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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青城妖异录》——诡异妖冶,说情道爱的奇幻故事[第49页] |
作者:久啾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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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我来飘过~~ |
在的哦。玉手篇已正在码字中,请明日下班后来哦。今日不打算更的,让我再调整调整。 |
我来了。。。只是我突然尿性发作,玉手篇的前面部分……你们要多担待啊。 不许骂人 不许打人 提醒:接受能力差的请自带避雷针,自带避雷针,自带避雷针。 |
29.前世今生之乘风化雨 一人打自花野来,我亦染香花野去。 ——松尾芭蕉 百年前。 刚懂事的玉手问教养林阿嬷,为何给她取名玉手。 阿嬷答:因为命贱,取个漂亮点的名字可去贱味儿。 除此答案,玉手在那日还领得阿嬷一针扎。 因为灵阳宫的鬼奴不该话太多。那时,玉手觉着灵阳宫是个极大极大的地方,大到她以为那便是全世界。灵阳宫里有各色人,三六九等,五脏俱全。 可玉手从未被允许与谁亲近,更不用说攀谈交心。她打小便被豢养在门矮窗小的高阁中,平日里锦衣玉食倒是被照料的极为精细。 嗬。她是一个被富养的鬼奴。 林阿嬷会教她许多伺候人的东西,做得不好时,玉手会被要求重复上百遍。若是违拗不肯,玉手则会吃上一番皮肉苦痛,直到服软。 日复一日,勤加苦练。 终是在某一日,玉手见到了那位需要伺候之人。 殿堂里,香气袅绕。迤逦的丝质帷帐里坐着的人若幽灵似的朝她招手。 “玉手,过来。” 玉手虽是被林阿嬷教养的极懂宫内的规矩,但闻此人声音,忍不住一抖,竟是往后退去两步。 “哦?”那人不慌不忙的伸手撩开帷帐,朝她看来。 自然玉手也是将他看得清楚,谁想,只是一眼,她又是惶恐的往后退几步,伸手去扒拉早已阖死的大门。 “啧啧。不懂规矩哦。”那人乜眼,手一挥,玉手膝上吃痛竟“噗咚”一声跪在地上。 好痛。 玉手泪眼婆娑,不过一想起林阿嬷的教导又赶忙细着小嗓说:“宫……宫主,玉……玉手知错了。” 宫主宋连城眼如鹰眸,阴测测的盯着她。即便玉手低着头,依然能感觉其中的阴冷威慑。 许久,宋连城说:“罢。” 只一字,玉手如蒙大赦,她起身慢慢朝他走去。阿嬷说过灵阳宫的宫主就是天,不可违逆。 识时务者为俊杰。宋连城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赏,“玉手是个聪明孩子。” 玉手咬唇逼着自己湮灭所有的恐慌,冷汗在背后的肌肤上淌动,像是一条滑腻腻的冷蛇。阿嬷说宫主不喜汗重的人,这可如何似好?担忧之余,她的脑门上也渗出一层细汗来,不过,脚却是极懂分寸的踩上宋连城的软榻。 近在咫尺,宋连城正手托着下巴,朝她微微撇嘴。 玉手连忙俯首跪下,恭敬道:“玉手见过宫主。” 宋连城未应答,而是伸出手搭在了玉手光滑柔嫩的肩头。 玉手本能的颤栗,害怕的浑身鸡皮疙瘩直起。 “玉手的皮肤真嫩。”宋连城似乎有意要逗弄一下这只颇受惊吓的玩物。 玉手垂首,任他为之。阿嬷说,她的任务就是让宫主消遣,让宫主开心。 “只是太紧张了。”宋连城的手顺着脊背抚触,掌心将玉手背后的冷汗携拭而去。 玉手惶惶望他,满眼里的惶恐。而宋连城则出乎意料的给她绽放了一个笑容。即便这笑丑的如地狱恶鬼,但依然能让玉手稍稍缓和下来。她强装镇定的说:“玉手知错。” “林阿嬷训养鬼奴虽是颇有心得,但前面两个鬼奴却是很不争气,命薄的很。”宋连城说。 “玉手知晓。玉手定不会让宫主失望”,玉手答得飞快。似乎迫切的想要将阿嬷教她的全数使出来,好赶紧从这里全身而退。 “好。看你的哦。”宋连城将刚才的阴鸷模样收藏,难得的露出一丝祥和来。 屋里的香气越来越浓。 玉手紧记教导,将多年所学步步施展。 宋连城也甚是配合的松懈下来。 |
唫……唫…… 玉手恍惚听到一种琴声,也不知从哪里泄进了大殿。 琴声始如溪水,缓缓漫流。 玉手的神经随之也舒缓,方才的紧张惊惶慢慢隐退而去。她专心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琴声抑扬顿挫起来。 而宋连城也像是撕去了原先那张皮,露出一些……失态来。 玉手不惊,所有的灵光追随着琴声的牵引,紧紧慢慢。 宋连城的失态变成了玉手始料不及的……丑态。 玉手阖起眼,不去看他。阿嬷说过,在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让宫主觉着她的存在才是最妙。 琴声亢然若利刃出鞘。 宋连城若是得了失心疯的疯狂起来。 玉手满头大汗,却恪尽职守,直到最后,琴声炸裂。 随即余韵渺渺然,直至消弭散去。 林阿嬷所教皆是精妙,玉手也算不负所望,尽心尽力了。 宋连城渐渐平息下来,眸光变得和煦几分,口中嘤一声模糊不清的“好”。 玉手默默松口气,忍不住侧首窥望宋连城。她稚嫩的眼眸闪若琉璃,面上的神情肃穆又懵懂到像是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宋连城脸色一变,摆手懒倦的冷道:“你可以走了”。 玉手忐忑,连忙俯首垂头。 殿门“叩叩”,随即是铜锁打开的声音。 玉手乖巧且无声的走下榻,就像一只怕惊到猛虎的小猫。 殿外,阳光灿烂。 玉手的小身子如同淤泥里拔出的莲藕般鲜嫩。候在殿外的林阿嬷赶忙给她披上那件进门时被除去的衣裳。 玉手的世界里不知四季,不过,那一日,她看到树梢嫩嫩脆的是新芽。 枯木逢春发新芽。 玉手伸手去揪那探进廊来的新芽,只是目光扫过自己的手时……她忽的就五脏六腑搅腾起来,止不住恶心的呕吐。 林阿嬷吓得连忙捂她的嘴,捏她的鼻,硬是让她把那些呕吐的又咽了回去。而后,拉着她慌忙往回走。 |
隔日,天阴。 有人来传宫主的话,说:汗多眸亮,嗓子眼浅,姑且留着。 阿嬷闻言喜上眉梢,抱着玉手直道“玉手成了,成了”。 玉手!玉手! 原来阿嬷是真的想让她有一双美玉般无可挑剔的手嗬。 玉手根根捋过自己的手指头,没有吭声,木偶般不知喜怒的模样。 汗多,草木灰里滚。 眸亮,飞芒藏眼睑。 嗓浅,腐肉灌满喉。 这些全是宫内矫正鬼奴不足之处的刑罚。不过,“留着”二字则是莫大的恩赏,说明鬼奴技艺甚得宫主欢喜。教养阿嬷不但能得黄金几许,还可享灵阳宫的永身奉养。 林阿嬷之前的两个鬼奴皆得宫主一个“废”字而后抛弃山野。如今出得一个玉手,她怎能不开心。虽然还有“姑且”两个字,但林阿嬷有信心可以将玉手调教的更好。 因为玉手天资聪慧。 那时的玉手不知开心为何,自然也不知何为悲伤。更不知何为合理何为不合理。她只知自己做的还不够好,理应领罚。 皮肉易损,胫骨易断。肉身最是不经折腾。 草木灰上滚了七日,她皮损肤炙,疼得哭了许久。 腐肉灌喉三日,恶嗅奇臭让她吐的小脸发白,日后再也碰不得肉食。 而飞芒藏眼睑,玉手流泪流血,最后竟堪堪的瞎了三日。再开眼复明时,她便无意里通了灵眼,隐隐约约,恍恍惚惚的能窥到一些个幽影游魂。 玉手害怕,林阿嬷却道那是落下的魔怔,无关性命的。 诚然,见怪不怪,怪自为怪。 玉手后来发现,人与怪也是能各自安好的。 有时她坐在幽篁阁楼里,托着下巴望那些闪着浅蓝色光火的鬼魅,飘忽来飘忽去,倒也是好玩有趣。 同样,在大殿里多次伺候过宫主之后,她不但没有了先前的畏惧,反而觉得他也不过区区人尔。 人世间许多的怪人怪事,怕都是旁观者大惊小怪所至吧。 |
三更半夜睡不着,给自己顶个贴吧。 |
