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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寻心记——梦中的那些事儿[第6页]

作者:莫雨2020
首页 上一页[5] 本页[6] 下一页[7] 尾页[15]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赤鳞兽横刀当胸傲然道:“你是主我是客,我让你先进招。”

    阴山王也不客气,怒吼一声一剑刺去,赤鳞兽见来势凶猛也不敢怠慢,急挥刀相迎。阴山王深知魔刀之利,迅速抽剑回来,双脚一跺跳到空中,从上而下向赤鳞兽刺去,显然他已看出上方才是赤鳞兽的最弱的位置。

    不过赤鳞兽毕竟是不多见的战斗型异兽,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恶斗才能活到今天,反应极快,仰头对圣王吐出一团烈火。圣王也非等闲,忽而消失不见,用的应该还是那断日功。

    赤鳞兽已经见识过这招,所以并不惊惧,舞动魔刃紧守头上方位,不给圣王可乘之机。圣王见他守得严密便撤功现身,口念真言,浑身上下立时放出万道青光,喝了句:“止!”赤鳞兽顿时被制,动弹不得。

    “你虽有几分蛮力,毕竟只是披毛带甲之辈,连困兽咒都受不住,”圣王得意洋洋地落了地,持剑来到它面前,“孽畜吃我一剑!”说罢举剑便刺。

    大家见圣王即将取胜,纷纷欢呼起来。可我却感觉赤鳞兽绝不会如此孱弱,我见过无数恶禽灵兽,知道这些东西力大无穷,很少有法术能够制服,它一定是装的。

    果不其然,在盘龙剑就要刺入赤鳞兽前胸时,它猛然大喝一声,一道红光从口中喷出,直奔圣王面门而去。赤鳞兽当然没被制住,它只是想借机把圣王引过来,打他个出其不意。

    这倒不是因为它智力有多高,只是无数次实战教给它的经验罢了。

    圣王的反应也不慢,身子一矮躲了过去,红光便射在人群中,几人躲闪不及立被枭首,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赤鳞兽占了先机岂肯放过,手中淬血魔刃舞得上下翻飞,杀得圣王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频频向后退去。

    看着圣王狼狈的样子我不禁心生疑惑:怎么没见他手下四圣将(此时我还不是黑风将军),十六坛主出来助阵,还有十万阴兵也不知去向,难道圣王心知他们远非赤鳞兽敌手,不忍他们前来送死?可圣王平素阴险毒辣,残忍嗜杀,怎么会有这样的慈悲心肠?更何况他一旦失败被此猛兽夺了城,那些人也活不了。
    赤鳞兽刀法并不高明,但实战经验丰富,加上自身拥有野兽的力量,多少弥补了招式上的不足;圣王剑法严整,攻守有度,显是受过名师指点,只是始终不敢碰触魔刀,所以只能苦苦支撑。

    赤鳞兽越打越起劲,偌大的广场上满是红光,空气也随之炙热起来,逼得众人不断后退。又斗了一会,圣王的身法渐渐缓了下来,看来是气力跟不上了,咬牙又过几招,不知怎的门户大开,赤鳞兽魔刃一闪,嚓地一下将圣王头颅斩落在地,只剩身子立在地上。

    顿时广场上一片死寂,谁也不敢相信平日高高在上的阴山王这么轻易就被杀掉了。我潜心一查便知这不过是他的金蝉脱壳法,被砍头的只是他一层表皮,真身已经飞了上去。

    赤鳞兽很快也察觉自己杀的不是圣王,高声喝道:“好家伙,和你赤鳞爷爷玩金蝉脱壳?赶快现身,别做缩头乌龟!”说罢高擎魔刃,严阵以待。

    “畜生我在这,有本事上来!”空中传来圣王那庄严的声音,大家仰头望去,只见圣王立在云端,重重青光护体,并没有受伤,众人不禁又是一阵欢呼。

    赤鳞兽一声怒喝,离开地面向圣王迎去。圣王亦举剑相迎,二人在空中又斗在一处。圣王毕竟实力和力气都要差一些,兵刃也吃亏,几招过后就已险象环生,赤鳞兽越斗越猛,眼见圣王挺不过十招了。

    “孽畜休伤我夫!”远方传来一声娇喝,一朵巨大的黑色莲花极速飞来,一位端庄美丽的中年妇人站在莲上,圆睁美目,瞬间已来到二人面前。

    此人我并未见过,但从她仪态举止及对圣王的称呼来看,她正是那神秘莫测的阴山圣母。

    二人闻声罢斗,圣王怕赤鳞兽伤了圣母,挡在她面前关切地问:“这里如此危险,你怎么来了?”

    “你我二人本应同生共死,我怎忍让夫君一人对此凶兽?”圣母含情脉脉地说,声音婉转动听,如人间十七八的少女。

    “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阴山圣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赤鳞兽一双火眼色眯眯地盯着圣母:“良禽择木而栖,待我杀了你夫君你就跟了我吧,保你受无穷富贵。”
    “呸,你算什么东西,”圣母忽然改颜换色,“连我夫君一根脚趾都比不上,趁早束手就擒,否则让你灰飞烟灭!”

    “哈哈,”赤鳞兽并不恼怒,开始摆事实讲道理:“我盯阴山城多年,除你夫外城中无人能接我一招。便是你夫和我也差着万载道行,方才若不是你突然赶来,他已做了刀下之鬼!你还是乖乖从我吧,我可是等不及了!”

    赤鳞兽功力虽高,可毕竟只是野兽,道德水准相当低下,居然当众出言调戏圣母。圣王如何能忍,浑身青芒暴射,盘龙剑白虹一样刺向怪兽,盛怒之下他战力暴长,剑剑凶狠难挡。赤鳞兽也想在美人面前卖弄一下,一时竟打得难分难解。

    十招过后圣王就抵挡不住了,周身被魔刃的红光死死笼住,再想用金蝉脱壳也没有机会了。赤鳞兽越打越快,恨不得马上把他劈成两半,好早点占有属于他的一切。

    见夫君已露败相,圣母闭目念诵真言,身体慢慢离开莲花悬在空中,脚下黑莲随咒声急速转动起来,几十片莲瓣不断向外倒下,形状也变得越来越尖,如几十把黑黝黝的钢刃。

    一段咒语很快念完,圣母高呼一声去,黑莲如陀螺般旋转着向赤鳞兽和阴山王飞去,阴山王早有准备,猛然向上一蹿避让过去。赤鳞兽想躲已是不及,不过也不惧怕,嘿嘿一笑举刀向黑莲劈去,一道红光闪过,黑莲已被劈成两半,从空中掉落下来摔在广场上。

    “亏你是一城之主,居然要老婆帮忙,”赤鳞兽开始打击圣王自尊心,“此等雕虫小技能奈我何?还有什么本事快快拿出来吧!”不知为何他并未趁机出手,似乎还想多羞辱下圣王。

    圣王满脸汗水,同圣母按落云头,百余卫兵冲上来将二人紧紧护在中心。

    看来他是真没辙了。可为何不召唤诸位将军坛主,怎么不调集十万阴兵一起上?恶兽虽勇毕竟寡不敌众,十万人排队让它杀也得杀一阵子,待它元气大损后圣王再上也行啊。

    正胡乱琢磨着,一个青衣女子从人群中走出,用清脆的声音高声宣布:“传二圣口谕:城中百姓,无论男女,不分老少,若有勇者,除此邪兽,二圣甘愿,另起圣宫,千秋万载,共治王城!”
    我环视一圈,围观的人越聚越多,黑压压地一眼望不到边,不过还是不见四位将军和十六坛主的身影。

    眼前这些人加起来恐怕也不是赤鳞兽的对手,何况其中一人了。见无人应战,圣王示意青衣女加大悬赏力度,青衣女点点头又开口道:“若有男子,杀兽解困,公主绮月,许之为妻。若有女子,灭除邪兽,收为义女,王城半分。”

    绮月,绮月,我心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我找的你好苦。

    这时赤鳞兽也落了地,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也不急着杀圣王,而是和我一样四下观望,看来也想知道在这样巨大的诱惑下有没有人敢于向它发起挑战。

    “我来试试看,”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从人群中挤出来,先对圣王圣母深施一礼,然后大喇喇来到赤鳞兽面前,从腰间解下一条软剑,提剑指着赤鳞兽道:“在下阴山小圣白阳公子,向你讨教几招!”不等赤鳞兽回答,剑身一抖便向它面门刺去。

    赤鳞兽微微一笑,张开大嘴一口咬住软剑,稍一用力连人带剑扯了过来。白阳公子急忙撒手撤剑,左手一扬打过一件暗器,赤鳞兽一把接在手中,轰地一声闷响,暗器居然在他手心炸开了,顿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将赤鳞兽生生吞没。看来这小子还是有点本事的。

    烟火很快消散,赤鳞兽巍然不动,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白阳公子一下慌了,结结巴巴地说:“你居然连白阳弹都不怕,这一阵在下输了。”说完转身就往人群中跑,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一道红光闪过,白阳公子竟被魔刀斩得粉碎,残骸散落一地。

    “还有么?”赤鳞兽得意洋洋地转了一圈,寻找着下一个对手,“还有送死的么?”人群一片静寂,白阳公子的死法实在恐怖,没人想步其后尘。

    赤鳞兽连问数声仍无人迎战,便来到圣王圣母面前,手中魔刃一抖:“阴山王,方才我早可杀你,只念你是一城之主,又喜你夫人美色,才允你用尽手段。现在你还有何能?”说完高举魔刃作势劈下,圣王自知难逃,也不举剑,竟闭目待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极速向赤鳞兽袭来,它忙抡刀抵挡,啪地一声脆响,一物被它打落在地,居然是一根精美的银钗。
    “你这畜生休要猖獗!”只听一声娇喝,一个美艳绝伦的少女从空中翩然而降,落在赤鳞兽和圣王之间。她身着银丝雪衣,白羽散烟裤,足踏淡白登云靴,通身雪白,一张俏脸晶莹如玉,一双妙目含烟带雾,美得天塌地陷,美得动地惊天,正是圣王圣母唯一的女儿绮月公主。

    赤鳞兽见阻止它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妙人,眼都直了,流着口水问:“你就是圣王之女?”

    绮月横眉立目瞪着它:“是。你为何无故犯我王城?”

    赤鳞兽淫笑道:“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嘛小美人,不对,是你和你妈,都好,都美,爷爷我全都要!”

    绮月贵为公主如何听过这样粗俗不堪之语,被气得满脸通红,玉手一晃凭空多出一根黝黑的长刺,对准赤鳞兽咽喉便刺。

    我暗叫不好,绮月一介女流如何敌得过这头万年难遇的恶兽?看来阴山王确已黔驴技穷,眼见爱女出手也不阻止,这不是让她送死么?

    如果说刚才我可以不动声色地混在人群中看热闹,现在却不行了,因为绮月公主身上有我至关重要的东西。不待赤鳞兽挥刀,我已暗运神功,悄无声息地来到赤鳞兽背后,伸手一抓将他轻轻提起远远扔在后面,绮月收力不及,手中黑刺仍向我刺来,我两根手指一夹,那刺如同扎在玄石上一下样,再也动不得分毫。

    “你是谁?”绮月和赤鳞兽一同问道。我转过身去看着赤鳞兽,微微一笑道:“我大概是你祖宗。”

    “你找死!”赤鳞兽怒极,高举魔刃作势上前劈我,但却没有动,毕竟不是谁都能把它扔出去的。

    我略一点头:“是,的确找死,但不是我。”言罢抽剑在手。这把剑通体黝黑晶莹似玉,在昏黄的日光下泛着摄人的寒光。
    “你,你想怎样?”赤鳞兽游荡数万载阅历极广,一见我手中黑剑,已知是天地间极稀罕的重宝,不禁有些心虚。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暂时不想杀你,你快快离去,别误我大事。”这话不想被别人听见,声音压得很低,只望它能知难而退。

    它嘿嘿冷笑道:“自入世起我灭国无数,吃人无算,一座小小的阴山城本算不得什么,大不了再找个也是一样。但刚见了两个玉人已动我心,今番要定了!”说罢完浑身腾起殷红的烈火,比刚才和圣王交手时猛烈十倍不止,围观百姓纷纷向后退去,广场上的空间一下子大了一倍。

    “行,那你试试吧。”我并不在意它的变化,手中宝剑一横,凝神以待。

    赤鳞兽欲火攻心,高声怪叫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没说的,快来祭我血刀吧!”说完一刀劈来。我凝神一看,刃上竟困着无数幽魂,一股深沉的怨气让我呼吸为之一滞,忙举剑相迎,刀剑相交,天震地动,巨大的灵力向四外荡去,掀翻了广场上无数的围观者。

    这一下让我吃惊不小,我虽知淬血魔刃非同小可,但万没想到居然可以挡得住我的宝剑;赤鳞兽也是满脸惊异之色,他也没想到王城之中还有我这样的人物。

    赤鳞兽自恃身强力大,一刀接一刀地狠命砸下,我一剑剑轻描淡写地化解,心想你不是力大无穷么?我就和你比比力量,让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砸了几下后,赤鳞兽些不耐烦,又张开嘴喷出一道火蛇直奔我面门而来。我立剑一挡,那火便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赤鳞兽见没有效果,腮帮一鼓收了火,高举左手念念有词,乌蒙蒙的天空忽然亮了起来。我抬头一看,一条巨大的火龙出现在头顶,瞪着两只灯笼大小的眼睛,两根龙须不停抖动,好像随时准备冲下来。

    我运神观之不禁一笑,原来这条龙虽然威武,却是假象并无实质,是他招来让我分神的。
    赤鳞兽趁我抬头看龙之际,轻飘飘地一刀刺过来,我早有防备,漫不经心地一挡,谁知这次它居然用上十分气力,巨大的能量让我为之一震,忙催真元相抵。两股真力一激,轰地一声巨响,脚下的青砖纷纷碎裂。

    我想抽剑进招,不想淬血魔刃居然有强大的吸力,手中剑竟然撤不回来。与此同时赤鳞兽的真元源源不断袭来,我胸口一紧暗叫不妙,只能提气相迎。

    看刚才它和圣王拼斗感觉它实力不及我十分之一,可现在竟如换了个人,一股蛮荒粗暴的真元绵绵不绝,一时竟和我难分高下。

    难道这怪物一直在韬光养晦,隐藏实力?它的真元越来越强,很快我已汗如雨下,照这样下去再有一刻钟就会吐血而亡。没办法,我只能暗中打开一道禁制,将自己力量瞬间提升数倍,自身真力反压过去,赤鳞兽的真元立刻被死死压制,被压得口鼻喷火直翻白眼,看样子他反而要会力竭而亡。

    初来王城时因自身气息太盛,恐为人所知,所以给自己加了三层禁制,封住了几乎全部气息,这样才能瞒过圣王和城中几个高灵在此隐居。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也顾不得许多,强开一道禁制,将自己的力量释放一部分,先干掉赤鳞兽再说。

    赤鳞兽在重压之下再也支撑不住,想逃又逃不掉,表情无比狰狞,眼看就要粉身碎骨了。我心中暗喜不断加力,打算直接结果它。

    就在即将取胜的时候,忽然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袭来,通过气息已知这是阴山王,而且力量也比刚才和赤鳞兽打斗时强了十倍不止,看来他也隐藏了自己真正实力。难道阴山王对我的存在已有所察觉,想借机消灭我?

    这股力量和赤鳞兽相若,又是偷袭,我再开一道禁制已然不及,当下微动心念,一只巨大的白鸟从我背上浮出,振开双翅护住了我,口中吐出一颗圆溜溜,光彩四射的珠子向阴山王面门打去。

    我虽然对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但无数场恶战也让我学会了小心谨慎,而且又加了三道禁制,不能不有所提防。所以临行前将自己最得力的白鹏也带了过来,封在自己背后以备不测,今日果然派上了用场。
    这只白鹏也是个极有来历的灵禽,比赤鳞兽这种垃圾高级太多。它本是世间一只恶鸟,生于混元太初时,吸天地灵气,纳日精月华而成圣。因强而恶,不知吞食了多少生灵。后运尽逢劫,无数云宫神将前去讨伐,它凭体内一颗日月宝珠连伤七十二名云将,也不逃走,反恃勇直冲云宫,妄图改天换日,自为帝君。

    我奉云宫帝君之命前去降它。那时我力量还未受损,数招内便占据上风,打得它白羽乱飞极是狼狈。它见非我敌手,又吐宝珠打我,我挥剑就劈,那珠外壁极坚,不仅不破珠内浊气还将宝剑滞住。无奈之下我只能用全身真力硬接此珠,打得我七荤八素口吐鲜血,差点晕厥过去。

    白鹏甚是得意,不断高鸣振翅,一时云宫震动,天昏地暗。我见云宫危急,只好用出自己的绝招:弑魔一剑。

    这招法名字虽然很俗,却有开天辟地之力。我师父嘱咐过我,此招威力太过,三界之内几乎无人可挡,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用。所以出师以来还没用过,白鹏是第一个逼我用它的敌人。

    它的日月宝珠虽强,可再强百倍也抵不过弑魔一剑,顿时碎裂,里面被囚困的无数生灵纷纷逃出,白鹏的力量九成靠这日月珠,珠子一碎力量尽失,很快被我所擒。

    帝君万分震怒,想要将它千刀万剐。它颇有悔意,不住哀鸣,我爱它雄骏,便替它求情,帝君见它气数未尽,也就同意免它一死,抽去它头顶神羽代罚。

    我怕它再犯上作乱,便将其留在身边做了一名云将,用正法感化。好在它有冰心一片,一段时间后终于邪气尽除,同我一起斩除妖孽,替天行道。只是它那颗无敌的日月珠被我毁去,只能重新凝结,刚才它吐的就是新长出的日月珠,因为不再吃人,所以成长缓慢,和从前比威势已百不足一,饶是如此,对付阴山王这种级别的人物还是绰绰有余。

    阴山王万没想到我还有只白鹏护体,日月珠速度又快,想躲已是不及,眼见珠子就要打到他面门之上,却一下停住了,在空中滴溜溜转着,就是不肯向前。
    我略想一下便知其故,定是阴山王体内有我的气息,日月珠是个识主的宝贝,所以打不过去。

    圣王阴阴一笑,一掌拍出,日月珠光华暴射,生受了这一掌。白鹏一扇翅膀,催动珠子再次打向圣王,然而还是打不过去,只在他面前不停旋转。

    圣王举剑劈向日月珠,珠子极是灵动,立刻飞回白鹏口中。白鹏振翅飞起,一双利爪向圣王抓去,圣王挥剑相迎,一鸟一人便缠斗起来。

    与此同时,赤鳞兽在我的重压之下已是强弩之末,口中呵呵有声,眼看就要被我凌厉无比的真元打得灰飞烟灭。

    我正要加力结果它,忽觉脑后生风,扭头一看,左护法巨力神君单手持斧正向我劈来。他身形虽大但层次甚低,我腾出右手一拳打去,巨力神君被拳风一激,庞大的身躯顿如一片树叶向后飞去,扑通一声摔在人群之中。

    这时白鹏也占尽上风,阴山王脸上身上满是抓痕,鲜血直流,不过仍在发狠死斗。

    赤鳞兽的好运到头了,我稍一加力,嘎嘣一声响,它双手尽断,胸口被我雄劲的真力炸出个大窟窿。

    它虽然骁勇健壮也抵受不住,轰然倒地。见它一时缓不过来,我马上回身对付阴山王。不过看情形已经不用我出手了,在白鹏凶猛的攻击下,阴山王破绽百出剑法散乱,浑身是血狼狈不堪。

    “白鹏将住手,”我见胜局已定,便命它停止进攻。白鹏一声清啸,飞到我的肩膀上。

    “见汝城危急我大义出手,你为何要偷袭我?”我非常不爽,质问道。

    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冷笑道:“你隐息潜入我王城之中,又是意欲何为?”

