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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寻心记——梦中的那些事儿[第4页] |
作者:莫雨2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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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啥事儿。”孙奎开始穿裤子。 “我同意加入东瀛那个,科什么队。”我开门见山。 “这就对了,何苦呢你说,这些天不好过吧,”孙奎笑了,脸上的肥肉挤在一处:“哥哥等你好几天了,可你就是不来。” “我也是才想明白,这不来了么。”我的心砰砰直跳。 他穿戴已毕,说要出去一下,让我在房里等他。我虽心急火燎要救天雨,可也不能抱大腿不让他走,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一个时辰不到他就兴高采烈地回来了,进屋就让我马上跟他走,我问去哪他也不说。显然他正在用智商碾压我,我却毫无还手之力。 他带我来到江边的中华大饭店,直接进二楼包间,里面空无一人。他大咧咧地坐了下来,要了一壶好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我实在坐不下去,开口问道:“孙大哥,你这是在等人么?” 他神秘一笑:“对,等人。” “等谁?我认识么?”我已处在崩溃边缘。 “我说兄弟,急什么,该是你的人跑不了,那么多天都等了,还差这一刻?”他好像完全知道我在想什么,如果这时马上对他进行智力测试,绝对在一百六以上。 我从下午三点等到五点,一个人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点头哈腰地说对不起,边说边擦汗。孙奎一见此人就像见了亲爹,肥胖的身子弹簧一样迎了过去,把他拉到上首坐下,又殷勤地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来人正是山崎社的藤本毅,他举起茶杯对我说:“我代表山崎社对何桑表示感谢,也为我的迟到表示歉意,此处无酒,以茶代酒了!”说完将热茶一饮而尽。 我不知他来做什么,看了看孙奎,孙奎却盯着藤本,只好木然答道:“我没帮你们什么,只是答应和你们走。那你们到底会不会帮我,帮我赎我的,那个妹妹……”我满脸通红,紧张地等着答案,此时他是我唯一的希望。 他慢慢放下茶杯:“这个请何桑放心,我们东瀛人最重信用,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实不相瞒,我刚从百花楼回来,你的事已经办妥了。”说完得意地看着我。 我眼前一黑:“你的意思是,人已经赎出来了?花了多少?” “对,已经赎出来了,现在应该还在收拾东西。至于花费,何桑去是五千,我们用不了这么多,具体数额是我们的商业机密。” “真的么?她什么时候出来?能见一下么?”我的情绪和声音都已不受控制。 |
藤本没有回答,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冲门外喊了句日语。一个高大笔挺的男人踏正步走了进来,对藤本鞠了一躬,二人用日语飞快地交流几句,那男子转身出去了。 “藤本先生,人呢?”他们的话我一句听不懂,焦急地问。 藤本向门外一指:“贵国有句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请看!”我扭头一看,一个身穿白色旗袍,头插金钗的美艳女子站在门外,正是我望眼欲穿的天雨!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浑身止不住地抖着。她款款走入,低头纳了个万福,飘飘渺渺来到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嗅着她醉人的体香,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她小脸通红,眼睛只盯着桌面。 藤本是个人精,见气氛有些尴尬忙开口道:“天雨姑娘恭喜了,今日总算脱离苦海。这一切都要感恩你哥哥,还不快谢谢他?” 天雨抬头看我一眼,眼中却没无一丝喜悦或感激,只有深不见底的冷漠,不过还是朱唇轻启,淡淡说了句谢谢,又低下头,像是进了另一个世界。 她这副德行和草原上的宝盖公主一模一样,可能这是她表达爱意的独特方式?不过无所谓,能把她弄出来我已心满意足,哪怕就此再也不见也可以。于是也冷着脸回道:“哪里,我没出什么力,是人家救你出来的。” 孙奎适时插话:“来来,今天喜事连连,兄弟我做东,大家敞开了吃一顿。”说话时他肚子一股一股的,像极了河边的青蛙。 他喊来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很胖,相貌倒和孙奎有几分相像。孙奎张牙舞爪地对他说:“林大哥,今儿个高兴,我就不挨个点了。这样,最拿手的菜只管上,酒也只要最好的,结账找我。别的无所谓,一定要上河豚。” 老板陪笑道:“今儿几位算来着了,刚进的河豚,断了快一个月啦。刚还琢磨哪个有福气的爷能吃这头一条,谁知竟是孙爷。” 孙奎摆摆手:“行了,快上菜吧,快饿死我了。”老板扔下句好嘞便快步走了出去。 这时还未到饭点,客人不多,一桌菜很快摆满了。老板亲自拿来两瓶贵州茅台,说是五十年陈酿,一开盖果然香气扑鼻。 |
孙奎是个酒鬼,一把夺在手中,先殷勤地给藤本倒满一杯,又起身为我和天雨各倒一杯,最后才自己斟满,举杯道:“今天我是特别高兴,可以说是打出胎以来最高兴的一天。为啥呢,”说到这他停顿了,可能根本没想好高兴的原因,半晌才红着脸继续说:“为我弟弟何风高兴,何老弟就像我亲弟弟,所以啊,今天不尽兴不准走,哈哈。”说完一仰头干了。 我们陪了一杯,天雨久在风月之地,并不怯场,一杯下肚面不改色。见她喝得如此熟练,我的心被刺了一下。 孙奎夹了一块河豚肉放在藤本碟子里,藤本笑着说:“河豚是最鲜美的淡水鱼,在我们东瀛只有勇士敢于品尝!今天托孙桑的福,我就勉强做回勇士吧!”一口吃了下去,闭着眼,一副享受的样子。 见孙奎一个大老粗都这么有眼力见,觉得应该给天雨也夹点什么,于是动筷抠了一块河豚,刚想放她碟中,却看她还是冷冰冰的,马上后悔,放嘴里自己吃了。 藤本和孙奎兴致都很高,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两瓶茅台很快见了底。藤本喝得红光满面,嘴也开始不利索,不时冒出几句日语。孙奎酒量比他大得多,除面色稍红外没什么异样。 我虽然平时很少喝酒,但毕竟有武功底子,几杯酒下肚除心跳稍快外也没什么异样。天雨酒量好像比孙奎还大,杯杯陪饮却面不改色,只是片言不发,难道她天生就是这么矜持的人?不过那晚在酒楼中话可是很多的,可能是当着外人不好意思对我说什么吧。 也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吧,藤本连喝两杯茶水,清醒了不少,正色道:“何桑,下面我们谈谈那件事情吧,姑娘你看……能否稍作回避?” 天雨嗯了一声起身要走,我不知哪来的豪气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对藤本道:“不行,她不能出去。”天雨却狠命地挣了下,弄得我好不尴尬。 藤本双目圆整诧异地瞪着我,他万没想到这种小事我都会阻止,皱着眉问:“何桑,我们接下来要谈的事机密的,很大机密,我不希望有无关人员在场,还望何桑理解,谢谢!”然后起身给我鞠了一躬,他酒劲未过,说话自带日文语法。 我冷冷地说:“我觉得一切事情她同样有权知道,要么你就别说。你想问我为什么吧,只因她是我妹妹,我不想让她离开我。” 见我说得坚决,藤本眯起眼睛看着我:“何桑,我出去一下,失陪。”说完起身出去了。 “哎呀我说老弟,你怎么这么和藤本君说话?人家可刚把你的……你这妹妹救出来,总得给点面子啊。”藤本一出门,孙奎迫不及待地埋怨我。 “呵呵,”我冷笑一声:“他们十年都等了,还差我这点要求?要么一起听,要么就不听。” 孙奎还要说什么,藤本已去而复还,满脸堆笑:“抱歉抱歉,诸君久等了,就依何桑的,你妹妹不必回避。”看来他是出去打电话请示了。 |
他回到自己位置坐了下去,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孙桑,何桑,从现在开始你们都不是外人了,咱们就开门见山吧,我从头开始说。” “其实我们山崎社是直属东瀛帝国陆军参谋本部的,最初接手得胜图任务的是我的父亲藤本杉将军。父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当年曾数次受到明治天皇的嘉奖。为了找到它父亲殚精竭虑,结果不到五十就活活累死,算是为天皇尽了忠。” 听到这里我暗叫一声好,只是没表露出来。 “父亲去世那年,我还在东京帝国大学读书,因父亲留下的许多资料都是藤本家的暗语,无人可解,我只能中断学业,继承父亲的未尽事业。虽然艰难,但在天照大神的护佑下,依靠着诸君共同努力,今日终于取得突破,阿利亚多!”说到这里他竟然流下了泪水,掏手绢不断擦拭着。 孙奎见主子哭了,忙起身敬酒,我和天雨并未陪饮。 藤本放下酒杯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事情拖得太久了,难免有些激动。参谋部极重视此次行动,并定下几项原则:一是绝对保密,不要对外人,甚至是自己家人提起;二是人数越少越好,万勿让无关人员参加;三是要下定必死的决心,一定要完成任务,为天皇陛下尽忠。”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和我入职时的丁所长一模一样,只是换了岁月。 他说得慷慨激昂,我们几人却很麻木,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他要做啥。他见状马上解嘲道:“诸君勿要紧张,最后一条是给我们东瀛人定的,与诸君无关!” 孙奎端杯想说点恭维的话,可水平有限,支吾半天也没说出来。