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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青城妖异录》——诡异妖冶,说情道爱的奇幻故事[第46页]

作者:久啾啾
首页 上一页[45] 本页[46] 下一页[47] 尾页[5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夜深人静,三更露重。

    花奴躺在床上正要浅浅睡去,便听到了隔壁房中传来了响动。

    呀,公子醒了。

    花奴心头一喜,连忙起身。

    公子的门半开着,有淡淡幽光照出来。不是烛火,而是一簇浮火。

    淡淡的蓝火闪着幽魅的光亮。

    “公子?”花奴站在门外轻声的唤。

    屋里有香橼散发的清香,冷冷的,在黢静的秋夜里愈显独特。

    浮火闪烁,屋中静静,并未有人做出应答。

    因隔着屏风,花奴倒也无法瞧见屋子深处的景象 。

    “公子,你可是起来了?”花奴深吸一口气,迈腿朝里走去。谁想,才走出两步,她便听到身后的庭院里传来了轻声叹息。

    花奴转身朝庭院里看去。

    天上无月,夜暗的像是一团团散不开的墨。

    即便花奴目力好,也是凝神定目许久,才发现了庭院里无声的徘徊着一个单薄的人影。

    刚才太过心切,竟是没有留意到这夜中身影。

    近日来,她显然是迟钝了很多。

    “公子,可是你?”花奴走到廊下,随手一挥,浮火跟着晃了出来。

    闪闪莹莹,照得庭院中的人幽灵一般。

    “啊呀。”花奴惊呼了一声。

    怎的……公子竟是没穿衣裳的。

    “唔,你怎么出来了?”庭院里的花笑尘显然也是一惊,声音虽是平和,可惜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在浮火的映照下闪烁着莫名的热烈光芒。

    见着公子此般一丝不挂的古怪模样,花奴心慌意乱,惶惶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花奴,你且进屋,不要出来。”花笑尘低沉着声音说,而他的脚步大乱,在庭院里毫无章法的来回踱着。

    花奴听他这般言语,吓得气息一窒,惊恐不安起来,她察觉到了公子的不对劲。

    “进去。”花笑尘似乎失了平素柔和,挥手卷起一股龙气朝她推来。

    花奴敏捷的往一旁避了开去。

    谁想花笑尘身形一晃已到近前。

    “为何不走?”花笑尘面色惨白,额头薄汗涔涔,一双盯着花奴的眼睛里像点了两簇火,烧的熊熊。

    他的样子甚是陌生。

    花奴心里忌惮,嗫嚅道:“我……我这便进去。”

    “快些哦。”公子诡异的舔了舔唇,面上似笑非笑,“否则可说不好了。”

    然而……

    花奴哭丧着脸,抑郁道:“公子,你拉着我,我怎么进去啊?”

    花笑尘蹙眉,低头看自己的手,可不是,正死死拽着花奴的手臂呢。

    “哦,真是不妙。”花笑尘懒懒的扬眉。而后身形萎顿,已是退掉了身上的画裳变回了原相。

    花奴被龙身带起的大风吹得鬓发凌乱,心惊胆寒。

    夜里的老鸹在远处惊叫,扑棱翅膀。

    花奴屏息望着龙身在庭院里几起几沉的游曳,最后化作蛇般大小一头栽在了廊下的台阶上。

    “啊呀,公子!”花奴连忙扑过去,将它捧在了手上。

    龙身在触手之际,如火烧热碳,竟是灼得花奴手掌发疼。

    公子属寒,冰冷如玉才是,怎的今日如此滚烫。而且……花奴嗅了嗅鼻子,觉得龙气萦绕间夹杂着一股陌生的气息,好像与公子以往的龙气不太相似。

    “公子,你怎么了?”花奴抬指抚摸银龙的头颅。

    银龙碎兮将头一摆,道:“刚才吓到花奴了,我无碍。你将我放下回屋里去吧,今夜我不想被打扰。”

    声音虽是轻柔起来,但却是疏离的。

    “哦,若是公子需要,随时唤我即可。”花奴向来对他言听计从,虽是心中难受,但依然将他放在了廊下的席子上。

    庭院幽幽,声响渐没。

    花奴关着屋门在灯前坐了一夜,直到次日天明。

    一夜的惊悸像层层细纱裹覆在身,沉闷得连呼吸都觉得累。


    隔日,天阴风沉,偶有鸟鸣。

    花奴坐在屋里,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

    “花奴,起了吗?”声音是南夜的。

    “唔。”花奴揉了揉模糊的眼睛,起身过去开门。

    门外,南夜倒是非常罕见的换了一身衣服,水绿色的,不太适合他,但也不难看。

    他面色红润,精气神俱佳,显然在饕餮街与友人玩得不错。

    “花奴,快随我来。”南夜携起花奴的手,将她引向廊下。

    花奴脚步踉跄,连忙问:“南夜,怎么了?”

    “你看我的树上。”南夜一副惊喜过望的模样。

    花奴狐疑的往庭院的栀子树上看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惊得下巴掉下来。

    “天!哪里来的这么多漂亮鸟儿。”

    栀子树的树冠上不知何时,也不知从何方飞来了许多毛羽艳丽的飞鸟,大的小的,几乎占满了栀子树的每一处枝干。

    诡异的是,它们各个昂着优雅的脖颈,却不曾发出聒噪的鸣叫,像是在等待什么东西的降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迷惑了一般。

    扑簌,扑簌。

    眼看着,有几只鸟儿若昏厥了一般,竟直直从树上掉落下来。

    树下,已然落了一地,五色华丽的鸟羽远远望去像是织成了一张瑰丽迤逦的地毯。

    “它们怎么了?”花奴指着南夜,有些不可置信,“你可是做了什么?”