    “自然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你别转移话题,我就问你为何要恩将仇报?这是你们家传统?”我又想起一事,怒火更盛。

    “少说废话,不是要取你的东西么?有本事来拿吧。”他死鸭子嘴硬,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手中盘龙剑不住颤抖,显已受了重伤。

    “好,那你引颈受戮吧!”我提剑向他冲去,阴山王本就和我相去甚远,再加有伤,两剑刚一相交他的剑便被震飞,我的黑剑瞬时顶在他咽喉之上。

    “如今怎么说?”我在思考是马上捅死他还是先抽筋再捅死他。

    “我深知你,你却不知我,”阴山王安然道:“要杀就杀,别废话!”

    “好,那就如你所愿。”他害我不浅,本想在阴山城万民面前让他好好丢丢脸,可他居然出言激我,我心想你都不怕死我还怕杀么?黑剑向前一递就要结果他。

    这时我才发现的确不了解他,因为杀不了他。黑剑刚一接触到他的脖颈,一股难以描述的巨大力量瞬间将我制住,浑身上下连一根汗毛都动弹不得,这力量无比阴祟邪恶,又大得难以想象,甚至连云宫帝君都没这样大的力量。
    在这股阴力的庇佑下,阴山王的伤口也神奇般愈合了,浑身散出淡金色的光芒,气息比刚才更加凌厉,残缺不全的赤鳞兽居然也爬了起来,鬼魅一样地来到我身后。

    “你怎么不动手,”阴山王明知故问,:“来啊,杀我啊!”作为一城之主,看起来居然很贱。

    此时我就算冲开其余两道禁制将力量提升十倍,也绝无法和这股巨力抗衡,何况现在连小指都动弹不得,呼吸都是被动的,哪有力气冲禁呢?

    “哎呦看来是动不了了?”阴山王一掌向我拍来,掌力远比方才刚猛,可我还是动不了,只能睁着眼等死。

    肩头的白鹏也被这神秘的力量所禁锢,丝毫动弹不得,它护主心切,动念将日月珠直接破开前胸弹出,阴山王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珠上,宝珠承受不住反打回来,正中鹏身,打得它白羽乱飞,轻飘飘落在地上,不知生死。

    “好家伙,真有不怕死的。现在没人帮你了吧,北天侯,别怪我心狠手辣,你这是自作自受!”阴山王一语道破我的来历,又是一掌拍来,可我还是动不了。

    自打出师以来我从未遇见如此凶险的情形,从掌风判断就算金刚不坏之躯也会被打烂的,况且我也没有金刚不坏之躯。

    还好阴力只禁锢住我的身体,心念并不受困,与其被他打死还不如毁了这地方,最多我的东西不要了。

    想到此处我暗念真言,打算用弑魔一剑把眼前的一切化为齑粉。真言刚念一字,那股神秘的巨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一下又能动了。

    与此同时阴山王的手掌也到了眼前,我挥剑已是不及,抬左手一掌迎去,阴山王哪里是我对手,一下被震出十丈开外。

    “你,你怎么能动了?”他用袖子擦了下嘴角鲜血,披头散发地问。
    “我也不知道,就是能动了。”我回头看了一眼,很奇怪,白鹏不见了,只留一地白羽,赤鳞兽的胳膊又长了回去,胸前的大洞也在慢慢愈合。

    不过无所谓,只要我能动,一百个阴山王加个大猩猩两只狒狒我也不怕,于是提剑道:“我现在就给你开胸破肚,看看我的东西在不在里面。”

    “在,本王当宝贝一样供着呢,赢了我就还你。”阴山王嘴上毫不示弱,深吸一口气,盘龙剑马上飞回手中,大吼一声向我刺过来。

    他这把剑应该也有些来历,只要他拿在手里,剑身就会浮现出一条金龙,所以才叫盘龙剑。

    我不敢掉以轻心,急忙挺剑相迎,当地一声,剑尖竟然顶在一处,形成一条黑金参半的直线。

    阴山王知道单凭剑上功夫肯定赢不了我,不断将他的真元注入剑身,看样子还要逼我同他比拼真力。我的真实实力虽然是他百倍,不过毕竟封着,也不敢轻易收剑,只能同样把真力源源不断排出,和他硬碰硬地比拼开来。

    阴山王的力量虽比之前要强很多,不过和我还有一些差距,片刻功夫他的额头已渗出汗珠,表情狰狞可怖,看起来痛苦万分。此时我若用出全力他必会粉身碎骨,可这样的话我的东西也就跟着碎了。

    优柔寡断是我的致命缺点,很容易导致一系列不可收拾的后果,而且这后果即将到来。

    这时赤鳞兽的伤口也已复原,捡起自己魔刀狠命劈了下来。我早有准备,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夹住刀锋,它万没想到我居然敢用手指去夹它那自认天下无敌的魔刀,大叫一声好,和阴山王一样把浑身真元送入刀体。我没办法,只能将体内真力一分为二,同时和二人比拼真元。

    两道禁制下的我对付二者任何一人都绰绰有余,但在二人合力下一时竟不能占得上风。以一敌二,力量可分心却分不得,只要稍一分神,二人的千钧之力就会把我压扁。现在只能不停释放真元全力拼斗,只盼有一方率先力竭。
    赤鳞兽不愧是万年灵兽,一炷香时间后内劲并未衰减,依然汹涌如初;阴山王则渐渐不支,渐显衰相。我暗将阴山王方向的真元提升,打算一鼓作气干掉他,再专心对付赤鳞兽。

    我们三人鼎足相持,彼此能量消耗极大,一个巨大的光晕罩住了我们,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光晕也越来越大。

    光晕是由我们三人消耗的能量转化而成的,旁人别说进来,就是靠近也万万不能。这让我安心许多,这样便不会有人能靠近偷袭了。

    然而我错了,而且大错特错。见父亲力量越来越弱,一直安静旁观的绮月公主看不下去了,用手中长刺轻易刺破光晕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对我心口就是一下。

    这根刺叫血莲刺,颇有些来历。异界有花开,名太初血莲,最是妖娆鲜艳。若以亡灵供养,鲜血浇灌,花芯便可生出血莲刺,至阴至毒锐利无比,被刺中后无药可救,必死无疑。因其锐不可挡,所以可以破开光晕闯进来偷袭我。

    我只有两只手,就算能耐再高百倍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美丽无双的女人将血莲刺插进我的心口。

    时间一下子静止了,天地间好像就只剩我和绮月二人,可惜隔着一根阴毒的血莲刺。

    我惨然一笑,周身的护体罡气先散了,赤鳞兽和阴山王两股巨大的力量一同打在身上。我嘴里一甜,鲜血狂喷出口,心知大势已去,拼命提起一丝仅存的真气,暗念真言化作一道白光遁去。

    我受伤极重,这种纯能量态只能维持片刻。阴山城禁制重重,平时自是拦不住我,但现在却无能为力,只能尽量寻找一处隐秘之地,就是死也不能被阴山王发现我的尸体。可这样的地方上哪去找?

    处在能量态,各个感官变得极为敏锐,整个阴山城的轮廓在我面前浮现出来,一砖一瓦,一花一草都清晰无比,我沉下心努力寻找着城中奇点。所谓奇点,是指一个空间形成时的初始位置,空间越成熟,奇点隐藏得越深,那是这空间一切规则的起点,我相信以阴山王的层次还发现不了奇点。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的原因,找来找去竟没发现王城的奇点。此城被阴山王苦心经营多年,布局极为精巧,机关禁制无数,看不到一丝破绽。我心中暗暗叫苦,即便是能量态,时间一久阴山王也会发现我,只能不断改变位置,让他无法准确定位。

    也许是我命不该绝吧,在我仅存的真气即将耗尽之时,猛然发现在王城中心的圣王宫中居然有一道极细极窄的缝隙,比一根头发粗不了多少,若不是能量态下心思敏捷,我绝对发现不了。眼看灵力将竭,来不及细想便一头扎了进去,这缝隙虽狭竟深不可测,一口气降下万丈仍看不到尽头,不过周围也渐渐宽敞起来。

    我再也坚持不住了,灵力尽失现了人形,不断向下坠去。自己如同一堆烂肉,毫无力量和价值,这样的我还不如死了。

    一刻钟过后,我终于落到了一条冰冷的河中,刺骨的冷水从我的伤处不断进入体内,让身体更加沉重。举目望去,四周都是黑森森的高山,头顶浓云密布,昏昏惨惨,不知是什么地方。

    河水不是很深,我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挣扎着爬出冷河,岸边满是乌青色杂草,我找了处平整的地方坐了下来,向身下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伤实在是太重了,血莲刺几乎穿心而过,而阴山王和赤鳞兽的两股真力让我筋分肉离,碎肉不断掉落下去,若不是我层次高过这一人一兽太多,当场就会被打成齑粉。
    明天吧。
    我想打坐调息,可全身麻木,一丝真气也调不上来,试了半天也不行,看来此处多半是我的葬身之地了。

    一股绝望和凄凉之情涌上心头,唯一的安慰是剑还在,剑柄和手血肉模糊地连在一起,有这件宝贝在手,我尚有一线生机。

    此剑名黑玉,晶莹剔透华光流彩,是天地间至宝之一。不仅威力极大,且含造化之机,变幻之妙。我奋力将它向空中一抛,口诵真言,望它变成一只玄鸟带我离开这里,谁知它竟噗地一声插入地下,别说玄鸟,鸡崽子也没变出来。

    我起身缓缓将它拔出,仔细端详着,剑身黯淡无光,密布着细小的裂纹,看来它竟和我一样受了重创,再也无法变化了。

    现在有两个选择:等着血流干净一死拉倒和念神咒解一道禁制,提升自己力量。我当然会选择后一种,可我伤得实在太重,念了半天也没反应。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我无力地瘫倒在地,准备硬接死亡。

    我不是个消极的人,等死的原因是我没有其他办法。

    “大哥,那活物在那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循声望去,影影绰绰见到三个白衣男子有说有笑地向我走来。他们带着一股浊气,绝非良善之辈。

    我抓起黑玉剑,咬牙站了起来,死可以,绝不能死在这三个家伙手下。

    三人转眼便来到我面前,一个个嬉皮笑脸地看着我,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身上的白衣居然是冰片凝结而成的。

    中间的大个子指着我:“你好大胆,竟敢擅闯幽冥雪河,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的并非阴山语言,而是一种很简单只有几个音节的古语,看来几人并非王城居民,这让我心下稍安。我受伤虽重,但意通还在,可以听说天下任意一种语言。

    我用黑玉剑支撑着残躯,也用这古语答道:“我是个身受重伤的人,无意间误入贵地,还望多多包涵。”

    左边个子矮一些的男子尖声尖气地说:“看你伤得这么重,怕是好不了啦。雪河向来杳无人烟,缺衣少食,我们兄弟多少天没有过一顿血食,不如你就供养了我们兄弟如何!”说完三人一阵怪笑,仿佛我已是板上之肉。
    我向下一看,心中苦笑,自己还真适合供养他们,肉都切好了。没等我开口,右面的胖男忽然喊道:“大哥二哥,看他那把剑,好东西!”

    中间高个点点头:“嗯,三弟眼光不错。那剑透亮,看着瘆得慌,必是好东西。此间苦楚难熬,想上去享福又无见面之礼,我看这把剑就不错!”

    听这话我心里一惊,本以为这里同阴山城是两个空间,现在看来还属一体,而且他们还知道阴山城的存在!

    通过气息可知三人功夫微末,平时吹口气就散了,现在连一个都对付不了,更别说三人联手了。

    我哀伤地看着黑玉剑,心想这宝贝别说归被他们夺走,就是给他们碰一下都是暴殄天物,我生前绝不能让它落到这三人手中。于是拼命将黑玉剑提起,冷冷地盯着他们。

    三人被我看得发憷,纷纷都抽刀在手,一股寒气顿时袭来。凝神一看不禁哑然,他们的“刀”居然也是冰做的。

    中间的“大哥”先忍不住了,怪叫一声一刀劈下,招式粗劣破绽百出,全凭一股蛮力。可我无力举剑,只好尽力躲开,后面两人也抡刀砍过来,我再也躲不开了,闭上眼睛等死。

    没有奇迹发生——两把冰刀同时砍在我的双肩,两道黑血如喷泉般涌出,喷得二人满头满脸都是。

    大哥又一刀劈来,我一口污血向他面门吐去,他身形虽然高大反应却很迟钝,一下竟未躲过,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其余二人也像中了魔法,呆呆地站着,身体哔哔啵啵地发出奇怪的响声。难道这三人要用最后绝招了?比如解体大法,原地爆炸什么的。
    响声越来越大,二人表皮居然龟裂开来,躺在地上的大哥也渐渐裂开。他相对聪明一些,对二人吼道:“完了,这人血里有毒!”话音刚落一下炸了,碎冰屑崩得到处都是,一条肥硕的大鳄鱼出现在我面前,有五尺多长,不住晃着粗大的尾巴。

    砰砰又是两声巨响,另外两人也现了形,一只是冰蟾蜍,另一只是蜥蜴。原来真的有原地爆炸这种神功,今儿个也算头回见。

    三个东西瞪着六只眼睛看了我一会,经过一番开平方运算,觉得我有毒不能吃,一同扭着身子爬回冰河中不见了。

    可我的血怎么会有毒呢?我想了一下就明白了,是绮月公主的那根血莲刺的毒融入我的血液之中,让我的血变成了毒血,只是毒性有限,灭不得我这入圣之体。

    她本想杀我,谁知阴错阳差又救了我,真不知是该恨她还是谢她。

    至于这三个怪物,应该是雪河中的坚冰为阴浊之气所感化生出来的,这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属密闭空间经常有的现象,只是常人不知罢了。

    好在它们仨没什么修为,否则我绝无生还之理。

    河边看来是不能呆了,再钻出几个会原地爆炸的我哪里受得了,当下强提一口气,用黑玉剑支撑着自己残破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向山脚下走去,想寻个山洞暂且安身。

    平时一念之间就能到的地方,我居然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看来真是废人了。

    山峰直插云霄,不知有多高。山上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到处死气沉沉,没有生物存在的迹象。我四下一望,到处是玄色硬石,别说山洞,耗子洞都没有。

    我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又累又饿,只好靠着一块山石坐了下来,把黑玉剑立在面前,屏气凝息,用秘法调养疗伤。可先后试了几种方法仍一丝真气调不起来,腹部和后背上的碎肉仍不断掉落下去,这次我彻底绝望了,想着是不是该用残存之力给自己挖个坑埋了。

    我无力地躺在地面上,呆呆地仰望着昏沉的天空。此处应该是王城的地底空间,不知有多深。我现在气若游丝,阴山王倒也无法凭气息感知到我的存在,也算是个小小的安慰。
    周围一片静谧,一丝风都没有,如果我没有受伤,心情应该是无比惬意的,可现在只剩下孤独与绝望。从前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恶战,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凶险。

    不过真的没什么,大不了死,我这个层次的人对生死看得很淡。

    我躺了会儿,双肩的伤口不是很深,已经不流血了。倦意袭来,可周身剧痛无比怎么睡得着?这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感觉实在太痛苦了,竟产生自断灵根求死的想法。

    正在绝望之际,黑玉剑忽然抖了两下,我起身看去,剑身竟微微透着红光。我心知有异,用手握住剑柄,一股微弱的气息从剑身上缓缓注入我的身体,流入周身百骸,顿时舒爽无比。微一用力,一股若有若无的真气竟然被提了起来,我马上念动真言,靠着这一丝真力调养。

    我这疗伤之法极是神妙,一个时辰不到,周身痛感已经大大减轻,也渐有了些气力。我站起身来试着走了两步,居然没摔倒。不禁心中大喜,只要我能动,就可以用黑玉剑的开天之力破开王城结界,回到云宫。想到这里,我高举黑玉剑,对着天空用全力挥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黑玉剑灵力尽失,想用它打破王城禁制是不可能了。

    我反而安心下来,反正此处与世隔绝,不如静养些时日再说。刚才靠着黑玉剑倒灌的真气我多少恢复了一点体力,对付之前那三个怪物是不在话下的,就算有别的东西,也不会比那三物高明多少,应该威胁不到我。

    现在除了心口,身体已经基本不疼了,只是伤口还在,看样子没个一年半载是无法复原的。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弄点东西吃,我能疗伤却疗不了饥饿。可周围到处是光秃秃的黑石哪有食物呢?那三个怪物在此久矣也说没好吃的,可我再饿也不能吃石头啊。
    极度饥饿会激发人体潜能,我拄着黑玉剑费力地向山上爬去,希望上面有木耳一类的菌类可以充饥。可爬了半天,别说木耳,杂草都没看到。

    我爬一段歇一会儿,直到最后一丝气力消耗殆尽也没找到一点食物。真有意思,阴山王想打死我,绮月想毒死我,最后我非常可能是被饿死的。

    我喘着粗气,倚在一块巨石上休息。现在别说遇到阴山王,就是一个凡人三拳两脚也能要了我的命。

    坐了没多久,我猛然感觉周围有人,这和灵力无关,只是一种直觉。我暗暗叫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只好提起黑玉剑,准备战斗。

    可周围除了呼啸的山风和森森山石哪来的人呢?难道这是我的错觉?真是错觉就好了。

    “有人么?”我有点心虚,用阴山城的语言喊着,可毫无回应。“有没有人?”我又喊了一句。

    “有。”一个无比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声音也是阴山语,难道是阴山王追到这里来了?

    “你在哪?”我举剑问道。

    “我在你后面。”那声音比刚才强了一点,好像还真是从背后传来的。我猛然回头一看,除我倚着的那块巨石外并无他物。这让我有些不安了,毕竟我在明处,那人在暗处,可以随时出手袭击我。
    “他妈的你到底在哪儿?”情急之下,我爆了粗口。

    “天侯息怒,我就在石壁内。”他居然知道我的身份,看来绝非泛泛之辈。我拄着黑玉剑向后走去,在巨石后果然发现一大片光滑的山体,看来这人就藏在这里面了。
    “你给我出来!”不知他是敌是友,我有些心虚。

    “禀天侯,在下身体有疾不能行动,还请天侯自己进来。”他语气甚为谦恭,估计还不知道我身负重伤。

    “这……也好。我该怎么进去?”我以为石壁有机关,用芝麻开门一类的口令开启。

    “此地并无入口,请天侯破开石壁进来,”他坚持要让我自己进去,可我哪有力气呢?不过既然他知我身份,也不能丢了天侯的面子,只好奋力抬起黑玉剑对着石壁狠命地插下去。

    我虽只剩半条命在,宝剑也受损颇重,但劈开山石这种粗活还不成问题。嗤地一声,剑身已没入石中,我稍一用力,石壁在剑势的挤压下一点点裂开,很快到了临界值,轰隆一声巨响石壁终于碎了,一个黝黑的石洞出现在我面前。

    “人呢,你出来!”我见黑玉剑竟还有如此威势,心里多了几分自信。

    “再禀天侯,在下实是不便出迎,还请天侯恕罪。”声音从洞内传出,似乎距我还有一段距离。我说了声好,提起宝剑钻进洞中,小心地向前走去。

    石洞狭窄潮湿,上方不断滴下水来。脚下长满了藓类植物,也不知多久没人进来了。我猫腰走了十多丈远,被一扇巨大的石门挡住了去路。

    我见石门厚重便想用剑劈开,里面又传来声音:“此门甚轻巧,请天侯推门进来。”我嗯了一声,用手轻轻一推,门果然开了,一股温暖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内竟是一处精致的花园,碧幽幽的草地,五颜六色的花朵点缀其上,还有一棵粗大的红果树,树上结满了硕大红艳的果实。和外面的寒冽萧杀截然不同,这里温暖如春,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花园正中有一张石桌,桌上摆满了各色果品,其中就有那树上的红果,异香扑鼻。还有一个铜色茶壶,两只茶杯。石桌旁是两张石椅,一个身穿黑袍,戴黑帽,面罩黑纱的男人端坐在左面的椅子上,长袍下摆一直垂到地面。

    这一身黑的打扮正是阴山城男人最常见的装束,看来他是阴山城中人,这让我又紧张起来。

    他冲我点了下头,文绉绉地说:“天侯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说完缓缓将自己的帽子连面纱都摘了下来,露出自己的真容。

    他看起来大概是人间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浓眉大眼,鼻直口方一脸正气,在王城算得上是个美男,但气息不是很强,也就比坛主略强一点。

    四目相对看了一会,他见我这副模样先开口道:“天侯您这是怎么了?谁把您伤成这样?”

