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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戚绝书》(那些湮没在岁月深处的江湖往事)[第3页]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首页 上一页[2] 本页[3] 下一页[4] 尾页[44]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下一步,颜升要去县衙。
    县衙是县令办公的地方,也是县令全家生活的地方。县衙和济世堂一样,也等级森严,从县衙的大门进去,最先看到的是县令升堂断案的厅堂,厅堂后面是后院,生活着县令一家和家在外地的县丞衙役。后院里最靠里面的上房,住着县令一家,而县丞和衙役们则住在偏房。
    颜升翻墙进入县衙,直奔最后面的上房。此时,整个县衙一片沉寂,只有远处传来一两声若有若无,如同轻烟一样的狗吠声。
    颜升打开木格窗户,跳进上房,他的动作非常轻柔,像一片雪花落在地上。
    房间里漆黑一团,颜升蹲在地上,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后,他看到靠墙角的床上躺着县令和老婆,县令老婆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垂落到地上。墙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县令临睡前批阅了一半的公文,公文袋边放着笔墨纸砚。
    颜升想:此人勤于公务,应该是个好县令。
    颜升在黑暗中拿起毛笔,蘸了蘸砚台里的黑墨,在一张空白纸张上写了几句话:
    徒儿带伤,昨日入狱,留下黄货,请与放行。城边有济世堂,速派车送往。
    颜升是盗窃行的高买,他掌握了盗窃行的多种绝技,比如苏秦背剑、袖里乾坤、颠倒阴阳……【注】在黑暗中写字,对于颜升来说,只是牛刀小试。
    写完这两句话后,颜升又拿来几张纸,每张纸上写了一段话,找到县衙的朱红大印盖了上去。
    另一个墙角放着笸篮,笸篮里是县长老婆做女红的用具,线板、顶针、剪刀,和纳了一半的鞋底都放在里面。颜升操起剪刀,把县长老婆的一绺头发剪下来,和剩下的五十两金子一起放在床头,然后离开了县衙。

    距离县衙不远,有一家裱糊店,裱糊店里有裱糊匠,裱糊匠和木匠、铁匠、泥水匠、劁猪匠等等匠人一样,是农耕文明社会里一种古老的职业。有的人家盖好房屋,需要裱糊顶棚,需要张贴墙纸,这样,掌握了专业技能的裱糊匠就派上了用场。
    裱糊店里有墙纸和浆糊,颜升找到一个饭碗破碎的瓷片,挖了一大坨浆糊。然后,他走在县城清冷的大街上,每隔几丈远,就张贴一张盖着县衙大印的纸张。贴完了纸张后,颜升找到一家客栈,关上门,蒙头大睡。

    天刚刚亮,等候了一夜的丐帮又出动了,他们想侦察地形,等到滕雨走出监狱的时候,半路拦劫。既然监狱里无从下手,他们就准备在监狱外动手。
    他们走在大街上,看到前方有人围着一张告示指指点点,他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情走过去,刚刚看了一句,就吓得魂飞魄散。告示上写着:
    丐帮骚扰县城,民众怨声载道,凡抓住一名乞丐送到县衙者,赏银百两。
    他们不敢看下去,赶紧手拉着手,屏息静气,悄悄离开了人群。一个乞丐百两银子,这一群乞丐该值多少银子啊,谁看了能不眼红?赶紧走吧。
    趁着县城的人都没有起床,乞丐像被猎狗追赶的兔子一样,仓皇逃出县城。

    【注】
    1、苏秦背剑:背对失主行窃。
    2、袖里乾坤:在衣袖中写字。
    3、颠倒阴阳:用脚趾夹着行窃。以上三种皆为盗窃行里的术语。
    第五节:滕雨 药房疗伤

    那天凌晨,县令刚刚走下床榻,突然看到枕边放着一包黄金和一张纸条,他看完纸条后,惊讶万分,赶紧查看老婆,果然少了一绺头发。县令颓然坐在地上。
    县令的举动惊醒了老婆,老婆看到纸条和自己的头发后,突然放声大哭,县令赶紧掩上他的嘴巴:“你个卖逼的,声张出去还得了?他今天取你头发,明天就能取我们的人头。”
    县令老婆浑身颤抖:“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县令说:“江湖上的人,能不得罪就别得罪,赶紧按照纸条上的话办,把这些黄金也分给穷困人家。”
    县长老婆不乐意了:“这可是一大笔钱啊,顶你好多年的俸禄。”
    县令骂道:“你个卖逼的,只知道钱钱钱,这人肯定在暗处盯着我们,这钱留不得,万万留不得。”
    县长老婆看着那包黄金,依依不舍地说:“只能这样了。”

    太阳刚刚升起来时,滕雨已经被人扶上了马车,放下帘幕,马车一路轻快地驶出监狱。马蹄清脆地敲击着街头的青石街面时,滕雨还如坠五里雾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马车在济世堂停了下来,车夫恭恭敬敬地搀扶着滕雨走进去。
    此时,管事已经起床了,他看着枕边的五十两黄金,照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天上掉下这么多黄金,让他无所适从,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这到底是福是祸。他看到滕雨被人搀扶着走进来,赶紧迎上来。
    车夫说:“县令说了,让你给这个人治伤,好生伺候。”
    管事赶紧说:“那没得说,请县令放心。”
    车夫没有付一文钱就走了,管事突然想,那些黄金可能是县令送过来的,县令送黄金是让济世堂给这个人治伤的。可是,治个外伤,哪里能用这么多黄金?再说,县令安排人治病,还用给钱吗?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管事努力地想,也没有想明白,最后干脆不想了,那些黄金分文不敢动,就包好放在柜子里,这个病人一定要治,也不管他是什么来路,郎中的眼里只有病人,见病就治,管他是什么人。
    管事把滕雨安排在一间上房里。

