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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青城妖异录》——诡异妖冶,说情道爱的奇幻故事[第3页] |
作者:久啾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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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带了些燥意。 梨树下,一人坐,一人站。 坐着的正是恒然要找的荀卓,站着的是个身形魁梧的男子,想必正是那副将。 荀卓端坐在石上,头微微仰起,因阳光透过繁花很是耀眼,她不由微微眯着。 那副将手上拿着一瓶药,正小心翼翼的与她脸上的伤抹药。 副将生的粗鲁,可他的手,却是温柔。沾着药的手指,在那有疤的脸上,细细揉擦。 荀卓的脸上带着恒然从没见过的平静与柔和。 头顶的落花,若雪般,簌簌的下。 落在了他们的身上,也落在了恒然的心头。 恒然的眼皮不自由的跳了两跳,没有急着去打扰。 不过,里面的人却开了口。 “相爷,既然来了,为何在外面站着?” 说话的是荀卓,她的灵敏早已知晓了恒然的到来。 恒然尴尬的干咳两声,推开柴扉走了进去。 副将朝恒然拜了拜,低头对着荀卓说,“阿荀,你与丞相说话。我去劈柴。” “好。”荀卓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平常自然的对话,却又亲密无间。 那人竟然叫她阿荀,而非将军,或者是名。 恒然的心里像长了许多的野草般,婆娑起来。 |
待到副将走开,荀卓起身,“相爷,请坐。地方简陋,请勿见怪。” 彼此落座。 自认识以来,恒然是第一次与荀卓这般近的坐着。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局促。 空气里弥漫着花香,还有淡淡的药味。 “相爷来此寻我,可是有何要事?”荀卓一副公事公办模样。 恒然目光流转,道:“来看看你。” 闻言,荀卓的眼里带了些惊讶,“看我?” 他们似乎没什么过多的交情吧。 “对,来看你。”恒然脸上的笑,徐徐绽放,若红莲般的……好看。 荀卓连忙垂眼,不免自惭形秽。 恒然自觉不妥,连忙又补道:“荀将军为朝廷,为天下,力挫突厥。由此身受重伤。我岂能不来探望一番。” 荀卓双目微敛,“无碍,相爷说得严重了。这算不得重伤,只是,与那突厥王子恶斗时,不小心,被他的弯刀划了一下。” 她口气淡淡,说的平静。 而恒然的心眼,似乎看到了战场上的金戈铁马,一把圆月弯刀,闪着寒光,如何与荀卓擦面而过。 只需一点点,她的右眼便瞎了。 荀卓啊,你可疼? 恒然深深吸口气, 生生将这句到了嘴边的话又吞进肚去。 因为这样的话,说出来太过于……暧昧。 |
早起,自顶 |
说话期间,副将与他们送了点茶水。 走时,他将荀卓头上的几片落花,信手拈去。 那么的自然又坦荡,恒然觉得一股无明业火,烧的他难过。 两相静静,一时彼此有些不自在起来。 恒然眸色一动,问,“听说,林家逼你交帅印?” “唔”荀卓叹息,“他们看到的是这帅印后的权利,却未看到这后面的鲜血与生死。他们想的简单了。” 恒然蹙眉,突的,张嘴就道:“你已经搬出林府,那也不能一直借住在副将家。” 荀卓抬眼看他。 “我恒府极大,可专僻一院给你独住。” 恒然说得极快,感觉舌头紧张的发僵。 话毕,回神,他暗笑自己唐突又莫名。 荀卓眼里的光,几分旋转,归于深处。 “谢相爷的好意,荀卓在此住的自在,便不去府上打扰了。” 恒然浅然一笑,倒也没去计较。 |
二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人与事。 基本都是恒然在说,荀卓在听。 最后,临走时,恒然从袖里掏出一物赠与荀卓。 这是半副花纹精致的金丝面具。 荀卓顿了顿,没有接,只是淡淡问:“相爷,何意?” 她问他何意?恒然有点呆傻,他倒真没想过为何要送她面具。 他就是心底里想送而已。 荀卓七窍玲珑,自是看出了恒然的慌乱。 “相爷,你多虑了。荀卓早已是不在乎这些了。战场上刀剑无眼,受点伤也是难免。” 恒然叹气,自己还真是不够了解荀卓。 荀卓傲气,怎能与一般女子相比。也许,她再难看,也定是不会将自己的丑陋藏于面具之后,自欺欺人吧。 “罢了”恒然颓然收回面具,告声辞,转身离去。 那一树的梨花白,冷艳的让人生寒。 恒然走在回府的路上,突然有些委屈,不明因由,无以排解。 |
随后的时日里,恒然去了一回江南,奉旨调查漕运问题。 待到归来时,恰逢春分。 恒然听说城外的龙王庙甚灵,有求必应。 他虽是向来不信这些,但最近心神惶惶,郁郁寡欢。 心想,不如明日去郊外踏青赏花时,顺道去龙王庙求个签子,好解近日忧愁。 这日三月二十日,春阳灿烂,繁花齐放。 龙王庙,乃京城第一庙。 据传,此庙之下,有渊有潭,早几百年,有双龙潜于此处。每逢干旱水涝,双龙破地而出,救民于苦难。 后人传颂,不知几时,便在此修了座庙,香火极旺。 不过说来也怪,这龙王庙的主事,竟然是个女人。 而且是个长得极其妖媚的好看女人。 她似乎有腿疾,每每出现,都是坐着步辇,腿上盖条软毯。 这女人每逢节日人多时,在庙里的正殿,摆一卦摊,与人抽签算命占卜。 |
恒然与几位友人在郊外,品茗赏花,吟诗作赋,很是尽兴。 眼见日头要落山时,他辞了众人,信步走去龙王庙。 这个时候,庙里的香客,渐渐散去,只有零星几人,还在烧香祈祷。 走进巍峨大殿,果然看见一红衣的妖冶女子,坐在卦摊处昏昏假寐。 恒然走上前,试探着开口,“女道长,可是算卦?” 那女子抬起头,一双媚眼含笑,“你叫我道长?” 说罢,她咯咯的笑起来,声音清脆婉转。 恒然被笑得窘迫。 “哪里来的傻公子,真是惹人喜欢。”那女子笑容魅惑,“人人都叫我岩须。你也这般唤便可。” 恒然唯有称是。 那叫岩须的女子又问他,是看相,还是占卜,亦或抽签。 他选了抽签,因为这个最简单。 签筒哗哗一阵响,一根签子掉出来。 上面写着两句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岩须看见又咯咯笑起来。 “啊呦呦。傻公子,你这是有美人兮,思之若狂呀。” 恒然抑郁,这言下之意,可不就是他恒然害了相思病嘛! 不过,他素来眼高,自认为非天下第一美人,绝不相许。 怎得现在美人不见,却害了相思。 正惶恐间,背后有脚步声走近。 |
回头。嗬,竟是熟人。 “相爷。” “荀卓。” 两人各自打招呼。 “啊呀,原来你这傻公子,竟是个想不到的大人物。”岩须笑得轻佻。 恒然尴尬。 荀卓抿了抿嘴,走上前,与那岩须道,“岩须,近来可好?” “哎呀,你这脸……”岩蓦的惊呼起来。 荀卓浅浅含笑,“无碍的。 ” 岩须又是几分心疼的慨叹。 恒然一呆,原来她们竟是相识的。 随即,荀卓将一包裹放在岩须面前的卦摊上,道:“岩须,请将此物转交那位大人。” 恒然一愣,有些好奇。什么东西?给哪位大人? 而那岩须伸手往包裹了摸了摸,眉眼里的笑带了些冷,“突厥果真有如此妖术。” 荀卓喟然叹气,“是啊 ,想不到他们会用这样的妖法来烧我们粮草。” “唔,可惜了林将军最后因此兵败如山倒。上次你那般一说,我家大人就觉得其中有蹊跷。” 荀卓想到林将军的死,眼里有了些湿润,“可惜将军一世英名,最终败在这样的妖术上。此次我去征战,若不是那位大人给我破咒之术,想必一样会重蹈覆辙。” 说罢,荀卓朝正殿上的龙王像,拜了一拜。 恒然听的云里雾里,不免又添了几许抑郁。 见有外人,岩须也不再多说,岔开话题道:“荀卓,上次你求了三生石,可是已赠予……” 荀卓面色一红,干咳两声,连忙打断,“岩须,我走了。” “哎,怎么这般快就走。”岩须出口相留,但荀卓已然转身。 这方的人刚要出门,那方从外面迎面跑来一个小胳膊小腿的奶娃娃。 |