    “没什么,被你们城主暗算,受了点伤罢了。”我轻描淡写地回答,“你是何人,怎么跑到王城地下来了?”

    他皱了皱眉,显然不信我只是受了点伤,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天侯饿了吧?”

    这话问得好,我早已饿得头昏眼花,也不回答直接坐在右面石椅上,拿起香喷喷的果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片刻功夫一桌果品就被我吃得一干二净,也不知味道如何。

    我抹了抹嘴,又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饿了一整天了,也没给你留点。”

    他又是一笑:“我有机会供养天侯乃是修来的福分,只是茶粗果鄙,不堪一用,还请天侯勿怪。”说完双手撑住身体一下从椅子上滚翻在地,调整了下身体,对我勉强拜了一拜。
    “你,你下半身呢?”这人竟然只有上半截,双腿不见其踪,难怪他说自己有疾。不过我悬着的心倒放了下来,他这样子比我强不哪里去,不会对我构成什么威胁了。

    “启禀天侯,和您一样,我这残身也拜圣王所赐,”他恨恨地说,“万幸我平日练功不辍,身断而不死,逃在此绝地苟延残喘,苦捱岁月。”他的眼睛明显湿润了。

    “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如此大礼,”我吃过东西气力恢复了些许,奋力将他抱起放回石椅上。

    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道:“天侯还记得七王闹云宫的事么?”

    我听他说起此事,脸色微变,心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从一个万灵敬仰的北天侯沦落到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不都因此事而起么?于是缓缓地点了下头回道:“我是云宫四天侯之一,此事如何能忘。”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当年玄龙城,赤尘城,血海城,真火城,黑沙城,落魂城,还有我们阴山城,七城主歃血为盟,出圣将千员,圣兵二百余万,还有无数珍禽异兽,一起攻打云宫。”

    “此战七王筹划已久,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竟连云城都没进去就败于四天侯之手。只半日功夫,赤尘,黑沙,落魂三城圣王便被生擒,其余四王仓皇逃命,圣兵圣将死伤惨重。四天侯领兵追杀,先后将六座王城封禁,独留阴山一城不封。”

    这原因我是知道的,不过没必要为他解释。

    “天地虽大,但在四天侯协力追剿之下,四圣王无立锥之地,只好尽数躲到阴山城来。七王本是同门兄弟,情同手足,玄龙王是大师哥,法力最强;阴山王是小师弟,智谋最胜。当时四王各个身负重伤,终日躲在王宫内运功疗伤,不敢踏出宫门一步。”

    “不对,”我打断道:“阴山王当时并未受伤。”
    “是的,”他脸上又现愤恨之色:“后来我才知道阴山王竟然毫发无损,他的伤是装出来给其余三王看的。一日阴山王将我们四圣将叫到一处,命我们用万朵黑莲在王宫密室内暗布结界,又命二护法各领一万阴兵埋伏在王宫左右。”

    “等等,你们四圣将?你是圣将军?”我又打断道。

    “是的,在下便是四将之一的黑风将,”他回答道,“怎么了天侯?”

    “没事,你继续说。”难怪今日在广场上没看到几位圣将军,原来在这里藏了一个,只不知其余三人在哪里。

    “阴山王千般设计,只为取三王性命。我心下暗惊,虽知他心狠手辣,可万没想到会对同门师兄下手。可王命难违,只能老实布阵。”

    “待一切安排妥当,圣王将三位师兄招至密室一同疗伤,我们四将军就藏在万朵黑莲之中。待三王凝神运功之际,圣王忽然暴起出手,先以盘龙剑割断了血海王的喉咙,又用一颗不知从哪得来的红珠打死了真火王,玄龙王也被红珠打中面颊。”

    玄龙王是七王之中唯一让我心生敬佩的,他层次虽然不高,但天生骁勇,曾与我大战百合,又有一件至宝险些要我性命。难道他居然被阴山王害死了?

    “那玄龙王究竟是大师兄,功力远在小师弟之上。阴山王虽是偷袭,他又受了一珠,但反应奇快,一掌将红珠拍落在地,破去阴山王驭珠之术,又赤手空拳地和阴山王斗在一处。阴山王万没想到大师兄还有如此力量,越打越虚,很快就处于下风。他暗召我们四圣将出手相助,可我们这点功夫连二王拼斗所成的光罩都进不去,怎么能帮上忙呢?”

    “二王越打越狠,真力交融,脚下的地面竟然被激出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阴山王眼见不支,便命我们启动黑莲结界,万朵黑莲瞬间将玄龙王紧紧困住,使他动弹不得。阴山王冷笑一声,举剑就要结果他,玄龙王极是刚勇,情急之下自断四肢,只剩一躯哀嚎着冲破王宫,升天逃去。”

    听到玄龙王的主要部分逃脱了,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此等人物万不可落入阴山王之手,特别是他的心更不能被阴山王得到。“后来呢,他去追了么?”我追问道。
    “一战下来阴山王也疲惫不堪,哪有气力去追。他踉跄着来到血海,真火二王尸体前,”说到这里,他忽然面露惊恐之色,“他,他当着我们四圣将的面,挖出两人的心放到嘴里吃了起来!”

    “这不奇怪,”我淡然道:“我猜阴山王本就是个食心魔,这家伙每当天地逢劫之时就会出来乱世。他就是靠食用敌人心器提高功力的。”

    “啊?怪不得他吃下二王之心后气息更胜,”黑风恍然大悟,“他还自言自语道可惜跑了玄龙王,否则还能陡增十万年功力。”

    我点点头说:“看来我的推测没错,他就是食心恶魔。吃心后不仅能增加功力,心智也会随之提升,我只看他气息变化却忽略了他的谋算,所以才会落入彀中。你助他灭去二王,也算有份功劳,如何也对你下此狠手?”

    黑风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道:“他这人心狠手辣,毫无道理可言。吃完两颗心,回头看着我们四人说,今日之事万不可外泄,否则定会夷灭九族。我们忙跪倒在地叩首称是。谁知他居然又开结界,用黑莲将我们紧紧困住,动弹不得。”说到这里,他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手中茶杯拿捏不稳,一下落在地上。

    “没事,你继续说,”我俯身将茶杯拾起,放在桌上。

    这段经历显然是他不愿提起的,嘴角抽动半天才开口:“阴山王挥起盘龙剑,瞬间便结果了黑云黑雨二位圣将,我和黑雪将军不甘被杀,质问他为何要对我们下毒手,他说此事机密,绝不可为外人所知,不等我们说话一剑又把黑雪刺死,又红着眼睛向我走来,准备杀我。”

    “我不想死,拼命挣扎着。可黑莲结界连玄龙王都无可奈何,我又能怎样?只能闭目待死。也许是我命不该绝,玄龙留下的四肢居然动了起来,一同扑向阴山王。他急忙挥剑抵挡,玄龙本人厉害,四肢也不简单,极是灵动,围着他上下翻飞,眨眼功夫阴山王已中了几下。他周旋半晌也无可奈何,只好再启结界来对付它们。”

    听到这里我对玄龙王更是敬佩,对阴山王则更加鄙视。

    “结界一分,我身上的束缚就少了很多,只有下半身被制,上半身行动无碍。眼见玄龙的四肢被阴山王逐一掰断,接下来就要吃我,一狠心,拔出佩剑将自己一切两段!”说到这里他眼圈一红,泪水终于流了下来,不断用袖子擦拭着。

    我拍了拍他肩膀劝慰道:“你看我,比你也强不哪儿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找他算账。”

    他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的上半截身子一下掉在地上,阴山王以为我自行了断了,便先收拾了玄龙四肢,又将三位圣将军的心掏出来吃了,才转身来挖我的心。我怕极了,心想就是死也不能落入他口,用双手支着残躯跳入刚才玄龙和阴山二王打斗时震出的裂缝之中。本以为很快会落地,谁知这缝隙竟深不可测,一直向下掉,不知过了多久才落入一条阴冷的雪河之中。”

    “想必就是那条幽冥雪河了,”他的经历和我几乎一样,若非玄龙王骁勇震出这道缝,我俩一个都活不了。

    “天侯也是落在此河中么?”

    “是的,还遇到了三个怪物,你遇到了么?”
    “在下倒是没有。幸而此河不宽,我奋力游到岸边,身下流血不止,气若游丝,眼见命在顷刻……”

    “然后你肯定没死成,”我笑道。

    “是,当然没死,否则也不能一睹天侯尊严了。”他也笑了。

    “你说你跳入裂缝中逃生,那时裂缝有多宽?”我怕他说谎,追问着细节。

    “大概有一丈宽,十丈长,”他比划一下,“怎么了天侯?”

    “奇怪,我应该也是从那条裂缝下来的,不过非常细小,和发丝差不多。”

    “这在下却不知道,可能是圣王找人修复了也未可知,”他茫然道。

    “定是如此,这么大一条裂缝不能一直留着,定是找人填了土,铺上金砖修复了。”我试图说服自己,“你接着说。”

    “天可怜见,正在我万念俱灰,坐以待毙之时,”他继续说道,“一道金光忽然从天而降落在面前。光中隐约一人,散着金芒,看不清面容,但身姿曼妙,应是个女子。我惊地问她是谁,她并不回答,从怀中掏出一粒金丹递给我,让我服下。我虽有疑虑,但见她端庄殊胜的身形不似恶人,何况我这副模样还用得着害么?便接过金丹一口吞下。”

    “这金丹不知是何圣药,服下后立时止血,气力也恢复大半。女子对我一指,一个金色的气泡就罩住了我,带我缓缓上升来到此处。她对着山石又是一指,山洞就凭空而现了。她先飘了进去,我被气泡带着也飘了进来。原本里面黑乎乎的到处是碎石,她也不知怎么弄的,一下子就变成了现在这模样。”

    原来眼前这些都是幻化出来的,这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因为有这等本事的人并不多见。

    据我所知,天下只有四种方法可以实现:一是云宫的秘法幻世咒,二是云隐山的虚实功,三是魔界的迷心法,四是仙狐的一种秘术,名字我不太清楚。前两种法术层次极高,可以实现真正的无中生有,色空不二;后两种则只能持续一段时间,术尽后便会恢复原状,并不是真正的转化。而眼前洞中的事物在我看来竟毫无破绽,应该是前两种法术之一所为,可会这两种方法的人寥寥无几,又会是谁呢?
    “那女人长什么样?用什么兵器?”我希望黑风能够提供一些细节。

    “回天侯,她身上金光太盛,在下实是看不清楚,”黑风答道,“她化出这洞中陈设后又一挥手,周围便亮了起来。她用曼妙无比的声音对我说你逢劫至此不必悲伤,灾满后自有相救之人。又对我说一日三餐都会在这石桌之上自出自现,要我安心养伤,勿做他念。我问救我之人是谁,她只说了句北天侯,金光一闪就不见了,洞口也随之封死,我就是想出去也不能够了。”

    看来这女子不仅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还能窥测天机,算出我将来到此地,可她到底是谁?

    “洞里一切还好,只是无事可做。开始还日日盼着天侯前来搭救,后来也就不抱什么希望了。今日洞内百花齐放,石桌上所现果品也比平日丰盛,我猜您就要来了,所以一直留心外面的响动。天不负我,真的是天侯!”

    “说实话黑风将军,”我又倒了一杯茶:“我的身份确是云宫北天侯,这个没错。但你也看见我这样子了,虽说四体健全,但所受之伤不比你轻,我尚自身难保,如何救得了你?”

    他上下打量了下我,知我所言非虚,苦笑道:“那天侯就先在此地静养一段时间吧,这里虽属王城却极是隐秘,想那阴山王也找不到咱们。”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就在石洞中安住下来,此处虽然不大,也算温暖舒适。黑风虽然把我盼来了,却不能救他,每天只是坐在石椅上叹气。

    我体内真气虽然可以运转,但丹田处几乎碎裂,每次只能抽上一丝气息,照这个速度一万年才能恢复一成,干脆放弃了,每日同他长吁短叹,一天天熬着时间。

    就这么待了百余日,我的外伤已完全愈合,渐渐有了些力气。只是心口处还隐隐作痛,绮月公主那一刺实在太深,只因我心残损之故才没能毙命,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痊愈的可能。

    这一日我实在待得憋闷,不顾黑风将军的劝阻提剑来到洞口,打算呼吸下新鲜空气。

    洞外依旧是灰蒙蒙一片,看不出是日是夜,给人一种要死的感觉。我待了一会儿便觉意兴阑珊,刚要回去,猛然发现洞口不远处有一个浅浅的脚印,心里一惊忙过去查看。

    这是一个动物的足印,五指,很大,凭感觉是鳄鱼爪子。虽说比较浅但很清晰,看来是近几天留下的。难道是三兄弟中的大哥来过?我在洞中太过倦怠,被这么低级的东西伺探竟毫不知情,不禁暗叫一声惭愧。
    可它既然发现了我的藏身之地,为何不冲进来?难道是怕我身上的剧毒么?我不能确定。想了一会没有头绪,只好返回到洞中问黑风:“平日里洞口有东西经常来么?”

    “没有,此处乃是死地,除天侯与那神秘女子外,在下没见过其它生灵。”黑风答道。

    “在我来之前洞口是封死的,若有东西过来你怎么能知道?”我并不信任他的感知能力。

    他辩解道:“属下自幼修习断日功,多年蒙眼行止,对周围气息极是敏感。现在此身虽废,感觉尚在,当日天侯刚到洞口我就有所察觉了。”

    “可我刚才在门口发现一个鳄鱼脚印,就是这几天留下的,你怎么没有察觉?”

    “这,在下实是不知,”他有点惊恐地看着我,“难道,难道阴山城有人来过?不会啊,此地如此隐秘,阴山王怕也不知,其他人怎么会找上来?”

    我看他表情应该不是在骗我,转念一想,那冰鳄鱼并无实体,只是冰雪感浊气化生之物,气息和周围环境的应该没什么不同,所以他无法感知也是正常的,于是安慰道:“应该不是阴山城的人。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那三只怪物吧,如果没猜错,这脚印是老大鳄鱼怪留下的。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它来做什么,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这,也许就是来看看吧,没什么企图,否则见你我这个样子它怎能不进来,”听我这么说黑风更加惶恐,自我安慰道:“这里距河边不远,定是河中无食,它出来觅食至此。”

    “希望如此,我们静观其变吧。”我拿起黑玉剑在空中舞了两下,剑势将面前石壁破开两道口子,看来经过多日休养,它恢复得比我还快些。虽说威力不足完好时的百分之一,不过我已经满足了,对付鳄鱼三兄弟已绰绰有余。

    “真是好剑,有此剑在手何惧邪祟上门,“黑风不禁赞叹道。没等我回话,一道白光忽然射进洞内,我忙跑出去查看,只见一个巨大的白色水母正极速向上升去。此物晶莹剔透,全身看不到一点内脏,周身放着柔和的白光,令人心旷神怡。

    “天侯,外面怎么了?”黑风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事,一只大水母升天了。”

    “水母?那是什么东西?”阴山城并无水母,这个词在阴山语中也没有,我借用了人间的发音,所以黑风不知道。

    “是一种水里的生物,全身都是软的,很漂亮。”

    “水里的应该在雪河中待着啊,升天做什么?”黑风追问。
    一句话把我问住了。从前也见过飞行水母,但都在外层空间,而且比这个要大千百倍,能量也要高得多,这么小又在密闭空间飞升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见我沉默不语,黑风有点崩溃,在洞内喊道:“会不会是去王城通风报信的?那就完了!”

    “这,不好说。”我也担心这一点,缝隙虽然已经极细,但那水母身体柔软应该可以钻上去。如果真是去报信的,阴山王大概在一刻钟内就能找到我们,十秒内支好锅,切好葱姜蒜,用我俩的心下酒。

    我心情烦闷地回到洞中,思考着应对之策。“天侯,现在应该怎么办?”黑风彻底没了主意,一张俊脸已失血色。

    “这里不能呆了,咱们得换个地方,还得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是是,天侯言之有理。”他马上附和道。

    “你我现在都与凡人无异,能去哪儿呢?那女人还给你留下什么话没有?”既然那神秘女子洞悉天机,没准还能给些提示。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没有,只让我在此恭候天侯。”

    我四下看了看,洞就这么深,再往里便是厚重的山石,显然藏里面并不现实。黑风只有上半身无法行走,我也不能扔下他不管,思来想去,除了等死好像也没别的办法。

    “天侯准备去哪?”有了那神秘女子的预言,他早把我看成救星,却不知我也在盼望救星出现。

    “你别急,”我安慰道,“我在想合适的地方。”

    “可恨我是个废人,不但无用反会拖累天侯。”他垂头丧气地说,“若此身尚全倒可有些办法。”这显然是他的激将法,不过就算他什么都不说,我也不可能扔下他不管。
    他见我沉默不语又道:“天侯手中宝剑甚是厉害,何不将那什么飞天水母打下来?”

    他这主意倒可一试,总比束手待毙强些。我转身走出山洞,此时水母已经飞得极高了,只剩下个小小的白点。照这个速度,再有一个时辰左右就可飞到王城,那时就算它不是通风报信的,圣王也该知道下面有个空间了。

    我静气凝神,对准白点就是一剑。平时别说是这个距离,就是它已升到王城我也能刺下来,可这一剑甚是可怜,剑气只升了几丈就弥散无踪了。

    这也在我意料之中,黑玉剑力量再强也得用灵力去激发,我现在什么都不是,自然无法发挥它的全部力量。

    其实死并没什么可怕,只是绝不能让阴山王吃了我的残心,否则他会越来越强大,到最后天地间就没什么人能降服他了。我向山下看了看,灰蒙蒙的全是雾气,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只有雪河奔流不息的声音。我狠了狠心回到洞内,对黑风道:“来,我背你走。”

    “啊?有地方了?”他惊喜地问。

    “先离开这再说,就是死也要死在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我来到他身边,背对着他:“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我带你出去。”

    黑风吓了一跳,忙道:“在下蝼蚁之躯,敢劳天侯背负?惭愧惭愧!”

    我心里着急,催促道:“别废话了,你能在这无人之地遇到我也算有缘,当有此事。快上来,否则你我都将成为阴山王口中之餐。”

    听我这么说他也害怕了,又说了句惭愧,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我用力将他背起来,提着黑玉剑来到洞外。

    我虽然灵力全无,但体力已经基本恢复,他又只有半截身子,所以并不吃力。我背着他飞快向山下走,争取在阴山王到来前逃到一个安全地方。

    可哪里才算是安全的地方呢?我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很快我们就来到山下,我环顾一圈,发现此处其实是一条峡谷,两边是高耸入云的山峰,所谓幽冥雪河在谷中汹涌向前,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我灵力尽失测不出这条河有多长,又通向哪里。

    “天侯,把我放下来吧,”黑风在背上不安地说。

    “不行,”我断然拒绝,“现在我们是在和时间赛跑,没功夫矫情。你看前后都是山,中间一条河,我们该往哪里跑?”