    颜升在客栈睡醒后,看到一缕阳光从西边的窗户照进来,他知道已经到了下午。
    颜升走在县城的街道上,看到街边还贴着他凌晨张贴的那些告示,而大街上连一个乞丐的影子也看不到,他禁不住笑出声来。
    颜升走进估衣铺【注】,挑选了一件丝绸长袍,然后又从眼镜铺买了一副茶色石头镜,他把自己打扮成有钱人的模样,然后大摇大摆走进济世堂。
    济世堂里,已经裹好伤的滕雨躺在床上,他想明白了,这一切肯定是师父颜升的计策。

    【注】估衣铺:古代卖旧衣服的店铺。
    济世堂的人都去前面店铺忙碌了,后院只剩下这师徒俩。
    颜升问:“我平日对你如何?”
    滕雨说:“师父对我如同再生父母,师父的恩德我永世不忘。”
    颜升问:“你来到桃花帮多久?”
    滕雨说:“三年。”
    颜升问:“桃花帮上下,还有没有入门三年的?”
    滕雨说:“没有。我是入门时间最短的。”
    颜升问:“你为什么要提出赶蛋?”
    滕雨顿了顿说:“请师父见谅,徒儿伤病在身,无法跪拜。有些话,徒儿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颜升说:“你讲吧。”
    滕雨问:“我讲了,师父保证不生气?”
    颜升大度地说:“师徒本是前世修成的缘分,徒弟闯下再大的祸端,师父也得去收拾。”
    滕雨想了想,说:“算了,我还是不说了。”
    颜升沉吟了一会,问道:“我的为人不好?”
    滕雨说道:“师父扶危济贫,仁义当先,江湖人没人敢说师父人品不好。”
    颜升又问道:“我的手艺不好?”
    滕雨说道:“师父出神入化,妙手空空,江湖上想拜师父为徒的如过江之鲫。”
    颜升问道:“那是为何?”
    滕雨没有回答师父颜升的话,却转换话题问道:“师父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师徒见面的情景吗?”
    颜升说道:“记得,三年前的徽州,天降大雪,我坐着马车,看到路边有一个冻僵了的少年,我把少年抱进马车中,给他摩擦手脚,喂他热水,将少年救活了。”
    滕雨说:“这个少年就是我。”
    颜升说:“是你。你醒来后,告诉我说父母双方,流落在外,衣食无着,要跟着我。我看到你骨骼清奇,天资聪颖,就留下了你,收你为关门弟子。”
    滕雨说:“师父宅心仁厚,菩萨心肠,可是没有想到,我骗了师父,我有父母,我不是孤儿。”
    颜升异常吃惊,他问道:“你有父母,为何三年来从不见你回家,也不见父母前来探望?”
    滕雨道:“我的父母不知道我在这里,此前所有认识我的人都不知道我在这里。那天我知道师父要从徽州大道上路过,所以行此苦肉计。”
    颜升问道:“你那天怎知我会从徽州大道路过?”
    滕雨道:“此前,我留意师父已有一年。”
    颜升更为震惊,问道:“为何我全不知晓?”
    滕雨道:“师父记得三年多前,颜府门口有一个乞讨的少年吗?”
    颜升说道:“我听下人提起过。”
    滕雨道:“那个乞丐就是我,我过几天总会出现在颜府门前,用黑墨涂面,颜府的下人给我一顿饭菜和几两碎银。我来颜府门前,不是乞讨,而是为了观察师父,我看到只要天气晴朗,师父每天早晨都会架着鸟笼,走出颜府。”
    颜升道:“此事居然瞒过了我,天下能够瞒过我的,又有几人?有徒如此,夫复何求!”
    滕雨听到颜升夸赞他,趁机问道:“我瞒了师父,师父不会怪罪我?”
    颜升说:“不会的。”
    滕雨接着说道:“三年前,我看到师父去往徽州,也一路跟踪到徽州,行苦肉计,让师父救起我,然后趁机入颜府,拜师父为师,这一切都是为了一幅画。”
    颜升幡然醒悟:“猛虎下山图?”
    滕雨道:“是的。”
    颜升问道:“这幅画现在在哪里?”
    滕雨道:“被我藏起来了,藏在十棵树的瓦片下。”
    颜升问道:“你怎么知道猛虎下山图的秘密?”
    滕雨说:“猛虎下山图看起来很平庸,出自平常画匠之手,然而,如果在太阳下暴晒,上面一层就会自行剥落,露出庐山真面目。上面的一层是用树脂画的,而下面的一层才是真迹,是前朝袁公望所绘,他存世画作不多,有两幅最为有名,一幅是《富川山居图》,还有一幅就是这个《雁荡山居图》。”
    颜升问道:“你怎么知道?”
    滕雨说道:“师父每年夏天,都要把挂在厅堂中央的这幅画移到背阴处,而夏天过后,又重新挂出来。为什么?因为这幅画不能经过长期暴晒。既然不能长期暴晒,又为什么不收藏起来?因为师父知道,最隐秘的地方,往往是最不安全的;最公开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这就叫灯下黑。谁也不会想到,价值连城的一幅画,居然就悬挂在人人都能够看到的地方。”
    颜升说:“你就是为了这幅画来的?”
    滕雨说:“这幅画是皇宫珍藏之物,永乐迁都,从南京迁往北京,这幅画突然丢失,流落民间。五年前,皇宫得知消息,这幅画现身闽南,就派人将此画迎入京城。可是,船只渡钱塘江,突然沉没,这幅画也就再次消失。”
    颜升静静地听着,他很好奇,五年前,滕雨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江湖往事。
    滕雨接着说:“这幅画丢失后,龙颜大怒,因为这幅画是在杭州境内丢失,杭州知府受到牵连,被关入监狱。皇宫传出,哪天找到这幅画,哪天才会放出杭州知府。”
    颜升问道:“杭州知府和你什么关系?”
    滕雨说道:“我是他儿子。”
    颜升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仅仅入门三年的最小的徒弟,就要着急赶蛋,离开他,原来是为了这幅《雁荡山居图》,为了救他的父亲。
    颜升问道:“你怎么知道《雁荡山居图》在我的手中?”
    滕雨答道:“《雁荡山居图》是在杭州府丢失的,而师父在宁国府,相距几百里。《雁荡山居图》是在水路上丢失的,而师父在陆路做事【注】。钱塘江沉船,和师父没有一点关系。但是,那群水盗窃得《雁荡山居图》后,雪藏了一年,看到风平浪静,这才卖给师父。”
    颜升说:“这幅画确实是我花巨资购买的,但只要能够救出你的父亲,师父送给你。”
    滕雨感动得泪流满面,他说:“师父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颜升正色道:“画可以给你,但江湖规则不能乱,你赶蛋失败,必须跟我回到颜府,此后永生不得再提赶蛋。”
    滕雨说:“我会一辈子在师父膝前行孝,永不离开。”
    颜升说:“事不迟疑,今晚就去十棵树,找出《雁荡山居图》。”
    颜升话语刚落,屋顶上突然响起了瓦片翻动的声音。颜升赶紧住口了,也示意滕雨别再说话。
    师徒俩都明白,冤家上门了。
    @饮尸三百首 2017-10-13 16:13:31
    幺傻哥,你还等着你的三十年呢,到最后还看不了了,现在书出版了吗,要是有我去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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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升让滕雨藏身在床下,然后自己藏身在门后。他听到房顶上和门外都没有任何声响,然后慢慢拉开房门,突然冲出去。
    皓月当空,已到深夜,济世堂里没有一星灯光,忙碌了一天的管事和药房所有人都睡觉了,万籁俱寂,连一声虫鸣都听不到。颜升藏身在前院的门柱后,望着后院的房顶,房顶上空无一人。
    颜升等候了好一会儿,看到济世堂没有异常情况,也没有任何声响,他爬上前院的柱子,然后顺着屋梁爬上房顶,沿着屋脊走到后院的房顶,突然,他看到后院屋脊上爬着一个人。
    颜升赶紧蹲下身去,做好了迎击的准备。可是,那个人一动也不动,他双臂摊开,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压在身下。颜升大着胆子走过去,却发现他已经死去多时,一支箭镞穿喉而过。
    颜升震惊万分,他解开这具死尸的衣服,看到他的左臂上有一个飞虎的烙印。他的口袋里还装着一锭金子。
    显然,这个人和几天前追击滕雨的,是一路的。显然,他们都不是丐帮的,飞檐走壁,爬墙上房,丐帮那些酒囊饭袋没有这样的身手。
    然而,这又是谁一直在暗中帮助他们?