这娃娃面目精致,衣衫华贵,端的好看又可爱。 他气喘吁吁,边跑边喊:“岩须,岩须,阿舅今日在否?” 恒然惊诧,这孩子怎的在这里。 “啊呀,青栾,你怎么又从宫里跑出来啦。”殿内的岩须惊讶。 恒然还想听下去,却见荀卓早已走去很远。 遂连忙追上前。 大殿里,岩须瞪着眼睛,教训那奶娃娃,“青栾,你这般跑出来,太子爷又要生气了。你这是给我家大人添麻烦呀。” 原来这青栾,姓木。正是当今太子爷木澶最宠爱的一个儿子。 “太子爹爹这几日出宫了。青栾想阿舅了,所以……叫小石头把我偷偷带过来了。”小小青栾嘟嘴,绞着手指,委委屈屈。 小石头乃他的贴身太监也。 “哼,臭小子。”岩须佯装生气,“不过,我家大人去了昆仑山,想必你这几个月都要见不着了。” 青栾两只大眼,忽闪忽闪,嘴一撇,想哭。 “啊呦呦,某人又要学那些小女子般,哭哭啼啼了。” “青栾不是小女子。”小人儿抽了几下鼻子,将眼里的泪生生憋住,“青栾不会哭。” “乖”岩须拍拍青栾的头,笑得得意。 过片刻。 青栾对着岩须面前的包裹有了兴趣。 |
青栾伸出手指,戳,再戳。 软软的。 “岩须,你这包包里是些何物?” 岩须解开包袱,里面束皮成卷,叠叠重列,大多是一些完整的鼠皮,也有猫的,猴子的。 显然经过处理,那皮毛光滑,手感极佳。 青栾张着小嘴,惊叹不已。 岩须笑得欢快,“等以后青栾长大了,岩须就教你这些有意思的法术,可好?” 青栾头如捣蒜,喜上眉梢。 突然,他似乎又想起什么,连忙将手伸向袖子里。 “岩须,丸子怎么睡了这么久,还不醒啊。”青栾嘴上说着,手上便提了一条黑白相间的蛇来。 岩须一看,气得险些厥倒过去,“臭小子,我说过多少次,不许你捉弄我儿,他还在冬眠……他还没醒。” 岩须的声音险些将殿宇掀翻。 还好,现在暮色已降,早没了香客。 青栾嘟嘴,好生不开心。 |
路上,往回走的荀卓与恒然,并肩而行。 春日的傍晚,烟水空蒙,远山横黛。 那点残阳,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刚才你与那岩须,所说何事?”恒然思忖一番,还是开口问。 谁想,荀卓正侧头定定看他,似乎有些出神,眸子里的光亮明明灭灭。 恒然呼吸一乱,轻轻唤,“荀卓。” 荀卓如梦初醒,连忙收回眼神,语气平静道,“我与她谈的,是有关突厥的一些妖术。” 原来,林威远战败那次,有突厥烧粮草一事。 当时林威远虽是感染风寒,但仍旧一切谨慎。 然而某一夜,粮草蓦然起火,呼呼啦啦,烧得猛烈。 当时北方正处于冬季,大雪覆盖,正是粮草紧张之时。 次日,查看情况,发现有浓烈的火油味,遂猜测是有人潜入,故意纵火。 但守夜的兵说,他们真的没有看到任何人。只是夜晚时分,听到一些老鼠叫声。 他们以为是幻听,因为冰天雪地的,怎会有老鼠。 后来,几经勘察,竟然真的在营地周边的雪地上,发现许多老鼠爪印。 一时,众人惊奇。 因为战事在即,也没人去分心想这事。 等到城破兵败,林威远自刎于城下以谢罪前,他与荀卓说此事怪异,定要她彻查。 回京后,荀卓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龙王庙来找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听罢,猜测是突厥有人用了化皮之术,将士兵化作老鼠,来火烧粮草。 遂,教她以破解之咒。 巧的是,在这次的征战中,突厥故技重施,被荀卓破了术。 而躲在一旁的用术妖人,也被她一刀斩了首级。 听荀卓讲完,恒然久久不能回神,喃喃道:“世间之大,果真无其不有啊。” 荀卓“嗯”一声。 两人又走几许。 |
突然,荀卓道:“相爷,听说你去江南了?” “嗯,是。”恒然惊于荀卓的主动相问,“我奉旨去查办一些事情。” 荀卓低语,“听闻江南风景如画,美不甚收。” 恒然浅浅笑,“我去时正逢三月初,烟雨纷纷繁花满枝,的确如古人所说的那般迷人。” 他见荀卓一脸欣向憧憬神情,不免又多说一句,“若荀卓你喜欢,我倒是可陪你再去一回。也许动身的早的话,正可碰到江南青城的花神节。” 荀卓默了一默,抬眸向他,许久才缓缓答,“好。我呆久了荒凉的北疆,在烽火连天里,总有一刹会憧憬江南的水村小桥。我不想与自己留下遗憾。” 恒然在荀卓那个“好”字之后,欢欣雀跃。又如同喝了酒般,醺醺然,醉的迷离。 “那我这两日将朝堂上的事情处理完,便去找你。可好?” “好。” 天渐渐昏沉,一路的村舍,炊烟袅袅。 远处的吆喝声,倦鸟的啼叫声,随风潜入耳中。 恒然觉的,这样的时刻最是美好,他的心若湖面上的波光,轻轻荡漾。 |
然而,世事无常,往往是时不与我在,天不遂人愿。 隔日,恒然还未从昨天的窃喜中醒来,便传来北疆急报,突厥再次来犯,烽火燃起。 而那个荀卓,回来才匆匆不足一个月,便又要匆匆穿上战甲,套铁蹄上战马。 这对恒然而言,算不上生离死别。 奈何当他看着荀卓远远出征的背影时,他整个人难过的像要化作粉齑,好伴着春风陪她同去。 不过,隐隐的,他却为自己对荀卓这样的心,而感到害怕起来。 他的心似乎随着这个人,忽而喜忽而忧,愈发不受他的控制。 ……………………………………………………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沉。 时间轮转,眨眼过了一个冬天,又到了一个冬天。 离荀卓出征之时,已有一年又八个月,整整有五百一十五个日夜。 这夜。 恒然把着酒盏,站在晚春楼的廊上,望天上大雪纷飞。 他好看的面容依旧,只不过棱角分明,比之以前清减了许多。 雪夜颇寒。 屋门吱呀,一阵暖香从屋里飘来。 身后步伐轻盈,有一女子婀娜而来,她走上前,为恒然披一件氅衣。 |
这是一个柔情却不妖冶的清丽女子,她白而修长的手,从恒然的肩上,缓缓滑下,环抱在了他的腰间。 “然”女子轻轻的唤,她将脸埋在了他的背上,“夜深了,进屋吧。” 恒然目色流离,似醉非醉。 他将杯中酒饮尽,许久才叹道:“灵儿,下雪了,好大。” 灵儿正是这女子的名,乃此处头牌。几个月前,自入楼的头一夜起,便被恒然所包。 “嗯,是啊,雪好大。”灵儿也这般说,她轻轻嗅着恒然身上的檀香,有些心疼起来。 恒然,本朝丞相。一个看似强大的男人,其实是那么的脆弱。 多少个晚上,他在这里买醉,醉得清泪湿了衣襟。 灵儿知道,他心里当是藏着一个人,可他从来没有说起过。 恒然虽包了灵儿,但向来只喝酒听曲,却不大碰她。 直到有一次。 他似乎心情很不好,醉得厉害时,……要了灵儿。 那种时候,他是那么青涩,又是那么的……绝望。 那种绝望让灵儿觉得全天下都欠了他恒然的一样。 那夜,午夜梦回时分,她听他梦呓的嘟囔着一些字句,可灵儿根本没听清。 不过,他与她的肌肤相亲,也就那一次,唯一的一次。 而后至今,和以前一样,他只听曲喝酒,彬彬有礼到让人畏惧。 |
“灵儿”恒然轻轻的唤,将灵儿的心神拉了回来。 灵儿软软的应,“唔”。 恒然回转身来,搂住她的肩,将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头上。问,“你说这世间最难过的是什么?” 灵儿一呆,说,“吃不饱,穿不暖,无家可归吧。” 恒然兀自笑起来,许久,才说:“我觉得是,得不到,却又放不下。” 灵儿听罢,有些想哭。 恒然的难过,从何而起,她真的不知道,她也无从相帮。 夜,深不可测。雪,簌簌飞落。 次日,又是大雪封城。 恒然起身赶早朝。 轿夫踩在雪里咯吱咯吱的响,让他还未清醒的脑袋有些隐隐作痛。 朝堂上,有人报,北疆遇到前所未有的冰雪天,已经有许多士兵冻死边陲。 而荀卓特向朝廷奏请援军和冬衣。 一时朝堂议论纷纷。 他们一个个都在谈荀卓。 而每一句里的“荀卓”都刺在恒然的心头。 |