    他犹思考片刻答道:“咱们去河边吧,看看能不能下水。”

    其实现在能藏身的地方也只有这条雪河了。我点点头,背着他向河边走去。从山脚下到雪河并不远,之前因为身受重伤,所以走了半个多时辰,而现在灵力虽说还是没有,但体力恢复了,所以很快就到了。

    我将黑风轻轻放在河边一块黑石之上,看着眼前这条大河沉默不语。雪河并不很宽,对岸景致清晰可见,但水流湍急又多浮冰,河水不断将冰块冲上岸边,很快又被浪花带回河中。

    “你能下水么?”我扭头问黑风。

    “禀天侯,在下自幼修习断日功,闭气断息没有问题。”他恭敬地回答。

    “你能多久不呼吸?”

    “断日功练到顶,可以一年不吃不喝不喘气。在下资质鲁钝,只学得二成不到,两个月吧。”

    我倒吸一口凉气,在我眼中断日功不过是最粗浅微末的功法,谁知修到顶层居然有这样的能耐。我灵力未损之时也做不到一年不呼吸,看来真得改改高傲自大的毛病了。

    “那以你现在的身体条件,还能断气两月么?”

    “可以,这闭气之法是用真言将自己周身穴道封死,不耗真元。”
    “好,既如此你随我下水。”我前思后想,也只有水里是个藏身之处,以我的身体素质水下闭气一个时辰是可以做到的,唯一担心的是黑风不行,没想到他居然比我强得多。

    现在我和他的气息都很弱,但仍会被阴山王察觉,如果藏在水下被水流封着,多半感知不到了,没准可以逃过一劫。

    “下水?”他看了看雪河,担心地问:“天侯,这河水冰冷刺骨,我倒无所谓,你重伤初愈能行么?”

    “行不行也得试试,”我答道,“不能束手待毙。那阴山王是何等伶俐之人,岸边哪有藏身之地?时间紧迫,你快闭气吧。”

    他应了一声忙念动咒语,片刻功夫便双眼紧闭,耳朵也垂下封住耳孔,瘫软在石上,如死了一般。我知他已将自己彻底封闭,便再次将他背负起来,深吸一口气,纵身跳入河中。

    河水果然冰冷,但还可忍受。我不敢留在浅处,便用黑玉剑不断向下劈去。黑玉剑虽也受损,但毕竟是宝物,剑势仍在,河水在我面前不断分开,我背着黑风将军飞速向下潜去。

    没想到这河虽然不宽,却极深,眨眼功夫已潜了百余丈,却仍不见底。不过这样也好,越深就越安全。只是我也有隐忧,最多只能在水下坚持一个时辰,久了就会像凡人一样被淹死,所以也不能无限潜下去。

    又潜了二百余丈,终于来到河底。与世间之河不同,雪河底部是光滑的冰层,四周能见度极差,水压也极其巨大,每行一步都十分困难。回头一看,黑风已彻底进入假死状态,连鼻孔都紧紧缩在一处,果然是封住周身穴道,达到了最高的防水级别。

    看来断日功练到一定层次还真有些用,早知道我在王城隐居时也了解一下就好了。我把他放在冰层上,自己坐在他身边尽量不活动,这样可以减少氧气消耗。
    半个时辰过去了,我觉得有些憋闷,估计也快坚持不住了,便提剑向上游,打算出去透口气。下潜很慢上浮却极快,不一会就钻出水面,贪婪地吸着湿冷的空气。

    其实如果没有阴山王的存在,这里还真不错,是个清心幽静之地。

    正惬意间,忽感上空有异,抬头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三个若有若无的黑点在空中缓缓下降,从轮廓判断是黑莲无疑,中间的要比两边的大很多,十有八九是阴山王本人乘坐的;其余两个小的也许是左右二护法,也许是绮月和赤鳞兽。不过无论是谁,哪怕是个坛主我也打不过。

    我不敢怠慢,猛吸一口气再次潜入雪河之中,在水里拼命挥动黑玉剑急速下潜,很快又回到河底,黑风却不见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怕什么来什么。因为河水昏暗视界只有丈余,我只能在河底来回游动寻他。这样一来氧气消耗激增,在水下的时间也会大大缩短。

    前后左右找了一圈仍不见黑风的影子,可我已觉万分憋闷了,再游上去呼吸等于送死,难道自己要被活活憋死在河底么?

    就在绝望之际,耳边忽然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我不及细想循声游了过去,很快便觅到声源,原来是一个个硕大的气泡从冰层的裂缝中不断钻出来,向河面升去。

    在这绝地见到气泡的感觉就如同在沙漠里看到水源一样,我赶紧快划两下来到裂缝上方,正好一个大气泡涌来将我包围,我也不客气,一张嘴将其中空气尽数吸入腹中,气泡也随之消失。

    缝隙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黑风没有腿不可能移动很远,既然附近没有,十有八九在这里面。而且阴山王也快下水了,我再呆在河底也不行,只能向下走。

    想到这里我不再犹豫,挺起黑玉剑,纵身钻入缝隙之中。
    缝隙又窄又深,好在气泡仍不断涌出,我见一个吸一个,倒也不难受,只是有些腥咸。

    又潜了数十丈,四下忽然断了水,浮力尽失,我猝不及防地向下坠去,好在黑玉剑在手不怕被摔死。即将着地时我将剑向下奋力一插,剑身尽数没入冰层,卸去了这下坠的千钧之力,自身安然落下。

    四下一看,此处居然是天然的冰洞,冰冷的河水悬在头上百丈处,冰桌冰椅俱全,远处还有些冰树冰花,粉妆玉砌的煞是可爱。

    三个白衣人正傻了吧唧地站在我面前不远处,不用说,正是之前要吃我的三兄弟,看来这里是他们的巢穴。

    “这么快就找来了,厉害。”说话的是大哥冰鳄,他见到我不仅不害怕反而很兴奋,灰白的眼珠滴流乱转,晃着手里的冰刀大步向我走来。

    其余二人站在冰鳄身后,也都抽刀在手跃跃欲试。黑风躺在地上仍处于假死状态,看来三人还没来得及对他下手。

    我紧握黑玉剑打量着他们,之前已经交过手,知道他们功夫粗浅不堪一击,半死之际尚且不惧,何况现在我外伤已愈。

    “你俩不在洞里藏着,来我冰宫做什么?”老大也不敢轻易出手,在我面前停了下来,看来洞口那足印确是它留下的。

    我一笑回道:“好久没见几位了,甚是挂念,所以下来看看。方才看到一只飞天水母,是你们放的么?”

    “对,我放的,”冰鳄无甚心机,直接承认了。

    “放它上去做什么?”

    “邀功请赏!”冰蟾接口道,“我们兄弟三人早慕圣王大名,也思王城花花世界,只是无有献礼不敢造次。你从上方落下,又身受重伤,显是从王城逃出来的要犯。所以就想把你当作我们兄弟三人的觐见之礼送给圣王,搏个一官半职岂不逍遥。”
    他说得头头是道,看来几人武功虽说不济,但头脑还算可以,基本上达到了人间大猩猩的水平,估计给个香蕉也知道扒皮。

    “现在圣王已见过飞天水母,亲自带人下来抓你了,”冰蜥蜴得意地说,“你识相点就束手就擒吧,免得受皮肉之苦。到时我们哥几个在圣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没准他老人家一发善心饶了你,哈哈哈!”

    冰蜥蜴的笑声极是尖锐,像两块坚冰摩擦发出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他没骗我,阴山王的确已经下来了,黑莲又是能分水的宝物,留给我的时间已经太少太少。这缝隙虽说隐蔽,但只要三人搞出点动静,阴山王马上就能发现。

    见我不说话,冰鳄以为我被吓傻了,冷不丁一刀直劈下来,想打我个措手不及。我看都没看扬手就是一剑,黑玉剑是何等宝物,冰刀应声而断。不待他做出反应又一剑刺了出去,冰鳄下盘滞涩如何避得开,无奈嘭地一声现了原形。

    它一现形就比人形矮了许多,我这一剑也落了空。冰鳄扭动身躯,用巨大的鳄尾向我扫来,我向上一跃躲了过去,没等落地它又是一扫,我挥剑下刺,将它的大尾巴钉在地面。

    冰鳄一时被制无法转身,只好冲另外两人不停吼叫。冰蟾和冰蜥也知自己兵刃不成,啪啪两声现了形,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

    我叫了声来得好,拔出黑玉剑向前一抡,剑气猛然激荡出去,三怪实力比真正的动物强不多少,如何受得住这一下,瞬间被震晕在地。

    我也没想到黑玉剑还有如此威势,心里一下有了主意。

    顾不得处理三个傻瓜,我走过去一手抱起黑风,另一手高举黑玉剑,口颂真言,狠命向下插去。

    黑玉剑之所以是天地间至宝,除威势巨大,吸敌血增强自身力量,受损后自我修复三个妙处外,还有个极特殊的功能:能够破开结界。
    结界,有点像人们常说的时空或是体系。正常来说,一个生灵从出生到死亡只能在一个结界中生活,打破结界几乎是不可能或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事情。其实地球就是个结界,人们直到1961年才让宇航员冲出大气层来到外太空,算是暂时性地突破了地球结界。不过地球之外,还有太阳系这个大结界,这就不是人类目前能突破的了(旅行者号飞行了40年,也只是到达了太阳系结界边缘,并未冲出太阳系)。

    太阳系外还有银河系,这是个更为巨大的结界,在人类掌握时空扭曲技术之前,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离的。

    除了这类大结界,还有很多小结界束缚着我们,比如我们的身体,无论人间所谓的科技有多么发达,人类仍无法脱离身体独立存在。同样,家庭,社会,甚至观念无不是结界,牢牢地掌控着可怜的人们。

    黑玉剑本是天地初分时余下的一块灵石,饱吸天精地华后被我恩师发现,以阴阳火锻造百日后始成剑形,又过万年才得黑玉之质,除锋锐无比外,配合剑诀还可轻易破开结界,让使用者遨游在天宇之间,自由自在。

    之前我见剑身受损颇重以为它失去这能力了,没想到刚才凭剑气就把三兄弟激得不省人事,看来它不知何时已悄然恢复。也许克敌制胜还不行,但破开王城结界应该不成问题。

    黑玉剑噗嗤一声深深没入冰层,剑气不断激出,厚重的冰面发出吱吱的响声,慢慢开裂,这时我真言也已诵读完毕,一道金光从剑尖射出,冰面开始剧烈震动,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后,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出现在眼前。

    若是在平时我自会毫不犹豫跳下去,但现在不行,我的能力和凡夫无异,首先不知下面有多深,如果结界没破我可能会被摔死,就算是运气好把结界破了,异空间的巨大压力也会把我和黑风碾成碎片。还有就是虚空中没有空气,处于假死状态的黑风没事,我就不成了,结局还是个死。
    正纠结着,一个东西从黑洞中一晃,须臾又缩了回去。我手疾眼快俯身一抓,将它从洞里薅了出来。

    这东西不过圆盘大小,柔软的躯体被两扇透明硬壳包裹,像是个大蛤蜊。我灵力虽失见识还是有的,知道此物叫冰蜃,人间至寒之地也有,不算什么稀罕东西。

    我拍了拍它透明的外壳,它吓得浑身直抖,我尝试用隐语和它沟通,它沉默片刻,居然回复了。

    所谓隐语,是高层次生灵与低层次生灵之间的一种语言,虽然称语,但并不用开口,是一种心语,掌握方法后不需消耗灵力。

    我问它是谁,为什么会藏在洞里,它回答说自己是幽冥雪河的河神,从出生以来就蛰伏在河底。我又问它和傻瓜三兄弟是什么关系,气泡又是怎么回事,它说三兄弟是它吐出来保护雪河的卫士,气泡也是它吐的,其内并非空气,而是蜃气,整个王城的地下空间都是由这泡中蜃气幻化而成。

    怪不得泡中空气如此腥咸,原来是蜃气。看不出这小东西居然有如此能耐,世间之蜃只能吐出幻象,它竟可以转虚为实,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灵物。

    看来上天没打算让我死,这样的东西都被我得到了。我告诉它想离开王城,能不能帮我吐个飞毯,宇宙飞船一类的东西,它沉默片刻拒绝了,对我说圣王已经入水,片刻就到,放了我它没法跟圣王交代。

    听说阴山王要来我更着急了,把它放在剑刃上说若不帮我马上就给它个交代,它虽有异能胆子却极小,忙说有办法,慢慢张开两片硬壳,慢慢吐出个紫红色的大气泡,比之前的气泡大得多,而且只在我面前悬着,并不向上漂浮。

    冰蜃告诉我这泡泡叫紫元真虚,又称万里球,世间最韧之物,凭它可任游三界。我听闻并不惊讶,既然我能在这绝地遇到它,就证明天不绝我,出现什么东西帮我脱困都正常。

    这个紫元真虚似乎把冰蜃的真元全都耗尽了,萎在壳中一动不动。我顾不得安抚它,道了声谢便抱起黑风往泡里钻,这气泡虽十分柔软,钻了几次都进不去。无奈我只好举剑轻轻划了一下,它再韧也受不住黑玉剑之利,瞬间出了一道口子,内里紫气也随之泄出。我忙从裂口钻进去,里面紫雾弥漫,一股浓烈的腥气直窜口鼻,想是冰蜃腹中的味道。
    气泡又泄了一些气体,裂口就自动黏住了。我向上一跳,气泡也跟着我窜了一下,显是已被它紧紧包裹,看来它定为救我脱困而生,于是再不犹豫,纵身跃入黑洞之中。

    凡是结界都会有一到七重保护,以便与外界隔绝。地球的保护就是大气层,太阳系的保护层则是奥尔特云。至于高层次的空间保护层就更多了,比如我的北天阙外层有三重保护;而云宫重地保护多达七重,还有无数禁制,任你雄兵百万亦不能近。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阴山城的保护层。之前我们四天侯攻打六座王城时已经见识过了,是由一种叫灵鲛的东西形成的。

    像阴山城这样的空间,最初往往是由一枚太元玄蛋孵化而来,蛋黄化城中万物,蛋清向外扩张,开始叫濛气,很清,并无保护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混浊,这时叫玄涳,已可以阻止一些较大物体侵入了;之后越来越稠,最终变为灵鲛。

    灵鲛极粘,外部空间一切杂物都会被它牢牢粘住。不过我并不担心,既然天不绝我,这紫元真虚一定不会被困住的。果不其然,在灵鲛的挤压下气泡的速度反而越来越快,只一炷香的功夫,我和黑风便完全离开了王城空间,来到外层无尽的虚空之中。
    这时我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现在应该安全了。阴山王因反云宫之罪被通缉,他的小小阴山城因我下令才得以保留,城外世界云宫的势力无处不在,阴山王为人谨慎,绝不敢冒然出城。

    可现在我该带着黑风去哪儿?在我取回自己那片残心并灭掉阴山城之前,绝没脸回云宫面见帝君;回我北天阙和去云宫是一样的,最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养伤,等真力恢复再杀阴山王不迟。想到这里,一个地方忽然在我脑海浮现出来:红鱼城。

    天地间可能没有比红鱼城更特殊的地方了,它既是一条鱼,也是一座城,之所以有这种双重属性,却与我有莫大关系。

    最初红鱼城只是一条大鱼,不知何年何月出来的,连它自己都说不清。因它非碳基生物,所以不需空气,能在虚空中生存。

    它就这样在广漠的空间里年复一年地游荡着,不停吞噬所见万物,身体也跟着越长越大。好在它不挑食,吞的多是无主之地,无灵死物,所以并未犯下什么罪孽,反正这些都是垃圾,正缺人清理。

    等它飘到我管辖的北天域时,身长已达数千里,那时我初任天侯又刚收了白鹏,心气正盛,便决心趁热打铁也收了它,扩充北天阙的实力。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白鹏在海中为鲲,是水族霸王,正克红鱼,我便命他去前去降服。本以为红鱼怪如此长大定有一战,谁知它一见白鹏就吓得魂不附体,打都没打便投降了。

    它身形过大行动不便,白鹏只好用降鱼咒将它变作一个孩童带回北天阙。我本想收了它,像白鹏一样做我的副将,一见之下却大失所望。原来这鱼双眼迷离似睡非睡,看起来如痴似傻,并无半点灵根,就断了此念。不过它真身太大,也不敢把它留在阙中,只好为它划定一片空域,四周设下重禁,规定它只能在此游弋,不可越界。
    后来我陪帝君巡天时又见此物,帝君怜它饥饿无食,便发大善心,将它身躯化为一座大城,鱼嘴为城门,鱼身作城墙,鱼心为日,鱼胆为月,又用秘法将红鱼的真灵抽出,合日精化成一年轻男子,命他为此城城主。今后凡是路过这片空域的生灵和来往各界的商人,都可将此城作为一个休息的驿站,若有愿意常住于此或无家可归的人也可接纳,但不能留云宫通缉的犯人。

    红鱼有了身份欣喜若狂,不断给帝君叩头,帝君微微一笑,翩然而去。从那以后,各色辗转于不同空间的生灵都来此歇脚,有些见此地清静,干脆以此为家长期住下来。

    红鱼城不仅面积大,而且是个极罕见全封闭结构的地方,非常安全,赋税也极低,所以居民越来越多。主要以商人为主,还有很多修行者,自也不乏逃犯。虽然帝君名言不能收留云宫通缉人物,但红鱼心智有限,被云宫通缉的人一般也都神通广大,变幻莫测,所以他经常无力分辨。没办法,我只好派人定期排查要犯,有时自己也去。

    红鱼从前虽然呆傻木讷,但做了这么久的城主也多少通些人事。因红鱼城归我管辖,便请我为他赐个名字。我那时刚从人间回来,也不知怎么想的,随口说你就叫王大美吧,把周围几个云将都逗笑了。红鱼却信以为真,忙叩拜谢恩。他不拜还好说,这一拜就算礼成,再也改不了了。

    我现在既然无处可去,不如就去红鱼城躲一阵。那里鱼龙混杂,各界生灵都有,多我一个不会引人注意。而且王大美是我心腹之人,绝也不会传扬出去。

    唯一的问题就是红鱼城距此十万八千里,这紫球只能维系我们生命,连方向都掌控不了,该怎么去呢?

    我看了眼黑风,他仍是昏死状态,不过他法力甚低,叫醒他也没用。紫元真虚内空气有限,不知还要漂浮多久,少一个人呼吸就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就这样飘了两三天的样子(虚空无日月,约数),我感觉气泡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我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看来不能任其飘下去了,否则我们都会被活活憋死。
    情急之下我猛然想起一个古老的秘法:祭天血咒。说起来简单,就是用自己的血为介质,在虚空中打开一条通路,这样可以忽略距离直达目的地。因为世间本无远近之分,不过是世人之眼障罢了。

    这法术虽然神奇,却有几个条件:一是施法之人必须心地良善,大奸大恶之人业障深重,无法破除眼障;二是取血之物须是宝贝,凡物会将血污染,失去效力;三是对取血部位要求极高,定要心尖血,心乃五器之首,若非心血,祭出的道路没有方向,可能又传回阴山城也说不准;四是所达之地不能超过自己层次,换句话说,凡夫俗子想进云宫圣地是不行的。

    其余都好说,只是心尖血难办。凡人一生只能取一次心尖血,因为取过之后人也就死了。只有入圣之灵可以多次取血,这也分很多档次,颇为复杂。以我的修为一生大概能取七次左右,不过无所谓了,我的心已被伤过两次,也不在乎多这一次。

    想到这里我不再犹豫,倒转黑玉剑对准心口轻轻一送,鲜血立时喷出,我忍着剧痛想着红鱼城方位,暗念血咒,心血在空中凝成一道血线,透过气泡向外直射出去。一遍咒语念毕,红光一闪,气泡立时挤入一条红色的通道中,这便是心血铺就的血路。

    气泡在血路上极速前行,感觉没用什么时间就到达红鱼城的上空。向下一看,虽已经历千年,但整座城依旧是一条大鱼模样,鱼口大开,约有百丈高,几十个金甲卫士守在鱼口前,这是红鱼城唯一的门户。

    等气泡飘到鱼嘴上方,我负起黑风,提剑划开泡壁直接跳了出去,扑通一声落了地。红鱼城引力很小,不担心会摔死。

    门口的兵卒是从居民中挑选出来的,各个世界的生灵都有,不免生得奇形怪状,但多数还是人形。我从天而降把他们吓了一跳,纷纷举起兵刃,警觉地看着我。

    “你是谁,有金盘么?”一个瘦高,头顶长角的卫兵问我,他说的是云宫的云语,这也算红鱼城的官方语言之一。金盘则是出入红鱼城的凭证,只有那些通过审核,并且向城主纳税的人才有资格获得。
    “我没有金盘,怎么你不认识我?”这卫兵看着眼熟,以前来巡视时应该见过。

    他仔细看了看我,可能我面容太过憔悴,早失天侯风采,摇摇头道:“不认识。你背着这人又是谁,怎么只有一半了?”