藤本没理他,喝了口茶水继续说:“我们的行动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大力支持,帝国大学主讲西域文化的长谷川教授为我们定制了一个完整详尽的行进计划,不仅会大大提高行动的成功率,也将危险降到了最低。” “必须强调的是,此次行动完全是科学考察性质。同那些英法强盗不同,这是中日两国合作的行动,中国政府也提供了大力的支持。俗话说得道多助,有这么多人帮我们,我相信一定可以成功!” “你能说下具体计划么?”可能因为天雨留了下来,他一直没说到底要去做什么。 “这个,”他作出很为难的样子,“好吧,其实就是去西边收购一些当地的古物,之前也对你说了。有历史价值的我们会交予贵国政府,其余的我们收走。” “对对,山崎社有都是钱,不会干有损咱们民族的事情!”孙奎知道我不肯合作的原因是怕他们干坏事,马上出言附和道。 如果真是这样,和他们去走一圈也没什么不好,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只低头喝茶。 藤本察觉到了我的怀疑,改口道:“收购古物的确是次要的,我们山崎社资金也很充裕,科学考察才是我们的首要任务。此行主要目的是探索那个神秘的大湖,这不单纯是好奇,更是使命,是对未知世界的敬意。” “预计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听他开始吐露实情,我开口问道。 “具体细节暂无法确定,明天我会安排长谷川教授过来共同商讨。何桑,今天令妹刚脱离百花楼,应该好好庆祝一下,这事就先放下吧,怎么样!哈哈!”他干笑两声,颇为不安地看着我。 “今天的确值得庆贺一下,”我瞄了一眼天雨,不知因为酒精的原因还是热了,她满脸通红,整个像一朵娇艳的牡丹坐在旁边。一想如此佳人就要陪伴终身,不禁心花怒放。 |
藤本拍了拍手喊了句日语,刚才带天雨进来的东瀛人又踏正步走了进来,藤本和他叽里咕噜说着什么,他一点头,嗨了一声出去了。 不一会,两个东瀛歌姬和一个乐师走了进来,乐师提着一把不知名的乐器,有点像琵琶或二胡。二女满脸惨白,如同灵堂上的纸人。我第一次见,觉得很好玩,心想化这么厚的妆本人是美是丑,是猫是狗都无所谓了。 东瀛女人走上前来深鞠一躬,孙奎早已忍耐不住,一招手,一个歌姬迈着碎步跑了过去,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另一个见我旁边已经有人,冲我点头一笑,坐到了藤本的身旁。 乐师见女人已经就位也坐了下来,开始弹奏那把乐器,节奏缓慢,还算好听。孙奎又要了几瓶清酒几盘鱼生,和东瀛歌姬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 藤本开始还能保持风度,几杯清酒下肚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起初还能半中半日,后来就满口日语,一句不懂了。 我在申城呆了一年多从没找过女人,见他们如此放浪形骸,顿时觉面红耳赤,身体也跟着燥热起来。偷眼去看天雨,她居然面不改色,似是见多不怪了。 难道我也该搂着她喝酒?毕竟她答应过我,救她出来就算是我的人,可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唐突?刚才拉她一下反应还那么激烈,若是搂住她,说不定怎样让我难堪呢。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冒这个险,一个人喝着闷酒。天雨毫不在意我的郁闷,只是自己坐着,好像自带保护层,将自身和周围环境完全隔绝了。 藤本觉察到了我的孤独,他信息灵通,应该清楚我和天雨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几次暗示天雨敬我一杯,她都视而不见,这让我更加愤懑,几次想离席而去,不过毕竟舍不得。 宴席直到午夜时分才结束,孙奎早已伶仃大醉,趴在地上不起来,被四个伙计合力抬了出去。藤本还有些理智,歪歪斜斜地来到我身边,搂着我满嘴飙着日语,应该在说让我跟着他好好干,好处大大的。 我虽然也喝了不少,但毕竟年轻,身体素质也好,所以没什么醉意。出了饭店,藤本搂着歌姬上黄包车走了。因汇中饭店不远,我没有叫车,孙奎被冷风一激清醒了点,一把抱住我死不松手,嘴里不停说着什么。无奈我只好拖着他走,天雨无声地跟在我们身后,与我们一同回到了汇中饭店。 一进大堂我就把孙奎丢给服务人员,因为孙奎经常喝多,所以不用我多说,直接搀着他上了电梯。 我回头看了眼天雨,她呆呆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见她还是这死德行我根本不想管她,恨不得找车再把她送回百花楼。 生气归生气,人已经来了无论如何不能把她赶出去。刚见她时本想让她和我同住一房,可现在这状况显然不行了,只好来到服务台为她再开个房间。很不巧,申城有个国际会议,单间都已订满,只剩几个高级套房,每天要五块大洋,比孙奎那房还贵两块。 |
因赎人我没花钱,所以还是略有积蓄的,就狠心要了一间。我拿了钥匙来到天雨面前,努力挤出一点笑容:“房间开好了,跟我来。”她犹豫了下才挪动脚步,慢慢跟在我后面,似乎怕我一口吃了她。 套房就在一楼,很快就到了。打开房门,一股香气扑面而来。我打开电灯一下呆住了,这房间实在太过豪华:棚顶是巨大的水晶吊灯,宽大的真皮沙发能坐十人,桌椅都是红木的,厚重的茶几上摆着一盘熏香,地面铺着厚重的红毯。我在这住了这么久,第一次知道饭店里居然还有这么奢华的房间。 我把天雨让了进去,以为她会大吃一惊并对我表示感谢,谁知她仍面若寒霜,好像我欠了她多少钱没还一样。她的麻木快把我折磨疯了,可我又能怎样,只能强压住怒火对她说:“我在楼上三零三房间,有事可去找我。这是高级套房,一日三餐都会有人送过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说完将钥匙甩给她,快步走了出去。 我以为她一定会说请留步,谢谢你之类的话,可她居然一声没吭!她以为自己是武则天么?是慈禧么?大清没好几年了,还以为自己是王府里的格格?何况她也不算格格啊! 我气冲冲地用力关上房门,上楼进了自己房里,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不知过了多久酒劲上来了,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孙奎,他双眼睛通红,显然也没睡好。“有事么孙哥,”我揉着眼睛问。 “东瀛人都等你好半天了,你赶紧过来。” “藤本啊,行,等我。”我连忙穿好了衣服,刮了脸,随他进了套房。 客厅沙发上坐着三个人,一个正是藤本毅,另外两人都是穿西装的老者。三人见了我一同起身鞠了一躬,我不懂东瀛礼数,茫然地拱了拱手。藤本毅示意我坐在他身边,我就走过去大喇喇地坐下了。 “这位是大竹先生,我们山崎社的社长,”藤本指着另一侧的老者为我介绍,那老头又站起身来和我握手,我瞟了一眼,他个子不高,年龄在六十开外,满脸横肉,一双小眼透着凶光,让人不寒而栗。 藤本又介绍起另一个老者:“这位是昨天和你提过的帝国大学教授,长谷川先生。”那老头也起身握手,他看起来要比大竹小一些,头发乌黑胡子却是白的,一副饱读诗书的样子。 孙奎不知从哪弄来一壶热茶,几个茶杯,给我们一一倒上茶水,起身站在藤本后面。 藤本习惯性地点了下头,对我说道:“何桑,万分抱歉,根据参谋部的意见,出发日期大大提前了,所以一早把你找过来,真的很对不起。”说完冲我又一点头。我摆摆手表示没什么,他继续说道:“下面请长谷川教授为您讲解一下此次行动的路线和注意事项,如有问题请及时提出。” |
长谷川站起身来,从皮包中掏出一张地图摊在茶几上,一边比划一边讲解,说一段藤本为我翻译一段。 长谷川介绍说目前由内地通往西域共有三条道路可供选择:大草地,小草地和甘肃大道。大草地路途极远,沿途万里无人烟,补给非常困难;加之天气多变地形复杂,又多有游匪出没,所以首先排除了。 小草地则由绥远大青山北麓沿内蒙沙漠水草田向西,这条路情况和大草地类似,太过荒凉,补给困难,而且只能靠马匹运输,周期极长。客商单程需要五个月甚至更久,所以也排除在外。 这样能选择的就只有甘肃大道了。这条路是由金城经河西走廊再通过星星峡到达西域,路途要近很多,补给也方便。不过单程仍需三个月左右时间,现在各地都在闹独立,这条路危险性反而更大。为了缩短时间和保证安全,帝国外务省高价购置了十台欧罗巴洲德意志国奔驰公司的货运汽车,专门负责运送科考人员及相关装备,补给。老头说完一鞠躬坐下了,端杯喝了口茶。 “啊?我们坐车去?”等藤本翻译完,我惊诧地问。在这个时代汽车绝对是稀罕物,在京城时我只见过一两次,申城虽然多些,但也只有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或巨商富贾才能乘坐,我连摸都没摸过。 藤本点点头,又把我的话翻译给长谷川。老头一脸严肃地说:“车队将一直把你们送到没有道路,必须用畜力运输的星星峡地区。队伍到达星星峡后,我们也做了周密的安排。” 我疑惑地问:“那不是我们的目的地么?都到了还需要什么周密安排?”其实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 长谷川看了眼大竹,似在征求意见,大竹微微点了下头,他在地图上一指解释道:“星星峡只是个很小的镇子,并不是最终目的地。” “我一直以为要去敦煌呢,原来不是,那究竟去哪里?”我打破砂锅问到底。 没等长谷川回答,大竹社长站身起来,面色阴沉地说:“具体地点出发前会告知,请何桑不要再问,谢谢。”他说话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威严。藤本也出言附和道:“这是为保密起见,请何桑理解。”我只能表示理解,毕竟人家帮过我。 长谷川接着说道:“综合各方面原因,队伍人员将尽量压缩,经帝国陆军参谋本部及贵国国务院批准,正式成员为:队长藤本毅,副队长孙奎,队员为何风和其一个随员。此外还有两个机动名额,由藤本君自行甄选。” 藤本翻译到此处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心中一动,机动名额莫非是为天雨预留的?不过这怎么可能,路途艰辛遥远不说,她一个女孩子去有什么用? 大竹接口道:“为体现中日合作之精神,我们帝国政府和中国政府各选派十二名士兵沿途保护。入疆前所有士兵全部撤回,不参与进一步的行动。一定要注意保密,除队长外,任何队员不可同卫兵交流。” “途中一切开销,队员的薪金均由我们山崎社支付,具体薪酬标准让藤本君来说。”大竹语速极快,一气说完就坐下了,这干练的样子告诉我他根本就是个军人,社长名头不过是掩人耳目。 |