浑浑噩噩间,已是下了早朝。 恒然刚下了大殿,便被人一把拽住,拖进了一个无人角落。 恒然抬头,看到的是二皇子木鸿气鼓鼓的脸。 “听说你最近流连青楼,夜夜买醉。瞧瞧你,好端端的一个人,在女人的温柔乡里,消磨的连志气都没有了。”木鸿一拳捶在他的肩上,“就为了荀卓那个臭女人,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有必要吗?” 有必要吗?恒然咧嘴嘿嘿的笑,“二皇子,我这样,还不是你害的。” “事实就是事实,我把真相告诉你,是不想日后你被天下人耻笑。”木鸿说得咬牙切齿。 “告诉我?谁要你来告诉。”恒然若豹子般的嘶吼。 曾几何时,恒然为荀卓的突然出征,日日魂不守舍。 他向来偏爱美人,怎能对荀卓有……非分之想,相思之苦。 他的骄傲,绝对不允许他那不听话的心向荀卓这样的人缴械投降的。 奈何,他几番努力的想去忘记,却愈发的思之若狂。 某日,他寻得木鸿,几杯花酿下肚,将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 谁想,木鸿听罢,面色大变。 说是此情万万不可,只因……因荀卓与那林将军在北疆有过……云雨牵扯。 当时的恒然一如五雷轰顶,炸的他魂飞魄散。 他不信,他又怎能相信。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让人去查了。 奈何,天意弄人,一切……就如铁板上钉钉般确凿。 恒然就觉得他的心被人活生生的挖了一般,心伤心碎心已止。 他的单相思最终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无情消息,可这种相思早已让他作茧自缚,怎么也出不来了。 他有多少思念,便有多少委屈,亦有多少的怨恨。 所以,那夜,他将一腔的伤发泄在了晚春楼。 从而,他选择放逐自己,以此来惩罚自己那颗不听话的心。 可惜,如今…… 他的心,听到“荀卓”二字还是会痛。 他对荀卓的思念,只增不减。 恒然从没想过,喜欢或者是爱,能让人甘愿放下尊严,放弃一切的去渴求。 他以为,他有了女人,就不会再去想见荀卓。 他以为,荀卓不再是完璧,他就会弃她如敝履。 可惜,这些所有的他以为,都没有让他从深渊里爬出来。 “恒然,你别再执迷不悟了。”木鸿狠狠的摇他,“就算你不计较她的过去。那个女人早晚……也会死在战场上。” 恒然凄凄一笑,“她死在战场上……倒好。她一日活着,我这心一日就不是我的。” “恒然,你呀……陷得太深。”木鸿无奈叹气。 天地苍茫,此情根深蒂固,早已无法拔除。 |
北疆。 寒风呼啸,风刮在脸上如刀割针刺的生疼。 天上,洋洋洒洒的粗粝雪珠,劈头盖脸的砸落下来。 京城,送来三万棉衣,三千援军。 当然,也有一人,乔装打扮,随着援军,潜入北疆。 这夜,一如既往的滴水成冰,寒冷彻骨。 荀卓的营帐里,燃一盏油灯。渗透进来的风丝,拂得灯火摇曳。 为荀卓送酒的伙夫冷得直哆嗦,刚一进帐子,连忙将脚上的积雪跺去。 荀卓坐在灯下,脸色发白,暗哑的嗓子道:“天冷,你把东西放下,就赶快回去休息吧。” 伙夫垂首,连忙“哎”一声。 他眼前的荀卓,似乎冷的瑟缩,裹着棉被坐在桌前,眉眼里有些……痛苦。 “将军……你不舒服吗?”伙夫关心的问。 荀卓抬眉,看向伙夫。 伙夫面色暗黑,脸上沾了许多烟灰。不过,一双琉璃般的眼眸,像暗夜里的星辰。 似乎有几分熟悉。 荀卓心头一跳,眨眨眼,有些晃神。 看了许久,伙夫依旧是伙夫,只是与那京城里的人一样,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罢了。 她摇摇头,叹口气道:“我无碍,你休息去吧。” 那伙夫刚走出帐子,荀卓便面露痛色,右手死死抵在腹部。 额角的冷汗,密密麻麻,她将酒囊对着嘴,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只要醉了,身体暖和了,这痛便会减轻吧。 有一种痛,叫女人痛。只有每个月的这个时候,荀卓才会想起自己是个女人。 这种痛,不是受伤时那种火辣辣的疼。而是阴阴柔柔,绵绵不绝的从腹部,延伸到腰,到背,甚至到胃,慢慢的疼,疼到骨髓里,疼得人满地打滚,冷汗直下,却又无能无力。 荀卓讨厌这种疼,不是她畏惧疼痛。 而是往往在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就特别的孤独,会想那个人,想的她神魂俱灭。 荀卓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是在什么时候呢? 哦,是十多年前吧。 |
那时,因北方连年战火,荀卓家破人亡,随着村民一起四处逃散。 她一路辗转流落到了京城。 正逢寒冬腊月,她与一些难民躲在城门下,饥寒交迫。 突然,有人喊,“恒府摆粥摊,送冬衣啦!” 一群饿狼般的人,朝恒府扑去。 簇拥的人群里,单薄的荀卓像大海里的一叶扁舟,被推来搡去。 不知是谁,从背后踹一脚,她打个趔趄,磕倒在地。 险些撞到恒府门前那威武霸气的石狮子。 饿得七荤八素的她,伏在雪泥水地里,许久没爬得起来。 这时,一双紫色缎面的官靴停在她的眼前。 “地上寒冷,我拉你起来。”头顶有温柔的说话声,随即,一只手伸到了她的眼前。 荀卓抬头。 只需那么一看,便被勾了心神。 那是一个少年,他弯下身子,眉目口齿般般入画,一如谪仙自云端来。 “你不起来吗?”少年晃了晃手,嘴角浅浅的笑,一如红莲花开。 荀卓吸一口凉气,心中的门扉,似乎被一阵风吹开,从里面涌出许多无端情绪,让她手脚发麻发酥。 有时候,荀卓会想,这便是所谓的一眼成灾吧。 时间久远,那天的许多细节,荀卓早已忘记,然而那个自天边来的人儿,却永远的烙在她的心里,从未忘记。 这个人,被她死死藏在心里。 在最艰苦的时候,她会在夜里,将这份甜蜜翻出来,自己慢慢的品尝,慢慢的思念。 荀卓从来没想到过,她与那个人会有交集。 在金銮大殿上,她拽着他,一把匕首插在他头冠上的时候,荀卓心里的声音开始疯狂叫嚣着。 恒然,我荀卓于芸芸众生当中,终于让你记住了。 |
营帐里,冷气四窜。 坐在桌前的荀卓怆然大笑,一行泪滑过脸颊,流进嘴里和着烈酒,别有一番滋味。 “恒然啊,恒然。” 荀卓将脸伏在臂弯,声声的唤着恒然,任由泪打湿了衣袖。 她的喜欢,如天际的孤雁,哀鸣四野,带着无限的孤独和绝望。 恒然与她,就像一个天一个地,她注定仰望苍穹,至死不渝。 她知道,她唤他,不求回应,只是借此汲取点力量和温暖,让那疼减轻一些。 那声声恒然,一遍,两遍,三遍…… 任她叫的声嘶,腹部的阴疼依旧像藤曼般丝丝缠绕,扎在她的骨血里,慢慢的折磨着她。她只觉呼吸不畅,手脚发凉,颤抖起来。 一个天旋地转,整个人犹如泄了气般,朝一侧倒去。 她真的好疼,好无力啊。 “荀卓。” 倒地时,荀卓明心见性,只看灯火昏黄里,有人挑帘而入,带着帐外的寒风朝她扑来。 “荀卓,你怎么了?我是恒然。” 那人将她从地上抱起,不停的喊。 荀卓暗笑自己,真是相思成狂,连幻听都出现了,那人可是在京城里的。 “骗……人。”她气若游丝地叹,昏昏沉沉的阖着眼。 “荀卓,你睁眼看看,我真的是恒然。” 那人的手臂,将她抱的紧,似乎要勒断了她一般。 |
荀卓无奈,微微开眼,借着昏黄的灯看几许,一股怒气直撞心头。 他么这不是刚才的伙夫吗? 竟然敢骗她,荀卓抬手抽过去,可惜力道不足,五指轻轻从那人脸上滑过,一如抚摸。 “荀卓,我来找你了,你这是怎么了?”那人将荀卓垂下的手,握在掌中。 他的手……好暖和。 荀卓轻轻舒口气,挤出最后一丝清明,喃喃叹道:“要是能……暖肚子……就好了?” 说罢,她心神一松,迷迷糊糊的昏了过去。 次日,风雪暂住。 营地吵杂,早起的士兵们各司其职。 “阿荀。” “阿荀。” …… 帐外,副将的声音像锣鼓般,久久不息,将荀卓吵醒。 荀卓迷迷糊糊,觉得这厮讨厌,非要把她从梦里拽出来。 久在沙场,她向来睡得浅,鲜少有梦。 这回难得做了个梦,梦里更难得的是……还有那个人。 就这般生生被打断了,好可惜。 这方惋惜,那方荀卓的神经一紧。 床榻之上,还有……他人酣睡。 而且这人似乎在背后抱着她,一只爪子搭在她的腰上,因为贴的太近,荀卓能感觉到……他的……剑拔弩张。 荀卓目色一沉,杀气四起。 那人梦呓般嘟嘟囔囔,脑袋像猫一样,在荀卓的背上轻轻的蹭。 他么的,哪个混蛋。 电光石火间。 荀卓一个翻身,跨坐其上,胳膊肘抵住那人的下巴。 |
