不清楚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于凡不说,她也不敢多问,只是,她的身子越来越差,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林清秋意识到,自己的时日可能真的不多了。
    后来,林清秋几乎已经无法下床了,她失去了工作,她想给孩子留下点什么,她求邻居给她买来几团毛线,白天,她依在床头,借着窗外的日光为于凡织毛衣。
    只是,她的力气越来越小,病痛将她折磨得不成人样,她常常织着织着便睡着了。
    林清秋本想在入冬前将毛衣织好,可直到孩子高考前夕才勉强完工。

    “妈妈,明天高考,你在家等我,我后天下午回来!”于凡将水壶和面包放在床前:“如果有什么事,记得跟兰姨说,我拜托她有空就上来看看你。”
    说着,于凡的眼眸隐隐闪着泪光,她放心不下,但,高考地点太远,她实在没办法赶回来,她握住林清秋的手:“妈妈,一定要等我回来。”
    “好!试试妈妈给你织的衣裳!”林清秋将毛衣递给于凡,慈爱地看着于凡穿上。
    穿上毛衣,于凡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她扑到妈妈的怀里:“妈妈,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妈妈一定会没事的,妈妈还要看着凡凡考上大学呢,凡凡一定要加油啊!”

    于凡只带了些错题本和知识手册,她将妈妈给的毛衣珍而重之地放在书包底层。
    考场上,于凡忍不住泪水肆虐,为避免影响其他考生,她只能死命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咬出一丝丝血迹,触目惊心。
    高考结束,于凡拒绝同学们的聚会邀请,赶回家,她打开门,今天林清秋的气色格外的好,她穿上了于凡送给她的白色衬衫连衣裙,将一头黑发打理得整整齐齐,见于凡回来了,她笑着朝于凡招招手。
    于凡心里咯噔一下,担心这是不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她心情忐忑地走上前,林清秋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红布包,打开,里边是两个款式陈旧的镯子。
    “凡凡,这是你奶奶给我的。”说着,林清秋拿起其中一个戴在于凡的手上:“这一个是给你的,另一个,如果你哪天找到姐姐了,再拿给菲菲。”
    林清秋拉着于凡说了好一会儿话,于凡含泪听着。
    “凡凡,妈妈好久没有看到你笑了。”林清秋爱怜地摸了摸于凡的脸颊。
    “妈妈!”于凡声音哽咽,她握住林清秋的手,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笑容。
    “凡凡,妈妈累了,你就在这里陪陪妈妈,好不好?”林清秋说着便躺下,不舍地看着于凡。
    于凡爬上床,她缩在林清秋的怀里,听着林清秋的心跳慢慢趋近于无,感觉着林清秋的手脚渐渐冰凉,直到林清秋的身子变得僵硬,于凡这才放声大哭。
    她知道,她将永远地失去妈妈了。
    于凡抱着林清秋的骨灰盒,整整走了2个小时才来到海边,她坐在沙滩上,直到夕阳西下,周围游客慢慢散去,她才打开骨灰盒,将骨灰撒在大海里。
    妈妈说,她不想埋在地下,她讨厌虫子,她最爱大海了,她要跟着海水,看遍全世界。
    直到海边漆黑一片,于凡这才走回家,她抱着妈妈织的毛衣,嗅着妈妈熟悉的味道,仿佛妈妈一直不曾离开,梦醒,枕边泪湿一片。

    假期近3个月,于凡依旧在那加工厂打杂。
    自从妈妈去世以后,于凡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每天准时上班,下班,默不作声地将老板娘分配的任务完成,时间一长,于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失去说话的能力了。
    直到老师打来电话报喜,于凡向老板娘请了假,在海边坐了一天。
    “妈妈,高考成绩出来了,女儿没有让你失望。”于凡对着海水说道:“女儿考了状元,等以后,女儿带你去看全世界。”说着,于凡摸了摸手镯。
    考上状元在于凡的意料之外,这次高考成绩算是超常发挥。
    于凡所在学校两年前才升为二级达标校,生源并不好,一年能有一两个考上本一已是万幸,如今却出了一个省状元,引起不小的轰动,不少媒体闻讯赶来采访。
    校领导高兴极了,在门口拉了条大大的横幅,让于凡写了封感谢信,连夜洗出来连同于凡的照片一起放大贴在校门口。
    为鼓励学生学习,学校承诺过,若是考上985,奖励10万元,可办学60年来,愣是一个也没考上。
    如今于凡得了个状元,让学校狠狠地出了一口气,校领导一高兴,给了于凡20万元。
    自此,于凡终于不用再为学费发愁了。
    于凡将房子退了,把值钱的东西典当,剩下的让兰姨有什么看得上眼的,就自己拿走。
    清华大学的工作人员来接她的那一天,她只背了一个书包,外加一个布袋子,里面放着几身换洗衣服。
    上车前,她似有所感,回头一看,于建程正站在不远处的巷子口看着他。
    多年不见,他身上的戾气早已消失,他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看着于凡的眼神,像是一个送孩子远行的慈父。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飞快变换,于凡愣愣地看着于建程,于建程的眼神从希翼到失落,就在他耷拉下脑袋的那一瞬间,于凡对着她释然一笑。
    过去的就过去吧!她不恨了!
    只是,她还是无法原谅啊!如果不是他,妈妈不会早早去世,于凡抹去泪水坐上车。
    于建程老泪纵横,抹着眼泪看着载着于凡的车子融入车海。
    于凡回头,那个男人的身影孤独而又寂寞。
    于凡泣不成声,自此,他们两不相欠,这里,再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了。
    因成绩优异,于凡获得清华大学保送研究生的名额,毕业后,她拒绝留校,回到家乡,到当地一所高校担任讲师。
    她给当年的老奶奶带了些礼品,离开时,她鬼使神差地走到隔壁,在门口站了许久。
    一位中年妇女开门扔垃圾,看见于凡,问道:“你好,请问您找谁?”
    于凡落荒而逃,她不敢见那个男人,这些年在外漂泊,她的仇恨早已被消磨殆尽,如今见他已经开始新的生活,她还是不要再打扰他了吧!

    一次聚会,于凡遇到了大学同学,两人原本在大学期间便互有好感,只是当时于凡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他也不敢冒然表白,毕业后两人慢慢地失去联系。
    他们都没想到会在另一个城市相遇,男生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对于凡关怀备至,一来二去两人顺理成章地确定了关系。
    男生父母很开明,对于凡这个未来儿媳妇很满意,男方置办好房产和车子,只等着定好日子,迎娶于凡过门。
    婚期将近,于凡带着男生来到海边。
    “岳母大人,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于凡,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
    那夜,星辰很美,男生眼中的柔情千种,如脉脉春风,消融了于凡内心的点点寒冰。
    何其有幸,就在她以为全世界都抛弃她时,能遇见这么一个男生,视她如掌上珠宝。

    回去的路上,于凡遇到了姐姐,她胖了不少,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于凡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曾在她脸上见到过的。
    她经营着一家大排档,身边跟着一个5岁大小的小姑娘,小朋友忙前忙后地帮着上菜。
    看到于凡,于菲愣了好一会儿,她笑道:“傻妹妹,看样子你过得不错。”
    她说,她运气不好,跟着当年那个男人还没过几天好日子,便被那男人的妻子发现了,她差点被打死,那男人也是个没担当的,将她丢在医院,一个人跑了。
    这些年,她四处漂泊,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她现在的男人没房、没车,长得也不帅,但对她很好,她已经很满足了。
    于凡打量一下在一边傻笑的姐夫,男人胖胖的,确实不帅,但笑起来就像弥罗佛,瞧着憨厚老实,会疼人。
    时隔多年,姐妹俩相认,各自都有了归宿,于凡彻底放下心来,于凡想着下次请姐姐一家到家里吃个饭,将妈妈给的手镯拿给姐姐。
    于凡邀请姐姐一家参加婚礼,小外甥女长相可人,于凡想让她当送戒指的花童,于菲开心地应下了。

    “你……你有去看过他吗?”于凡斟酌着开口,她知道,姐姐对那个人的恨不比她少。
    于菲拿起茶杯喝了口水,转头看向外边:“他……已经死了。”
    “啊?”于凡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上次在那个家里见到那个女人,她以为……他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呀!
    “已经5年了。”说着,于菲看了于凡一眼:“你……还恨他吗?他临死前让我告诉你,他对不起你,希望……你能去他坟前看看。”
    于凡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眼前浮现多年前他将自己放在肩上四处奔跑,逗自己开心的一幕,于凡的眼泪最终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于凡买下爸爸身边的空坟墓,将妈妈的骨灰盒埋了进去,他们两人活着时闹得不可开交,可于凡相信两个人还是有感情的,爸爸最后看她的那一眼,让她觉得,他或许……已经战胜“魔鬼”了。
    婚后,于凡带着妈妈给的手镯和丈夫一起走遍祖国山山水水。
    她答应过妈妈,要带着她看遍全世界。
    而他答应她,以后每年都会带她到处旅行。


    
    第四十二话 妈妈的布娃娃


    “嘭!”随着一声巨响,陆承伟的手瞬间变得红肿不堪,而他浑然不觉,抬起拳头,疯了般往墙上砸去。
    “承伟,你这是在做什么?”盛慧兰慌忙拉住陆承伟。
    陆承伟无力地蹲坐在地,隐隐渗出血丝的手颤抖着抓着头发:“妈,我不要孩子了,我只要若儿好好的,只要她好好的……”
    盛慧兰抹泪,她看向手术室门口亮了整整10个小时的红灯,泣不成声,医生说若儿产后大出血伴发羊水栓塞,慧兰听不懂,可也隐约猜到,若儿情况危急。
    她看着跑进跑出的护士,有心想打听一下女儿的情况,却又怕耽误女儿的治疗,只好对着窗户跪在地上,泪水肆虐:“各路神仙,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女儿,她还年轻,她不能死啊!求求你们了,我给你们磕头了!”说着,盛慧兰不停地在地上磕着头,额头很快便红了一片。
    就在这时,手术室门打开,盛慧兰和陆承伟同时看向门口,陆承伟首先冲上前,因为在地上蹲了太久,他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住,他拉着难掩疲倦之色的医生,语气焦急:“医生,我……我妻子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神色肃穆。
    慢了一步的盛慧兰闻言直接跌坐在地,医生还在说着些什么,可她却一个字都听不懂了。抬头只见陆承伟跌跌撞撞地跑进手术室。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连滚带爬地进了手术室。
    “若儿,若儿一个人会害怕的。”
    病房内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药水味,云若躺在血泊之中,脸色惨白如纸,目无焦距,看见来人,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让人心碎的笑意。
    陆承伟跪在手术台边,握住云若几乎已经失去温度的手:“若……若儿,你坚持住,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云若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些什么,陆承伟哭着将耳朵凑近云若的嘴巴。
    她的声音似有若无:“孩子……照顾好孩子!”
    “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你不要走,好不好?”陆承伟抱着云若,手臂颤抖着,声音嘶哑。
    一滴清泪滑落,云若看向陆承伟身后,盛慧兰因为跑得匆忙,狠狠摔了一跤,泪水模糊了云若的视线,她无声说道:“妈……对不起!”
    说着,云若渐渐失去生息,缓缓地闭上眼眸。
    “若儿!”察觉到云若的变化,陆承伟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如野兽般嘶吼着。
    盛慧兰张大嘴巴,好半天才爬到手术台前,确定云若确实已经没了呼吸,她坐在地上,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若儿!”
    一声悲鸣,盛慧兰晕倒在地。
    云若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放松,无力感和痛楚慢慢消失,云若轻轻一动,便从床上飘了起来。
    云若想将母亲扶起来,手却一次次从母亲身体穿过,她看着自己雾气萦绕的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死了。
    “云若!”低沉冰凉到有点接近机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云若起身,只见身后站着一名陌生男子,他身着裁剪得体的黑色西服,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眼眸乌黑深邃,周身环绕着的浅浅淡淡的黑色雾气,让云若下意识地产生莫名的敬畏感。
    “走吧!”男子随手一指,云若的面前出现一座电梯。
    门缓缓打开,男子说道:“这是轮回之门,你该上路了!”
    云若看着昏迷的母亲和悲痛欲绝的丈夫,想起那只匆匆看一眼的女儿,低声问道:“可以不走吗?”
    男子对此见怪不怪,很多人一开始都难以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哭着闹着不愿意离开,可最后,还不是选择妥协。
    “你已经死了。”见证了太多的生死离别,男子的内心几乎毫无波澜。
    现如今悲痛欲绝,恨不得为对方去死,可往往不出几年便会慢慢淡忘,甚至有的人,伴侣还没断气,便张罗着相看另一半了。至于母子之情,这世间,多的是不孝子孙和恶毒父母。
    多年以后,谁还记得谁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着他们!”云若哭着摇头。
    男子语气放缓:“你不走,就再也没办法步入轮回了,而他们早晚都会死!”
    “我……”
    依男子的意思,如果她执意留下,那她就再也无法转世为人,而家人朋友迟早会一一去世,到时候……
    “走吧!”看到云若脸上浮现一抹迟疑之色,男子催促道。
    “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云若语气坚决。
    再世为人又如何?到时,她早已忘了一切,她不再是她,这世间,将不再有她。她怎么忍心抛下妈妈他们,只要能够陪在他们的身边,哪怕将来面对的是无尽的孤独,她也不在乎。
    “你决定好了吗?”男子冰封的脸有了一丝丝的松动。
    “我决定好了,我不走!”云若对着男子九十度鞠躬:“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云若心想,男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鬼差”吧,她不跟他离开,不知道他会不会被“阎王”刁难。
    “好,我会将你封印在玩偶内,你能说、能听、能看,甚至能走,但你不能让别人察觉到异常,否则,你将万劫不复。”男子直视着云若的脸,见她脸上闪过好奇、疑惑,却唯独没有后悔,男子叹气。
    男子转身,伸手一点,轮回之门消失在原地,他缓步向前,眼看就要穿墙而过,云若赶紧跟上前。
    只见男子一抬手,云若便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带着飞快地后退,她穿过一道道墙,周围陌生的、熟悉的人或物快速地变换着。
    云若感觉自己正被粗暴地塞入某个物体内,就像将脚硬生生地塞入小上好几码的鞋子里,过了好一会儿,那诡异的不适感才慢慢消失。
    云若睁开眼,只见自己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环顾四周,这里正是她和承伟的家。
    就在昨天,他们还坐在这沙发上,相互依偎着讨论孩子是男是女,该叫什么名字,而如今……
    她回来了,却是另一种存在。
    她低头,只看到一双棉布包裹着棉花的迷你手,她伸手捏了捏自己软绵绵的脸颊。
    嗯,还能感觉到疼痛!
    她抬起头,没有开灯,周围的事物被埋藏在黑暗里,但她清楚地知道哪个地方摆放着什么物品,这里的家具是她和承伟一起挑选的,每一砖每一瓦都载满了回忆,空气中浓烈的回忆压得云若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已经死了,她再也不能和以前一样,在妈妈或承伟的怀里撒娇,无论她现在有多害怕,多无助,她都不能告诉他们。
    云若躺在沙发上,看着水晶吊灯发呆,不管怎么样,只要母亲他们好好的就好,她要一直一直陪在他们的身边。
    她要亲眼看着孩子长大,看着她结婚生子,这是她身为母亲,唯一能给孩子的了。
    云若在沙发上坐了整整七天,她努力让自己适应布娃娃般的生活,为了避免暴露自己,不管在人前还是人后,能不动就不动。
    时间缓慢流淌,这一方天地仿佛已经被全世界遗忘。
    茶几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门始终紧锁着。
    就在云若以为自己连同这一屋物件都被母亲和承伟遗弃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承伟逆光站着,光线刺眼,云若看不清他的面容。
    但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门缓缓关上,掩去炫目的阳光,云若看见母亲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粉色的小被子包裹着,云若只看得见她那小小的额头。
    云若的视线紧紧地锁定着那一抹嫩白,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几乎就要冲破胸膛。
    那是她的孩子!她和承伟的骨肉!
    眼看盛慧兰抱着孩子就要走进婴儿房,云若在心里疯狂地叫嚣着:“妈,让我看看孩子!我的孩子!”
    盛慧兰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云若眼神黯淡。
    沙发下陷,云若的身子歪了歪,鼻间传来熟悉的气味,她鼻子一酸,险些掉下眼泪。
    云若突然被腾空抓起,落入久违的怀抱,他的下巴在她的额头上摩擦着,胡渣扎得她生疼。
    或许,这是一种诅咒,一种对不愿往生的灵魂的惩罚,成为布娃娃后,她对痛觉更加敏感,承伟的胡渣扎得她直冒冷汗,他的手臂力气太大,云若几近昏厥。
    “若儿,若儿!”陆承伟将云若用力地拥入怀中,云若窝在他的怀里,不敢动弹,她听着他的声音慢慢变得哽咽。
    云若心若刀割,她很想告诉承伟,她一直都在,但她不能,她甚至不能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泪水,只能像一个布娃娃一样,一动不动,不悲不喜。
    是啊!她现在,本就是布娃娃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云若几乎已经痛到麻木,陆承伟终于松开她,他擦了擦眼泪,拍去她身上的灰尘。
    幸运的是,被封印的布娃娃是她生前买给孩子的,陆承伟起身进屋将她摆放在孩子的婴儿床上。
    看着身旁安静地睡着的小小的一团,云若百感交集,她觉得自己的心满满的,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所有的害怕、孤独、无助,似乎都已经无关紧要。
    她痴痴地看着孩子,趁着夜深人静,她偷偷地摸了摸孩子的脸颊,就像一个偷吃到糖果的孩子,满足地笑了。
    能陪在孩子身边,真好!