    “哈呀,这跟我没有关系的。”南夜无辜的摊手。

    “那……那这些鸟?”

    “唉。”南夜嗅了嗅鼻子,“难道花奴你没有闻到吗?”

    “闻到什么?”

    “空气里的,满满的……”南夜挥了挥衣袖,面上带了些古怪。

    “南夜有话不妨直说。”

    南夜目光向斜后方眺了眺,而后别有深意的笑,“算了,还是不说吧。”

    咦?

    花奴咬牙,觉得南夜这番吞吐模样甚是勾人好奇。本想再与他说道说道,却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

    “啊,秋祭未过,南夜这么快就回来啦。”

    循声转头,花奴见到公子正立在他们身后几许远,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意,也不知是何时又将画裳披回身上了。花奴拿眼将他上上下下瞄了瞄,感觉一派如常。

    南夜拱了拱手,笑了笑,“出去已是几日,平素清静惯了,在饕餮街呆着总感觉浑身不自在。”

    花笑尘笑意深了些,说:“回来也好。”说罢,眉眼舒展将栀子树上的诸色鸟儿们望了两眼。

    “公子,你说怪不怪,也不知是怎么了,今天竟是飞来了这般多的鸟儿。”花奴在一旁嘀咕起来。

    花笑尘眼尾稍稍压了压,面色平静,“后面几日可能还要多呢。”略一顿,他以袖掩嘴打个呵欠,懒懒又道 :“我困了,花奴且去卧房替我将箱子里的蚕丝衾拿出来吧。”

    “哦。”花奴不再多问,转身朝卧房去了。

    百鸟忽来,虽说怪异,但若是一切都在公子意料之中,那花奴便不必惊奇追问。她自是笃信公子的,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在他身边呆得自若。

    秋风阵阵,突来一丝丝细雨。

    南夜于檐下拢了拢衣袖,“秋天的最后一场雨了。”

    “是啊,这场雨之后便入冬了。”花笑尘倚在阑干上,望轻雨点涤万物。

    “冬寒将至……”南夜稍稍一顿,将有些不宜说出的话又压回了肚内,只说,“尘公子多多保重才是。”

    花笑尘微一侧头,伸手接一滴飞雨说:“在这样的季节给南夜添麻烦,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哈哈”,南夜爽朗笑起来,“一方庭院里相处,尘公子太见外了。”

    花笑尘垂首望着掌中溅开的雨泽,“树冠已被鸟雀占据,若是南夜嫌恶,便到屋内来住些时日吧。”

    南夜摇头,“还是不要了,树身与我,一如人身与魂魄,长久分离不太好。尤其是冬天要来了。”

    “唔。”花笑尘沉吟片刻,而后轻轻一笑。“虽是强人所难,不过无论如何,往后的一段时日里,这方庭院还请南夜尽量多加关照。”

    “尽力而为。”南夜欣然应承。


    @金钠 2017-03-18 10:43:00
    看来,青栾是因为心软,不忍心夜叉受苦才心甘情愿给她结婚孕育小夜叉的,银龙觉得青栾找到了一个温暖的归宿,个人觉得未必会如他所愿,虽龙的眼里那都是皮囊,若干年后只是骷髅,但世间众人还是多以貌取人,夜叉即使长相普通,一腔柔情或许也是缺爱的青栾的归宿,可惜,丑陋到连花奴都满眼悲凉,估计再多柔情似水都要被忽视了,除非青栾继续心软。银龙为了花奴披上画裳,为了花奴恢复容貌种了三株雪莲,夜叉被赶出修罗殿…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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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最懂我的(*^__^*)
    雨丝在风里绞缠。

    湿凉之意渗透每一个角落。

    “公子,气温渐低,蚕丝太过寒凉了。”花奴用手将床上银色的丝衾抚了抚,满掌的冷。

    这床蚕丝衾并不厚,薄薄的夹一层内褥,柔软丝滑。蚕丝衾的表面并未着色,而是一水的银白色,也没有任何花饰点缀,甚至也不见缝合针脚,如浑然天成般。无论织工还是质地都甚是独特,自然不是凡间平常蚕丝织造。

    “极北冻蚕吐出的丝,即便是夏天铺垫也是凉的。”花笑尘轻和一笑,从桌上的小漆盒里捻着一粒炒豌豆送进口中,慢慢咀嚼,“听七翁说这是流云馆今年最好卖的货品。”

    原来,这床蚕丝衾是在上个月月初,由流云馆的七翁掌柜命人送来,说是尘公子一直对流云馆多有招扶,以此答谢。

    公子本相属寒又有灵气佑身,虽不像人一般对冷热极其敏感,但是夏天极热怕汗,冬天极寒怕冷倒也是有的。甚而有几年冻雪封土,凛冽至冷时,公子抱着暖手炉连冷酒都不喝的。眼下虽然还没到天寒地冻时,但花奴见着他昏睡多日,现在秋末盖一床这般冷的被衾不免多了些顾虑。

    “花奴。”

    “嗯。”花奴回头望他。

    “青栾昨晚可是来了?” 花笑尘抬手托着下巴,懒懒的样子。

    “唔。来了,说是在山上饿得慌。而后喝罢鱼汤便走了。”花奴如实回答,只是好奇公子明明睡着的怎么就知晓青栾来过。

    “唔。” 花笑尘嘴角勾了勾,“墙上的画被他拿走了?”