ps:楼主又有废话 本来这个故事已有结局。 但今晚回来一看,自己被伤的不行。 于是特地补一串甜蜜桥段。 不过,楼主写不来亲密戏,大家马马虎虎的看看吧。 请各位自带避雷针,被震,被灼,楼主一律不管。 |
那人被惊得睁眼,看清情况后,竟然嘴一咧,笑得灿烂,“你醒了,肚子可还疼?” 荀卓两眼一痛,这面上脏兮兮的人,可不正是昨晚的伙夫。 “大胆伙夫,敢爬本将军的床。”荀卓恨得咬牙切齿。 “傻瓜……” “闭嘴。”荀卓突感那人身上光滑,看一眼,气得直想杀人,“你还……敢脱衣服?” 荀卓肘上加力,一副置人死地的架势。 伙夫见情势不妙,几番挣脱不开,涨红着脸道:“脱衣服……是为了……更能暖和你。” 昨夜的荀卓冷得像从冰窟窿里爬出来的一般。他怎么暖也是暖不回来,最后就只好抱着她,给她捂喽。 帐外,副将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嗓门一提,“将军,发生何事了?” 荀卓心头一慌,连忙回:“没……没事。你先去忙,我马上就来。” 帐外,副将迟疑片刻,应一声“是”,随即踩着雪渐渐离去。 荀卓缓缓舒口气,她可不想让人见到,她的床上睡了个半裸的伙夫。 否则,她的颜面何在。 乘着荀卓出神,身下狡猾之人,一个打挺,抱着她的腰,翻了转。 二人气息不定,天旋地转间,那伙夫已到了上方,两条长腿将荀卓的半个身子压得死死的。 你祖宗的。 荀卓怒火中烧,抬手握拳左右夹攻朝伙夫的脸招呼过去。 “荀卓,不许打我的脸。”伙夫格挡,双腕一转牢牢抓住她的左右手。 “你是何人?胆敢如此对本将军,不怕军法处置吗?”荀卓忿然,若不是她身体诸多不便,她怎会被他控制。 “臭女人,还问我是谁?”伙夫气得烧心,昨晚这女人声声唤他的名,现在竟然连他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可恨。 伙夫收回手,将脸上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除去。 一张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剑眉之下星目沉沉,瞳仁里雾气蒸腾。 |
恒然似乎很满足她这样的反应,徐徐又道:“我恨你把我的心偷走了,却对我不管不顾。” “唔”荀卓深深吐口气。 “可我也好生想你,不知为何,总是想你这眉,这眼,这鼻,这……唇”恒然边说,边拿手指滑过她的眉、眼、鼻,最后软软的指腹徘徊在她的唇上,若蜻蜓点水,又若落花吹拂。 他一点点的描,荀卓的心随之一点点的颤。 “荀卓啊,我想过好多办法,想忘记你,可越是这样,越痛苦。”恒然轻声细语。 他的手,他的话,似乎变作岩浆,融化了荀卓的心。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的煎熬呢。 她是那样的无足轻重,那样的卑微。 曾经,她再思念,也不敢去垂涎这人的。 他们无语凝噎,四目相对,许久许久,似乎将彼此看到了灵魂的深处。 “荀卓啊”恒然轻烟般的叹,嘴角轻扬魅惑一笑。 荀卓被他笑得神魂颠倒。 片刻静谧。 恒然低头,缓缓靠近。薄唇若振翅飞舞的蝴蝶般,沿着她的额头,一路芳香,辗转入唇齿间。 彼此濡湿的唇畔,辗转反侧。这人似乎要将她拆骨入腹般的不留余地。 他的唇瓣,微凉,一如剔透的白玉般,润滑细腻里透着魅,让人心智全迷。 恒然啊。 荀卓昏昏沉沉,追随着那人的唇,若溺水般,连呼吸都忘了。 |
今天等会有大肉奉送。 楼主文笔有限,大家姑且一看。 |
日夜轮转,已过去多日。 恒然立于皑皑白雪深处,见那人于猎猎北风中,策马而来,红色披风随风飘扬,一如火焰般缭绕。 “恒然”那人骑马已近,她莞尔轻笑,一个翻身,从马上落在他的面前。 “荀卓。”恒然伸手拂去她面上的寒霜,有些心疼,“可冷?” 原来,荀卓乘着雪未下,一早便去周边查看各处防守情况,直至现在。 “唔”荀卓揉揉冻得发红的鼻子,蓦然说到,“听说,你要回京城了?” 恒然拉上她的手,踩着雪慢慢朝营地走去,他的身子挺拔的僵直。 许久,他才道:“嗯,回去了。朝堂之上,对我的莫名失踪,想必已是非议不少了吧。” 天际黑云密布,似乎又在酝酿着更大的暴风雪。 荀卓禅定片刻,风轻云淡道:“好,你确实出来有些时日了。明日我便着副将送你回去。” 荀卓的爽快,让恒然心头弥漫起丝丝的难过来。 这女人太绝情。 他们彼此本已知晓心意,而自那日之后,荀卓便再也没给他一个亲近的机会。 而他恒然一如那怀春的猫儿,焦急的直挠墙。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他捉摸来捉摸去,似乎悟出了一点什么。 想到这,恒然道:“荀卓……你与我一道回去可好?我……想娶你。” 荀卓淡淡的眼神看他半晌,最后眸色一暗,“现在还不是我回去的时候。我答应过将军,不胜不归,直至战死北疆。” 恒然心中一痛,荀卓嘴里的将军,应是林威远吧。 虽然……他早已说服自己不要去在乎。 奈何,他的心里还是酸溜溜的痛苦。因为荀卓的心里……还放着林威远,不是吗? “恒然,你在想什么?” 荀卓一双透澈的眼眸,亮的出奇,似乎早已看进恒然的心里。 恒然惊于荀卓的敏锐,连忙摇头道,“没什么?”。 荀卓柳眉一横,面上带了点怒,“你可是听到一些什么风言风语了?” 恒然一顿,有些无以回答。 适时,有一声音打断了他们。 “相爷,阿荀,刺探来报。” 此人,正是那副将。他的眼睛扫过恒然与荀卓相牵的手时,眸光动了动。 “好,带他到主帐,我和恒……丞相这就来。” 说罢,荀卓侧首,深深看一眼恒然,那眸子里深深沉沉,看不透也猜不透。 随即,二人静默,朝主帐走去。 途中,荀卓从二人相握中将手抽回,了无痕迹,却又冷冷淡淡。 |
晚间,风起,雪落。 恒然和衣睡在榻上,有些萧索。 四下,除了炭火的星星点点外,昏黑一片。恒然没有掌灯。 这个营帐是荀卓叫人为他新搭的,不大,却有烧着炭的暖盆。 恒然知道,整个营地上,木炭本就稀少,但荀卓还是怕他畏寒,给他备了一盆。 所有人都以为丞相大人是奉旨前来慰劳众军,视察战况的。 只有恒然心里清楚,他此行的目的,是多么的自私又任性。 他来北疆是为了解相思之苦,顺便蛊惑他们的将军罢了。 盆里的木炭,散着阵阵的温暖。 恒然昏昏欲睡之际,帐帘一动,似乎有人走了进来。 “恒然,睡了么?”是荀卓的声音。 “唔”恒然闷闷的应。 脚步移动,荀卓似乎立在了榻前。 “噼啪”适时,火盆里的木炭燃的炸开了,窜起点点火花,瞬间覆灭。 荀卓转眼,便被那人一把裹挟,若扶风弱柳般栽倒榻上。 “你……来找我。”昏暗里,那人在她耳鬓厮磨,带了一些些怨气。 “恒然。”荀卓惊惶,伸手去摸那暗中的眉眼。 谁想,恒然反擒她的手,低头,细雨般的吻,落在她的唇际。 |