    ?云若的遗像挂在客厅里,相片里的她,笑靥如花。
    然而,新生儿的到来并不能抹去悲伤,家里的氛围压抑而又沉重,陆承伟早出晚归,时常借酒浇愁,好几次险些丢了工作。
    盛慧兰每天都站在云若的遗像前,絮絮叨叨地跟云若说着她幼时的趣事,说着说着却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每天循环往复。
    如此一来,自然疏忽了孩子。
    这天,孩子夜里突然发热,她哭声微弱,很快便陷入昏迷。
    陆承伟还没回家,盛慧兰守在云若的遗像前,并没有察觉到孩子的异常。
    孩子情况危急,云若心急如焚,她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让妈妈救救孩子。
    然而,黑衣男子的话语依稀环绕在耳旁,如果让妈妈知道她的存在,她将万劫不复啊!
    云若焦急地环顾四周,床头柜上摆放着孩子的奶瓶,云若突然有了主意,她抓住围栏用力往外爬。
    只要打碎奶瓶,就可以引起母亲的注意了吧!
    ??布娃娃的腿太短,云若艰难地抬起脚,却够不到护栏,好几次跌回婴儿床。
    眼看孩子的呼吸越发急促,云若心里火烧火燎的。
    她一步步退后,死死地盯着护栏,低呼一声,攥紧拳头,飞快地向前奔跑,双手扶着护栏,用力一跃,天旋地转间,云若跌坐在地,身旁散落着一地的玻璃碎片。
    终于……成功了!
    剧痛袭来,云若几乎不能呼吸,从婴儿床掉下,对于如今只有30厘米高的她来说,无异于从三楼掉下,何况,碎片还划破了她的手。
    看到盛慧兰冲进卧室,云若松了一口气,全身的力气似乎都在这一刻脱离,一阵阵眩晕感袭来,云若彻底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云若仍坐在地上,玻璃碎片插在她的手上,又酸又痛。
    就在这时,云若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正在打量着她,云若脊背一僵。
    云若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感受,她既盼着他能发现她的存在,又担心被他发现异常。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她被凌空捞起,那人细细地拔下她身上的碎片。
    “若儿,我差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陆承伟声音颤抖:“还好你在天之灵,保佑佳佳,以后,我再也不会去喝酒了,相信我,若儿。”
    “我相信你!”听闻孩子没事,云若放下心来,她在心里默默地回应陆承伟。
    如今,陆承伟承诺以后不再喝酒,云若心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吧!

    盛慧兰在农村待了大半辈子,难以适应城市生活,身体和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陆承伟忙于工作,无法照料孩子,盛慧兰决定将孩子带回乡下抚养。
    孩子的东西太多,衣服、奶瓶、奶粉、纸尿裤七七八八装了几大包,塞下几个小玩具,就放不下占空间的布娃娃了。
    云若趁着夜深人静,偷偷地打开行李袋,她将里边的一些玩具搬到玩具屋,好不容易才将自己塞了进去。
    路上颠簸,云若又被装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挤得几乎变形,3个小时的车程,对于云若来说,却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就在她以为自己又要再次死去时,她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盛慧兰看到行李袋里面的布娃娃,不做多想,只道是陆承伟放的,随手放在床上。
    云若出生在美丽的茶乡,家里原先经营着一片茶田,爸爸去世后,盛慧兰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只好把地卖了,留下房子周边的几块田地,种点好养活的蔬菜。
    回到乡下,听着熟悉的蛙鸣声,云若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宁,繁华落尽,平淡归真。
    一开始,陆承伟每个周末准时前来看望盛慧兰和佳佳,他置办好奶粉、纸尿裤等,家里的各种日用品也都准备得妥妥贴贴,盛慧兰不用操心太多,只需好好照料孩子即可。
    妻子去世,孩子不在身边,陆承伟一门扑在工作上,因工作能力出众,他得到领导赏识,很快被升了职,他的工作越发忙碌,有时甚至两个月才能来见孩子一面。
    云若不疑有他,只能趁着丈夫留宿熟睡时,偷偷地来床前看丈夫,看着丈夫头上的几根白发,云若心疼极了,可又不敢哭出声,只能暗自抹泪。
    这世间,最难琢磨的,大概就是时间了,它无声无息地流逝着,悄然改变,蓦然回首,才发现,一切早已不同。
    盛慧兰因着这几年来郁结于心,思女心切,精神越发恍惚,虽说有小外孙女日夜陪伴,可看着佳佳越发肖似云若的面容,她的病情反而更加严重。
    陆承伟每年带她到医院检查身体,医生只说老太太身子一切正常,陆承伟便没多想。
    在孩子三岁那年,盛慧兰自知自己大限将至,事先打电话给陆承伟,盛慧兰将自己收拾干净,穿上云若买给她的一直舍不得穿的衣裳,抱着云若的相片,躺在床上闭了眼,再没醒来。
    盛慧兰的魂魄自躯体里飘出,看到一边的布娃娃,她老泪纵横:“若儿,是你吗?”
    盛慧兰激动地跑向前,将云若拥入怀中:“傻孩子,这些年,你一直都在妈妈身边,是不是?”
    云若不敢应,她不知道自己回答母亲的问题后,迎接她的是不是所谓的“万劫不复”。
    她看着母亲,泪如雨下,却一动也不敢动。
    突然,身体被不停地拉扯,原先似有若无的束缚感消失,云若发现自己恢复成原先的样貌,正诧异着,只见3年前的那个男子再次出现。
    他似乎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依然穿着当年那身黑色衣裳,身边依旧萦绕着黑色雾气,只是,不知是不是云若的错觉,总觉得他的表情越发冰冷了。
    盛慧兰泣不成声:“若儿,你受苦了。”
    见男子一言不发,云若扑到盛慧兰的怀里:“妈,妈!”
    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抱着妈妈了。
    母女俩叙了一会儿旧,男子开启了轮回之门:“盛慧兰,你该走了。”
    见到日思夜想的女儿,得知她其实一直守在他们身边,虽有遗憾,可她的死亡已成事实,盛慧兰淡然接受,只是,孩子留在人间,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若儿,你不跟妈妈一起走吗?”
    “妈,我……”当初那位男子说过,她已经失去轮回的资格了,此外,她还不想离开,佳佳还小啊!
    男子表情有所松动:“如果,你愿意放下执念,我可以给你一个轮回的机会。”
    “对不起,我不能离开。”云若回绝,虽说被封印在布娃娃里痛觉被不断放大,佳佳长大了,经常抓她、咬她,将她四处乱扔,她每天都要承受莫大的痛苦,可……只要能够看到孩子,她就已经满足了。
    “你的丈夫他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你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呢?”男子欲言又止,只是,当时云若听不懂他那所谓的“开始新的生活”指的是什么,直到……她看到了丈夫身边的女人。
    云若依依不舍地跟盛慧兰告别,看着母亲消失在门后,云若心里难受得厉害,她知道,她可能再也见不到母亲了,从此,在这个世间,她只剩下承伟和佳佳了。
    男子神色莫名地看了云若一眼,云若似乎在他眼里看到了惋惜和怜悯,正感到奇怪,只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她再次被塞回布娃娃里。
    再次抬头,男子早已消失不见。
    佳佳醒了,她很害怕,她不知道为什么外婆突然不愿意理她了,后来,她听爸爸说,外婆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变成了星星。
    每当她想外婆的时候,她就会在天上找最亮的那颗星星,她想,外婆那么好,一定会变成最最漂亮的星星。
    最亮的那颗就是最漂亮的啊!
    陆承伟忙着张罗盛慧兰的后事,无暇顾及佳佳,只好托余彤帮忙照顾佳佳。
    余彤是他的同事,两人共事已久,自妻子去世后,她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
    她知书达礼,善解人意,会弹琴会跳舞,会烹饪,他何德何能,让这般美好的女子等了他整整三年。
    他本放不下云若,可生活还是要继续,孩子需要母亲,他需要一个妻子,而余彤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不得不承认,三年的陪伴,余彤早已在他心里占据了不小的位置。

    那日星光璀璨,佳佳抱着布娃娃躲在天台看星星,她正专心致志地找最亮的那颗星,只听木门地猛地打开,佳佳连同布娃娃一起落入余彤的怀抱。
    云若能感觉到她的紧张与害怕:“佳佳,你吓死阿姨了,阿姨还以为你不见了。”
    那是云若第一次见余彤,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让云若莫名地感到安心,她是个诗意般的女子,柔美,善良,让人讨厌不起来。
    余彤带佳佳回房,拿了一个漂亮的布娃娃给佳佳,她眉眼弯弯:“这是阿姨给佳佳的礼物,喜欢吗?”
    佳佳将布娃娃放到一边,接过余彤给的洋娃娃,她发现洋娃娃平躺时,就会闭上眼睛,佳佳好奇极了,玩得不亦乐乎。
    余彤将布娃娃藏起来,孩子忘性大,见佳佳一连几天都没有提起布娃娃,余彤松了一口气。
    虽说那布娃娃陪着孩子长大,有着一定的纪念意义,但她和承伟都担心布娃娃会勾起孩子对外婆的思念。
    她和承伟都希望孩子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再说,那布娃娃破旧不堪,早该换掉了。

    云若被藏在角落里,她透着缝隙,看着余彤与承伟之间的默契,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承伟的眼底不再只有悲伤,反而溢满了宠溺,那是曾经只会出现在她身上的目光啊!
    云若知道,余彤将会取代她的位置,成为承伟的妻子,成为佳佳的母亲,正如她轻易地用一个漂亮的布娃娃,换走陪伴孩子三年的布娃娃。
    云若早该想到这一天的,不是吗?她凭什么自私的以为承伟会为她守一辈子呢?她已经死了,他开始新的生活,无可厚非,不是吗?
    “开始新的生活”原来,那黑衣男子早已告知了她,只是她太自以为是,以为他们的感情足够深,以为他会一辈子想着她,念着她,如她还活着时,他不曾多看其他女人一眼一样。

    盛慧兰的后事操办好后,陆承伟和余彤带着佳佳离开,而云若连带着一堆东西被扔在垃圾堆里,残羹剩饭将她弄得脏兮兮的,她坐在垃圾里,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村民们用火焚烧垃圾,云若险些被烧伤,她趁别人不注意,滚到角落里,这才逃过一劫。
    她想去找孩子,她要陪在孩子身边,即使承伟已经不爱她了,即使要看着他们在她面前亲昵,她也不在乎。
    她如今,只有孩子了啊!
    为了不被别人发现异常,云若只敢在夜间赶路,即便如此,她还是战战兢兢,生怕被人看见,她担心自己“万劫不复”后,她将再也见不到孩子。平时开车只需三个小时的路程,她走了快半年。
    期间,她不小心跌下悬崖,被几个孩子抓住玩弄,甚至被车子碾压,等她赶到家时,早已破败不堪。
    她不确定承伟是否还会住在他们曾经的那个家,她只能暗自祈祷,还好,他没有搬走。
    她现在这么脏,这么破,根本就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她不敢进门,她痴痴地守在门口,看着里面小小的身影,她笑了。
    虽然里面依偎在一起的两个身影将她的心扎得千疮百孔,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直到门掩去一室风景,直到灯熄灭,云若彻底被埋藏在黑暗里,她哭了,她想,她还是会难过的吧,即使她早就知道余彤会成为他的妻子。即使她不停地劝自己,可见到他们两个在一起,她的心,还是难受到几乎要碎掉啊!
    第二天,门突然被打开,云若虽然躲在角落里,可还是被她看见了。
    “咦?”余彤似乎有些疑惑,看着云若,皱眉。
    云若在看到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时,心脏似乎都已经停止跳动,她愣愣地看着余彤,泪水在心底肆虐。
    余彤似乎没有认出她来,抑或者她已经认出她来了。余彤小心翼翼地将云若拎起来,捏着鼻子提下楼,将她扔在垃圾桶里。
    云若看着余彤离去的背影,心情复杂,她已经死了,没有权利再霸着陆承伟不放,余彤与陆承伟在一起,结婚生子,她甚至连说一句“不”的资格都没有。
    云若甚至觉得,余彤将会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余彤能给予陆承伟温柔与体贴,给予佳佳爱和关怀,这些都是她所不能给的。
    她只是个布娃娃啊!
    她应该感谢余彤的,不是吗?可,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果然理智还是难以说服情感吗?
    ???云若木然地看着天空,感觉着垃圾一袋袋扔在她的身上,直到视线彻底变得黑暗,直到周遭的喧嚣慢慢消失,云若从垃圾桶爬出来,狠狠地砸在地上。
    她……已经站不起来了。
    她爬到4楼,靠在角落里,看着熟悉的门牌号“401”。
    ????她曾经的家。
    她的世界,只剩下孩子了啊!除了回到这,她还能去哪呢?
    云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佳佳依赖地窝在她的怀里,孩子那盛满星辰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的声音甜甜的、糯糯的,云吞记得她说:“妈妈,我爱你!”
    “彤彤,怎么了?”听到熟悉的声音,云若被惊醒。
    “老公,这娃娃已经被我扔了呀!怎么又跑到这里了?”余彤不解,似乎有些害怕,下意识地靠在陆承伟的身上。
    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云若一动不动。
    无所谓了,她已经无所谓了,只求能让她陪着孩子,她不再奢求其他了。
    陆承伟一手护着余彤,一手拎起云若,他的脸上满是嫌恶,仿佛云若是个多么令人恶心的垃圾,他都不愿多看一眼。
    一滴清泪自云若眼角滑落,无人察觉。
    当晚,云若再次爬上四楼,次日,又被扔下一楼。
    当云若再次出现在四楼时,陆承伟不由得心想,难道是有人故意戏弄他?
    陆承伟气极,他一把抓起云若,将她扔到铁桶里,往桶里面浇上花生油,打开打火机,点燃一张报纸……
    烟雾缭绕,陆承伟脸色狠厉,云若大惊失色,他真的要烧死她啊!
    “承伟,不要!”眼看燃烧着的报纸就要落下,云若哪里还顾得了其他,下意识大喊。
    陆承伟手一顿,报纸燃尽,灰烬掉落。
    云若崩溃大哭,似乎要哭尽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
    “若儿?”陆承伟试探性问道。
    “是我!”云若凄然,她知道,她将“万劫不复”了。
    陆承伟小心翼翼地将云若捡起来,吃惊地看着眼前哭得凄惨的布娃娃:“你怎么……怎么变成布娃娃了?”
    “我一直都在这娃娃里。”云若泣不成声:“我走了半年,才回到这里,求求你,让我陪在孩子身边,好不好?”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否则,他早就带上她了,又怎么会变成这样?陆承伟心疼地摸了摸云若的伤口。
    “我不能说!”云若低头。
    两人相对无言。
    云若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问他还记得她吗?还爱她吗?不是说好了一辈子只爱她一个人的吗?为什么又会爱上其他人呢?
    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句叹息,问了又如何,他们已经不可能了,更别说她如今暴露了,等待她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劫难呢!
    罢了,罢了,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吧!
    陆承伟细心地将她清洗干净,缝好她那破破烂烂的双腿,添些棉花,她又能站起来了。
    陆承伟拿着吹风机吹干她时,他说:“余彤的事,我很抱歉!”
    “没事,我能理解!”云若轻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丝颤抖:“祝福你们!”
    陆承伟紧绷着脸,似乎有些许歉意。
    “承伟,今晚能跟你和佳佳一起睡吗?”云若不知道明天她还在不在呢!
    “好!”陆承伟点头,末了补充道:“就这一晚。”
    余彤怀孕了,需要人照顾,他不能一直抛下她一个人,而他也做不到拉着余彤和云若一起睡,虽然云若现在只是一个布娃娃。
    “好!”云若笑容苦涩。
    真的,结束了吗?
    承伟,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害怕吗?害怕一睁眼,迎接她的将是地狱,而你们都不见了啊!这一切又都是谁造成的呢?
    说来还是她自己,是她放不下对承伟的感情,放不下母亲和孩子。如果她当初选择离开,离开的那一刻,内心虽然不舍,可内心还是幸福的啊!
    她会以为,承伟、母亲,还有佳佳,一直都深爱着她啊!
    是夜,佳佳看到童年的玩伴很是开心,她抱着云若,轻轻地嗅了嗅,她说:“外婆的味道!”
    佳佳将云若介绍给她的其他的玩伴——各色布娃娃,玩了一会儿过家家后,佳佳累了,靠着墙睡着了,手里还抓着她。
    陆承伟将佳佳抱回房间,放在床上,和衣躺下,长臂将云若和佳佳护在怀里。
    云若如往常般伸手握住陆承伟的手掌,感觉到他身体僵了僵,云若苦笑。
    不管怎么样,她们一家三口终于睡在一起了,虽然随时可能会被终结。
    次日清晨,云若终于知道所谓的“万劫不复”到底是什么了。
    她彻彻底底地沦为玩偶,她不能动弹,不能说话,她只能接受外界的信息,却无法表达。
    好在,她还能陪在孩子身边,能不能动弹,她已经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
    而陆承却以为她在跟他赌气,不愿意与他说话,他对她本就有愧疚,加上不想让余彤发现异常,他便时常避着云若。
    这天,余彤在厨房准备午餐,她将炒好的菜肴端到餐桌上,语气温柔:“佳佳,洗手手,吃饭了哟!”
    佳佳闻言,将云若随手扔在地上,蹦蹦跳跳地跑去洗手间洗手。
    余彤准备好碗筷,见佳佳还不出来,害怕孩子玩水着凉,余彤挺着肚子就要去找佳佳,一时不察,竟一脚踩在云若身上,滑倒在地。
    刺目的鲜血染红了云若的视线,她大惊失色,可她根本就无法动弹。
    余彤昏迷不醒,佳佳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坐在地上哭着喊着叫妈妈。
    云若担惊受怕地看着余彤的脸慢慢失去血色,看着鲜血蔓延,甚至她的身体被余彤压着,她也感觉不到疼般。
    她似乎回到了那一天,她躺在血泊中,慢慢失去生息,浓烈的恐惧几乎就要将她吞噬。
    她不想让余彤跟她一样!不管怎么样,余彤是个好人,她不想让余彤也遭受这些痛苦。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只能默默祈求上苍,不要带走余彤,或许,当年,她在手术室抢救时,母亲也是这般祈祷的吧!
    晚上,等陆承伟赶到时,余彤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凉了,陆承伟像只疯了的野兽,一路闯红灯,将余彤送往医院。
    云若战战兢兢地等到第二天夜里,陆承伟终于回来了,他的脸阴沉得可怕,他疯了般拉扯云若的身体,剧烈的疼痛让云若直冒冷汗。
    “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放过她?我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们,现在胎死腹中,她再也不能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你满意了是不是,是不是?”
    云若如坠冰窟,余彤确实是因为踩到她才会摔倒的,她害死了余彤的孩子,还害得她再也无法生育,她……
    “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陆承伟几乎将她的身体扯断:“对不起你的是我,你要报仇,来找我啊!伤害无辜的婴孩算什么?云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歹毒?”
    余彤说,她不小心踩到布娃娃才会摔倒的。陆承伟知道,这布娃娃就是云若,她明明会走会跳,可以轻易地躲开余彤,而余彤却因为她跌倒。很明显,她气他背叛了她,她要报复他,所以,她害死了他跟余彤的孩子。
    云若无法辩解,她很想告诉陆承伟,她不是故意的,她已经无法动弹了啊!
    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陆承伟见这泪珠,竟疯了般将云若连同她的遗物——她的相片、书信,一起扔到一个箱子里。
    “云若,你害死了她的孩子,我要你一辈子都无法看到自己的亲生骨肉,我要你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叫她妈妈!这是你应得的惩罚。”
    陆承伟将箱子落了锁,藏在天花板隔层。
    云若只觉得自己似乎被扔到无边无际的大海上,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濒临溺水的感觉让她难受到恨不得死在当场。
    拜托,承伟,给她一个痛快吧!结束这看不到尽头的折磨。
    正如陆承伟所言,此后二十多年,他都不曾打开隔层,她听着佳佳一天天长大,一声又一声地叫余彤妈妈。
    云若从一开始的生不如死,到后来的淡然,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佳佳结婚那天夜晚,陆承伟打开了隔层,云若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可惜,她还是没能看见佳佳,正如陆承伟所说,他要让她一辈子都没办法看到自己的亲生骨肉。
    “云若,你为什么不说话?”陆承伟憔悴了许多,他的背微微驮着,头发斑白:“你可以,跟我说说话吗?”
    “你知道,我其实,一直都忘不了你!”他似乎……喝醉了,哭得像个孩子:“若儿,若儿!”
    云若心情复杂,忘不了又如何?他不相信她,在他心里,她就是那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他将她禁锢了二十多年,甚至在女儿结婚的这一天,也不愿让她出来见见孩子。
    他明明知道她要求的不多,她说过,只求能陪在孩子身边啊!可他却这般残忍地惩罚一个母亲。
    他现在告诉她,他忘不了她!
    是爱吗?不,更多的是恨吧!
    她早已不相信他对她有爱了,这二十多年暗无天日的日子,早已将她对他的爱消磨殆尽。
    果然,陆承伟清醒后,再次将她锁在箱子里,囚禁在隔层,而这一关,就是10年。
    最后一次见他,他已经病入膏肓,他颤抖着手,将箱子打开,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她:“若儿,你还怨我吗?我就要走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愿跟我说说话呢?”
    他的声音,苍老而又孤寂。
    直到最后,他还是没能等来云若的回答,他失望地将云若锁回箱子,他叹息道:“若儿,为什么,我依然爱着你?你那么坏,我为什么还爱你?”
    闻言,云若泪如雨下。
    爱吗?可能,还是有一点的吧!
    云若被锁在隔层里,直到陆承伟和余彤一一死去,直到佳佳和她的孩子们不再踏足,直到房子成了危房。
    不知道过了几个春秋,在崩塌声中,那落满了灰尘的箱子终于被打开,连同那一份份记载她的爱情的书信,以及那记录她的青春年华的相片,一起被扔到垃圾桶里。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一抹身影,看起来是如此亲切,她身旁的男人叫她:“佳佳!”
    终于,见到孩子了呢!
    她随着垃圾一起被运送到垃圾场,等待她的,将是被焚烧成灰烬。
    云若心如死灰,淡然等待。
    直到……一只小手仔细地扒开她身上的垃圾,将她高高地举过头顶:“奶奶你看,我有布娃娃啦!”



