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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连载】我是个地下记者,专门调查连环杀人、色魔、灭门惨案之类的事儿[第68页]

作者:夜行者徐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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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行实录0076】室友和失足妇女一起失踪,我在红灯区找了两天两夜 | 夜行实录0076

    去年年底,老金跟我去哈尔滨看冰灯,飞机上的一个多小时,他讲了当年第一次去哈尔滨时,遇到的怪事儿。

    1999年,我还在哈尔滨上小学时,老金第一次来哈尔滨。

    他当时正跟首师大上大学,但不怎么好好上课,经常逃课去十里河潘家园琉璃厂啥的,淘淘书,顺便给人当个导游啥的,赚点外快。

    那时跟他关系最好的,是同宿舍的室友张征,和我一样是哈尔滨人,每天上课帮他点名,帮他应付了很多学校的麻烦事儿,

    他那次来哈尔滨,就是为了找这个张征——他失踪了。

    1999年8月末,他们开学报道,张征没来,老金拨了他的传呼,也一直没人回。


    

    (汉显传呼,我记得我当时用的是蓝屏的)

    9月2号,导员打电话联系张征的家里,一直没有人接。

    当时不是特太平——1999年下半年,在河北石家庄、山西太原、榆次,接连发生了20多起入室敲头致死案件。

    据说有个连环杀手,伪装成修水管的,专门杀人全家。


    

    (老金有点担心,他室友家不会出事了吧)

    老金有点担心,也不想上课,去跟导员请假:“不行我去看看吧。”

    导员怕出事儿,批了他一周假。

    当天晚上,老金买了个硬卧,坐火车去了哈尔滨,第二天上午11点,他到了哈尔滨站。

    9月3号,老金从哈站出来,那时哈尔滨还有不少摩的,在昆仑饭店和沪市大厦边上,他琢磨着应该比出租车便宜,就过去问,到安广街多少钱。

    开摩的大哥说那可远了,最少得20块钱,但听老金口音是首都人民,决定给他点优惠,收15。


    

    (哈尔滨摩的,2008年开始就没有了)

    后来我告诉他,打个出租车,10块钱起步价就能到。

    但当时他还感觉挺好,搂着摩的大哥的腰,兜风到了哈尔滨著名的安字片。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这儿都是哈尔滨低端色情行业的集中地。

    街边总是有些开着粉灯的小屋,里面坐着群穿得很清凉的年轻姑娘,门口总是有一堆监控探头。

    张征家在安广街,楼下就有家这样的店,而且就在小区门口,这每天出门回家得遭受多大的诱惑。


    

    (安字片小粉灯)

    看了两眼,老金去了拐角单元的603——按照学校给的地址,张征就住这儿。

    老房子举架高,连着楼梯也又高又陡,上个6楼跟现在爬10层差不多,给他累够呛。

    到了603,他敲门敲半天,一直没人开,后来对门回来个老太太,老金问她张征住这儿么,她说不知道。

    老金刚想问那对门住的是谁,她哐当一声关上门进屋了。


    

    (老小区的楼梯又高又陡)

    这事儿特怪——那时候邻里关系不像现在,互不认识,大家经常互相串门。

    按理说,对门儿应该比远房亲戚还亲。

    老金看了眼对门儿,他家门上贴着张不干胶,上面写着I will speak good English!

    又敲了敲中间门和楼下的邻居,都没人在家,他想找街道办问问,下楼找了一圈没有,这时候差不多下午四点了,就在楼下吃了口砂锅。

    我问他是哪家,他说忘了叫什么名了,就记得糖饼烙得特好吃。

    吃完饭,他打算在附近转转,先找个住的地方,继续找张征。

    正好赶上放学,路上都是背着书包的学生,老金忽然见证了一起校园暴力。

    两个长头发,校服上画着贝吉塔的小混子,拦住一戴眼镜的男孩——插着耳机,腰间别着个索尼的随身听,应该是在练习英语,一边走一边大声的读:“don’t be shy,just have a try!”

    

    (索尼随身听,在当时算很高级了)

    其中一人拽掉他的耳机,上去就是一脚:“整天搁这儿嘎嘚儿踹踹踹的,踹你妈踹,我一脚踹死你。”

    眼镜弯腰把耳机捡起来,没敢吱声,那俩混混问他有钱么,他磨磨蹭蹭从兜里掏出张两块钱。

    混混抢了钱,又踹了他一脚:“艹,不够买几个币的,小逼崽子,和你瘸子爹一样废物。”

    老金有点看不下去了,打算过去管一下,俩混混一看成年人过来,没再欺负眼镜,去了街对面一家叫好再来的游戏厅。

    这时眼镜才敢动,老金过去帮他拍下灰,问没事儿吧,掏出两块钱给他,他没要。

    问他是不是总挨欺负,告诉老师了么?

    他说没有,那俩小混子不是他同学,是和他一个院的,也不敢告诉父母,怕再不能下楼玩了。

    安慰几句,看他也住这小区,老金随口问了句认识张征么。

    他说认识,就住他家对门——他是601的,那老太太是他奶。

    但再问他别的,就啥都不知道了,说最近没见过张征,也不知道他在家没。

    老金站在街边想了想,都是一个院的,混的孩子可能知道更多,于是走到街对面,进了好再来游戏厅。


    

    (那时候的游戏厅,环境都很脏乱差)

    一进好再来,他就再也不想来了,烟味儿、男性的汗臭味儿、喊声和游戏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他特别心烦。
    他俩回头后一愣,但立马装强硬:“诶卧槽挺尿性啊你,抢币都抢到我们头上了,知道我们跟谁混的么,乔四爷!”

    “刀枪炮听过没?”(哈尔滨黑社会的统称,正确叫法应该是刀枪炮子)

    东北部分孩子最傻逼的地方,就是认为混社会可牛逼了,还把黑老大当偶像崇拜。

    但关于乔四的那些传说,基本都是假的——真正的故事比较无聊,等有机会再给你们讲。

    老金当然说听过,说乔四被枪毙已经8年了,你俩咋跟他混的:“一个月得烧多少纸?”


    

    (乔四,不知道是真图还是假图)

    他们说四爷虽然没了,但光哥还在——他们说的是李正光,乔四最得力的助手,号称第一杀手,每次和别人火拼,都是李正光砍出第一刀,打出第一枪,冲在最前面。

    替乔四做掉过很多对手。

    这哥们从90年开始,一直被公安部通缉,大概2000年左右被抓的,一直藏在北京,继续黑社会行为。

    老金当时不知道这些,但他有常识,那么大岁数,那么深资历一大哥,不可能收俩初中生当小弟。


    

    (李正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听完他们吹牛逼,老金没跟他们一般见识,掏出五块钱,问认不认识张征。

    他们说认识,问咋了,老金说要能找到他,再掏二十块给他俩买币。

    俩人特兴奋,说带老金去他家敲门。

    老金说敲了,他家没人。

    俩混子说肯定有人——他父母不愿见人,每天赶早儿下来买菜,他们早上上学时看见过两次。

    老金奇怪为什么不愿见人,小混混一拍游戏机:“嗨,嫌丢脸呗,他儿子被个鸡堵上门了!”

    “我爸妈原来总让我学他,考北京上大学去,现在再也不提了,让鸡堵上门上再好大学有啥用,完犊操啊!”

    具体怎么回事,他们也不清楚,但全小区都知道一件事儿,老张家的儿子,北京上大学那个,被一个失足妇女堵上了门。

    怀孕、欠嫖资、染上了艾滋——怎么说的都有。


    

    (东北的早市,张征他妈只能每天早起去买菜)

    老金琢磨不能啊,跟张征同寝3年,他就是个道德标兵,没事儿就揣着复读机,背着单词,把全寝的暖瓶都打满了热水。

    有次老金两天没回寝,以为暖瓶里是温水,想泡个脚,没想到丫每天给他换壶开水,差点没把老金烫死。

    打水、占座、买早点、叫起床、打扫寝室——张征是全寝最暖的人。

    你要说他帮助失足妇女,老金是相信的,要说他欠嫖资或者把人弄怀孕了,不太可能。

    他是那种会在寝室宣传防艾滋和性健康,提醒大家性生活要戴套的人。

    跟俩小混子约好,第二天早上帮指认张征的父母,就给他们买二十块的币,老金在附近找了一家小旅店,半地下,单间30块钱一晚,能看电视,条件还行。

    但过十一点他就后悔了,隔音太次了,加上附近全是服务行业,老金年轻气壮的,非常难熬,基本上一夜没睡。

    凌晨的电视台全是雪花,只有一个教英语的节目,叫洪恩GOGO学英语,他看了好长时间。


    

    (洪恩GOGO学英语,原来每天凌晨放,也不知道给谁看的)

    早上和小混子见面时,他俩问老金昨晚是不是嫖了,咋看起来这么累。

    老金没和他俩扯淡。

    等了会儿,一个头带纱巾的阿姨从楼道出来,拎着个编织筐。

    小混子示意这就是张征他妈,老金赶紧过去叫了声阿姨——她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老金跑到她面前,说阿姨您好,我是张征同学。

    她特敷衍,说啊,张征的中学同学吧,他最近没在哈市,去北京上学了。

    老金掏出学生证,说是他室友,从北京过来找他的:“再没有他的信儿,学校就把他开除了。”


    

    (老金的学生证,大概就是这样的)

    他妈看了眼学生证,说哎呀妈呀,你就是金醉啊:“总听征儿提起你,这孩子,一表人才的!”

    夸完之后,她把老金拽上楼,让张征他爸沏茶,非要给老金炖排骨吃。

    老金让她别忙了,说就是想问问,张征哪儿去了,呼他也不回,给家里打电话也没人接。

    她叹口气,说小金啊,你可千万跟你们学校打好招呼,送点礼也行,千万别给张征弄退学了。

    老金答应下来,问她到底咋的了。

    张征真的失踪了——他父母也联系不上的那种失踪。

    但他俩觉得张征没出什么事儿,是出去躲了。

    今年暑假回哈尔滨后,张征每天就是见见同学,出去钓钓鱼什么的。

    有一天他出去钓鱼回来没多久,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就找上门,要他负责什么的,张征就把她推出去说了。

    那天张征回来,父母问啥他都不说,就说没事儿,让他们别担心。

    又过了两天,有几个男的来家里,把张征打了一顿,说要找他的女朋友梁红,她欠他们一大笔钱。

    他爸妈都懵了,根本不知道儿子有个女朋友,结果对方一拿照片,就是那天让张征负责的姑娘。

    张征不承认和她有关系,对方说有没有关系你心里有数:“她就是个鸡,你护着她能有啥好处,还能跟她结婚咋地!”

    后来围观的邻居就传开了,张征找了个失足妇女,对方还让他负责,俩人还欠债了,反正越传越悬。

    那天挨完揍,张征出门了,就再没回来——那几个要债的隔三差五就来一次,看他在不在。

    搞得张征爸妈从早到晚不敢开门和接电话。

    他妈一边讲一边抹眼泪:“这孩子现在也联系不上,你说这可咋整啊,我和他爸又担心又觉得丢脸,都不想活了!”

    老金问,那帮黑社会说没说,他们要的是什么钱?

    他妈点点头:“说是要李正光的钱。”

    李正光已经被黑龙江警方通缉快10年了,难以想象他还在哈尔滨有势力——这让老金想起了那俩小混子的话,他们是跟乔四的小弟,李正光混的。

    等他们放学还有段时间,老金住不惯这边的小旅馆,奢了一把,跑到邮政街的华侨饭店开了个房——这儿原来是专门接待外宾的,想住得有介绍信。


    

    (哈尔滨华侨饭店,正在拆迁)

    即使进入私营时代,这儿也是哈尔滨90年代最好的酒店之一,还有广式早茶。

    我第一次吃到虾饺,就是在华侨饭店,那真是个美好的回忆。

    老金去黑龙江省博物馆转了转,差不多五点来钟,去好再来游戏厅,把那俩小混子拽了出来,问李正光的事儿。
    他们说这事儿要找人,浪费他们的面子,得多掏点钱。

    老金问他们要多少,他们说每人要一条八神的裤子。


    

    (我不懂为什么有人想穿这种裤子)

    第二天上午,老金带他们去道外的马克威商场,找了快俩点,终于找到一条裤腿间有带儿的裤子,跟囚裤似的。


    

    (马克威,哈尔滨的秀水街)

    他俩特高兴,当天晚上就把他们的“拜把子大哥”约了出来。

    坐在道外区的老太太烧烤,老金对着年轻的大哥连连敬酒,没一个小时就把他灌多了。

    问啥说啥。

    他说李正光早跑没影了,估计用假名躲着呢,他原来是李正光小弟的小弟的小弟,还没等混起来,刀枪炮就被国家消灭了。

    现在只能借着李正光的名,跟中学生手里抠点钱花。

    从这马仔口中,老金知道李正光绝对没在哈尔滨,否则他们这帮曾经“道上的人”,早就收到信儿了。

    那去张征家要钱那帮人,到底是谁呢?
    当时的八卦杂志,正好报道了郭富城在澳洲遭遇仙人跳的事情,老金怀疑张征也遭遇了仙人跳——他每天都经过粉色小房间,终于没忍住下水了。

    结果失足妇女赖上他,黑社会也赖上他。


    

    (1999年,郭富城遭遇仙人跳的新闻)

    他付完饭钱,打车到安字片,挑了几家粉色的店,远远站着观察。

    有很多人进进出出,但没发现有讹诈、仙人跳之类的问题。

    第二天上午,张征他妈打电话,说那伙人又来了。

    老金拽上那个李正光的前马仔,一起去了张征家。

    上到6楼时,几个人正站在楼道里抽烟,岁数都不小。

    马仔扫了两眼,说都不是光哥手下的人。

    这时张征家对门出来个人,不是老太太,是个中年男人,牵着那个被抢钱的男孩,走路好像有点问题,一瘸一拐地下了楼。

    这时马仔往老金身后闪了一下,说操,他是光哥的出租车司机。

    老金没听懂,小声问他,到底是出租车司机,还是李正光的司机——正常人怎么会有一个出租车司机?