荀卓控制不住的轻轻一颤,心里风来花落。 鼻息间,似乎缠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让人恍惚起来。 糊里糊涂,荀卓的脑袋一片放空,只管追随那个人的气息与动作。 深深浅浅,撕撕扯扯。 温润湿濡,最后他的吻,滑过脸庞,含住了她的耳垂,只是片刻,便又一路往下,追逐于她胸前的花苞上。 此刻,荀卓才惊心的意识到,他们的衣物……早已横尸榻下。 “荀卓”恒然抬头对上她的眸子,有些恳求,又有些寻问。 荀卓呼吸一滞,颤抖着指尖滑过他的脊背。 恒然如受到鼓励般,低头吻的更急,更绵密,也更放肆。 他似乎在抢夺世间的珍宝般,点点滴滴,寸土不放的打上自己的烙印。 荀卓双目泫然,看着这个她思念许久的人,就这样匍匐在她的身边,放下了他的骄傲,放下了他的地位,就像大风下的藤曼般,缠绕着她,也温暖着她。 荀卓脑中一片混淆,而露在空气的肌肤,却敏感的分毫尽知。她能感受到恒然的燃烧,他带着她似乎一起跳进了火窟,全身浴火般的滚烫。 “恒……然……”荀卓心跳如雷,张张嘴唤的支离破碎。 “不怕”耳旁是恒然灼人的呼吸。 荀卓的心,刚因这句话稍稍安定。而乘着混乱之际,有一物带着雷霆之力,势如破竹的想要刺穿她。 刹那的疼痛,让荀卓猛然乍起,眼泪磅礴。 |
“荀卓……你竟然还是……”恒然闷哼一声,微微撤离城池,语气里有痛楚还有……兴奋。 “恒然……疼……” 荀卓嘴一撇,哽咽得伤心,躲着身子想要逃避。 恒然灵光大作,心中似有千花绽放,直叫他开心的若捡了宝一般。 荀卓……她竟然还是……完整的。 不过,他怎肯放她。 随即身一沉,穿刺而入,仿若雷神的那一锤,惊天又动地。 荀卓心中忿恨,张嘴死死咬上那人的肩头,久久不放。 那一刻,帐外风呼啸,帐内温暖缱绻。 疼痛褪去,荀卓似乎坠入了无妄太虚,万物静止,徒留那人的起起伏伏。 他们神魂相聚,云雾相缭绕。她的心里有无数的泡沫,翻江倒海,将她填满,满到她轻轻吟哦。 恒然强韧的胸腔,怦然跳得欢快。 他的喘息里有声声“荀卓……荀……卓……” 他璀璨的眸子里星辰漫天,繁华一片。 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这夜,他们无酒,却醉了般纠结缠绕,一回又一回。 荀卓最后一次满目星辉,沉沉昏厥时,突然想起一首诗词来。 情人送奴一把扇,一面是水一面是山。 画的山层层叠叠真好看,画的水曲曲弯弯流不断。 山靠水来水靠山,山要离别,除非山崩水流断! |
隔两日。 恒然马蹄轻快,带着愉悦,返回京城。 那日早晨的床榻上。 一团殷红若桃花初绽。 荀卓面色羞红,只与他道一句:“现在你是信那些闲言碎语,还是信我?” 恒然惭愧,心想回去后定要严惩那调查的下人。 荀卓后来与他说。 曾经林威远发寒战,她看着不忍,只是在榻上抱着他暖了暖而已。 如此几回,加上人多眼杂,自是有人以为他们之间有了不可告人的关系。 其实林威远一直将荀卓视作女儿般关爱与培养的。 走时,恒然对她这般说。 荀卓待你得胜归来,便是我迎娶之时。 我在京城备下十里红妆等你。 你一定要回来。 ************************* 春回大地。 繁花初绽。 北疆的荀卓再一次得胜。 这一场仗,打的持久,荀卓最终以一匕取突厥王子首级,而宣告结束。 突厥国受创,主动提出称臣修和,永不再犯。 京城的恒然,排除异议,将聘婚之礼,备得妥妥当当。 荀卓与他说过,生辰那日送他的石头,乃龙王庙求来的三生石,又叫姻缘石。正是此石,才让他们梦想成真。 恒然回来后,找了许久,才于卧房的鱼缸里找出来。 他寻了个工匠,穿石打眼,将这石头如坠玉般挂在腰间。 这般,只等荀卓归来。 |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荀卓骑着马,一如先前,自北疆而归。 京城百姓相互簇拥,夹道欢庆。沿街店铺的楼阁上,栏杆旁,也满满当当攀着看热闹的人群。 无数少女编织花环,推推搡搡,争着挤着,向她掷去。 恒然站在远处皇城大门下远远眺望,只见人头攒动里,有荀卓铠甲的片片光亮。 他心中急切,也管不得许多,朝那方奔去。 他希望早一刻,见到她。 人流如潮,欢声不息。 荀卓坐在马上,行的缓慢。她心头焦急,如坐针毡。 突然,头顶一个花环飘落下来,巧巧的套在她的马头上,那马儿摇摇头,打个喷嚏。 荀卓抬头,朝那扔花的女子抿唇笑了笑。 那女子着鹅黄衫裙,脸上有精致的妆容。她趴在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来,笑得一如桃花般灿烂。 也就瞬间。 “咔嚓”一声,栏杆崩裂,那女子惊恐娇呼,整个身子若断线的风筝般,朝下坠来。 荀卓眸色一动,一掌拍马身,整个人凌空跃起,将那女子接入怀中。 那马儿吃力,嘶鸣一声,横冲直撞而去。 众人大乱。 荀卓怕落下踩伤别人,只好一个旋身,脚尖轻点人头向上方的屋脊跃起。 她的身形轻盈若飞燕展翅,飘然若骖龙翔舞。 天上阳光灿烂。 突然,空气中,几点寒光微闪,带着肃杀之气,由远及近,追着荀卓而来。 |
有人要杀她? 荀卓自是感觉到了背后的凶险,一个侧身,两只短小箭羽呼啸着擦身而过。 荀卓心下一惊,此乃弩机之箭,力道强劲。 眼见就要踩上屋脊,荀卓只觉背上一痛,随后的一只箭羽撕开肌理,扎入肉中。 人群里似乎也有人注意到了这些,一时尖叫呼喊,响彻四方。 荀卓将怀中的女子放下,正想宽慰她几句。 谁想那女子面色一变,衣袖一摆,直指荀卓的胸口。 荀卓惊诧想要躲闪,但为时已晚。 那女子手中,寒冰冰的匕首,尖锐锋利,“咔嚓”刺穿铠甲……齐身没入荀卓的血肉里,直捣心脏。 斗转星移,风云变幻。 荀卓低头看看那玄铁打造的匕首,有些不敢置信。 “你……”她目色痛楚,喷出一口血来。 “荀将军,这把匕首专为你打造。为了突厥,你不得不死。”那女子目中决绝。抬手一掌拍向荀卓的肩膀,随即自己飞身逃逸而去。 荀卓仰面朝上,自屋脊飘然落下。 一如春风里的落花,带着不甘与哀凉。 荀卓似乎并没有觉得疼,她只觉心口凉飕飕的。 她的耳朵里似乎有副将的呼喊声和暴喝声。 还有其他许多纷纷扰扰的混乱吵杂。 荀卓叹然,心中弥漫出无数的悲愤,她与恒然相约,定要归来。 奈何,她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于这里。 他们本已咫尺,却又要生死相隔。 命已至此,她与恒然终究无缘相守。 |
“啪”的一声轰响。 屋脊飘落之人,一如瓷器般坠地破碎。 飞溅的血花,点点洒落,染红了一地的春阳。 刚刚挤过人群的恒然,只一眼,便心痛无垠。 地上,是他的荀卓。 他日思月思,日念月念,最了,却是这般相见。 恒然将她揽入怀中,以他脸贴她颊,慢慢摩挲。 “荀卓,你……不可以丢下我。”恒然的泪滴滴砸落,和着荀卓脸上的血,如水墨般晕染开来。 “恒……然……对不起”荀卓气若游丝,最后的一点清明,只让她将眼前之人的眉目深深映到脑海里,映到灵魂里。 尘缘从来都如水,拴不住,留不得,唯有任其奔流,日夜不休。 荀卓瞳仁散漫,最终,唯有轻逸一句“罢了”。 世间,人停了,风停了,云停了,似乎所有的都停了。 恒然若抽去了心神的木偶般,将那撒手而去的人紧紧抱在怀里来。 他为她备了那么多红妆,她不及看一眼,不及笑一回。 怎得就这般狠心离他而去。 荀卓,荀卓,恒然喃喃的唤,体内的魔鬼张牙舞爪,慢慢的撕扯,慢慢的搓揉着他的五脏六腑,似乎要让他化身成粉末。 所有红尘嚣浮华,在他眼里转瞬化作空无。 没有了荀卓的恒然,还何以存世。 没有了恒然的荀卓,又怎过黄泉。 不如……相随。 恒然嘴角轻扬,拔起荀卓胸口的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含笑受之。 一匕下去,透澈寒凉。 世人看着,个个呆若木鸡,早已是忘了去阻拦。 荀卓的副将,腾然跃身,揪着刚才逃逸得黄衣女子,匆匆而来。 奈何,一切都晚了。 而那黄衣女子,看到如此情景,犹如雷劈。 她面容扭曲,哀嚎一声,挣脱副将的钳制,扑身过去,“然,你……为何啊?” “灵儿……”恒然轻叹,微微阖目,抱着荀卓,一如双生之花。 灵儿望着他们汩汩涌出的血,顺着地面,蔓延交缠,融为一体。 她突然……明白了。 “然,你别死,好不好?求求你。” 灵儿疯了般捶打自己,“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就是你心里的那个人。若是知道……我定不会……不会刺他。” 灵儿颠颠狂狂,悲绝的一如哀兽咆哮。 天地为之变色。 本是灿烂骄阳,半晌,乌云暗压,凄风习习。 苍穹之上,云雾翻滚,似有龙旋蛟腾。 恒然腰间的三生石,沾染了他们的血,幽幽闪着光芒。 |