    
    第四十三话 美人皮囊

    “嘀嘀嘀!”男人踏进电梯,蜂鸣器报警声响起,人们面面相觑,男人不以为然的玩着手机,众人纷纷看向站在电梯角落处的郁陶。
    无数视线的聚集让郁陶感到无所适从,她低垂着头,默默地走出电梯,电梯门在身后合上,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人们的议论声。
    “这么胖还坐什么电梯?”
    “就是,就是,爬爬楼梯说不定还能减减肥。”
    “哈哈哈!”
    ……
    郁陶小心翼翼地掏出口袋里的信封,看到信封完好无损,她的心稍稍定了定。
    她将信封护在怀里,一步一步爬上天台,脚步笨重,目光却越发明亮。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郁陶浑身的疲惫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浅浅淡淡的羞涩与紧张。
    郁陶一步一挪的走到那人身前。
    “郁陶,我的早餐呢?”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那个……这个给你。”郁陶将信封递给顾深,转过身不敢再看他。
    听到纸张翻飞的声音,想到顾深将会看到她一笔一划写下的字句,她的头越发低了,直到她看见纸张在她眼前飘过,那是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写完了一整本的信纸,仔仔细细筛选出的最最满意的几张。
    那上面写着她羞于启齿的心事……
    一定是……他不小心手滑了,一定是这样的。
    郁陶捡起信纸,转身却看见顾深复杂莫名的眼神,那一瞬间,郁陶似乎什么都懂了。
    “哈哈哈,这死胖子居然喜欢顾深!”尖锐刺耳的嬉笑声在身后响起,几个女人围着郁陶笑得夸张,仿佛遇见了世界上顶荒诞的事情。
    见郁陶没有反应,一个女人猛地推了郁陶一把,郁陶纹丝不动,那女人却差点摔了一跤,郁陶下意识的想去扶那个女人,却听那些女人笑得更欢了。
    郁陶看向顾深,他只是眉头微皱的看着她,对上郁陶的目光,他抿唇说道:“郁陶,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请你别再打扰我了。”
    “你……你不是说我做的饭……”最好吃了吗?不是说想一直一直吃她做的饭吗?
    “好了,我那是看你可怜……”顾深急切地打断郁陶的话,眼神慌乱的看向那些女人,见她们没有察觉到异常,顾深松了一口气。
    天地良心,他肯搭理郁陶真的只是为了免费的一日三餐罢了,谁知道她居然对他起了那种心思。顾深看了郁陶肥硕的身体一眼,虎躯一震,要是娶这女人当老婆,他宁愿去死。
    “可怜?”郁陶脸色刷的变得惨白,见顾深的神色不耐,周围女人笑得愈发花枝乱颤,郁陶差点站立不住,不想让他们看到她狼狈的模样,她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泪水模糊了郁陶的视线,她一脚踩空不慎从楼梯上滚下。郁陶趴在地上,废了半天的劲儿才站起来,她看了肚子上的肥肉一眼,头努力往前探了探,却还是看不到脚尖。
    郁陶抚上胸口,感受到心型吊坠的存在,她微微敛眉。
    难道……真的要……
    不行,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
    郁陶扶着护栏,一步一步的走下楼梯,她的眼睛红肿得吓人,头发蓬乱,眼影口红糊了一脸,带着青春紫紫的伤痕。郁陶不顾旁人或好奇,或冷漠,或担忧的目光,目无焦距的走出公司。
    走到公司旁边的公交总站,郁陶坐在公交车最角落的位置上。她只祈求占据一个小小的空间,不打扰旁人,安安静静的回家就好。
    过了几站,一个中年妇女站在郁陶身前,瞥了郁陶一眼:“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一点都不懂得尊老爱幼……”
    闻言,郁陶微微起身,不等郁陶站好,那中年妇女一把将郁陶推开,坐在位置上,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司机一个刹车,郁陶一个不稳,像球一样滚在地上,一屁股坐在收钱箱旁边,她拼命挣扎着,却始终站不起来。
    郁陶敏感的听到旁人压抑着的颤抖的呼吸声,不知谁率先笑出声,一车人紧跟着大笑不止。
    郁陶突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只是一个笑话,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都容不下她?是不是她的存在真的只是一个错误?
    谁也没有注意到郁陶胸口的心型吊坠隐隐散发着黑色雾气。
    “快起来,别挡着后面的人。”司机催促道。
    后面的人为了上车,两个人合力将郁陶拉了起来,郁陶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他们那或许充满嫌弃的眼神。
    ……
    “郁陶,回来啦!”邻居温婆婆正好出门倒垃圾,看见郁陶脸上伤痕,吓了一跳:“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的。”郁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突然,温婆婆脸色一变,目光锐利地看向郁陶胸前的那一团黑雾。
    “婆婆?”见温婆婆深色异常,郁陶问道。
    温婆婆目光复杂的看向郁陶,再次扫向郁陶胸前,却见那一团雾气已经消失不见。
    温婆婆皱眉,难道……是幻觉?
    “没事……”温婆婆道。
    确定婆婆真的没事,郁陶掏出钥匙开门进了屋。
    温婆婆站立许久,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急匆匆的出门将垃圾一丢,随手拦下出租车,上车离开。
    是夜,月光透过窗帘细缝倾泻而入,隐约可见梳妆镜里坐着一位身姿曼妙的佳人,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一颦一笑间美得令人窒息。
    “我美吗?”那人轻声问道。
    “美……”郁陶目光无神,不受控制的回答。
    “想变成我这样吗?”那人娇羞地低头浅笑。
    “我……”郁陶骤然清醒:“不,不要,你走开!”
    “为什么?”那人瞪大如水双眸:“你不想拥有美貌吗?”
    “不,我绝对不会出卖良知的!”郁陶转身不再看她。
    郁陶抚上自己胸前的心型吊坠,她用力扯了扯,却怎么也无法摘下它。
    郁陶记得这吊坠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戴在身上了,当时,它还是鲜艳欲滴的血红色,如今已经慢慢变成了漆黑色。
    似乎每次在她被人嘲笑捉弄之后,吊坠的颜色都会深上几分。
    就在几个月前,吊坠周围慢慢出现雾气,夜间甚至能幻化成人,一开始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现在都可以化成清晰的人形了。
    还那么的……美!
    美得妖冶,美得有点不真实。
    她说,她能将郁陶变得跟她一样,只要郁陶交出良知。
    她怎么能放弃良知呢?
    “良知?”那人冷笑:“良知有什么用?你看看周围的人都是怎么对你的,你做错了什么?只是胖了一点点,他们都容不下你!”
    “我……”郁陶神情落寞的摸了摸肚子上的肥膘。
    见郁陶神情有点松动,那人知道有戏,再接再厉:“只是交出良知而已,又不是让你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真的吗?”
    “真的,没了良知,你就不会像以前那么傻了,别人卖了你,你还替人数钱。”没了良知,可不就是轮到郁陶卖别人吗?这点那人不敢说,依郁陶那单纯到蠢的性子,若是知道这点,肯定死也不会同意交出良知的。
    那人继续忽悠:“我怎么可能会骗你呢,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好好想想,像那个什么顾深,纯粹就是为了省饭钱才搭理你,你却傻傻的以为人家喜欢你,啧啧。而没了良知就不一样啦!你一眼就能看出来。”
    见郁陶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那人放缓语气:“相信我,我会让别人都忘了你现在的模样,给你足以迷倒众生的美貌,而那个什么顾深,到时候给你提鞋都不配。”
    “让我考虑一下,好吗?”郁陶对于什么美貌没有兴趣,她只想……变得跟正常人一样,而不是拖着近三百斤的身躯,像一个异类一样。
    “好!”那人纵然心急,却也不敢再多说,闭嘴不语,身影漫漫消失在梳妆镜内,一缕黑雾萦绕在郁陶胸前,似乎比以往更加浓郁了。
    郁陶缩在床上,过往的一幕幕在郁陶眼前不停地翻飞回旋,人们扭曲的面容似无形的藤蔓紧紧地攥着郁陶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画面定格在顾深陌生的眼神,郁陶痛到几乎昏厥。
    “没了良知,就不会痛了吧?”郁陶的声音似有若无。
    “是的!”
    “那好!”郁陶闭上眼眸:“我答应你。
    ……
    次日,郁陶再次醒来,明显感觉身子轻盈了许多,她起身来到梳妆镜前,缓缓的睁开眼眸。
    她的身影倒映在梳妆镜内,不再是那肥硕到一个镜子都塞不下的身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美得仿佛那不小心坠入人间的天使。
    郁陶一阵恍惚,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这般不真实。
    她真的……变瘦了!
    郁陶突然想大哭一场,又想大笑一场,却意外发现自己似乎已经笑不出来了。
    “我这是……”郁陶扯了扯嘴角,镜子里的自己终于笑了,却是冰寒刺骨的冷笑。
    郁陶有点慌了:“我这是怎么了?”
    “美人都有点高冷,正常!”那人的声音怪怪的,似乎带着一丝餍足。
    “是……吗?”郁陶有些不安,不过看到自己那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她很快抛下那点不适感。
    她……终于瘦了呢!
    ……
    这天出门,郁陶没有看到温婆婆如往常般在楼下练太极,她看了温婆婆家禁闭的窗户一眼,转身离开。
    公交车上,郁陶看到一位年轻妈妈抱着婴孩站在不远处,眼看那孩子几乎就要滑落,郁陶潜意识里想起身让坐,身子却始终无法动弹。
    郁陶只能煎熬的看着那位年轻妈妈渐渐变得苍白的面容。
    好在不久后,一位先生下了车,那位年轻妈妈有了位置,郁陶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到了公司,原本懒得搭理她,就算打招呼也是带着嘲弄笑意的同事,竟一个个的热情的向她问好。
    人们对于美好的事物总是格外的宽容。
    一天下来,郁陶不受控制的出了好几个错,同事们都自动为她找了理由,这在以往,她通常会被骂得体无完肤。
    郁陶终于变瘦了,可她却并不开心,她莫名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身躯的部分控制权,她总是不受控制的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在她抢了小朋友的棒棒糖,弄哭了小家伙之后,郁陶的心情愈发沉重了,要是再察觉不到异常,她就真的是傻子了。
    她想……她应该跟那人好好聊一聊了。
    郁陶回到家,尚未出声,却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面容正在慢慢腐烂。
    “啊!”郁陶捂住脸尖叫。
    “叫什么!”那人有些不耐烦:“真是倒霉透了,碰上你!”
    花了二十几年才成功签订契约不说,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蠢货,原本以为让她交出良知,可以尽情的控制她蹂躏他人,可今天光是操控郁陶不让座就差点要了老命。
    看来操控她做大恶是不太可能了,如今只能先吊着她:“不想让脸烂光就去吃动物内脏。”
    “啊?”郁陶一愣。
    “啊什么啊!”那人烦躁。
    见郁陶依然杵在原地,那人气不打一处来:“要么让脸烂掉,要么去生吃内脏!”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有本事你去杀人放火啊!”那人索性破罐子破摔。
    “可你不是说……”
    “呵,恶魔的话你也信!”那人冷笑。
    “你……你骗我?”郁陶如雷轰顶:“你说不会让我做十恶不赦的事情的,可你今天却不让我给别人让座,还让我抢小朋友的棒棒糖,你还……”
    “够了!”那人崩溃:“就这么一点小事,你唧唧歪歪什么?”就这么一点点怨念都不够塞牙缝的。
    那人其实是专门吸取他人怨念的恶魔,让他人对郁陶产生怨恨、嫉妒、憎恶的情绪,它就可以借此吸取怨念,快速成长,直至复活。
    以往它还很虚弱,无法忽悠郁陶与它签订契约,只能默默耍手段将她变成死胖子,试图让她怨恨这个世界,让旁人欺凌她,因为没有签订契约,它吸收的怨念也少,直到几个月前才能与郁陶交流。
    好不容易签了契约,没想到却遇见百年难得一见的蠢货,单纯的像白痴一样。
    不让座,抢小朋友棒棒糖就是十恶不赦了?
    恶魔简直要吐血:“要么现在立刻马上去吃,要么我控制你去杀人,自己选!”
    “三、二……”恶魔懒得再跟郁陶唧唧歪歪,干脆出言吓唬她。
    “你别念了,我去……”郁陶捂着脸转身哭着跑出了门。
    恶魔怕旁人发现异常,暂时恢复了郁陶的面容。很快,郁陶就在菜市场买了一袋内脏,她低着头,紧张的抓着塑料袋:“你答应我,我吃了这个,你就不要再让我抢小朋友棒棒糖,好不好?”
    恶魔:“……”
    “婆婆?”眼见温婆婆摔倒在门口,郁陶丢下塑料袋就要跑上前去扶温婆婆。
    “你又要管什么闲事?”恶魔已经没了脾气。
    “婆婆,婆婆摔倒了……”郁陶急得哭出了声:“婆婆,你没事吧!”
    “哎呦!”温婆婆摔得厉害,爬了半天都没能站起来,听到郁陶的声音,她的目光骤然如炬,死死地瞪着郁陶的胸前。
    “快走!”恶魔突然焦躁不安,不管不顾的控制着郁陶,想让她离开。
    “不,我不会被你控制的!”郁陶怎么可能会丢下温婆婆不管,温婆婆对她那么好,从来都没有嫌弃过她……
    “快给老子走!”恶魔气急败坏。
    “不要!”郁陶执着。
    “好,别逼我!”恶魔放下狠话。
    郁陶的脸突然变得炙热剧痛无比,仿佛在火焰上炙烤,又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蚀咬着她的肌肤。
    “只要你立马离开这里,疼痛马上消失。”
    “不!”郁陶依然坚定。
    郁陶一步一挪的走到温婆婆身旁,脸上的痛感几乎麻木,但心里却暖暖的。
    郁陶扶起温婆婆,朝她一笑,笑靥如花。
    “好孩子,谢谢你!”温婆婆起身,揉了揉腰:“昨天一夜没睡,年纪大了,有点受不住。”
    “这个给你!”说着,温婆婆将一块符咒戴在郁陶的胸前。
    符咒戴上的一瞬间,郁陶脸上的痛感骤然消失。
    “啊!”恶魔凄厉尖叫:“什么鬼东西,快拿掉!”
    “啊!”郁陶突然捂住自己的脸:“好疼!”
    “快拿掉!”恶魔大喊。
    郁陶脸上的疼痛感忽有忽无,恶魔的声音越发气急败坏。
    “好孩子,事到如今,婆婆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只能依靠你自己了。”温婆婆爱怜的拍了拍郁陶的肩。
    “啊!”脸上似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郁陶捂着脸冲进屋。
    “拿掉!”恶魔的声音几乎穿破郁陶的耳膜。
    郁陶知道它在做最后的挣扎,捂着脸不理会它:“不要。”
    “好郁陶,难道你还想变成那个死胖子吗?”恶魔见硬的不行,只好压着脾气哄道。
    “胖就胖!”
    “烂脸的胖子也不怕?”恶魔叫道。
    “不怕,你是恶魔,我不会再被你控制了,你去死吧!”郁陶咬紧牙关大声喊道。
    “啊!你个蠢货!”恶魔焦躁不安,在郁陶体内暴动起来:“快放老子出去!”
    “啊!”郁陶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几乎是五马分尸的疼痛,在地上不停地打滚。
    今夜显得格外的漫长,疼痛似乎没有尽头,郁陶在想着,疼到极致,会不会麻木,会不会失去痛觉,可她总是存着些许该死的清明。
    就在郁陶即将被疼痛吞噬之时,恶魔的动静越来越小了。
    郁陶的视线也越发模糊,她转头看向窗外的满天繁星,凄美的笑了。
    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见呢!
    ……
    次日,柔柔的阳光透过窗帘细缝洒落在地,带来浅浅淡淡的暖意,郁陶睁开绝美的眼眸。
    她起身拉开窗帘,温婆婆正在楼下打太极,听到动静,温婆婆转身向郁陶打招呼:“郁陶,早上好!”