    我刚做完祭天之法身体极虚,不想和他多费口舌:“你把王大美给我叫出来,我找他说。”

    他脸色一变怒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狂徒,竟敢直呼城主大名,不怕死么?”说完举起手中钢刀吓唬我,身后的卫兵也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各举兵刃,想给我点压力。

    我虽有黑玉剑在手,人却只剩一口气了,动起手来恐怕真不是他们对手。只好先放下黑风,一拱手道:“列位,我真的是来找城主的,是非曲直待他出来自然明辨。”

    “这人我好像见过,”一个年长的卫兵开口道,“年头久了记不清了,他好像真的和城主认识,城主还对他行大礼呢!”

    “是这样?”长角男有点心虚,慢慢放下钢刀对旁边一个头生四耳的卫士道:“无影,你去把城主请出来吧,”然后不忘恶心我一句:“若有半句假话,让你血溅当场!”

    无影应了一声一晃不见,果然对得起这名字。片刻功夫,一个身着红袍,头戴鲜红玉冠的粗壮汉子在众人簇拥下走了出来,正是红鱼城主王大美。

    “属下恭迎城主大驾,愿我主圣寿无疆!”卫士们见了王大美纷纷跪道,颂语此起彼伏。

    王大美马上认出了我,顿时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叩头。他的行为让周围的人吓了一跳,也跟着转身跪我。

    我不想暴露行踪,忙弯腰将他扶起,在他耳边轻声道:“大美,我落难至此,万勿提我名字。”他点头会意,一脸愠怒地看着长角男:“就算你恪尽职守,也不能唐突贵客,罚三月俸禄,另去厨房烧火抵罪。”长角男忙叩头谢恩。
    我说算了,这是他分内之事,不知者不怪。王大美点点头又道:“幸而贵客大人大量,就不罚你了,若有下次定不轻饶。”然后又嘱人牵来两匹轿马,扶着我上了其中一匹,又把黑风抱上另外一匹。

    轿马很有意思,是背上长着一顶轿子的马,并非天产,而是育灵界一种灵马和翠玉嫁接的产物。须取三龄幼马,用刀豁开马背,将削成轿形的翠玉种入马身再缝合,翠玉便同灵马血脉相通,一起长大。七年之后就可载货乘人,成为一匹合格的轿马。

    红鱼城不仅是北天域下各世界间的中转站,也是一个巨大的商品交易中心,各处奇珍异宝自然不少,轿马虽是个稀罕玩意,但在红鱼城却不算什么。

    王大美亲自为我牵马,带我缓步进入城中。许久不来,偌大的红鱼城竟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整洁的街路一尘不染,绿树成荫百花齐放,轻风拂过,叶片发出阵阵悦耳的声音,令人心旷神怡。
    街路两侧的建筑可就千差万别了,毕竟城里什么人都有,模样体态,风俗习惯,语言文化各不相同,所以建的房子也不尽相同。有些世界崇拜圆形,房子自然也是圆的;把三角形做图腾的种族,住所也是三角形的;除此之外什么方的扁的,四角的八卦的,扭曲的螺旋的,各式各样,让人眼花缭乱。

    “天侯怎么……”王大美一边牵马一边问。

    “什么天侯,我刚说什么了?”我马上打断。

    他这才想起要保密,,忙说:“属下该死,还请贵客息怒。”不敢再说话,小心翼翼地牵马前行。

    这时应该正是红鱼城的清晨,街上行人寥寥,他们见城主亲自为我牵轿马,都惊讶得合不拢嘴。

    一路无话,直接来到王大美的府邸。他本是一条鱼,把自己的住处也弄成鱼的模样,就像红鱼城的缩小版。王大美介绍说此府叫红鱼府,之所以取这个名字又建成这样,是要时刻提醒自己本是一条鱼,经我提拔才有今日,万不可忘本。

    红鱼府面积很大,结构严整气度恢弘,处处雕梁画栋,浑然天成。城中能工巧匠甚多,想是他们的手笔。

    我乘轿马穿过前殿,正殿,在后殿停了下来。几个守殿卫士见城主为我牵轿马,知我身份显贵,纷纷忙上前要搀我下马。王大美嫌他们身份低微,怕唐突我,大声呵斥下去,亲自将我搀了下来,又把黑风也抱下马身交给一个卫士。黑风的断日功实在断得厉害,直到此时仍未觉醒,若不是身体尚温,我都怀疑他已经拉倒了。

    王大美将我引进殿中,穿堂过户,来到一处极为豪华的卧房。我环视一圈,地面铺的是天蚕金丝毯,燃的是沉香阴阳烛,挂的是九幽凤尾幔,摆的是七色滴翠屏,都是大有来历的东西。除此外还有些我不认识的奇珍异宝,把屋子装点得奢华异常。
    “贵客,这里可还住得?”他得意地问。

    我双眉紧锁,低声责问道:“你只是个小小城主,如何敢用如此规制?便是我的府衙也没这般豪华!”

    见我发火他忙屏退左右,跪在地上奏道:“禀天侯,这是望天阁,是专为天侯备下的。”

    “胡说八道,你怎知我会来,一个时辰前我自己还不知道呢。分明是你自己的房间!”

    “天侯,属下就算多几个脑袋也不敢给自己弄这么间屋子,确是为天侯准备的。数月前属下正在房中休息,朦胧间一阵香风吹过,一位端庄美丽的女子出现在面前。属下被吓了一跳,我这红鱼城虽不是什么重地,但也颇有些防卫,想进来极是不易。”

    听到这里我想笑,我身体受损之前这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点防卫对我来说如同儿戏。但现在的我若非王大美出来迎接,恐怕连大门都进不去。

    他没注意我表情的微妙变化,继续说道:“属下极是惊异,忙拔剑在手问她从何而来。她只一笑,我手中剑便化作一朵红莲,身体亦被制住,丝毫动弹不得。”

    “她来做什么?”我问。

    “她要属下备一间上房,只待北天侯大驾,言讫不见。属下虽有疑惑,也久思天侯圣颜,不敢怠慢,命人广收奇珍装点此室,起名为望天阁,专候天侯到来。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天罚!”说完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

    我知他本性良淳,不是奸猾之辈,而且我现在有求于他,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就让他先站起来,问道:“此女面容你可看清?”

    “禀天侯,那女子金光烁烁难辨其形,只隐约感绝她面容秀美,身姿婀娜,绝非凡间人物。”王大美答道。
    他的描述同黑风相近,我虽不知她是谁,但基本可以确定和黑风遇到那女子是同一人。她处处为我设想,看来是友非敌,且能预见到我的踪迹,显然能力也在我之上——她到底是谁?

    我左思右想仍无头绪,索性不想了。这地方既然是为我准备的,不住白不住,又命王大美再寻个上房给黑风,另对我的身份要严加保密,万不可透露半字,否则决不轻饶。

    见我说的郑重,他忙点头应允。随后拍了拍手,几个美丽妖娆的彩衣侍女手托银盘走了进来,盘里装满各色果品,鲜翠欲滴,异香扑鼻。

    “天……”他自觉失言,改口道:“贵客,这是八方各国出产的珍稀之物,属下不敢擅用,平时储在冰室内,只待贵客品尝。”

    这时我的心情要比在幽冥雪河下好了大概一万倍,便拿起一个晶莹如玉的白色果子咬了一口,只觉甘甜无比,汁水横流,忍不住整个吃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道:“你有心了。”

    我和黑风就在红鱼城住了下来。他的断日功实在是高,一直睡了月余方醒,差点断命成功。见已脱离险境,对我自是千恩万谢。

    因为要隐藏身份,所以我每日只在红鱼府内静养疗伤,并不外出。王大美殷勤服侍,美食美酒终日不断。怕我寂寞又找来些伶人舞姬为我歌舞,我重伤未愈哪有这份闲情逸致,勉强看了几次就不让她们再来了。

    黑风自打醒来情绪一直很低落,经常长吁短叹,暗自垂泪。因他只会说阴山语,在这里诸多不便,王大美将一粒通心丹赠给它,说此丹甚是难得,服下后就可通晓周天语言。黑风将信将疑地服下,果然瞬间就可听说云语了。

    我知他因身残而苦恼,可我现在也没有力量帮他恢复,只好命王大美寻找名医为他疗伤。

    王大美对城中人物了如指掌,当天就寻来四五个医人为他医治。第一个医人是个老者,须发皆白,居然穿着人间的白大褂,还戴了副眼镜,不知是不是人间跑出来的医生。
    他用放大镜一类的东西仔细查看着黑风伤处,边看边说:“奇迹,真是奇迹,被腰斩了还能活到现在,值得研究。”然后打开药箱,取出两根暗红色的木头,对黑风道:“这是北冥海底的红麟木,不好找啊,我足足寻了十年才得两根。”

    “这木头有什么用?”黑风一下来了劲。

    “接在你身下,百日后便可下地行走了,只是不能弯曲。”

    “这木头会变成真正的腿么?”我问。

    “这个却难,难!”他晃着脑袋回答,“我行医百年遍游天下,也算见多识广,哪有断肢再生之理?”

    黑风听了这话马上把头垂了下去。老头自知能力不济,收起破木头知趣地出去了。

    第二个进来的是个中年汉子,他推着一辆奇怪的四轮小车,车首立着一个小小的马头。汉子大咧咧地对我略施一礼,也不看黑风,直接介绍起这辆小车来:“我这车名如意驹,不是凡物,人乘其上随心而动,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们不要车,你先看看他的腿有没有办法医治。”我对汉子说。

    他这才看了下黑风的伤情,脑袋晃得如拨浪鼓:“这怎么治?一点都不剩了,哪怕留点根儿呢?还是坐我的车吧,比腿还管用的,价格不贵!”

    我心想这破玩意还想要钱,摆了摆手让他也出去了。随后进来的几人看到黑风的伤情也都没有什么办法,黑风叹了口气,绝望地说:“要不就这样吧,在此地了此残生,也算知足。”我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不要紧,红鱼城奇能异士甚多,一定有办法。”

    后面只剩两个人了,我让他俩一起进来。一个看不出多大年龄,蓬头垢面的也不知是男是女,身背一个大蛇皮袋;另一个浓眉大眼却长着一条象鼻,肩膀上趴着一条八爪章鱼,瞪着一对大眼不停蠕动着。
    “你好,我是黑狐禅师,”蓬头垢面的人自我介绍道:“鄙人游三界履八荒,专治世间疑难杂症。请问是哪位要看?”说罢看了看我,又扭头看了看黑风。

    “你说呢?”我反问。

    “定是这位了,”他笑着来到黑风面前,弯腰打开蛇皮袋,从里面捧出一个婴儿,白白胖胖的很可爱,只是一动不动。

    “我的方法比较特殊,不看伤情,越重越好,有口气就行。”他把婴孩抱在怀里,掐了掐他小脸蛋:“只是伤者需要抛弃自己身体,不可有一丝留恋,否则很容易失败。”

    “具体怎么操作?”黑风又来了兴致。

    “抽出你的脑子,”他又取出一根银针,后面连着个白色的皮囊,“再注入这婴儿的脑袋里,以后这孩子的身体就是你的,也会慢慢长大,原来的残躯就可以抛弃不要了。”

    “那这孩子怎么办?”我问。

    “这个没事。此童脑里有条虫子,已经把脑子吃空了,现在有命无性,只是个傀儡。”他洋洋得意地介绍。

    我一下明白了,这黑狐禅师是个养虫人,孩子应该是他偷来的。得到孩子后,先用迷药把孩子迷倒——这是仁慈的,也有些残忍之徒不用迷药——再钻开脑袋把一条食脑虫放进去。

    这食脑虫只有寸余,通体雪白不食五谷,只吃人畜脑子。寄主的脑子一旦被吃空,此虫就会化蛹,在头颅里蛰伏不出,除非养虫人把它取出来再寻人脑,它才会破茧而出继续食脑。吃足七七之数后再次化蛹,须用坚冰封存,一年后便可化为一只彩蝶,名五色金玉蝶。这东西速度极快,千里之程须臾即至,而且完全隐形,只有用很高深的心法才能觉察,口器尖利,专门咬人咽喉,往往一击致命,救无可救。
    因此物可以杀人于无形,所以各界杀手都出高价求之,养虫人就靠卖这玉蝶赚钱。因为其坏事做尽,所以无论在哪里都不敢破相,一般会扮作乞丐一类人们不想接触的人,掩盖自己真实身份。这个养虫人应该是在某地破了相混不下去,才跑到红鱼城避难的。

    可我现在没心情和能力亲自处理这妖人,便将王大美叫了进来,对他耳语几句,他点点头,喊了两个武士进来,二话不说直接用锁链穿了黑狐禅师的琵琶骨,连拉带拽地拖了出去。黑狐禅师痛得惨叫连连,黑风和象鼻男则一脸错愕地看着我。

    “这是个养虫的妖人,若不穿琵琶骨等他放玉蝶出来,恐怕我们几人命在顷刻,”我指着地上那个孩子说,“这孩子就是被他害死的。”

    “多亏天……您见多识广,否则我们恐怕已被算计了。”黑风拱手道谢,又险些道破我的身份。

    “这黑狐禅师平时就是个沿街要饭的,见城主招医人疗伤,他也跟来了,看起来并不是坏人啊!”象鼻男并不相信,替他辩解道。

    “好人坏人没写在脸上,等你认清了,他那食脑虫早把你脑袋吃空了,就像这可怜的孩子一样,”我看着象鼻男问道:“你是哪里人?”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对我深鞠一躬:“启禀大人,在下吴天起,是混沌界螺云国游医,人送外号乌乌公子。接到城主之命前来一观。”说完又鞠了一躬。

    螺云国?那不是云宫放养动物的地方么,怪不得他长个象鼻名字又如此可笑,没准真身并非人类。可惜我现在没有灵力,看不到他本相。

    他见我没说话,把肩头的章鱼拿了下来,爱怜地抚摸着:“我这小兽名一灵通九幽,是世间少有的续断之物。别说断胳膊断腿,就是断头也能治好。”

    “断头都能治好?”我有些不信。
    “是的,就这么神奇,就这么厉害。”他搬出行走江湖那套话来,“说啥都没用,主要看效果,手到病除!”

    “既然断头都能医治,你先把这婴孩治好我看看效果。”

    “这,却难,”他摸了摸孩子的脉搏道:“我这九幽兽虽有断续之功,却无回天之术,这孩子气息全无,早已死去多时,如何治得?”

    “不是断头都可以么?”我笑着问。

    他红着脸解释道:“此乃虚言,平日说惯了,大人勿怪。”

    让死去已久的人还魂属极高深的秘术,而且还魂之身只能暂保,不能永固。红鱼城这地方规制不高,的确不可能有这样的高人。

    我正色道:“闲话少说,看看他这下半身,医得好么?”

    他这才附身仔细看黑风的断处,边看边道:“不是在下吹牛,除了我,这伤红鱼城没有第二个人医得,只是有些麻烦。”

    “果真能医?”黑风被忽悠几次,几乎绝望了,有气无力地问。

    “正是,我绝对有把握。若是断指缺肉,我只需将鱼血涂抹断处,静养几日就会再生。但你腰斩已久,伤处又早已愈合,恐怕要费一番周折。”乌乌公子皱着眉说。

    我一听便知他在坐地起价,于是不耐烦地说:“怎么个周折法,钱好说。”

    他狡黠地瞄了我一眼:“这么重的伤鱼血是没用了,我只能切掉两条鱼腿接到伤处,再用秘法让断骨续生,腐肉再造,一段时间后,伤处便可完好如初。只有一点不好……不知阁下能否接受?”

    “如何?”黑风问。

    “患者合过章鱼的血肉,难免变得丑陋无比。所以有些美丽的女子,宁愿身有残缺也不采此法。周天之事,一舍一得,此为天意。阁下可舍得自己的容貌?”
    “男子汉大丈夫,要容貌何用,你做吧。”黑风语气坚决地说。

    “好,没问题。但丑话在前,我这一灵通九幽兽极是罕见,我仅此一条,所以无法配种。医你这伤,一次就需两条腿……”

    “它既有断续之功,自己长不出来么?”我打断道。

    “的确可以,但须十年之功,”他不紧不慢地说,“虽有城主作保,我也不能不说清楚价格。”

    “别废话,只管说。”王大美不耐烦地说。

    他想了一下,咬咬牙开了价:“黄金百斤,两片红鳞!”

    王大美眉毛竖了起来,对乌乌公子怒道:“你这厮本事不大,胃口倒不小。我是城主,我让你待你能待,我让你滚你就得滚,惹恼了我,也穿了琵琶骨扔到虫坑中,受尽万虫噬咬之苦!”

    乌乌公子见多识广,不慌不忙地说:“这个自然,您是城主,我只是个天涯浪客。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是您请来的医人,我想堂堂红鱼城主人总不会硬抢吧?何况再造之术亦有密咒,不合此咒乱用,只怕要胡乱生长,不成样子。”

    王大美万没想到这乌乌公子竟敢顶撞他,刚要发作,却被我拦了下来。“最低多少?”我问他。

    “黄金十斤,红鳞一片。”他避开我凌厉的目光,打了一折。

    “行,”我一口答应下来,心想王大美经营红鱼城这么久,这么点钱应该算不得什么,我重回天阙后自然会还他。

    “既然贵客点头了,那就依你,”王大美道,“你先医治吧,我给你拿钱去。”说完推门出去了。

    乌乌公子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伸舌舔了两下,又用袖子擦干,对黑风道:“稍微有点疼,你忍着点。”黑风紧张地点了点头,乌乌公子在黑风的身下嗤嗤割了两刀,鲜血顿时流了下来。黑风眉头一紧,没有吭声。
    他把小章鱼从肩头拿下,摸了摸鱼头轻声道:“养你千日,终有用时,乖。”那章鱼竟颇通人性地点了下头,趴在他手心一动不动。

    乌乌公子左手持刀,麻利地割下章鱼两根腿,擦了擦鱼血,又把它放到肩头,将割下的鱼腿塞进黑风的创口中。鱼腿像蛇一样不停扭动着,几下就钻了进去。

    乌乌公子对着创口吹了口气,又念了一段咒语,他还真有两下子,黑风的血立时就止住了,两段粉嫩的肉芽从他身体里慢慢钻了出来,把我俩看得目瞪口呆。

    “现在你会感觉很痒,不要用手抓,容易抓破,那就难办了,”乌乌公子对嘱咐道,“以你的身高二十一日后即可恢复原状,与伤前无异。”

    “倘若长不好怎么办?”我问。

    “公子我闯荡江湖靠的就是一个诚字,长不好我不仅全额退款,还要倒赔十斤黄金。”他油嘴滑舌地回答。

    我想他既然敢揽这瓷器活,应该有点真本事,何况大美是城主不怕他跑了,便点点头道:“公子辛苦了,先坐下休息吧。”他道了声谢,坐在椅子上为章鱼包扎止血。

    这时王大美也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位手托银盘的白衣侍卫,银盘上摆着几个硕大的金块和一片红色鱼鳞,这是王大美抽灵之前的鱼鳞,也是红鱼城的居住凭证,一片鳞可免费住一年,无需纳税。

    乌乌公子见到金子立刻两眼放光,一下子扑了上去,将金块和鳞片尽数装入自己皮袋里,对我和王大美深施一礼,准备离开。

    “你先别走,”王大美叫住他,“我给你找个地方住下,等病人彻底复原,你爱去哪去哪。”

    “这……合适么?”乌乌公子面露难色。
    “有什么不合适的!”王大美眼睛一瞪,凶光四射,把公子吓得不敢说话,“到时候没效果或长出鱼腿王八腿出来,我得有地方寻你。来人,把他带下去!”刚才穿黑狐禅师琵琶骨那两个武士破门而入,把公子拉了出去,白衣侍卫也知趣地退下了。

    黑风见已无旁人,对我和王大美拱手道:“在下谢过天侯,城主再造之恩,虽肝脑涂地不能报万一。待身体痊愈,再行跪拜之礼!”