郊外,龙王庙里。 岩须悄然垂泪,望着眼前的白衣之人,喃喃责问,“大人,你既然答应荀卓为她转姻缘,为何不告诉她,转缘自会转命,她这是以寿换姻缘呀!” 白衣人轻叹,“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只要情深,生者可以死,死者亦可以生。” 岩须被说得头晕,唯有叹气,水桶粗的尾巴,啪啪的拍着地。 “岩须,勿燥。荀卓以一世之寿,换三生情缘,不是很划算么?”白衣人徐徐的说,“只是没想到……那恒然倒也是情种。” “大人,你怎得说得如此轻松。荀卓每一世都要从头苦苦追恋这个人,很累的。”岩须柳眉横竖,忿忿的说。 白衣人好看的眉毛轻扬,沉吟片刻,“哎,帮人帮到底吧。江南青城缺一城隍,即日让那恒然去当值。他这般不生不死,留有今世记忆,就等着下世轮转的荀卓吧。” “好呀,好呀。大人最好了。”岩须欢欣鼓舞,“赶紧的,乘那恒然还有一口气息,我这就去办。” 岩须游出好远,白衣人似乎想起什么,又补一句,“岩须,不可强求。得问问恒然自己愿意否?” 因为城隍岁月悠长,恒然这般苦等,其实也是一种折磨。 ******************************** 红尘十丈,众生芸芸。 岁月若指尖沙,哗哗滑去。 青城,花府别院。 一张矮几置于廊上,几碟小菜,一壶酒水。 有两人月下对饮。 彼此喝的醺醺然时。 一人道:“尘公子,还请告知,她的转世下落。我那捡簿上,查无痕迹,想必不在青城。” 此人气度雍容,面色威严,正是青城的城隍老爷。 他对面的花笑尘,眉眼微眯,咂咂嘴巴,有些惋惜道:“哎,荀卓前世杀孽太重,这世……咳咳,投胎鱼身了。” “什么?”城隍拍桌而起,双目里怒火腾腾,有种被作弄的感觉。 “城隍,息怒”花笑尘懒懒摆手,“那可不是一般的鱼。这鱼啊,可是养在昆仑之巅,太虚池里的呢。” 城隍眉头一蹙,抑郁至极,“那……那不还是一条鱼嘛。” “哎,城隍,这鱼么,在昆仑吸日月之精华,早晚要成精的。你且先去抱回来,好生养着。如此你们这一世相处的时间,可不比人的匆匆数十年长多了。”花笑尘说得风轻云淡,却又似乎句句在理。 城隍闷头,唯有借酒消愁,心里默默盘算,若要等到那鱼成精化形,他岂不是要等上百年。 他要的双宿双飞,逍遥日子,似乎更遥远了。 夜深,云翁将醉得迷离的城隍接走。 临走时,城隍打着摆子,嘟囔道:“尘公子,青栾世子可有来找过你?” 花笑尘似醉非醉,似笑非笑,没有做答。 他盘腿坐在廊上任由冷风拂面。 杯里的浊酒,散着淡淡的香。 小婢花奴,见城隍走了,才从屋里出来。 “公子,城隍老爷真的会去抱回那鱼吗?”花奴疑惑的问。 花笑尘浅浅一笑,“会。” “为什么啊?” “因为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只有彼此付出,彼此相守,才能修得正果。” “哦” 花奴似懂非懂,不过对她而言,公子说的,便都是对的。 隔一段时日。 青城的仙妖鬼怪,都在盛传,说那城隍老爷为偷昆仑山的一尾小鱼,可是被昆仑弟子追打了许久的。 闻者皆是哈哈大笑。 |
楼主的废话: 这段故事在我很纠结的心态中,终于磕磕碰碰的写完了。 本来是要直接结束的,但是自己回头看看,觉得可惜。于是强势插上了一些肉肉。 写文图的乐趣,看文的朋友也图的放松,开心。 假如楼主写的不尽如人意,大家海涵。 再次感谢大家的陪伴,鼓励和支持哦。。 |
9、有狐绥绥之一念罗刹 念佛人心清净,净心念佛净心听; 心即佛兮佛即心,成佛无非心净定。 江南有座香火兴旺,信徒众多的法云寺。该寺立于山岚深浓的山顶上,庙宇气魄恢弘,金碧琉璃。 最近,寺里来了个抄经颂佛的……公公。 唔,也可叫太监或是宦官。 他叫白水宁。 听闻,他奉旨前来,为京城的皇太后抄经祈福。 他三岁入宫,自懂事起便侍奉在太后左右,备受恩宠。 众人不敢直呼他公公,而是婉转的唤他水宁大人。 他坐着太后的宝辇而来,前有引队后有护兵,阵势浩荡,绝不亚于太后本尊。 但没有人敢去异议,一如没有人敢去阻止他每天晨曦时分,去山崖上,仰望苍穹。 每一天,每一日,无论风雨。 有时候山巅的风又急又大,大到似乎要将他席卷而走。 山的下面,万流奔腾,白浪拍石,摔下去定是粉身碎骨,尸首难寻。 每每这个时候,躲在草里偷看的阿九都会为他心惊肉跳。 哦。 白水宁的相貌极其好看,如那山间绽放的花儿,也如天上的明月。 明艳又脱尘。 他身形纤瘦,喜着青衫,风一来,长发曼舞,衣袂飘飘。 一如……神仙。 阿九看得痴迷,又心生疑惑。 她疑惑,世人为何,在背后那样的说他。说的那么不堪和难听。 而她与他的第一次相见,是个巧合。 |
那日清风微拂,五月的山间,不寒不热。 阿九出来寻一味叫飞疃的灵草,这草长于深夜,死于晨曦,一如朝露易逝。 阿九翻树刨土,找了整整一夜,直弄得浑身脏兮兮的。 就在要放弃之时,于一大石头下,发现有草,茎直立,叶互生,红花小而娇。 此时,正是黎明之际,那草若失了生气般,已然开始萎顿。 这……正是她要找的飞疃。 阿九使力将那石头顶起,探身去石缝里把那草连根拔起。 谁想力竭,大石复落,砸在了她的爪上。 一阵错骨锐痛,让她惊惶大叫,眼泪涟涟。 在她疼得昏天暗地之时,有脚步声沙沙趟过草蔓而来。 “啊,我说是何物在叫。原是一只小狐狸。”那人眉目微蹙,轻轻的说。 他身上的禅香,随风窜入阿九的鼻子里,让她心跳加快,害怕至极。 她害怕遇上娘说的那种歹人,将她捉回去剥皮兜售。 她想逃,可那该死的石头,压住她的一爪,怎生也抽不出来。 看着那人慢慢蹲下身子,阿九抱着两只前爪,声声哀求,“饶命……” 闻言,那人显然一顿。好看的双目里流过一丝惊惧,“狐……妖。” 阿九龇牙咧嘴,想吓唬吓唬那人。 |
谁想,那人柔柔微笑,伸出一指按了按她的头,“可怜的小东西。” 谁是小东西?阿九腹诽,她可是有上千岁了,而且在上个月她已能化作人形,只是尾巴……还是藏不住。 所以爹爹怕她出去得瑟,惹事情,用咒封了她大部分的灵力罢了。 这般想着,那人已搬开石头,将她抱入了怀中。 山风凌冽,他的怀里温温软软,好生舒服。 他低头,伸手缓缓拉了拉阿九受伤的爪子,一股锥心之痛,直让她哇哇乱叫。 “唔,骨折了。”他解下头上的发带,将那伤爪好一番包扎。 他的手笨,包了许久都不行,还弄的阿九好疼。 不过他的眼里有暖暖的东西,是阿九在爹娘或者兄弟姐妹眼里不曾见到的。 阿九两只前爪扒上他的衣领,对上他的眼眸,痴痴地说,“你……好暖。我想吃了你。” 说罢,对着那人露在衣外的脖颈,舔了舔。 呃,阿九是出了名的吃货,只要她看上的,总以吃进肚皮为最上待遇。 那人怔了怔。 随即一笑,“你打算何时下口啊?” 阿九扬爪拍了拍他的下巴,“太瘦,等养肥了。” 那人轻轻啐她一口,“小东西,可真贪心。” 他啐她,却带着比桃花还要耀眼的笑。 这笑简直让阿九四爪发麻,熏熏然醉了般。 |
往后的日子,细长如水。 他知她叫阿九。 她亦知他唤水宁。 他每日仰看苍穹,她就卧在草里陪他。他的身形颀长挺拔,秀若青松。 有一次,他指着悬崖上攀岩附缝的青蔓,与阿九说,那就是他。 他说话时的神情带着一丝厌恶。 青蔓既然是他,那他是在厌恶……自己吗? 阿九有些不懂。 上元寺专辟一处清净雅致的禅院与白水宁。 他除了看天,剩下的时间便全部在这禅院里抄经诵佛。那神态比上元寺里的和尚都要虔诚。 阿九想见他时,就会乘人不注意,潜到他的窗下,喊“水宁,水宁……” 然后白水宁便拉开窗子,对她笑。 日子相处的久了,水宁也知阿九爱吃。 于是,总会在他抄经的桌上,备几块皇宫里送来的各色糕点。 阿九喜欢吃着糕点,看他写字。 白水宁的字,形体方正,横平竖折,笔笔到位。 这些字落在上等的宣纸上,不晕不染,好看却少点生气。 不过,只有一撇一捺时,那扬起的流畅笔尾,似乎才有了韵味,带了些欢快。 他喜欢边抄,边诵。 当有所悟的时候,他会反反复复,来回念叨咀嚼。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如此这般。 有时候,念着念着,他就会看着某处发起呆来。 |