    颜升从屋顶上跳下来,回到房间。他对滕雨说:“此地不能久留,我们快快离开。”
    滕雨说:“经过一天静养,我的伤好多了,可以行走了。”
    颜升说:“不行的。我有办法。”
    颜升走出了济世堂,时间不长,他又回来了,背着滕雨走出去。滕雨看到明亮的月光下,济世堂门口一棵桂花树上拴着一头毛驴,颜升把滕雨放在毛驴背上,说道:“将就坐着吧,找了好几家,也只找到这一头毛驴,我把那锭金子留给了主人,够他买十头毛驴的。”
    那天晚上,月光融融,两人一驴,踏着满地月光向西行走。西面,是通往宁国府的方向。

    师徒两人昼夜兼程,第三天黄昏就赶到了十棵树。
    颜升爬上那间房屋的房顶,揭开瓦片,没有看到《雁荡山居图》。
    滕雨一直站在房屋下,他顾不得伤疼,也爬上房顶,依然没有看到《雁荡山居图》。
    颜升和滕雨把那间房顶上的瓦片全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他额头上的冷汗全都出来了。
    夜幕降临,师徒俩坐在房顶上,看着一轮惨淡的月亮,心沉入了冰窖里。
    @爱吃鱼的柚子 2017-10-13 15:18:55
    富春山居图不是袁公望,而是黄公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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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指正,写的时候,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袁宏道,想着他写的文章,结果写成了袁公望。
    @养猫养狗养家糊口 2017-10-13 20: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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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北军777 2017-10-13 22: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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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一下子给了这么多,实在受之有愧。唯有好好写作,才能表达谢意。
    山坡下走来了一群人,密密的树林挡住了他们的身影,当他们出现在颜升和滕雨的视线时,已经到了村口。
    颜升和滕雨看到无法遁逃,就顺着屋顶溜到院子里,然后躲在房梁上。这个名叫十棵树的村子有很多房子,他们希望那伙人别走进这间房屋。
    可是,院子外偏偏响起了脚步声,院子里偏偏响起了说话声,那一群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然后,有人点着了墙角的油灯,橘黄色的油灯光里,一个人坐在一把断了靠背的椅子里,他正襟危坐,显得很有威严。另外两个人站在地面,其余的人走出了房门。
    坐着的人问道:“我分配的任务都安排了吗?”
    他一开口说话,房梁上的颜升和滕雨都感到惊讶。颜升想:这不就是第一天夜晚在迎风寨听到说话的那个人吗?滕雨想:这不就是丐帮对他毕恭毕敬的主家吗?
    站着的一个人回答说:“山田君,请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着两股义军打起来。”房梁上的颜升和滕雨又吃了一惊,颜升想:这是那个心狠手辣,又狡诈狡猾的丐帮新任赵帮主。滕雨想:这是此前被我跟踪的赵冠雄。
    山田问道:“孟明回吉祥村了吗?”
    赵冠雄回答:“孟明回来了,安葬了全村人,随行的还有包密立,孟明咬破手指发誓说,要替全村人报仇,铲平定海郡。”
    山田乐呵呵地说道:“先让定海郡和象山郡打起来,打得两败俱伤,我们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接着,让官府和江湖互相敌视,杀伐不断。到那时,德山将军派大军西进,则东南沿海尽归我所有。”
    山田对着另一个人说道:“河川君,官府和江湖上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河川说道:“我们早就侦察清楚,从沿海到内陆,有宁国府、岐王府,宁国府江湖首领叫颜升,岐王府江湖首领叫房磐。颜升这个帮派的标记是桃花,房磐这个帮派的标记是树叶。我们派人盗走了宁国府的金印,藏在颜升家中;也盗出岐王府的金印,藏在房磐家中。金印被盗,知府岂能不查找?我们在现场留下线索和标记,官府只要追查,就自然找到颜升和房磐家中,到时候,颜升和房磐百口难辩,肯定会被抓走,江湖和官府的矛盾,就此产生。”
    颜升爬在房梁上,听得惊骇不已,此计实在太恶毒了。
    房间里,山田继续问道:“宁国府和岐王府的江湖首领家中,高手如云,防范严密,你们是如何把金印放进去的?”
    河川说:“宁国府江湖首领颜升家里出了大事。”
    房梁上的颜升听了后,悚然而惊。
    河川说:“颜升有个最小的徒弟,提出离开师门,按照江湖规矩,徒弟从师父家中盗走了一幅画,颜升要追赶徒弟,追回这幅画,否则徒弟就永远离开师父了,在江湖上另立门户。”
    山田道:“中国的很多规矩很奇怪。”
    河川说:“颜升是中国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他的很多故事在中国江湖上流传,江湖人叫他妙手空空,还有人叫他八臂哪吒,说的是他的手法变幻无穷,依我看来,他就是中国的角丸。”
    山田道:“德山将军来信,角丸今日已启程,从日本来中国。”
    河川喜形于色:“角丸来中国,则没有他拿不到的东西。”
    山田道:“角丸一出,谁可匹敌?角丸此次来中国,执行的是另一件异常重要的任务。这一切都是为了东南沿海大业。”
    颜升和滕雨在房梁上想听听日本神偷角丸来中国执行什么任务,可是,他们却不说了。河川接着说道:“颜升出门追赶背叛的徒弟,他的另一名女弟子也出门了,行踪不知。鸟无首不走,颜府陷入混乱,我们将宁国府金印放在颜府,颜府上下居然无人知晓。”
    颜升听得暗暗心惊,想不到他离开颜府后,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何蓉离开了,颜府也被人栽赃了。宁国府岂能一日无金印?追查下去,肯定会追到颜府。颜府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还有何蓉,她为什么要离开,她去了哪里?