    我摆摆手道:“你我患难之情不必见外,且能否恢复还不好说,你先静养一段时日吧,万一不成再想别的办法。”

    乌乌公子还真不是吹牛,二十一天后,黑风的残躯已经长全,和以前一模一样,只是多日未曾活动,试了半日才可行走。

    身体虽然复原,原本英俊的脸却长出无数疙瘩,像章鱼的触角一样,看起来触目惊心。不过黑风并不在乎,能重新行走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天大的惊喜了,而且红鱼城内奇形怪状的人不少,他这形象也不算很特别。

    通过严刑审问,黑狐禅师承认了自己养虫人的身份,在他身上也搜出了用金盒盛装的玉蝶。据他供述,为养食脑虫,在红鱼城已用此蝶杀了三十余人。因他平素用乞丐身份作掩护,加之行踪诡秘,所以一直没有被抓,直到被重利诱来给黑风治病才被我识破。

    他作恶多端,自然难逃一死;食脑虫也被王大美下令焚毁,那玉蝶是个宝物,王大美虽是红鱼之身,但法力低微,我便让他随身携带,以备不测。

    我受伤太重,加上心脏残缺不全,又无高人相助,尽管每日静养疗伤,但进展极为缓慢,照这个速度一万年内不会有太大提升。

    一日我在府内花园闲坐饮茶,王大美和黑风侍立两旁,王大美忽然开口道:“一别经年,不知帝君他老人家如何了。”

    “我也好久没见他了,甚是惦念。”我心想你是何等身份,居然会想念帝君。

    “大人来此多时,云宫,云宫……”他说到这里停下了。

    “你有话就说,不必绕弯子。”我大概知道他要问什么,冷着脸说。
    “呵呵,”他干笑两声道:“那属下就斗胆问一句,还请大人恕罪。”

    “但说无妨。”

    “天侯……不是,大人您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红鱼城自是蓬荜生辉,可您身居高位,北天域下无数世界都归您管辖,为何许久不见您理事啊?”这问题似乎困扰他很久,今天见我心情还好,终于鼓足勇气问了出来。

    “你是在责问我么,王城主?”我反问道。

    他见我变了脸,来到我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力磕了两个头解释道:“属下何等身份,怎敢责问大人,该死,该死!”说完又狠狠抽了自己几下。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黑风吓了一跳,他虽知我是王大美之主,却没想到他这么怕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我说了恕你无罪,你这是何苦,”我起身将王大美拽了起来:“我既然来你这里,就已经把你当成自己人,有些事的确不该瞒你,还有你,”我扭头对黑风道:“你我患难之谊,更应推心置腹,说起来竟是我的不是。”

    “大人哪里话,您带我脱困又医我残身,再造之恩尤胜父母,在下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他也跪倒在地,泪水夺目而出,看来是真心感动。王大美随他又跪下了,附和道:“若非大人善念,在下早死无葬身之地!”

    “你俩起来吧,这件事情憋在我心很久了,也想找人倾诉一下,不过你们万不可外传,否则我绝不客气!”见我说得严肃,二人连连叩首,齐声道:“谨遵大人口谕,虽万死不敢吐露一字!”

    我让他俩起身来坐在我身边,叹了口气,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在七王闹云宫之前,我作为统领一方的北天侯已有多年,高居北天阙一呼百应,享受着无上的荣耀,凭手中黑玉剑和麾下四大将军,降服了北天域下不知多少邪魔妖祟,魑魅魍魉,虽偶有难缠之敌,却从无对手。
    有一天,四将军之一的四角将在天阙上方抓获了一名足踏黑莲花的女子,带到卫天殿外等候处置。

    四角将在四将军中排名第二,本是一只头生四角,身体似羊的异兽,生于太初时,长在虚空中,不知何年得道,因心智未开又神力无穷,闯下不少祸事。因吃人越来越多,也变得愈发奸诈狡猾,上任北天侯数次围剿都被它逃脱,后藏身暗界,蛰伏不出。

    我接任天侯后不久便设计将它从暗界引出,我为树立威信,不用帮手,赤手空拳与它大战一天一夜方将其降服。因欣赏它的能力,便收在帐下,做了将军。

    异兽一旦被人降服,以后就会认其为主,忠心耿耿,加上我不善用人,所以手下的四大将军全是兽类。而四兽中又以四角将最为机敏,白鹏勇则勇矣心思却大为不如,因此四角将的主要职责就是护卫北天阙,我出阙后一般也由他代我行天侯事。

    他禀报说这女子不知用何术隐住身形,藏身于天阙上空窥视,不知意欲何为。

    我也觉得很奇怪,北天阙重重禁制戒备森严,一个女人居然能闯进来,看来身手非常了得,便命四角将把她带入殿中,我一见她竟怔住了。

    身为天侯,天灵地秀的美人也算见识过,可这女子实在太过艳丽,妖光四射,将整个卫天殿照得通亮。不仅是我,殿中的男性都被她深深吸引,有几个年轻的卫士竟不能自持,像傻瓜一样瘫倒在地。

    我问她是哪里人,是怎么突破重重禁制来到北天阙的,又打算做什么,她一概闭口不答,她身子柔弱不好用刑相逼,只好先把她关在天监之中。

    第二日,帝君的云使忽然降临,说一女贼乘黑莲潜入云殿偷盗火云珠,被守殿仙君发现未遂。此贼身法极快,仙君刚要祭金锥刺她,她却须臾不见。仙君寻了半夜也没有找到,不敢隐瞒连夜上报帝君。帝君震怒,命令封锁云殿追查此人,可连查数日竟毫无踪迹,直至昨日方知她逃到北天阙,已被我所获。帝君命我速斩此人,将首级交给他带回云殿复旨。
    我听后暗自吃惊,昨日之事我并未上报云宫,帝君却已知晓,看来北天阙内必有帝君耳目,今后做事须万分小心才是。还有就是此女娇媚无双艳冠天下,我怎么舍得杀呢?

    不过帝君的命令是无法违背的,只好先接了口谕,将云使安排在我的宁天殿内居住,自己来到天监去“杀”女贼。

    她见我提剑而来便知凶多吉少。云宫法令森严,此事绝无回旋余地,我再下不去手也不敢抗命而为,何况她的确犯下重罪,够死一百次的。

    “你一定知道我来做什么吧。”我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用云语问道。

    “要杀便杀,何必迟疑。”她的声音沙哑低沉,说的竟也是云语。

    “若不杀你我也难活,还望姑娘勿怪。这是你的兵刃么?”我拿起她的黑刺问。

    “是。”她冷冷回道。

    “你先入云殿复闯天阙,就靠此物?”

    “是。”

    “真是宝物,可惜。”

    “可惜什么?我这根刺?”她挑眉问道。

    “可惜了你这花容月貌,”我如实回答。

    “你喜欢我?”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不用说,我的心狂忽然跳起来,我毕竟是个男人。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我尽量保持冷静,毕竟杀他是帝君本人的旨意,我只能无条件执行。

    “没了,你动手吧。”她微微一笑,毫不畏惧。

    我把黑玉剑举了起来,对准她如初雪般洁白的脖颈道:“你不怕死?”
    “怕有用么?”

    “没有,那就上路吧。”我一剑斩落,直到剑锋触到她的黑缎一样的秀发她也没动一下。

    “你当真不怕?”我也算杀人无数,这种临危不乱的只是极少数。

    她扭头看着我,魅惑一笑道:“天侯想让我死,我有什么办法?”

    “不是我想你死,是帝君。你告诉我为何要盗取火云珠?那宝珠是云宫之灵,离火之精,若离了云殿恐怕会烈焰焚天,生灵涂炭。”

    “我喜欢,可以么?”

    “休要骗我,若无人指点,你连火云珠是什么,在何处都不可能知道,更别说潜入云殿偷盗了。”倘若她能供出幕后指使,或可将功折罪也说不准。

    她神情默然:“天侯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我长叹一声撤去黑玉剑,又命几个天监守卫退下,关好门,又设下一道禁制,不让外人接近。

    “天侯要做什么?”她见天监内只剩我们二人,以为我欲图不轨,眉宇间透出一丝慌乱之色。

    “我想救你,”我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但此事极为棘手,命令是帝君直接下的,普天之下还不知有谁敢违抗他的命令。”

    “天侯何必为难?你是北天之主,我只是个无名女贼,直接砍下我的头复命就好。”可能知道我舍不得动手,她居然主动求死。

    看着她绝世倾城的容颜,我就像中了邪一样,无法动她一根指头。可我也不能为了救她而违抗帝君的命令,黑玉剑举了几次,又都放下了。

    女贼见我一副惶恐不安的神情居然噗嗤一声笑了,仿佛要被处决的是我不是她。她不笑则已,这一笑勾魂夺魄,让我彻底沉沦了,从此再难自拔。

    我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才想起一样东西或能救她,这也是一系列灾难的开始。
    这东西叫虚壤。虚壤乃万物之祖,换句话说世上一切事物最初状态都是虚壤,经过不断转化才最终变成现在的大千世界。因为世界形成已久,世间绝大多数的虚壤都已经变化了,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只有等待天地逢劫,灭世再造时才能再度变回虚壤。

    尚未变化的虚壤存世极少,都隐在秘处,有专人看守,有缘人才可得之。说来也巧,我恰是一个有缘人。

    在我艺成下山前,恩师曾拿出四样宝贝让我任选其一。这四宝分别是落日神弓,太虚宝剑,乾坤锁和一包土,每一种都是缘物,所谓缘物就是任你天大本领,无缘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东西。

    落日神弓是上古神兵,只要心里想着敌人模样,口里念诵敌人名字,一箭对空射出,无论那人在哪里都会被射中心口。因为能力太过霸道刚猛,所以只有三支箭,射完后天下就再无此宝。

    太虚宝剑则是个虚实之宝,不用时散作一股剑气随身,用时凝聚成剑,可千里外取人首级,杀人于无形之间。

    乾坤锁是一件捆人的宝贝,无论敌人是谁又藏身何处,只要念他(她)名字将锁一抛,都可瞬间拘来任你处置。

    前三件宝贝我都认识,也是平素梦寐以求之物,只这包土不知由来。恩师告诉我这土叫虚壤,是万灵之本,比前面三宝加起来还难得。我问一包土能何用,他说这土结合密咒,可任意再造周天之物,与本体绝无二致。我又问造个人也可以么?恩师说也可,但必须用其心做引。我觉得这虚壤不错,就说要它,恩师一笑说甚妙甚妙,无相界成矣。我问什么意思,他只不答。

    刚出山时也没什么想要的,就一直放在身边没用,后作了天侯,基本想什么有什么,就更用不到虚壤了,一直藏在寝宫之中,早就忘在脑后。今日万难之际忽然想到了它,一切都是天意。

    恩师曾言息壤可变万物,从根本上没有区别,这样看来是不是连帝君也能瞒过?想到此处,将心一横对女贼道:“你且等我,我去去就来。”
    我出了天监,瞬间回到自己宁天殿的寝宫之中。在白玉床前重重帷幔里藏有一只玉蟾,我轻抚蟾顶暗念密咒,玉蟾双眼放光,紧闭的蟾口缓缓张开,我将其内尘封多年,装于粗麻布袋中的虚壤从蟾腹中掏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又摸了摸蟾顶,它慢慢闭了口,眼中光色也黯淡下去。

    我飞快地回到了天监,此时夜已经很深了,女贼斜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也不知睡没睡。

    我不想打扰她,悄悄掏出虚壤,努力回忆心法要诀。要让做出的女人和她别无二致,必须用她一片心做引,可是以她的层次心碰一下就会死,何况切下一片了。

    不过这难不住我,我还会补心秘术,只是从没用过,因为这需要施救者用自己的一片心给对方补全,我还从未遇到过值得自己为之切心补救的人。

    可今天我却想做了,我不知道原因,如果非要找个理由,可能就是我寂寞太久了吧,想给自己找点麻烦——或者是平淡太久了,想找些刺激吧。

    我望着她,轻声说了句你忍着点,她听到声音一下睁开双眼,没等说什么,我的剑已经刺进她的胸膛。

    “你终于想通了,”以她的心智不可能明白我正在救她,对我冷笑道。

    “你不要说话,”我轻轻转动黑玉剑,在她心上轻轻剜了一下,同时不断将自身真元注入她心口护住她心脉。她面色苍白,一张俏脸上全是汗水,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

    我小心地将剑抽出,一片晶莹剔透的心也被带了出来。我打开布袋封口,将虚壤倒在手心——这东西虽是至宝,但看起来灰突突的,并没什么特别,说实话我都怀疑这玩意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奇。

    我小心地将她这片心揉入虚壤中狠命一攥,心血立时涌出,将虚壤化开,我不敢怠慢,忙念起化生神咒。
    女贼心脏受损受伤极重,但在我真元的帮助下不会立时死去。片刻功夫我的化生咒已经念完,我咬破舌尖喷了口血上去,虚壤马上放出五色毫光,缓缓膨大成形,变成一个一尺多高的泥娃娃,有头有眼,虎头虎脑的极是可爱。

    “我是谁?”泥娃娃用一种很古老的语言问我,这种语言是天地初分,世间万灵公用的语言,我因有心通所以听得懂。这是个很关键的时刻,我一定要告诉它是谁它才会变成谁,如果说错了或不回答,它就会随缘变成一个新人或什么天地间没有的奇怪东西。

    “你是她。”我不知女贼姓名,只好指给它看。泥娃娃扭头看了女贼一眼,点头道:“好个红颜祸水!”言讫红光一闪,一个“新”的女贼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运神观之,二者容貌,身材,气息甚至眼神都一丝不差,这才放下心来。我自视甚高,心想自己都看不出破绽,帝君也一定看不出。

    我一剑割掉了新女贼的一缕秀发,将二人区别开来,否则我都不知谁才是真的。

    “你做什么?”新女贼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语言声音也变得和女贼一般无二。

    我一笑答道:“没什么,做个记号而已。”

    此时真正的女贼已经奄奄一息,没精力欣赏这个奇迹了。我狠了狠心,倒转黑玉剑,噗一声刺入自己身体,轻轻一转,也剜下一片血淋淋的心来。我忍着剧痛将这片心塞进她心口,暗念补心咒,我的心像活了一样敷在她残心之上,又砰砰跳动起来。

    做完这一切,我已精疲力竭,用剑撑住身体不断喘着气,止血咒也没精力念,任由滚烫的心血从伤处不断流出。歇了好一会儿,才念了一遍咒制住鲜血,然后有气无力地对女贼说:“你走吧。”

    她看了看我造出的女子,又看了看我,已然明白我是在救她,不知为什么,一丝诡异的笑容又浮现在她精巧的脸上,“你为何要救我?”她面露娇柔之色,轻声问道。
    我没精力和她多说什么,随口敷衍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又非十恶不赦之徒,我不能见死不救。”

    “你这鬼把戏骗得了别人,能瞒过帝君么?何况你是天侯,为了我值得么?”她已经猜到我要用新人做她的替死鬼。

    “应该可以吧。虚壤是万灵之祖,由它生出的事物和本体是没有任何区别的,我的层次虽说不高,但也看不出任何区别。什么天侯不天侯的,都是人罢了。”我暗运真气调养了一下,感觉好多了。

    “那你要我怎么报答你呢?”她闪着魅惑的大眼睛问。

    “我做事没什么目的,既不要你感激也不需你报答,和你盗火云珠一样,想做就做。”

    “可我想为你做点什么,”新女贼忽然开口了,一样的语气声调,一样的衣着打扮,她接的是女贼的话,看来二人心意也相通了。若不是我刚才割掉她一缕青丝,还真分辨不出谁才是真的。

    “不用了,多谢。”面对两个绝色佳人我有点难以自持,胡乱答道。

    “你好美。”女贼对新女贼说,“你也美啊,”新女贼回答。“我不想看到有和我一样美的女人,”女贼捡起自己的黑刺,在手中不断摆弄着。

    这时我的气力恢复了些许,忽然感觉女贼的气息比之前要强很多,想是因为有我一片心的缘故。二人相互赞美了一会儿,女贼杀气忽起,挥起黑刺向新女贼刺去,新女贼身形一晃躲了过去,想反击可手中没有武器。女贼占了先机,黑刺雨点般刺去,新女贼躲无可躲,只好不断向后退着。

    “住手!”我怕动静太大惹人注意,忙喝住女贼,“你干嘛要杀她?”

    “你一会不也要杀她么?她和我一样美,你舍得么?”女贼的话直指我心。

    她见我不说话,又挖苦道:“难道你见她美貌,竟想留下享用,杀我去邀功?”

    “你真的要杀我?”新女贼惊恐地看着我。
    “是,”我不忍骗她。

    “这是为何?她能给你的,我都能,她哪里比我好?”新女贼的声音哽咽了。

    此时我心烦意乱,本以为造出个新人,砍了头交给云使就行了,可看她这副楚楚动人的样子,还真不好下手。

    “动手啊,你不是要救我么?”女贼在我背后说。

    “别催我,让我再想想。”我不耐烦地回答。

    “不必了,一舍一得,本是天理,祸水红颜,心若蛇蝎,她是你一片倾心,公子怕是难舍了。”新女贼边说边向我走来。

    “你要做什么?”我握紧手中黑玉剑。

    “不做什么,你造我出来,我还没好好看过你。”她已经来到我面前,伸玉手在我脸上轻轻摸着,“你真英俊,不知会有多少女人喜欢你。”

    “哪里,一个都没有,”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的手又向下摸去,抚过我的脖颈,前胸,又握住了我的手,“你的手很冷,看来的确没有人喜欢你。”

    “嗯,我不说假话……”我话音未落,她抓住我的手腕猛然用力,黑玉剑便深深地刺入她的心口。

    她血流如注,面色苍白,断断续续地说:“公子,记得小心……”黑玉剑何等威势,一句话未完,她已瘫软在地,娇躯猛然抽动两下便僵住了。

    我想这就是她的命运吧,或者说是我的命运,她的出生,为的正是这一刻的死亡,她把自己的生命献祭给了我,我却没什么可以给她的。

    “她,死了?”女贼声音有些颤抖。
    “是的,死了。”我黯然道:“你须记得她为谁而死。现在你走吧,我不想知道你是谁,来自何方,你闯下的塌天之祸我也替你遮过去了,现在我不再想看到你。”

    “好,我走。可你把我伤得这么重,我怎么走?”她的罪被新女贼顶了,语气一下轻松了很多。

    这还真是个问题,虽然她得了我一片心,修为会大大增加,但刚才我那一剑也断了她的心脉,复原需要很长时间。而心脉一断她的功夫也就跟着散了,现在应该隐不了身驾不起云,更别说天阙周围还有数重禁制,单凭她自己无论如何走不掉。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我亲自送她走,不过这要冒很大风险,既要瞒过云使的眼睛,又要提防天阙中帝君的耳目,难度太大了;如果将她藏在天阙,她的气息又无法掩盖,肯定也不行。

    “怎样,有办法么?”她也走了过来,摸着我的脸,和新女贼一样。我忙将黑玉剑收在腰间,她笑了,俏皮地说:“你可真小心,你费这么大力气救我,我得好好活着。”

    “我送你走吧,”我咬了咬嘴唇说,“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走。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家在哪儿。”

    “你是要套我的话么?”她很警觉,吊着眼问。

    “不知道地方我怎么带你走?”我觉得好气又好笑。

    “那你就带我去个没人的地方,就咱俩,”她舔了舔嘴唇,眼里满是诱惑。

    “别开玩笑,眼看天明,云使此时怕已醒了,再不走我就保不住你啦。”我拿开她的手,焦急地说。

    “你救我一命,也该知道我是何人,来自何处。”她也收起笑容,正色道:“我叫绮月,是阴山王城的公主,阴山王独女,你神通广大,把我送回阴山王城应该不难。”
    “阴山王城?”我吃惊地问:“你真的是阴山王城的人?”