    花奴奇怪,“他没进公子的房呢。”话落,抬头向公子挂画的地方看去,的确,那幅龙盘仕女图不见了。

    “嗯!?” 花笑尘蹙眉思索,继而一笑,“也有可能不是他”。

    公子的笑像是冷天里突然绽出的一朵梅花,冷冽了些。

    花奴望他,不由惴惴,“画是被人偷走了么?”公子向来看重那副仕女画,眼下不见了,定是着急的吧。可是前后她并未察觉有何陌生气息进入这方庭院来啊,除非……

    花奴心里一惊,声音不由拔高道:“糟了,可不会是被那喵君偷出去换祭品去了?”说罢,急急起身,要去找寻喵君问问。

    “花奴”,花笑尘伸手扯住她的袖,摇摇头,“不是喵君。他是动不了那幅画的。”

    花奴张了张嘴,复又张了张嘴,“这可如何是好?”

    花笑尘反倒一挑眉轻松的说:“就这样啰。有时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东西丢了,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花奴眨眨眼,满腹抑郁,怎么也揣测不明白公子的意思来。

    俄顷,花笑尘懒洋洋的起身,伸手在花奴额上轻轻弹了一下,脸上有几分宠溺的笑,“花奴可是害怕跟我生活在一起了?”

    他的衣袖擦过她的鼻梁携着淡香。

    害怕?

    他的话仿佛变成一根肉刺冷不丁的扎进了花奴肉里,显然公子也在揣测她。

    的确,她的心底隐藏着无尽的恐惧,只是并非害怕与他生活在一起,恰恰相反,她害怕是会失去他。

    “公子,花奴只是一个小花魄,虽然有血有肉,可毕竟不是人。”花奴撇开脸,带着黯然,“我不知道生活意味着什么,但是我拿你相依为命的。”

    “花奴,生活就是将有趣变得无趣。”花笑尘向后退出两步,张开了双臂,说,“总有一天,你会厌倦的。厌倦看到这个人相,厌倦这方庭院,也会厌倦如水涓流的岁月。因为我们的日子很长,很长,有些东西会从重要变得不重要,甚至最后泯然在记忆的深海里。”

    他的嗓音平和却是凝重,感觉都不太像他了。

    花奴望着自己熟悉的公子,宽阔的袍子隐去了他颀长清濯的身躯,那副现于昨夜晦暗,孤寂却惊艳的身躯。然而,这副画裳勾幻出的身子,却是独立于她和他的一个假象。

    至于假象之后的真相,花奴从来都是自欺欺人的不敢去承认,也不敢去深究。

    花奴像是吸取某种力量似的深深吸一口气,而后说:“公子,我要的不多,有趣的也好,无趣的也罢,我只要你一个。无论岁月有多久,我都会一直记着你的。”

    她以自己都不相信的镇定,坦然的将压在自己心里的情绪化作了言语。

    花笑尘垂下手臂,微微侧头,脸孔平静且温和。

    花奴与他对视的时候,便看见了他眼中黑暗的火焰,一声长长的叹息从他的嘴边吐出,“花奴可清楚吾是谁?”

    “你是我的公子……”花奴微抬起下巴,杏眸闪烁,“名唤碎兮。”

    “唔。”花笑尘微微眯起眼,笑了,“花奴今日说的话,吾可是都记住了。”

    边说他边将身子往前探了探,与花奴很近,以至于花奴清楚的看到他眸中的暗火一瞬消逝,换得一派和煦。

    他蜜色的唇停在她的耳边还说:“吾以披画裳之痛换得花奴这番话也是值当的。”

    花奴的心尖如蜻蜓划过草尖,颤颤巍巍的抖。

    花笑尘闷声笑起来,而后打着呵欠甚是愉悦的上床睡觉去了。


    一日秋雨,凉风飕飕。

    过了晌午,喵君湿漉漉的从饕餮街回来了。这脚刚从墙头落下来,他便嚷嚷了起来。

    “啊呀,这满院子的宜欢气真是要把本喵君呛死了。”

    而后打起了大大的喷嚏。

    花奴探出头将他看一眼,发现喵君拿爪在狠狠揉脸,而背上捆着一个鼓囊囊的花布包袱。

    “宜欢气?”花奴疑惑的嘟囔,起身趴在窗上将头伸到窗外含雨的空气里嗅了嗅。

    喵君跃进廊下,抖去沾在身上的雨水,说:“笨丫头,你家公子发情了哟。”

    喵君的嗓门尤其的大,大的花奴一个恍惚从窗里栽到了窗外。

    喵君冷冷鄙视她一眼,“可喜可贺的好事情,不过,与你个笨丫头也没啥关系,你还是不要太激动的为好。”

    花奴连忙佯装无事的从窗下站起身,抚了抚额角的散发,冷静着声音狡辩,“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激动了?我……我只不过在窗上没趴稳。”

    秋风带雨,落在肌肤上甚冷。

    花奴赶紧躲进廊下,裙角已然沾了地上的湿泥脏了一片。

    “啧啧。”喵君在她身边踱几步,黄玛瑙的眼珠子带着促狭,“这种季节发情,尘公子真是不容易啊。”

    “闭嘴。”花奴一股怒火腾然,抬手蹲身一拳砸在猫的脑袋上。

    喵君捂着脑袋在地上滚了两滚,哭着大喊:“笨丫头,恼羞成怒了,好生暴力。”

    花奴晃了晃拳头,撩起裙摆起了身,而后俯视着地上的喵君说:“还请喵君大人现在便出了这方庭院吧。”

    “喵!你可是在赶本君走?”喵君心里甚是委屈。

    “是的。”花奴定定答,“若是喵君赖着不肯离去,可莫怪我不客气。”

    “啊?本君并未做错什么呀?”喵君面上一苦,幽怨的很,“秋祭还未结束,天上又落雨,你怎么能突然在这个时候赶我出去?”