藤本嗨了一声,拿出一叠文件,翻了几页念道:“各队员薪金如下:队长藤本毅100银元每月;副队长孙奎200银元每月;何风先生,200银元每月;其余未定两人,50银元每月;何先生的随员,10银元每月。沿途产生的所有费用均由山崎社负责,薪金将在行动结束后统一发放。”说完把文件递给我,“这是合同,请何先生过目。” 这动作一下触动了平行记忆,想起丁所长秦丽丽要我签合同的一幕,可如今我却已在一百年前,真如梦幻泡影。合同由中文和日文混合写成,一式二份,我大概看了下中文的内容(日文也看不懂),很长,列了很多细则,我没耐心看完,放下了。 藤本一哈腰:“何桑,您看没问题就请签字吧。”随后递过来一支钢笔。 这个我只读过私塾,没有能力找出合同中的漏洞,便点点头,接过笔来在两份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藤本走过来一看,夸赞道:“没想到何先生的钢笔字写得这么好。” 他这一说我也愣了,这是第一次接触钢笔,之前一直用毛笔,怎么就能如此顺手呢?难道是现代的记忆映射到了这个记忆?我无法回答。 大竹社长将一份装入自己的提包,另一份给了藤本,用生硬的汉语说了句谢谢,和长谷川教授一起走出了房间。藤本和孙奎点头哈腰地出门去送,我没心情讨好他,坐在沙发上发呆。 二人很快回来,藤本一把抓住我的手兴奋地说:“何先生,我代表山崎社,代表大东瀛帝国谢谢你,你不签字我们就走不了。” 我笑着推开他:“我就一个普通中国人,到现在也不明白,我对你们来说有那么重要么?你们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自己去就完了,说怕那边的人有抵触,中国别的没有,人不有都是么?你们出这么高的价钱什么人找不到?我只要你一句实话,为什么非得要我去?”反正天雨已经赎出,我再无顾忌,劈头盖脸地把一直以来的疑问一起说了出来。 藤本不感意外,笑着回答:“您的质疑是有道理的,此事确实突兀。可现在出发在即,我还很多工作要做,您能给我点时间么,在路上我会把原因告诉你。” “怎么,原因还很长?现在就说吧,我听着呢。”我不依不饶。 “真的不可以何先生,请您谅解!”他似乎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一洗了之,深深给我鞠了一躬。 我不想逼人太甚,何况去不去在我,若真有阴谋大不了给他们来个人间蒸发,便改口问道:“那什么时候出发呢?” 藤本回道:“后天,何先生您有一个随员的名额,我和孙先生都没有,这也是对您的尊重。这人既可以由您来寻找,也可以让我们指派。” |
“后天就走?太快了,还是我自己找吧。你们对我的随员有什么要求?中国人行么?需不需要认字,会武功?” “这看您的需求,我们无所谓。”藤本回道,“不过尽量找个综合素质高一些的,毕竟我们是科考不是旅行。还有两个名额,是我为你妹妹天雨争取来的。” “怎么是两个名额?” “令妹在百花楼是头牌,专有个女孩负责她生活起居,你们中国人叫丫鬟是吧。赎令妹时,她明确要求把这女孩一同带走,为表诚意,就多花了点代价一并赎出了。” “你是说那丫鬟也跟去么?” “是的,考虑到队中只有令妹一个女人,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我费劲口舌才争取了两个名额。这一切都是看在您面子上。”他开始打感情牌。 “我怀疑我妹妹不肯去,毕竟那么远的路,多不方便。” “这您不必担心,我们会处理。如果今天您没事,就出去找随员吧,月薪十元。我敢保证,这会是整个申城最高薪酬,所以一定选个自己满意的。”藤本一直保持着微笑,不过可能因为我已签了合同吧,言语中已隐隐透着一丝命令的口吻。 离开孙奎房间我回房待了一会,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东瀛人虽打着中日合作的招牌,但谁知要搞些什么勾当?盗买文物是轻的,实际情况绝没这么简单。而且队伍成员就像闹着玩似的,除了藤本毅外没有一个人有专业知识或相关经验,孙奎那种烟鬼平日走路都喘,怎么会被选中?我越想越不对,心头冒出一个字:跑!但自己跑没意义,我得带心上人一起走。 现在天雨自由了,我的积蓄也没动,为什么不带一起她回京城呢?她现在对我没感觉,可以先住我家,慢慢培养感情,而且她母亲据说也在京城。想到这里我再也待不下去,直接下楼去找她。 我在门口敲了半天,她才把门打开,见是我,冷冷地走了回去,一句话都没说。我满腔热情顿时消失一半,可既然来了,怎么也得把我的想法和她说一下,不过见她这态度估计是完了。 “天雨姑娘,昨晚睡得好么?”我鼓起勇气问,心想你这辈子也没住过这样的房间吧。 “还好。”她轻启朱唇,惜字如金。 搁平时我可能早就转身走了,可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话说完。“昨天东瀛人找我了,要组建队伍去西域收购古物,顺便科学考察,名单里也有你。说实话我没想去,东瀛人不会做什么好事的。你想去么?” “嗯。”她点了下头,也不知道是想还是不想。 “如果你不想去,我现在多少有点积蓄,我想带你一起回京城。如果你没地方去就先住我家里,我想办法为你寻母,你看可以么?”我鼓起最后一丝勇气把自己的打算全说了出来,在满汉楼她说过,只要把她赎出来,她就会“此生不负”的,所以这番话不算唐突。 “心领了,我不去。”她垂着长长的睫毛淡然回答。 |
我得承认,她声音虽然冰冷但还算有礼,不过我明白,这六个字等同于:你他妈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就凭你还想带我走?你算什么东西?给本姑娘提鞋都不配!快滚吧! 瞬间,屈辱,愤懑接踵而至,将我紧紧钉在地上,动弹不得。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绝望地问:“你留在这里有什么打算?” 她抬头一笑:“不劳公子费心。” “甚好,你多保重。”我咬牙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后扭头逃走,她当然不会说再见。 我恨恨地想:好,天雨,尽管你是私生,尽管你身在青楼,但我还算你高贵。你的确出身比我好,你模样美,你会唱曲儿,我何风生来没这个福分,我要不起却还舍得起。申城那么多才俊,你随便选就是了,和我再无关系。 回到房中,我开始收拾东西。其实天雨对我的态度哪怕稍好一丁点,我都舍不得走。虽说她不是我直接赎出的,但也是我答应了东瀛人的条件,她才得以恢复自由,怎么现在我连路人都不如? 在还没崩溃杀人之前我还是赶紧走吧,回京城去,什么衣锦还乡,什么封妻荫子通通他妈的滚蛋吧。至于我走后东瀛人把她怎么样,是卖回百花楼还是直接弄死都好。 我东西不多,一股脑塞进皮箱,准备出门去码头坐船。这时孙奎推门闯了进来,见我拎着皮箱,呲牙一笑道:“兄弟收拾得真快,没事,后天才出发。我来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 我心如死灰,哪有心情搭理他,可毕竟相处一年多,还得给点面子。况且如被他得知我准备跑,他一定会报告藤本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挤出一丝笑容有气无力地问:“什么好消息?” “天雨姑娘也答应和我们一起去啦!这你得感谢藤本先生,他好说歹说……”孙奎忽然发现我情绪很低,忙问:“兄弟你怎了?谁惹你了?” 我忙解释道:“没,我挺好的,可能没睡好吧。她一个女人其实也不太适合跟着去,我看还不如留在这里。” 孙奎小眼圆睁:“你难道不想让她去?你放心把她一个人扔在这?” “不是不想,是无所谓。”我如实回答。 “你走了,她一个人在哪待?我可问了,她那房间是汇中最好的,还能一直住下去?离了山崎社保护,不怕百花楼再找上她?那帮玩意可什么都做得出。” “那就找上吧,横竖和我没关系。”我再也装不下去,拎起皮箱往门外走。 “你做什么去?”孙奎拉住我的手警觉地问。 “我去找人啊,不是要我找随员么?” “那你带皮箱做什么?”他一点不傻。 这问题把我难住了。如果是找人,的确不该带上全部家当。当然我完全可以不管他一走了之,他愿意跟谁说就跟谁说,大不了一枪打死我。可他平时待我不错,实在不忍心让他难堪,便讪笑着把皮箱放下,“我想着后天就走,先去把房钱算了也好。”这借口我自己都不信。 |
“嗨,房钱人家山崎社早就结完了,还用咱们出?”孙奎居然相信了,把皮箱从我手中抢过去,猫腰塞回桌下,“后天才走,不急。这一年你也没怎么出去过,哪哪不认识,哥哥陪你一块儿去。” “不必了,孙哥你忙,我自己去就行。”我失魂落魄地说,他说了声好就走了。 可我却不知接下来这出戏该怎么唱了。 |
有时间就多行一些。 |