夏月夜,沉箭漏中虚幻梦。 玉手如往常一般悄悄下榻,然宋连城却突的说:“等等”。 玉手转身伏首垂头静待。 “玉手陪本宫说说话可好?”宋连城懒洋洋的披件衣裳坐了起来。 宫主用的是征询口吻,然,玉手知道这只是稍显婉转的命令。如此境况下的说者往往并不是真的在乎听者,而是不想打破先前还算不错的气氛而已。玉手从善如流的称“是”。 大殿中有游魂如萤,在榻前幽然绕着圈圈。 “玉手现今看着本宫可还恶心不?”宋连城的嗓音像是烟熏火燎过似的哑。 玉手静静答:“不。” 宋连城轻松笑起来:“那是,本宫勉强还是比腐肉强一些的。” 玉手将头伏地更低。 “玉手抬起头来,让本宫再看看你那双亮眸。”宋连城吩咐。 玉手惊惶,“不敢。” “放心,本宫这是许你的,不会再罚。”宋连城伸手托起她的脸。 影影绰绰的游魂落在帷帐上,像是飞累了停歇于花下的蓝色蝴蝶。 宋连城用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抚触,而眼里则是疲倦掺杂的淡漠。 玉手心里不喜,却不敢躲开,暗自思忖:宫主开心就行。 “唉,本宫曾经也如玉手一样呢。”宋连城长叹一声。 玉手一个激灵,想着宫主莫不是也伺候过别人。 然,宋连城却说:“我这手啊也曾润滑如玉,纤细修长过呢。” 哦。宫主曾也有一双好手。玉手如此断定,眼睛微微瞟开,不敢去看宋连城的眼睛,因为这个人的眼太沉太厉,似乎在看不见的内里正排阵布列,万箭待发。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宋连城自是不会管玉手在想什么,他一如吃错药了般自言自语,“世人曾经是这般评价我的。” 玉手捕捉到了他用的那个“我”字,而非“本宫”。只是一个称呼,竟是让人感觉他从高处走进了寻常。 他需要一个听众。玉手恍悟。 |
“我原本不在乎容颜,奈何,尝过了那种举世因之皆为我倾倒的滋味后就被毒入骨髓了。”宫主将手拢回自己的衣袖。 玉手眨眨眼,觉得宫主的话颇难理解,有些弄不明白毒入宫主骨髓的是世人的倾倒呢,还是那引人倾倒的容颜。 宋连城蓦然凄冷的扯着嘴角笑:“中了毒的人大抵都会变的有些不正常。我当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疯痴起来的吧。” 玉手:…… 宋连城:“某一日,我突然心血来潮,派人在这张床榻的四周摆满了光可鉴人的大铜镜。” 玉手诧了一诧。 宋连城:“铜镜朝床,我便整日窝在其间,将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处的细细打量,细细抚摸。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的确,我乃世间绝色。所以我忽然萌生出我要终生来爱我自己的念头。” 玉手傻了傻。 “玉手一定觉得奇怪吧。我曾有一刹也觉得自己奇怪,只是转念想,这世间爱情的方式有很多,我只不过是想和自己爱而已,不妨碍别人的。”宋连城显然已沉溺过去,“我不但爱上自己,还娶了自己,自然也会愉悦自己。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简直完美无瑕,若是一直都那样就好了。” 他稍一顿,突然提着嗓子唤一声:“玉手!”。 玉手惊得打个激灵。 “今日,本宫命你再伺候一回。就现在。” 宋连城这突如其来的兴致和急切,让玉手有些手足无措,以往……以往都是一回的。 不过,宋连城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的。 玉手惟命是从,不但小心翼翼,还刻意的轻缓许多。她想讨好自己的主人,尤其在他阴晴不定,一反常态的时候。 不过,也就半会儿,宋连城又坏了兴致般把她的手推了出去。 兴致这种东西虚无缥缈的如一阵风,来得快,散得也快。 |
他说:“算了。今日还是适宜闲聊。” 玉手应声“是”,不敢多言。 宋连城身子一动,竟破天荒的拿起一旁早就备好的湿布……给玉手擦手。就这般一个低头的温柔,让玉手突然觉得斯人曾经也许是个温柔之人的。 不过只是也许而已。 眼下玉手更是怕他一个用力把自己的爪子捏碎。 宋连城放开玉手,将湿布重新叠好放回一旁。 “玉手。我是自己的灵魂爱上了自己的肉身哦。” 宋连城说这句话的时候,蓝色的游魂幽火已悬至他的头顶,闪烁一会儿,又飘出帷帐。 “奈何,这肉身再怎的壮丽辉煌,也敌不过岁月烙痕。”宫主畏寒般将身上的衣服紧了一紧,“皮枯肉朽,颜色尽失。我的心啊很难受,感觉还爱着自己,却又像不爱。怕是我的灵魂已经厌弃我这肉身了呢。有时,我就觉着自己是分裂的。好多年前我开始畏惧铜镜,畏惧铜镜里自己渐渐枯萎的肉身,整日里只好如鬼祟般藏在这帐幔之后。” 玉手辨出宫主脸上有哀痛之色。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喜欢养鬼奴,似乎只有你们让我舒愉的那一刹,我才得以再次灵肉合并。你们单纯,不会拿我当疯子,不会口是心非,更不会从眼里流露出对我的厌恶。”宫主微微侧头,一笑,也没之前那么狞怖,倒露出几分很不符合他那张脸的腼腆来,“还有就是你们干净,自打爱上自己后,除了我自己,从未让其他的成人碰过。之前的两个鬼奴,我本也是很喜欢的,只是……只是她们不如你灵巧……算了,不说她们的。” 玉手抑制不住,下意识的捋自己的手指头。 “玉手,你知道吗?我有多么疯狂,就有多少矛盾嗬。你说,当年我是不是在自己生出第一条鱼尾纹的时候就当自行了断啊?” 玉手眉头轻蹙,正寻思着如何开口。谁知宋连城就如大风天的云朵,变幻莫测,一张开冷不丁的说:“你可以走了。” 这……这心情又不好了?! “是”玉手颌首轻声退下榻去,暗暗松了口气想。 退到大殿之中的时候,宋连城突然又喊:“等等。” 玉手心里泛苦很是无奈,面上却极为恭敬道:“宫主可还有吩咐?” 宋连城:“玉手,你是宫里的人在山下的坟岗上捡的,日后……日后若是想要寻家人,当往东南向的村庄上找去。” 玉手怔了一怔。 一直在殿里旋绕不去的幽魂蓝火落在她的右肩上,鬼气森森。 家人? 阿嬷说过,一日灵阳宫的人,终身便是灵阳宫的人。这里就是家。 怎还有日后寻家人一说,这话还好是宫主自己说的,若是别人说出去的怕是要受好一番惩戒吧。 喜怒无常的人往往暴虐在一念之间,玉手想了想,还是乖巧的答一声“是”。 “唔。”帷帐后的宋连城一声长叹,“走吧”。 今日的宫主真奇怪。 玉手打开大殿的门,走向热气不散的夏夜晚风之中。 回头才想起,宫主的大殿内似乎永远都是阴冷冷的呢,连夏日的酷暑辣阳都照不见去嗬! 殿里,宋连城竟扬声高念:风起云涌,云涌,云涌,步上云巅。 殿门边的山茶花在灯下,落了一朵,落了两朵…… 玉手披上衣服,由林阿嬷领着离去。蓝色幽魂如同尾巴般跟着她也一起游荡出来。 |
请假诸位,台风大雨外出回家被困路途,今晚停车留宿外面,明早回家后更哦。。抱歉。。 |
睡一觉。 灵阳宫的天就变了。 林阿嬷和玉手被两个持刀的男子从阁楼上拽下来,与宫里很多的奴仆一起被赶到了灵阳宫中的一块空地上。 林阿嬷说,完了,灵阳宫要覆了。 谁要覆灵阳宫?天下还有比灵阳宫宫主更大的吗? 玉手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刀光剑影映着阳光反射出嗜血冷意。 林阿嬷又说:宫主身边的总管大权在握,勾结外人发动叛变了。 外人?谁是外人? 林阿嬷说:是江湖上的人,是来杀宫主的。 玉手懵懂又不安。杀宫主?宫主难道不是所有人的宫主吗? 夏日炎炎当头照。 一会儿,玉手已热的头脑发晕,汗如雨下。 灵阳宫四面八方都有打斗嘶喊的声音,众多宫室被抢砸洗劫,似乎更是助长了夏日的暑气。 突然从炙热空气里传来一声惊天破地的大喊:“诸位,宋魔头被生擒啦。 ” 天下群豪振臂高呼,个个喜庆至极。 他们真的是来杀宫主的。 玉手热的有些虚脱,双腿一软瘫坐下去,林阿嬷望她一眼,也不甚关心了。主人被生擒,奴才的命运如何还需问问那些群豪手上的兵刃呢?谁还有心思想着伺候谁教养谁啊。 从大殿的方向传来无数杂乱的脚步。聚在空地上的灵阳宫奴仆们忽的一片静默,纷纷往旁边退,让出一条道来。 玉手坐在道的中央,惶惶的仰头望这边又望那边,感觉地上的热能把她烧起来。 旁边树荫里的知了声声叫的急切,如同催命索魂来着。 “滚开。”有人从背后踹玉手一脚,身轻的她扑倒一旁险些呕出血来。 同时,人群发出压抑恐惧的呼声,有人甚而捂住嘴瞪大的眼睛里满是震惊。 玉手顾不及疼痛,连忙向旁边躲了躲。因为迎面涌来的是一群气势汹汹拿刀持戟的人。 待看得真切了,玉手也一个惊叫,而后又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那群人的前面有两个壮汉正拖着一人。 那人玉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眼下却又陌生的不能再陌生。 是宫主。玉手感觉头顶的太阳变成了金光劈裂,炸的她浑身颤抖。 林阿嬷曾经教导过她:覆巢之下没有完卵,所以要全心全力的对宫主好。 而……而现今,宫主何在?宫主在那些人的拖拽之下。而那些曾经信誓旦旦的巢中之卵们若不是被强力圈在这里,怕早是猢狲般逃命去了。 |