    

    (哈尔滨最早的的哥,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说都是。
    90年代,出门常打车的,非富即贵,在这些有钱人里,有很大一部分是乔四这种社会大哥。

    当时社会大哥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跟香港电影学的:“不用找了。”

    那时候的出租车司机,很容易就能获得一种宝贵的财富——资源,只要跟常打车的大哥混熟,在90年代的东北,那种纯人情社会里,很快就能混出头。

    据我所知,很多哈尔滨的有钱人,都是干的哥出身的。

    李正光的出租车司机,就代表着李正光的亲信和直系小弟。

    老金看着他一瘸一拐下楼,问马仔,这腿脚能开车么?

    马仔说不能了:“他原来不这样,这是被光哥的仇家挑了脚筋。”

    “本来光哥每月都给他钱,现在就只能靠自己了。”

    这事儿有点怪—— 有人打着李正光的名义,来张征家闹事儿要钱时,李正光的亲信,就住在他家对门儿。

    怎么想都觉得有关系。

    老金掏出黄鹤楼,给堵在楼梯口的人挨个递上,说自己是张征的朋友:“他到底犯什么事儿了,劳烦各位大哥一趟一趟往过跑。”

    东北混社会就讲究个面儿,烟都递了,他们也不好表现的太傲慢,告诉老金这事儿和张征没太大关系——找到他女朋友梁红就行。

    这其实是整件事儿里老金最困惑的,他交个女朋友,父母不知道也就算了,大学同学没一个知道的?

    难道这姑娘真做过失足妇女,他不好意思介绍?

    老金问这几个要帐的,梁红真是失足妇女么,他们说对,她原来在太平最大的洗浴上班,花名是红红。


    

    (太平的老洗浴中心,现在已经没有了)

    又和他们聊了几句,对方不愿多说,老金拽着马仔下楼了。

    到了楼下,马仔说金哥,那个红红的事儿我听说过。

    老金让他讲讲,他搓了搓手,说给那俩小混子买的八神裤子,他也想要。

    老金掏了50块钱给他,让他自己买去,马仔告诉老金,之前他们组织成员被警方抓捕,涉及重大案件的直接就关了,像他这种没做过啥严重事儿的小弟,刑拘一周就放了。

    出来后他们聚了一下,发现头目型人物都没了,互相聊了聊,就全散了。

    那时候他听说一事儿,警方开始抓捕行动时,李正光正跟太平的浴池洗澡,当时给他服务的就是红红。

    有小弟给他通风报信后,他着急忙慌就跑了,手包没拿,落在了浴池。

    那个年代的哈尔滨社会大哥,都喜欢现金。

    他们习惯拿一个手包,里面放一沓不打捆的现金,随时打赏小弟或干嘛的。

    越牛逼的大哥,现金越多,李正光的手包塞的满满的,据说里面有几十万人民币。


    

    (每个大哥都有一个手包)

    1999年,几十万人民币可太值钱了,据说红红当天就不干了,拿着手包跑了。
    给老金讲完,马仔说金哥,你担心你那朋友噶哈啊,他要真跟红红搞到一起了,现在肯定享福呢:“有钱,活还好。”

    老金想了想,万一真是这么回事,他得找到张征,劝他俩把钱还回去。

    他又上了趟楼,问那几个要钱的,手包里到底有多少钱,他们没听懂,说什么手包?

    他们这么一说,老金感觉马仔的话是瞎编的,说没事,问能不能给看看梁红的照片:“我要是找到了,就通知你们。”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拿出一张技师照给老金看,他记住了这张脸,就下楼了。

    晚上等他们走了,他又去了趟张征家,跟张征父母仔细确认了张征放假回来后的行踪。

    聊完后,他又在街边话吧打了个长途,跟几个室友再三确认,张征在学校期间,没任何恋爱的迹象,如果真跟梁红有点什么事儿,肯定是假期回家后发生的。


    

    (话吧,专门打电话的地方,随着手机通讯费的下降逐渐消失)

    张征是个钓鱼狂魔,除了少有的几次同学聚会,基本都是去江边或江北钓鱼,他妈说,去年发大洪水的时候,张征还去钓鱼来着。

    后来他们骂了好几顿,才不去了。

    老金跟他的父母咨询了一下,附近哪几路公交,能到养鱼池或江边之类的,然后挨个地点开始排查。

    前两天什么都没找到,在松花江边、江心岛、狗岛和太阳岛,老金被蚊子叮了一身包。

    第三天他去了江北区,那时候江北还没开发,很多养鱼池,上面写着垂钓——每天多少钱。


    

    (哈尔滨周边养鱼池)

    但没想到,他在一家写着禁止垂钓的养鱼池边上,发现了梁红。

    她正在往池塘里撒鱼食,老金上去搭话,问她这儿钓一天多少钱。

    梁红说这儿不让钓,让去别家。

    老金绕了一圈,在个小土丘后面藏了起来,开始喂蚊子,下午的时候,鱼池边上的屋里出来一男的,但不是张征。
    临近傍晚的时候,梁红在屋外做饭,做好后分了两份,一份端进屋里,一份她拿着绕向了屋后,进了一个仓库。

    然后她又空手出来,和那个男人坐在一起吃饭。

    仓库里有人。


    

    (仓库)

    晚上八点,他们就熄灯了,老金慢步低着头,一步一步轻声绕过小屋,到了屋后的仓库,里面有打呼噜的声音。

    这呼噜声他太熟悉了,折磨他快三年了——肯定是张征。

    老金走近仓库,发现张征被绑在一个木桩上,过去把他推醒,说别吱声:“我把你绳子弄开。”

    借着传呼机蓝色的微光,在仓库里找了一圈,终于发现一个有点锈的锯条,老金用这破玩意儿割了半天,才把绳子割开。

    扶着张征站起来,等他能正常活动了,俩人静悄悄的离开了这地方,跑到公路上,好久才拦了一台车,回了市里。

    老金把他带到华侨饭店,让他洗了个澡,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张征说嗨,别提了,太TM背了。

    1998年特大洪水,哈尔滨周边十几公里的养鱼池和养蛙池全淹了,数百万斤人工养殖的鱼,逃到了松花江里。


    

    (98年的这场洪水里,很多人损失惨重)

    我对这事儿有印象,当时我家附近有个养蛤蟆的池子,蛤蟆全跑了,我和一堆朋友,一塑料袋一塑料袋的抓蛤。

    因为这场洪水,整个1999年,在道里道外的江畔钓鱼,都特别好钓。

    养殖户们毫无办法,为了生命安全,他们在刚发水时,就已经撤了。

    只有像张征这样的傻屌,才会连洪水来的时候,划着小船去钓鱼。

    他在江北,划着一艘别人扔下的小木船,各个养鱼池游荡——在梁红承包的养鱼池,他收获了意外的惊喜。

    钓到了好几条巨大的锦鲤。


    

    (锦鲤)

    这些锦鲤,是梁红拿全部身家从日本进口的——她特别看好这个产业,把从李正光小包里拿的二十多万,也全投入了进去。
    她还是挺有眼光的,1997年,为庆祝中日两国恢复邦交25周年,日本向中国赠送锦鲤108条。

    1998年,广州迎春会上展出了第一缸高级锦鲤,以19.88万元出售,紧接着,首届“广东杯”锦鲤大赛也举行了,锦鲤价格越来越高。

    如果没这场洪水,梁红说不定就发了。

    张征倒霉就倒霉在,钓锦鲤时被人看见了,今年他暑假又来江北水库钓鱼,被隔壁养鱼池老板认出来了,随口跟梁红聊了一句,说这人去年发水时在你这儿钓锦鲤来着。

    梁红想从他身上找补点损失,就跟着他到了家里,让他负责,结果被邻居听见误会了。

    没多久,“李正光的人”就找上来了,他去找梁红说这事儿,梁红怕他把自己的事儿告诉李正光的人,就把他非法拘禁了。

    老金和张征聊了一下,这事儿其实挺怪的。

    梁红来找张征那天,只有邻居看见了,但邻居又怎么认出她做过小姐呢,除非之前就认识——那就只有一个人,对门曾经给李正光开车的瘸腿大哥。

    再结合他没告诉那几个人包的事儿,李正光确实又不在哈尔滨,这事儿应该是瘸腿大哥自己搞的。

    第二天上午,老金和张征敲对门的门,想和瘸腿大哥谈一谈。

    他很快就说明了自己的目的——这两年日子过得不好,儿子天天学疯狂英语,非常迷恋,想报个李阳的疯狂英语的夏令营,但没钱给他交报名费。


    

    (1999年,疯狂英语夏令营)

    正好那天看见了上门的梁红,就想找几个人假装光哥,把钱抢回来,改善一下生活,让儿子学点疯狂英语。

    老金劝大哥,说那东西不一定好,虽然能提高英语能力,但感觉跟国内最近一种叫传销的洗脑手段特别像,说不定英语学好了,脑子却没了。

    孩子最好还是别瞎学。

    飞机落地后,我先带他俩看了冰雪大世界。

    第二天老金特意打车去安字片看了一眼,粉灯小店都被清理了,满街都是小饭馆。


    

    (安字片老味烧烤的蒜苔排骨)

    回北京的飞机上,我和老金又聊了一道,我说总感觉你讲这个故事对称点太多。

    他让我说说。

    我说举几个例子吧:

    1 瘸子给黑老大当出租车司机,混成左膀右臂,最后却被挑断脚筋,被街边小混混骂瘸子。

    2 瘸子自己一心走黑道,却希望儿子能好好学英语,但仍然是以一种疯狂的方式

    3 去年洪水跑的鱼,今年还在被钓到,洪水的后遗症,直到第二年还在持续

    他点点头,说我就讲了故事,你想到什么,都是你自己的。
    【夜行实录0077】女孩失踪两天后,邻居每天早上起来剁馅

    为不泄露个人信息,订外卖时,我不写姓名和门牌号,只让送到单元门,去楼下取餐。

    但6月3日是个例外——那个月我要出书,出版商让我提前签好2万份纸,印到书里。

    我忙着签名,把助手周庸叫来打下手。

    中午的餐也是他订的,直接订到我家门口——结果就出事了。

    外卖小哥送餐时,发现了门口没出版的《夜行实录》样品。


    

    (我签名累得要死,你们还说我字丑)

    他瞅了眼周庸:“你真是周庸吧?我看订单还以为重名呢,我是魔宙的读者!”

    “屋里的是浪哥么?”

    我正要说不是,周庸傻逼呵呵承认了。

    然后他俩就聊上了——幸亏有人催单,外卖小哥才赶紧走了。

    下午一点半,我俩吃完订的清汤腩,正抽烟消食儿,忽然有人敲门。

    周庸一看监控器,说卧槽徐哥,那外卖小哥找回来了:“开不开门?”

    我说那咋整,开吧,好好说说,让他别打扰咱正常生活。

    开了门,周庸还没说话,外卖小哥先递过来一张纸条,说有个事,能不能帮帮忙。

    周庸接过条,是张外卖订单,上面写着大鸭梨餐厅,订餐人宋茹女士。

    她订了宫保鸡丁、小炒肉、干锅土豆片和两碗米饭,地址是附近的一个小区。

    重点是外卖的备注:“救救我,帮我拦住他,没开玩笑,救救我,求求你。”


    

    (订单备注上,是求救信息)

    把条还给外卖小哥,我让他报警。

    他说不敢,怕报假警,但又怕真有事,他自己去送餐搞不定——想到我比较擅长处理这种事,就来找我帮忙了。

    正犹豫怎么拒绝,周庸说徐哥,要不咱跟着去一趟吧,这小区就在马路对面,当饭后散步了:“要是有需要花钱的地方,都我来。”

    我说那成吧。
    跟着外卖小哥,我们去了明居家园的3号楼3单元,正好有人出来,我们直接上了12楼。

    到了楼上,我和周庸躲在两边,让外卖小哥敲门——怕看见仨男的一起来,不敢开门。

    他敲几下门,说外卖,屋里没人应声,他又用力敲了几下,还没人开,打电话也关机。

    小哥小声问咋办,我做手势让他别吱声,出去再说。


    

    (我和周庸躲在猫眼看不见的地方)

    等他下了楼,我和周庸为不被发现,从侧面走扶梯到11楼,然后按电梯下了楼。

    到了楼下,外卖小哥问我咋整,说好几份外卖都晚点了,不能再等了。

    我说这样吧,你把餐给我,联系方式留给我,我来送。

    他说行,然后开始脱衣服。

    周庸一愣,问干嘛呢哥们。

    外卖小哥说你们不是要装送外卖的么:“穿我衣服!”