    “一切与我何干,恕不远送。”花奴面色冷然,她不是狠心,她只是觉得继续将喵君留下,是一件极为不明智的事情。

    喵君将她望了两眼,见着她冷面含着杀气,自是知道纠缠不得,遂将背上的包袱一卸,道:“无情的丫头,这是本喵君给你从饕餮街带回的胭脂水粉,就当临别之礼了。”

    说罢,扭头朝庭院而去,纵身跃上花墙的时候,它还无比忧郁的将廊下的花奴看了两眼,嘴里咒骂:“翻脸无情的丫头。”随即,消失而去。

    廊下,微雨潇潇。

    花奴垂头怔怔发呆,脑子里嗡嗡似有无数蜜蜂追逐。

    怔忪一会。

    她抬脚匆匆向着公子的屋子奔去。

    可是走到半途,她又惶惶然退了回来。

    公子的嗜睡,公子昨夜的诡异,甚至栀子树上突然而来的鸟雀……莫不是都因为公子……

    花奴身上的血液汩汩汹涌的激越一阵,又万马齐喑的缓沉一阵,害的她手脚都微微发麻。

    怎么办?!

    她几番徘徊,而后转身朝廊下奔去,边奔边唤:“南夜——南夜——”

    栀子树上驻停的鸟雀,在花奴惊然的唤叫声中扑棱起翅膀,却未飞走。

    半会儿,树上白气一卷,飘下了睡眼惺忪的南夜,他一身的绿裳胡乱的穿着,自是少了些平日的端正,多了些慵懒。

    不过花奴哪里管得这些,只是一把拽住他,语无伦次的说:“南夜,公子……公子……他……宜欢气……”

    因为慌乱,她甚至没能找出什么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公子的景状。

    南夜气定神闲的伸个懒腰,摆摆手,“正常的事情,花奴勿用着急的。”

    “啊?我家公子……怎么办?”

    “我也不知怎么办。”南夜对焦急的花奴无奈的摊摊手,“你我都是事外之人,根本帮不了尘公子。所以不如安心静待,别给他惹事就行。”

    言下之意,南夜已是向花奴肯定了公子目前的事实。

    花奴垮着脸,一下子难以接受起来,脑海中满是春天时光,别院马厩经常响起的焦躁嘶鸣。

    她抬起手掌在脑门上狠狠拍了两下。

    南夜忍不住的笑起来,连忙道:“公子拔了仙根,去了仙身,虽是有灵气,其实已然归于凡常。凡常自是有凡常苦恼,花奴不必过分忧惧。”

    花奴垂眸望着湿漉漉的地面,任由天上的秋雨拂了满身,“你树上的鸟雀,可是被公子吸引来的?”

    “走,先回廊下去”,南夜一手抬袖为花奴挡雨,一手拉着她往廊下走去,“鸟雀对宜欢气甚是敏感,更何况是龙之宜欢,难能可贵啊。瞧瞧,有些鸟儿太贪婪,吸太多,都晕死在我树下了。”感叹之余,南夜还半真半假的说:“花奴不妨也多吸吸,龙宜欢于我们花精树魅而言,也是难得的滋补之气。”

    花奴咬着唇,在心里狠狠骂了声娘。

    屋里,静默一片。

    南夜百无聊赖的拿着火镊子将炉里的木炭挑过来,又拨过去。

    花奴满心焦躁不安,不免又多问几句。

    “南夜,公子接下来会怎样?”

    “不知道。”

    “公子的宜欢还会引来其他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

    “那会持续多长时间?”

    “不知道。”

    在没有更多的了解时,南夜选择如实回答。

    花奴忍不住长叹口气,颓然的趴在桌上。

    “不过,我希望尘公子最好在寒冬小雪来临前渡过去。否则……”南夜蹙眉,将一个火红的炭挑的火花四溅。

    “否则什么?”花奴弹得从桌上竖起了脑袋。

    “否则你家公子会有个漫长的冬眠咯。”南夜耸耸眉,“况且,只要雪一落,我也会进入藏雪之时,无力护你安全的。”

    哐当——

    适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是花盆摔碎的声音。

    花奴和南夜先是一惊,侧耳倾听,雨声里有急促离去的脚步声。

    “哟,有人来过。”南夜将剑眉挑了挑。

    “糟糕。”花奴连忙起身走到屋外,在长廊下朝四处望了望。

    果真见着一个身影慌慌张张的出了栀树院的院门。

    “好像是花落秋哦。”南夜靠在门边,说。

    花落秋乃花府老爷,花笑尘的父亲,以前未成婚前也是住在栀树院。

    曾几何时,南夜坐在树上总喜欢看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整日饮酒弹曲,并加捣鼓字画买卖。

    虽是沾着铜臭味的凡夫俗子,但有些时候也算得是个趣人。

    “啊呀!”花奴莫名的紧张起来,“老爷是个凡人,莫不是被你树上的鸟雀惊吓到了。”

    “不可能,鸟雀惹眼,我早是用幻术将它们隐住了,凡胎肉眼根本看不到。”南夜自信凿凿。

    “那他?”花奴稳住心神,“难道是听到我们讲话了?”

    刚才她焦躁难安,自是没有专注心思察觉周遭。外面雨声淅沥,南夜怕是也没有留意吧。

    南夜见花奴用狐疑的目光看自己,无辜道:“别看我,我连续几日在饕餮街游览,缺了睡眠,灵力懒散,迟钝的很。”

    花奴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若是花老爷耳聪心密,真把他们的话听去了,怕是又要给公子多添烦扰了。

    忧虑中又徒增忧虑,花奴觉得整个人都不妙了。

    更加没有料到的是,阑干之下,原本被花奴放在石阶上润雨的盆栽已是打碎,想必正是花老爷匆促之间踢翻的。

    而盆中的艳红芍丝,映着阑下的青苔,成妖然之势扎进了土中,开始了冶丽而诡异的生长。


    秋雨微微,细若芒毫。

    没有浮云的天空满是阴霾。

    一抹身影急匆匆的走出花府别院,踉跄的脚步里少了风流闲适多的是惊惶不安。

    身后别院的张管家连连在唤:“老爷,落雨呢,让小的着人用轿子送你回去。”