此刻,宋连城就像久藏地下的老妖怪般被拖进了明明白日下,他的皮肤极白极白,是那种浑身褶皱又点缀褐斑带着灰意的苍白。许多灵阳宫的仆役猛的一见他的狰狞模样,竟生生吸口凉气面色大变至惊恐状。原来鬼鬼祟祟的灵阳宫宫主真真是个鬼样呢。 他们日夜伺候,日夜惧怕的竟是这样一个人。 眼下,他神气尽灭,就像……像是一条斗败了的老犬,任人拉着头发衣领,又打又踢。 从玉手身边路过的时候,她真切的看到,宋连城没有挣扎,脸上的血污让他的可怖中添了几分可怜。 死了么?! 人群窃窃私语开来。 “你们闭嘴。”有紫衣金冠的中年男子站出来,“灵阳宫为祸世间多年,宋魔头偷炼邪术,残害无辜。今日你们这些为奴为仆的有仇的说仇,有怨的说怨。我等当为你们伸张正义。” 四下里个个噤若寒蝉,如无人之境。灵阳宫的奴才们被奴役驱使多年,自是习惯了屈膝保身,宋连城即便已是落水狗,然而余威尚在人心。 谁也不想做那第一个挑头的。 烈阳下的等待极度煎熬。汗臭聚集不散,一些体力不支的脸色煞白,呼吸困难。 “尔等最好想清楚,若是没仇没怨,那则说明你与宋狗贼同流合污,也是当诛当剐的祸患。”正义之人自有一副响彻云霄的好嗓门,“奉劝各位不要自寻死路,末了还要给宋魔头陪葬。而且天气暑热,久熬日下也是会死人的,你们早点说完也能早点旁边凉快凉快。” 顿时,压抑的人群炸开了锅。 宋连城被人架着绑上一根石柱,他微微闭着眼,一副超脱世外,任杀任剐的模样。 终于,有人拿起石头掷向了他,喊:“我们都是被逼的。” 而后自是水到渠成的诉怨诉苦,玉手紧紧抱着自己如人潮里一片孤叶。 在漫长的过程里,宋连城连眼皮都不曾睁一下,安然的似乎只是睡着了,也或者是死了。 |
“宋……宋魔头……逼……逼着我……给……给他养了很多伺候……伺候床上的鬼奴……那……那鬼奴……全是可怜人家的小姑娘……” 林阿嬷的话断了很多回才说的完整,她脸上的妆都化成了糊往下淌。 “谁是鬼奴?”紫衣金冠的人喝一声,“赶紧站出来说话。” 玉手眩晕的厉害。 “她……她是……”林阿嬷揪着玉手将她搡到人前。 “对,就是她。” “就是她。” …… 灵阳宫的人纷纷抬手指向她。玉手惊惶不安的望着那些戳向自己的指头,不知怎地满心羞愧起来,就像是她做尽的坏事。 外面来的江湖豪杰望着瑟瑟的玉手,也是傻了眼,怎……怎么真是个小姑娘。这怕是给宋连城当重孙女还不够大呢。 “是个半大孩子。” “啧啧。真可怜。” “宋连城真是罪过。” …… 他们摇头叹气,用各色眼神围观着玉手,像这是从哪里被挖出的一个小妖怪。 “宋连城不得好死。”猛的,林阿嬷昂着脖颈如一只老山鸡般焦着嗓子喊起来。 她的话如水进沸油,引得众人腾炸开来,个个义愤填膺的像他们才是被宋连城糟蹋的鬼奴。 玉手豆大的汗珠子落在地上,傻傻的望着被绑在柱子上的宋连城,以为自己是做了噩梦。 外面来的天下群豪自不需去论。不明白的是林阿嬷这样的灵阳宫奴仆为何也是如此的气愤,他们不正是宋连城的爪牙吗?不正是他们助纣为虐的吗?他们此刻是假借了正义之名想要洗刷自己的罪过吗? 玉手自是参不透其中的原由,她只是觉得混乱在颠覆她原本的世界。原来所谓的安稳也只不过坍塌在瞬间,不知为何,她觉得那些正在为她伸张正义的人们叫嚣起来比目露凶光的野兽还要叫她浑身颤抖。 玉手与宋连城这截然相反的两个角色,倒在这无数声讨里变得一样孤立无援起来。也是可笑的。 |
话说,光天化日下,宋连城比躲在幽暗大殿里的任何时候都要苍老。 也许,他真的武功盖世过,可没能敌过身边人下的化功散。 也许,他真的绝顶风华过,可没能敌过岁月车轮的无情碾。 原来灵阳宫里精心饲养的鬼奴玉手,伺候的只不过是一个恶心的年迈的丑陋的枯藤老树。 他说,世人曾称羡他是陌上人如玉,而现在他却老丑到被啐为豺狼,为恶魔,为狗贼,为疯子…… 诸般污言秽语极致了人类的语言天赋。 玉手静静听着,觉得这些人骂漏了一词,那就是变态! 在她心中,宋连城的确是个不该活的老变态。 可……他……玉手心头翻滚,“哇”的呕了一地的苦水。 “鬼奴,说说宋贼是如何虐待你的。”有人推玉手。 玉手如失聪般的踉跄几步,垂头没有讲话。 “喂,说话。”那人又推她一回。 玉手嚯得抬头,亮眸如炬,口气冷硬:“让他快点死。” 人群再次沸腾,他们知道鬼奴定是恨透了这姓宋的老东西。 “宋魔头——”江湖群豪里有人气愤至极,冲上前一把揪住宋连城的头发,力道大到薅去他无数枯黄白发连着一块头皮,血殷殷的渗出来。而头发的主人连哼都未哼一声,只是微微皱脸。 玉手忽的神色大变,扯着嗓子嘶喊:“一刀毙命。快,一刀毙了他啊。” 宋连城缓缓睁开满是血丝的浊眼,竟是与她淡淡笑了。 此刻玉手觉着,当初在生出第一条鱼尾纹时他就该自行了断的。 “杀……快杀……”玉手泪流满面的再喊一句,而后闭气晕厥过去。 |
白天,灵阳宫的阴暗里也蛰伏着很多的幽魂,它们蠢蠢欲动,只等夜幕降临。 空地上的人大多散去,热浪在草木间翻滚。而绑在石柱上的宋连城就像是吊在浪头上曝晒的一条老鱼干。 有人在他的肩胛处订下了两颗铁钉,然宋连城嘴硬,愣是没有说出天下群豪想要的灵阳宫藏宝地。 玉手靠在墙角的阴影里,木着一双大眼,如同被抽去灵魂的空壳。 夏天的太阳光尤其的晃眼。感觉晃得连整个世界都跟着在晃。 玉手拿起剩下的半碗水,扶墙站起趑趄的朝那片空地走去。 “喂。你想干什么?”突然有人搡她。 碗里的水被搡的泼出。 玉手一阵头晕胸闷,努力禅定许久,才望着宋连城的方向艰难开口:“水……他……” “哈,好一个不要脸的小丫头,竟然想给宋魔头送水。” 那人龇着一口黄牙,笑得下流。“你莫不是被他玩出情意来了。” 玉手心中呕意翻滚,手脚抖的厉害。“没……没有——” “哼。恶心的死丫头,一边去。” “你才——恶心。”玉手凄厉的喊,而后将碗砸在地上,跑回了墙角狠狠擦眼泪。 傍晚,夏阳如一个西落的火球,金光四溅。 那些休息够了的武林群豪又出现在宋连城的面前。只不过这次他们从大殿的某个偏房里搬来很多的大铜镜,围在宋连城的四周。 微风披拂。 随即一盆沁凉的井水朝干枯到气息不稳的宋连城泼过去,远远的都能看到他浑身腾起一股水汽。 “唔”宋连城吐出一口气息,缓缓睁开眼。 铜镜湛亮,映照天边的火烧云,一如红莲业火从远天杀气腾腾的烧来。 宋连城枯涩的眼眶微动,而后他的脸就像一块老旧的满是褶痕的麻布那样慢慢扭曲,揪扯,而后团在了一起。 当玉手听到宋连城那声神嚎鬼泣般的惊天惨叫时,她只觉得心脏像是要被人捏爆般的颤抖起来。 其他的人也是闻声色变,两股震颤不止。 宋连城的这声叫一如野兽惨吼,感觉从喉咙深处有一股力量爆破了出来。老耄如他凭这声吼也是对得起多年的内力修为了。 一声叫毕,众人并没有等来第二声。 宋连城扭曲挣扎着身子,眦目圆瞪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和嘴角都在渗血。 玉手站在远处扶墙望他,觉得那两只圆鼓鼓的眼睛似乎要从宋连城的眼眶里弹出来,穿碎铜镜,结束梦魇。 人终归是有弱点的,宋连城自然也不例外,他最怕的是……自己,就如当初他最爱的是自己一样。 这些群豪正用适合他的方式残忍的折磨着他。 玉手感到心头冷飕飕的直冒寒气。她歪着头,面色灰丧的嘀咕:“可怕,好可怕……” 远天的火烧云只烧透了那边的天,却未能触及此处。 突然,从大殿里冲出的紫衣金冠的人喊:“快点,你们去把他的嘴撬开,敲掉所有的牙,别让他咬舌自尽。” 闻声有三五人冲过来,对着身躯扭曲如虬枝的宋连城好一番动作。 宋连城向来极其呵护自己的牙,为了美观也好,为了装嫩也罢,此刻,它们被一颗一颗敲落如同一串被扯散的带血玉珠子。 宋连城被人挟制,只能发出呜呜的嘶鸣,吞咽自己的血水。 玉手跌跌撞撞的在廊子里跑起来,撞到几个闲坐在阴凉里的人时,他们俱是嫌恶的啐骂。 可怕。 可怕…… 玉手胡添乱地的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屁股后面穷追不舍,她想要逃走,却又不知逃往何处。她瞎了般,一会儿撞到廊柱上,一会儿撞到门板上,直至闯进膳房,看到了那把明晃晃的菜刀。她流着泪扑过去将它死死攥在手中,狰狞的露出笑来。 外面。 宋连城好像疯了。 他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凄风惨雨,绵延不绝的散向灵阳宫的各处,堪堪听杀了万物。 玉手抱着刀,蹲在膳房的大米缸后,抖得如同筛糠。她目中充血,眼光直勾勾的盯着某一处,嘴里念念叨叨:“可怕……可怕……” 一如外面那个人,她好像也疯了。 |