    我说不用,让他赶紧穿上。

    外卖小哥走后,我让周庸跑回我家,取了猫眼反窥镜和隔墙听——花钱开这么个玩笑,太没必要了,可能真出事了。


    

    (我的常用工具,猫眼反窥镜,能透过门镜看屋里)

    等周庸取完东西回来,我俩又上了楼。

    我敲门说外卖,听屋里没什么声,把猫眼反窥镜架在门镜上,往屋里看——结果吓了我一跳。

    我往里看时,一个巨大的眼球迅速贴上来,然后门镜里一片漆黑。
    虽然吓着了,但我没敢动,抬手示意周庸别出声,怕里面的人发现。

    里面的人应该也很纳闷,为什么门镜是黑的——这人肯定有问题,来送外卖,他不应声,还贴着猫眼窥视外面,太怪了。

    

    (在猫眼里看见眼睛,我被吓了一跳)

    再联想到纸条上的内容,肯定不对劲。

    僵持了几十秒,门镜那边的人坚持不住了,退后两步,和屋里的另一人小声说话。

    我才看清,屋里是俩中年大妈。

    把隔墙听贴在门上,我想听听她俩在说什么,但说的声音太小了,听不见。

    我和周庸下楼商量了一会,让他假装收水费的,强势一点,说水费太长时间不交,要报警调解。

    屋里的人如果真有问题,肯定会害怕。

    周庸点点头,说放心吧徐哥,我最爱演了。

    又上了12楼,周庸拿猫眼反窥镜监视着屋里。

    等那俩大妈开始交谈时,他咣咣敲门:“收水费!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了啊,干嘛呀,一年都不交水费,再不交报警了嘿!”

    又敲了几下,周庸假装打电话报警时,门终于开了。

    开门的大妈口音很重,说让我们进去看,周庸问她水表在哪儿,她说不知道,最后是我们自己在厨房找到的。

    我俩都不会看水表,周庸假装算了下,说先交200吧。

    俩大妈凑了凑,拿出200给我俩。

    

    (你知道这玩意儿咋看么?)

    周庸收水费时,我观察了一下屋子,这是个大开间,屋里总共仨人,除了俩中年大妈,还有一男孩,正在玩玩具。

    玩具扔了一地,全是兽系的,一些豹人,狮女什么的。

    还有个超大的,可穿戴的《数码宝贝》里狮子兽的头。

    唯一是人类的玩具,就是他手里的蝙蝠侠,HT阿卡姆骑士版,2000来块钱一个——这孩子已经把头揪掉了。

    这么霍霍东西,玩具应该不是他的。

    我假装尿急,借用厕所,发现洗手间里有神仙水和各种不认识的化妆品,再联想一下俩大妈和化妆毫无关系的脸,明显不是她们用的。

    这仨人和这个房子格格不入。
    洗手时,我发现手盆里有一些血迹,想关水龙头时已经晚了——血被冲的干干净净。

    

    (洗手盆的血迹)

    收完水费,出门下楼,周庸说有点懵:“餐是那小孩儿订的,难道他被拐卖了,向外求救?”

    我给了他一脚,说你有脑子么:“先不说小孩智力有多高,他看见咱俩毫无反应,而且人贩子能给孩子手机订餐么?”

    他说也是:“收这200块钱水费咋办?”

    我说你先揣着,一会儿给物业。

    拎着没送出去的餐,我俩去了小区物业,周庸假装送外卖的,给物业的小姑娘看订单,解释了一下情况,说可能有事。

    姑娘给房主打个电话,很快就接了,说房子签给了一家中介公司,做长租公寓。

    我们在小区里找到中介公司,说了门牌号,中介立马想起来了:“租给了宋女士,我有她电话,给你问问。”

    他打了一下,说关机了:“不能真出事儿吧?”

    我说你们签租房合同,不都有紧急联系人么,你打个电话问问。

    

    (租房合同上的紧急联系人)

    中介打过去,对面是宋茹的闺蜜,说明情况后,她说宋茹的亲属她见过,和我们描述的不一样。

    这下中介也急了——最近长租公寓被爆了一堆黑幕,他怕再出事受牵连,赶紧打电话报了警,叫上四个没活的男同事,一起去堵门。

    到了楼上,我让周庸去敲门,说刚才算错了,水费没交够,还得补50。

    大妈开门时,我和周庸加上五个中介冲进门,把她们控制住了。

    警察还没到,俩大妈就交待了——她们是来偷东西的,俩人每天就在附近小区四处转,看谁没锁紧门之类的,进去偷东西。

    怪不得我住的小区也发了告示,说最近有入室盗窃的,提醒锁紧门窗。

    

    (我住的小区的告示)

    大妈说,她们到12楼的时候,发现钥匙串插在门上,敲了敲门,看家里没人,就开门进来了。

    她说的应该是真话——她们拿出那个钥匙串,上面有防盗门的钥匙,楼下电子门的钥匙,还挂着一些line之类的挂件,一看就是年轻女孩的。

    我把厨房和洗手间都找了一下,没发现其他血迹。
    过了一会儿,警察到了后,把大妈和男孩带走了,我和周庸也跟着去做了个笔录。

    出了派出所,我和周庸在门口抽烟。

    他深吸一口,说徐哥,有个事儿我想不明白啊,你说为什么作案还带个孩子呢,不耽误事儿么?

    我说有很多犯罪者,比如诈骗或者偷窃之类的,都会带个孩子,因为身边有儿童会减少怀疑。

    

    (带孩子作案,能降低警惕)

    我俩正抽着烟,中介带着一姑娘过来,说这是宋茹的闺蜜陈静——那个紧急联系人。

    她一直在等我们,想问问情况,宋茹联系不上了,手机关机,微信不回。

    周庸说问家里人了么?她说问了,往宋茹邯郸老家打了电话,没回去过,公司也打了,说今天没去上班。

    我问宋茹有没有男朋友,她说没,宋茹和前男友刚分手,一个多月也就。

    陈静特着急,说宋茹是个处女座,平时特细心,不是那种把钥匙忘在门上的人。

    要不是那俩大妈说谎,就是肯定出了其他事。

    我想起求救备注和洗手盆里的血迹,这事儿确实有点怪,不像是正常的入室盗窃。

    周庸这时把我拽到一边,说徐哥,反正都开始了,要不咱就帮到底吧。

    我说卧槽,那签名咋整,出版社那边还催呢。

    他说不还有四天期限呢么:“就两天,咱查不着啥就回去签名!”

    我说那成吧。

    又跟陈静聊了一会儿,得到一线索。

    宋茹最近总跟一海归一起玩,叫孙耀琦,关系可能有点暧昧。

    有一次,宋茹说有套衣服在孙耀琦那,她陪着去取了一趟:“衣服都放他家了,肯定关系不一般,但我问宋茹,她就说是朋友。”

    周庸问有没有孙耀琦的联系方式,她说没有,就知道住哪个楼,但几层几号不知道。

    我说那有照片么?

    她说等等,翻了宋茹的朋友圈,找出一张聚会的照片,指着一人给我俩看,说这就是孙耀琦。

    跟陈静商量了一下,她带我们去了孙耀琦住的地方。

    他住的这楼很怪,不是小区,在刘家窑地铁站边上,紧挨着南三环,楼特tm老——电梯上写着,0点到早上6点停用,请住户尽量12:00前到家。

    

    (南三环东路的老楼)

    让陈静先回去,我和周庸坐在他的M3里点上烟,开始想办法,怎么能找到孙耀琦家。
    还没等想出办法,周庸盯着一个刚出单元门的人:“徐哥,你看那是不是孙耀琦?”

    我说卧槽有点像——刚想下车拦住他,孙耀琦上了辆等在路边的凯美瑞,走了。

    周庸赶紧点火跟着,上了三环。

    我俩跟着他,一直到高碑店附近,一个叫安德鲁斯的别墅区。

    他在一别墅门口下了车,拎着一大包东西进去了。

    我俩把车停到附近,步行溜达到别墅门口,发现屋里正办一个开放式party,门口立了个牌:

    “欢迎各位Furries,本次趴人均酒水费150,请扫码支付给门口的黑猫小姐,不收现金的哦。希望你玩的愉快,多和大家交流你的Fursona。”

    

    (别墅门口立的牌)

    周庸看懵了:“是我英语不好么徐哥,Furries不是毛皮么,欢迎各位毛皮是啥意思?”

    我说出来再聊:“咱先进去。”

    拉开别墅的门进去,里面正放着《The Fox》——以前的调查里,我见过很多诡异的场景,但这次推门进屋时看到的场面,还是能排在前几名。

    屋里没有一个“人”,或者说,没一个穿着正常的人,周庸站在我身后,说卧槽徐哥,全TM是牛鬼蛇神啊!

    他形容的挺准确——整个屋里的人,都穿着兽装,戴着兽头,除了常见的猫科和犬科动物,还有些神话里的,独角兽什么的。

    有的卡通一点,穿的像主场吉祥物,有的特写实,看起来就像真实动物的头颅和躯干。

    像是个诡异的动物聚会。

    见我和周庸进门,一大堆“动物”转过头看我俩,周庸凑过来小声说,感觉好尴尬啊徐哥。

    这时一戴着黑猫头套的姑娘过来,问我俩是新人么,在哪儿知道消息的,我说是孙耀琦告诉的。

    她哦了一声,说你俩都没带自己的布偶装么,我们这儿提供租赁服务,120一个小时。

    我刚想说贵,周庸抢话说来两套。

    周庸用支付宝交了入场费和租套装的钱后,黑猫姑娘带我俩到了一个房间,里面大概有7、8套布偶服,我选了个美短的头套,没要衣服,周庸不嫌热,穿了一整套柴犬装。

    再次回到party时,我俩终于不是正常人类了。

    

    (兽装party)

    拿了两瓶没拧开过的矿泉水,我俩跑到角落里,周庸特嗨,说徐哥,穿上这玩意儿还挺带劲的嘿。

    我说带劲个jb,都TM穿成这样,咋看哪个是孙耀琦!

    周庸说也是:“我算是知道他拎那一大包是啥了,原来是套装,他们为啥穿这玩意儿办party?”
    我给他解释了一下,这应该是一群“兽迷”的聚会——英语里管兽迷叫“furries”,意思是那些喜欢穿动物服装,把自己打扮成动物的人,在国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群体。

    戴了一会儿头套,虽然有透气口,我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拽着周庸脱了布偶装,出了别墅,把车开过来,跟外边守株待兔。

    晚上十点的时候,孙耀琦提前叫了一车,出门就上车了。

    我和周庸只好开车跟在后面,又回了南三环中路。

    周庸找地方停车,我下车跟着孙耀琦,等他上电梯后进了楼道,看见电梯上到9层。

    等周庸停好车过来,我俩拎着工具,也上了9楼。

    

    (老旧的楼道)

    这楼一层有6个房间,左右各仨。

    我和周庸上到9楼时,左边第一个门,有一大哥正在敲门,看我俩下了电梯,往这边扫了两眼。

    我用大哥能听见的声音,跟周庸说,在走廊抽根烟再进屋吧,要不你嫂子又该不愿意了。

    周庸说成,掏出大庄园给我点上一根。

    我俩站在窗户边,看着大哥敲门,里面问是谁,大哥说是903的邻居。

    屋里的人打开门——是孙耀琦。

    大哥跟孙耀琦说,这几天一直听见他剁馅,能不能别赶早晚剁,家里有老人心脏不好,而且也影响睡觉。

    孙耀琦连口答应。

    交代完了,孙耀琦关上门,大哥往回走,我跟他搭话:“我说早上咣咣的呢,原来是他剁馅呢。”

    大哥说是啊,就这几天太吵了,要不我真不愿找上门说。

    等大哥进了屋,周庸小声问我,每天早上都邦邦邦邦的剁馅,正好赶宋茹失踪的时候,不能是碎尸呢吧?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先去吃点东西,明天再来。”

    去附近的老郑串吧,烤了点串,烤了俩羊蛋,我和周庸商量了下,决定明天去孙耀琦家看看。

    

    (南城特早的野摊,老郑的串,现在已经挪到店里了)

    第二天上午9点,我俩打算堵住孙耀琦,进他的屋里看看,没想到有人比我们到的更早。

    我们上楼的时候,四个大哥正堵在902门口,一直在敲门,说让孙耀琦还钱。

    孙耀琦开门,问是不是找错人了,大哥说没有:“我前两天花3000块钱,从你这儿买了四瓶酒,三无产品,现在已经举报了,咱这么地,你赔2万块钱,我取消举报。”

    说完,他拿出手机,给孙耀琦看他在安监部门网站举报的截图。

    周庸问我什么情况,我说应该是碰上职业索赔团伙了,这种人发现了没标识没过检的东西,会上赶着买,买完就敲诈卖东西的,威胁要举报,让对方赔钱。

    周庸说卧槽,这不违法么,我说违法啊:“但卖东西的人害怕啊,就把钱给了。”

    

    (职业索赔团伙,全国各地都有)

    孙耀琦一直说没钱,和他们僵持住了,我和周庸假装邻居上去劝,说要么报警,要么就少赔点,把买酒钱还给他们。

    索赔团伙一听见报警,也有点发怵,同意孙耀琦掏3000了事。

    转完账,我和周庸假装自然,把孙耀琦推进屋里,跟进去把门关上,问他咋惹上这帮人的。

    都进屋了,孙耀琦不好意思往出撵,让我俩在沙发上坐下,说自己之前在哥伦比亚留学,有些关系,可以托人往中国带一些特殊货,网上不卖的。

    北京的南美留学生,经常会来他这儿买东西,索赔团伙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跑到他这儿买了酒。

    周庸好奇:“什么酒淘宝上买不着?”

    他说一种蝴蝶幼虫泡的酒,哥伦比亚土特产,不是正规厂商出的。

    我问能不能拿出来看一眼,涨涨见识,孙耀琦说行,起身去拿酒。

    趁他离开,周庸凑过来小声:“徐哥,闻见了么?”