    
    苏小婉聪慧异常,很快便习得那扎纸人的手艺,两个月前,她不慎在纸人的眉心落下一滴血,徐怀北怕那沾了血的纸人成了精,本想将其毁之,那纸人的面容与苏小婉相似,苏小婉不忍心,百般劝阻,徐怀北这才将那纸人放置在屋后。
    如今,那纸人成了精,竟敢伤害她的主人,妄想取而代之,好在徐怀南及时发现,前来告知,徐怀北本不愿相信,方才前往屋后一看,那纸人果然不见踪影,又见眼前“苏小婉”竟流出乳白色血液,徐怀北不禁怒上心头,一时间竟不知该该如何处理了这妖精。
    “夫君,夫君,你这是为何?”
    见眼前的妖精冥顽不灵,还在妄图蒙骗他,一口一个夫君叫得可怜兮兮,徐怀北暗劝自己莫要着了妖精的道,见桌上摆着茶水,他端起茶壶就要不管不顾地往苏小婉身上泼。
    “夫君,你莫是听了那人的胡话?”苏小婉大惊失色,在屋内左躲右闪,堪堪躲过一波茶水,“夫君,莫要伤害妾身呀!”?
    “大胆妖孽,还不快快还我夫人!”徐怀北见那妖精哭得凄惨,心下一阵不舍,又想起夫人不知在何处受苦,不禁大喝一声。
    徐怀北按住那妖精,那妖精脸色苍白得可怕,苦苦哀求:“夫君,不要,不要!”
    徐怀北生怕自己被那妖精迷惑,闭着眼睛将手中茶水悉数倒在那妖精脸上。
    “啊!”只听那妖精叫得凄惨无比,真真是催人泪下,叫人肝肠寸断。
    徐怀北起身,见那妖精渐渐现了原型,化作一滩纸浆,隐约可见人形,嘴里似乎还在叫唤着:“夫君啊!夫君!”
    真真是痴情啊!
    “妖孽,还不快快说出我家夫人下落,否则,休怪我无情!”徐怀北作势要拿起一旁的木盆。
    只见那纸人的眉心出现一抹刺目的红,那红脱离眉心的那一刻,那纸人似乎费了毕生精力,大喊:“夫君啊!”
    自此,那纸人彻底失了生息,化作一滩死物。
    却说那红晃晃悠悠地入了徐怀北的眉心,他如呆了的木鸡般,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好半响才动弹了几下,张了张嘴,发出野兽般悲鸣。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眼前的纸浆,纸浆如水般从指缝间流走,徐怀北哭红了眼,疯了般试图抓住眼前的纸浆,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
    却说那徐怀北闯入徐怀南家,抱着一尊木像就走,徐怀南自是不肯,俩兄弟在街上大打出手,你瞧怎么着,那木像不慎跌落在地,寸寸裂开,里面躺着一绝色倾城的美人,众人仔细一瞧,竟是那徐怀北的妻子——苏小婉。
    可悲,可叹,那苏小婉已然断了气,徐怀南被衙门问斩,徐怀北自此不愿再言语,守着老父亲留给他的店铺,日夜不停地扎着纸人,众人皆叹:“痴儿!”
    ……
    前文疯癫了的那人,许是瞧着苏小婉的魂魄,抑或者早已化作白骨的尸首,谁知道呢?

    
    第四十五话 人肉盛宴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们,求求你。”夏当爱俯伏在地,拉着男人的裤脚,小声乞求着。
    霍沉一脸嫌恶地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的女人,这张泪水纵横的脸,他恶心到不想再看第二遍。
    霍沉将夏当爱踹开,她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脚,仰面躺在地上,挣扎了半天还是爬不起来。
    “我叫你签!”霍沉已经失去耐心了,他将笔塞到她的手里,抓着她的手,作势就要往协议上签。
    “不要,不要!”夏当爱拼命挣扎,一不小心在协议上画了一道,那刺眼的一笔刺激到了霍沉的神经,他猛地甩开夏当爱,起身揉着眉心,他的脸色越来越沉。
    夏当爱看到眼前的男人的手又伸向皮带,捂着头凄厉地叫喊道:“不要,不要打我。”
    “夏当爱,你为什么纠缠不休,你可以不可以滚出我的生活?”霍沉边解皮带边咬牙道。
    “孩子,孩子不能没有爸爸,你不要抛下我们,好不好?我会很乖的,我们都很乖的。”夏当爱双手合十,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霍沉越听越觉得烦躁,拿起皮带就往夏当爱身上抽,听着夏当爱的惨叫声,他感觉不到一丝丝的心疼,只有莫名的快感。
    大家好聚好散不行吗?偏偏眼前这个女人却像牛皮糖一样,死死的扒着他,不愿意放手。
    他真的受够了。
    霍沉正打得起兴,背后突然挨了一下,他转身一把就抓住了打他的扫把,用力一甩,那人带着扫把滚在地上。
    霍沉对上了她的眼眸,那是他的女儿,才5岁的年纪,正是最粘父母的时候,可她的眼里却没有半点犊慕之情,黑白分明的眼眸写满了仇恨,仿佛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霍沉莫名觉得心里发毛,他对夏当爱吼道:“看看你教的好女儿!”说完大步离开,把门摔得“嘭嘭”响。
    “妈妈,你没事吧?”恬恬爬到妈妈身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夏当爱脸上的泪水。
    “恬恬,你不该打他的,他是你的爸爸呀!”
    “妈妈,他不是我的爸爸。”恬恬的脸庞还很稚嫩,却写满了认真。“你跟他离婚吧,他不要你,我要你。”
    恬恬其实根本就不需要那样的爸爸,她跟妈妈两个人反而会过得更好。
    “恬恬,妈妈对不起你。”夏当爱悲从中来,将孩子搂在怀里,都是她没有用,孩子还这么小,本不该承受这一切的。
    她一直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一直营造幸福的假象,不惜自己骗自己,一再放低姿态,卑微得就像尘埃一样。就连孩子都已经看透了,她还傻傻的坚持什么?那个人……已经不爱她了啊!
    “妈妈答应你,离婚,恬恬放心,妈妈一定会照顾好你的,恬恬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我们不要爸爸了,不要爸爸了……”说着说着,夏当爱放声大哭。
    真的……不要了……
    这边,霍沉刚出门,手机随之震动。
    “亲爱的,怎么样了呀?”霍沉拿起手机,陶佑卿娇媚入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霍沉想起屋里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莫名觉得烦躁,不耐烦道:“管那么多干嘛?”
    “嘟嘟嘟……”
    陶佑卿咬牙,这个狗男人,难道事到临头却舍不得了?不行,她得为她的孩子谋划,她的孩子本就该拥有一切,怎么能成为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呢?
    那个狗男人舍不得,她来替他摆平。
    一了百了!呵!
    终于下定决心,夏当爱突然觉得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痛不欲生,反而因为放下而感到莫名的轻松,以后,她和恬恬都会好好的。
    她已经答应恬恬了,等霍沉下次再来,她就签下离婚协议书。
    这天,她带着恬恬出门散心,看着恬恬露出久违的笑容,夏当爱觉得心里满满的,暖暖的。其实,她并非一无所有,她还有恬恬,不是吗?她的恬恬,是她活下去唯一的希望,是这冰冷无情的世界里唯一的温暖了。
    是夜,恬恬一蹦一跳地围着妈妈,嘴里还哼着在幼儿园里学来的歌谣。
    母女俩踏着月光,走向她们的家。
    突然,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天旋地转间,夏当爱狠狠地砸在地上,她目眦欲裂地看着恬恬倒在血泊之中。
    “妈妈。”恬恬的声音似有若无,夏当爱绝望地看着恬恬闭上了眼眸:“恬恬好累。”
    “不要!”夏当爱张开嘴巴,却吐出一嘴血沫,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够不到孩子。
    恬恬,不要有事。
    恍惚间,她听到有人说道:“您放心,她们伤得不轻,必死无疑。”
    夏当爱被囚禁在一片白雾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找不到方向,她什么都看不清,她焦急地四处奔走,她要离开这里,她要找她的孩子。
    “妈妈。”
    “恬恬,恬恬,妈妈在这里。”夏当爱惊醒,却见自己正躺在病床上,浑身酸痛,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霍沉开门走了进来,他脸色肃穆,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哀伤。
    夏当爱心里一咯噔,颤抖着声音问道:“恬恬呢?恬恬怎么样了?”
    “她已经死了。”
    “不,不可能。”这消息仿佛晴天霹雳,她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她艰难地伸手拽着霍沉的衣摆:“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想抢走恬恬,故意骗我的是不是?”
    “你清醒点,孩子已经死了。”霍沉不耐烦地甩开夏当爱的手:“现在,我们已经没有纠葛了,你可以签字了吧?”
    夏当爱看着眼前的男人,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点点伤痛和不舍,她看不透,她宁愿欺骗自己,他不伤心,所以……孩子还活着。
    “恬恬在哪里?你把孩子给我,我立马签字,好不好,求求你,我只要恬恬,只要恬恬。”夏当爱哀求道。
    “恬恬已经被火化了。”
    “怎么可能,你骗我,昨天我们……”
    “你已经昏迷一个多月了。”霍沉揉着眉心:“夏当爱,放过我吧!你把字签了,好不好?”
    夏当爱突然想起昏迷之前听到的那句话。
    “您放心,她们伤得不轻,必死无疑。”
    “你,是你,你雇人杀死我们母女俩,你好狠的心呐!”夏当爱眼睛瞬间变得血红,她挣扎着就要下床扑向霍沉:“霍沉,你这个混蛋,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杀,你不得好死。”
    “疯子!”霍沉看着夏当爱被医护人员重新按到床上,这才弹了弹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咒骂着离开。
    走出病房,想起夏当爱的话,他脚步一顿,到底是亲生女儿,虽然跟他不亲,但他也做不到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他打电话给助理吩咐道:“找私家侦探查清楚,那天晚上的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快,车祸的真相水落石出。霍沉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资料,他起身直奔陶佑卿家,把证据狠狠地甩在陶佑卿的脸上,死死地掐着陶佑卿的脖子,目光阴沉:“你这个贱人,你居然敢雇人杀死我的女儿?”
    “咳咳咳!”陶佑卿拼命挣扎,直翻白眼。
    余光瞥到陶佑卿微微隆起的腹部,霍沉松开手:“如果不是看在你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我早就打死你了,你这个贱人。”
    霍沉怒不可遏,恬恬再不济也是他的亲生女儿,他的第一个孩子,当初也是带着他的期待和爱来到这个世界的。他还记得初为人父时的感觉,孩子小小的,软软的,仿佛一碰就碎,他就是她的全世界,可现在,却被眼前这个女人雇人撞死了。
    “你最好祈祷你肚子的是男孩!”霍沉其实还是想要一个儿子的,如果不是夏当爱伤了身子不能再孕,他也不会找别的女人,他的女人很多,可只有陶佑卿怀上孩子,所以他才急着跟夏当爱离婚,急着让陶佑卿进门,让他的儿子名正言顺地出生。
    没想到,却害死了他唯一的女儿。
    手机震动,霍沉按下接听键,电话那边传来助理的声音:“霍总,新来的护工又辞职了,这已经是第四个了。”
    “不识好歹!”霍沉咬牙:“不管她。”
    看着眼前陶佑卿苍白的脸,霍沉又想起女儿小的时候,他怕自己忍不住掐死她,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开。
    霍沉本想回酒店,却又想起那个女人,被撞得半死,又把护工赶走,她要怎么活下去?别到时候死在屋里都没人知道。
    霍沉心想,如果不是看在她是恬恬的生母的份上,他才懒得管那个疯女人的死活。
    霍沉进门,屋内一片狼藉,灯悉数灭掉,隐约可见一个女人披散着头发坐在地上,他一脚踩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发出轻微声音,女人的身子动了一下。
    他觉得那触感格外恶心,嫌弃的退后几步,正要开口,却见那女人猛地扑上前,狠狠地咬在他的小腿上,钻心的疼痛感传来,霍沉顾不得她有伤在身一脚将那女人踢飞。
    夏当爱发出嘶哑的呻吟声:“我死也不会放过你,想让我签字,下辈子吧!”
    霍沉觉得自己的权威收到了挑战,一个他从来不放在眼里的女人居然也敢威胁他,真以为他怕了吗?
    霍沉觉得自己以前对这个女人果然是太仁慈了,他打电话给助理,很快,助理带着几名医生上门,直接将夏当爱押上车。
    很快,一纸精神病鉴定书到手,他和夏当爱的婚姻关系无效,那个女人也被关在精神病院里。
    他……终于自由了。
    事情结束得太快,他觉得有些恍惚,他不时的想起恬恬小时候,那时候,虽然不满恬恬是个女孩,不能继承他的事业,可他其实还是很欢喜的,他每天都帮孩子换尿布,帮孩子泡奶粉。他还记得恬恬第一次叫爸爸时的场景,恬恬坐在他的肩上的画面,以及父女俩怒目而视时的场景,恬恬似乎很久没叫他爸爸了。
    以后也不会叫了……
    霍沉觉得心里难受得慌,他没想过恬恬会死,他不想让恬恬死的。
    好在几个月后,陶佑卿为他生了个儿子,霍沉慢慢的将对恬恬的爱转移到儿子身上。他不再执着于给陶佑卿一个名分,这个女人,杀死他的女儿,还能抚养他的独子,已经算是他的恩赐了。
    什么私生子见不得光,他不在乎,他的独子,他唯一的继承人,谁敢欺负?
    儿子五岁生日那天,霍沉突然想起那个被他关在精神病院里的前妻,想起当初恬恬去世的时候,刚好也是五岁。
    不知不觉间,霍沉将车开到精神病院门口。
    时隔多年,他终于又见到了那个女人。
    他几乎不敢确定病床上那个形容枯槁不成人样的女人就是当初那疯疯癫癫的夏当爱。
    想起他当年在气头上时曾经交代医生“好好招待她”,说不定她就是被生生磋磨成这样的,可他实在不愿放出这个疯女人打扰他的生活,反正待在这里也是暗无天日,生不如死。
    也对,恬恬已经死了,想必她也不想活下去了,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不如归去……
    “给她个痛快吧!”霍沉吩咐道。
    闻言,病床上的女人睫毛微颤,一滴清泪滑落,无人察觉。
    是夜,夏当爱偷偷溜出病房?,她搬开院子里围墙底下的一块大石头,一个洞赫然出现在眼前,洞有点小,本想过几天再走,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那个男人居然要弄死她!
    她花了整整5年的时间,挖了无数个洞,除了眼前这个,其它的都被发现,她被暴打,被电击,被灌药,受尽折磨,她其实早就想跟恬恬一起走了,可她不甘心,她要报仇,要让那个男人陪葬。
    她咬紧牙关生生地从那狭小的洞穿过,身上血迹斑斑,可她却丝毫不觉得疼,她不敢报警,她知道,霍沉身上有精神病诊断书,她现在找警察无异于自投罗网。
    她只能靠自己了。
    霍沉知道夏当爱跑了以后大发雷霆,派出全部手下寻找,夏当爱意识到,她的时间不多了。
    是夜,夏当爱摸清霍沉的住处后,等霍沉进屋,他的保镖和司机都回去后,这才上前敲门,门一开,不等看清眼前是谁,夏当爱拿起刀子就捅。
    眼前的人应声倒地,夏当爱一连捅了十几刀,边捅边哭,等身下的人不再挣扎,她才抬头看向他的脸,她曾经深爱过,也深深恨着的脸,一时间,她又哭又笑。
    她终于替恬恬报仇了呢!
    “啊!”刚从楼上下来的陶佑卿见状,尖声叫喊:“救命啊!”
    夏当爱拿起刀,一步一步地走向她,她身上、脸上满是血迹,披散着头发,恍若地狱里索命的恶魔。
    “对不起,我……我不该不该派人撞死恬恬,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陶佑卿以为夏当爱是来为她的女儿报仇,不由得腿软,一时间竟跪坐在地,无法动弹,她怕极了,连忙求饶道。
    “是你!你害死我的女儿!”夏当爱闻言震怒异常,青筋暴起,眼眶红到几乎出血,她疯了般捅向陶佑卿:“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不知道捅了多久,也不知道捅了几刀,地上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团,夏当爱将陶佑卿的尸体用锅铲一下一下地铲到锅里,点火,炖汤,她又将霍沉的身体拖进屋。
    她抚摸着霍沉的脸:“我说过多少次了,叫你不要离开我和孩子,可你就是不听,你不招惹别的女人,恬恬也不会死,你说是不是?我现在把你吃了,我们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她拿来菜刀,一下又一下地剁着,爆炒心肝,油炸小肠,竹笋炒肉……
    “多香啊!”夏当爱拿着刀一步一步走向缩在楼梯角落,早已瘫坐在地,尿湿裤子的孩子,她柔声问道:“孩子,你饿了吗?”
    “我……我……”孩子已经吓坏了,脸色惨白如纸,一直以来,他都是爸爸妈妈的宠儿,要什么有什么,哪里见过这种画面,一时间,竟痴痴傻傻的,不知今夕何夕。
    他咽了咽口水,看向夏当爱手里的菜刀,上面的血迹尚未干涸。
    这刀……刚刚剁了他的爸爸。
    夏当爱却没有剁了这孩子,而是抱起他,将他绑在椅子上,她端出那一锅肉汤,又端出那几盆菜。
    孩子眼睁睁地看着夏当爱夹起爸爸的心吃了下去。
    夏当爱哭了,她说:“你的心,原来不是钢铁做的啊!”
    孩子怕极了,他觉得眼前的这个怪阿姨一定是疯了,他不停地挣扎着。
    “孩子,你饿了吧?”夏当爱轻声问道。
    “不……不……”孩子结结巴巴地回答。
    “来,张开嘴巴!啊!”夏当爱舀起一勺汤,伸向孩子。
    “不要,不要!”孩子哪里敢喝,那是他的妈妈啊!
    “喝下去!”夏当爱怒喝。
    孩子吓坏了,连忙喝了下去,却是忍不住低声抽泣。
    夏当爱慈爱地摸了摸孩子的脸:“这才乖嘛!来,继续!”
    这一夜,似乎没有尽头,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孩子的哭泣声,和女人疯疯癫癫的话语。
    他们在吃人肉盛宴啊!