夜色如帷幕落下。 天下群豪在熬尽宋连城最后一点胆气后终是如愿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讯息。于是,他们留下几名看守之后,横刀跨马,直奔山后的宝藏而去。灵阳宫的奴仆早已吓得肝胆欲裂,乘着夜色也惶惶散去。 昨日辉煌灿烂,今日满目疮痍。 这就是人世。 几位被留下的看守,个个直叹倒霉,泄愤般在灵阳宫的大殿里又敲又砸。 星辰寥寂,孤月半藏。 四处里潜伏的幽魂鬼影,终于摆脱白日钳制,如鱼归海,在淡墨的夜里悠游。 嘘!听嗬! 它们好像在窃窃私语呢。 玉手摆晃着身子,一如醉了酒似的。她的鞋跑丢了,光溜溜的小脚踩在曝晒一日的草地上恍若踩在舒服温热的被窝里。 蓝色的鬼火围着她嬉戏,比夜风还要调皮快活。 玉手恍惚的厉害,似乎只要一个松神,自己就会阖身倒进脚下这片暖烘烘的被窝里去。 嗯。闭上眼,睡一觉。再醒来时发现一切都是梦,多好! 可是……越走越近,玉手已经闻到了血腥和渐腐的臭气从前方源源不断的飘逸过来。 尾随玉手的蓝色鬼火像是猫儿闻到了腥,缠缠绕绕悉数朝前方聚拢。 盈盈一尺间,宋连城那张极端扭曲诡异的脸被照了出来。 地狱裂变,恶鬼现世吗? 玉手错愕,立在原地许久都没敢动弹。 宋连城眼珠子如死鱼般突着,恐惧眦裂的眼眶像是失去了弹性再也没法合上。而鼻梁歪扭粉碎,嘴巴被撕扯过度也肿成了一团。 死了呢。 玉手低喃。 死了!就好! 她扯着发僵的脸想笑,而泪却在笑抵达前夺眶而出。 然而,宋连城的嘴里却在这个时候咕噜噜冒出几个血泡。 闪烁鬼火停在他脸的上方,只见他眦出眼眶的眼珠也微微动了两下。 “玉……手……”一个微弱的呼唤,像遥远的海的呻吟一般。 没死。 玉手不动,只是不可思议的盯着那人。 宋连城不但活着,而且意识清楚,他知道来的是玉手。 “玉……来……”他如立在悬崖边的僵尸,艰难的朝玉手伸出了自己的手。 玉手迷障入心,朝他直直走去,等到彼此咫尺到没法再前进了才停下来。 她踮起脚,将自己的耳朵凑近他的嘴边。 湿濡的血甚至喷溅到了她的耳畔,他没了牙,吐词难辨,但玉手却是听明白了。 宋连城说:玉——手——渡——我—— 他让玉手渡他。 可只有佛才能渡人啊。 玉手在蓝盈盈的鬼火下笑起来,神情竟和宋连城一样的狰狞诡异。随即她拼尽全力将手上紧握的菜刀朝宋连城的脖子上砍去。 “这一刀谢宫主圈养之恩” 说罢,抽刀再起。 “这一刀报宫主玷污之耻。” 说罢,抽刀再起。 “这一刀祝宫主来生青春永驻。” 力气即便再小,也不过就三刀,宋连城的脖喉就断了。 他凸出的眼珠微光回照,两行泪长流。 玉手扔下刀,颤抖着手将一朵带血的山茶花插在了他的白发间。 是的。他最喜山茶花。 宋连城咕噜冒血的破喉里最后逸出一声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谢谢”。 玉手这才如梦初醒,面色恐惧的连连后退,最后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得撕心裂肺。 除了佛,玉手能渡宋连城的地方也就赠他一个快死。 可玉手使了三刀才将他毙命,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是因为力气不够,还是自己有意为之。 浮生一世皆是微尘,而,浮生尽头皆是魍魉。 玉手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生生变成了魍魉。 她嚎啕着连滚带爬的跑出了灵阳宫,月高风黑的晚上,她的身后是从灵阳宫里尾随而来的无数蓝色鬼火。 它们迤逦摇曳,犹如百鬼夜行,悲乎,壮哉。 而山后的灵阳宫藏宝窟里,天下群豪得到的只不过是无数张画像。 画中皆是年轻时的宋连城,各色服饰,各色姿态。 众人恼羞大骂:他妈宋连城真个自恋狂啊。 骂毕仍旧不甘,又付诸一炬。 诸君不知,彼之敝草,吾之珍宝呢。 |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即便有,也是苟且偷生。 玉手在被野狗咬破腿的第三日被一个老乞丐卖给了牙婆。因为坏了腿,牙婆转手再卖便提不上价也去不得好地儿,只能将她送进了最低的皮肉坊。 初来乍到,玉手惊惶无措,而后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却与她说,日后这里便是家,家里的姐妹要相互帮衬,不可惹是生非。若是家里来了客人,更是要奉若神明,尽心伺候。做得好了,会得到妈妈的疼爱。 谁是妈妈?自然就是这位对着玉手笑得蜜意横流的女人,只是她的笑意让玉手总感觉背脊发凉。 她还说,若是做得不好,得罪了客人,那也是要有皮肉苦痛的。 玉手乖巧的点头,这个道理她打小就懂,灵阳宫里也一向赏罚分明。 这日,正是掌灯时分。 光晕从窗户里渗出来,像是熟透了的柿子的颜色。 玉手坐在床边,小脸煞白,许是疼的,许是吓的。 刘妈妈正与一个花白头发的医婆叽里咕噜的说话。 …… “已经半个月了,都烂了……” “可还有什么好的偏方,再试一试。” “能想到的都试了,可怜见的也活该是命。” “那个王八龟孙子,有脏病还往我这儿跑。” …… “唉。老婆子也无法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那还请婆婆保密。若是客人知道了,怕是要影响我家生意的。” 刘妈妈将一块碎银塞进医婆的手中。 玉手垂头一根根的捋自己的手指,心里如同寸草不生的荒漠,不要说涟漪,连生机都没有的。 医婆出门刚离去,一个铜盆便朝玉手劈头盖脸的砸过来。她没有躲,任由刘妈妈撒泼发泄。 “你个没用的赔钱货,我好吃好喝的供养你,我容易吗?你倒好,什么病不沾偏偏是这种烂病,日后你还叫我们怎么做生意……” 玉手不动,空洞的瞳眸里灰蒙蒙的失了神采。世人都说宋连城是魔鬼,其实自打一个多月前,也就是灵阳宫覆灭的那日,玉手就已知道这个世道藏污纳垢魔鬼多得数不胜数。 灵阳宫里她虽是下贱鬼奴,做着伺候人的生活,但好歹觉着自己还是个人。而在这里她连人都不是,只是一个为妈妈赚钱的牲口。 |
玉手双手环抱自己,缩在角落里忍不住的抖。 刘妈妈打得疲乏,扔下铜盆,说:“别装死了,马上客人要来的。” 玉手愕然,慌忙哀求:“妈妈,我疼的。” “身子烂了。不还有手吗?”刘妈妈狠狠的啐口吐沫,“你不是最擅此道吗?” 玉手深呼吸一口,压制住胸口疯狂滋生的……恨意。 是的,她原本就寡薄的情感里,眼下伶仃的就剩下了恨。 “哼。倒是没想到,灵阳宫出来的贱奴竟还是完璧,宋魔头果然是个变态。可惜啊,在我这里才不过几回,你就染了该死的病,原本我倒是想好好栽培你来着。”刘妈妈一边痛恨一边惋惜。 玉手将头塞进自己的手臂里,不想再听她说话。第一次的狰狞画面像光影般从她脑里闪过,留下满脑的血肉模糊和苦不堪言。 刘妈妈甩门走了。 灯火摇曳。 屋外传来迎客谈笑的声音,玉手如得了寒症般冷汗狂飙。 屋里萦绕不散的酸溜溜的醋味,让玉手蓦地涌起一股悲痛,泪水肆流起来。 没想到她熬过了灵阳宫的种种,却在这里被如斯脏病一击就垮。 肉体的腐烂除却疼痛,叫人最受煎熬的则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慢慢腐烂,却又无可奈何的那种恐惧,它们无休无止的啃噬着人的信念直至最后坍塌。此刻,玉手有些理解宋连城日日看着心爱的自己慢慢衰老时的心情了。 