我神魂颠倒地出了汇中饭店,门前大街依旧热闹,黄包车穿梭不息,我看着车夫们黝黑健壮的身体想,若是真找助手就在他们中选,既能吃苦又有力气。不过我现在只想找机会开溜,哪有心思找人。 沿街走了一会感觉不对劲,回头一看,两个戴黑色圆帽的年轻人慢悠悠地跟在身后。见我回头二人立刻停住,抬头看天儿。 我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心想你俩可长点心吧,就差没举个牌子上写你好我们是跟踪你的请多关照。看来东瀛人对我早有戒备,不会让我轻易逃走的。 我只能硬着头皮把戏唱下去。记得附近有一个浦江市场,那里有不少打短工的人,就迈步向市场走去。 因为知道有人跟踪,我走得飞快,不时回头去看。那俩人依旧毫不掩饰,我快他们也快,我缓他们便慢,像牛皮糖一样粘着我,一直跟我进了浦江市场。 这里果然三三两两站着很多闲人,除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穿得还算体面,多数衣衫褴褛,瘦弱不堪。几个眼尖的见了我一下涌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自我推荐起来:“老板招我了啦,我身体蛮好!” “要我要我,我扛活洗衣做饭什么都可以!” “我光干活,不用管饭……”“我两个大洋啦!第一个月白干!” 他们先恐后的样子让我十分厌烦,加上我只是来做样子,便不理会继续往前走。可他们紧紧跟着我,一个女人还上来拽我,我一把甩脱,怒道:“都他妈别跟着我了!爷不招人!” 这一嗓子有了效果,几人灰溜溜地走开了。我向前一看,黑压压的全是人,更觉压抑,也不想走了,干脆回去和藤本把事情挑明,直接告诉他我不去了,最多把我扔黄浦江里去。 我一转身准备回去,余光却扫到一人,光着膀子蹲在角落里发呆。身材极瘦犹如一具骨架,大大的脑袋,小腹隆起,双眼浑浊无神,只比死人多口气罢了。 看到他我几乎笑出声来,这人正是现代的肖青龙。虽然样子完全不同,但那股半死不活,半傻不傻的气质却毫无变化。按说两个记忆是不会相互影响的,但我还是神差鬼使地向他走了过去。 他见有人过来,警觉地蜷了蜷身子,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我。 |
“我要出趟远门,找侍从,你能做么?”我笑着问。 他万没想到还有人主动找他,一骨碌爬起来,一个不稳又倒了下去,擦着嘴角的黑泥:“能做,管饭就行。”然后才又慢慢爬起,站在我面前。 他瘦瘦小小的身子,刚到我鼻尖,条条肋骨清晰可见,他可能是整个市场综合素质最低的,我不禁有点担心,不过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想真去。 “你可想好了,要去很远的地方,可能几个月才能回来。” “那也行,管饭就成。”他反复强调着他唯一的条件,估计是在以往的“求职”过程中备受打击,不敢提钱了。 “雇佣你怎么会只管饭,给钱,每个月十块大洋。”我告诉他。 “什么?一块?”他耳朵也有问题。 “十块,表现好兴许还能赏你点,怎么样?觉得行就和我走吧!” “行行行,爷您怎么称呼?”这个记忆中的他还算机灵,说话比肖青龙利落多了。 “我叫何风,你不用叫我爷,我有那么老么?就叫我祖宗吧!”我太想逗逗他了。 “行啊,祖宗,怎么都成,管饭就行。”他把话又说回去了,智力依然堪忧。 我领着他出了市场,刚才几个上来抢工作的见我居然找这么一位,惊得嘴巴都合不拢,要是知道每月十元估计得吐血了。 那俩盯梢的仍紧紧跟着我,我回头狠狠瞪了一眼,俩人马上向旁边看去。难道藤本派了俩傻瓜来么?不过看二人这身打扮,更像是百花楼的。 爱谁谁,反正这俩单位没好人。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肖青龙”。 “王大美,祖宗。”他傻了吧唧地回答。 “你应该是男的吧?怎么取了个女人名字?”我盯着他还算凸出的喉结问。 他挠挠乱蓬蓬的头发:“没办法,爹妈给取的。我家八个孩子,我最小。” 我见他实在太脏,又没衣服,就先把他领到一个澡堂,让他自己进去洗个澡。他绝没想到自己居然和澡堂建立起关联,惊得目瞪口呆,对我说从没进过这种地方,不知应该穿什么进去。我笑道你穿棉袄进去得了,他认真地告诉我家里太穷,成年后就没有穿过那东西了,听得我一阵酸楚。 等他洗完出来,我又带他去刮脸理发,买了套新衣服,一双新鞋穿上。别说,他这么一收拾俨然有点人类的意思了,只是太过瘦小,看起来像个半大孩子。 |
我领他来到汇中饭店,在一楼餐厅请他吃了碗面,他狼吞虎咽地吃完说不够,结果连吃三碗才饱,抹着嘴告诉我这是今年吃的第一顿饱饭。我对他说了我的房号,让他先回家安排一下,和父母兄弟告个别,后天早上来我这报道。 他的头脑显然无法一次处理这么多信息,我又耐心地重复了五遍,他才点头说听懂了。我从腰间摸出五块大洋,让他拿去交给父母。他一把夺在手中,撂下碗筷飞快地跑了。我根本没指望他能回来,不过做做样子而已。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我忽然感觉这一切早已注定,我只是来经历一下罢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谁也不能更改半分。 那两个尾巴一直守在餐厅门口,见我出来忙用报纸挡住了脸,其中一个还拿倒了。我懒得理他们,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孙奎第一时间跑了过来,问人是否找妥,我点点头回答找好了。他神神秘秘地把我拽进他的房间,插好门,把一个小木箱从床下拉了出来,正是前些日子藏在我床里的那个箱子,原来在他这。 他笑嘻嘻地对我说:“兄弟,别怪哥哥,那日我见你迷上那女子,实在不放心,当晚就把它拿了回来。没办法,哥哥离了烟炮女人就活不了,都得用它。哥哥在这给你陪个不是!”说完就要鞠躬,我忙扶住他:“东西是你的,拿回来天经地义,有什么不是的。” 他把箱子放在桌上,拿出一把小钥匙开了锁,满满一箱小金条泛着夺目的光泽,他的脸马上拧成了一朵花,自言自语道:“这下好了,下半辈子没问题了。我爹总说我没出息,他过了大半辈见过这许多?” 我有点想吐,也多少有点好奇,便开口问他:“这钱是东瀛人给的?” 他摇了摇头:“东瀛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人家仔细着呢,我也不像你这么重要。这些玩意儿啊,是我那宫里的叔叔托我卖几件东西,我找人一问都是好的,到琉璃厂变了现脚底抹油跑了。人呐就得认命,他一脸穷酸相配这箱子东西么?” “什么宝贝值这么多钱?”我一下明白他为什么开始不敢放自己房里了。 “两幅画,一把青锋宝剑,一把蒙古宝石刀,两方大印,四方镇纸玉狮子,还有个白玉笔架。值钱?兄弟真是不懂,这我都贱卖了,收货那老板得翻个儿。” “后天就走了,你打算把它放哪?”他虽然视财如命,但带着它上路也不现实。 “找你来就为这事。你的钱是不是都存银行了?” “嗯,有三百多块吧,都是你给的。”我如实回答。 “你觉得靠谱么?能不能看我存得多就给吞喽?” “应该是没事的,听人说京城一些高官都几万几万的存,也没赖下。而且不白存,这些金条按一万块钱算,存一年差不多有七八百块的利息。” “行,听你的,我就存银行。”他长舒出一口气,似是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我实在不想待下去,只想自己回房伺机逃走,一笑道:“孙大哥,你看着办,信得着就去存,信不着你就带着,反正十辆车,有都是地方。我很累,先回去了。”也不等他说什么,推门直接出去了。 在走廊里我又感觉不对劲,四下一看,竟发现好几个年轻人,探头探脑地看着我。不用说,这定是东瀛人找来监视我的,看样子想走还得费点心思。 我晚饭都没吃,在房中一直躺到了深夜,才轻手轻脚地起来,提着皮箱准备开溜。刚一开门就看到门口蹲着两个人,见了我马上起身离开了。 我想发作,但我忍住了,如果我真的想跑,我该忍。可我真的想跑么?如果想,在浦江市场时只有两个尾巴,那时完全可以跑掉,为什么没跑,还真的找个人回来?就是现在也可以跳窗跑,三楼对我来说还是小意思,又为什么不跳呢?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其实答案早已清楚,这都是因为天雨,那个视我如垃圾的青楼女子,我舍不得离开她。 有时,最无可奈何的就是思念,它如毒虫一样撕咬着你的身体,让人除之不去,痛不欲生。我的确想走,但我的身体却不听使唤,我甚至很期待即将开始的未知旅程。 也许在路上她会慢慢喜欢上我的,可究竟是去是留?我回答不了自己。 |
没那么多,1.7万差不多吧。 |
上午好,稍后更新。 |
第二天一早,汇中饭店大堂涌进二十多人,清一色的青年男子,黑衣黑帽,或站或蹲,警觉地看着每一个出入饭店的客人。 我问孙奎这些是什么人,他让我别问。其实他不说我也大概知道都是山崎社找来的人,目的无非是监视我和天雨吧。 可我只是个普通人,虽然和王海山学了一点点功夫,可那算得了什么,在洋枪横行的时代有什么用。东瀛人为什么为我如此大费周章?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些疑问反而激发了我的好奇心。现在别说我基本跑不了,就是真的逃走了,回去也无非是继承家里的店铺,找个庸俗的女人过日子,生儿育女了此一生,想想就无聊透顶。 我的心情既纠结又烦闷,还隐隐有些期待。尽管不想承认,但我还是想去看天雨一眼,如果此行有她相伴倒是一件美事,可她真的会一起去么? 因为无事可做,我一整天也没出屋,孙奎不知为何一直待在我的房中,连大烟都是躺在我床上抽的,十有八九是藤本要他看着我。我不好意思撵他走,也没心思聊天,你看我我看你干坐了一天。 第三天五点不到,孙奎又过来敲门,要我抓紧收拾一下,下午出发。我知道这个时候再想逃跑已经来不及,只好装出一副期待的样子收拾东西。 我个人东西很少,前天要逃的时候收拾得差不多了,此时也只往皮箱里塞了些剃刀,牙具等小物件。孙奎像个傻瓜一样一直看着我,生怕我忽然跳楼。 等都收拾好了,敲门声又起,这次是藤本,见我已经收拾妥当,满脸堆笑地问:“何桑昨晚休息得可好?听说你的随员也选定了,什么时候来?” “我让他今天来,咱们什么时候走呢?”我反问。 “不急,中午山崎社有一个送行的宴席,还请何桑务必赏光。” “行啊,去呗。”我木然答道。孙奎拍拍我肩膀:“兄弟,这可是走之前最后一顿好吃的了,一定得去。出发后一路风餐露宿,又兵荒马乱的,那时有口热乎的就不错了。” |