    “是啊,怎么了,你去不了?”绮月反问道。

    “不是,我在想阴山城的位置。”其实我当然知道阴山城在哪儿,那地方非常特殊,处在空间的大漩涡之中,旋力极大,进出都很困难,当然对我不是问题。

    我之所以吃惊,是因为在我任北天侯期间至少听到过三次关于阴山城的预言。凡是预言大多艰深晦涩,其意不明,我也不解其详,大意是说这地方虽然不大但以后会非常麻烦,是一个劫难的起始地。难道我造人救她,触发了这神秘的预言么?

    “能……能带我走么?”绮月见我沉默不语有点急了。

    我看到天监牢壁上的火烛已所剩无几——这火烛除照明外,还是个计时工具,天黑点燃,天亮燃尽。现在距天明只剩不到一个时辰了,心想劫难就劫难吧,反正现在一天天也够无聊,巴不得生点事端出来,便狠下心道:“我们走吧。”

    “我的黑莲花呢?我是乘它来的,你给我弄哪去了?没有它找不回去的。”绮月这才相信我是真要送她回去。

    “那东西已被四角将焚毁,天阙重地,岂容魔物安放!”我如实答道。

    “没有黑莲你如何送我回去?”她见识有限,以为黑莲花是最好的交通工具。

    我对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伸手解开她身上的铁链,挥手用一道祥光将她身形隐住,用意念引着她出了天监。

    门口侍卫见我出来纷纷跪倒在地,我骗他们说女贼已被我处死,待天明后交由云使处理,要他们好生看管尸身。几人不敢怠慢,说了些吉祥之语便起身进了天监。

    时间紧迫,我不敢多做停留,拉着绮月飞快地来到宁天殿寝宫之中,撤去祥光,她顿时现身。屋内原本烛昏火暗,绮月一现身竟然把偌大的寝宫映得通亮,我不禁看呆了。
    她被我肆无忌惮的目光羞得满面绯红,低头道:“天侯不是要送我回去么?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取个东西。”我稳了稳心神回答道,“我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将你带出天阙,得伪装一下。”

    “如何伪装?”

    “稍安勿躁。”我走入帷幔中,从玉蟾腹里掏出两根颀长的白羽,将一根递给绮月,要她插在发间。她问做什么,我告诉她这是鹏羽,大鹏乃羽虫之王,呼吸间可行九万里。人佩鹏羽无论多远的路都可须臾而至。阴山王城距此甚远又处在漩涡中,我只有靠它才能在天明前赶回来。

    她将信将疑地把羽毛插在自己秀发间,魅惑一笑道:“漂亮么?”

    我一看,魂差点飞了,夸赞道:“漂亮,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她听了含羞一笑,温柔地说:“你舍命救我,究竟为了什么?我想知道真正原因。”

    我低头避开她美丽无双的目光,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死了可惜。”说完把另一根鹏羽插在自己头上,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没时间了,我们走。”她点点头,大方地将柔弱的身子靠了过来,我无师自通地揽住她的盈盈细腰,一同出了宁天殿,在门口念动逍遥真言,我们头顶的鹏羽随之极速震颤起来,一遍真言诵毕,我们二人化作两道白光直冲天宇而去。

    只一刻钟不到,我们已经来到阴山城外。整座城池戒备森严,魔气森森,我运神观察,并没有过于强大的气息存在,也就不以为意。

    “你真厉害,这么快就到了,”绮月见真的来到王城外,心悦诚服地说:“天侯进去坐坐么?”

    “不了,”我松开搂着她纤腰的手,“你去吧,百日之后你的残心会完全长好,那时我再来取回我的那片心。”

    “你的心不是送我了么?干嘛这么小气!”她有些不悦。

    “不是小气,”我忙解释道:“我毕竟是天侯身份,身体发肤俱有妙用,本不能有丝毫损伤,我割心相救,更是犯了大忌……”

    “为何不能有损伤?”她瞪大眼睛问。
    “在下虽不才,在云宫也微有名号。凡人吃我一块肉,立时荣登仙位;妖魔吸我一口血,便会灵力大涨不生不死;若是得到我一片心……”

    “会怎样?”绮月似乎对心特别好奇。

    “会立时激发他的先天之源,让他功力增长十倍,百日之后,便可……”说到这里我停住了。

    “什么啊?你怎么不把话说完,”她小嘴一撅,似乎有些生气。

    我不说是有原因的,因为这是云宫的大秘密。云宫高高在上外设禁制无数,而我能轻易出入靠的就是自身气息。换句话说,那重重禁制是以气辨人的。若有人得到我的心,百日后周身气息就会同我一样,云宫禁制对他就没有效果了。

    绮月那根刺非常厉害,居然可以刺破数层禁制,直潜云殿,但那应该属于强行闯入,所以尽管她隐住身形却仍被守殿仙君察觉。若有人拥有我的气息,禁制会对他自动开放,那样云宫就等于没有防护了。

    “到时那人就会有我的特征,”我换一种说法,毕竟云宫的秘密我不能轻易吐露:“总之百日后,你的残心就可以好,但我不行,所以我要取回补上。”

    “你怎么不行?”她似乎还有一百八十个问题。

    “我的心每万年才能长一成左右,为了救你,我一次就切了三成,功力也损了三成,”我说的是实情:“所以你要珍惜自己,好好活着。”

    她微微一笑道:“你对我好我自然清楚。到了百日我将心还你就是。对了,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说来。”

    “无论遇到什么事,休伤我父。”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阴山城主么?他不伤我,我自不会伤他。”那时我还不知道阴山王和六个师兄会领兵进犯云宫。
    “你答应么?你若为难,我也不要你救,现在就把心还你。”她掏出黑刺,朝胸口位置比划着。

    “好,我答应就是。”时间不多,我虽有些不舍也不能在这耗了,只好先点头答应,“公主请回吧,我也得走了。”

    “等下!”她叫住了我,不由分说地搂着我的脖子在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红着脸跑向阴山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内心狂喜不已,因为心残未愈,差点晕厥过去。

    我借鹏羽之力飞回天阙,天刚放亮,阙中法螺齐鸣。我快步来到卫天殿前广场之上,数百卫士早已集合完毕,围着广场庄严侍立。我命人将云使找来,又把昨夜自尽而亡的假绮月从天监中抬出,当着众人的面由行刑官砍下她的头,装在紫玉鎏金匣中。云使满意地带着金匣回云宫复命了,我又命匠人用白玉塑了个头颅接在女尸颈上,安葬在天阙的墓园内。

    从那以后我居然坠入相思爱河无法自拔,绮月公主的一颦一嗔都在我心头挥之不去,本想去找她,又觉有失身份,好在我们有百日之约。北天阙的时间要比阴山王城快很多,王城百日只相当于云宫三日左右,那时就可再次见到绮月了。

    我不仅时时思念绮月,更担心帝君看破我的把戏,竟终日魂不守舍,三天竟过得如三年一般。好不容易熬了过去,我正打算去阴山城取心,云使又来了。我以为事情败露,被吓个半死,战战兢兢跪下接旨,心里也做好了事败一死的准备。

    好在云使说的并非此事,而是下界七个妖王联合起来造反,不知用何妖法一夜之间连破云宫四十九道禁制,现已杀到云城之外,危及云殿安全了,所以帝君急召四天侯一同前往云城御敌。然后对我细说了七妖王姓名及各自属地,当我听到阴山王的名号时眼前一黑,隐约明白他们是如何闯过诸多禁制的了。
    我惶恐不安地听完了命令,恭敬地接过云旨,也不及召唤手下四将,忙插鹏羽化白光而去。云城虽远也顷刻便至,我进殿拜过帝君接了令牌,提剑出殿,飞到东门城楼上。因我借鹏羽之力前来,其余三位天侯还都没到。

    云城已被魔军团团围住,向下一看,黑压压地看不到边际。七个魔王都是血灵老祖之徒,自称血灵七圣,各有城池,最大的玄龙城有魔民数千万,这次出兵也最多;阴山城则是七城之中最小的,也有魔民百余万。云使说七怪尽起倾国之兵,合计二百四十万众;有点本事的魔将也有千余人,除此外还有数万灵兽,实为云宫万年来遭遇的最大挑战。

    云城高万仞,城墙由万年玄玉砖砌就,最为坚硬,刀枪不进水火不侵。四门各有一条太古蟠龙守护,这四条蟠龙是天生地长的灵物,身长万丈,平时藏身在城门之下,云城遇险时才会现身,以神力守护云城。我虽没见过它们的本事,但听说发起威来,一口便可吞掉十万敌军。

    除蟠龙外,还有四位殿帅各守一门,这四位每人都有一把帝君钦赐的神弓,分别是天雷弓,火雨弓,玄冰弓和黑沙弓,个个是云宫至宝。

    天雷弓顾名思义,一箭射出可引天雷滚落,任你神仙鬼怪,顷刻化成飞灰。火雨弓则能引来火雨从天而降,将敌阵变成火海;玄冰弓能让敌人周围温度极速降低,把他们冻在玄冰之中;黑沙弓最为厉害,射一箭黑沙漫天,敌人碰着即死,立时化为枯骨。
    当然除了这些防御外,云城外还有万丈深沟,沟内暗藏无数灵感兽。灵感兽平时是石头,用时被云气所感会纷纷复活,吞噬掉落之敌。城墙内隐着百万兵刀,若敌人突破深沟来到城下,无尽兵刀齐出,敌人立被腰斩……诸多禁制,不能尽言。

    守东门的殿帅叫霍涛,乃凡体成圣,算是云宫凤凰男吧。他身高丈二,面如傅粉目若寒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殿帅这职位虽说权力不大,但毕竟是保护云城安危的人,直接对帝君负责,所以同天侯相差无几。

    可能觉得自己地位比我还高,他见了我只一拱手并未施礼。我问敌情如何,他浓眉紧锁,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我这东门外是魔军主力,老大玄龙王,老三血海王和老七阴山王都在这。初步查明共有魔兵一百五十七万,魔将七百七十员,灵兽五千头,声势极大。”

    “攻城了么?”

    “刚排开阵势,还未及攻城。”

    我见他手握一把金灿灿的神功,想必就是云宫至宝天雷弓,便问为何不用这神弓射魔军,他回答说此弓不到危急时刻不会轻易动用,现在魔军距城墙还有数十里之遥,未近沟堑,远不到用弓之时。

    我本可以呆在城楼上静观其变,这样也更稳妥些,但我心里有鬼,知道这魔兵多半是因我残心而来,便想抢个头功,于是拱手对霍涛道:“云宫圣境岂容这些蝼蚁践踏,一昧坐守反被看轻,待我下去会他一会!”说完也不待他回话,暗诵真言,脚下顿时生出一朵红莲将我平底托起,又运神强开泥丸宫,身体立放万道护体金光,辞别霍涛,催动红莲向敌阵缓缓飘去。

    不多时已飞到魔军上方,他们人数虽众,但阵型严整,丝毫不乱。我深吸一口气,紧握黑玉剑准备下降。魔军见我竟敢独闯魔阵也是吃惊不小,纷纷弯弓搭箭向我射来,一时万箭齐发,遮天蔽日。可这箭羽如何能穿透我的护体金光,未及近身便纷纷化为飞灰散落下去。
    我在魔军的惊呼声中落了地,也不说话,提剑向阵中冲去。虽只剩七成功力,但毕竟层次甚高,兼有黑玉剑之利,所到之处魔兵魔将如割草般纷纷倒下,一时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无一人可挡我锋锐。

    敌人死伤虽众却仍潮水般围上来,我已杀红了眼,舞动黑玉剑在敌阵中左冲右突,也不管是兵是将,是人是兽,挥剑就是一个砍。半个时辰不到,已有近万魔兵横尸当场。

    见我大杀四方,城楼上金鼓齐鸣为我助威,我有心在众人面前展示本领,鼓足真气厮杀,瞬间又斩杀数百人。

    我正杀得兴起,忽然感觉三股强大的气息向我逼近,面前魔兵立刻散开,让出一条通路。一个浑厚的声音用魔语说:“嗬,这家伙还真厉害,难道是帝君本人?”所谓魔语,是妖魔二界通用的语言,妖界称妖语,魔界属魔语,语法发音都是一样的。

    “应该不是,他的气虽强,却似受了伤。怪了贤弟,此人气息居然和你有三分相似!”另一个雄健的声音说。

    “哪里哪里,巧合罢了,”第三个声音回道,“我要是有这么厉害早就攻进云城了,还用在外面布什么阵!”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面前,魔将魔兵呼啦啦跪倒一片,颂语此起彼伏。我抬眼看去,中间一人身材壮硕,身高两丈开外,高鼻深目,身穿金鳞铠甲,手持一把通红的金环刀;左面这位却非常瘦弱矮小,形容猥琐,一身红袍,手拿一根黑色的蛇头杖;右面的男人和我身高差不多,面目英俊,竟和绮月有三分相似,面容阴森,身着黑羽甲,兵刃是一把盘龙宝剑。

    “小子你真行,这么会功夫杀我万余人。”中间拿金环刀的汉子笑着对我说。“你胆子够大,不怕待会被碎尸万段么?”猥琐男附和道。我以为面容英俊的男子也会跟一句,他却没张口,只用阴狠的目光盯着我。

    “你们都是血灵老祖的弟子吧,”我用手指擦了擦剑上的污血,也以魔语说道:“听说数劫之前他也曾亲自攻打云宫,被上任帝君斩去手脚,躲在暗界一直不敢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他还是贼心不死,派你们来报仇。”
    “胡说!”中间的汉子厉声道:“尊师不问世事久矣,这次我们血灵七圣联手攻打云宫和尊师绝无干系!”他怕血灵老祖受到牵连,连忙解释道。

    “就是就是,没关系!”猥琐男又附和着,英俊男子还是没说话。

    “我猜你是玄龙王吧,”我指着居中那人道,然后又指猥琐男:“你是血海王,剩下这位,阴山王。”

    三人听我报出他们名字都吃了一惊,玄龙王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等名号?你又是谁?”

    “在下云宫红莲尊,北天侯李心,”其实我本无名无姓,恩师赐法名离心,出师后自己改为李心。

    “原来是一剑荡乾坤的北天侯,怪不得如此厉害,”猥琐男阴阳怪气地说:“可惜,这名号后继无人了。”其实这个外号我都不知道,不知谁给我取的。

    “你确定?”我根本没把三人放在眼里,横剑当胸笑问道。

    猥琐男刚要开口,阴山王的盘龙剑已无声无息地刺了过来。他未发一言却第一个出手,足见其阴狠。

    刚才说话间我已运神探查过三人气息,玄龙王最强,血海王次之,阴山王身上虽然有我的气息,却是实力却是最弱的一个。若单打独斗这三人无一是我对手,以一敌三也不怕,只是须费一番功夫。只怪自己来得太急,若把手下四将军一同带来,别说三个魔王,就是七魔齐上又有何妨?

    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只能咬牙硬上,黑玉剑一抡便荡开了阴山王的盘龙剑,接着一剑斩去,却被玄龙王用刀架住。我伸脚踢他下盘,玄龙王虽壮硕却很灵活,纵身一跃躲了过去,在空中一刀砍来,我向后一退也避了过去。血海王怎肯旁观,怪叫一声舞动蛇头杖打来,被我用真力震开。

    三王实力虽强,但同为血灵门下,所以无论刀剑还是蛇头杖,招法颇有相通之处。十几回合过后,我已有了破解之法:玄龙王实力最强,比其余二人高出几个数量级,我只要找机会出全力击倒他,灭血海,阴山二王只在顷刻。
    不过玄龙王实在不好对付,他力气太大了,每一刀都有劈山之势。手中那金环大刀极为沉重,非金非铜非铁,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每次刀剑相交都震得我虎口发麻,好在黑玉剑也是至宝,可以吸收一部分力量,否则我可能连剑都握不住了。

    单是力大到还好,刀身还穿有四枚金环,合四象之数,四环材质各不相同,发出四种震动,震得人肝胆俱碎,就是我这层次也听得心烦意乱。刀刃上似乎还有机关,不断向外喷出血雾,腥臭难当,围观的魔兵纷纷掩鼻向后躲去。

    血海王的蛇杖则是个活物,不动时就是一截枯木,抡起来就变做一条铁灰色的蛇,我一见这条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周天之物我虽不能全知道,此蛇却知其来历。西天域下有一片无边黑海,最是寒冷,天域下十恶不赦之徒往往被投入黑海之中,受尽寒冷之苦而死。因条件恶劣,除一种蛇外再无活物。

    这种蛇叫断生蚺,可能是最难缠,最可怕的东西了。天下诸物都是伤而渐弱,断生蚺则是越伤越强,是个反规则的东西。昔日曾有一条闯入北天阙内,那时我尚不识此物,见它气息微弱以为很好对付,谁知砍了几剑后它不仅不死,反变为一条三首蛟龙,左口喷火右口吐风,中间喷毒,弄得我焦头烂额甚是狼狈,半日战它不下。幸好白鹏将及时赶到,现出鹏身将它啄食干净才免了一场大祸。倒不是白鹏比我厉害,只是万物相生相克,鹏最善降蛇,所以才能轻易消灭它。

    这血海王不知有何奇遇,居然弄到一条断生蚺作自己兵器,亏得我认识此物,不敢用剑去挡,只用真气御之,否则麻烦就大了。这条蚺气息微弱应该是条幼蛇,所以才能为血海王所驭,若再长几岁或伤一次,血海王这水平也就够它一口吃的。

    阴山王武功最为驳杂,居然还有些我的招法,好在多而不精,很难形成真正的威胁。

    那时我还不知他是个食心魔,因为答应过绮月不伤其父,所以对他处处容情。他还以为我怕他,出招愈发阴狠,只向我咽喉心口等致命处招呼。
    眨眼功夫我们已拆过百招,我越战越勇,三王虽各有神通,但在黑玉剑的锋芒下也渐落下风。城门上的云兵云将见我得势,又鸣起金鼓为我助威。我心中万分得意,暗想这次可是被我抢了头功。

    玄龙见久战不下,大喝一声跳出圈子,手中金环大刀向天一指,四枚金环急速抖动起来,发出尖厉刺耳的声音。

    血海,阴山二王闻声也虚晃一招退到玄龙身后,各伸出一只手臂抵住玄龙后背,似是在为他传输真元。果然,金环在三人合力下抖得更快,声音也愈发凄厉,周围魔军纷纷堵住耳朵,饶是如此也有多人不支倒地,浑身剧烈地抽搐着。

    我知道他们在憋什么绝招,正欲上前破坏,一枚金环铮地一声脱离刀身向我面门直飞过来。

    我早有准备,迎着金环猛劈过去。叮地一声脆响,金环被我劈成两半掉落在地,我的身体却感受到一股剧震,体内五脏六腑,身上玄甲和手中宝剑都跟着不断颤抖,我不禁一阵眩晕,险些摔倒在地。

    城楼上云兵云将见金环被我劈开又擂起鼓为我助兴,可我腹中却一阵翻江倒海,忙强提一口真气压了下去。没等我缓过神儿来又听到一声巨响,第二枚金环也到了眼前,我不敢硬接,纵身一跃躲了过去。

    金环一击不中,在空中转个弯又打了回来。我身体被震得极度虚弱,已然无力躲闪,只好提剑硬劈。黑玉剑锋锐无比,又将金环断成两截。可这次撞击产生的震动竟比刚才强十倍不止,连周围空气都随之颤动着,身上的玄铠在剧震之下尽皆碎裂,噼里啪啦落在地上,露出内里的天蚕软甲。

    我只觉天旋地转双耳轰鸣,刚想运神提气,却眼前一黑,一口血再也咽不下去,尽数呕在地上。

    “好家伙!居然挡得住两环,”玄龙赞叹道,“我这彻地金环本有六枚,对应世界的六种震动,是吾界第一尊宝。可惜尊师穷尽一生也只找到这四枚,都穿在我这血灵神刃上。尊师曾言,彻地环威力无边,威力十倍叠之,第一枚一成力,第二枚就是十成,第三枚百成,第四枚千成……若六枚凑齐,便是眼前这云城也会顷刻化为齑粉。以尊师之能也就可挡三枚而已,你小子居然连接两环,在下真他妈的佩服!来,看这第三环!”话音刚落,又一枚金环向我飞来。

    我被震得昏昏沉沉,又失了盔甲,面对这枚金环连躲的意识都没有了,只机械地抬臂以剑相迎,所幸玉剑锋利无比,又将此环斩落在地。奇怪的是这环震动甚小,我只微微一颤,并无异样。

    “这就是百成力量?”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吐了口污血道。

    “你急着投胎么?”玄龙王阴笑道:“这第三环是极西黄铜海中镔铁珊瑚所制,它有个名号叫裂心环,发出的震动同汝心是一样的,刚才那一下已让你心器碎裂,看来我这第四环省下了。”

    “是么,看来世间又多了个伤心人,”我深吸一口气戏谑道,感觉比刚才还好些,看来这一环没什么力量,多半是他欺诳之语。
    见我安然无恙,玄龙王脸上浮现出一丝奇怪的表情,自言自语道:“这怎么可能,他,应该心裂而亡了啊!”