在这种漫长的精神折磨下,人非死即疯。 半个月来,她们说醋能杀毒,玉手整日浴醋薰醋,最后却是连自己都浸烂了。 外面,人声热闹,与玉手就像在两个世界。 刘妈妈的声音说:“啊呀,我们玉手这几日身子不适。……不过,款待吗?还是可以的,只是这价钱……” 玉手听着,如被蜜蜂蛰了般跳起来。她面如白纸,念念叨叨:“走,走……离开这里。” 她在床边快速的踱步,脚底沙沙像是要踩穿一切,将自己隐匿到地下去。 门口有了脚步声。 玉手眸光一凛,疯了般扑向窗户。 窗外晦暗一片,这让窗里的灯火看上去更加明亮。窗往下一丈,是一条蜿蜒全城的水沟,乱石水流间有几簇蓝幽幽的鬼火在游荡。 在房门将要推开之际,玉手屏气挣力,终是纵身跃了下去。 啊。跳了,还是跳了。 玉手想过许多回要这么干的,只是太过于畏死,最后都是在挣扎里打消了这个念头。此刻,快速下坠的感觉似乎也没想象中的可怕,这种拂风而往的感觉反倒是让她感觉恣意和解脱。 从宋连城的身上,玉手得到一个认识,那就是不论何时何境,人都要好好珍爱自己。 可惜,人世抹灭了她对自己的所有珍爱。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何必呢? 死其实也是对自己的一种珍爱吧。 玉手听到了秋风的声音。啊,挺好,她死在了一个不错的季节。 只是……风有点太大了。 单薄的她一如风儿拂落的白色花骨朵,被这股突然卷来的风带进了一片光海里。 天啊。是鱼。 极小极小,拖着尾巴会发光的飞鱼。 它们成群结队的游过来,裹住了玉手。 玉手害怕的闭上眼睛,心想,她一定是死了。 没想到死竟是这样一种奇妙的感觉。 |
许久。 玉手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落在了什么地方。提心吊胆的睁开眼,她发现这里的天是绛红色的。 不!不! 她忽然又意识到,天是被无边无际的花染成的红色。 花丝如爪,艳艳似火,燎原一片。 “这是哪里?”玉手站起身,环顾四周。 红毯般的花海那边有一条河流, 河流之上有一座黑色的桥,桥上人影重重,大家像是在赶往何处般往一个方向去。 玉手伸手按住自己狂跳的心口,朝那方边奔边喊。“喂,你……你……们要去哪里?” 那些人充耳不闻,从她跟前面无表情的……飘走了。 对,是飘的。 玉手看得真切,他们脚上虽然有鞋,却是没有着地的。 鬼魂。 电光石火,玉手突然醒悟过来。 果然,她死了。 也罢。意料之中的事而已。 玉手镇静下来,抬脚跟上那些鬼魂,想一起渡桥。 桥的这边皆是朝霞般的花,也许桥的那边会遇到鬼差无常什么的,那样玉手也好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可是,脚才刚踏上一级台阶,玉手就觉一股浑浊的气浪从前方冲来,将她弹了出去。 玉手惊奇,爬起来又试一回。 同样再次被反弹且砸到了两位鬼魂路人,路人并无惊慌,混若无事的穿过玉手的身子飘上了桥。 奇怪。 玉手如此往复十几回,皆是没法上桥。 寻思一番,她走到岸边,探头临水一照。嘿哟,怨气森森的黄色河流里,竟是照出了玉手的影子。 林阿嬷以前说过,鬼是没有影子的。 难不成,她又没死。 玉手上不了桥,只好在奈何桥畔乱走一气,想着总会遇到什么能通言语的,好解了她眼下的困局。这里没有日夜轮转,玉手也不觉饥渴乏困,似乎已超出了生命轮轴之外。 这时,她隐隐听到身后有沙哑的声音传来:“漂亮漂亮。” 玉手一喜,连忙转身。只见黄泉之上有一股黑雾朝她腾腾卷来。 呀。 玉手吓得容颜失色,本能的夺路而走。 黑雾穷追不舍,里面沙哑的声音说:“漂亮漂亮,让我抱抱。” 玉手且惊且惧,加之腿疾,身后弥漫的黑雾眨眼就到了她前面。 “你……你是……妖怪……”玉手牙齿打着颤,这才看清黑雾里有一朵硕大无比的黑花。 黑花“嘿嘿”的笑,一个摇曳凑近玉手绕两圈,地上是无数盘根错节的花藤。花的气味是地狱死亡的气息,它吐出舌一般的花蕊,将吓得瑟瑟发抖的玉手生吞进去。 |
只不过……玉手来不及唤一声,又被黑花吐将出来。 “啊,怎是个臭熏熏的未死之人?”黑花耷拉下来,对着地面发出“呸呸”的声音。 玉手惊魂不定又羞愧满面,她臭得连黄泉里的妖怪都嫌弃呢。不过,她还是鼓足勇气问:“妖……妖怪大人,你刚才说我还……还是人?” 黑花妖娆扭曲,“哼。汝寿未尽,误闯黄泉。吾劝汝还是循着生门赶紧回去。” 回去? 玉手想起种种不堪,连忙摇头:“我不要回去。” “不回?”黑花发出痴痴的笑声,“汝以人躯逗留黄泉,过不得奈何桥也没法入轮回,是想永远被困在这里吗?” 玉手定定点头,“留在这里总比回到人世强。” “哦?”黑花根藤大动,无数的黑雾凝聚落在其上绽出一朵一朵黑色的花来,同时,它们如暴风雪般快速吞噬起那些朝霞般的红花来,天顿时混沌暗沉,有漫漫灰烬从天而降。而身后原本平静的黄泉里突然怨气积聚翻涌,无数惨绝的哭喊从里面传荡出来。 玉手抱头捂耳,头皮阵阵发麻。 “他们皆是不肯忘前程,不肯过奈何的孤客。等了上百年,上千年,最后甘心化作黄泉里的一滴怨水。”黑花昂然直起,极大的花盘远远看着像是一张模糊的脸,“小姑娘,汝不肯归去,可是要留在此处,日日与他们为伴。” 玉手难捱这些凄厉之声的穿耳震痛,一屁股坐在地上,仰望着黑花愣愣的点头,而后又慌忙的摇头。 “相比黄泉,人间乃是好地儿。你还是回到家人身边去吧。”黑花敛收花瓣根藤,朝着黄泉杳杳而去。 玉手不知哪来的胆气,伸手用力拽住眼前抽缩回去的根藤,喊道:“妖怪大人,这个肉身我不要了。我现在若是就死在这里,可是能渡那奈何桥,重新轮回?” 黑花抽了抽自己的根藤,无奈,又折返回来,“哈,真个有意思的小姑娘,你是想在黄泉自戕吗?可惜,尘缘未了,自绝肉身,是要下十八层地狱受尽煎熬的呢。” 玉手拽着花藤,忽的哭起来,甚是绝望的无助。“那……妖怪大人……吃了玉手吧……玉手不要再……回人间。” 黑花发出“啧啧”的叹息:“吾虽为黄泉花魔,奈何有点嘴挑,不喜吃腌臜东西呢。” 玉手小脸一皱,将人家的花藤攥得更紧,哭得伤心。“不要……反正我不要这个身子了……也不要回人间……” 黑花最是见不得这等场面,尴尬到花瓣都卷了边:“喂,你且休要再哭了,免得黄泉里的鬼魅瞧见,说吾以老欺小。你且说说,你为何宁死也不回人间。” |
玉手哭哭啼啼,竹筒倒豆子般将心里的委屈说个干净。 也不知为何,她竟会对一个黄泉里的妖怪敞开心扉,难道妖怪比世间的人还要讨她信任了?! 黑花听得叹息不止,掬一把感同身受的同情泪。末了,说:“念你这般凄惨,不如,你我做个交易吧。” 玉手呆呆发怔,“谈交易?” “把你的肉身献祭与吾吧。吾且陪你回人间再走一遭。”黑花桀桀的笑,“小姑娘你说可好?” 玉手眨眨眼睛,“为……为何你要我的肉身?” 肉身腐败,她自觉羞人。 “黄泉寂寞,吾妖魔做得久了,也想出去透透气。可惜吾落生黄泉,想要去往人间就必须要有人献祭肉身。另外,吾瞧你可怜,留在黄泉永生永世出不得天,硬是踢回人间又难逃苦厄。所以,吾想去人间护佑你个平安康泰。”黑花稍顿,而后继续道:“只是作为条件,你的肉身要分与吾共享。不过你放心,为防吾在不经意里吞噬你的精魂,吾会将自己的灵台封印。所以,吾会透过你的五体六感去查感人间冷暖,吾自己是无法言语,无法插手人世行为的。当然你我融合,你也会分享吾之丹元,如此一来,你在人间也就算得是一个有通天能耐的非常之人了。平安康泰自是不再话下,想要个荣华富贵亦是可以。” 玉手心性聪敏,听罢此番话语,自是能体味其中的意义。遂,正儿八经答道:“玉手谢谢妖怪大人成全。” 黑花暗地里喜不自胜,心想:它终是能从这怨念黄泉的折磨里逃出去了。 玉手倒也露出一片天真模样,道:“妖怪大人,我准备好了,你来吧。” 黑花正了正自己的花瓣,严肃道:“吾还有两件事想要交代给你,一是,每月望日,你需寻得几滴心头血给吾灌养,否则吾久呆人间会无法压制自己的怨魔之气;二是……二是多去见见长得漂亮的人儿……咳咳,这个吾最是喜欢的。” 玉手认真的点头,“玉手警记在心。” 黑花笑起,快速旋转,像是在跳一场诡异至极的舞蹈。 铺展开来的无数黑色花朵一层一层,如同灰烬的波浪。 跳至疯狂时,雾起风飞,搅得四下里又是一片狼狈。 玉手被卷的翻倒,只觉脊背像是被人用力刨开了般剧痛起来。黑花的藤蔓变得细如毫毛,纷纷扎进她的脊椎骨缠绕攀附,最后黑雾慢慢散尽。黑花已失了踪影,玉手背后的痛感也随之消失。自脊梁处有一股充沛力量开始蹿走于她的四肢百骸。 她身上的溃烂梅疮如曝照阳光下的雪花一瞬全消。 太好了。 玉手开心的在黄泉边跑起来,腿疾痊愈整个人迅捷如一头雌鹿。张开双臂,腋下有风,她竟腾空如青鸟展翅。 太好了。 玉手高声尖叫,我欲乘风而回,所向披靡。 此刻,玉手彻悟,力量能给人无限的安全感和信念。 重新为人,她一定要改变自己刍狗般的命运。 佛说,缘起缘灭,世事无常。 玉手的此番黄泉际遇,谁能辨出个祸福来呢。 |