他本是好心,顺便在藤本面前表现和我的特殊关系。藤本却不高兴了,脸色一沉:“不要胡说!参谋本部为我们的队伍制定了很高的标准,之前几次科考日方人员的标准仅为每天一日元,这次定的标准是十日元!所有装备补给都是最好的。安全问题也考虑得很充分,申请了十几名东瀛帝国陆军学院精英学员随行。所以我敢拍胸脯保证,这一路不仅食物好,安全也绝对没问题。” 虽然不太清楚孙奎和藤本到底是什么关系,但见他被训也不忍心,微微一笑道:“藤本先生,送行宴会我会去的,科学考察我也会去的,这里没事了,你也去吧。” 他虽是东瀛人,也听得出我言语中的讥讽之意,脸上一红给孙奎使个眼色,点头哈腰地走了。他刚出去,孙奎就责怪我:“藤本人多好啊,对咱们够意思,兄弟怎能这么说他?我夹在中间也不好做。。” 我本是替他出气,他不知感激反还怪我,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尊敬他,我可不。他高兴随他,不高兴就去死。” 孙奎知道我一直不喜欢东瀛人,也不再说什么,也没出去,仍坐在床上看着我。 中午时分,藤本又跑了过来,换了一身暗花黑色绸衣,头顶瓜皮小帽,帽间嵌着一块小翡翠,看起来还真像琉璃厂做古董生意的商人。他知道不妥,连声道:“那个,为了方便,方便!见笑!二位请随我下楼就餐吧!” 我奇怪地问:“还得好多天才能到西域吧,怎么现在就换好了?” “这是社里为我准备的,先试试,很合身!”他又一哈腰,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和孙奎随他来到一楼,餐厅门前侍立着四个一身黑西装的高大男子,粗眉短发,皮鞋擦得锃亮,见到藤本一起哈腰问好。孙奎忙鞠躬还礼,我和藤本都没有理会,直接走了进去。 汇中饭店中餐厅的面积很大,能容百人同时就餐。但现在除正中间一张圆桌外,其余桌椅都被撤走,显得非常空旷大气。 藤本缓步将我引到桌前,小心地把椅子挪开请我坐下。我见他如此殷勤疑心更盛,更想弄清我对他们到底有什么用处。 抛去个人爱憎,藤本这人真的很不错,一点架子都没有,也非常讲礼貌,比很多中国人强多了。 我刚坐稳,天雨迈着莲步和另一个女孩也走了进来。一见她我马上低下头去,心想如无必要,我绝不会主动和你说一个字。 藤本哪知我的心思,将天雨领到我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那女孩却不敢落座,安静地站在天雨身后。藤本嘿嘿一笑道:“小姑娘你也坐吧,不要拘束,和平时一样。”她才谨小慎微地挨着天雨坐下。 |
我抬头瞄了一眼那女孩,不过十七八年纪,梳着荷叶头,圆圆的小脸儿,一双大眼,鼻子和嘴都很小,稚气未脱。 我的平行记忆认得她,正是草原上为我而死的乌里真,她没有变成星星,而是被命运之神再次送到我面前。 女孩也小心地看了我一眼,马上把头低了下去,一抹红霞飞上脸颊。 这时藤本也入了席,看了眼怀表,问我:“何桑,你找的那个随员怎么没来?” 我看了看餐厅里的大钟,已经十二点多了,心想他可能都忘了,便对藤本说:“我的随员,可能要随缘到吧,我不知道。” “他一定会来么?”孙奎想主子之所想。 “我想会的,说好了啊……”我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吵杂之声,藤本忙起身出去查看,在门外用日语训斥了几句,领着一个瘦弱不堪的年轻人进来了。他穿着一套全黑的布衣,背着个破布兜,因为害怕,浑身不停地抖着。我一见他就笑了,此人正是王大美。 “您的随员在门口被拦下了,问他找谁他也说不清,真是万分抱歉。”藤本笑嘻嘻地说,“不过何桑,您确定要他陪同您一起去么?” 不光是藤本,连我也怀疑他到底行不行,可事到如今不带他带谁?总不能让东瀛人给我安排个特务吧?何况以他的身体条件在申城哪里找得到工作,很快就得饿死。于是点头道:“应该没事,他虽瘦弱,但筋骨还可以,放心吧。”说完招呼王大美过来坐在我旁边。 藤本上下打量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选这么个人,不过他没继续问下去,回头喊了句日语,一个黑西服马上跑了进来,藤本叽里呱啦地说了半天,那人不断点头,嘴里嗨个不停。 藤本交代完,黑衣服又跑了出去。不一会儿餐厅经理被放了进来,他三十岁上下,西装革履,一双贼眼滴流乱转,一看就是场面上人。他快步跑到藤本面前陪着笑脸:“藤本君,菜提前两天就给您选好了,现在给您报一下?” 藤本一点头:“报吧。” 他清了清嗓子,用唱戏一样的声音喊道:“小碗溜鸡丝一碟,金丝芽韭一盘,燕窝鸡丝汤一大碗,鲜蛏萝卜丝一大碗,鲍鱼烩珍珠菜一盘,鱼翅螃蟹羹八碗,鱼肚煨火腿一盘,血粉汤一碗,菊花鳜鱼一盘,清蒸哈士蟆一碗……”听到这许多名贵菜肴,把孙奎乐得合不拢嘴,王大美张着大嘴直勾勾地盯着经理,活像个吊死鬼。 |
报完菜名,藤本夸赞两句,经理一鞠躬退了出去。他刚出门,等候多时的伙计们陆续开始上菜,不到一分钟,十六道大菜已经上齐,不多不少,正好一桌摆满。 藤本自斟一杯酒,站起身来激动地说:“首先欢迎两位新成员,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藤本毅,听名字就不是中国人吧,嘿嘿,我来自东瀛帝国福冈县,今年二十六岁。由山崎社提名,东瀛帝国参谋本部批准,由我担任此次科考行动的队长。” “今晚我们就会踏上光荣漫长,充满未知的旅程。虽然我们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依旧可能受伤,甚至死去,但这都阻挡不了我们探索的脚步。伟大的中华民族有玄奘那样的人物,为求正法,历经千辛万苦,百死千生,终于到达天竺。我们今天就要重走玄奘大师的西行之路,用我们的青春和热血,谱写中日友好新的篇章!”说完,他将自己的酒一饮而尽,我们也都陪了一杯,王大美却没喝,因为他完全听不懂,也无法理解藤本这番话的含义。不过他这要死的样子谁去管他。 藤本这段话应该是精心组织的,可除了孙奎叫了声好外,其余人反应都很冷漠,他不禁有些失望,讪笑着坐了下去。孙奎忙起身打圆场:“大家好好吃一顿吧,这顿饭多了没有,一百大洋下不来,上路可后就没什么机会再吃这样的好菜了。” 听他说上路,藤本狠狠剜了他一眼,他知道又说错了话,马上自斟一杯干了,陪着笑脸解释道:“上路上路,走上阳光大路!”才忐忑地坐下,没主子命令也不敢动筷。 |
我非常厌恶他这幅十足的奴才相,于是也倒了一杯酒,坐在椅子上说:“孙大哥不必解释,我们的确是要上路,是生是死听天由命。我何风既然答应去,就没打算囫囵个回来。这杯我干了,你们谁也别动。”随后把酒一饮而尽。 几人诧异地看着我,果然没动酒杯。我又倒了一杯:“这杯是敬藤本君的,言而有信真丈夫,至于那些言而无信的,”我死死盯住天雨,“希望能多向他学学。”说完又干了,藤本自然知道我在说天雨不讲信用,点头一笑陪了一杯。 两杯酒下肚我的脸上有点发烧,反客为主地说:“这顿饭看来是没少破费,我看一百可挡不住,大家吃吧,别浪费,吃不了的兜着走。”那时还没什么打包的概念,藤本听了哈哈大笑:“此言甚妙,诸君努力吃好,吃不了的就兜着走!” 这一年多闷在汇中饭店都快疯掉了,现在终于有个出行的机会,管他是什么阴谋阳谋的,出去再说,反正没有天雨,我怎么活都可以。 一瓶酒喝光,孙奎还想再要,却被藤本阻止了:“今夜就要出发了,我看酒就到这吧,多多吃菜。”孙奎是个无酒不欢的人,感觉有些扫兴,不过藤本的命令他不敢不听,马上附和道:“对对不喝了,喝多误事,还容易撒尿。” 菜实在太多,我又吃了一点就饱了,还有几道没人动过。散席后藤本要大家先回房间,八点钟准时在楼下大堂集合。天雨带着那小姑娘回了自己套房,我和孙奎,王大美正要上楼,一个尖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让我进去,干嘛拦我?姑奶奶找人!孙奎,孙奎!王八羔子,你别装死!” 我略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藤本疑惑地瞅了孙奎一眼,孙奎忙点头哈腰地解释:“一个朋友,不熟,进来说几句话就走。”藤本点点头没说话。 孙奎快步来到门口,和那人低声说着什么,不过沟通并不顺利,那人喊了句滚开,连跌带撞冲进了大堂中,我一看正是几天陪孙奎抽烟那女人。 她满脸泪痕秀发散乱,一眼看出藤本是个主事的,死死抓住他的手哭道:“这位先生,孙奎是不是要跟你走?去哪儿,能不能不让他去?” 藤本厌烦地把手抽出来,皱着浓眉对孙奎道:“你的事自己解决,快点!” 孙奎不敢怠慢,一把将女人拉了过去:“四凤,您是我姑奶奶行不?回去吧!我不是和你说过去赚钱,三两个月就回来!” “呸!你的话还有准?狗都比你有实诚些。你一走了之孩子怎么办?让我没名没分地带着?你可积点德吧!”四凤不依不饶。 孙奎眼睛瞪得溜圆:“孩子?哪来的孩子?谁的?我可好久没碰你了!” |
“你个不要脸的还问我?”四凤摸了下自己肚子:“不是你还有谁?三个月了!” 我知道孙奎在津门是有妻儿的,没想到在这又添了一笔风流债,不过他是个烟鬼加酒鬼,生出的孩子能健康么? 孙奎用尽浑身解术也哄不好她,藤本摇了摇头不耐烦地出去了,我也觉得再待下去不合适,拉着王大美也走了。 回到房里,王大美东瞅西看,好像什么都是新奇的,只不敢上手摸。我没心思管他,痴痴地想:孙奎不仅容貌堪忧,还贪财好色,居然就有四凤那样的女子对他一往情深;我心里除了天雨根本容不下他人,容貌身形也算好,平素洁身自好,可她却视我如一堆粪土。不过无所谓,也许我本来就是粪土吧。 七点刚过,孙奎便过来找我,要我和王大美帮他把搬东西。来到他房间一看,地上堆着大包小裹七八个箱子。 “那女人呢?你不打算带她去?”我笑着问他。 “兄弟别说笑话,她就一青楼女,我怎么可能带她呢?”说完他察觉失言,马上解释道:“和天雨姑娘怎么比?人家是天仙一样的人物,一个是珍珠,一个是母猪。” 其实我根本不介意他说什么,因为天雨和我毫无关系:“你怎么把她打发走的?” “能怎么打发,对她说很快回来找她,又给了一根小黄鱼。女人啊,一是要甜言蜜语,二是钱,你以后就明白了。”他忽然化身人生导师,语重心长地说。 “其实有个爱你的人不易,应该珍惜。”我满脸羡慕。 “嗨,男人有钱,这玩意不有都是么。不说了,搬东西吧,别让人家等咱们。”其实孙奎的女人很多,也不在乎什么四凤五凤的。 我指着两个体积最大的箱子对王大美说:“你来这俩,试试力气。” 他没吭声,过去就扛,居然顺利地扛了起来,颤颤巍巍地往门口走,走了两步扑通摔倒在地,两个大箱子重重地压在身上。孙奎看着我无奈地笑笑,走过去把最大的箱子拎起,跨过王大美出去了。 我把他拽了起来,他看着我傻乐,也不知疼不疼。我忽然很后悔,不过晚了,现在集合时间已到,不可能再找个人来代替他。没办法,我只好让他一次拎一个,多跑几次吧。 七点五十左右,大家都准时来到了一楼大堂中集合。藤本和一旁的东瀛人飞快地说着着什么,天雨和那个女孩站在角落里,天雨正低头抠着手指,“乌里真”则站在她旁边看着,脸上满是期待之情。 |