    
    第四十六话 杀死凶手

    深夜,红衣女鬼正在跟朋友攀谈。
    红衣女鬼兴高采烈地说道:“十年了,当年杀死我的凶手终于被我吓死了,嘿嘿!”
    朋友也为红衣女鬼感到高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
    突然,红衣女鬼脸色一变:“不好!”
    说完,红衣女鬼转身就跑。
    朋友连忙喊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红衣女鬼头也不回:“他又追杀过来了!”



    
    第四十七话 万能笔记本

    “写的什么鬼东西?不想干就别干!”
    文件迎面砸来,许愿下意识一躲,纸张散了一地。
    “刘……刘总。”刘经理的目光在许愿身上轻轻一扫,许愿的身子猛地一哆嗦,战战兢兢地回道。
    “今天晚上,我要看到新的企划案。”
    见许愿愣在原地,刘经理越看越气:“还不快滚!”
    “是是是!”许愿连忙蹲下,胡乱捡起文件,连滚带爬地跑出办公室。
    出了办公室,许愿不复之前的卑微讨好,脸色阴沉可怖,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狠狠地踹了椅子一脚,脚趾传来锥心般的疼痛,他的脸越发扭曲。
    他咬牙切齿地坐下,将键盘敲得“啪啪”响,低声咒骂道:“该死的老秃驴,看老子不顺眼,整天针对老子,他妈的!小心老子真的不干了!”
    一道曼妙的身姿推门而入,经过许愿的位置,留下些许清新迷人的气息,许愿双眼死死地追随着那抹靓影,直到她在刘经理办公室门口的办公桌前坐下。
    许愿暗自握拳:“要不是为了小芙,老子早他妈辞职了。”
    可小芙或许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许愿的神色不由得有些黯然,刘经理那个老秃驴却能天天和小芙同进同出,就因为小芙是那秃驴的助理。
    许愿越想越气,抱怨父母不能给他良好的家庭条件,害得他输在起跑线上,埋怨自己一身才华,却被那老秃驴妒忌,一直排挤打压他,最后甚至开始怨恨小芙贪慕虚荣,看不见他对她的真心……
    忙活到深夜,总算写好了新的企划案,大致浏览了一遍,许愿将电子版发到刘经理的邮箱里。
    许愿一边嘀咕这么晚了,那老秃驴根本就不会看邮件,让他晚上发根本就是存心为难他,一边起身头昏脑涨地走出办公楼。
    深夜的城市褪去喧嚣,万籁俱寂,错过末班车,许愿只好裹着寒风,借着路灯昏暗的灯光一步步走回家。
    为抄近路,许愿穿过一条小巷,意外的在出口处看见一处摊位,上面摆放着一些笔记本、便笺、铅笔等文具。
    许愿十分诧异,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三更半夜在小巷子出口卖文具,不知不觉间,他已走到摊前。
    “小伙子,看看吧!”摊主阿婆穿着黑色的披风,大大的帽子几乎将头部全部遮住,一眼看去,漆黑一片,隐约可见两抹奇异的绿光,她举起枯槁的手,机械般地挥动着。
    阿婆的声音似有若无,瘆人得慌,许愿顿时脚底生寒。
    “小伙子,这是万能笔记本,能实现你全部的愿望。”不等许愿迈步离开,阿婆指着一本笔记本缓缓开口道:“除了控制人心。”
    “真的假的?”许愿不信。
    “你大可一试。”阿婆颤颤巍巍地把笔记本打开,放在许愿的面前:“写下你的愿望。”
    愿望?许愿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那老秃驴不得好死,小芙爱他爱得死去活来,还有升官发大财……不过,为了方便验证,许愿写道:“马上捡到一百元。”
    只见写着“愿望”的那页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留下一小截白纸,仿佛被人用小刀裁下。
    许愿眨眨眼,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一张钞票晃晃悠悠地飘落在许愿脚旁,许愿颤抖着手捡起钞票,仔细一瞧,真钞,一百元!
    “天啊!”许愿惊叹。
    “小伙子,买吗?”阿婆询问。
    “买买买!”这样的好东西,傻子才不要:“多少钱?”
    “五块钱!”阿婆缓缓举起五根手指头。
    “不用找了。”许愿心情大好,将一百元放在摊位上,拿起笔记本转身就走,生怕阿婆后悔。
    许愿将笔记本牢牢地护在怀里,心中暗笑那老太婆愚蠢,有这等宝贝,还能让自己过得这般穷困潦倒。
    直到许愿走远,阿婆脸上那两抹奇异的绿光才消失不见,她轻笑一声,连带着摊子一起消失在原地。
    回到家,许愿迫不及待地打开笔记本,他小心翼翼地数了数,整整54页,许愿喜不自胜,狠狠地在笔记本上亲了几口。
    这下捡到宝了!
    许愿睡意全无,他躺在床上,将笔记本里里外外认认真真地翻看了几遍,并没有发现不同之处,可它确实让他捡到了一百元。
    突然,许愿瞪大眼睛,万一……那一百元只是巧合?而那消失的一页也只是那老阿婆的障眼法呢?
    不行,他得再试试,许什么愿望好呢?
    许愿翻身下床,提笔,落下一字后,手腕顿了顿,他有些迟疑。
    不过,想起那老秃驴平日里对他的磋磨,许愿咬咬牙:“老秃驴,是你先不仁的,别怪我不义!”
    “今晚,刘经理死于非命!”
    许愿狞笑着看着笔记本又一页纸在眼前慢慢消失。
    一夜好眠。
    次日,办公室的气氛有些凝滞肃穆,昨夜刘经理猝死在家,众人唏嘘不已。
    许愿面色沉重,内心暗自窃喜,心想,那笔记本果然万能。
    办公桌下,他翘着二郎腿,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抖着腿,不亦乐乎。
    瞥见刘经理办公室门口那一抹靓影,许愿暗自下决心,一定要让小芙爱他爱到无法自拔。
    下班后,许愿迫不及待地跑回家,翻出锁在柜子里的万能笔记本,郑重地在笔记本上写下:“小芙深爱许愿!”
    许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笔记本,这次笔记本上的那页纸却没有消失。
    许愿不甘心,一连写了好几页。
    “小芙爱许愿!”
    “小芙喜欢许愿!”
    ……
    笔记本没有反应。
    许愿拿起笔记本,抖了几下:“失灵了吗?”
    那几页纸没有半点要消失的迹象。
    许愿突然想起那阿婆似乎说过:“除了控制人心!”
    想来这万能笔记本也不是全能的,许愿有些失望!
    他撕下那几页纸,揉成一团,随意地丢在垃圾篓里。
    该怎么让小芙爱上自己呢?
    突然,许愿灵光一闪,他可以让自己成为经理,这样,小芙不就成了他的助理了吗?
    日久生情!嘿嘿!
    许愿赶紧在笔记本上写下:“许愿担任经理一职!”
    次日,许愿荣升为经理,同事们都感到难以置信,平时业绩垫底,差点被扫地出门的屌丝居然一跃成为部门经理!
    许愿穿上西装,挺直腰背,昂首挺胸地走进经理办公室,前些天还对他大呼小叫的老秃驴死了,如今这是他的地盘了。
    许愿一点都不在意那是死人坐过的位置,舒舒服服地坐在办公椅上,发出喟叹:“经理的位置,果然就是不一样。”
    平时正眼都懒得看他一眼的同事正点头哈腰地将他的东西一个个的搬进经理办公室。
    曾经的同事,如今的下属,低眉顺眼的站在下首,等待他的吩咐。
    许愿心情格外舒畅,决定不计较这位同事曾经的“过失”,挥手让其退下。
    “小芙!”许愿按下办公桌上的座机。
    “经理,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小芙很快便推门而入。
    许愿赶紧起身凑近小芙,他忍不住握住小芙的柔荑:“小芙……”
    “经理,请您自重!”小芙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
    “误会,误会!”察觉到小芙对他的抗拒,许愿讪讪地放开小芙的手。
    看着小芙因为生气而变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儿,许愿的心神越发荡漾?。
    本想日久生情,可他等不及了,真想马上就拥有这个小妖精呀!
    不能控制人心是吧!那他就逼得她不得不从了他!
    是夜,许愿得到了小芙的详细资料。
    小芙的履历很简单,重本毕业,助理是她的第一份工作,感情史一片空白,父母双亡,除去远方亲戚,家里只有一位老奶奶……
    许愿看到“无感情史”四个字,满意地勾起嘴角,手指在“奶奶”二字上轻轻抚过。
    “小芙的奶奶患病,100万可医。”
    ……
    再次见到小芙,她的脸色憔悴得令人心疼,许愿不敢触碰,怕一碰,她就倒了。
    “小芙,嫁给我,奶奶的医药费,我全包了。”许愿相信小芙一定会答应,她是奶奶带大的,她们的感情很深……
    小芙红着眼眶看着他,泪如雨下:“我……我答应你!”
    小芙哭得凄惨,许愿的心一沉再沉,这么不情愿的吗?他是有多配不上她?
    他有万能笔记本,他可以满足她所有的愿望,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爱他爱到难以自拔。
    奶奶的病好了,小芙成了许愿的妻。
    银行卡内有了他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他买下别墅,举办世纪婚礼,带着小芙游山玩水,到处度蜜月。
    他拥有了小芙,可他也渐渐知道,小芙并不爱他,无论他写下多少个心愿,他都无法让小芙爱上他。
    许愿不懂,他给她钱,给她房产,给她金银珠宝,给她名牌包包……可她为什么还是不爱他?
    小芙总说:“我只是你圈养的金丝雀。”
    在他身边,她觉得压抑,她失去了自由!
    可笑,他有万能笔记本,他就是主宰,小芙必须留在他的身边,必须爱他……
    必须爱他……
    有了孩子,就好了!
    许愿写下心愿,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小芙从小父母双亡,她知道没有父母的孩子会过得多辛苦,所以,她一定不会离开孩子,不会离开他……
    许愿稍稍放下心。
    自此以后,许愿想要什么,写下心愿就能马上得到,渐渐的,他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万能笔记本剩下24页,许愿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心愿,他将笔记本锁起来,一锁就是三年。
    三年来,他过得浑浑噩噩,总觉得心理空落落的,也许是失去了目标,失去了方向……失去了奋斗的动力。
    反正,他已经什么都有了。
    都有了!
    这天,一觉醒来,脑袋里突然传来一阵阵密密麻麻如同针扎般的疼痛,睁眼一看,却见孩子正用彩笔在他那万能笔记本上乱涂乱画。
    许愿大骇。
    他一把夺下笔记本,那万能笔记本只剩下完整的一页。
    许愿有些不安,虽然他如今已没有什么心愿,可这只剩下一页的笔记本却像是生生断了他的退路,他再也不能潇洒肆意地活着,没有万能笔记本为他解决一切烦恼了。
    许愿决定到当初那小巷子口碰碰运气。
    一连守了半个月,那老阿婆都不曾出现。
    许愿决定孤注一掷。
    他拿起笔,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写道:“再见老阿婆一面!”
    写完字的瞬间,纸张消失,笔记本封面“咻!”的一声飞起,落入一只枯木般的手里。
    看清来人,许愿兴奋起身:“老阿婆,快快快,再卖给我一本万能笔记本。”
    “呵呵!呵呵!”老阿婆笑得像破旧的风箱。
    许愿心里一阵阵难受,头也跟着一阵阵眩晕,他感觉到老阿婆笑声里莫名的喜悦,脊背一阵阵发凉。
    “住口,别笑了!”这些年来,凭借着钱财身居高位,许愿素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心里不舒服,他不加多想就呵斥出声。
    “傻孩子,跟婆婆走吧!”老阿婆放下帽子,露出布满皱的脸,笑得格外诡异瘆人。
    “少废话,你那还有没有万能笔记本,没有就滚!”许愿心里害怕,却还惦记着万能笔记本。
    “一页纸一个愿望,耗尽一年寿命。”老阿婆的话如同雷霆:“孩子,你的寿命已经耗尽了!”
    “不,你胡说,你滚!”许愿吓坏了,说着就要跑,却看见那老阿婆身后突然出现数名魂魄,他们拿着万能笔记本的封面,眼神茫然。
    “来吧,来到婆婆身边!”说着,老阿婆就要伸手抓许愿。
    “你没有说那笔记本是要人命的,我不要了,不要了,你拿回去,全部拿回去,我不要了!”许愿痛哭流涕。
    “孩子,你早该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老阿婆摇头。
    门口传来开锁声,老阿婆不再多说,伸出利爪般的手,直接将许愿的灵魂揪了出来。
    许愿拿着他的万能笔记本空壳,看着妻儿抱着他的尸首失声痛哭。
    所以……小芙,还是爱他的,对吗?看,都为他哭了,可惜,他再也不能陪伴他们了。
    唉……
    ……
    “妈妈,我想要那个笔记本!”孩子的声音天真稚嫩。
    “这个怎么卖呀?”女人轻声询问。
    许愿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妻儿,他看到妻儿对老阿婆摊位上的笔记本感兴趣,顿时目眦欲裂,他哭喊着朝老阿婆跪下:“放过他们吧,求你了!”
    老阿婆状若未闻,她的语气充满蛊惑:“这是万能笔记本,能实现你全部的愿望。”
    说着,老阿婆现场演示了一遍,正是当年许愿许下的第一个愿望。
    “马上捡到一百元。”
    看见飘落到身旁的百元钞票,小芙脸色一变。
    “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小芙礼貌地朝老阿婆笑了笑,带着孩子转身离开。
    许愿看着妻儿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的另一边,他听见小芙对孩子说:“宝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想要的东西,要懂得自己去争取,知道吗?”