今日更新已毕,欢迎大家按爪留印 另,祝我情节不崩,各路神仙一定要保佑我不崩。 ~ ~ ~ ~ ~ |
各位,我来啦。 请接好——玻璃渣。 玻璃渣里也有糖哦!! |
京城。郊外。 祭天礼毕。 百姓伏地跪叩,声势浩荡。 高高的祭坛上三牲血尽,献给了仁慈的神明。 自欺欺人。祭坛上备受瞩目的国师扔下手中的刀,面具后的美目里露出一片讥讽。 只有她知道,在这种祭天大典里,根本就没有一个神明驾临。 人最擅长的就是自我欺骗。 百位神官纳首侍立道旁,迎接从白玉阶上缓缓而下的国师大人。 国师名讳玉手,传闻有通天彻地之能。 她穿一件玄色压着飘逸云纹的衣裳,腰间束一条青色宽边锦带。黑发束起配一顶上好的玉冠,整个人看着煞是干练精巧。而,脸上的诡异花纹面具却透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凛冽鬼气。 睥睨阶下的众生。 玉手的嘴角忍不住的勾起,能够掌控自己,掌控别人,乃至掌控朝堂的命运,真是一件无比爽快的事。 车马启动,众人颂讴。 她,受着神明一般的待遇。 何为神明?神明就是百姓信你奉你时,你便成了神明。一旦失去百姓的信奉,即便真是神明,也变成了鬼怪。 “真是势利无比的人世啊。”玉手坐在车里,呷一口木叶般绿的薄荷酒。此酒并非酒中极品,口味凛冽凉寒,却是很符合玉手的性子。 五月的郊野,已花繁叶满。 青布幔的马车在悠闲的走着,车身四角垂挂的流苏在风里拂来荡去。 隐隐约约有笛声从远处传来。 玉手“咦”一声,忽觉背脊发痛。 无人驱使的马像是通了人情,自觉收住蹄子。 玉手立在马前。面具在迢遥的阳光下散发着冷冷的幽意。 春风从深野拂来,笛音美妙。仿佛能吹进人的心里去。 此刻!玉手的脊梁骨若受了召唤般的雀跃起来,力量蓄满到像是要从体内抽出腾空飞走。 “麻烦。” 调息之余,玉手的身子已如黑羽的春燕般迅捷的朝深野掠去。 她越过绿草茵茵的山坡,进入一片花野中。 风起飞花卷,似一场盛宴。 玉手踩着花瓣,脚不点地,朝着前方孑然长立的身影扑了过去。 笛声引诱。她竟然控制不住自己?! “闪开。”玉手恼羞的大喊。 而前方的人衣袖似水,卷起无数花瓣将阖身而来的玉手推向一旁。 玉手连忙调整内息,稳住身形。 “啊。你来了。”是如煦阳般温和的声音。 眼前,花与风里站着的是一位手握碧色长笛的俊逸男子,他头发用一根簪子随意揽着,而眉间的玄色花瓣印记,让斯人出尘脱俗里又带点清美。 一如谪仙神明。 哦,不,人家就是神明。 玉手眸光微冷,心头风起云涌的是诡异又突兀的……嫉妒。 明明已经是千年神明了啊。为何还要生的如此气宇轩昂呢,是想让我等凡尘草芥在瞻仰之余还要自惭形秽的触地而亡吗? 这个神明真是占尽了优势呢。 “碎兮大人是在此处等候小娘子我吗?真是倍感荣幸呢。”她的口气是与心情截然相反的妖娆闲情。 她本就是人,而人最擅长的就是隐藏和口是心非。 神龙碎兮那身宽大的白袍随着风吹而轻摆,若云一般轻逸。他并不答言,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这笑就像软骨散。 玉手感觉自己背后的那根顶天立地的脊梁骨顿时如豆腐渣似的垮塌了。 完了。 春风里,玉手的上身如失了劲道的狗尾巴草般,前俯又后仰。 唉。真是倒霉。为何每次见到这个漂亮的神龙大人,自己脊梁骨上的花魔就如此的没出息呢? 好比半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 那时玉手刚新晋为观星阁的国师,得令去龙王庙给龙神送祭,她本以为又是一次欺人自欺之举。然,正行叩礼时,神像旁白气氤氲。她抬头一看,只见光影龙形里化出一个白衣素袍,丰姿如玉的男子来。 跪地仰视的角度让玉手以为那是从山巅上飘下的一团洁白冰雪。他眉目凛凛里隐一层让人无法探究的莫测。 那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堂堂国师突然脊梁发酥,整个人如烂泥般,瘫软伏地。 连着三位神官搀扶,她都没能振作起来。 十年来,玉手刻意见过很多漂亮的人,可她脊椎骨上的花魔从未像这样失控过,简直兴奋贲张到坍塌的没了底线。 漂亮果然是一种无意识的罪过啊。 |
眼下,碎兮望着玉手的诡形异状,温和一笑:“国师,移宫换羽对一个凡人而言,如深渊之上走蛛丝,绝险无比呢。” “哦?”玉手言笑晏晏,“碎兮大人这是在关心本娘子吗?” 说话间,她运气催动丹元,勉强挺直脊梁骨。 碎兮说:“一切皆为机缘。国师若是觉着吾的话是关心那便是关心的。” 玉手媚笑:“啊呀呀,半年来,碎兮大人总是无端出现在小娘子周遭,难不成大人口中说着关心,实则是对小娘子存了什么绮念不成?” “哦?是嗬!”碎兮眸中清雅无尘,似看穿一切般笑起来,“那全赖国师的确有值得吾惦念的地方呀。” “哈?碎兮大人此话可是当真?”玉手眼烁如星,敢情倒真变成了一位经不起撩拨的小妇人,“大人是念着玉手的人呢,还是念着玉手的色呢。” 她抬手揭开面具,露出一张娇中含羞的芙蓉面庞来。 碎兮眉目清朗,侧头说:“人也好,色也罢,皆是世间美好。不管自己还是别人,惦念着不放倒反生轻贱之意。” 玉手咬牙切齿。感觉这位神明的每一处……都叫她嫉恨起来。 他的俊,他的笑,他的言……无不在彰显他的神明真本,而这种真本不但在无形里吊打了玉手,还让玉手从羞愧里生出强烈的妒意来。 应该毁了他。 一个声音从玉手的脑里呼啸而过,斗转星移,她露出藏在衣袖里的七寸匕首。 气蓄丹田,锋芒乍现,她直取他的心脏。 即便死不得,也好叫高高在上的神明尝尝惹恼她的滋味。 平地有风卷起,花瓣片片,如雪絮乱飞。 碎兮伫立不动,只是衣袖一拂,玉手好似弱不禁风的柳枝,腰肢款摆竟踉跄扑倒在花海里。 染了满脸满身的花香。 真气个半死。 “国师不必上火,吾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 碎兮叹息一声。 玉手卷着半身,媚态的撩起耳边的发,“大人虽为地守神仙,但玉手从未祸患百姓苍生,你何必这样三番五次的纠缠玉手不放呢。” 碎兮淡和的眼神睨着她,“国师乃非常之人,吾只不过想看看你背上的秘密罢了。” “啊,碎兮大人都说是秘密了,小娘子我又怎能轻易示于他人。”玉手捂嘴痴痴的笑,“玉手向来只和亲密的人谈秘密呢。” 她将“亲密的人”几字咬的极重。 碎兮眼帘半敛,像是入了沉思。 玉手撇撇嘴,有些飘飘然。 光她一人狼狈怎可以。 她不失时机的起身,慢慢走近,靠在碎兮的怀中。 他没有闪开。 玉手特别浅的心眼里满是得意:“人世诡诈,不如碎兮和玉手做成一对亲密人,也好在枯寂无聊时,一起说说心里话,谈谈小秘密。如何?” 碎兮的神情无限澄明。 这种不为所动的模样,让玉手又恼了起来。 “哎。碎兮好不解风情哦。”玉手用手抚摸他的脸,“一直做神仙太清寡,怎能体会人的快乐。不如让玉手来教教碎兮啊。” 碎兮立如石雕。 是个定力不错的神明呢。 玉手的手从脸抚向他的脖颈,他的胸前,“行到山前处,你我没了彼此,碎兮自然想看我哪里便看哪里的。莫要说后背,就是我的五脏六腑,你大可细细查探一番。” 碎兮忽的捏住玉手从衣领里滑进的手,平和眸子里闪一丝迷惑:“国师这是在引诱吾吗?” 玉手始料不及,灵台像是被这句问狠狠抽了一鞭子。 他是纯洁的。 只是,这岂不映衬的她极为……下贱。 玉手羞怒,恶向胆边蔓延。 她一伸手,往下……去侵犯神明的神明之处。 如何? 她要将他拉下神台,最好和她一样肮脏了才好。 碎兮大吃一惊,浅墨色的瞳孔若击碎了般炸裂。 他飞身远避。视她为蛇蝎。 玉手心里闪过一丝嗜血的快意,哈哈,一定是第一次被非礼吧。 一定幻灭到坍塌了吧。 神明又如何?不脱肉身,就永远别想六根清净。 |