    颜升正在想着,突然听到有个人走进了房间,他说:“树林里发现了一头毛驴。”
    颜升和滕雨暗暗心惊:坏了,坏了,黄昏时分,着急寻找那幅《雁荡山居图》,没有把毛驴藏好,现在露出了行藏。
    山田站起来说道:“好好搜查,一根稻草,一片树叶也不要放过。”
    房间里所有人都走出去,他们咚咚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荡,然后,愈来愈远。颜升和滕雨从房梁上轻轻跳下来,走到院子里。夜凉如水,月光如镜,他们跳起来,攀着椽头,爬上了房顶。
    从房顶向四周望去,看到村庄前后都有人站立,把守着道路。他们分成两拨,从村庄两边向中间搜索,甚至连墙头房顶也不放过。颜升和滕雨爬在房顶上,看着两群人愈来愈近,心急如焚。
    颜升对滕雨说:“你趴着别动,我把这些人引开。”
    滕雨说:“不,我引开,我年轻,跑得快。”
    颜升说:“你伤病未愈,不能奔跑。”
    两人正在争执,突然听到远处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唿哨声,然后,看到一个人从树枝上跳下来,像羚羊一样跑向前方。那群人大呼小叫着追了上去。
    清冷的月光照耀着十棵树,十棵树仅剩师徒两人,后半夜的风从遥远的旷野吹过来,吹到这片丘陵地带,突然就变得咆哮肆虐,似乎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过。
    颜升说:“是谁在一再帮助我们?”
    滕雨说:“是谁呀?”
    颜升说:“我在迎风寨找不到你,突然就看到了桃花标记,指引着我找到关押你的地方;我们在济世堂遭遇跟踪,楼顶上有日本人窥视,突然就射出了一支箭,穿喉而过,让日本人死于非命;现在,我们在十棵树命悬一线,突然就有人引走了敌人。这个人到底是谁呀?”
    滕雨问:“师父没和他打过照面?”
    颜升说:“从十棵树开始,我就感觉到背后有人跟踪,我就有意识地停下来,藏起来,等他出现,可是他好像知道我的想法,总是不愿现身。”
    滕雨说:“他可能有难言之隐。”
    颜升说:“是的,以后一定要找到机会,报答他。”
    滕雨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
    颜升说:“这件事情暂且放一放,现在有几件极为紧迫的事情,日本人设下圈套,借刀杀人,宁国府的我们危在旦夕,岐王府的房磐也有了灭顶之灾,定海郡和象山郡自相残杀,日本人的连环计策毒辣无比。”
    滕雨问:“定海郡和象山郡怎么会打起来?”
    颜升说:“当年,戚大帅看到朝廷军队昏聩腐败,不堪一战,就征得朝廷同意,编练民间武装,共同防御倭寇。东南沿海各郡各县自发组织,选聘骁勇之人,编训团练。其中,定海郡和象山郡的团练实力最为强大,有万人之多,而且战斗力最强,日本人最为忌惮。五年前,曾有一伙倭寇登陆台州府,烧杀抢掠,深入内地上百里。定海郡和象山郡各派一支上千人的武装,将倭寇赶尽杀绝。此后五年,东南沿海无战事。没想到,日本人现在又来了,布下阴谋诡计,要让团练自相残杀,自毁长城,然后他们趁虚而入,占领我东南沿海。”
    滕雨又问:“他们说的孟明是怎么回事?”
    颜升说:“孟明是个大英雄,他是象山郡义军的首领,听江湖上的朋友说,他精通阵法战法,为人正直豁达,象山郡的义军是一支令倭寇闻风丧胆的劲旅,他与倭寇大小战十余次,无一败绩,倭寇始终无法从象山郡上岸。他家在吉祥村,距离海岸数百里,然而,谁也想不到,日本人竟然乔装打扮,混进内陆,血洗吉祥村,杀害孟明全家,然后嫁祸给定海郡。此计太毒太毒。”
    滕雨说:“我上次还路过了吉祥村,村中炊烟袅袅,鸡犬之声相闻,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颜升说:“我在村口看到了你留下的标记。日本人在追赶你的途中,顺路血洗了吉祥村。”
    滕雨着急地问:“现在怎么办?”
    颜升说:“你赶快回宁国府,告诉全家人躲起来,不要和官府有任何冲突。我去岐王府,把这件事情告诉房磐,他们现在还蒙在鼓里。然后,我再赶到杭州府,把日本人挑拨离间两支义军的事情告诉知府,只要知府出面澄清,两支义军就不会自相残杀。”
    滕雨问道:“我们江湖人,不理朝堂事。师父为什么要这样做?何况我们颜府现在也面临危难。”
    颜升说:“个人的事,和国家的事不一样。我们在大明,可以做老荣;而倭寇来了,我们连老荣都做不上。倭寇血洗吉祥村,烧杀抢掠,村中无一活口,这是畜生都做不出的事情,如果倭寇占领我东南沿海,想想我大好河山会变成何等模样?”
    滕雨说:“徒弟懂了。”