有几次,他的目光会定定看着阿九,神情淡淡,显然已入太虚之境。 这个时候阿九会从他眸子里看到深深浅浅的光晕,他的瞳仁里映着她的狐狸面相,但又似乎透过她,看向虚无。 “水宁,水宁”阿九次次都忍不住的会问,“你在看什么?” 他似有一惊,禅定片刻,收回心神,懒懒答:“看自我,看岁月。” 说罢,低头继续抄写。 大多时光,阿九吃完糕点,便在桌上蜷着身子,昏昏好眠。 屋子里,流淌着静谧的墨香还有香龛里的禅香。 这些染在水宁身上,便成了水宁的味道。 阿九睡在这里心里很踏实,因为……有水宁啊。 这日,阿九在梦中被一阵摩挲搅醒。 她迷蒙蒙睁眼,发现自己在屋外。 而且在水宁的怀里,他纤细白皙的手,正一瞬没一瞬的抚摸着她柔顺的白毛。 “水宁。”她嘟囔,用爪子拍了拍他的下巴。 呃,阿九爪子一顿。 怎得水宁的下巴上,像春雨过后般,冒出一些细软的小青茬来了。 阿九心下一动,用爪上的肉垫去磨了磨那些青茬。 不刺也不软。 水宁任她磨着,眼里暖暖的光透过屋脊望向远处,“阿九,我们出去玩吧。” “玩?”阿九一下来了精神,高兴的答,“好啊!可是你的经书不抄了吗?” “一日不抄,又何妨?”水宁说得轻快,“佛应在心中,而非纸上。” |
那天的时光,过的飞快。快到阿九以为是做了个梦。 很晚时分,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姐姐们都笑她是个玩疯了的傻狐狸。 爹娘更是逼问,她日日往外跑,到底去了何处。 阿九一笑,便说,她是躲到上元寺里听禅去了。 她不觉得自己哄人,因为她真的去听禅了啊。 只是听……白水宁的禅罢了。 听罢,姐姐们笑话她,“傻阿九,你还未全部化形,还未下山经历红尘酸甜,便要青灯伴古佛,出家修行啊?” 阿九被笑得难堪,气鼓鼓答,“是又如何?” 只要有水宁陪着,她愿意呆在山上,呆在上元寺,听暮鼓晨钟。 “啊呀呀,出家了,日日素斋,可没甚好吃的。” “对呀,也不能有七情六欲,更不许思怀情郎哦。” …… 阿九听着恼怒,尾巴一甩,躲了出去。 背后是姐姐们的哄堂大笑。 这天的夜,有月有风亦有露。 阿九嗖嗖奔走,直窜到上元寺里那方小院。 她气喘吁吁的爬上窗子,唤“水宁,水宁。” 可是屋内有灯却无人相应。 “水宁不在吗?”阿九郁闷,跳下窗户,在院里徘徊。 |
月照中庭,几棵树木婆娑成影。 阿九耳尖,听到东间的屋里有水声。 哗啦啦,哗啦啦…… 她心下大喜,水宁肯定在那里。 好巧的是,那屋子的窗户,开着。 阿九一个纵身,准备飞跃窗户,跳进去。 谁想,“噗通”一声,她整个身子,一下扎进了温热的水里。 阿九咕噜噜呛两口水,有点呼吸困难,周身的水将她淹没,沉浸。 我的个大神啊。 静默片刻,阿九开始四爪乱刨。 水下混沌,阿九的爪子似乎碰到了许多东西。 “莽撞的小东西。”水面之上,传来轻叹,如烟如雾,不甚清楚。 阿九以为自己要淹死之际,她被一把揪出了水面。 她“噗噗”吐两口水,将头甩了甩。 这才看清,眼前水宁阴沉却又……羞涩的脸,脸上的双眸变幻莫测。 “吓死本狐了。”阿九垂头耷脑,万分庆幸。 不过,眼一落,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 水宁……他没……穿衣服。 细长的脖颈,漂亮的锁骨,然后是有力的胸膛…… 阿九没见过这阵势,蓦的又叫了起来。 两只前爪,不知是捂嘴,还是捂眼。 水宁被气的没法,只好用手去堵她的嘴,“不许叫,想把外面的侍卫与和尚招来呀。” 阿九眨眨眼,被捂着的嘴,口齿不清的软软唤,“水……宁。” 水宁坐在浴桶里,半截身子水上,半截身子水下。 这浴桶不巧,正摆于窗下一点点远。 |
水宁好看的眉皱的打褶子,他随手一扬,将她放到窗台上,“出去等我。” 阿九呆呆的,不知如何反应,两只眼睛看得发直。 水宁叹气,伸手又将她推了推,直到“啪啦”一声。 她掉在窗下,掉到曼曼青草里。 月下,阿九前爪相握,在草里翻滚起来。 她的心……跳的快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一般。 待到水宁衣冠整齐的出来时,阿九已被浑身的潮湿冷得打喷嚏了。 “这晚上,你怎的来了?”水宁将草里的她抱进怀里。 刚洗过澡的他,有些湿湿的暖,还有一股有别于禅香的清香。 “想你了。”阿九埋头在他的胸前,答。 “噗嗤”水宁笑了,“狐狸也会想人啊?” “我可不是一般的狐狸。”阿九嘟囔,“我不但会想人……也会吃人。” 说罢,她龇牙,在水宁的胳膊上咬一口,不轻不重。许久,松开叹气,“还是太瘦。” 屋外有清风。 水宁抱着她在庭中站了片刻。 “我啊,若是能被阿九吃掉,倒也是荣幸。”他莫名的说。 阿九以为他开玩笑,搓了搓两只前爪,“嗯,那就快快养肥点吧。” |
回屋,水宁用干布巾为自己擦头,也为她擦毛。 他的发乌黑乌黑,她的毛雪白雪白,倒是两厢辉映,自有一股风情。 阿九拿爪子去撩他的发,然后绕在爪上,轻轻的扯。 他眉眼含笑,不去说她。 他的一笑,不浓,若清水芙蓉。 阿九忽闪两下眼睛,砸吧两下嘴:“水宁,我要吃糕点。” 其实阿九心里想吃的是他,那种渴望的感觉很奇怪,好像又不完全为了吃他。 烛火昏黄。 阿九连续吃了两个桃花酥,才抬头。 灯下,水宁在翻经书。 他一件青衫,散着发,眉微蹙,眼神淡若秋水。 阿九呼吸一滞,埋头再吃一块酥。 水宁眉眼不离经书,但却晓得她吃的急,于是伸手将面前的一盏茶碗推了过来。 “阿九,喝点水,不要噎着。”他说话的时候,还在看经书。 阿九不知为何,心生忿忿,扑身龇牙咬住他未撤去的手。 这回她咬的重,嘴里有水宁鲜血的……腥香。 水宁不曾料到,闷哼一声,吃惊抬头。 只见阿九的眸子妖红妖红。 “阿九,松口。不许闹。”水宁出声。 “不要。”阿九嘴上含含糊糊说着,眼泪却掉了下来。滴在水宁的手背上,滚烫滚烫。 |
水宁诧异,“阿九,你怎么了?” 阿九被他问得越发委屈。这委屈不知从何而来,占据了她满心,越积越多,淤塞的她惶恐。 “我……就想吃了你……”哽咽许久,阿九才这般说。 她害怕哪一天,自己真的控制不住那种情绪,要把这人吃掉。 不过,吃了,似乎也解决不了心里的难受啊。 水宁缱绻的看她,最后无奈抚摸她的头,“阿九何时想吃,我都甘心奉上。” 阿九嘴一撇,问,“为何?你不怕吗?” 水宁沉吟半刻,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许久,他才答,“刚好我想死,阿九又想吃。我们彼此成全,岂不是一举两得。” 他想死? 阿九看着他眼里滑过的绝决,哭的更厉害了。 这夜,阿九没有回去。 她蜷在水宁的床上,睡了美美的一觉。 早晨,一醒来。就见水宁神采奕奕,衣衫整齐的坐在桌前抄经。 桌旁的香龛,轻烟袅袅。将那人缭绕的不似凡人。 “……不悟本性,即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故万心尽在自心,应从自心中顿见真如……” 他轻轻吟诵,窗外的朝阳映进来,照在他身,让人炫目。 |