已经是黄昏了,迷人的橘色在天空流纱般的铺展。 碎兮站定在花海里,眉目清朗,全身泛起一层耀眼银光。 澄澈明净又神秘。 玉手被晃的目瞪口呆,心生嫉妒却又深感不安。 将将还一派祥和的天上,只听劈裂一声,青空里像是裂出一道缝,而后落下无数的狂风骤雨,一瞬乱了天地颜色。 五月天何来如此大的风暴。 除非——是他! 玉手不可置信的望着碎兮,“你……你想干什么?” “事已至此,今日吾无论如何也要弄个明白的。” 碎兮站在风口雨下,丝风不携,毫雨不沾。 妈的。神仙就了不起啊。 玉手惊呼,起身就走。雨水哗哗的鞭打在身上,轻薄的衣衫紧贴肌肤,一如裸呈。这些雨散在肌肤上并未滑落,而是顺着毛孔渗入肌理。皮肤之下,雨水分成无数股细流朝玉手的脊梁骨奔去。 玉手怒极,身上的丹元如滚烫的铁珠,气势汹涌的在她丹田中乱窜。 “你给我停手。”玉手疾疾大喊,“我是肉身献祭,你这样做根本没法把它剥出来,反而会令它控住不住自己的怨魔之气。” 脊椎骨上有撕裂的疼痛。 而碎兮目中精光慑人,天上的风雨更狂。 神龙怒了。唬死个人呢。 |
呲——玉手身上的衣服碎了,脊梁骨上汇集的雨水从里向外穿破皮肤,弹了出来。 随即无数黑雾肆意。 “好痛——”玉手的脊背上像是有一把利剪,从脖颈一路剪至尾椎骨,撕心裂肺的疼。 一朵黑花在她脊背上开始抽茎发芽,临风沐雨的绽放出来。此刻,碎兮额中的花瓣印记也由玄慢慢转赤,最后烁如火焰,感觉能喷出一蓬火来。 元神烙印,是那个叫上祗的神尊用自己的血亲自为碎兮缀上的。 她说,莲圣洁傲然,花开即见了佛性。 是以烙三莲瓣于他额上。 上祗。 真的是她。 碎兮捂住心口,里面绞得滴血。 “碎兮大人……你……是想让怨魔出世,祸害……天下吗?”玉手在风雨里怒吼。 碎兮思潮起伏,元神激越,一个纵身将欲要倾倒的玉手揽入怀中。 天上风雨如梦中虚幻,登时天开云霁。 玉手气血翻涌,感觉自己立地要化成一堆软泥。 讨厌的神明啊,这是对她做了什么? “国师,得罪。”碎兮狠霸霸的龙气似刃,将她背上娇嫩诡美的黑花截斩下来。 玉手痛的嘶吼,不是她肉疼,是她脊梁骨上的花魔被生割而痉挛扭曲到她的脊梁骨疼。 “我……我疼”,玉手一把揪住碎兮的衣领,眼眸疼得发红,“它在我身体里……也疼,大人且饶了我们吧。” |
天色变成了紫红,繁华迤逦。天地雍容魅魅。 玉手气息缓滞,内心里恨极、羞极、妒极……各种滋味杂陈的厉害。 她终究还是个人,即便假借花魔威力,狐假虎威一时。却在碎兮这个真神面前不堪一击到了如斯地步。 不过,神明的怀抱真……真他么的暖啊。 似乎她又多了一项嫉妒这个神明的理由。 “碎兮大人啊,这下你已将我看尽……可是要对我负责的啊?!”玉手勾唇苦笑。 这句不合时宜的话却说的很合她的心意。 她还是嫉妒他,却又想……拥抱他。 是他先伸了手,先抱的她。 玉手固执的认为,是神明先勾引她的,让她尝到了何为怀抱温暖。 碎兮抬手拈花给她幻得一件衣裳披上。说:“国师,今日多有得罪。” 他放开了她。 玉手的心也像被人从九霄之上放了下来,一路的跌坠。 她回身看他,碎兮淡墨般的眸里如有画笔勾呈,有天上云霞的颜色,却没有玉手。 他清醒了。 坏得透彻。 玉手好想给他一巴掌,把他刚才惊鸿似的温柔怜惜再打出来。 “国师。你先前说的。”碎兮用一种近乎飘忽的语调,又说:“亲密的人,吾来做。” 哈?! 他将一句话分成了两片说。玉手连贯融通之后忽的心跳加快,措手不及。 |
神明的弯,转得真快。 玉手的脸泛起了自认为可耻的红来,“碎……碎兮大人,你不是开玩笑吧?” 碎兮浅浅扬起嘴角,“不相欺。” 他这若有似无的笑冲淡了先前的怒,让人误以为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霎幻觉。 玉手忙不迭的扒拉心里的每一个角落,发现里面除了涤荡不去的嫉妒外,好像又有其他的情愫填充进来。 整整二十五载,她的心第一次饱满的发疼。比脊梁骨都疼。 许是薄凉的太久了,玉手倒不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心理变化。她抬手慌忙一拜,道:“碎兮大人若是没有其他的事,玉手便告辞了。” “嗯。好。”碎兮点头。他双眸里的光彩渐渐的淡回了一片清纯。 玉手抬脚转身匆匆离去,有种铩羽般的落魄,又有种软绵绵的飘忽。 世间的事发生起来,又快又诡。 待行至山坡之下,玉手才回头,遥喊:“碎兮大人,说好了,做亲密的人。” 那人还立在花海里,衣袂飘飘,像是披着璀璨光芒要化身而去的云雀。 玉手只觉眼睛涩痛。 她早已做惯了寂寞的夜行者,突然得到明亮璀璨的东西,竟然不适应到眼睛都感觉要瞎掉了呢。 可是,即便真的会瞎掉,她还是会心生向往的吧。 她诡笑起来,碎兮大人,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而做的这样决定。玉手一定会把这辰光牢牢擒获,今后,尽请赐教哦。 观星阁的马车悠悠荡荡。 车内,薄荷酒的醇香里已掺杂了些许花野的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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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疼”,玉手揪住碎兮的衣领,眼眸疼得发红,“它在我身体里……也疼,大人且饶了我们吧。” 割下的花在碎兮的手中迅速枯萎,化成灰烬散进了风里。 碎兮心神一凛,目中精光似芒,凶的很:“说,它在你的哪里?” 玉手以为神龙大人要除魔卫道。脸上滚下豆大的汗珠:“大人……它在黄泉的时候就附着在了我的脊梁骨上……它自封了灵台……除了每月十五需要几滴心头血外……它……它在人间不曾……祸害任何人……请你高抬贵手,刚才你已削了它一块。也……算给过警示了。” 碎兮听得满目的风雨飘摇,他刚刚……生割了阿祗…… 他太心急,以为那朵花就是阿祗,以为只要割裂便可将阿祗带走了。 “对不起。”碎兮一把扳过玉手,从背后将她拥住。 神明的拥抱,穷凶极恶的,似乎要将她嵌到他的身体里。 玉手意外的不能再意外。 神明这是突然懊悔伤她了? 是怜悯她了? 可为何要如此热烈呢? 只是她的衣服裂成了零丁布缕,裸露的肌肤像是知了羞赧般的发烫起来。 天色变成了紫红,繁华迤逦。天地雍容魅魅。 玉手气息缓滞,内心里恨极、羞极、妒极……各种滋味杂陈的厉害。 她终究还是个人,即便假借花魔威力,狐假虎威一时。却在碎兮这个真神面前不堪一击到了如斯地步。 不过,神明的怀抱真……真他么的暖啊。 她似乎又多了一项嫉妒这个神明的理由。 “碎兮大人啊,这下你已将我看尽……可是要对我负责的啊?!”玉手勾唇苦笑。 这句不合时宜的话却说的很合她的心意。 她还是嫉妒他,却又想……拥抱他。 是他先伸了手,先抱的她。 玉手固执的认为,是神明先勾引她的,让她尝到了何为怀抱温暖。 碎兮抬手拈花给她幻得一件衣裳披上。说:“国师,今日多有得罪。” 他放开了她。 玉手的心也像被人从九霄之上放了下来,一路的跌坠。 她回身看他,碎兮淡墨般的眸里如有画笔勾呈,有天上云霞的颜色,却没有玉手。 他清醒了。 坏得透彻。 玉手好想给他一巴掌,把他刚才惊鸿似的温柔怜惜再打出来。 “国师。你先前说的。”碎兮用一种近乎飘忽的语调,又说:“亲密的人,吾来做。” 哈?! 他将一句话分成了两片说。玉手连贯融通之后忽的心跳加快,措手不及。 神明的弯,转得真快。 玉手的脸泛起了自认为可耻的红来,“碎……碎兮大人,你不是开玩笑吧?” 碎兮浅浅扬起嘴角,“不相欺。” 他这若有似无的笑冲淡了先前的怒,让人误以为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霎幻觉。 玉手忙不迭的扒拉心里的每一个角落,发现里面除了涤荡不去的嫉妒外,好像又有其他的情愫填充进来。 整整二十五载,她的心第一次饱满的发疼。比脊梁骨都疼。 许是薄凉的太久了,玉手倒不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心理变化。她抬手慌忙一拜,道:“碎兮大人若是没有其他的事,玉手便告辞了。” “嗯。好。”碎兮点头。他双眸里的光彩渐渐的淡回了一片清纯。 玉手抬脚转身匆匆离去,有种铩羽般的落魄,又有种软绵绵的飘忽。 世间的事发生起来,又快又诡。 待行至山坡之下,玉手才回头,遥喊:“碎兮大人,说好了,做亲密的人。” 那人还立在花海里,衣袂飘飘,像是披着璀璨光芒要化身而去的云雀。 玉手只觉眼睛涩痛。 她早已做惯了寂寞的夜行者,突然得到明亮璀璨的东西,竟然不适应到眼睛都感觉要瞎掉了呢。 可是,即便真的会瞎掉,她还是会心生向往的吧。 她诡笑起来,碎兮大人,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而做的这样决定。玉手一定会把这辰光牢牢擒获,今后,尽请赐教哦。 观星阁的马车悠悠荡荡。 车内,薄荷酒的醇香里已掺杂了些许花野的香。 |