    “勿用,勿用……”远去的身影,头也不曾回。

    “奇怪?”管家不明就里的嘟囔,老爷难得来找公子,怎么刚来就走了呢。

    天上的雨淅淅沥沥,扑打在身上不会一下湿了衣服,只是时间久了寒意才会缓慢的渗透到肌肤上。

    张管家站在院前的台阶上仰头看了看天,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遂朝院里喊道:“丁三,快拿着雨具送老爷回木香巷去。”

    “哎,这就来。”丁三练武,耳聪目明,虽是隔得远,但依然听得清楚。

    丁三乃忠厚之辈,在花府看护别院也是多年,在数不清的幽恍深夜里,他会听到吵杂的声音,悠远模糊的不像人间语。自然他也会看到很多魅影重重,在栀树院的方向穿梭往来。

    不过,丁三有种莫名的灵犀,那就是不要去过多的深究细探。

    多年前,别院里闹过一次黄皮子,丁三遭了法,痴痴嗔嗔了几日。那时恰巧有游方僧人路过,才将黄皮子平息。

    所以世间奇怪事,说是说不清的。另外,丁三坚信着栀树院里的少公子,绝非普通之人。

    说来惭愧,丁三身为护院,却是每次巡夜时都无法靠近少公子的住所,不论是栀树院还是听雨阁,每每当他靠近时,不是头昏便是腹泻。如此往复,丁三也是知道人家定是不想被他打扰吧。

    不过,丁三喜欢这样不普通又神秘的少公子。

    出了院门,丁三沿着湿漉漉的小道健步而行,道上有青色的贴地藓苔,甚滑。

    最后在一株大松树下丁三才追上了花府老爷花落秋。

    花落秋,四十出头,身形算不上魁梧但也强健,面貌堂堂算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只是眼下湿漉漉的模样颇为狼狈。

    “老爷。”丁三开口唤一声。

    树下的花落秋正坐在一块大石上发呆,猛一听到声音,似乎吓了一跳,“谁?”

    “老爷,是我,丁三。”丁三夹着雨具走到树下,咧着大嘴与花落秋嘿嘿笑了笑。
    树下光线幽暗。

    花落秋惊魂未定的将他望了两望,才舒口气道“你怎么跟来了?”

    “下雨,路滑。管家放心不下,让我送您回去。”丁三如实回答。

    “哦。”花落秋抬袖抚了抚面上的水泽,而后含糊的说道:“在别院倒也为难你们了。”

    “不为难,不为难。”丁三耿直,莫说为难,他们在花府别院简直一年到头闲散的很。

    “咳。我是说笑尘那孩子,他……”花落秋顿了顿,眸中一暗,“总之,为难大家了。”

    “啊,老爷,公子人很好的。”丁三连忙回答。

    其实他还想说,别院里的少公子简直是天下最让人省心的公子。不过眼见着花落秋神色不好,丁三自然不好多嘴。

    一主一仆,静默了片刻。

    头顶的松树黑黢黢的高拔,树上有厚厚的松针,一点雨丝都不曾落下来。

    “啊,过了这场秋雨就要冬天了呢。”花落秋拢起袖子,望着远处的烟雨蒙蒙,不由感叹。

    “是啊。冬天一来,就冷了。”丁三循着花落秋的视线,也望远处。

    一只孤鸟在雨里扑翅而起。

    “冷啊。”花落秋低沉的声音喃喃,“要冬眠的。”

    头顶有一个松球落了下来。

    “啊,老爷您说什么?”丁三疑惑的望向花落秋。

    “没什么。”花落秋笑了笑,脸色带一丝苍白,“走吧,回去了。”

    “哎。好嘞。”丁三走在前面,为他撑开了雨具。

    花落秋伸手搓了搓脸,直到脸和手都不那么冰冷了,才继续上路。

    不过,他并未走进丁三为他撑起的雨具之下,而是光着头,任细雨拂面。也许他想忘了,忘了他是为何而来,又为何遁走的吧。


    昏昏的灯,溟溟的雨。

    挂在屋檐下的角灯,左右的晃荡,微光碎乱。

    花奴清瘦的身影投射在地上,像是从山间古树下生出的寂寞幽灵。

    身后青栾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膀,他不想吓着她,可是她还是被吓到了。

    其实,他先唤了她两声的,她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似乎没有听到,所以,他才伸手触她。

    她回头时惊惶满面。

    青鸾的心中无端一紧,“喂,花奴,我来了。”

    他是踏着绵绵秋雨从山上寻她做饭来了。

    微光细雨,灰朦的晚空幽意弥展。

    花奴将眼前人几番细看,才稍稍稳住心神。“唔,你来了。”

    轻雨凝成的小珠碎落在她披散的鬓边,映着头顶的光闪出神秘的冷光。

    青栾凤目微眯,“花奴为何一直站在外面,淋雨总归不好的?”

    “哦,你看。”花奴抬手指着阶下,“一不小心,芍丝落在土中长起来了。”

    她的语速轻缓,听着不急不慢,其实音色艰涩。

    青栾听出几分迷惘无依的沉重来。

    “我看到了。”青栾素冷的脸上闪过一抹幽笑,“没有想到芍丝长起来是如此绝美。”

    阶下,芍丝千缠百绕拢在一起,婀娜纤柔,卓然向上伸长,比桃花媚气,比昙花惊艳,比曼珠沙华诡异。

    从土地里探出的每一根芍丝在黑夜里发出淡淡的红光,像是在吸允着大地的精华。

    轻雨簌簌,沾到芍丝后像是从天而降的珠光血泪。

    “唔,它们长得好快啊。”夜凉风起,花奴的声音带点颤抖,“我好像能听到它们生长的声音,像山间的流水,汩汩的在每一根芍丝里涌动。”

    两下里目光相接,青栾清楚的看到了花奴眼中的害怕。他不想去询问花奴为何芍丝会落在阶下入了土中,追问只会给惊惶的人徒增惊惶。

    对未知的东西,任谁都是忐忑不安的。

    更何况……青栾鼻尖一动,早已是将空气里面的龙宜欢辨别的清楚。

    “阿舅他还好吗?”