二女没什么东西,脚下只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皮箱。小箱颇为精致,被一把金锁锁住,想是些贴身之物。不知为何,我感觉有点像杜十娘的百宝箱。 我正走神,大堂里钟声响起,八点到了。与此同时,阵阵引擎轰鸣声从门外传来,藤本说了声出发,带头向门外走去。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外面的景象还是让我大吃一惊:一排崭新的卡车整齐地停在路边,这家伙有一人多高,六七米长,车头位置还有两个大眼睛(车灯),好似神话故事里的铁牛。每辆车旁都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士兵,看起来蔚为壮观。 租界中轿车虽然不算稀罕,卡车却非常少见,车队周围早围满了看热闹的市民,有几个孩子竟然爬到了车轮上藏着,不过马上被士兵发现赶走。 藤本让大家聚在一起,高声宣布乘车顺序:第一辆车开路,由中方卫兵队长李恒静和日方卫兵队长山口宏野乘坐;他和孙奎坐第二辆,我和王大美第三辆,两个女孩第四辆。其余二十二个卫兵坐后面六辆车。 “开车的都是哪里人?”我开口问道。 “司机都来自东瀛,因为时间紧迫,所以计划里没有停留,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就会一直开下去,因此每辆车需要两人轮换驾驶。很抱歉这件事没有事先说明,我们曾提出请求寻找一些中国司机,可贵国政府无法提供有资质的卡车司机。”对这个问题藤本很意外,但仍礼貌地作了回答。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不过这么一来中日两国人数就不对等了。 上车前我好奇地前后走了一圈,前面四辆车的车厢装载的都是各种食品,大桶饮用和生活用水(上面写着大大的“水”字),帐篷以及各种工具。后面六辆则摆满了油桶,看样子是从东瀛运来的,桶身全是日文,画着禁烟禁火的图案。 王大美费力地把我的箱子举到了车厢中,和我一起钻入驾驶室。两位东瀛司机都是中年人,并不会汉语,只冲我俩礼貌地点了点头。我之前虽坐过火车和轮船,但汽车却头一遭坐,而且还是这么气派的大卡车,心中兴奋无比,暗想这么大的东西真的能动么? 一切安排妥当,汽车果然缓缓开动了,围观市民发出阵阵欢呼,有些年轻人还跟着车队跑,开始尚能跟上,随着车速加快,很快被甩开了。 |
相比火车,卡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快,而且出了申城后,路况变得非常差。这时中国汽车远没有普及,道路建设只考虑了畜力车,根本不适合汽车通行。一路上坑坑洼洼,颠簸不已,这让大家饿得非常快,一天要吃五次食物。 如厕就尴尬了,如果都是男人还好,可毕竟还有俩女孩子,只要她们那辆车一停,其他车都知趣儿地向前开一段距离再停车等候,等二人方便完再赶上来。好在这些卫兵都是精心挑选的,素质纪律都好,没人下车偷窥。 车队一路西行,日夜兼程,吃喝拉撒睡全在车上。只十余天的功夫,就先后经过苏,徽,豫,陕四省。路况越来越糟,包括司机在内的所有人都晕车,呕吐成了家常便饭。尽管如此,藤本仍下令不断前行,弄得人人抱怨。 我心里还是很惦念着天雨和那个疑似乌里真转世的女子,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俩绝不可能踏上如此艰辛荒唐的旅程,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是很愧疚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我她不是还在百花楼受辱? 不过我很少有机会见到她们,她们的车总是行驶在队伍的最后,休息时也基本不下车,我也不好意思过去看。 藤本说过,路上会把此行的目的地和我的作用告诉我,可他似乎把这事忘了,任我如何暗示也绝口不提。 其实也无所谓了,来都来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
怎么会? |
谢谢! |
在离开申城的第二十天,车队终于到达了甘省境内。甘省地处西北,荒无人烟,路况更为糟糕,第一天就有两辆卡车被巨石磕断了传动轴,东瀛司机忙活半天,表示无法修复,只好弃在路旁。好在一路上汽油也用了很多,只剩下一车半了,有没有这两辆车无关紧要。 我估计也快到星星峡了吧,这二十多天实在熬人,吐了一百多次不说,双腿一直浮肿,连屁股都是肿的,而且几乎没吃过一顿热餐,热水更是没有,开始还每天刮胡子,后来便懒得收拾了,反正没人看。 与肉体承受的痛苦相比,精神上的折磨更难忍受,一天天除吃饭睡觉外,就只能傻傻地看着沿途的风景,没有任何事可以做。 王大美似乎没有自己独立的思想,我不开口他从不说话,除了吃就是睡,对这个世界没有一丝要求,每日只需摄取足够维持基础代谢的营养物质即可。 藤本虽然也吐,但毕竟是队长,之前也应该接受过专项训练,精神状态一直不错。每次停车都将地图铺在地上,配合指南针,望远镜认真校对着前进路线。 孙奎就惨了,平日里吃喝嫖赌抽俱全,身体又笨重肥胖,他这亚健康的身体素质在安乐温和的环境中还可以,一出门就彻底完了,每次见他都是哈欠连天,双眼又红又肿,一副半死不死的模样。一停车就掏烟枪点上,完全靠鸦片维持着生命。 进入甘省境内的第四日,天气忽然热了起来,车里犹如蒸笼一般,我整个人都湿透了,两位司机干脆脱光了上衣。行到中午时分,前车忽然停了下来,司机下车和藤本说着什么,藤本双眉紧锁地不住点头。 两人交流已毕,藤本挥手要大家下车,告诉我们在这样的气温下继续开车前进,发动机极易爆缸。所以大家先原地休息,等发动机温度降下来再走。 众人听此消息不约而同地欢呼了一声,纷纷解衣坐在地上,有几个干脆躺下了。两个女孩也破天荒地下了车,都一瘸一拐的。这很正常,每天在车上坐二十多个小时,我们男人都受不了,何况小姑娘呢。 此处四周都是荒凉的戈壁,一望无际,一直连到天边。她俩步履蹒跚地向远处一块黑色的巨石走去,我呆呆地看着,猛然明白她们去做什么,忙把头扭了回来。卫兵和司机们都已开始吃东西,藤本仍在认真地看地图,没人注意她们。 |
我啃着在金城新买的熟牛肉和白馍,惬意地躺在这苍茫的天地间,清风徐来,驱散了恼人的炙热,让我身心愉悦,此刻多希望可以一直这样躺下去,哪里也不去。 我吃完东西只感觉眼皮越来越沉,便迷迷糊糊地睡了。半梦半醒间猛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不好啦,快来人啊!”我忙坐起循声望去,只见天雨那侍正向我们飞奔而来,边跑边喊人。天雨跟在她身后,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走着。 藤本见状第一个冲了过去,他是队长,要处理一切突发情况。我紧随其后,其余人也放下手中吃食,起身向她跑去。 藤本很快冲到女孩面前,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刚才姑娘正……不知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呲溜一下跑了,你们,你们快看看她吧!” 这时天雨也走了过来,却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她蛾眉紧蹙,白皙的脸上渗出点点汗珠,胸脯急速起伏,看起来十分痛苦。 藤本询问道:“被什么咬了,看清了么?伤口在哪儿?” “一条黑色的蛇,脚踝。”她低声回答。 藤本附身撩开她的裤腿查看,她脚踝处果然暗红一片,肿起老高,上面有两个小小的洞眼,不断渗着黑紫色的血。 这时卫兵们也都围了上来,藤本对一个东瀛兵说了句什么,他一哈腰,扭身向车队跑去,上车取了个画着红色十字标志的小箱子又跑了回来,麻利地打开箱子,取出白手套,棉签和药水,仔细地为天雨清理着创口。 藤本又问道:“黑蛇是圆头还是尖头的,看清了么?” “尖头的。”天雨冷冷地回道,眼皮都没抬。见她对藤本也是这个态度,我心里稍微平衡了些,可能她就这性格吧,天生冷淡。 “看来是毒蛇了。长谷川教授并未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没有配备蛇药,”他沮丧地说,“先消毒吧。” 为天雨清理伤口的东瀛兵站了起来,用日语和藤本说着什么,藤本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厉声吼了一句,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东瀛兵扑通给藤本跪下了,叽哩哇啦地又说了一大堆,藤本怒了,喊了句八嘎,鬼子兵很怕藤本,跪爬到天雨身边,用颤抖的双手捧起天雨的小腿,慢慢把嘴凑了上去。 这时我才明白,藤本在命令他用嘴给天雨吸毒,他当然不愿意,强令之下不得不做。一个遥远的记忆忽然被唤醒:在草原上,宝盖公主曾用剑伤过乌里真的腿,而现在她的腿也受了伤,难道是传说中的因果报应? 可天雨却不领情,费力地把腿挪开了,吊着眼对藤本说:“他的命还是留着照顾他北海道的父母妻儿吧,我没事,不用谁来帮我。” 其实在这茫茫戈壁之中,用嘴吸出毒液的确是唯一的救治方法。估计这小鬼子觉得吸了蛇毒就会死,而且也不大想救治中国人,就对藤本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的不能轻易去死,藤本认为他很懦弱没有武士道精神,所以才骂他是混蛋——八嘎是我唯一听得懂的日语,这也是我第一次听他开口骂人。 可天雨是怎么知道这东瀛兵说的是什么呢?难道因为是美女,所以语言能力也逆天?不过这不重要,现在救人要紧。 |