郊外。 龙王庙里的木香花开了。 已经变得柔弱的暮光慵懒的落在屋子的一隅,阴暗不定。 在大片的阴影里,衣着素净的碎兮盘腿静坐在窗边的桌上,正一边托着下巴看窗外的花,一边咯嘣咯嘣的咀嚼着东西。 “唔。味道果然不错。”碎兮兀自叹说,他再次将手探进身旁的圆腹瓦罐中,摸了又摸,而后揪出一个黑乎乎毛茸茸的圆球来。 不大,如李子一般。 “嗞”一声,那黑毛球裂了开来,如同人睁开眼一般,里面是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 “对不住了咯。” 说罢,他抬手将这最后一颗黑球送进嘴里。 咯嘣,咯嘣。 是咀嚼豆子的声音。 “你不是不爱吃食水精的吗?”身后银光一闪,传来冷衅的声音,“为何将我的晚膳吃去。” 唔,是阿姐渚毓回来了。她发髻高束,容貌虽冷却娇,浑然如一朵只可瞻仰的高山雪莲。 碎兮舒眉展眼的舔舔嘴,道:“现在想吃呢。” “哼。想吃了?!怎么不讲那一套生命大道了?”渚毓流露出一抹讥笑,“节食忍饿,最后只会龙气枯竭,越来越孱弱。你个笨蛋,竟然和食轮相抗。现在可是败下阵来,乖乖就服了?” 食水精乃雷雨来临前才会出现的一种精怪,是能补愈龙族气息灵力的食物,一如五谷之于人类。以前碎兮总是不忍心生吞食水精,尤其在那大眼睛裂开时,滴溜溜的,看着直叫人瘆得慌。 它们也是生灵呢。 物以物为食,有时就是变相的谋杀。 “阿姐,我没有败阵。”碎兮回头看向渚毓,目光落在她还将将隆起的肚腹处,一笑:“我只是和阿姐一样,等来那个想要好好守护的人了。” 渚毓先是一怔,而后冷傲眼睛晶晶闪烁,“你的意思是——你也意动情起,寻着那个要一起欢爱的男人了。啊,不,不,你需要的应该是女人。” 碎兮僵了僵,面上浮起一种醉酒似的绯红。 “呀。”渚毓杏眼圆瞪,指着碎兮大声嚷:“你春心荡漾了。哈哈,你要和我一样有天谴之忧了。” 碎兮张嘴企图要打断她。 谁知渚毓又口若悬河起来:“我就说嘛,我们好歹来世上一回,不经情爱,不历生活,又有什么意思。试想一下:在无聊的漫漫长夜里,一点灯火,你手捧书卷孜孜赏读。身旁衣衫迤逦,红袖添香,给你嘘寒问暖款侍周全。偶尔耳语厮磨,眉目传情,你侬我侬一回。窗外的明月,羞怯怯的。多好,多美。” 渚毓兀自陶醉,她早是中了爱的毒,所以说出来的话毒气很重。 “这就是诗文里写的 ‘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 “阿姐。”碎兮扶额唤。 渚毓充耳不闻,滔滔不绝,“我就认为,纵有天谴之虞,亦要一晌贪欢。人的一生总要经历一场爱恋,为之思量,为之忐忑,甚而为之疯狂至殒命不惜。我们的时光比人长那么多,轰轰烈烈爱恋一场又何妨……” “阿姐,阿姐——”碎兮被渚毓说的发晕,“我和你的……不一样。” 渚毓不快的收住自己的话头,问:“你怎个不一样?” 碎兮清冷冷浅笑:“她不是凡人,我从未……从未想过要和她过凡常的日子,也没想过要她给我轰轰烈烈的爱和关心。我只想和她呆在一个安静的地方,看着她,陪着她就好。” 他从小就这么想了。 若硬要说坠落情之火海,碎兮比渚毓坠的早,只是他没有渚毓这般幸运,正好遇到一个可以给她所有的凡人而已。 碎兮垂首,伤意泄露出来。 “你……你……”渚毓吃惊的“你”了半天,最后石破天惊道:“你欢喜的是哪个妖怪,我和岩须一道去把她捆来,关到安静的地儿,让你瞧个够不就成了。” 哦,岩须是在龙王庙里摆卦解签的一条蛇精,她就喜欢给惹了烦恼的凡人出主意解心愁。 碎兮有愁,她定是会帮忙的。 “捆不来的。”碎兮怅怅然一笑,低叹:“若是当初我们不撞碎云梦山就好了。若一直呆在那里也就没这些个烦忧的。” 渚毓一听,没有品出其中深意,只以为碎兮是在缅怀过往。遂细眉一锁,目光寒几分,“你这话什么意思?打架撞塌云梦山可是你的主意。你现在是后悔了吗?碎兮,这可是因为你心疼那个……那个……” 渚毓咬牙,心中发狠继续道:“你心疼那个废神,她要丢弃我们,她要出关。是你求我一起成全她的。” 碎兮静默,浑身闪出银白冷艳的鳞光来。 渚毓大惊,逆鳞之痛。 “碎兮,你做什么?她根本就不值得你痛成这样。” 一个不惜人情滋味的神,有何值得惦念。 “阿姐,你不懂的。” 碎兮收起絮乱的心,旋身从桌上飘到一个摆满坛子的柜子前。他抱起一坛,开封,伸手,抓出一个黑球扔进嘴里。 咯嘣,咯嘣。 渚毓从怒意里一醒,跑到柜子旁又怒得吼起来:“碎兮,你今天这是吃掉我多少坛了呀?” 碎兮覆了之前的情绪,笑:“五坛。” “啊。混蛋。”渚毓肉疼,“这可是我储存许久的滋补,我现在可是——孕妇。我需要营养的。混蛋。” 惊天怒吼,震得庙瓦簌簌落灰。 一听就知是个健壮无比的孕妇。 “阿毓,发生何事?”门外,慌张张跑进一个华服锦冠,雍容贵气的男子。 他是凡人里的太子,是给渚毓喂情毒的人。 碎兮连忙招手与他道:“木澶,快,把阿姐带回你的东宫去。她再发火就要动着胎气了。” 木澶连忙扶住渚毓,面色一沉,回碎兮:“不许欺负我娘子。” “阿澶,你且东宫调几个弩机手来,帮……帮我把这条贪嘴的龙万箭穿心了。”渚毓虽还有气,但在木澶出现时,她目光已柔成了一汪水。 “嗯。好。我们这就回去调人。”木澶望着渚毓,二人的目光如丝,绞啊绞啊绞得不分你我。 啧啧。肉麻。 碎兮一派从容的抱着坛子坐回窗前的桌上。 远天夜色渐重,庙里长了灯。 渚毓回了东宫,带走了所有食水精。 走时,她温和的抚摸肚腹,说:“碎兮,我有孩儿了。我也有家了。你哪天想去捆那妖精,与我说一声就行。我若因孕不便,定会叫阿澶给你布个天罗地网的。” 瞧瞧。她好似真的变成了一位俗世妇人。 甜蜜,多情,还爱管闲事。 不过,碎兮却是纳闷,谁说他喜欢妖精的,不是凡人,就非得是妖吗? 忙完庙务的岩须逶迤而来。 呃……她水桶粗的蛇尾煞是惊悚诡艳呢。 岩须抱着签桶望着咯嘣不止的碎兮,长叹:“大人,你这样大开吃戒,可是要将食水精吃得绝种了啊。” 碎兮垂头难得一愧,没有言语。 岩须笑着摇头。心里担忧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哎,没想到。渚毓大人竟是怀上那凡人太子的孩子了呢。” 碎兮淡和和的笑:“天意哦。渚毓最想要的就是像凡人女子那样有一个家呢。只是凡人的帝王家也非一般人家。一切且随缘,走一步看一步。” “可这是在悬崖边漫步啊。”岩须耷拉眼角,面上蒙上一层担忧之色,“万物各循己道。她作为神仙,坏了规矩早晚是要受天谴的。” “人人都道神仙快活自由,殊不知,规矩一样不比人间少。坐看风云,静听花开,万事皆随我心我性运转,是不可能的。”一垂眸,碎兮又想起在云梦山的无拘无束来。“渚毓素来有自己的主张。你我执拗不过的,我想,她要么不惧天谴,要么就是心存侥幸。” 纵有天谴之虞,亦要一晌贪欢。 渚毓活的真是任性。 其实不论渚毓还是碎兮,他们在云梦幻境里从未吃过丁点苦头,又随着上祗那般性子的神尊长大,所以行为举止里多少有点乖悖狂狷,孤高傲物的。 岩须无奈,只能将心中隐忧按捺下去。 |
妈妈的,开学了要,慌得一塌糊涂。。 这里还卡文卡得厉害。。。对本文有好的收尾建议的朋友请私信给我,不管是哪个人物的,有什么好的建议请私信,私信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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