    花奴心神恍惚,迟钝了片刻才答,“公子一直在贪睡。”

    她自是无法将公子昨夜的古怪说给青栾听,不是她不信他,而是她不可描述。

    “嗜睡几日了?”

    “算上今天也有七日了吧。”

    “哦,才过去半数时日。”青栾伫立雨中,凤眼一如往昔的风情,只是覆了夜的迷离。

    花奴默了默,一颗心忽起忽沉像浮在浪潮中。“不知青栾可有解法?”

    “解法?”青栾无奈笑起来,“龙的宜欢与天上落雨一样乃是自然。顺其自然便是解法。”

    顺其自然?

    花奴支吾悱恻,脑中纷乱若春日乱红。道不明白,却又辗转难受。

    “花奴,你可是爱上阿舅了?”青栾没来由的问。比蛰伏在夜里的鸮叫还要突兀惊人。

    青栾说的是爱,而不是喜欢或是欢喜。

    花奴从来就不曾掩藏过自己对公子的喜欢之情。

    可是如此被人一击就中的指出个“爱”字来,还是让她觉得紧张。她想起了之前在自己眼中靠吸食她的贪念而滋养的幻影虫。

    幻影虫虽然让她生挖了一只眼,可是也让她认清了自己的心,喜欢从来都没有错。

    可是由喜欢而始,变成了爱,爱再生了痴嗔怨恨,便是可怖。

    她害怕以爱的名义变得可怖,由此伤害了公子。

    诚然,她喜欢公子喜欢的要死,可是她不敢爱他。

    她只随着心意,一直,一直,呆在他身边就好。

    “啊。”青栾喟然长叹一声,而后伸出双手搭住花奴的肩膀,说:“阿舅比不上我鲜嫩,不如花奴尝试着来爱我吧。”

    嘴上嬉笑,而凤眸清亮。

    花奴识不出他的言语真假。但她清楚,青栾心里藏着一个阿谣。

    等一个人,用了一百年。

    青栾是中了爱的痴毒。

    “青栾,我不是你的阿谣,我与她毫无半点关系的。”她望着他说的认真。

    细雨里,青栾满面水泽,他侧首悟了悟,而后笑道:“也是哦,其实我早已清楚,你是你,阿谣是阿谣。”说罢,冷不丁的低头,湿冷的吻映在花奴的额上,“可是我还是放不下你。”

    即便是有冷雨扑面,花奴依然腾的双颊飞红。

    心跳乱的没了章法。

    不过,她告诫自己,青栾轻浮。

    浮言浮语一如疯言疯语,信不得。


    夜色在雨雾里浓郁如墨一般。

    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颇冷。

    廊下的芍丝绞缠在一起变得越来越粗壮。

    花奴不自觉的瑟缩肩膀,“青栾,芍丝如此生长终究不妙。你可有法子毁了它。”

    下午发现芍丝落地生长时,花奴和南夜想尽铲除之法。然而一切枉然,芍丝就像从地下往上冒似的,源源不断。

    青栾眉心微蹙,怅怅然的样子:“芍丝本非常物。我虽将它们在身上豢养多年,可惜一直对其属由并不是特别清楚的。”微一顿,他又说:“不过,这样下去也许会真的如传说所言开出花来呢。”

    芍丝的花能炼成丹药,服之,物其物,化其化。

    花奴忧心忡忡,“南夜说,只要芍丝开了花,必会使得妖魔纷沓而至,争夺一场。”

    鼻梁上的雨滑落,沾进嘴里,淡的没有任何味道。

    “南夜君?”青栾抬首隔着雨帘向栀子树的方向望了望,而后叹然道:“秋尽冬来,南夜君即将进入藏雪之时,自身也是难保的。”

    树有四季轮回,花有花开花谢。

    如南夜这般的妖怪,在冬日小雪之后会变得尤其软弱无力,灵气敛藏,直到来年开春。

    至于南夜的这一特性,花奴自是知晓的,遂不免更加惆怅起来。心里隐隐觉得这个冬天是个多事之季。

    “好了,先进屋吧。”青栾提了提手上的包裹,“我饿了。”

    “哦。”花奴点点头。

    屋里没有掌灯,只桌上的小火炉有星点火光。

    炉前静静坐着一个身影。

    花奴进屋时,随手点了灯,屋内一下亮堂起来。

    “哦,南夜。”青栾看清炉前坐着的人,微微诧异。

    南夜双手搁在桌上,眼半眯半睁,面目平静几近呆滞。

    一副奇怪的模样。

    花奴走近前伸手将他轻轻推了推,唤:“南夜?”

    南夜如纸糊人般晃了晃,轻飘飘的,并未回应。

    “小雪时节还未到,怎么南夜君已是如此状态?”青栾不免奇怪。

    “芍丝疯长,在地下四处伸根,南夜的树根受不住芍丝霸道。他分了元神去地下查探去了。”

    “哦,原是如此。”青栾坐到桌前,红炉映照下,素面赪颜。他的目光像青空中高飞的云雀,有点难以扑捉。

    花奴轻咳一声,道:“我且去换件衣裳,等会与你做些吃的。”

    “好。”青栾应声答,“我喜欢青菜素面。食材我从山上带来了。”说罢将提来的包裹放在了桌上。

    灶火升起。

    一碗面,不多不少,不咸不淡。正合了青栾的胃口。

    他搁下筷子时,桌子对面的南夜像是从梦中惊醒过来般猛得站起了身。

    一双琉璃璀璨的眼睛直勾勾的向上翻了翻。

    花奴正在炉前煮水,不由被南夜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打了个哆嗦。“南夜,你怎么了?”