    颜升说:“事不迟疑,现在就动身,一路都要多加小心。”
    第六节:何蓉 舟船遇险

    滕雨向西行走一日,看到一条大河汹涌澎湃,拦住去路,码头上人头攒动,都在等待过河。这条河叫赣江。
    河流上下近百里,只有这一处码头,而且渡船一天只有一趟,所以,渡口就变得极为热闹,一些生意人趁机在渡口开起店铺,卖饮食小吃的,卖土产杂货的,卖针头线脑的,开客栈住宿的,开窑子引客的,开赌场骗钱的……啥都有。
    滕雨走进一家饭馆,点了一碗牛肉面。牛肉面还没有端上来,突然从饭馆外走进了一个少年,一身短衣,戴着帽子,极为英俊挺拔。他的眼光在滕雨脸上一掠而过,突然露出欣喜的神情。滕雨觉得怪异,想要再仔细瞧他一眼,却发现他背对自己坐在墙角。
    码头穿流如梭,饭馆人来人往,滕雨也没有在意。他想:那少年肯定认错人了,认错人是常有的事情。
    吃完牛肉面后,滕雨走上大船,大船共分两层,楼上楼下快要坐满人。滕雨走上大船,走上了二层。低头一看,看到那个俊俏少年也上船了,坐在了一层。因为少年长得太英俊了,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他,但却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船家高喊:“开船了。”然后抽掉踏板,准备起航。岸上突然跑来了十几个人,一齐喊道:“等等,等等。”船家只好又搭上踏板,那七八个人走上了大船。滕雨定睛一看,突然大吃一惊,那是日本人和丐帮。其中的三个人他认识,分别是河川、潘家骥、贝人龙。
    日本人和丐帮一上船后,就在一层的人群中乱冲乱撞,四处查看寻找,被撞的人有的躲在一边,有的骂骂咧咧,他们也不以为意。滕雨看到一层的俊俏少年悄悄爬上了二层。
    日本人和丐帮来到楼梯口,即将爬上二层,滕雨紧张地思虑着退敌之策,突然看到有两个彪形大汉拦住了日本人和丐帮。潘家骥看到己方人数众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放倒那两个彪形大汉,然而,两个彪形大汉的身后又闪出了几个人,一个个横眉竖眼,凶神恶煞一般,潘家骥彻底气馁了,赶紧躲在河川身后。
    那群彪形大汉的后面又闪出了一个人,这人身材一点也不魁梧,但是飞扬跋扈,神情自负,那些彪形大汉看起来对他很畏惧。他约莫三十多岁,嘴边有一颗黑痣。
    黑痣对日本人和丐帮呵斥道:“哪里来的乌龟王八,在这里横行无法?”
    潘家骥仗着有日本人撑腰,就站在河川后面虚张声势:“你们是什么乌龟王八?”
    那群人中走出了一个彪形大汉,突然伸长手臂,对着潘家骥连打十几个耳光,潘家骥完全被打懵了,忘记了躲避。潘家骥后面走前一人,拉着彪形大汉的双肩,喊一声扛在背上,彪形大汉一条肥重的身体在他背上像陀螺一样旋转,那人又喊一声,将彪形大汉抛开,本来想把彪形大汉抛在江中,没想到彪形大汉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子,稳稳落在地上。
    人群发一声喊,自动闪开,中间的空甲板上只有对峙的两伙人。双方怒目而视,剑拔弩张,可谁也不敢抢先动手。
    @菂华在心 2017-10-15 12:23:09
    盘根错节,浑厚苍劲,奇险有趣。是我喜欢的风格。越来越好!
    县长骂老婆的话是不是粗俗了?觉得古代县官都是读书科举入仕,应该是比较文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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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兄弟阅读。
    县长的话,出版的时候改过来。
    河川说道:“大家萍水相逢,从无仇怨,恳请让条道,让我们上去。”
    黑痣傲慢地说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贝人龙觉得自己应该表现一下,于是说道:“我们有要事在身,你们是干什么的?”
    黑痣身边一条虬髯大汉哼哼两声,掏出一枚腰牌,在日本人和丐帮面前一晃说:“瞎了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日本人和丐帮一看,彻底蔫了,那面用铜制作的腰牌上,写着一个“押”字,原来他们是押解犯人的解差。可是犯人在哪里?日本人和丐帮放眼望去,没有看到一个戴着枷锁的人。
    滕雨在二层看到解差挡住了想要上楼的日本人和丐帮,松了一口气。可是,这些解差押解的犯人在哪里?滕雨放眼望去,二层也没有一个戴枷锁的人。