    我点点头——屋里有股很浓的酸臭味,像肉腐烂的味道。

    孙耀琦拿酒回来,是一种淡绿色的酒,里面泡着几只白色的幼虫,我问周庸想不想买两瓶尝尝,他摇摇头说算了。

    

    (蝴蝶幼虫泡的酒)

    站起身,假装观察孙耀琦的房子,我说你这户型跟我不太一样啊,推开侧厨房的门,探头进去,我看见地上有个黑色的大袋子——腐烂的味道,就是这袋子里传出来的。

    看了一眼厨房菜刀的摆放位置,我走过去,把手放在边上,问孙耀琦这袋子里是什么,味道这么大。

    他说这个啊:“还是别看了吧,我怕你们看了吐出来。”
    我说没事,我承受能力强,想看一眼。

    他说行吧,蹲下打开了袋子。

    我当时就后悔了——里面是密密麻麻的,一种棕色的长腿大蚂蚁,全都死了,发出一种腐烂的味道。

    周庸直接就开始干呕了。

    孙耀琦说,这是南美切叶蚁,哥伦比亚人特别喜欢吃,但不吃头和脚。

    一边说着,他从我身后拿出菜刀,我想了想没阻止他。

    孙耀琦很利索,三刀把蚂蚁的脚和头都切掉,告诉我这才是食物的状态:“一些南美学生特喜欢吃这个,处理好了能卖贵点。”

    我一下就明白了——每天早上剁馅的声音,其实是在切蚂蚁。

    

    (南美切叶蚁,哥伦比亚人最爱的零食)

    周庸都快吐了,问我南美人咋吃的这么恶心,孙耀琦接话,说其实美洲的虫子,你可能也吃过。

    星巴克的草莓星冰乐,之前一直用种叫胭脂虫的虫子,磨碎了当天然色素用,直到这两年有客人发现了这件事,抗议不想喝带虫子的星冰乐,才把它下线了。

    胭脂虫是经济资源昆虫,可以作为天然染料,广泛地用于食品、化妆品、药品等多种行业。

    他讲的正高兴,我忽然问他:“你认识宋茹么?”

    孙耀琦有点懵,说认识啊,我问怎么认识的。

    他说有点共同的爱好:“你是宋茹的什么人么?”

    我说对,我是他前男友,最近一直在找宋茹,但找不到:“听说你最近和他走的很近,我找不到她,只能来找你了。”

    你要是说不出来,我只能弄死你了。

    他有点害怕了,让我别误会:“我们俩就是圈里的朋友,我之前帮她代购过兽装,没啥别的关系。”

    我说那我不管,你要是不给我点有用信息,我俩今天都进你家了,指不定能干出什么。

    

    (孙耀琦认识一大堆兽装工作室)

    孙耀琦想了想,说他可能知道一点。

    之前他跟宋茹说过,自己认识一哥伦比亚来的留学生,是村子里女巫的女儿,能算卦诅咒什么的,特别灵。

    两个月前,宋茹找到他,希望认识这个“女巫”,说有事相求。

    孙耀琦就介绍了她俩认识,具体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我说你别扯犊子了,哥伦比亚说的是西班牙语,没你她俩咋交流?

    他说那哥伦比亚姑娘英语和汉语说得都还行:“不信我可以介绍你认识。”

    我说成,你带我去她家,没宋茹我也不想活了,你要敢耍花样,我随时跟你同归于尽:“周庸,下去把车开过来。”
    坐上周庸的M3,在孙耀琦的指点下,我们到了百子湾的一个小区。

    他在楼下给“女巫”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句我们听不懂的西班牙语,我拍了他一下,让他说英语或者汉语。

    孙耀琦说不用了,咱可以上去。

    一进“女巫”的门,我就相信了,这屋里住的确实是个南美女巫——门口挂着三具二十多厘米,脖子奇长的生物干尸。

    周庸吓了一跳:“徐哥这什么啊,忒诡异了也。”

    我说这是羊驼流产胚胎晒成的干尸,在南美巫术里经常使用,我在国内还是第一次见。

    

    (羊驼胚胎干尸)

    他问我灵么,我说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信。”

    哥伦比亚姑娘是个棕色美女,眼睛贼大,周庸看得特开心。

    她的房间里摆着木偶、挂饰、面具、手鼓、摇铃这些不着边的东西,但本人看起来挺正常的,穿着优衣库的T恤和牛仔裤,一直面带笑容。

    我用英语问她,知不知道宋茹的下落。

    她说不知道,问我找宋茹干嘛。

    我继续撒谎说,我是宋茹的前男友,刚刚分手,想要和她复合。

    她摇摇头:“你不是。”

    周庸说卧槽,神了,这都能算出来!

    我让他闭嘴,问哥伦比亚姑娘怎么知道。

    她拿出一张照片:“这才是宋茹的前男友,她找到我,说她男朋友出轨了,希望帮忙诅咒他。”

    我问然后呢。

    姑娘说她其实不会诅咒,为了安慰宋茹,拿着她前男友的照片,假模假式的拿铃摇了摇,又撒了点羊驼的骨灰——在南美,羊驼骨灰是用来祝福用的。

    

    (前男友的照片)

    但没过两天,宋茹来找她,说诅咒生效了,自己的男朋友一直发烧、淋巴结肿大、头非常痛,去医院看也没看出原因。

    哥伦比亚姑娘都懵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施法造成的。

    过段时间,宋茹又来找她——那时她和男朋友已经分手了,说前男友一直缠着自己,想把他赶走或咒死,问行不行。

    姑娘拒绝了。

    然后宋茹就再没找过她。
    等周庸和哥伦比亚姑娘交换了联系方式,我俩下了楼,给宋茹的闺蜜打电话,问知不知道前男友纠缠的事。

    她说不知道,我问有他联系方式么,联系试探一下。

    过了几分钟,陈静打电话给我,说这位前男友手机关机,微信也不回,和宋茹情况一样。

    我问知道住哪儿么?”

    陈静说知道,团结湖那边——我和周庸开车,在友谊医院附近接上她,去了团结湖边上的一小区。

    到了楼上,我用隔墙听听门里的声音,发现有个女声,在小声喊救命。

    让陈静赶紧报了警,十多分钟后,警察带着开锁师傅一起到了。

    听见有人撬锁,屋里救命的声音一下就大了起来。

    门开后,宋茹被绑在一个凳子上,正喊着救命,她的前男友躺在她脚边,脸色泛青,已经快没气了。

    警察跑过去给他做心脏复苏,让我们赶紧打120,但最后,人还是没救过来。

    后面的事,我是这个月找陈静回访才知道——宋茹对兽装的癖好,已经延伸到了性方面,她要求前男友那什么的时候,带着狮子兽的头,否则就没有性欲。

    其实这很常见,美国最近有个特别火的情色小说作家,叫弗吉尼亚·韦德,她有一个16部的系列,专门写女性和大脚怪、牛头怪这种“兽人”发生性关系的故事。

    

    (美国1977年出的一本大脚怪小说)

    宋茹前男友很爱她,但时间一长,又希望有点正常的性生活,就在外面出轨了。

    然后就有了后面的事,分手,诅咒,纠缠,绑架。

    6月3日,前男友上门求复合,不让宋茹出门,还用刀划自己——我看到的血,应该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宋茹吓坏了,在订外卖的时候,留言求救,但被男朋友发现了,用刀逼着她和自己走,连门都没让她锁完。

    我给周庸讲完以后,他说不对:“最重要的是,那个诅咒是怎么jb回事,完全说不通啊。”

    “怎么就一诅咒就病了,自己还死了。”

    我说最后尸检检出来了——他得了一种病,叫查加斯病,号称“新型艾滋”。

    这是种热带寄生虫病,这几年在广东福建也有发现。

    

    (广东福建悬赏抓亲吻虫的新闻)

    周庸问咋得的。

    我说是被一种叫亲吻虫的虫子咬了,这个病初期会发烧头疼,两个月后就可能引起猝死——中国北方没什么人得过,医生也想不到这个病,基本查不出来。

    想要通过化验查到,得抽骨髓,做个骨髓切片。

    周庸说擦,这什么亲吻虫那儿来的。

    我说这是种南美的虫子。

    他想了一会儿,说这种虫子,一路活到北京肯定不容易:“那个孙耀琦,有渠道能从南美往过运昆虫,有没有可能…….”

    我说明白你想什么:“我也不知道,这事没法验证。”

    抽了一会儿烟,周庸说哎呀卧槽,徐哥,还有一重要事儿忘了:“水费,收那200块钱水费,还跟我这儿揣着呢!”

    
    【夜行实录0078】别在凌晨乱点外卖,送餐员可能随身带着小药片

    大家好,我是徐浪。

    我每次做危险的事前,都会写个邮件,说我去干啥了,用邮箱的定时发送功能,设定三天后发给老金和周庸。

    这是个保险,万一我真出事儿了,他俩说不定能救我一命。

    
    (北京四合院的厕所堵塞,基本都是粪池子满了,需要花几千块抽粪)

    很多人缺乏这种报平安意识。

    有人和对象吵个架、尿尿滴新鞋上、被领导骂一顿,心情不好,谁都不通知的关机两天。

    次数一多,大家就会习惯找不到你,真出了特别可怕的事,没人能意识到,还以为你在哪儿静静呢。

    这种事,我碰见过一回。

    2018年10月19日,我的助手周庸,带他大学同学李旷来我家,请我帮忙。

    我带他俩去附近的金鼎轩吃饭,点了些虾饺、糕点后,问什么事。

    李旷说,他女朋友吴霜,和他闹脾气,好几天都联系不上,有点担心。

    
    (那天在金鼎轩吃东西)

    去她公司找没有,给她爸妈打电话,她爸妈也联系不上。

    我说这属于失踪,得赶紧报警,找我干嘛?

    周庸解释了一下,说李旷女朋友脾气特差,联系不上是常事儿,报警属于给国家添麻烦。

    我说艹,你TM就不怕给我添麻烦。

    吴霜的事特别俗套:独生女,长得好看,父母溺爱,性格傲娇,同学同事关系处理不好,跟外卖员和快递员,都经常能吵起来——脾气不好。

    李旷抱怨了半小时, 我说哥们,停,你是找女朋友还是来发泄的,咱能聊正经的么?

    你女朋友太能“作”了,这忙我不好帮,想找到她,可能得用点侵犯隐私的方法,她脾气这么不好,我可能会沾一身屎。

    李旷恳求我,说吴霜三天没信了,因为她最近总去酒吧,15号他俩在电话里吵了一架。

    根据吴霜的同事说,那天下班后,就没人再见过她,谁打电话都关机。

    她父母也有点急,怕饿着闺女,但大家都不敢报警,怕警察找到她后,她再觉得丢人什么的,跟大家急眼。
    我说这样吧,你让她父母录个视频,说是委托我找的,不是我想侵犯她隐私。

    他给吴霜父亲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过了五分钟,吴霜的父亲录了段视频发过来。

    
    (不仅录了视频,我后来还打电话录音确认了一遍)

    我把视频存到手机,打电话问吴霜的父亲,有没有她的备用身份证、身份证复印件之类的。

    吴霜她爸说没有,问我想干嘛。

    我解释了一下,说您闺女脾气不好,没啥朋友,出门了应该只能住酒店。

    为了不接你们电话,她很可能开着飞行模式——不用手机是不太可能,没几个年轻人能做到。

    如果补办张她的手机卡,就能登陆她的淘宝、订餐软件什么的,看她这两天买东西订餐没,是送到酒店还是哪儿。

    吴霜她爸说,那不用她身份证了,用自己身份证就行:“我怕她忘交手机费,就让她用了我的副卡,平时打电话还不花钱。

    吴霜家不是北京的,她爸还在信阳老家。

    他补完卡后,我通过他发来的手机验证码,用自己的手机,登陆了吴霜的淘宝和饿了么、美团啥的。

    然后我发现,10月16日凌晨三点多,吴霜订了个外卖。

    李旷看了眼地址,脸色一下就变了,说地址没错,是她租的房子,但我那天早上六点多就去她家了,没人。

    周庸打岔,说我去,你俩谈这么多年,都没同居啊。

    李旷说试过,但总吵架,还是不住一起感情更好。

    我打断他俩扯犊子,让李旷带我俩先去吴霜家看看。

    吴霜住在南三环家乐福边上的小区,紧挨着方庄簋街,房子挺老的,但是电梯门禁什么的都有。

    李旷领着我们到了7号楼1单元,坐电梯上到顶层16楼。

    这层楼有六户,1601-1604在电梯左手边,1605和1606,需要从电梯右手边的拉门进去,才能看见防盗门。

    李旷拿钥匙打开1605,把我和周庸让进屋。

    一室一厅,大概50平左右,几件内衣扔在沙发上,有点乱但还算干净,李旷告诉我俩,吴霜的爸妈雇了一个定期的保洁,每周都来给她收拾一次。
    
    (吴霜的房间)

    跟屋里转了一圈,周庸洗手间门口的墙角蹲下,说徐哥你看这块儿,有血迹。

    我看了一眼,确实有块暗棕色的血迹,看着不像是最近的,但我还是在手上套了个塑料袋,扣了块儿墙皮,揣进兜里。

    
    (墙角的血迹,我扣了一块儿下来)

    李旷看我俩注意到血迹,说那挺长时间了,他鼻子出血不小心弄墙上了,和吴霜的失踪没关系。

    又在房间里检查了一下,从茶几和垃圾箱里,发现了4盒吃完的止痛药,2盒泰勒宁,2盒盐酸曲马多。

    这让我挺奇怪——这两种都是强效止痛药,一般都是做完手术、骨折或者得了癌症、肿瘤之类才吃的。

    我问李旷,吴霜是否得了啥病,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他说没有,挺健康的,但止痛药哪儿来的,他也解释不清楚。
    
    (曲马多和泰勒宁)

    这时我妈在微信上发了个视频邀请,我怕流量不够,问了李旷Wi-Fi密码,连上后接通了,但说两句发现网速特别卡,就又切回了流量。

    挂完电话我告诉李旷,基本信息都了解了,得回去想想怎么调查,有消息通知他。

    和周庸回到车上,我点了根烟,问他了解这个同学么。

    他说了解啊,有口皆碑的好人。

    我说他反应有点怪,提起墙角血迹和止痛药时,他都特紧张,像在故意隐瞒点啥。

    周庸问那咋整,我说先把沾血的墙皮送到朋友那鉴定下,看是不是吴霜的,要是的话,就证明李旷在撒谎。

    他奇怪:“你哪儿来的吴霜DNA样本?”