    南夜古怪的转了转脖子,沙哑声音说:“芍丝的根已入地下三百里。”

    “哦!三百里。”闻言,青栾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南夜恍惚着眼睛盯着青栾看了一会,似乎将他看清了才缓缓嘟囔:“真是前所未闻的怪事啊。”

    花奴心惊肉跳的厉害,“若是一直长下去呢?”

    “不可预测。”南夜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青栾双手环抱胸前,望着门外的黑夜,沉默不语。

    南夜抬手揉了一下额角,疲惫的与花奴道:“我且先回树上去了。”

    “好。”花奴应答。

    南夜走出几步,又回头嘱托:“夜间诡谲,花奴不要出门,以防不测。”说罢,又深深将青栾看一眼,“青栾世子也早些回山上的为妙。”

    青栾眼角一挑,算是回应。


    隔日早晨,雨停了。

    飞来的鸟雀比之昨日更多,不单单是树上,连屋檐下和阑干处悉数停满。

    而芍丝生长的四周,却是鸟雀不占。

    经一夜生长,芍丝已越过了屋脊,长势甚浓。

    醒来后,花笑尘倚在门边,着一身颜色素净的长衫,正挑眼看庭院。

    花奴偷偷看他,心里七上八下。

    “哦,这方庭院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呢。”花笑尘浅笑,柔和又寂寞的样子。

    “公子,对不起。因为我不小心……芍丝才……”

    “花奴,不怪你的。一切皆是机缘。”花笑尘将她打断,清透目光如一泓温泉注入,让花奴浑身温暖起来。

    周遭鸟雀静待,花笑尘稍稍抬手微勾指头,一只白羽小雀便灵巧展翅栖上他的指尖。

    “盘桓在世,我辈应该学会去享受美好的时光,因为它们转瞬即逝。”花笑尘慢慢梳理小雀头顶的翎羽,“何必去纠结已发生的,又何必去担忧未发生的呢。”

    话落,指尖一动,小雀起翅飞离。

    花奴望着小雀的身影,心中疏影横斜,一层雾气忍不住已是弥漫双眼。

    她不知泪意从何而起,只是心中难受,却又不知为何难受。

    多可笑。却又多怅然。

    秋季似乎让人变得多愁善感了。

    花奴这样想。

    “花奴,雨停了,我们去木香巷的花府走一趟吧。”花笑尘说。

    啊?木香巷 ?

    花奴惊诧。

    公子为何在这种时候要去木香巷?

    昨日花老爷匆匆而去,也不知有无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若是听到了,今日公子过去岂不是……她有些不敢想象。

    “花奴,今日是我娘的寿辰哦。无论如何,我合该去拜贺一声的。”花笑尘秀洁的眉间不经意的缱绻着一缕愁绪,像天边飘来的一团云。

    哦。吴意夫人的生辰啊。

    花奴喃喃,心里一念及那位柔和的夫人来便觉温暖。

    两厢不再多言,一番收拾后出了别院。


    深秋的雨后空气很好。

    远山泛起水色的氤氲,仿佛仙人飘过留下的仙瘴。

    谧凉的风还未寒彻,夹带草木的清气,桂花的馥腻,游丝般沁入心脾。

    “啊!真舒服。”花奴张开双手,闭目深深呼吸吐纳几番,似乎要将积郁在心的愁闷倾吐出来。

    头顶的有几只青鸟舒展着光亮的羽翼翱翔盘旋。

    抬头望去,花奴会在恍惚间感到,有一刹那,似乎与鸟儿的目光对接。

    冷漠的,好奇的,直勾勾的鸟眼,和庭院里停歇的所有鸟雀一般无二。

    她知道,这些青鸟是为公子的气息吸引而至。

    花笑尘立在山道上,举目眺望。一大片宁静澄蓝的天空,将他的身形投射的极为单薄。

    单薄的似乎只要一阵风,那些青鸟便能乘机将他捕捉而去。

    “花奴,快来。”花笑尘冷不丁的回转头,一脸的欣喜神色。

    花奴连忙垂首,害怕被他撞破了心思般的仓惶。

    “来呀。”公子的声音近了,原是他自己跑了过来。

    他拉住她的手,甚是高兴,“森鹜的红果子,在山谷里。”

    什么红果子?

    花奴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公子一把抱住,朝着山崖跳去。

    啊……身子猛然的下落,让花奴发出了一声惊叫。

    浑身的血液紧张的似乎要凝固,耳边风声呼呼,凌冽的风逼迫的她无以睁开双目。一颗心像是脱离了胸腔在无以凭靠的乱晃荡,只要一个不小心,便能吐将出来。

    “花奴,勿怕。”公子的声音贴在耳边,轻轻柔柔。

    花奴死死攫住他的衣衫,因他这么一句话,倒安定下来做了那随波蹁跹的浮萍。

    浪载浮萍,浪打浪,仿若时光停留。

    最后花奴只觉得自己落入一个松松软软的草垛里。

    公子依然抱着她,鼻息相闻。

    恍惚里,花奴敏锐的察觉到公子拿鼻子在她的鼻上轻轻蹭了蹭。

    “好了,可以睁开眼了。”