    河川带着他们的人退回来,退到了船头,他们头对头,窃窃私语。潘家骥和贝人龙的眼睛一直望着楼梯,防备有人从楼梯走下来。
    过了一会儿,河川站起身来,走到黑痣面前,态度极为谦恭。黑痣一脸冰霜,斜睨着他,满眼都是不屑。
    河川的手伸进口袋里,掏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张银票,他塞进河川的口袋里,涎着脸,谄媚地笑着:“弟兄们公务在身,辛苦了,买杯酒吃。”他说完后,就回到了船头。
    河川一离开,黑痣就从口袋里取出那张银票,看了一眼,就两眼放光。他把这张银票折好,放在内衣口袋里,小心地压了压。船头上,河川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这一切,却装着没看到。
    又过了一会儿,虬髯大汉走到船头,对闭目养神的河川说:“我们头儿叫你过去。”
    河川站起身,跟在虬髯大汉的身后,走到楼梯旁。黑痣换了一张面孔,他和颜悦色地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河川说:“我家有一名奴仆,偷走祖传宝贝,我们一路跟踪,看到他跑上了这条船,我带着奴仆,想在船上找到他。”
    黑痣让开路说:“你们上去吧。”

    潘家骥和贝人龙带着几个人留在一层,监视着楼梯,河川带着另外几个人走上楼梯。滕雨知道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他向四周观望,寻找着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
    突然那名英俊少年一晃而过,他站在河川等人的面前说:“本少爷在这里,有本事,就来抓本少爷。”然后转头就跑。
    河川等人大呼小叫:“别跑,终于找到了你。”“抓住你碎尸万段。”他们闹嚷嚷地追上去。
    英俊少年在人群中左一拐,右一拐,人群大乱,四散逃奔。河川他们明明看到距离少年只有三四丈远,可就是抓不住他。他们闹嚷嚷地追到船尾,突然止住了脚步。英俊少年逃进了女厕里。
    河川犹豫着众目睽睽之下该不该进女厕,那几个人也在犹豫着,他们犹豫来犹豫去,就决定等在女厕门口,反正他总会出来的,如果他不出来再进去捉拿。英俊少年来到这里,已成瓮中之鳖。
    二层所有人都望着女厕。他们看到那些如厕的女人,一个个从厕所里走出来。最后走出的是一个异常美丽的女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流溢着女人的娇媚,所有人都惊呆了。
    滕雨也惊呆了,那是师姐何蓉。
    何蓉从二层走过,所有人都主动给她让出一条路,她谁也没有看,而所有人却都看着她。她的眼睛像暗夜中的寒星一样明亮闪烁,她的皮肤像天空中的云朵一样洁白柔软,人人心中都叹一口气:世间真有美若天仙的女子。
    何蓉笑语盈盈地走过二层,然后沿着木头旋梯走下来,在旋梯口,她看到虬髯大汉一双铃铛一样的眼睛等着自己,就走上去,右手摸着虬髯大汉的胡子说:“胡子这么长,你怎么吃饭?”
    解差们看到何蓉晶莹剔透,纯洁无瑕,一齐朗声大笑起来。围观的人也全都笑了起来。
    何蓉走到一层后,继续向前走,走到了船头。潘家骥看到何蓉走过来,张开的嘴巴半天合不拢,一滴透明的涎水挂在嘴角摇摇欲坠。何蓉站在船头,江风吹过来,她满头乌发飘散,如同翻腾不绝的云朵,潘家骥喃喃自语:“我的天哪,我的天哪。”