    我说刚才在她家时,从卫生间的地漏,捡了两根洗澡掉的长发。

    
    (我从地漏里扣出的,吴霜的头发)

    周庸说卧槽徐哥,你不嫌脏么?

    我说没事:“捡完洗手了。”

    北京一般的鉴定中心,都是专做亲子鉴定的。

    但我有个傻屌朋友,自以为发现了商机,在六环外开了家小鉴定公司,除了亲子鉴定,什么都弄,结果生意特不好——除了亲子鉴定,大家对基因检测没什么需求。

    到了他公司,我把墙皮和头发扔给他,他看了眼,说这可能得提纯一下,最快也得明天出结果。

    我说那成,你明天告诉我结果就成,我先走了。

    他说先甭走:“钱还没给呢,本来不好意思收你钱,但我天天往里贴,快干黄了。”

    我想想也是,让周庸付了4000块钱,然后各回各家——谁惹的破事谁交钱。

    第二天中午,我接到了朋友的电话:“徐浪你是不是跟我闹着玩呢,鉴定个jb啊,我放基因库里一对比,那根本就不是人血,是狗血啊。”

    我也有点懵,哪儿来的狗血?

    这事儿也太狗血了,即使不是吴霜的血,也应该是李旷的血——他亲口告诉我和周庸,那是他鼻子流的血,在这事上撒谎,太奇怪了。

    我开始怀疑这人说的一切,所以洗漱一下,约周庸到望京的表哥羊鸡火锅,吃羊腩煲,又跟他确认了一下,这人平时的生活作风。

    
    (这是他家的鸡火锅,也很好吃)

    周庸想了想,说徐哥,他要是有问题,为什么要主动找我,希望咱帮忙找人呢?

    我说他要是真心找人,为啥在血迹上撒谎,对止痛药的事也遮遮掩掩——现在他说过的每一件事,我都不太信了,需要一一验证。
    16日凌晨三点,吴霜订了个外卖,李旷说他早上六点就到了,然后没见到人,我需要看监控,验证他撒没撒谎。

    借口要在吴霜的小区做调查,需要业主身份,我们让李旷带着去了趟吴霜家,找出她的租房合同。

    拿着这份租房合同,我去物业调监控,说这是我妹妹租的房子,她好几天联系不上了,我想看一下她失踪那天电梯和小区的监控。

    物业的姑娘联系了经理,说成,可以给我们看一眼。

    10月16日早上六点十几分,李旷确实来了,坐电梯到了16楼,还拎着早餐——没几分钟,就又拎着早餐走了。

    
    (监控里的李旷)

    在这事上他没说谎。

    我又让物业的人,把监控往前倒了一下,看吴霜是几点出门的。

    但一直倒到凌晨3点多,一个外卖员乘电梯上了16楼时,也没见吴霜下楼——这份外卖,应该就是吴霜点的那份外卖。

    看完这段监控,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一时想不到究竟哪儿不对。

    我敲了几下头,看着周庸,见他张大了嘴,比我更快发现了哪里不对:“艹艹艹!徐哥,那个外卖员,他上去之后,就没下过楼!”

    我浑身汗毛一下竖了起来——吴霜肯定出事了。

    让物业的人调出16日到19日电梯和小区里的监控,我和周庸又看又录,发现了很多事。

    那个外卖员当晚上楼后,并不是没再下来过。他在第二天凌晨一点,背着装外卖的大箱子下了楼,两个小时后回来,没过一会儿,又背着大箱子下了楼,然后又回来了一趟——这是最后一次出现。

    
    (外卖员背着大箱子)

    这几次他都没坐电梯,只被小区里的摄像头远远捕捉到了。

    反复看了几遍,周庸问了一问题:“徐哥,一个不到一百斤的姑娘,分三次背出去,那个箱子够大吧。”

    我说足够了,但现在有个问题,吴霜租的房子里,并没有血迹,要是那个外卖员分尸了吴霜,并分三次背了出去——他是在哪儿碎的尸呢?

    周庸突发奇想,说能不能在邻居家,他撬开了谁家的门,在别人家屋里弄的。

    我说别扯犊子,但今天正好周六,应该都在家,挨家敲门问问,说不定能有点线索。
    敲了一圈门,家家都有人,紧挨着吴霜1606的邻居是个程序员,我俩敲门时他还没睡醒,一问三不知,说一直在公司加班。

    其他几户也差不多情况,有搞金融的有做媒体的,全是早出晚归,累得像狗一样。

    只有1602有个老阿姨,白天不用上班,不确定的跟我说,16号的下午,好像听到楼上有剁东西的声音——正是吴霜出事的那天。

    这时周庸奇怪,说阿姨不对吧:“这不是顶层么,咋可能还有楼上?”

    阿姨说是啊,也可能是我耳背,听错了。

    我想到一个可能,拽着周庸出了门,在16楼防火梯里,发现还有向上的一段,通向楼顶的天台,但有个铁门,已经锁了。

    
    (小区楼顶的天台)

    这破锁难不倒我,拿瑞士军刀一分钟就撬开了。

    开了门后,我和周庸上了天台,走了一圈,除了鸽子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小滩比较新鲜的血迹。

    周庸问我,碎尸只留这么点血么,我说可能是拿什么东西垫着了:“验一下是不是吴霜的血,就知道了。”
    
    (这玩意儿应该人人随身带一把,还是挺有用的)

    打电话把李旷叫来,告诉他现在的情况,让他报警。

    李旷有点崩溃,懵了一会儿说好:“我现在马上就去派出所,但庸儿,我说明情况可能得些时间,你和徐哥能不能先找到那人,别让他跑了。”

    周庸拍拍他,说我们尽力而为吧。

    李旷走后,我翻了翻外卖软件里,吴霜下的订单——给她送餐的人叫徐常山。

    但犯罪动机到底是什么呢?财肯定不是,色劫没劫暂时还不知道。

    思考犯罪动机时,我翻了吴霜之前的订餐记录,发现她曾经给过徐常山差评,判断可能是因为这个结仇了,所以徐常山一直想要报复她。

    
    (很多送餐员因为得了差评,会报复订餐的人)

    这种事在外卖和快递行业里,并不少见。



    知道了嫌疑人是谁后,首先要找到他。

    我通过吴霜的订单,给徐常山打过去,但一直无法接通。

    没办法,我只好打电话给外卖平台,说明情况后——他们马上开始推脱责任,说那个不是平台自己的骑手,是外包公司的。

    外卖员分三种:

    第一种是专送,是平台自己的员工,有底薪有五险一金,比较正规。

    第二种是众包,谁都可以注册,没有底薪、没有五险一金,没有正式合同,属于兼职临时工。

    第三种是外包,介于上两者之间,一些皮包公司从外卖平台接了活,然后提供骑手给平台,也不太正规。

    嫌疑人徐常山,就是外包公司的一名送餐员,我和平台问清了,他属于一家叫秒速达的外包公司,问清了地址在方庄东路附近的新业广场处,就和周庸开车往过走。

    快到地方时,我告诉周庸,为了防止这个外包公司包庇或者碍事儿,咱俩就说是来应聘骑手的,先套套话。

    他点点头,说得嘞。

    到了秒速达公司,周庸跟前台说是在网上看见广告,来应聘的,没有预约,前台的姑娘看了他两眼,没拒绝我们,给经理打了个电话。

    十分钟后,一个姓吴的经理,在一间特别小的玻璃房间内面试我俩,问我们是哪儿人,我说我是哈尔滨的,我朋友是北京的。

    
    (面试的房间,连门都坏了)

    他特疑惑的看了周庸一眼,说你真是来面试送餐员的?

    周庸说是啊,问怎么了,他说没有,看你还以为是明星呢。

    这种皮包公司,对人基本没要求,随便聊两句,就面试完了,让我们交4000块钱,3700是电动车,300是衣服。

    我说先别急:“我俩最近没地方住,你们有员工宿舍么,要是没有宿舍我们就再想想。”

    经理特奇怪,指着周庸说这小伙子不是本地人么,咋还没地方住?

    我说他和家里闹掰了,现在想要自力更生,您就别管了,就说有没有宿舍吧。

    他说当然,一个铺位每月800块钱,现在就可以带我们去看。

    员工宿舍离这儿不远,就在小红门路的泰达小区,秒速达公司租了一个三室两厅的毛坯房,把卧室客厅都放满了上下铺。

    一进员工宿舍,就一股捂吧的怪味儿,尤其是靠近左边的卧室,特别难闻——带我们来看的吴经理,都不愿意进屋。
    
    (外包公司的员工宿舍)

    看有个人没出去接活,正在屋里抽烟,我赶紧凑过去,给他递了一根,问认不认识徐常山,他说认识,就住里面那卧室,好像好几天都没回来了。

    我说我是徐常山老家的亲戚,让他带我看一眼徐的床铺,他带我往里走,说那正好,徐常山那屋就俩人,我以后正好可以和他睡一屋。

    接近里面的屋子时,我忽然闻到一股恶臭,比客厅里一群男人住在一起的味道都难闻。

    周庸凑过来,小声问我:“徐哥,不会是尸臭吧?”
    我说有可能,咱小心点。

    我俩打开门,一个男人睡在靠门的下铺,臭味扑面而来,要不是有呼噜声,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发臭了。

    问带路的大哥,这是徐常山么,他捂着鼻子说不是:“你知道这屋为啥就睡俩人么,这傻逼从来不洗脚,除了徐常山,没人能忍得了他。”

    我俩憋着气点头,周庸捂着嘴问,哪个是徐常山的床。

    带路大哥指了一下,说靠窗左面的下铺,赶紧退出了房间。

    我和周庸硬挺着走到徐常山的床铺前,检查他的东西,发现身份证、银行卡之类的东西,他都没带走。

    这挺奇怪,他要是跑路的话,应该带着这些东西,这时,我发现床垫下好像露出了点什么,我掀开床垫,下面铺满了药盒,上面写着“盐酸曲马多”。

    
    (很奇怪,徐常山的很多东西都没带走)

    正是我在吴霜房间里,发现的那种止疼药。

    周庸也懵了,问我药和这俩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我说不知道,你那朋友可能知道一点,但不愿告诉咱。

    他说擦,这也太不讲究了,哪有这么找人帮忙的,晚点咱找他去。

    为了搞清徐常山是什么人,我硬挺着接近了脚臭的大哥,把他推醒,大哥有点懵,问我们是谁。

    我说是来找徐常山的,他犯事儿了,药的事儿,我们是来抓他的。

    大哥这时候有点清醒了,抠着脚说哎呀,本来以为他改邪归正了,没想到又出事儿了。

    我问改邪归正是啥意思,抠脚大哥一愣,把手拿上来,挠了挠脸,说改邪归正,就是以前净干坏事,现在净干好事。

    周庸捂着嘴和鼻子,笑傻逼了,我给了他一脚,转头跟大哥解释,我是在问徐常山之前做过什么错事。

    徐常山和抠脚大哥,都是邯郸下面一个镇子的老乡,俩人一起来北京打工前,徐常山在家整天吸毒嗑药的,特别败家,招人膈应。

    后来因为他女儿得了白血病,他才戒掉毒,来北京赚钱,给他女儿治病。

    他来北京后,每天工作得特辛苦,但前段时间,他一个“膈应人”的表哥来找他——这个表哥在老家时就不学无术,每天瞎混,吸毒贩毒的。到北京后,也是和一群二流子搞在一起。

    被这个表哥找过之后,徐常山的行为就特别奇怪,白天的活都不咋接了,总是晚上出去干夜班,还拿回来一大堆药,放在了床底。

    
    (我们复原的,徐常山送外卖的场景)

    我问大哥,徐常山的这个表哥的联系方式有么,他说有,给了我一个电话。

    上网搜了一下这个电话,我发现在一个叫“戒药吧”的贴吧里,有人多次留下了这个电话。

    看了这个贴吧一会儿,我大概搞清了,这帮人在干嘛——这个贴吧里的人,基本都是对止痛药,尤其是泰勒宁和曲马多这两种药上瘾的人。

    他们聚在这个贴吧,主要就是探讨如何戒掉这两种药。

    曲马多有鸦片成分,很容易上瘾,泰勒宁虽然没鸦片成分,但成瘾性也很强,很多人手术后、受伤后吃过这两种止痛药,就停不下来了,一天不吃浑身难受。

    但除了这帮想戒药的,贴吧里还有一种人,就是卖药的。

    这两种药都是处方药,不太好买,这帮卖药的就混在贴吧的人中间,挨个帖子发信息,留下联系方式,说自己手里有药。

    这样谁药瘾犯了,就会高价从他们手里买药。

    徐常山的表哥,就是干这个的。

    
    (戒药吧)

    周庸看完,说太TM缺德了:“这孙子也太损了,人家想互相鼓励戒药,他跑这儿赚黑心钱来了。”

    我说是,但我现在怀疑,吴霜或者李旷,和这事儿有关系,等会李旷联系咱时,你透露一点这表哥的事儿,看他会不会有异常反应,比如向警方隐瞒什么的。

    假装买药的,我给徐常山表哥打电话,问怎么交易。

    他让我先交一部分定金,提供地址,然后会安排外卖员给我送到。

    我问他安全么,他说绝对安全:“我们的人在各个区域都有,都是真正的外卖员,送餐时捎带手就把药给你了,警方绝对发现不了,谁会去查外卖员啊?”