我痴痴地看着天雨,虽然中了蛇毒,却依旧优雅淡然,好像中毒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不过她深邃的眼神中却饱含幽怨,惹人怜爱,分明是那千年前美丽无双的宝盖公主,只是不再记得我,那个肯为她挺身挡箭的塔拉勇士。 “天雨姑娘,如果不及时吸出毒液,恐怕就只能截肢了,”藤本严肃地说,“而且这里荒无人烟,就算是截肢,恐怕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你再考虑下吧。”这话倒不是吓唬她。 天雨莞尔一笑道:“没关系的,死就死吧。”然后又低下头去。 我心情十分复杂。有心为她吸毒,可想起之前对我的侮辱和冷淡,又拉不下面子。二十多个围观的卫兵此时也都离得远远的,生怕这要命的任务落在自己头上。 “请问,我可以么?”天雨的侍女怯生生地问藤本。 藤本摇摇头:“你?不行,你抵抗力太弱,我再……” 见四十多个大男人没有一个肯出头的,我再也看不下去,也不管之前她如何对我,一把将东瀛士兵拽开,直接趴在地上大口吸着她的伤口。 天雨大吃一惊,有心要躲,可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有力量和我对抗,试了几下没挣开,只好任由我为她吸毒。 我边吸边觉得贱,自己虽然只是个王府里下人家的孩子,不过运气还好,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天雨外,基本没受过什么侮辱,心气儿一直很高。谁知现在竟低三下四地救一个曾屡次侮辱我的人!我为什么这么贱?我回答不了自己。如果非要找个缘由,只能说生命是崇高的,它应该被置于一切人类情感之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的血又涩又苦,我吸一口吐一口,反复挤着她的伤处,尽量排出毒血。这会很疼,但天雨一声不吭,木然地任由我动作。 我的嘴巴慢慢开始麻木,舌头硬得像块石头,已经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吸了十几口后,伤处黑血已经基本不见,脚踝也没刚才那么肿了。我用力挤了一下,流出的血是鲜红的,看起来毒血已被吸得差不多了,就慢慢放下她的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刚才为她清理伤口的鬼子兵深深地给我鞠了一躬,好像遗体告别,然后蹲在地上为天雨包扎伤口。 我嘴唇火辣辣地疼,嘴也张不开,想来已肿得不成样子。意识也有些模糊,看谁都是一对。 “何桑,感觉怎么样?”藤本问道。 我强提一口气才没倒下,勉强张开嘴回答:“啧啧啧。” 藤本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又说了句:“啧啧啧!”舌头已硬成一块,根本无法卷曲,只能发出这简单又可笑的声音了。 藤本马上注意到我肿胀的嘴唇,知道我已经说不了话,拍了拍我肩膀安慰道:“何桑勇气可嘉,令我非常钦佩,今天才知英雄救美不止存在传说中。你这种义举定会受到命运女神的青睐,保你平安无事的!” 孙奎见我吸完了毒,觉得自己安全了,从远处跑过来,学着藤本的样子拍了拍我肩膀:“哎呀贤弟,老哥知道你仗义,事先也没问问那是什么蛇,能不能死人,要是金环蛇怎么办?咬腿上还好说,你这吸嘴里去可咋弄?啥也不说了,仗义!”说完伸手摸了摸我肿胀的嘴唇,作出一副心疼的样子。 |
“乌里真”这时也来到我面前,矮身纳了一福:“你是何风吧,我是小姐的使唤丫头冯瑞。多亏你出手相救,我替大小姐谢谢你了。” 原来在我的这个记忆中她叫冯瑞。可天雨怎么不谢我?如果说赎身是东瀛人出面,她可以不算在我身上;可今天真的是我奋不顾身地救了她啊,她还这么一声不吭么? 天雨自然不会觉察我的想法,仍淡漠地看着前方,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她对我的态度已经远远超出人类可理解的范畴,这让我怀疑她根本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只是个人形机器。 不一会医务兵为天雨处理好了伤口,又缠了几层白纱布,用生硬的汉语说了句好了。天雨对他一点头,淡淡说了句谢谢,挣扎着要站起,冯瑞忙过去把她搀扶起来,一点点向卡车旁挪动。她们走得很吃力,可毕竟都是女孩,旁边一堆男人也不好去帮忙。 我虽中了蛇毒,但一是年轻力壮;二是好歹练过几年功夫,真气足些;三是时间短,毒液并未被过多吸收,所以还能强挺着往回走。 大家都回到了各自车旁,准备上车。藤本却将大家喊到了一处,大声宣布:“这二十多天来诸君一直在辛苦赶路,说来惭愧,竟一天也没休息过,作为队长,我在这里谢谢大家!”说完给大家深深鞠了一躬,“现在两个正式队员都受了伤,需要好好休息调理一下,所以我临时决定违反长谷川教授的计划,今天就在这原地休息,明天早上再出发。” 他话音刚落,中国士兵马上发出一声欢呼,东瀛人却没反应——因为先说的是汉语。他又用日语重复一次,东瀛兵也跟着欢呼起来。 他们的愉悦是发自内心的。就算是铁打的汉子,经过这二十多天没日没夜地折腾也早已到达极限了。不等藤本下令,卫兵们已纷纷瘫坐在地,高声说笑着,肆意放松着疲惫的身心。东瀛人说什么听不懂,几个中国士兵则商量着要去打几只羚羊解解馋,戈壁上经常可以看到羊群。另外几人毫不避讳地谈论着女人,说到妙处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蛇毒开始发作,我头晕得厉害,只觉天旋地转,胃里像发烧一样,想吐又吐不出来。站了一会觉得支撑不住,只好勉强爬上车厢,躺倒在一堆食品上大口喘着粗气。嘴里的感觉已经完全丧失,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可我还年轻,还没有爱过,不想就这样死去。我干嘛要来这个鬼地方?真的只是为了弄清东瀛人的阴谋,还是为了天雨?那医务兵只是给她包扎一下她就道了谢,我呢?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她为何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在她心里还算是个人么? |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我在做这些之前就应该预计到这样的结果,所以怪不得谁。蛇毒造成的麻木似乎在拼命往脑袋里钻,眼睛,鼻子,耳朵都越来越麻,连思想也模糊起来。我觉得口干舌燥,想喝点水润润,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在这蓝天白云下,苍茫戈壁中,如果我没有中毒,我甚至想高歌一曲: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可现在哪有力气和心情?这迷人的景色对我反成了一种折磨,不只景色,一切因素都在变得锐利难忍:风声,交谈声,透过车棚撒下的日光,还有头脑里的胡思乱想。此刻我只希望昏迷过去,哪怕不再醒来也认了。 除了我以外的每个人都很开心,他们拼命地喧哗着,好像要把憋了二十多天的精力都宣泄出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我,我舍己救人的义举被迅速遗忘了。我毫无办法,只能闭起眼睛,默默地忍受这无边的痛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滴落在脸上,难道下雨了?奋力睁开双眼,一个硕大的头颅映入眼中,加上那双凸出的眼睛,像极了一条大鱼。可戈壁滩上哪有鱼?这脑袋自然属于王大美,正直勾勾地看着我,张着畸形的大嘴,口水不滴在我的脸上,让我一阵反胃,哇地一下吐了,把腹中的食物吐得一干二净。 王大美顾不得我吐的污物,不断拍着我的后背,关切地问:“何爷,祖宗你怎么了?”我想说你离我远点会好很多,可嘴巴完全发不出声音,嗓子也干得要命,挣扎着坐了起来,抹了一把嘴边的呕吐物,呆呆地看着他。 其实我应该感激他,虽然他心智不是很健全,能力也几乎没有,可在场这么多人中,无论我救的天雨还是队长藤本,同我称兄道弟的孙奎,有谁来看我一眼呢?也只有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刻不离左右,恪尽职守。 他这无心之举反而救了我。这一吐把胃里的蛇毒大半呕出,几分钟后四肢的麻木感渐轻,猛一用力居然站了起来,只是还说不出话。 我小心地下了车,回到驾驶室翻出军用水壶,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这时我才知道对人体来说,一切珍馐美味都比不上水,上善若水,厚德载物,我可以几天不吃饭,但绝不能一天不喝水。 一口气喝光了满满一壶水,全身舒坦了许多,我猜这是大大稀释了胃中残余蛇毒的原因。驾驶室里还是很热,我受不住又跳了下去。藤本跑过来关切地说:“何桑,你刚才去哪里了?到处找不见你,身体情况怎么样?” |
我口不能言,只是微微点点头,示意还好。他又说道:“我问过野村,就是那不听命令的医务兵,天雨姑娘的腿应该可以保住,这要多亏你舍身相救。” “另外这次突发事件,的确是我们事先考虑不周,作为队长我难辞其咎,万分抱歉!”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我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藤本明白我的不满,劝慰道:“其实天雨姑娘是个好女孩,就是性格过于冷淡。我相信一句话,付出就有回报,只是时间不到,再过些日子看,一定会感谢你的。” 我想说不稀罕什么感谢,只是我贱罢了,却说不出来,便摇了摇头,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藤本喊来两个东瀛兵用木棍和粗布支了个简易的遮阳棚,让我免受日灼之苦。 入夜时分,车队旁燃起四五个煤油炉,中国的士兵果真扛了三只羚羊回来,几个人用匕首把羊割开扒净,开膛破肚,掏出内脏扔在路边。藤本皱着眉头命令东瀛兵用行军铲挖了个坑,把内脏埋了起来。孙奎问他为什么要埋,他说内脏会引来野狼。 中国士兵很快就把三只羊大卸八块,扔给我一条羊腿,藤本和孙奎一扇羊排,又分给东瀛兵和司机们一只整羊,面对如此鲜美的羊肉,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出亢奋之情,啃了二十多天硬馒头,今天终于能改善一下了。 中国士兵把羊肉插在匕首上,将煤油炉的火势调到最大,在炉火上烤了起来,有几人实在等不及,燎了两下就把肉吞进肚子里,边吃边称赞味道好。 东瀛人也学着用匕首插起羊肉炙烤,不过他们烤得很仔细,等到肉完全熟透了才放入口中,一时浓烟四起,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味道。 不管过去现在,BBQ都是让人亢奋的事情。可惜我的嘴里依旧麻木,嘴唇虽已不很肿胀,但要吃下一块肉还是奢望。眼见大家都在烤肉,我也不能傻坐着,便掏出匕首割下一块羊腿肉插在上面,放在火苗上慢慢地烤着。 孙奎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块肉,顿时来了精神,冲天雨冯瑞的车喊:“二位姑娘快出来吃羊肉啊,这羊味道绝啦!快来吧,来晚了可没有了!” |