阿九起身,跳下床。 她刚落地,水宁便唤她,“阿九。” “唔”阿九在地上,仰头看他。 他眉色微凝,语气不轻不重的问,“昨日深更半夜,你可是有所妄为?” 阿九心里一惊,他竟然知道。 原来,她昨夜突然从梦中醒来,一看身边的人,睡得沉沉。 不由心中一动,对着他的唇,舔了舔。 后来自觉味道不错,还能压制她的那股情绪,不由一发不可收拾。 她以为他睡着了。她以为他不知道呢。 “我……我没做什么妄为呀。”阿九心中羞愧,自是不会说实话。 水宁眸子深沉,定定注视她,许久许久。 那眼神看得阿九直想炸毛。 “阿九”水宁开口,“以后我要一心抄经诵佛,你……不要来了。何时你想吃我了,直接来取便是。” 他的话突然,阿九有些绕不过弯来,“水宁,你……” 水宁埋头经书间,不再理她。 阿九想跳上他的桌子,却几番努力,够不着。 “阿九,走吧。勿扰我。”水宁无奈,推开窗户,将她放于窗外。 随即,那窗子“啪”的一下,合上。 “水宁,水宁……”阿九抬爪拍窗。 而那冷冰冰的窗里,那人一遍遍念。 “……无妄想时,一心是一佛国;有妄想时,一心是一地狱。……” |
后来的许多日子里,阿九再也没有与水宁说上话,甚至连面都见不到了。 一开始,她在晨曦时分,到山崖上,偷偷看他。 他似乎越来越瘦,背影挺拔孤直,有种阿九看不透的寂寥。 后来不知何时,他连山崖都不来了,天也不看了。 她按捺不住,偷溜进上元寺的院子里,隔着窗子喊“水宁,水宁……” 无论怎样的叫,他俱是不理睬。反而把院外把手的侍卫给招来了。 他们对着阿九呵斥,甚至用砖石扔她。 她害怕,夹着尾巴逃窜,但跑不出多远,她会听到里面的人说:“你们下去吧。勿要伤她。” 就这一句话,给了她希望。 所以她还会来,不过不再叫“水宁”,而是趴在窗外,听风看雨。 某日,窗台上,一张宣纸,垫着几块糕点。 颜色酥黄,香味四溢。 阿九趴在窗下,不为所动,她喃喃的说:“我要水宁,不要糕点。” 四周静谧一片,屋里的人,不知听到了否? 不过,日复一日,那糕点总会换着花样出现。 |
秋天就这般匆匆的来了,毫无预兆的,轻雨萧瑟起来。 阿九趴在窗下,任雨淋着。 她的姐姐们说她最近消瘦了很多。 她在家里做事丢三落四,姐姐们啐她,说她的魂是不是丢了。 可惜,她们不知道,阿九的魂儿早就丢了。 丢在了这个叫白水宁的人身上。 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憋屈。世人都说狐妖魅惑,怎得在她这里,反而是她被一个凡人给迷了去呢。 她不知道自己是太轻贱,还是道行太浅。 雨越下越大。 到了晚间已是倾盆。 一般天黑时分,阿九都要赶回去吃饭的,否则爹爹会重罚。 但是她今天,依旧趴在水宁的窗下。不是她不走,而是她浑身酸疼,走不动了。 在阿九昏昏沉沉,迷了一觉,醒来的时候。 那个屋子里的人,终于出来了,带着那股噬心的禅香。 他撑着伞,站在她的上方,面色在昏暗的夜里瞧也瞧不清楚。 “水宁……” “真是傻的让人生气的小东西。”水宁嘀咕,将地上的她一把捞入怀中。 她张着鼻子,大力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一如既往的让人安心。突的,阿九鼻子一酸,哭了起来,她好生委屈呀。 |
这夜,阿九烧的七荤八素。 水宁抱着她,暖了一夜。 他抱着她,坐在桌前,依旧在灯下读经。 “水宁……你不是说佛在心中么?为何还要这么辛苦的看经文。”阿九搭一爪放在他的手上,问。 水宁反握她的爪子,用大拇指的指腹,磨她爪上的肉垫。 半晌,他才说:“现在的我啊,一刻不读经,便觉得心慌。我的迷瘴太深了。” “哦”阿九闷声答的无力。 随即,伏在他的胸前,昏昏睡去。 |
后面的日子。 阿九过得没心没肺的开心。 水宁依旧让她缠着,那些皇宫里的御用糕点,更是吃的她狐仰马翻。 某一日,阿九吃得欢快,不禁慨叹:“我这待遇,跟那皇宫里的太后娘娘一般无二呀。” 这边说罢,正抄经的水宁蓦然一抖。饱含墨汁的毛笔稍顿,一滴墨汁,坠在纸间,迅速晕染开来。 “阿九”水宁扔下笔,抱起她,怔怔地说,“不许提她。” 他的口气冰冷带着瑟瑟。 “啊?那太后……”阿九疑惑,水宁不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吗? 听闻,太后对他的宠爱已是无以复加啊。 “不许说。”水宁眼皮轻跳,捂住她的嘴,“我不要听到她。” 他的手第一次这般的凉,他的脸也是第一次这样的褪尽血色的苍白。 他把脸埋在阿九脖子的毛里,继续重复刚才的话,“阿九,不许说她。” 他的抖颤,让阿九的心尖尖也抖了起来。 这样的水宁,似乎……好害怕,也好可怜。 阿九突然萌生出,回去一定要爹爹解了她身上的禁咒。那样她就可以化作人形用双手去抱抱水宁了。 |
当然,阿九的要求没有得到爹爹的同意。 谁让那条可恨的尾巴,怎么也藏不住呢。 这让阿九气得,恨不得拿刀将它给剁了。 姐姐们在一旁吓她,“啊呀,傻阿九,剁尾巴可使不得,那要血流成河的呀。” “是啊,要是剁了尾巴,变成人之后,可是没有……屁股的。” 说完,姐姐们还刻意在她面前婀娜多姿的摆起腰肢秀臀。 阿九抑郁至极。 当她跑到上元寺的时候,正逢有人给水宁送了几盆秋菊。 水宁挑一盆,摆在抄经桌上。 阿九见那花占了她原来睡觉的地方,不禁气鼓鼓的跳上水宁的膝盖,再跳上桌子,张嘴咬花。 “啊呀,阿九,你这胃口好啊,连花都不放过。”水宁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阿九不答,只顾吃花,至于这口感嘛,涩中泛甜,不算很差。 一时,屋内安谧。细细阳光透过窗格照进来,光里裹着无数的微尘,飘飘浮浮。 今天水宁没有抄经,而是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盘棋,正自己与自己对弈。 阿九奇怪,不禁问:“水宁,你这是在作甚?” |
水宁正托腮沉思,那好看的眉头像天上的云般时展时舒。 许久,他答:“行永方丈答应我,只要下赢这盘棋,赢了自己,便允我在此剃度出家。” 水宁的笑平和且充满憧憬。 阿九的心沉了沉,“你想出家?” 姐姐们说,和尚要吃素斋,不能有七情六欲,只能终老在这枯灯黄卷,木鱼声里。 她的水宁怎能这般索然无味的度过一生,水宁做了和尚,她阿九又如何自处。 “唔。那样我便不用回宫了。”水宁摸摸他的头,眸子里的光晕,星星点点,“世人抛弃我,但佛门定是不会拒我。” 阿九思绪万千,几番起伏,几度辗转后,呢喃道:“水宁你长得如此扎眼,佛祖不敢收你的,怕闪到眼睛呢。” 水宁一顿,随即笑颜如花,他说,“阿九,你糊涂了。佛祖看得是心,而非皮相。他从不拒众生,只要众生愿意放下,愿意舍弃五味杂陈的烟火。” 阿九听的背脊发凉,眼一落,看那一盘黑白相间的棋子,有些泪眼婆娑。 “水宁,你赢不了自己的。左手是你,右手也是你。你还怎么赢自己?” 水宁好笨啊,被那方丈给诳骗了。 “左手是左手,右手亦是右手。我在这里。”他捂了捂自己的心,说得高深。 阿九胸藏万丈涛浪,心在浪中颠簸不止。尾巴一扫,拂乱了桌上的棋局。 这一局棋宛然三月桃花,纷落在水面上,飘散了瞒湖的宁静。 |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最近的阿九被爹爹困在山中,强行要她修炼。 偶尔偷溜出去看水宁,总见他盘腿坐在禅院台阶的蒲团上打坐。 他的蒲团旁边有一本经书,台阶上有青郁的苔藓。而他般般若画的眉眼间,少了些红尘纷扰,多了些菩提清净。 阿九去了,他只浅浅说一句“来了?糕点在屋里桌上。” 阿九不动,只站在树下远远的看他,不叫不扰。 看得时间久了,她便又悄悄地跑掉,回去更加卖力的修炼。 她想,等她完全化人成形,定要妖娆万千的去把水宁的凡心给魅惑回来。 可惜,阿九没有等到这样的时候,水宁便被宝辇接出了上元寺。 那日,她在山上修行,见半腰的山道上,人流绵长,仪仗整齐。 一些金瓜侍卫跨刀簇拥在一个华盖宝辇的周边。 山风一吹,宝辇里的人,露出一剪玉树临风的身形来。 水宁,是水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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