    把这些对话都录了音,我说再考虑一下,刚挂了电话,李旷就联系周庸,说报完警了,正和警方在天台取证,问找到徐常山了么?

    周庸说没,但是要到了他表哥的电话,他可能知道徐常山在哪儿。

    可能我想多了,李旷毫不犹豫就把这事儿告诉了警方。
    三天后的10月22日,警方对天台上血迹的鉴定结果出来了,确实是吴霜的,但徐常山仍然谁也找不到,好像人间蒸发了,他那个卖药的表哥也什么都不知道。

    能确定的是,比较大的概率,吴霜应该是已经死了。

    这时候李旷已经接近崩溃了,我和周庸把他约到悠唐的漫咖啡,坐在外面抽烟,问他止痛药到底怎么回事:“都到这时候了,再有什么瞒着我们的,真没法帮忙了。”

    他深吸了口烟,说人都死了,没啥好瞒的了——吴霜有药瘾。

    前年她得了急性阑尾炎,做了手术,但从小娇生惯养,特别不能忍受痛感,在家属苦苦哀求之下,医生给开了些曲马多止疼,没想到一下上瘾了。

    最开始,凭借医生的处方,还能买到药,但时间一长,药店看处方开得时间太久,都不给开了。

    
    (吴霜的处方)

    那时他俩还在同居,吴霜每天特别难受,整天什么也不吃,人迅速瘦了下去。

    但有一天,他发现吴霜开始好转,他最开始觉得是好事,但后来发现家里养的泰迪总受伤。

    他暗中观察,发现吴霜会故意把泰迪从高处扔下去,或拿刀划伤,带它去兽医院开曲马多止疼,然后自己把药都吃了。

    墙角的狗血,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然后他赶紧把狗送人,每天什么也不干,就待在家看着吴霜,强迫她把药瘾戒了。
    
    (故意伤害宠物,开止痛药的新闻)

    俩人的感情也因为那段时间的吵架,变得很不好,吴霜一好,就分居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发现吴霜总是去酒吧,怀疑她是想去打探买药的途径,所以又开始吵架,然后就是吴霜失联的事儿了。

    我说明白了,吴霜那天凌晨点外卖,其实是买药——晚上送餐员少,基本只有徐常山一个人在接单,很容易就能接到她的单,顺便把药给她。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就出事儿了。

    
    (这种事并不是单一案件)

    李旷点点头,说警方正在审徐常山的表哥,但他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这样,我想看看吴霜的电脑,说不定她用电脑上过贴吧什么的,和徐常山或他表哥交流过,可能会有些线索。
    周庸开车,我们又去了吴霜的家,李旷把钥匙给了我俩,怕触景生情,没和我们一起。

    上楼开门,吴霜的Thinkpad扔在客厅沙发上,有密码,幸好李旷知道,省得我费力破解了。

    
    (吴霜的电脑)

    开机后,电脑的杀毒软件提示我:

    IEXPLORE.EXE>>C:Program FilesInternet ExplorerIEXPLORE.EXE ->Backdoor.GPigeon.vla"已经清除。

    周庸看了一眼,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是一个常见的木马病毒,叫灰鸽子,能远程控制另一台电脑。
    

    吴霜的电脑网速特别慢,我停用了一些软件,重新开机后,杀毒软件又提醒了我一遍:

    IEXPLORE.EXE>>C:Program FilesInternet ExplorerIEXPLORE.EXE ->Backdoor.GPigeon.vla"已经清除。

    这恰恰是,病毒没被清除的表现。

    我拿出手机,打开嗅探设备,发现有好几台设备在共用吴霜的路由器——怪不得我那天视频都卡,原来是被人盗网了。
    

    被人知道Wi-Fi密码的原因,可能她电脑上的一个软件能解释——wifi万能钥匙电脑版。

    很多人为了蹭网,会在安卓机或电脑上装这个软件,但你享用别人Wi-Fi时,你自己家的Wi-Fi,也会被这个软件共享到网上。
    
    (这个软件,谁想暴露隐私谁就用)

    跟周庸说完这事儿,他想了想,说徐哥,这个木马病毒一般怎么感染?

    我说反正不是通过唾液传播——一般是你下什么软件,里面包含的。

    周庸问我还记得吴霜家旁边那个邻居么,那个程序员:“徐哥,有没有可能,这木马病毒是那个邻居装的,为了偷窥吴霜的照片什么的,毕竟吴霜长得还行,算是个白富美。”

    我点点头,说技术上是可能的:“在同一台路由器下,他可以用嗅探设备劫持微博、淘宝、邮箱等所有登录过的帐号。

    如果技术和运气够好,他甚至可以植入一个木马,比如说灰鸽子,具体方法我就不和你说了,一个是写出去怕有心人看到,再一个是说了你也听不懂。“

    周庸说成吧,问我能不能反向追踪这个装木马的人,看看是不是隔壁程序员,如果真是,问问他偷窥吴霜时,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说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我哪有那么牛逼,还tm反向追踪。

    他说艹,那咋整,我说你是不是傻,直接敲门诈他啊。
    我俩再次敲开程序员的门,他又是顶着黑眼圈开门,周庸一把推他进屋,说你TM是不是变态,竟然在吴霜电脑里放木马。

    周庸吓唬他时,我注意到门口鞋柜上,摆了一个我特别熟悉的、常用的工具——隔墙听。

    
    (隔墙听,我经常使用)

    用这个东西,他能听清吴霜在家的所有动静——他在偷偷窥视、窃听着吴霜,应该没什么疑问了。

    推他进了屋,穿过玄关后,我发现一个特奇怪的事,整个客厅里,都贴着录音室才会用的隔音海绵。

    客厅的地上,平放着一个大柜子,倒着在地上,像一个大棺材,下面还垫了几个大瑜伽垫。

    客厅墙角,还有个大冰箱,屋里能闻到一点咸腥味,像是血的味道。
    
    (墙角的冰箱里,藏着的东西很可怕)

    这时程序员忽然转头往厨房冲,周庸有点懵,我说快TM拦住他。

    周庸没反应过来咋回事,程序员已经冲进厨房,拿起把尖刀,我冲上去把厨房门一拽,关上了。

    里面的程序员在疯狂拽门,我有点要挺不住,小声告诉周庸,说我开门你就踹他。

    周庸点点头,我把门打开,使劲往里一推,程序员正往后拽门,被惯性和门砸倒在地,周庸上去一脚把刀踢飞,我俩按住了他。

    我在阳台找了两件T恤,用小刀撕成条,把这傻逼绑了起来,让周庸看住他。

    确定够紧后,我打开客厅里倒着放的衣柜,吴霜正躺在里面,只穿内衣,手脚被绑,嘴被塞住,正在睡觉。

    我检查了一下,除了胳膊上有几道划痕,没什么其他伤。

    给她松绑后,我打了110和120,让周庸通知李旷,吴霜没死,我又去看了眼墙角的冰箱。

    打开门,我吓了一跳,一颗人头正盯着我看——人间蒸发,怎么也找不到的徐常山,原来已经变成了几块,在1606的冰箱里。

    程序员很快被警方带走,吴霜被送去了医院。我是在仨星期后,李旷请我和周庸喝酒时,才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邻居的程序员,一直觊觎吴霜,通过技术手段监视监听着她,然后发现,吴霜不知道为什么,总在半夜点外卖。

    他觉得这是可以利用的点,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从网上买了外卖的衣服、冰箱、实木大衣柜、瑜伽垫准备着,并在墙上贴了一层隔音海绵。

    
    (隔音海绵,周庸家的KTV房,也装了这种东西)

    只留下了一块儿空白,用隔墙听监听吴霜。

    16日凌晨三点,吴霜点了外卖,因为可乐没有了,店家打电话给她,问能不能换成别的饮料。

    在另一边监听的程序员知道,吴霜又订了外卖——他隔了五分钟,穿上外卖的衣服去敲门,吴霜正迫不及待想嗑药,看都没看就开了门。

    结果被他拿刀逼着,带去自己家,喂安眠药后,绑了起来,关在衣柜里。

    等真正的外卖员,给吴霜送药的徐常山上楼后,他假装自己订的外卖,让徐常山进屋,用刀捅死了他。

    第二天他把徐常山分尸,放在了冰箱里,为了误导警方,他换上徐常山的衣服,避开近距离的电梯监控,走楼梯出去了几次——即使有人发现吴霜失踪,也会以为是徐常山杀人分尸后,逃跑了。

    为了做戏做全,他还割破吴霜的胳膊,接了点血洒在天台上,制造吴霜确实被杀的假象。

    然后在其他人的眼里,吴霜就已经死了,但在他的衣柜里,会多出一个任他凌辱的姑娘。

    隔音做得好,平时多喂点安眠药,就不怕被人发现。

    而徐常山,为了多赚点钱给女儿治病,替人送违禁药品,把命送了后,还要成为真凶的替罪羊。

    

    周庸听李旷讲完,喝了口酒,说徐哥,我真有点后怕,要不是咱恰巧用了吴霜的电脑,可能这就是一起完美犯罪了。

    我说这个问题,我在知乎上回答过一次。

    完美犯罪可能有四种:

    一、明知道凶手是谁,但没法定罪,没有在法律上站得住脚的证据

    二、被凶手误导,误认为凶手是其他人,或者以为受害者是自杀

    三、完全找不到凶手

    四、警方没有立案,甚至没有人察觉到罪案发生了

    虽然从结果上说,这四种犯罪,凶手都无法得到处罚,但从作案过程来说,是没有人可以完全不留下线索的。

    只要用心去调查,总有很大几率能破案。

    给周庸讲完,我问李旷,吴霜这段怎么样?

    李旷犹豫了一下,说他也不清楚,上个月他俩分手了,吴霜被父母带回了老家,一直没再联系过。

    
    【夜行实录0079 】别在网上乱买套套,它可能变成你体内的毒药

    让人生理不适的东西有很多,比如尸体。

    我上初一时,学校办过一次交通安全的板报,不知哪个骨骼清奇的老师设计的——在教学楼的宣传板上,贴了几十张车祸现场的海报。

    那家伙死得,一个比一个惨,作为一个12岁的孩子,我第一次看到了脑浆的颜色、也第一次看见大小便失禁的样子。

    那晚回家的路上,我又遇见了烧烤店杀鸽子——烧烤师傅抓着一只活鸽子,用它的头使劲撞向马路牙子,头直接飞了出去,滚到我脚下。

    
    (东北烧烤店的鸽子,都像这样被关在笼子里)

    加上白天的交通宣传,我恶心的两天都没咋吃饭,直到今天,我都不怎么吃鸽子。

    我成年之后,虽然没变秃,但承受力变强了——类似的场面,再不能让我生理不适。

    但2018年4月发生的那件事,即使现在想起来,也太恶心了。

    3月26日,有一个人发微信给我,说自己是国内一家知名的物业公司的人,有件事想让我帮忙,可以给20万。

    我以为是假的,读完就没回,没想到过了几天,这家公司的官方微博发私信给我,又问能不能帮忙,有高额报酬。

    问什么事,那头说见面聊,给了我一个“冯经理”的联系方式,约我第二天上午10点,在光华路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第二天上午,我的助手周庸开车来接我,往过走的路上,他说徐哥,物业公司找咱干啥,物业费取暖费啥的收不上来了,找咱要债?

    
    (物业公司在微博上联系我)

    我说我也不知道,但给钱挺多的,到那看吧。

    到了嘉味咖啡厅,我打了个电话说到了,一个穿着西装的哥们站起来,拿着电话挥手打招呼,示意我过去。

    在他对面坐下,我和周庸点了两杯意式浓缩后,这哥们迅速进入了正题。

    他们在国贸附近,有一个挺高档的小区,叫丰瑞达,周庸有几个朋友也住那——地下停车场里,基本都是150万以上的车。

    丰瑞达小区,是这家物业公司的门面小区之一,但最近俩月,这个门面快保不住了。

    在靠近大门口的4栋公寓楼,总有高空坠物,非常危险——但这个高空坠物,除了危险外,还有其他特别之处,就是味道大。

    从楼上扔下来的,是屎。
    这两个月以来,偶尔一泡天降大粪,让楼下的煲仔饭店,以及的要出门的住户、清洁工都非常糟心。

    饭店老板、物业的人,都监视过这栋楼,但扔屎的时间很不规律,白天晚上都可能扔,总是一不注意,屎就落地了,防不胜防。

    他们也安了监控,把摄像头对着楼拍,但这栋楼有30层,监控根本拍不清屎从哪儿被扔出来的。

    这是他们公司的门面小区,一平米20来万,一个40平的开间,月租金都上万,里面住了很多有钱人,现在很多人从大门走都怕踩屎,遛狗也不敢往这边走怕狗吃了。

    当然,最担心的是万一砸头上,可能就不想活了。

    因为屎,物业这俩月接到几百个投诉电话。

    周庸的浓缩就开始喝了一口,从冯经理讲到屎以后,他就没再拿起来过。

    我考虑了一下,说就这事儿20万啊,可以可以,先付2万订金,我帮你找到谁扔的屎,后面的我还用管么?

    他说不用,找到谁扔的就成:“订金微信或者支付宝行么,我现在就转给你,咱能不能快点开始?”