    呼。花奴稳住心绪,睁眼便见到了近在咫尺的容颜。

    清清素素,干干净净。

    “你怕了?”花笑尘的眼里有狭促的笑意。

    “我以为……会粉身碎骨。”花奴诚然是害怕的紧,一颗心脏徒留噗通噗通的乱跳。

    花笑尘倏忽一笑,嘴角笑涡荡漾开来,“即便粉身碎骨,我也会给花奴拼出个囫囵身子来。” 说罢,他的手臂用力,搂着她越发的紧贴。

    公子穿衣纤瘦,其实胸膛结实。鬼使神差的,花奴便想到了夜色下的惊艳坦诚。

    心中一乱,气息也跟着颤巍巍起来。

    “生死相依,你说过的?”花笑尘浅绽的笑靥惑得人眩晕。

    花奴天灵盖上一片朦胧天光,猛然电闪雷鸣般的穿心而过。她喃喃自语:“是的,是我说的。”

    “森鹜的红果子,我们以此为誓吧。”他清透的眼眸里映着她桃花般鲜嫩的娇容。

    “森鹜?”花奴惊诧。

    “对,一起吃了森鹜果,即便入了黄泉轮回,此誓不消。”花笑尘笑吟吟的扶着花奴坐起身。

    周身依然青山苍茫,往上看是崖顶和青空,往下看是草木和溪流。

    他们落在山腰上。

    山腰似乎凸出了一块,有点像从山缝里长出的歪脖子大松树,厚厚的树冠正好托住了他们。

    唔,说是树,也甚是奇怪,树叶却垂挂如软蓬蓬的荇草。

    一只独脚而立的长颈仙鹤正立在不远处打盹,显然他们的突然到来并未惊吓到它的遗世独立。

    花笑尘伸手拨开荇草,从里面当真撷得一串褐红色的小果子。

    莹润的指摘下一颗,送入嘴中,他细细咀嚼。赞道:“微酸带甜,是不错的美味呢。”

    说罢,又摘得一颗入了嘴。

    “公子?”花奴垂着眸,似有深思。

    “唔!?”

    “森鹜之誓一旦缔结可就是永生之咒?”她想起了和尚哥哥曾讲过的缥缈传说。

    秋的深山,雨后会现森鹜。

    森鹜上有红果,同食者,可缔结誓言。

    从深渊直到天顶,此言不破,为永生之咒。

    “是嗬,永生之咒。”花笑尘的眼里有氤氲浮动,像一炉香篆,“花奴可是不愿意了?”

    花奴抬眸,若深湛明镜,“公子许我永生,我便永生不悔。”

    花笑尘嘴角噙笑,璀璨如华。

    四目迎还,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欲言又止。

    森鹜果皮薄如蝉翼,牙一碰,便是满口酸甜汁液。

    青涩的香气令花奴甚是喜欢,不由多吃了许多。

    森鹜果的红汁将她的嘴唇染得如丹朱般鲜艳。

    花笑尘单手托着下巴,静静的看她。

    澄澈的凝视里泯灭了尘世万物,徒留一个她。

    许久,他说:“谢谢花奴。”

    花奴怔了怔。

    森鹜缔誓,你情我愿,何来之谢。

    她甚是不明白。

    花笑尘抬手拭去她嘴角洇开的红汁,而后凑近前,说:“从今往后,你便是吾的解药了。”

    长睛碧辉,花奴一个不慎,栽进其中,齐身没入。

    森鹜果残留的清香甜气,温柔的,细腻的,却又突兀的,从他的唇上占到了她的唇上。

    一个轻啄之吻,一碰即离,连浅尝辄止都算不上。

    可是花奴却震撼的仿若遭了雷劈,整个灵魂开裂,天崩地陷的一塌糊涂。迢遥的青空,湮灭了所有的光彩,只有白光恍惚的欢乐迷醉。

    山间的风在旋转回往,旋转回往,旋转回往……

    打盹的白鹤,忽得展翅,像是一朵白云,飘走了。

    身下的荇草流淌起来。

    “啊,森鹜要走了。”花笑尘身子一卷,带着花奴翩然而起。

    哼噗——

    一声粗重的吼声。

    山石滚动。

    脚下的荇草流水般随风摇抚。

    花奴瞪着眼睛,惊奇的发现,蜷曲生长在山腰的并不是一棵树,而是一头匍匐着的庞然大物。

    荇草般的树叶并非叶,而是真的荇草,它们只是扎根在一头泥兽身上。

    大兽悬在山腰,笨拙的抖了抖身子,引得大风漫漫,无数森鹜红果像雨点似的朝四处抛洒。

    花奴和公子躲闪不及,劈头盖脸,被炸开的果浆染的一身斑斑红赭。

    御风而行,他们上了山崖。

    花奴探头向下望去,森鹜之兽巍然的身躯正慢慢隐去,眨眼便杳然无痕。

    “啊,森鹜消失了。”花奴叹道。

    森鹜能结永生,却是现世刹那。

    他和她的永生就缔结在刹那。

    物外不求大道。

    一切刚刚好便可。

    花笑尘抿唇含笑,染了红浆的素净袍子,像是缀上了无数的红梅花瓣,孤清冷艳。



    
    似乎只有沈迈士的画才能描绘我心里的深山,山居……
    @于家娘子 2017-03-31 22:24:00
    每天都来看,终于更新了。
    -----------------------------
    谢谢大家的鼓励,很温暖。因为近一年来的工作太忙,总是没法静下心来好好写,所以断断续续,马马虎虎,但是肯定会有结局的。

    @凉薄清风笑奈何 4559楼 2017-04-20 16:53:00

    楼主还在吗
    —————————————————
    在的呢
    
    @天下蹄膀 2017-05-08 19:16:11
    啾啾不见啦……
    -----------------------------
    在的哦,在陪着我的初三狗们晚自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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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0-14 22:51:57  更:2021-10-14 23: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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