    
    第四十八话 空坟老人

    天还没亮,老李便爬了出来,端端正正地坐在坟头,他理了理衣服,紧张地看向路口。
    有人来了。
    老李连忙坐好。
    他定睛一看,是老徐的家人。
    老徐的孙子才2岁,小小的一团,乖巧地站着,格外招人疼惜。老李不由得想起了小孙子晨晨。
    今天是清明节,儿子应该会带着晨晨来看他的吧?
    这般想着,老李忍不住朝路口张望。
    怎么还不来?要是赶不上回去的班车怎么办?他走了以后,老宅子也没有人打理,要是错过班车,儿子他们睡哪呀?
    不多时,扫墓的人陆续到来,亡灵们纷纷出来与亲人相聚,唯有老李的坟前,空空如也。
    老李时不时看向路口,直到最后一抹光消散,人们渐渐离开,亡灵也回到墓中,他失落地低下头。
    “老李,给。”老徐递给老李一壶酒。
    老李心情烦闷,他接过酒,一口喝下。
    “你儿子今年又没有来看你?”老徐不由得问道。
    “他工作忙。”老李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你可以去看他们啊!”老徐道。
    “这……”
    “你现在是鬼,你想去哪就可以去哪!”老徐拍了拍老李的肩膀:“不过,三天之内得赶回来,否则就只能沦为孤魂野……”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不等老徐说完,老李拍了下脑门,起身就走。
    “千万要赶回来啊!”老徐不放心地喊道。
    “知道啦!”老李头也不回。
    ……
    和电视上的鬼有些不同,老李不能飞檐走壁,也不能瞬间移动,他飘到班车上,一路辗转,等他赶到儿子家,已是次日深夜。
    儿子一家都已睡下,老李穿过房门,看到了两年未见的儿子。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应该是工作压力太大了,老李心疼地帮儿子掖了掖被子。
    半饷,老李飘向晨晨的房间。
    晨晨睡得很香,怀里还抱着老李买的变形金刚。
    他的嘴巴嘟着,一滴晶莹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老李伸手拭去,在他的手触及到晨晨的那一瞬,晨晨猛地打了个寒颤。
    老李连忙收回手,暗骂自己真是愚蠢,他现在是鬼,手上一点温度都没有,怎么能碰孩子?
    老李正暗自懊恼着,晨晨睁开眼睛,待看清眼前的人后,他兴奋地叫道:“爷爷!”
    说着,他就要扑到老李的怀里。
    老李连忙后退几步。
    看着孩子不解的眼神,老李心疼地解释道:“爷爷身上凉。”
    “爷爷,我好想你。”晨晨一眨不眨地看着老李。
    老李的声音有些哽咽:“爷爷也很想晨晨,爷爷以后会经常回来看晨晨的。”
    “爷爷说话算话。”说着,晨晨翘起了小拇指。
    “好!”担心冻到晨晨,又怕孩子失望,老李无奈地虚点了一下晨晨的小拇指。
    晨晨还是抖了一下,他爬进被窝里,将热水袋找出来,递给老李:“爷爷,抱着这个就不冷了。”
    看着孩子清澈见底的眼睛,老李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浑身的血液似乎又重新开始流动,眼角有些湿意,他伸手擦了擦。
    老李他如往常那般拿起一旁的故事书,念给孩子听。
    月光透过小窗洒落在地,一位老人正在给他的小孙子讲故事,一切是如此的美好而又温暖。
    ……
    次日,晨晨显得有些疲惫,老李以为孩子睡眠不足,心疼坏了,暗自责怪自己昨晚不该将孩子吵醒。
    这天傍晚,他正在陪晨晨搭积木,正要将一块积木递给晨晨,却惊讶的看见自己的手穿过积木,他担心吓坏孩子,连忙看向晨晨,发现晨晨已经睡着了。
    老李不疑有他,只道晨晨昨晚没睡好,再说,小孩子本就容易入睡。
    儿子儿媳先后下了班,儿子将熟睡的晨晨抱回屋内。
    老李看着自己越发透明的双手,他知道,再不回坟地,他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最终成为一只虚无缥缈的孤魂野鬼。
    老李飘到街上,好不容易才等来末班车,一路上,眼看着身子越发趋于虚无,他心急如焚。
    不等班车停下,老李连忙飘了出来,他颤抖着魂魄,拼命地朝山头飘着。
    他隐隐感觉到坟地对他的排斥,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不停地将他往外推。
    老李绝望了,明明他还没有完全沦为孤魂野鬼,明明距离三天的期限还有几秒钟,为什么,为什么?
    这时,一只手从坟地里伸了出来,揪住老李的衣领,猛地将他拉了进去。
    不等老李反应过来,那只手狠狠地拍向老李的脑袋:“你疯了吗?”
    老李一看,是老徐!
    老徐很生气,见老李已无大碍,钻回坟墓里,不肯再理老李。
    老李自知理亏,安静地蹲在坟头,也不说话。
    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孩子。
    没想到,没过几天,儿子一家居然来到了老李的坟前。
    老李喜出望外,连忙爬了出来。
    儿媳搂着晨晨,跪在坟前边哭边骂:“你要我的命你拿走就是,干嘛对孩子下手啊!”
    儿子满脸悲痛:“爸,我没想到你这么狠的心,你是想要将晨晨带去陪你吗?”
    儿媳一听那还了得,站起来指着墓碑就骂:“你再伤我的儿子,别怪我请道士叫你魂飞魄散!”
    老李愣住了,只见晨晨的脸色苍白,额头还发着冷汗,看见老李,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嘴里小声念着:“爷爷,爷爷。”
    老李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摸了晨晨一下,一时间悔恨交加。
    孩子有个什么好歹,他干脆魂飞魄散算了。
    儿媳还在叫骂着,晨晨却悄悄走向坟墓,儿媳大惊,正要将孩子抱回来,只见晨晨拔出坟前的一株野草,说道:“妈妈,爷爷住的这个地方好多草,其他爷爷奶奶住的地方好干净啊!”
    见状,儿子儿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晨晨到底还是没有出事,自那以后,儿子一家每年清明节都会前来看望老李。

    ?????? 备注:本文于4月18日在福建农林大学“仲春踏至农林大,吟诗清明书香散”征文比赛中获二等奖,禁止他人转载。





    
    第四十九话 陪伴

    她独自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桃树发呆。
    那是新婚之时,她跟丈夫一起种下的,如今,桃花又开了,人……却不在了。
    她守着这栋古宅,已经几十年了。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承载着她和丈夫的点点滴滴,即便它们不停地让她回想起以前,不停地提醒她,她永远地失去他了……
    每一天,每一夜,无尽的思念几乎就要将她吞噬,他那无处不在的幻影一遍遍凌迟着她的心脏,一次次出现,一次次消失,短暂希望,无尽的绝望。就算终日循环往复,她也还是……不愿离开,不舍离开。
    一阵清风袭来,带来阵阵桃花香,熟悉的味道轻易的勾起她的回忆,过往的一切,好的坏的一起涌上心间,她觉得心里臌胀胀的难受,苦涩得几乎就要疯掉。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她挣扎着起身拿起听筒。
    “妈,我们明天中午就到。”电话那边是远在国外的儿子。
    “好,路上要小心啊!”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您放心吧,妈,不过,这次您说什么都要跟我们走。”
    “妈不走,妈能照顾好自己。”其实,儿子早些年便想将她接到国外居住了,但她……
    “妈,您一个人在国内,我们怎么可能放心?”
    “你爸回来看不见我,会伤心的。”说着,她看向院子里的满树桃花。
    “妈,爸他已经……唉,妈,先不说了,要登机了。”
    她不想离开古宅,即便那人让她苦等几十年,她也……不忍心离开。
    ……
    夜深了,周围的事物隐藏在黑暗里,但她清楚地知道哪个地方摆放着什么物品。这里的每一个小物件是她和丈夫一起挑选的,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她怕换了太多的东西,如果有一天,他回来了,会不适应。
    她呆呆地看着窗外模糊的轮廓喃喃自语:“你怎么都不回来看我?”
    其实,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她累了,真的好累,好累。
    可……为什么当初要对她那么好?这么多年了,她怎么都忘不了他。
    她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啊!
    “我好想你……”她的低语似有若无。
    子时,她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桃花树下,而这一次,他看起来是如此地真实,不像往常那般,轻轻一眨眼就消散。
    即便知道可能是幻影,她也要不顾一切地走向他。
    她颤颤巍巍地起身,她拄着拐杖,她拼命地走着,还没走几步便气喘吁吁。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走到了那人跟前。
    他的面容渐渐变得清晰,与记忆中的翩翩少年重合,她泣不成声:“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了!”
    他的笑容一如从前,她似乎能看到他眼底那熟悉的爱意。
    “真的,是你吗?”她问。
    “清清,我一直都在。”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她哭了,仿佛要哭尽这几十年的委屈,所有的坚强勇敢,在真真切切的看到他以后,溃不成军。
    “清清。”他握着她的手。
    她这才发现,自己原本那满是皱褶的手突然变得纤细白嫩。
    她惊诧地看向他,浑身的疲惫和无力感也消失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放松。
    “我……”
    “我一直在等,等你阳寿尽的那一天。”他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清清,这次,我再也不会抛下你了。”
    原来,她也死了吗?
    她扑到他的怀里:“也好,我们都不必再等了。 ”
    ……
    次日,儿子发现她坐在桃花树下,已经没了生息,她走得很安详,脸上还带着幸福的笑容。

    
    第五十话 替死鬼

    “砰。”一声巨响。
    陶静的眼前闪过一团影子,只见一个女人狠狠地砸在地上,脑浆瞬间迸裂,浓稠的鲜血缓缓蔓延到陶静的脚下……
    陶静脚一软,跌坐在地,她哆哆嗦嗦的拿起手机:“喂,110吗?东苑小区有……有人跳楼了。”
    陶静不敢上前探女人的鼻息。
    她……应该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吧。
    警察尚未到来,陶静不能轻易离开,她蹲坐在不远处的路灯下,借着昏暗的灯光,她似乎看见女人正在看着她,嘴角还带着一抹瘆人的笑意。
    周围安静的可怕,她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几乎就要破出胸膛。她隐约觉得那个女人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下去时,警笛声呼啸而来,在这寂静的夜里,警笛声对于陶静来说是那么的悦耳,她几乎泪流满面。
    陶静起身风一般奔向警车,见到警察同志后,这才稍稍放了心。
    陶静带着警察来到女人坠楼的地方,却不见那女人的身影。
    怎么会这样?
    陶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十分确定女人就是掉在眼前这个位置,可现在女人却消失得一干二净,就连地板上的裂缝也不见了。
    警察同志尽职尽责地询问了一下被警笛声引来的小区住户,确定没有什么异常后,将陶静批评教育了一番,这才离开。
    陶静不住的赔不是,眼睛却不停地瞟向女人坠楼的地方。
    真的是幻觉吗?
    陶静一直惦记着那个女人的事情,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梦中,似乎有人在对着她吹冷气,那股凉意深入骨髓,几乎就要将她冻结。
    陶静废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将眼睛睁开,待看见眼前的场景,她恨不得当场晕倒。
    只见那女人的脸几乎就要贴在陶静的脸上,她的眼睛流出腥臭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的落在陶静的脸上,她的长发披散在两侧,轻轻摇曳着,发丝抚摸着陶静的脸颊,就像毒蛇般,冰凉滑腻。
    陶静想,她或许应该尖叫一下。
    陶静张开嘴巴,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更可怕的是,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动弹。
    女人看着陶静惊惧惶恐的表情,她的眼里泛着莫名幽光。
    陶静欲哭无泪,她觉得自己在眼前这个女人的眼里就是一块肥肉,而且是让女人很满意的那种。
    陶静无处可逃,逼不得已与女人对视,女人的眼睛有一股可怕的魔力,似乎要将她的魂魄吸出,陶静只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灵魂扭曲变形,她觉得自己就要被眼前的女人吸食殆尽了。
    不,不行,她怎么能莫名其妙的死去?
    陶静拼命挣扎。
    “啊。”陶静冲破了禁锢,她睁开眼眸,眼前已经没有女人的身影了。
    陶静试着动了一下身子。
    还好,可以动了。
    看着四周与往常一般无二的物件,还有那看起来格外亲切的阳光,难道……那女人只是一个梦?
    陶静实在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
    其实,她宁愿那真的只是一个梦。
    陶静出门上班时,又路过了女人坠楼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女人就躺在那儿,死死的看着她……
    平时觉得特别漫长的工作时间转瞬即逝,陶静不得不艰难的踏上归途。
    路过那地方时,陶静紧张兮兮的停下脚步,还抬头看了几秒,确定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后才快步离开。
    没办法,陶静担心那个女人又掉下来,不小心砸死她。
    这天晚上,陶静捧着一杯牛奶,站在窗前,边欣赏夜景,边小口小口的喝着。
    她看到那女人的面容一闪而过,还是一如既往的可怕。
    陶静愣了整整一分钟,这才机械般的趴着窗沿往下看。
    果然,那女人又跳楼了。
    陶静看着那女人身下不停蔓延的深色,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嘶,好疼。
    不是在做梦?
    哈?
    陶静久久不能回神,就这么看着那女人躺在地上,然后慢慢消失……
    真……可怕……
    陶静无比确定她见鬼了,而且那鬼似乎对她很感兴趣。
    陶静瑟瑟发抖。
    她在想,那鬼会不会有什么遗愿没有完成,不愿投胎转世,所以才不停的出现在她面前。
    毕竟她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而且,小说里面也说了,某鬼只有女主角才能看见,所以鬼拜托女主帮忙完成心愿,虽然一开始把女主角吓得够呛,但那都是无心之失。
    陶静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女鬼要是想伤害她,早就下手了。
    以防万一,陶静特意找楼下的温婆婆讨了一个护身符,将其佩戴在胸前,入夜,她徘徊在女鬼坠楼的地方附近。
    她想,等女鬼下来后,她要跟她好好聊聊。
    一直到深夜,女鬼都没有再次跳下课。
    嗯?
    陶静抬头一看,差点被吓到魂飞魄散。
    只见那女鬼站在天台的围栏上,微风吹起她那血红色的长裙,就像暗夜里夺命的魔鬼。
    思前想后,陶静决定到天台上会一下她。
    毕竟,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等死。
    再说,说不定人家真的只是有什么事情要拜托她呢?
    陶静脚抖得不成样子,等她挪到天台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
    女鬼估计已经走了吧?陶静心想。
    陶静打开天台的门。
    “大……大姐。”陶静下意识叫道。
    女鬼闻声缓缓回头,定定地看着她。
    “咳咳,美……美女。”陶静努力扯出笑容:“你看你,那么好看,别想不开啊。”
    “是啊,不要想不开。”女鬼幽幽道。
    陶静第一次听到女鬼的声音,她抖了三抖:“对,对啊。”
    “那个……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你吗?”想起自己的来意,陶静鼓起勇气问道,她想,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她都可以做。
    “有啊。”女鬼缓缓地抬起手。
    陶静不受控制地走向女鬼,触及那刺骨冰寒的手时,她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她惊悚的发现自己正站在围栏上,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她就死翘翘了。
    陶静猛地收回脚,因为用力过猛,摔在天台上。
    臀部摔得有点惨,不过比起摔成肉饼,这点疼根本不值一提。
    活着真好,活着真好。
    陶静无比庆幸。
    突然,如鹰爪般的手猛地砸在她的肩膀上,陶静就这么被拎了起来。
    陶静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个女鬼。
    “你非要清醒着受罪,那就怪不得我了。”
    到这个时候,陶静要是还相信女鬼没有要害她的意思的话,她就不用活了。
    但她怎么可能乖乖受死,她奋力挣扎着,眼看就要被扔下天台,陶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她不想死。
    陶静挣扎得更厉害了。
    “我去。”陶静被狠狠地扔在地上。
    还好是扔在天台上,她的小命还在。
    陶静舒了一口气。
    只见那女人的手像是被烫着了般,眼神里含着滔天的怒火,陶静毫不怀疑,如果眼神能化成实质,她早就被烧成灰烬了。
    不过,那女鬼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咧?
    陶静顺着女的视线一看。
    哎呦,这不是白天找温婆婆要的护身符吗?
    她一直觉得温婆婆神神叨叨的,整天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其实,她是不太相信温婆婆真的有什么神通的,要这个护身符也只是想加点安全感,她压根不觉得它会有什么用。
    没想到啊,这小小的符咒却救了她的命。
    陶静决定了,如果她能活着回去,温婆婆就是她的再生父母。
    陶静挺了挺胸脯,见那女鬼果然后退了一步,陶静嘚瑟极了,故作高冷的抬起头,轻启朱唇,缓缓说道:“滚。”
    女鬼似乎有些不甘心,陶静小心翼翼的拿起护身符,轻轻地晃了晃,装作气定神闲的看东看西,其实一直注意着女鬼的动向。
    怎么还不走?
    女鬼来来回回飘了几圈,陶静的后背都湿透了。
    终于,那女鬼消失了。
    女鬼走了很久以后,陶静才爬了起来。
    没办法,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陶静缓了缓神,拔腿就跑。
    “婆婆,婆婆。”陶静一路跑到温婆婆家,门一开,她直接扑到了温婆婆的怀里:“那个……她……这个……我……”
    陶静小心翼翼地拎着护身符,努力向温婆婆说着方才的事情,越急越说不清楚。
    温婆婆看着拼命比划着的陶静,连忙将人迎进屋内,倒了一杯温水,示意陶静慢慢道来。
    陶静哭着抱着婆婆,抽抽搭搭的将事情讲述了一遍:“婆婆,从此以后,您就是我亲妈。”
    温婆婆慈爱地安抚着陶静,轻轻拍着她的背部,想着陶静口中的女人,她皱眉不语。
    “我想,她大概是想找个替死鬼。”良久,温婆婆说道。
    “替死鬼?”陶静震惊:“难道她还能复活不成?”
    “她是自杀而亡的鬼魂,罪孽深重,地狱不收,天堂不留,只能被禁锢在自杀之地,循环往复的自杀,受尽折磨。”温婆婆叹息道:“若想获得投胎的资格,只能迷惑另一个人自愿代替她。”
    “那……如果……我……”陶静一阵阵后怕,如果她没有及时清醒,是不是就要替那个女鬼……
    “是的。”温婆婆点头。
    “婆婆,婆婆,现在怎么办呀?”陶静倒吸了一口气,她觉得那个女鬼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别怕,我会替她超度的,以后,她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择日不如撞日,温婆婆连夜到天台作法,不多时,女鬼出现了,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脸上干干净净的,还挺好看的。
    她感激地对温婆婆说道:“谢谢您。”
    说着,她看向陶静:“对不起,我……我实在是受够了……”
    受够了就能让别人做替死鬼?
    陶静其实很想吐槽,但想着她就要投胎了,还是转而说道:“下辈子,不要再想不开了。”
    “好。”女鬼眼泪涟涟的应道:“你真是个好人。”
    “额,好吧。”陶静摸了摸鼻子。
    终于送走了女鬼,陶静松了一口气。
    不过,温婆婆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她为什么偏偏找上你了呢?”
    陶静也觉得有些费解,难道她和那个女鬼冥冥之中还有什么牵绊不成?
    陶静并没有疑惑太久,几天后便无意中从同事那得知,她的窝正是那个女鬼生前住的地方。
    吓得陶静连夜搬走。
    太……可怕了……