    河川带着几个人一直守候在厕所门外,他们守株待兔一样守候了很长时间,看到厕所里再没有人走出,就闹嚷嚷地冲进去,可是,厕所里空无一人。他们头伸出窗外,看着汹涌激荡的江水,如同万千猛兽奔腾咆哮,于是断定那个英俊少年金蝉脱壳,装扮成了女人,回到了船上。
    他们在船上,观察着一个个女人,遇到哪个长相粗鲁的女人,就分外留意。在一层,他们看到有一个女人尽管穿着花布衣服,但是手脚粗大,指节凸出,身材挺拔,越看越像是那个他们一路追踪的英俊少年,就围上去盘问。女人看到他们,惊慌不已,赶紧低垂着头,他们看到女人的表情,越发相信她就是男扮女装的,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他们伸手拉女人,女人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女人尖叫甫停,他们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虎吼:“奶奶个熊,干什么?”一个威风凛凛的大汉,满头乱发,手持鱼叉,站在他们的身后,鱼叉的叉尖对准了他们的脖子。大汉的后面,高高低低站起了好几个人,一个个都手持鱼叉,凶悍异常。
    河川感觉到这时候不能示弱,他挺着胸脯说:“这个男人假扮成女人,偷了我家的传世珍宝,我们要带走。”
    满头乱发的男人喊道:“去你娘的蛋,再胡咧咧,老子一叉捅进你的嘴里。”
    河川不依不饶,手下那些人也来拉开架势,想要和这群拿鱼叉的人厮杀。吵闹声吸引来了潘家骥和贝人龙那几个坐在船头监视的人,河川看到自己这边人数增多,有了胆气,一定要带走他认为的男扮女装的人,满头乱发的男人喊道:“谁敢碰她一指头,老子在他脸上戳三个透明窟窿。”河川他们看到这几个人手中明晃晃的鱼叉,也不敢造次,只敢虚张声势地叫嚣。
    双方僵直不下时,船老大来了,他对着两边都鞠躬作揖,笑脸相陪。他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河川说,这个女人是从他家逃出的家奴,偷了他家的祖传宝贝,穿着女人的衣服,躲在船上。
    船老大对河川陪着笑脸说:“客官真会说笑话,这女人和她男人在赣江上打渔为生,天天坐我的船去集市上卖,怎么会是你家的家奴,又怎么会男扮女装?”
    河川听到船老大这么说,赶紧灰溜溜走了。

    船上暂时宁静。
    潘家骥一直惦记着那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他对河川说要去解手,离开了日本人和丐帮,他在船上四处乱窜,寻找那个女子。
    在二层,那个女子被他找到了,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们笑逐颜开,神情亲昵。
    潘家骥妒火中烧,他咬着牙关走前两步,刚好那个男人扭过头来,他一看,大吃一惊,这不就是那个从迎风寨逃走的小子吗?
    那个人就是滕雨,他和师姐何蓉在渡船上相见,惊喜不已。他没有想到师姐会在这里出现。
    何蓉说:“那天晚上,你出了颜府后,师父就去追赶了,我放心不下你,也一路追过来。”
    滕雨说:“怪不得师父说他一路上感觉身后有人,他绝对想不到是你。”
    何蓉说:“你们先后去了十棵树、吉祥村、迎风寨、济世堂,我全都知道。”
    滕雨问:“在迎风寨留下桃花标记,让师父找到我的藏身之地,一定是你了?”
    何蓉说:“不是我。”
    滕雨又问:“在济世堂箭射偷窥的日本人,肯定是你了?”
    何蓉说:“也不是我。”
    滕雨接着问:“在十棵树引开日本人和丐帮的,是不是你?”
    何蓉说:“那是我。”
    滕雨又问:“在十棵树房顶上取走《雁荡山居图》的,是不是你?”
    何蓉说:“不是我。”
    滕雨手脚冰凉,凄然说道:“我卧底三年,就是为了这幅《雁荡山居图》,没想到,刚刚得手,又失去了。”
    何蓉安慰说:“不要紧,有我在,我们一起寻找,一定能找到的。”

    何蓉刚刚说完,河川就带着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河川的身边站着满脸幸灾乐祸的潘家骥。
    潘家骥看着滕雨,洋洋得意地说:“小子,你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乖乖跟着大爷们回去吧。”
    潘家骥和贝人龙上前拉扯滕雨,滕雨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腰牌,他们看到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押”,他们像被火烫了一样,赶紧退后两步。
    滕雨一声不吭,又将腰牌收回腰间的衣服里。

    潘家骥在河川耳边私语几句,河川心有不甘地转身离开,他们对这枚腰牌心存忌惮。
    河川带着那群人顺着旋梯慢慢走下去,他们用异样的眼光望着旋梯口那几名解差,灰溜溜地回到了船头。
    潘家骥说:“那小子原来和旋梯口这几个是一伙的。”
    河川说:“事情复杂了。那小子知道我们的秘密,这几个解差肯定也知道,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知道。”
    潘家骥忧心忡忡地问道:“那怎么办?”
    河川恶狠狠地说:“先下手为强,干掉这些解差。”