    我说成吧,我先回家取点工具,下午过去。

    下午2点,我和周庸先去建国路附近的辣府吃了火锅,然后开车到了丰瑞达小区,站在靠近大门的4栋楼下,掏出一个12位编码超高清4K的监控设备——可能是市面上最牛逼的了。

    
    (我知道在屎下面说吃火锅的事不好,但我确实吃了)

    但我试了以后发现,如果作为固定监控,也就勉强能拍到17、8楼,再往上就拍不清了。

    正在想怎么办,忽然砰的一声,掉下来一个东西,我本能往后跳了一步,发现一泡屎砸在地上溅的哪儿都是,还粘着一些白色的卫生纸——做夜行者后,我见过尸体、化粪池、集体宿舍等很多能引起生理不适的场面,但都能冷静面对。

    只有这一次,我是真的很恶心,好像回到了初一那天。

    周庸都懵了,一直骂艹:“我的埃米纳姆联名鞋,艹艹艹!”

    我挺着恶心,说你tm慌啥,反正你有钱,沾屎就扔了呗,再买一双。

    他说艹,关键是买不着啊,这双还是点好正赶上,托朋友在美国拍的:“徐哥,就算不为了20万,为了我,咱也千万得把这孙子找着。”

    我说用不着,为了20万就成。

    点上烟冷静了一会儿,我去了趟物业,跟冯经理商量,说能不能他们出钱,找个外墙清洗公司,有那种蜘蛛人高空作业服务的,让清洁人员从上到下简单清洗一下。

    
    (高空清洗的“蜘蛛人”)

    主要是帮着注意,哪层有屎渍。

    他说对啊,早咋没想到呢,然后挨家贴了一个要清洗外墙的通告,提示拉窗帘。

    第二天中午,清洁公司的两个“蜘蛛人”就到位了,他们仔细的检查到了晚上,什么都没找到。

    我说那只能慢功夫了,把4号楼四个单元最近俩月的电梯监控,整吧整吧给我一份,我看能不能有点线索。

    冯经理说没有俩月的:“我们的监控都是一个月一清理,上个月15号清理的,现在只有最近19天的监控。”

    我说成吧,让周庸回车里取硬盘,全都拷了下来,开车回了家,告诉周庸去客卧休息,尽量睡会儿,晚上加班,我也回房间眯着了。
    晚上11点,我还是没睡着,就起来磨了半罐咖啡豆,把电脑连上投影,点了些披萨和炸鸡,叫醒周庸,快进看起了监控录像。

    
    (我家的投影仪)

    凌晨三点多时,我俩终于找到了一点的可能是线索的东西。

    有个住在3单元27楼,穿一身黑的大哥,在3月29日凌晨1点多,拎着一黑色的大塑料袋出门了。

    第二天差不多同一时间,他又拎着个黑塑料袋出门了,身边还跟了一穿超短裙高跟鞋的姑娘,她一直背对着大哥,远离塑料袋捂着口鼻,好像这个袋子里面的东西,有股很难闻的味道。

    第二天下午,我俩睡醒后,拿着这段录像,去找物业的冯经理,问清洁工有没有印象,这两个黑色的垃圾袋里是什么,是不是屎?

    他说不知道:“我们每个单元门口都有垃圾桶,但都包给了垃圾站,他们的垃圾车每天早上5点准时来收,我们小区的清洁工,肯定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垃圾站的车正在收垃圾)

    周庸这时插话,说徐哥,昨天咱来的时候,我看见小区里有人翻垃圾箱捡纸壳什么的,好像每个小区都有这样的人——找他们问一下,是不是能知道点啥?

    我说你这想法挺好,但估计不成。

    那哥们两次拎着黑色大垃圾袋出门,都是凌晨1点多,垃圾站凌晨5点来收东西,谁能凌晨2、3点翻垃圾桶啊?

    周庸想了想,说也对,问我接下来咋整,我说没别的办法,上楼看看吧。

    我俩坐电梯上到27楼,刚出电梯,我一把拽住周庸,反身又按住电梯,小声告诉他,假装走错了,回电梯。

    周庸跟着我,又进了电梯,门一关上,他问怎么了。

    我给他解释了一下刚才的情况。

    刚才到27楼,我一出电梯,就扫到了4个监控摄像头,无死角的照着27层走廊,我估计银行金库的监控,可能也就这样了。

    他吓一跳,说擦,装这么多监控干嘛,是物业弄的么?

    我说肯定不是啊,物业疯了么,干这费钱又不讨好的事儿,再说1层都没有监控,27层放这么多监控干嘛?

    住这层的人,不是心里有鬼,就是被迫害妄想症,才会安这么多监控。

    4号楼3单元都是大户型,每单元两户,都是三室两厅的。

    我从冯经理那拿来户主电话,假装房产中介打过去,询问房子是否出租,收到的答复都是已经租出去了。问方便透露租给哪家中介了么,有一人没说,直接把电话挂了,另一个户主告诉我,是小区附近一家叫超大地产的中介公司。

    找到中介公司后,他们当然不告诉我,4号楼3单元的27楼是租给谁了,我只好叫来物业的冯经理,威胁了他们一下,以后不允许他家中介进小区——中介公司的经理考虑了一下,怕得罪冯经理,把4号楼3单元27楼的租房信息给了我。

    然后我发现,27层的两套房,都被一个叫吴峰的人租走了,我跟中介确认了一下,是同一个人租的么。

    他说是:“这人当初找到我们,就要租挨在一起的房子,说公司的福利,租房给员工住,在同一个楼层比较方便。”

    当时正好这俩房子都在出租,就租给了他。

    我问干什么的公司,中介说不知道:“客户的事情我们尽量不多问。”

    管他要了租房时,吴峰提供的身份证复印件,跟监控里那哥们对比了一下,好像不是一个人。

    想要调查他们,得特别小心,警惕心都太强了。

    
    (租房人的身份证复印件)

    知道房子都是一个人租的,我重新看了一下最近20天,所有27楼上下电梯的监控——然后我吃惊的发现,每天下午到晚上,都有很多不同的男性分别来到这儿。

    拎黑袋子下楼的哥们,会下去接对方上到27楼,然后过两三个小时后,这些男的再自行离去。

    周庸问我这是什么情况,我说我大致明白了,但需要验证一下。

    我用手机查了一下,跑到双井广渠路附近的一家服装租凭公司,花300块钱租了两套轻松熊的人偶服。

    然后我俩又去双井地铁口,拦住一个拿着一摞传单,正跟别人说“游泳健身了解一下”的小伙,问缺不缺发传单的,一天多少钱。

    他说拉过去一个二十块钱,充会员了提一百五。我塞给他一包云烟,小伙带我去了附近一家健身房,领了一沓传单。

    
    (健身房的人,正在把传单递给我)

    然后在他诧异的目光下,我揣着传单,上了周庸的M3,又开向了丰瑞达小区。

    到了地儿,我俩先跟冯经理确认,别让小区保安把我俩撵出去,然后穿上轻松熊的套装,拿上传单,告诉他,看着点3单元电梯的监控,只要27楼下来人,就通知我们。

    过了十分钟,扔黑袋子那哥们,下楼接一戴眼镜的男的上楼,我和周庸拦住他们,问游泳健身了解一下么,他直接把我俩推开了,跟那个一看就比他小几岁的眼镜男说:“哥,这边儿。”

    等他俩上楼后,我和周庸也进了3单元,一层一层的按电梯上楼,把传单塞在每家的门缝里。

    一直塞到27楼,我在塞传单时,假装把传单弄掉了,弯腰捡时,往2701防盗门的门缝下,粘了一枚硬币窃听器。

    
    (硬币窃听器)

    然后我俩又坐电梯上楼,一直发到30楼,回到车上脱了人偶服,周庸说擦,闷的一身汗:“咱俩至于么徐哥,穿这玩意儿从1楼发到30楼。”

    我说至于,不穿这玩意容易被看见脸,而且他那监控能拍到电梯楼层数,万一看咱俩直接从1楼上的27楼,不就暴露了么。

    周庸说那这就不怀疑了,哪有穿这玩意儿塞传单的?

    我说所以让他们在楼下看见咱俩一眼,才上的楼,这样能减少点猜忌:“别逼逼了,快回去连窃听器。”

    硬币窃听器是蓝牙的,为了连上它,我俩回到3单元,上到26楼,躲到楼梯间里,通过控制程序,用手机连接上窃听器的蓝牙。

    从下午5点到晚上10点,我听到的都是类似“欢迎贵宾里面请”、“哥你喜欢哪种类型的“之类的话。

    我终于彻底确定,这是个比较高级的卖淫窝点。

    晚上10点,我和周庸拦住了一个下楼的“顾客”,问他是不是从27楼刚下来,让他别怕,说我们不是警察:“刚才看你跟那个人上楼了,就想问问怎么样,黑不黑,我俩怕是黑店,一直没敢上去?”

    他琢磨了下,说价格有点高,得两千多块钱,但北京啥都贵,这价格也还算合理。

    我问有经理什么的联系方式么,是不是能便宜点,他掏出手机,给了我一个微信号,说是部长。

    不知为什么,中国大多数这种场所的经理什么的,都叫部长。

    他查微信时,我看了一下,这个“部长”给他发微信说,新茶到了,欢迎来品尝。

    这是一句暗语,意思是到了新的姑娘,如果哪天你男友什么的,收到这样的短信或微信,千万别以为真有人找他去喝茶。

    
    (网上有姑娘提出了个问题,真替她难过)

    我加了部长的微信,没一会儿就通过了,我说朋友介绍的,两个人,问什么时候过去比较合适。

    他说现在来就成。
    跟周庸在楼下抽了两支烟,我跟他说我俩到了,那个扔塑料袋的哥们下楼来,带我俩又来到了27楼。

    我和周庸带了便携的紫光灯,抓机会在屋里照照,看有没有屎尿的痕迹,高空坠屎是否和这个窑子有关。

    虽然是微型的,但这个紫光灯一点不亚于LP-365D。

    
    (紫光灯能找出来指纹、精斑还有血)

    到了27楼进门,他们在门口装了个玄关,摆了俩沙发,我和周庸坐着换了拖鞋,进门有两个一看就是打手保镖类的角色,给我俩鞠躬:“欢迎二位贵宾,里面请。”

    我坐在客厅观察,屋里全是门——应该是把客厅也分割成了单间。

    带我们上来的大哥,问我俩喜欢什么类型的,我们说类型不重要,靠窗户就成,我俩都有点密闭空间恐惧症——不靠窗户没法扔屎。

    大哥先让我们交了手机,然后分别带我们进了一屋,虽然有窗户,但因为拉着窗帘,还是有点暗。

    房间里坐着个姑娘,在这样的光线下,感觉长得还行,我凑近了一看——她就是那天在电梯里,捂鼻子的姑娘。

    她问我需要去别的屋看看么,我说不用,就是你了。

    她让我等下,去拿工具,我趁机拿紫光灯照了一下,在床上床边,发现了许多精斑,但晃到地上时,吓了我一跳——在紫光灯照耀下,有一大片暗棕色。

    
    (地板上的暗棕色痕迹)

    这不是粪便,只有血液,会在紫光灯下呈现暗棕色的,我用紫光灯继续照四周,墙上也有溅上的血迹。

    这么大的出血量,最少有一个人,死在了这个房间。

    这时听见脚步声回来,我关了紫光灯,姑娘让我脱衣服,说先洗澡——屋里有个独立的淋浴房,但没有卫生间,她告诉我如果想要小便,可以一边淋浴一边解决。

    我说那什么,咱先聊聊,其实我是陪朋友来的,他非要请我,盛情难却,我现在有点紧张。

    姑娘坐过来,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又拿我的手去摸她,告诉我不用紧张,我抽回手说要不这样,等我朋友出来,我就和他一起走,钱我照常给,我有恐艾症,实在不敢瞎玩。
    姑娘看着我,忽然问:“你是不是记者啊?我看电视上播那些暗访的新闻,每次记者到关键时刻,就找借口离开了现场。”

    我说我真不是,而且那些记者也不一定真离开了现场,有可能是口头离开,但这事儿没法证伪。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她说你要不是记者,就把衣服脱了。

    我说怎么跟你掰扯不明白了呢,我说不是就不是,我怕得病,是陪朋友来的,你要好好的咱该多少钱多少钱,再叽嗝我就直接出去等人,一分钱都不给你。

    姑娘想了想,说成吧。

    过了半个小时,我的手表上收到条短信,周庸让我出来,我出门到大厅换上鞋,去走廊的另一个房子里,进了其中一个房间,对方把手机还给我们,让我们交四千块钱。

    扫完码下楼,回到车里,周庸贼激动,说徐哥,这次可是我查出来的。
    我让他先说,他说他一进那房间,就觉得有点味儿,然后趁姑娘出门拿工具箱时检查了一下,发现地上有暗色的印记。

    

    等姑娘回屋,周庸说自己也住丰瑞达小区里,刚才看见地上有屎的痕迹,问姑娘每天扔下楼的粪便,和她有没有关系。

    姑娘一下情绪崩溃了,跟周庸敞开心扉,说了怎么回事——不知道为啥,姑娘都容易和他敞开心扉。

    她们的顶级服务,是包含各种工具和sm的,有一次客人下手太重了,导致她肛门括约肌受损,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的大便。

    但屋里又没厕所,她又怕被其他“姐妹”或“部长”嘲笑,就每次控制不住,都用纸包起来,扔到楼下。

    我说那你怎么说的?