    
    第五十一话 清明雨传说

    “母亲,您先喝。”云螭舔了舔干裂脱皮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将碗递给江临月。
    江临月无奈地抿唇凑近碗沾了点泥水:“该螭儿了。”
    云螭这才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下。
    应龙不忍再看,转身跑出屋,阳光炙热灼目,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干涸龟裂的土地,应龙看向天际,哽咽道:“您当真要置这些百姓于死地吗?”
    然而,回答应龙的只有越发炽热的温度。
    墙角处,那里只剩下半桶泥水,这是他寻遍方圆几千里,好不容易得来的,虽然脏,却是村民们的救命水。
    不过,他可能……再也找不到了……
    不多久,村民们纷纷上门讨水,眼见只有半桶泥水,皆露出失望的表情:“应龙,怎么你找的水一天比一天少,一天比一天脏啊?”
    连年大旱,就连村民们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应龙为大家寻找水源已经变成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抱歉。”应龙的语气有些沉重。
    来不及继续声讨应龙,村民们争着抢着喝泥水。
    一滴不剩。
    往常应龙还会在一旁看着,确保每个人都能喝到水,可如今他已经无力再管了。
    这次真的……结束了!
    见应龙家里已经没有水了,村民们陆续离开,应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江临月不由得担忧地问道:“夫君,你没事吧?”
    “临月,没水了。”应龙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
    江临月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很快便镇定下来:“夫君,你和螭儿会没事的。”
    “但村民们怎么办?你怎么办?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死吗?”应龙的眼泪不能遏止地往外汹涌,胸腔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像山谷里的回音一样的哭声,他大吼道:“我做不到。”
    应龙说着就要往外冲,江临月连忙抱住应龙,哀求道:“夫君,天命不可违,求求你不要做傻事,好吗?”
    “临月。”应龙痛苦地握住江临月的双手,缓缓闭上眼睛。
    是夜,应龙彻夜未眠,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妻儿的睡颜。
    ……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大地,一条巨龙腾空而起,伴随着电闪雷鸣,连年干旱的大地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雨。
    “夫君!”江临月闻声疯了般跑出门,她看向天际那条巨龙,看着他拼尽全力嘶吼着,拼了命地想给他的村民们带来更多的雨水,她看着他骤然消失在天际,江临月跪坐在地,喃喃道:“为什么?”
    为什么……
    大地终于恢复了生气,村民们不再需要找应龙讨水,小木屋渐渐的似乎已被遗忘。只有江临月和云螭守着小木屋,日夜祈盼应龙归来。
    江临月其实一直都知道,玉帝不喜这人世间的龌鹾,他决心要毁了芸芸众生,重新创造世界。
    可是,她的夫君太善良了,真的太善良了。
    他明明可以看着众生灭亡,明明可以迎接新的世界,明明可以……活下去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跟玉帝作对呢?为什么?
    应龙终于回来了,就在江临月对他的生已经不抱希望之时,他回来了。
    江临月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是啊!玉帝震怒,应龙怎么可能好好的回来呢?
    玉帝留了应龙一条命,可悲的是,他拯救的村民却容不下他。
    江临月听见他们说:“看见他头上的角了吗?应龙是妖怪,他一走就下雨了,之前干旱肯定是因为他。”
    “对对对,他作恶多端,害死那么多人,老天爷开眼,现在他重伤在身,咱们赶紧杀了他,以绝后患。”
    “杀了他!”
    “杀了他!”
    ……
    应龙被烧死的那一天,江临月和云螭被村民们押着跪在他面前,她泪如雨下:“这就是你一直护着的村民,你后悔了吗?”
    应龙看向村民们愤怒的脸,他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应龙终究还是死了,死在他的村民手里。
    再也没有龙傻傻地为人类寻找水源,再也没有龙抱着必死的决心为村民降雨,世间再次陷入干旱。
    可笑的是,他们依然认为这一切磨难都是应龙带来的,应龙走了,老天爷还不降雨,是因为这世间还有应龙的孽种!
    村民们疯了,他们杀红了眼,但凡有一线希望,他们都会不顾一切地抓住,倘若杀了妖怪的孽种能换来雨水,他们求之不得。
    江临月护着云螭是吧?她这是要跟全人类作对啊!反正她是妖怪的妻子,是孽种的母亲,她……留不得!
    江临月死了,死不瞑目。
    她走了,云螭怎么办?
    他还那么小,怎么保护自己?
    云螭眼睁睁地看着父母亲先后死在自己面前,他目眦欲裂,他的体内汹涌着澎湃的力量,他叫喊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幻着。
    一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村民们吓坏了,他们不顾一切地往云螭身上丢石头,试图杀死这妖怪。
    突然,一条小金龙冲上天,他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是龙!”
    “是龙啊!”
    ……
    村民们纷纷跪下:“龙王大人,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小金龙状若未闻,在空中不停地盘旋,一时间,大雨倾盆,雨水疯狂地冲刷着大地。
    小金龙在上空盘旋怒吼,绝望、痛苦、愤怒……太多太多的情绪夹杂在吼叫声中,人们想起了枉死的应龙和江临月,他们沉默了。
    他们低垂着头,无声忏悔着。
    小金龙恨不得淹死他们,替父母报仇,但这些村民是他的父亲拿命换来的,即便他们愚蠢又自私。
    他不能杀他们。
    不能……
    他终究还是选择转身离开,消失在天际。
    自此,每到江临月忌日这天,总会下雾蒙蒙的小雨,老人们说,那是小金龙在为母亲流泪。
    人们唤之:“清明雨。”

    
    第五十二话 搬走

    他正在收拾东西,仔仔细细地,一个不落地,将他所有的物品都放到行李箱里。
    她问:“你要出差吗?”
    “不,我要搬走。”他头也不抬。
    她泪如雨下:“我跟你一起走。”
    “那里住不下你。”他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
    他终于收拾好了,整整三大袋的行李,他轻轻松松地拎了起来。
    他打开房门,他就要离开了。
    她抱住了他的背脊,当真真切切地触碰到他,她那颗漂浮不定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还很爱很爱她的人,说搬走就搬走,毫不留情。
    一定是幻觉吧!一定是梦吧!
    她紧紧地抱住他,她卑微地祈求道:“别走,别走……”
    他叹了一口气:“我希望你能忘了我。”
    “你告诉我,你要搬到哪里去?”她哭道。
    他没有回答,轻轻地挣脱开,提着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跟在他的身后,走过一条条或熟悉或陌生的街道,遇见一个个或陌生或熟悉的人。
    恍惚间,她看见曾经的他们在街上牵手,看见他们相拥,她看见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她一路走,一路哭。
    时间啊,最是无情,曾经那么爱她的人,也变了啊!
    他说:“到了。”
    周围的幻影闻声破灭,她看到眼前的新坟,墓碑上的他笑得很暖。
    她泣不成声,她抓住身旁他的手:“不,这不是真的。”
    他的手很凉,刺骨的冰寒几乎要将她冻结,但她不敢放手,她怕一松开,他就不见了啊!
    “我要搬走了。”他的语气冰冷而又无情,但他的眼里却是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他不敢看她,他害怕她的眼泪会让他舍不得离开。他试图告诉她,他已经死了,他不爱她了,他一点都不想留下,他要走了,就要永远地离开了。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放不下?
    这样,他怎么走得安心?
    “我要搬走了。”他机械般地重复道。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良久,他回握,很紧很紧。
    ……
    她坐在沙发上,眼神茫然地看着周围,这个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痕迹。
    可她分明记得,应该还有一个人的,一个对于她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是谁呢?
    搬走了吗?
    也从她的记忆里,搬走了吗?




    
    第五十三话 轮回

    我被禁锢在这黑色的小匣子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我似乎遗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我忘了我是谁,来自哪里。
    我努力回想,却只看到一片虚无。
    但我知道,我在等一个人,见到她,我才能离去。
    这天似乎是清明节,小匣子前人来人往,然而没有一个人为我停留。
    我有点失落,也是,连我自己都已经忘了自己,还会有谁记得我呢?
    “明月。”恍惚间,我听到一声呼唤声。
    而这一次,小匣子没有锁住我,我终于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跪在小匣子前,哭得撕心裂肺。
    她一遍遍地呼唤着:“明月,明月!”
    她是那么痛苦,那么地憔悴,我感到无所适从,心就像被浸在寒冰中,悲凉到无法呼吸。
    眼底一片清凉,我轻轻一抹,手指上的液体在月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我哭了?
    原来,我也是会哭的吗?
    那个女人能牵动我的心弦,她就是我要见的那个人吗?她……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或许我就是明月,她惦记着的,放不下的明月啊!
    我一路跟着那个女人,她的背影孤独而又寂寞,月光轻柔地洒在她微白的发丝上,轻抚着她那微驼的脊背。
    不,她的发丝应该是乌黑的,她的脊背应该是笔直的,她……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
    我不敢再看她,我害怕无尽的痛苦将我吞噬,我知道,那是心疼。
    女人终于到家了。
    她安静的坐在角落,和黑夜融为一体,我只能看见她那泛着光的眼眸。
    “明月……”我听到了她的叹息声,她似乎累了。
    她浑身弥漫着痛苦和绝望,她的眼睛渐渐失去光泽,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她似乎要就此归去……
    不要!
    不要!
    我呼喊着:“不要!”
    我分明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我相信,我就是明月,那个女人深爱着的明月。
    但她听不见,她听不见我的声音。
    她不知道我就在她的身边。
    她累了。
    她想要离开。
    不!
    我跪在她的面前,我试图握住她的手,但我什么都抓不住。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虚无的身体。
    月光透过窗户缝隙洒落在我们身上,我看见她正缓缓地闭上眼眸。
    “妈!”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叫她妈妈?
    女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她睁开眼睛:“明月,我的明月,是你吗?”
    “妈!”眼前这个女人,分明就是我的母亲,那个本该明媚鲜活的女人,因为思念她那早逝的女儿,快速老去……
    我扑到她的怀里,放声大哭,就像幼时受了委屈寻求母亲的安慰那般。
    原来我一直寻找的人,就是我的母亲啊!
    她颤抖着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明月,我的孩子,妈妈好想你,好想你。”
    “妈妈。”我想说的太多,我爱她,我想她……
    但月光渐渐消失,我隐隐感觉到那黑匣子在召唤我,我知道,我即将离开。
    “妈妈,好好活着。”女儿不孝,让母亲日夜思念,白了头发,弯了脊背,如今,我只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我看到自己的身躯在慢慢消散,我焦急地看向她,我哀求道:“答应我!”
    “好!”她不舍地抓住我的手,泪如雨下:“妈妈答应你。”
    ……
    然而这一次,我没有回到小匣子里,就在母亲说出“好!”的那一刻,我被一缕轻柔的光带走,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放松。
    我知道,母亲和我终于放下了执念。
    我就要步入轮回了。
    ……
    轮回,新的开始。