    滕雨身上怎么会有解差的腰牌?
    就在刚才,何蓉走下二层,右手摸着虬髯大汉的胡子说“胡子这么长,你怎么吃饭”的时候,左手解下了他的腰牌,装进了口袋。然后,她交给了滕雨。
    潘家骥又走上了二层。从他看到何蓉的第一眼起,就再也割舍不下了,他的眼中满是何蓉,他的心中装满何蓉,他实在无法想象,人世间居然有这么美丽的女子,美丽得就像天边的星星,看得见,摸不着,令他非常气馁。
    尽管他认为和何蓉在一起的滕雨是解差,尽管他认为这些解差都知道了丐帮和日本人勾结的秘密,尽管他认为丐帮的灭亡只在旦夕,但是,他仍然不由自主地走上二层,想找到何蓉,哪怕多看她一眼,也心满意足。
    这次,他惊奇地发现,何蓉和几个女人坐在一起,她们唧唧喳喳地让何蓉算命,只要报上生辰八字,何蓉就说出她家在哪个方向,家里有几口人,父母是否健在……那些女人连声说:“太准了,太准了。”【注】
    何蓉的身前围了一群人,他们都饶有兴趣地看着何蓉算命,潘家骥也凑上前去,挤进人群里,别人在看算命,而他在看何蓉,何蓉长长的睫毛,白白的牙齿,让他意乱神迷,何蓉的声音像铃铛脆响,他根本不知道何蓉在什么,他只是在听何蓉的声音。
    突然,何蓉对着潘家骥伸出手来,说道:“这位客官,请拉我一把。”
    潘家骥大喜过望,他伸出手臂抓住了何蓉的手腕,拉着何蓉站起来。何蓉站起来后,他还如同在云端里徜徉,头脑里晕晕乎乎,他的手掌里好长时间都保留着何蓉肌肤那种柔滑如凝脂的感觉。
    何蓉走到了一层。
    何蓉走到了那群渔夫中间,和他们打着招呼,渔夫们憨厚地笑着。何蓉和渔夫的妻子聊天,那个长相酷似男人的妻子性格开朗,她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和何蓉喜笑颜开,显得异常亲密。
    何蓉站起来,走上了二层。日本人和丐帮在一层船头,大家自觉离他们远远地,和往日每次渡河一样,船上依然充溢着欢声笑语。

    突然,一层满头乱发的渔夫高喊:“我的钱袋呢?我的钱袋呢?”
    渔夫的钱袋丢失了,满船的人都激动地猜测关注,渔夫每天坐着这艘大船来往于赣江两岸,把每天辛辛苦苦打到的鱼运到对岸,卖鱼换钱,养家糊口,他今天卖鱼的钱丢失了,明天可能就揭不开锅。有人关切地对渔夫说:“再找找,再找找。”有人愤怒地骂着窃贼。
    何蓉从二层走到了一层,她说:“我来算上一卦。”
    何蓉口中念念有词:“山生水,水生烟,世间万物有因缘。不在你处在他处,万物不会烟霞散……”她别念叨着,边掐算着自己的手指。最后,她指着渔夫妻子说:“在她身上。”
    渔夫妻子满脸懵懂,她说:“我没有啊,没有啊。”
    何蓉指着她的裤子口袋说:“在这里面。”
    渔夫妻子的手不由自主伸进裤子口袋里,掏出来的时候,手掌中多了一个小布袋,渔夫一看到,就喜形于色:“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他一把抢过去,打开后,看到里面有几张纸币。
    渔夫说:“看我这记性,明明交给了你,咋就想不起来。”
    渔夫的钱袋找到了,围观的人群也就散开了,人人都对何蓉的神算惊讶不已。
    【注】算命的秘诀,李幺傻在《江湖三十年》中写得非常详细。算命先生一见到你,能够说出你的家庭情况,准确说出你的过去,这都是有窍门的。空子无法懂得这里面的秘密,所以把算命先生称为神算。江湖人把不懂江湖秘密的人,统一称为空子。
    渔夫这边的风波静息了,旋梯口的风波又起了。
    满船的人都来看何蓉算卦,拥挤的人群冲撞了那几个解差,虬髯大汉和人群吵了起来,人群里有人说:“嫌拥挤,你自个包船去。”
    虬髯大汉大怒,呵斥道:“你知道爷爷是干啥的?”
    人群里有人说:“干啥的?我看你满脸横肉,像杀猪的。”
    虬髯大汉感觉自己受了屈辱,他的手掌摸向腰间,想拿出腰牌吓唬吓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百姓,可是,他的脸色变了,腰牌不见了。他再摸了摸,还是没有腰牌。
    虬髯大汉顾不上再和人吵架,他走到黑痣面前,悄声说:“船上有贼。”
    黑痣勃然变色,

    解差的腰牌,就是士兵手中的刀枪,就是官府的金印,解差丢失了腰牌,比丢掉了性命还重要。
    但是,此事不能声张出去,声张出去,解差们的脸面就丢到了地上,弄脏了,再也捡不起来。这艘大船上,少说也有几百人,小小的腰牌丢失了,就像一枚绣花针丢在了大海里,怎么能找回来?但是,解差们又不能不找,不找,回去就没法交差。
    黑痣说:“把那个女人叫过来。”
    何蓉落落大方地站在黑痣的面前。她依然眉目含笑,好像什么事情也不知道。
    黑痣悄声说:“我们丢失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请神仙算了一卦。”
    何蓉问:“这件东西是方是圆?是黑是白?”
    黑痣说:“圆的,铜的。”
    何蓉又问:“这件东西是光滑的,还是有字的?”
    黑痣说:“有一个字。”
    何蓉口中又念念有词:“圆如珠玉遍地走,金光闪闪不停留,朱雀玄武在四方,万丈平地起高楼。”他边念叨着,边掐算着手指,然后说:“丢失的东西在西方极地。”
    大船从赣江东岸开往西岸,西方极地那就是最西边的船头。船头上坐着的,正是那群日本人和丐帮。
    黑痣收了河川的贿赂,他正在犹豫着怎么和河川交涉腰牌的事情,虬髯大汉已经忍不住了,他冲向船头,怒气冲冲地指着他们喊道:“妈那个巴子的,谁偷了老子的东西。”
    几个日本人一路都在忍气吞声,现在看到虬髯大汉又在找茬,他们纷纷跳起来。这边解差看到船头形势突变,也纷纷跑过去,双方又剑拔弩张,情势一触即发。
    二层上,滕雨看着船头发生的一切,心花怒放。他暗自思忖:师姐的技艺,远远在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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