    “这人心器不全,本就是个裂心之人,”阴山王面无表情地说,“所以裂无可裂,看来只有再发一环了。”

    听阴山王这么一说我顿时明白了,原来这一环产生的震动和人心的固有频率相同,所以可同心脏产生共振,使其碎裂。但我的心有一部分给了绮月,大小形状都有所改变,固有频率也变了,因此无法产生共振。

    “裂心之人?你如何得知?”血海王阴阳怪气地问。

    “我自然知晓,”阴山王白了他一眼,“他这丑事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

    阴山王这句话让我差点让我的心再次裂开,我瞒天过海以虚壤救人的事只有我和绮月二人知道,现在怎么连阴山王也知道了?不用说,一定是绮月告的密。果是红颜祸水,心若毒蝎!

    “哦?是何丑事,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听听?”血海王怪笑一声,边说边用一双贼眼瞟我。

    此处距云城东门不足三十里,别人没事,殿帅霍涛层次甚高必定能听到他们的话。若被他得知我欺骗帝君的话,就算不死在战场上,也会死在刑场上。

    阴山王是三王中最坏的一个,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把此事说出来,当下再不犹豫,暗中蓄力,准备用我最后绝技——弑魔一剑,把三个魔王连同百万魔军全部化为烟尘。

    玄龙王何等机敏,马上察觉我气息有变,忙道:“这小子不对劲,你俩快发力,助我把这最后一环打出去。这环名飞烟,又叫碎玉,有震天荡地之力。昔日尊师曾凭它打碎云城大门,守门殿帅当场被打死,还曾将上任帝君打倒在地。事败后又用它横扫暗界无人可敌,打下一片江山。我倒要看他还能不能劈落。”

    “若能劈落呢?”血海王问。
    “他若连飞烟都挡得住,咱们血灵七圣就认栽了,这仗输得不冤。你快发力,他气息变化太快,怕是要用什么招数。”

    “他一个残心之人又连接三环,现在定不是我们三人对手,何不留下这飞烟环去打城门?”阴山王实力虽弱,谋略却远胜二人。

    这时我的心已经完全沉静下来,弑魔一剑不同于天下任何一种武功,它是由心取相的,简单说来就是幻想并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心所生出的幻象,也就是心魔,然后挥剑斩去幻象,所以叫弑魔一剑。

    恩师曾言,目前天下会这招的只我一人,这也是我出山不久就被帝君看中的重要原因之一。

    “别啰嗦,这小子马上出手了!”玄龙王不愧是大师哥,已看出些端倪,“再待片刻就来不及了!”

    “好!我听大哥的!”血海王马上表态,阴山王审时度势,也只好同意:“嗯,唯大哥马首是瞻!”二人说完一起用力,将真元不断注入玄龙身体。

    玄龙王满脸通红表情狰狞,淡青色的火苗从口鼻不断喷出,看来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那飞烟环只是乱晃,飞不出来,显然他们三人的力量还不足以激出此环。

    “大哥怎么回事?我可快没劲儿啦!”血海王有点急了,“这环怎么出不去?”

    “别急,飞烟环非同小可,不吃足了力飞不起来。别说话,就快好了!”玄龙一张嘴,火苗喷出半尺,样貌极是狼狈。

    此时我已准备完毕,缓缓吐出一口气,提起黑玉剑在空中虚画了个圆圈,狠了狠心,就要用出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弑魔剑法。

    与此同时,飞烟环也吸足了真力,铮地一声离开刀身,携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向我打来。
    看着极速袭来的飞烟环,我忽然犹豫了。弑魔剑法也许是天地间威力最大的招式,恩师告诫我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可用,因我只会释放不懂控制,稍有不慎就会将视野中的一切化为灰烬,重归虚无。

    若对手实力甚强,二力相交便有天塌地陷之祸。我用这招去接飞烟环的话,云城会不会受损,城墙会不会坍塌我都不清楚,如果祸及云宫,那我可真是错上加错,万死莫赎了。

    在比刹那更短的时间内我做出了抉择:不用弑魔剑法,以这残破之身硬接飞烟环。反正我欺骗了帝君,已经犯下欺君之罪,与其事败被帝君处死,还不如光荣地死在战场上。

    世上万物各有命运,注定不会发生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就在飞烟环无限接近我,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在内都认为我会被生生打死的时刻,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从天而降挡在面前,没等看清这是个什么物件,飞烟环已经撞在上面,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金环竟被这东西生生撞断。

    没有语言能形容这撞击的猛烈,天空,大地,眼前的一切都随震动扭曲碎裂,我的身体像被什么是被什么撕扯着,每根筋骨都在咯嘣作响;百万魔军鬼哭狼嚎地惨叫着,到处是残骸断肢,鲜血汇聚成河,宛如地狱景象。

    三王开始还能站立,随着震动加剧也纷纷匍匐在地。血海王一只手已被扯断,另一只手也断了一半,露出白森森的手骨,蛇头杖断作数节,被他抛在一边;玄龙王满脸是血,须发散乱衣甲不全,袒露的身躯也伤痕累累;阴山王紧紧趴在地上,但不知为何,有一圈淡淡的光晕罩在他身上,保护他免受震动的冲击。奇怪的是我周身也有一层光晕护着,要不震动这么强烈我又身负重伤,恐怕会被这剧震活活撕开。

    半炷香时间后震动才渐平息,面前一片狼藉,刚才还一望无际的大队魔军已灰飞烟灭,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汇聚成河,只剩三个魔头还趴在地上不住颤抖。

    云城大门再也坚持不住,随着喀喇喇一声巨响轰然坍塌,城楼上数百云兵云将掉落下来,淹没在尘埃之中。深藏于门下的太古蟠龙觉察有异也已探出头来,瞪着一双巨大的龙眼警觉地看着前方。
    玄龙王见震动已平,四下看了一圈,挣扎着站起身来,对我拱拱手道:“尊师曾言收齐六环才可图谋云宫,果然没有骗我。我以为飞烟环在手便可入云城抢云宫,号令天下,兴我血灵大教,谁知你们居然有这样的异宝,在下输得心服口服。三弟,七弟,我们走!”说完,一手拉起一人,相互搀扶着向后走去。

    很明显,三人中血海王受伤最重,数根肋骨支在体外,一半脑袋也瘪了下去,已不成人形;阴山王虽也浑身是血,但衣甲完整,应该不是自己的血。他心机颇深,也作出不支的样子,拉着老大的手一瘸一拐地向后走去。

    我因有神秘光晕护身受伤不重,用剑支着身子爬了起来,定睛一看,刚才挡住飞烟环的居然只是一面镜子,金灿灿的镜把刻满了真言密语,这是我面前唯一完好无损的东西。

    这面镜子叫映天镜,是南天侯陈嫣儿的随身之宝。如果让我说出几件天底下瞧得上的宝贝,第一件恐怕就是这映天镜,黑玉剑都要排在其后。

    听陈嫣儿说这镜子早在天地初分前就有了,是个跨劫之物——它是上个世界的东西,逢劫未毁,流落到这个新形成的世界中。也许它当初并不神奇,但它遵守的是前个世界的规则,这世界的规则对它是无效的。
    这世界的镜子照的是影像,映天镜照的则是力量。无论敌人有多强,用什么神兵妙物,映天镜只一照,镜中便会浮现一模一样的东西,同样的力量来与之抗衡。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震,就是现实中飞烟环与镜中映出的飞烟环相撞产生的,所以威势倍增,毁却了魔军和城门。

    见到这件宝贝,不用说,南天侯已经亲至,只是不知身在何处。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污血,用剑指着三王道:“闹完了就想走,以为这是游戏么?”三人哪敢回应,只是大踏步向后疾走,我提剑就追,可浑身酸软,没走几步就扑通一下摔倒在地。

    “别逞能了,你看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还追?不要命啦?”一阵香风飘过,一个如梦似幻的美女从天而降,飘飘然落在我面前。她十七八岁的模样,头戴翠玉鸾凤钗,身披暗金寒烟袍,足踏天香靴,手持一把碧水剑,身姿窈窕,艳若梨桃,正是南天侯琉璃尊陈嫣儿。

    “南天侯,你好,”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对她拱了拱手。

    她收了映天镜,嫣然一笑道:“我好?我哪里好了?”

    “刚才若非天侯及时出手,在下早已身赴黄泉。”

    “呸,想得美,谁要救你,我是怕打坏了城门。”她嘴上虽不承认,一张俏脸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

    “不能让他们仨跑了,”我知陈嫣儿对我有意,忙岔开话题,“你快随我去追!
    ”
    没等陈嫣儿开口,又是通天彻地一声巨响,太古蟠龙已飞到空中,顿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龙气激荡。它长啸一声,拖着万丈龙身向三王冲去。

    “这回跑不了了,”我松了口气,三人除阴山王外,都已奄奄一息,别说蟠龙,就是随便一个云将也能生擒他们。
    蟠龙速度奇快,转眼间就飞到三人头顶,玄龙抽刀在手,大吼道:“二位师弟,今日我们就算命丧龙口也不可被生擒受辱,败了血灵门名声!”血海王伤得极重,已说不出一个字,一只手早不知去向,用另一只残手扶着玄龙王,绝望地点了点头。阴山王也作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高擎盘龙剑,死死盯着上方的太古蟠龙。

    蟠龙见三人已是板上之肉,倒也不急一口吃掉,竖起龙须,口中嗬嗬作响,一口烈火喷出,三人法力全无,顿时被烧得皮焦肉烂,纷纷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蟠龙一击得手甚是开心,一眼望不到边的龙身不停盘旋转动,犹如滚滚黑云一般。这时东门殿帅霍涛率无数云兵也冲出云城,瞬间来到我和陈嫣儿面前,对我俩微一欠身道:“二位天侯辛苦,请先进城休息吧,这三人由我来对付!”

    我点点头说:“那就有劳殿帅了。”霍涛既然能作云城殿帅,本领自然还是有的,何况手中又有帝君钦赐的天雷弓。可刚才我力敌百万魔军时他却只在城头观望,城门都垮了也不出来。现在见三王已奄奄一息才跳出来抢功,真够无耻的。

    不过我没心情和他计较这些,毕竟魔军是靠着我的气息才冲破禁制攻到这里的,我也算是将功赎罪。陈嫣儿却看不起他的所为,秀眉一颦道:“霍大人休息好了,这是出来溜溜腿儿?”

    霍涛面上一红:“天侯说笑了。帝君有令,敌人未过沟堑不能用天雷弓,方才我见贼兵势大,若盲目出城恐陷被动,以静制动方为上计。”

    “是么?如此说来还多亏殿帅按兵不动,云城方得保全……”陈嫣儿话音未落,天空猛然暗了下来。我抬头一看,空中黑烟弥漫暗不见日,一个黑影在烟气中不断晃动,却看不清是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霍涛有点慌乱,从怀中掏出御龙牌,对太古蟠龙一晃道:“帝君御赐,见牌如面,请蟠龙火速擒敌!”
    太古蟠龙久居地下不晓人事,逢劫才出来晃一圈,兼是龙身野性难驯,所以帝君制作了四块御龙牌以御四龙,四门殿帅每人一块。那蟠龙认牌不认人,若殿帅粗鄙无理,没准连他一块吞了。

    果然,蟠龙见了牌子竟微一点头,向三王飞速俯冲下去。三王都已奄奄一息,此时别说躲,就是站都站不起来了,只能束手待毙。

    前面说过,天地间的事情注定发生的就一定会发生,注定不会发生的便总有波折。就在蟠龙张开血盆大口,即将吞噬三王之时,上方烟尘中的黑影一闪,一个黝黑的物体猛然扑在蟠龙脖颈处,这东西体积不及蟠龙千分之一,力气却极大,一下将蟠龙撞到一旁,在三王头顶漂浮着。

    “这,这是什么恶物?”霍涛惊恐地问。我定睛一看,也被吓了一跳:这东西应该是一条蛇,但在纤细的蛇身上竟密密麻麻地长着二百多个蛇头,大小不一,颜色各异,来回不停地扭动着,蜿蜿蜒蜒地令人作呕。

    “那个,是蛇么?”陈嫣儿虽贵为天侯,但毕竟是女人,见到这百头怪物多少有些害怕,身体不自觉地向我靠过来。

    我也算见多识广,手下也有不少异兽,可这物种却闻所未闻。周天万物各循其法,狐最多九尾,孔雀九头为极,蛟三首龙五爪,哪有长二百多个脑袋的事物?“应该是蛇,只不过头多了点,没事。”我安慰道。

    太古蟠龙被偷袭自不甘心,不断盘旋鸣叫着,蓄足火气龙口大开,一股炙热刺人的烈火向“多头蛇”喷去,比方才向三王喷的那股火强了百倍不止。

    那怪蛇却不慌不忙,百口同开,顿时风烟齐出,将蟠龙的火硬生生吹了回去。蟠龙身躯太大躲避不及,半个龙身都被烧着了,瞬间成了一条火龙。它喷的火当然不是凡火,也不是阴火,而是体内龙珠孕生的龙火,最是炙热。以玄龙王之能尚被烧得皮焦肉烂,可见龙火之威。

    陈嫣儿不忍蟠龙受火灼之苦,忙掏出一块七彩锦帕向空中抛去。此物名七光云水绢,是个广聚天下云水的宝贝。云水绢缓缓飘至龙头之上,一时间浓云弥补,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浇熄了龙火,可蟠龙却已被烧得七荤八素,龙须都烧化了,龙角也已残缺不全,哀鸣着飞到城门上空,盘旋片刻便钻回地下了。
    “这东西还真有两下子,看来还得我来对付它。”霍涛将天雷弓拿在手中,也不顾什么不越沟堑不射箭的禁令了,搭上一根金箭,对准怪蛇就要射。

    我猛然想到一事,忙高声喝道:“住手!”可还是晚了,霍涛手一松,金箭已经射向怪蛇。怪蛇不躲不闪,待金箭来到面前又百口齐张,吐风喷雾,可这天雷弓是上古重宝,金箭一出携搬山移海之力,怪蛇再厉害也吹不回来了。只听噗地一声,蛇身已被射为两段,箭势不消直插天顶,须臾不见了。

    两段蛇身落在三王面前,接着电光一闪,数十道闪电劈在其上,将怪蛇劈得粉碎,满地俱是蛇肉蛇皮,天雷弓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管它是龙是蛇,不过如此,”霍涛笑道:“抱歉了两位天侯,这件功劳在下抢了,还望勿怪。”

    我看着地面上的蛇皮颓然道:“这点功劳算什么,下面还有一百个功劳,你继续抢吧。”

    “什么?”霍涛瞪大眼睛,不解地问。

    “稍安勿躁,一会你就知道了。”我心想这个傻货,本来是有胜算的,现在彻底完了。又对陈嫣儿道:“南天侯,一会无论见到什么,都万不可再用映天镜,否则追悔莫及。”说完暗运真气,准备用弑魔一剑——这是我唯一还能用出的招式,也是唯一可能有效的招式。

    霍涛和陈嫣儿都没明白我的意思,霍涛瞪着眼问:“怪蛇已死,三王已废,哪里还有一百个功劳?天侯不要说笑!”言语中颇有讥讽之意,不过我懒得理会,只是凝神运气。

    霍涛见残蛇没什么异样,便将天雷弓放回背后,又抽出宝剑,小心翼翼地向碎蛇和三王走去。陈嫣儿鄙其为人,对着他的背影小声地呸了一口。

    “那是什么东西?”陈嫣儿指着远处问我。我抬头一看,只见三个黑点浮在远方的天际,距离实在太远,不运神看不清,隐约感觉正向我们飘来。
    “好像是莲花,”我正集中精力调息,无法运神仔细观察,根据轮廓判断道。

    “莲花?云城外怎么会有莲花?”陈嫣儿听说是花不是别的东西,顿时松了口气。

    “我也不知,静观其变吧。”我回答。

    三个黑点速度极快,眨眼功夫已来到面前,果然是一大二小三朵黑色的莲花,大莲花上端立一人,手持黑刺,英姿飒爽明艳动人。我一见她冷汗都下来了,没错,她正是阴山王之女绮月公主。

    嘿嘿,这下全完了。我用虚壤造假,欺骗帝君的事再也瞒不住,便是胜了这仗我也难逃一死。

    天地间总有些麻烦至极的人,他们是一切苦难的缔造者,绮月公主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月儿,你怎么来了?”阴山王见爱女亲至,强打精神问道。

    “父王,女儿来迟了!快和二位伯伯上莲花,我送你们走!”绮月见到父亲这副惨状,不禁流下泪来。

    “傻孩子,这是你来的地方么?”阴山王的声音也哽咽了,无论他为人多么阴险毒辣,爱女之情还是真挚的。

    “父王,时间无多快上黑莲,先回到城中休养身体,东山再起不迟,这几人让女儿来应付!”绮月纵身一跃跳下黑莲花,用纤弱的身体挡在霍涛面前。

    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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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12 11:09:04  更:2021-09-12 11: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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