    
    第五十四话 虫

    他靠在墙上,水珠打湿了他的衣服,冰冰凉凉的,就像女人滑腻的肌肤,也许是这样的触感吧,他蹭了蹭。
    屋子的角落里堆满待卖的废品,昏黄的灯光将它们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夜风从玻璃窗的裂缝间挤入,影子随之摇摆着,就像魔鬼在狂舞。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它们献给他一个人的表演。
    他拍了拍手,卖力地为它们喝彩。
    “神经病啊,三更半夜吵什么吵?”隔壁老王将他的门踹得“砰砰”响,骂骂咧咧一直说个不停。
    他撇了撇嘴,现在的人啊,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是礼貌,真是。
    他低下头,隐约间,他看到几个小东西在地上蠕动,他眯了眯眼睛,那是几只肥硕的虫,他伸手抓起最近的一只,放在手指间轻轻一搓,圆圆鼓鼓的一小只,拼命地扭动着,可爱极了。
    白白的,嫩嫩的,就像媛媛的脸。
    说起来,他们有整整十二年没有见面了,这一次,他差点认不出她来。    
    在他还是学生的时候,媛媛总爱跟着他,那时候,他嫌她的脸太圆,皮肤不够白,身段不够好,他觉得她配不上他。
    记得那天刚刚下过雨,明明不顺路,媛媛却偏要跟着他一块儿走,看着路边的积水,他起了逗弄的心思,用力地踩泥水,故意溅了她一身,她吓了一大跳,一屁股摔倒在地,满身泥泞,很是狼狈,他愈发兴奋,双脚离地,再狠狠地跺在地上,溅了她一脸。
    那天,她是哭着离开的,自此再不肯搭理他。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是有点过分了,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先低头。
    说不上为什么,他总觉得,她还会像之前一样,不管他有多恶劣,没几天就又屁颠屁颠的跟在他的身后。
    可一直到毕业,她都不再搭理他。
    他想,她定是被他伤透了心。
    虫子挣扎的力度慢慢变小,他小心的将它放在地上,看着它慢慢恢复力气,又开始蠕动起来。
    前些日子在同学会上偷偷看了她几眼,听旁人说她一直单身,他的心嘭嘭直跳,难道,她一直都忘不了他?
    其实,再次见面,他可以确定,他心里也是有她的。
    媛媛看上去很有钱的样子,他看见了她包包上“LV”的标志,这么说吧,这是他不吃不喝一辈子都买不起的。
    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却因为谁都不愿意先低头而互相折磨,这又是何必呢?
    或许,他应该哄哄她?
    次日,他把屋子里的废品都拖出去卖了,为了早点跟媛媛见面,他连水都没能来得及喝一口,炙热的太阳差点没把他晒干,忙碌了一天,累得头晕目眩,好不容易得了几十块钱,顾不得饿得瘪瘪的肚子,他咬牙买了一束花。
    实际上,他并没有花费太大功夫就打听到了她的公司的地址,太有名了。
    前台小姐长得标志,人却不怎么样,居然直接让保安将他轰了出来,呵,也不睁大狗眼瞧瞧,他可是这家公司未来的男主人,等着瞧吧,他一定要让保安将这家伙拖出去,狠狠地扔在地上。
    他站在她的公司门口等她,因为常年窝在家里,他的脊背有些弯了,脚也没什么力气,一直在打颤,他拼命挺直腰背,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他打量着眼前的公司,就像在看着自家的庭院,真气派呀。
    不过,他不太喜欢这样的装修风格,应该再霸气一点,譬如外墙应该涂得金灿灿的,这样才能彰显独一无二的财力,正想着应该怎么装饰自家公司时,下班时间到了。
    他赶紧打起精神,仔细搜寻人群中的那抹倩影。
    不过,那些工作人员居然都捂着鼻子,离他远远的,他怒不可遏,等着瞧吧,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他看见了她,他捧着花跑上前,露出他昨天晚上对着积水不停练习的最迷人的笑容:“媛媛,当初是我的错,原谅我吧。”
    他看见她上下打量着他,瞧吧,瞧吧,媛媛还是忘不了他。
    媛媛睁大了眼睛,看到他手里的康乃馨,她似乎有些惊讶,他不由得挣开双臂,等着媛媛扑入他的怀里。
    “请问,您是?”她问道。
    “我是峰哥啊,你最爱的峰哥啊!”媛媛不是一直忘不了他吗?不是为了她守身如玉十几年吗?怎么现在又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
    他急了,媛媛到底怎么回事,他已经花光所有积蓄买花哄她了,她还想怎样?真是不懂事。
    “你在胡说些什么?”女人蹙眉。
    “媛媛,你不是最爱我了吗?我们结婚吧,我成全你。”
    媛媛气笑了,眼前的男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说话颠三倒四,估计是不知道哪来的疯子吧,她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摇摇头转身离开。
    “媛媛,媛媛,其实我心里是有你的,你不要闹了!别走啊!媛媛。”他还要上前,几个保镖一拥而上,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狠狠地丢在路边。
    他绝望地看着她坐上车子,扬长而去。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感情说变就变,唉。
    他摇摇晃晃的回窝,躺在床上,饿了整整三天,差点死翘翘。
    实际上,他是个很伟大的人,瞧瞧那些个自以为是的城里人,塑料瓶、纸板随便扔,一点都不知道爱护环境,也只有他敢顶着众人鄙夷的眼神,从垃圾桶里将它们翻出来,他真是太伟大了。
    不过,如今他失恋了,他一点都不想动了。
    他又看见了那几只小虫,这一次,他一点都不觉得它们可爱了,他将它夹了起来,看着它圆滚滚的身子发呆。
    想想当年也算是他抛弃了她,而如今……
    诶?会不会,她其实只是单纯的报复他而已,如今她总算如愿了,看着他像垃圾一样被丢到路边,她一定高兴坏了吧。
    真是心机深沉的女人。
    可恶!
    “啪。”虫子被捏扁了。
    “要怪就怪那个女人吧。”他愤愤地用被子盖过头。
    只有睡眠才能让他暂时忘记饥饿。
    第三天,他已经饿到出现幻觉了,他心想,再躺下去,他真的就一命呜呼了。
    唉,失恋了都不能好好休息一下,真是劳碌命。
    他只好拖着虚弱无力的身体,继续他那伟大的事业。

    
    第五十五话 死亡循环

    夜已深,昏暗的路灯,黯淡的星光,万物寂寥。
    秦桑有些困倦,在等绿灯的间隙,她竟入了梦,半睡半醒间,她看见不远处的那抹绿光亮起,恍恍惚惚的发动了车。
    “砰!”
    如同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在秦桑的脑袋上,她一下子清醒了。
    她似乎……撞到什么东西了。
    她哆哆嗦嗦的打开车门。
    看着眼前已经扭曲变形的电动车,她差点瘫软在地。
    她好像……撞到人了。
    秦桑的脑子一片空白,机械般的四处查看。
    诡异的是,车子四周竟然空无一人。
    难道……那个人在车子底下?
    秦桑的心嘭嘭直响,几乎就要跳出胸膛。
    那个人……该不会被压成肉饼了吧?
    她闭上眼睛,缓缓俯下身,眼前浮现一具死不瞑目的尸首,她冷汗淋漓,不由得睁开眼,车底下竟然也没有人。
    或许,她只是不小心撞到一辆电动车而已。
    秦桑松了一口气,她扶起电动车,在车上留下纸条,诚恳地表达了歉意,附上联系方式。
    经这一事,秦桑已无睡意,她小心翼翼的开车往家赶。
    又是一个十字路口,虽然只有她一辆车,但她依然耐心的等着绿灯。
    秦桑计算着车子和那电动车的修理费,正想得入神,就在这时,“啪!”的一声闷响自耳边传来,她下意识的转过头,却看到一只鲜血淋漓的血手印。
    秦桑尚未回过神来,又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攀着她的车窗沿,艰难地爬了起来,露出上半张脸,看到秦桑,女人瞪大双眼,僵在窗外。
    女人的左侧脸已经血肉模糊,似乎是在地上狠命摩擦造成的,隐约看到一些沙砾,秦桑倒吸一口凉气。
    突然,女人激动地拍打着秦桑的车窗,疯癫可怖,秦桑脚底发凉,以为是厉鬼缠身,下意识的将车开出好远。
    秦桑看向后视镜,那女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万一……她是人呢?
    或许,她只是在寻求帮助?
    秦桑越想越不安,将车倒了回去,她颤颤巍巍地走向那个女人。
    “小姐,您没事吧?”秦桑离那女人几步远,试探着问道。
    眼看那女人没有任何反应,秦桑提高音量:“小姐?”
    女人脸朝下趴着地上,下半身隐藏在黑暗里,看不真切,秦桑走上前,这才发现她的双腿已经不见了,身下一滩血肉。
    秦桑跌坐在地,侧过身呕吐。
    就在这时,秦桑的脚踝被人用力抓住,指甲没入她的肌肤,秦桑疼得一哆嗦,她扭头一看,却见那女人死死地握着她的脚,女人说:“救我。”
    秦桑这才看清了那女人的下半张脸,竟然与她一般无二!
    秦桑吓坏了,疯狂地抽出自己的脚,跌跌撞撞地跑向车。
    “救我!”那女人的声音尖锐刺耳,可仔细一听,那声音竟与她的极其相似。
    真是见鬼了!
    眼看着那女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秦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将车开回家,下车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见轮胎上没有血迹,这才放下心来。
    不是她撞的就好。
    秦桑身心俱疲,来不及洗漱,瘫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次日,秦桑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时不时想起那个奇怪的女人,万一那女人只是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人呢?
    秦桑心想,昨晚怎么就忘了叫救护车呢?
    那女人如果不是鬼,她一个人呆在那个地方,岂不是很危险?
    秦桑越想越觉得愧疚,甚至不敢打听那女人的消息,她害怕听到那女人的死讯。
    迷迷糊糊的,秦桑看见那女人趴在地上,跟在她的身后,艰难地爬着……可当她仔细看时,那身影又不见了。
    应该是幻觉吧?
    秦桑的精神有些恍惚。
    过了几日,车子修理好了,车窗上还残留着那个女人的掌印,秦桑仔细将其擦拭干净。
    可等秦桑将抹布丢到垃圾桶里,一个转身,那车窗上竟然又印上了血手印,秦桑差点尖叫出声。
    难道那女人变成鬼了吗?还是她本来就是鬼?
    秦桑不敢再靠近那辆车,贴着墙,战战兢兢的离开车库,逃也似的拦下出租车。
    “请问您要去哪?”司机问道。
    “我想买点纸钱,您看一下哪里比较近,送我过去就好。”
    秦桑心想,她其实与那女人并无深仇大恨,那女人的伤又不是她造成的,至于她的见死不救,还不都是那女人吓的,她给那女人烧点纸钱,应该就没事了吧?
    是夜,秦桑拎着一大袋纸钱到之前遇见那女人的地方,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它们的影子在地上摇曳着,像魔鬼在狂舞。
    而秦桑,正跪在魔鬼的影子里。
    她掏出打火机,试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将纸钱点燃,她絮絮叨叨地说道:“我给你烧纸钱,求求你,不要再纠缠我了,好不好?”
    “好呀。”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仿佛按下了暂停键,秦桑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真的……有鬼!
    秦桑的内心在尖叫!
    一只冰凉的手搭在秦桑的肩上,她艰难地挪动眼珠,那是只青紫发黑布满血迹的手。
    秦桑一时间竟忘了该作何反应。
    “呼~”那女人在她耳边吹了一口凉气,秦桑不由自主的打寒颤,她惊觉自己可以动了,连跪带爬的起了身。
    她有些慌不择路,甚至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嘟!”刺耳的鸣笛声传来,紧接着是急促的摩擦声。
    她回头一看,一辆货车正朝她呼啸而来。
    她似乎飞了起来,又狠狠的落在地上,脸部朝下,摩擦了好几米才停下,那辆货车径直从她的身上碾了过去。
    她想,她的双腿估计也已经成了肉沫了吧?
    跟那个女人一样。
    “伤得这么重,估计活不了了。”
    “怎么办,没有几十万是摆平不了的,我赔不起啊。”
    “这女人自己跑到路中间寻死的,反正没人看见,我们快跑吧。”
    秦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发动车子,渐行渐远。
    怎么办?要死了吗?
    意识渐渐模糊,秦桑坠入黑暗。
    再次下来,身旁停了一辆小轿车,秦桑抬起手,拍在车窗上,想引起司机的注意。
    她攀着窗沿,艰难地往上爬, 待看清司机的脸,秦桑惊惧不已,这……这不是她本人吗?
    秦桑疯了般拍打着车窗,难道那女人变成她了吗?
    车子“咻”的一声开出好远,秦桑反应不及,被带倒在地,她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眼看着那车子又倒了回来。
    女人下车,停在几步之外,秦桑听见她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这不是几日前的她吗?难道她穿越到了平行时空?
    女人走上前,看着秦桑,她突然瘫在地上呕吐,跟几日前的秦桑一模一样。
    秦桑激动地抓住她的脚踝:“救我。”
    她不想死。
    谁知女人竟然猛地将脚抽出,还踹在了她的脸上,秦桑看着女人跑向车子。
    秦桑拼尽全力喊道:“救我!”
    眼看女人消失在黑夜里,秦桑无力的趴在地上,她清晰的感觉到生命在慢慢流逝,血液一寸寸变得冰凉,渐渐的,她已经无法呼吸了。
    死亡的滋味真难受,她想。
    可凭什么另一个世界的她能够活下去,继续享受人生呢?
    明明她也见死不救了啊。
    那个人也应该体验一下死亡的感觉,这才公平,不是吗?



    
    第五十六话 怪物妈妈

    那是怎样的怪物呢?
    我曾在心里一遍遍临摹他的面容,我想,我甚至可以忘记自己的模样,但我忘不了他那泛着绿光的眼睛和那沾满碎肉的獠牙。
    “砰”的一声巨响,世界瞬间安静,如同一层浓雾将我包裹,我已感觉不到疼痛,即便我的双腿已被挤压变形。
    我看到他在扒着我的车窗,他喘着粗气,浑浊的气息似乎喷洒在我的脸上,但我无力躲闪,我看着他,直到我的世界只剩下一片黑暗。
    那粘稠的夹杂着血腥味的口水滴落在我的肌肤上,我至今还能感觉到那冰凉的、令人作呕的触觉。
    他使我失去光明,失去行走的能力,使我终日饱尝病痛的折磨,使我成为废人,只能躺在床上无力呻吟,我甚至需要我那可怜的老母亲为我觅食。
    母亲告诉我,那些怪物是被病毒感染的可怜人,政府正准备对他们进行隔离,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离开这里,接受治疗。
    但我深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母亲出门的频率越发频繁,但,寻觅回来的食物却一次比一次少。
    我想,政府大概已经放弃我们了。
    时间每流逝一分,希望便少一分,到最后,我的内心只剩下绝望。
    我选择用酒精麻痹神经,麻醉生理以及心理上的痛苦,但不管我怎样灌醉自己,我仍存着一丝该死的清明,未知的恐惧,死亡的威胁,使我几近崩溃。
    很快,酒喝光了。
    我失去了麻痹自己的工具。
    我浑浑噩噩,安静的躺在床上。
    等死。
    母亲为我寻来收音机,她陪着我听,她说:“你看,政府成立了研究小组,一定可以成功消灭病毒的,咱们很快就能得救了。”
    母亲总是那么乐观。
    也许是母亲的深信不疑,也可能是我终于可以获知外界得讯息,我不再一心求死。
    每日收听广播成了我唯一的娱乐。
    通过广播,我得知了灾难的起源。
    一个家财万贯的老头妄想长生不老,花重金聘请科研鬼才研究所谓的不死药。
    他确实成功了,但不死的同时,也使失去了意识,沦为只知道咬人,不断转播病毒的怪物。
    最初染了病毒的人被送进研究院进行隔离治疗,然而,研究药物的速度始终赶不上病毒变异的频率,更可怕的是,那些怪物彻底进化之后,便真正的“不死”了。
    政府不得不下令,在怪物在被发现的同时,将他们一枪毙命。
    如今,F市已经被彻底封锁,边界驻扎着无数军人,奉命屠杀怪物。
    政府一开始还能每日投放压缩饼干、清洁的水,但,或许是他们觉得剩余的市民不值得再耗费人力、财力,也可能是他们已然放弃这座城,如今,政府隔几日才投放一次物资。
    而我和母亲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是活到政府彻底杀光F市怪物的那一天。
    或许是脑中的淤血正在慢慢消散,我渐渐能看见模糊的影子,这使我欢喜不已,微弱的光明使我拾起活下去的希望。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母亲似乎在有意躲着我。
    她分明是爱唠叨的性子,就算面临被感染的威胁,她依然每日絮絮叨叨的说着政府一定会来救我们,但她如今却不再说话了。
    我心里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母亲……她……难道被感染了吗?
    母亲也变成怪物了吗?
    我开始留意母亲,我惊觉她已不再进食。
    而怪物,是不需要食物的。
    我知道,怪物会渐渐失去意识,最后只剩下咬人的念头,就算是亲人也不会放过。
    母亲,早晚会咬我的。
    我不曾怀疑过母亲对我的爱,当初就是她拼死将我从怪物手中救下。
    然而,变成怪物的母亲,已然不是那个深爱着我的母亲,她只是一个可怕的怪物,如同当初那个将我拽入黑暗深渊的怪物。
    这些天,母亲疯狂觅食,带回一箱又一箱的压缩饼干。或许,我只是她圈养的猎物,等将我养肥了,她好一口咬下。
    我感觉到她在黑夜里抚摸我的脖颈,她的手冰凉刺骨,将我的血液一寸寸冻结,我微微睁开眼睛,黑夜里,浓雾中,她的双眼泛着绿光,如同在暗处蓄势待发的猎豹。
    她是怪物。
    她……不是我的母亲。
    我不想沦为怪物。
    我趴在地上,凭着记忆,忍着剧痛,借着双手,一点点挪到厨房,将刀揣在怀里。
    是夜,母亲又来了。
    她准备动手了。
    令人作呕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脸颊上,或许是她的口水。
    她慢慢的靠近,她应该张开嘴巴了吧?
    獠牙上或许还残留着其他人的血液。
    她将用它戳进我的脖颈,吸干我的血液,将病毒注射到我的体内,使我成为同她一般的怪物。
    即便我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曾经深深爱着的人,她依然会毫不留情。
    那么,我也不需要迟疑。
    她不是我的母亲。
    她只是一个怪物。
    我握紧手中的刀子,准备刺向那熟悉的轮廓,我要趁她不注意,趁她尚未完全变异,结束她的生命。
    我相信,母亲也不想成为怪物的。
    母亲应声倒地。
    我听到了她嘶哑难听如野兽般的呻吟,声音越来越弱,我意识到她的生命正在慢慢逝去。
    可我的刀子分明还未刺进她的体内。
    我感到莫名的恐慌,事情似乎正在慢慢失去控制。
    我拼了命想看清眼前的情景,眼前的黑色被一层层淡化,如同迷雾被慢慢拨开,我终于看了我的母亲。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
    慈爱、不舍,却唯独没有怨恨。
    她分明看得见,看得见我手中的刀子,我刚刚想杀了她啊。
    她的爪子深深地插进胸口,深色的血液不停地自胸口、嘴角涌出,她浑身抽搐着,目光仍痴痴的锁定着我。
    我扑到母亲的身上,我泣不成声,我呼唤着她:“妈,妈。”
    她大约是感觉到我的眼睛已经复明,她的双眸亮了一下,艰难地举起手,指了指床边的一箱箱饼干,她看着我,眼底的眷恋浓得使我透不过气来。
    她的身上遍布伤痕,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我可怜的老母亲,躲避怪物,与人争夺,只为了给她那瞎眼、不良于行的女儿多储备一些食物。
    而她那不孝的女儿就在刚刚,还想拿刀子结束她的生命。
    她微微扯动嘴角,似乎想对我微笑,她用尽了所有力气,最终缓缓地闭上眼睛,在我的怀里,永远地失去生息。
    我抱着母亲的尸首,呆坐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隐约约听到警车的鸣笛声。
    那是我和母亲曾经日夜祈盼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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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0-16 20:34:25  更:2021-10-16 20:4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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