    他说我劝那姑娘去做手术,这么挺着不好。

    

    我点点头,说挺好,物业的事收收尾,差不多就解决了,但我刚才发现了另一事儿。

    周庸问什么事儿,我说我去那屋里死过人,可能还分尸了——那个黑塑料袋里,装的是什么,我可能猜到了一点。

    扔大便的事,我暂时没跟物业的冯经理说,因为有更重要的事儿,需要我去确定一下。

    我和周庸在门口蹲点,一直等那个让我脱衣服的姑娘出门——她总不可能一直不出来吧。

    结果等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中午3点多,这姑娘才和另两个姑娘从里面出来,说笑着,不知道要去干嘛。

    我在大门口拦住了她,说想和她聊聊,另两个姑娘警惕的看着我,我凑到这姑娘耳边说,我真是个记者,昨天的对话什么的,我都偷录下来了,只要她单独和我聊聊,我就保证不把那段视频传出去。

    她犹豫了一下,让那俩姑娘先走,说没事,等会儿就去找她们。

    我带她上了车,姑娘问我想干嘛,我说没啥大事,就是想问问,你那屋死那人怎么回事。

    姑娘脸一下白了,问我们是警察么,我说你别管我俩是啥,你就说怎么回事吧,你要是不说,我们只能开车带你去派出所了。

    姑娘直接吓哭了,说和她没关系。

    我问那和谁有关系,姑娘犹豫了一下:“我说她是自己死的,你信么?”

    周庸说擦,真死人了,谁死了?

    我踢了他一脚,说信不信,等你全说完,我再判断。

    姑娘磕磕绊绊给我讲了一下:

    死的是她一个叫兰兰的“姐妹”,在所有姐妹里,和她关系最好。

    兰兰前段时间接了个“大活”,陪一个“精瘦精瘦,跟猴似的客人”去泰国玩一周,六万块。

    3月29日的时候,兰兰忽然脸色惨白,神智不清的回来,一直傻笑,自言自语,说有人想害她。

    怕影响客人,部长让她把兰兰扶到她那屋照顾,她好像忽然清醒了点,一直叨叨咕咕,说避孕套,有避孕套,把避孕套拿出来。

    叨咕没一会儿,忽然开始全身抽搐,很快就死了。

    她赶紧去找部长,部长也懵了,给老板打了个电话,做这买卖,也不敢报警,最后说要不然自己处理了吧。

    那天晚上,部长也有点慌,傻逼呵呵在她屋里就开始分尸,她很害怕,让他把兰兰的尸体带到别的房间去,部长说不行,怕人看见,硬在她房间里,把四肢和头都切下来了。

    最开始没想好抛尸地点,就把尸体藏在床下,结果很快就开始发臭了。

    部长没办法,赶紧想了个地点,分两次把尸体扔了,第二次她还跟着下楼,就是想送兰兰一程。

    我问知道尸体扔哪儿了么,她说不知道,她就跟着到了楼下,剩下的什么都不知道。

    
    (看见这种黑色的大垃圾袋,我的心里总是有点想法)

    为了让我相信她,她还拿出手机,给我看了一段视频——兰兰死前她录的。

    确实像她说的,兰兰一直念叨着避孕套,把避孕套拿出来,被避孕套害死了。

    我问她,兰兰死的那天,随身都带了什么,有避孕套么?

    她说有,都被我放在楼上了,我们正常都发杰士邦和杜蕾斯,她那天带回来的,是冈本的,不是我们这儿的避孕套,可能是在国外买的?

    我让她上楼取避孕套,拿出录音笔,警告她,刚才说的话已经都录音了,不要对部长或任何人透露,否则属于包庇行为。

    她点点头,上楼取来了避孕套。

    我摸了摸包装,又看了下条形码,拆开一包摸了摸,又闻了一下。

    周庸都懵了,说卧槽,徐哥你干嘛呢,表演变态呢?

    我说别瞎逼逼:“这几盒冈本是假的。”
    中国的避孕套都有条形码,前三位数字分别是690 691 692 693 694,但这个避孕套的条形码前三位是347,肯定不对。

    而且包装做工粗糙、划手,避孕套本身润滑油不够,味道又很刺鼻,肯定是假的。

    
    (黑避孕套工厂里的场景)

    周庸一拍我肩膀,说太牛逼了徐哥,这知识你都懂?

    我说那当然,看套真假,我有四招——望、闻、问、切,回头教教你。

    这套不是“公司”发的,写着汉字,明显也不是在泰国买的。

    根据她“姐妹”的说法,出门那天早上,兰兰是叫了个滴滴去的机场——应该不会有人在去机场途中停车买避孕套,而首都机场是城市的脸面,不可能有假套。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

    1、这是她上车之前,在小区附近买的避孕套

    2、这是带她去泰国的“客人”,拿的避孕套

    我决定现在小区附近找找线索。

    然后我发现,除了超市和便利店外,小区附近还分布着3台情趣用品贩卖机,卖点避孕套以及其他小玩意儿。

    这让我有点奇怪,一般小区什么的附近,放一台情趣用品贩卖机就成,这小区附近咋放这么多?

    
    (情趣用品自动贩卖机 )

    结果还是周庸给我解释了一下——需求量大。

    之前说了,这小区环境好价格高,周庸有好几个朋友住这儿,但也正因为如此,很多有钱有势,还有家庭的大哥大嫂,在包养年轻的姑娘、小伙子时,也会选择这个小区。

    这帮人也不天天来,但一来就有这种刚需,所以这些情趣用品卖得特别好。
    我找了一个墙角的售货机,扫码买了盒套,拆开一看——是假的。

    如果没猜错,兰兰的避孕套,应该就是跟这儿买的。

    周庸问我,兰兰说那些关于避孕套的话,到底什么意思,是胡言乱语,还是避孕套就是线索?

    我说不知道,只能先顺着这条线索跟:“咱先蹲点守在这,看看这玩意是谁送来的。”

    躲在车里聊了一会儿,大概晚上七点多钟,一个小货车开过来停下,下来俩哥们,从车上往下搬货,打开自动贩卖机,往里面装了一次货。

    我和周庸开车跟着他们,又去了二十几个地方送货——有贩卖机、便利店、情趣用品商店,甚至有超市。

    
    (我们跟着这个小货车,去好多地方送了货)

    周庸都懵了,说卧槽,这么多地方都卖假货啊?

    我说你还没看在网上的呢,假货更多。

    晚上9点多,他们终于送完货,从广渠路辅路上了四环,然后走G,朝着河北方向一直走,开了大概二十多公里,从一个路口下了道。

    我和周庸跟在他们身后,来到了一个村子附近的厂房。

    他们把车停在厂房门口,有说有笑的下车步行走了。

    怕离太近被发现,我俩把车停在下道口不远处,步行远远的跟着他们,发现俩人回了厂房附近的一个村子,各自回了一所房子,有个人还抱起一个在门口玩的小孩,亲了一口。

    我们观察了一会儿,看起来,俩人像这个村的村民。

    商量了一下,我俩又偷偷回了厂房,趁门卫抽烟玩手机时,偷偷溜到侧面窗口,往里面看。

    里面摆着几个特别大的桶,散发出那种恶心难闻的味儿,我隔着窗户都能闻到,一群人带着手套,说说笑笑,从桶里捞出几十个避孕套,甩甩扔到旁边地上,堆成一座小山。

    有几个人拿小板凳坐着,围着这座避孕山,捡起放在覆膜机上覆膜,然后再手动装进杜蕾斯、杰士邦、冈本的盒里塑封好。

    有个人聊着聊着天,还一口痰吐在避孕山上。

    周庸都要吐了,说这也太tm恶心了。

    

    我说正常,根据国家卫计委药具发展中心的数据,2014年中国人用了71亿个避孕套,有好几亿都是假货——很多人都用过假的,而且不知道。

    中国假避孕套的产业很发达,涉案金额上亿的,已经查出好几件了。

    前段时间,山西警方刚查了一家做假避孕套的工厂,也和这个一样,把裸套倒进劣质硅油桶,浸泡后捞出来放在覆膜机上覆膜,按一盒一毛钱的加工费,雇佣附近村民给他们包装。

    但假、不好用也就算了,这些用劣质硅油泡出来的避孕套,能破坏女性生殖系统,引妇科病,还能让男的发炎甚至不孕不育。

    而且还经常漏,起不到一点“安全”的作用,不仅没有避孕的功能,性病和艾滋也都防不住了。

    我和周庸商量了一下,悄悄离开了工厂,报警举报了。
    回到车上,周庸问我,说这事儿感觉和兰兰没关系啊,她去的是泰国,又不是郊区一周游,怎么可能和这工厂扯上关系呢?

    兰兰死前,这么惦记这些避孕套呢,难道包她的客人是干这行的,被她发现,下毒灭口了?

    我说应该不能吧,但我也想不明白了,咱现在只剩一个线索——找到带她去泰国的客人问一问。

    周庸问我怎么找,我说先回丰瑞达小区。

    
    (假避孕套的新闻一搜一大堆)

    到了小区,我们把那个兰兰的“姐妹”找出来,问这姑娘,是否知道包兰兰出去玩的客人信息?

    她说具体联系方式不知道,但原来是常客,只能记住长相,就是我刚才和你说那个,精瘦,跟猴似的。

    她又想了想,说我们部长可能有他的联系方式,他之前订房都是通过部长。

    我说那你先上去吧,什么也别说,这个录音先放我这儿,她点点头上楼了。

    周庸给我递了根烟,说徐哥,现在咋办,我说等那部长下来,咱俩把他截住,逼问一下他,那个客人是谁,尸体藏哪儿了,然后把他送警局去。

    周庸说成。

    我们回到小区蹲点,这时已经晚上11点了,天黢(què)黑。

    过了一会儿,部长下楼了,但不是一个人,后面跟着个挺瘦的男人。

    周庸眼神好,看了几眼,说徐哥,不对啊:“那人的手咋一直抵着部长的后背?”

    我仔细看,发现他俩经过路灯的时候,部长背后有反光——那人手里有刀。
    他推着部长来到大门口,上了一辆五菱面包车。

    我说操,坏事儿了,那傻逼部长被劫持了,咱俩赶紧跟上。

    周庸赶紧跑过去,把车开过来接上我,跟上了那面包车。

    面包车走了顺白路,往马泉营方向前进,我和周庸远远的跟着,往红砖美术馆方向,一直开到了孙河西路附近,特别荒的一个地方,他们停下了车。

    几个人架着“部长”下了车,手里还拿着铁锹,周庸说艹,他们是要把“部长”活埋了么?

    
    (一群人开始挖坑,不知道要干嘛)

    我说不知道:“你看最开始劫持他那人,又瘦又佝偻,像不像那姑娘说的那个客人?”

    周庸说还挺像个猴的:“是他嘛,他想干嘛?”

    我说他们人这么多,不管想干嘛都够呛了,给你表姐打电话报警吧,这么多人不是咱俩能解决的。

    报完警,我俩靠边把车停下,拿了甩棍,偷偷摸摸往过凑,用红外望远镜一看,发现这帮人确实在挖坑。

    他们挖了大概二十分钟,没埋“部长”,从坑里拽出半个人——没有胳膊腿和头,只有躯干部分,应该是兰兰的一部分。

    然后他们拿出刀,开始解剖这这具尸体,从里面掏出像肠子一样一截截血淋淋的东西,离得很远,我们都能闻到那股腐臭味。

    
    (这图是我拿红墨水和避孕套做的,不是真的)

    周庸看不下去了,说艹,太tm恶心了,这帮孙子到底干嘛呢,咱不阻止他们么?

    我说咱只要上去,就jb是送菜,还是等警方到吧。

    过了大概五分钟,几辆警车到了现场,周庸的表姐鞠优下车给我打电话,我让周庸过去,带着他们过来,十几个警察一拥而上,把这帮人按住了。

    这个时候,我终于有机会看清,他们在兰兰肚子里掏出来的,是几个鼓起来的,血淋淋的避孕套。

    有一个已经漏掉了,白色的粉末撒在地上,像雪一样,混着暗色的血。

    
    (白色粉末里粘着血,当然,这个现场也是我伪造的)

    后来的事,是鞠优告诉我的。
    兰兰陪着客人去泰国,回来时,对方让她人体带毒,先把毒品装到避孕套里,再吞下去带回来——900g的海洛因和900g的象牙棒(高纯度冰毒),在泰国就值几万块,带回来分销出去,可能就是上百万。

    那个“猴一样的客人”承诺,这一次就给她30万,结果她出发前,楼下买的假避孕套质量不好,有一袋装着冰毒的,吞到胃里后,快下飞机时候破了,冰毒到了胃里。

    她冰毒中毒,在机场的时候就神智不清,没和接头人汇合,迷迷糊糊回了丰瑞达小区,临死之前,就一直惦记着把避孕套拿出来。

    贩毒的人都被判了刑,部长和那个叫吴峰的老板,因为组织卖淫罪入狱,那几个姑娘,刑拘之后不知所踪。

    我跟冯经理说,扔屎的事,我处理干净了,他可以等两个月,看没有问题,再给我打尾款。

    不愧是大公司,一个半月18万就打过来了。

    

    前几天,我和周庸去悠航喝酒,聊起这个案子,他说徐哥,你说这案子哈,好像根本就没有凶手,又好像包括兰兰自己在内,每个人都是凶手。

    他喝了一口酒,说明明是简单的扔屎案,怎么又变成了杀人案,然后碎尸抛尸案,然后贩毒案,真tm神奇。

    我说齐奥朗在《苦涩三段论》里写过:“并非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走上犯罪,故事也并非永恒不变。”

    在犯罪故事里,任何欲望都可能成为动机,任何诡异的事都能发生,但表面上看起来再不可思议的犯罪,揭穿真相后,剩下的也基本只是丑恶。

    

    我之前在东南亚调查一件案子时,在一个矿泉水瓶里,发现过一个活着的,会动的大眼睛,大概有人眼的两倍大,一直在转动。

    但这事儿的真相,非常简单和令人作呕,我都懒得讲了。

    周庸说艹,你不是人啊徐哥,说话说一半,哪儿哪儿都得烂。

    我说这是几年前和一个广东夜行者搭档,去东南亚调查时遇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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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0-15 12:31:48  更:2021-10-15 12:4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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