我以为二人不会来,谁知车门却开了,冯瑞费力地把天雨从车上背下来,搀着她慢慢走了过来。我抬头瞥了一眼马上低下头去,小心咬了块肉,却无法咀嚼,只好吐在地上。 冯瑞从怀中取了两个软垫铺在地上,扶着天雨小心地坐在我对面,随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快吃,可好吃了,”孙奎将自己烤好的肉用匕首递给天雨。天雨看他一眼却没接,冯瑞怕孙奎尴尬,用手绢垫着接在手中,笑着说了声谢谢。孙奎瞪了天雨一眼,低声对我说:“别气了兄弟,看见没,她对我也这样,要不是生的好,怕早被收拾了。”这话还真安慰了我,心情瞬间好多了,开口道:“啧啧啧。”我也只能发出这一个音节。 冯瑞瞄了我一下,捂着嘴笑了出来。我知道自己的嘴唇肿得太难看了,用匕首一晃,果然像两根香肠。可天雨目光依旧冷峻,只呆呆地看着火苗,不知在想啥。 我虽不想看她,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她那条缠着雪白纱布的小腿在火光中甚为扎眼,已看不出有明显的肿胀;面色也和平时一样,看来正如野村所说,问题不大了。 冯瑞吃下孙奎给的羊肉,掏出小刀割下一块肉,在火上不紧不慢地烤着。羊肉本就好吃,又是野生羚羊,用现代眼光看是天然绿色无污染的,品质自然更好。闻着阵阵肉香,我再也忍不住,张开肥肠一样的嘴巴,鼓起勇气把已烤得焦糊的肉囫囵吞了下去,却不知是什么味道。 冯瑞忽然开口问道:“何大哥你好些了么?” 我点点头,回了句啧啧啧,她一下又笑了,像一朵山茶花。 |
一会继续,多写点。 |
“那你疼么?”她又问。 我笑着摆摆手,仔细打量起她来。她小脸蛋胖乎乎的,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笑起来像极了月牙,十分俏皮可爱。若不是天雨在身边对比,可以说也是个小美人。 我的平行记忆却颇为伤感,想问她是否还记得那余生一同放牧的誓言么?我欠你一条命,该什么时候还你啊,你能告诉我么? 冯瑞自然看不透我的平行记忆,被瞧得满脸羞红,把头深深低了下去,一旁的天雨以为我在看她,哼了一声也低下了头。我微微一笑,暗想:陈天雨,你对我的态度,是人类能做出来的么? 这时大部分人已经吃饱了,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鼾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他们实在太疲惫了。 藤本也歪在一块石头上睡了,毕竟停下来就是为了好好休息的。孙奎伸了个懒腰,回车上取来自己的烟枪,坐我身边抽了起来,边抽边打着哆嗦,也不知是爽还是难受。 我又勉强吞了两口肉,眼皮也有些沉,正想躺下休息,忽然觉得四周变红了,抬头一看,天上的云不知何时变得明亮通红,藤本也感觉到了,起身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怎么才一点钟?” 我身上虽然没有表,但凭直觉也知道现在最少是晚上八点左右,绝不可能才一点,藤本是东瀛人,做事非常认真,绝不会忘记上发条。想问他原因又说不出话,只能等他给出结论。 “可能要下雨了,”孙奎看着天,迅速作出愚蠢的判断,“不行咱们上车吧。”话音刚落,一个奇怪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又低又闷,地面也跟着轻微晃动着。难道是地震? 藤本从地上一跃而起,高声喊道:“熄火!戒备!”几个中国卫兵马上用盖子将煤油炉扣灭,东瀛兵操起步枪上膛,大家都不敢出声,屏气凝神地倾听着这奇异的响声。 声音由远及近,地面的震动也越来越强烈。我心中既兴奋又紧张,可惜手里除了一把匕首外没有别的武器,要是也有枪就好了。向前望去,借着漫天红光隐约可见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迅速压来,令人毛骨悚然。 藤本临危不乱,冷静地下令:“全体卫兵进入一级戒备,队员赶紧上车!”随后又用日语重复了一遍,卫兵们马上冲到车队前方,呈半圆形站立,端着步枪瞄准那群不明物体——这个队形显然事先演练过。 |
孙奎拖着肥胖的身子钻进车厢,我拽着王大美也上了车。天雨腿脚不便,几次都没站起来,冯瑞搂腰将她搀起,慢吞吞向后走去。她俩乘坐的卡车在队尾,按这个速度要走很久。藤本见状急忙喊道:“没时间了!你俩上何先生的车!快!” 藤本是队长,说话自然有威严,冯瑞不敢不从,搀着天雨向我的车走来。我忙打开车门,情况危急也管不了许多,拉着天雨的手把她拽了上来,冯瑞也弯腰挤了进来。 原本坐两人宽敞,三人拥挤的驾驶室一下坐进四个人,虽然我尽量给两人让地方,但空间实在太小,天雨柔软的身体不得不紧紧地贴着我。 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接触她,只觉她浑身都是软的,一股馨香扑鼻而来,也不知是香水味还是她的体香,这让从未接触过女人的我内心狂跳,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瞄她,可她却完全没有反应,低着头抠着雪白的指头,也不知指甲缝里有什么好东西值得她如此用功。 黑暗不仅给了我黑色的眼睛,还给了我力量和勇气。不知为何,我神差鬼使地向她稍稍靠近了一丁点,以为她不会察觉,谁知她非常敏感,狠狠瞪了我一下,尽量蜷缩着身体躲着我。 我又一次在她身上体会到了屈辱,恨不得一脚把她踢下去,可还是忍住了,现在最大的危机是前方的未知物体。不过也尽量缩着身子,不和她发生任何触碰。 透过车窗看去,那片东西已经很近了,看样子再有一分钟就会将我们吞没。天空也一下下地亮着,应该是闪电,让气氛更加神秘诡异。藤本站在卫兵身后,一只手高举着手枪,能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眨眼功夫,那些东西和车队的距离已不足五十米,空气似乎凝固了,我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藤本忽然喊了句:“点就思凯度!”八辆车的前灯一起打开,将前方照得通亮。 |
借灯光一看,不禁哑然。原来那神秘的物体只是羊群,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有多少只,在头羊的带领下,悄然无声地向我们狂奔而来。虽然我有草原的平行记忆,但也没见过数量如此庞大的羊群。 动物很怕光,被车灯一照马上惊恐地向两侧逃去。不过也有一些智力不够的直挺挺向我们跑来,因为没接到开枪的命令,卫兵们只用枪托去砸,瞬间已有七八只倒在地上,但仍悄无声息,好像是一群哑羊。 羊群经过短暂的慌乱后又迅速凝聚在一起,绕过车队继续向前奔去。这些羊怎么了,深更半夜不睡觉跑什么呢? 约有五分钟左右,羊群终于过完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孙奎率先跳下车,神气十足地冲后面喊:“没事了没事了,都下来吧!” 我旁边是王大美,出不去,就捅捅他示意他先下车。他不知怎么变机灵了,一次就顺利地把车门打开,学我们一跃而下,不知是因为天黑还是四肢萎缩,啪地一下摔倒在地,听声音摔得不轻。 我没心情管他,也跳了下去。藤本拿着枪来到我面前,我见他满脸是汗,看来也吓得不轻。他勉强一笑,开口问道:“何桑,我们东瀛没有这样广大的地方,所以我没有放牧的知识,你知道这些羊为什么要大规模迁徙么?” 我口不能言,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孙奎接话道:“前面是不是发水了,或是起了大火?”他的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动物对灾难有一种天生敏感,人类是比不了的,比如地震前经常会鸡飞狗跳就是此理。可四周是茫茫的戈壁滩,怎么可能有水火之灾? 天空越来越亮,浓云由暗红变为鲜红,四下景物也披上了一层红纱,居然美轮美奂的。藤本抬头看了看,问孙奎:“现在几点了?” “怎么也得十点钟了吧,”孙奎边说边掏表:“咋回事,我这表停了,才五点?” “不是停了,应该是磁场紊乱,我的表才一点。”藤本也掏出怀表摆弄着,“进入戈壁地区后我发现,路边很多石块都是亮晶晶的,这里应该有铁矿,而且储量很大,否则不会影响钟表运行。” 如果仅凭这个记忆,藤本这番话我是理解不了的,好在我还有若隐若现的现代记忆,那个我是学地质的,知道石头中如果铁含量高的话,的确会反射日光和引起磁场紊乱。 不知为何,藤本并没有下令解除戒备,所以卫兵们仍端枪站在车前。车灯虽亮,但因为技术还不成熟,光线很散,照射距离非常有限,二十米外就看不清了。 “藤本君,刚才就是羊,我看也没多大事。二十来天好不容易才休息一晚,你看是不是……”孙奎烟瘾又犯了,打着哈欠建议继续休息。 藤本摇了摇头缓缓道:“不对,羊群大规模迁徙一定是有原因的,再等等看。”他话音刚落,一个中国的卫士忽然喊道:“你们看!那,那是什么?” |
这时的天比刚才亮了许多,依稀可见前方大概五百米处隐约有一群人,排着整齐密集的队形无声无息地向我们走来,因为太远,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气氛顿时又紧张起来,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一路顺畅,没遇到什么险情,好不容易休息一晚怎么就怪事迭出呢?藤本让我们再回车上,自己走上前去命令卫兵一级戒备。这次我没上车,紧紧攥着匕首,我不想再被天雨所辱,而且作为一个习武之人怎能每次都要他人保护? 那群人前进速度非常快,转瞬间已可以看到大体轮廓了。他们似乎是军人,高大健壮,头戴银色的帽子,帽顶立着红色的穗子,手持银色盾牌,比平时见的盾牌大两倍不止,几乎可以护住半个身子,身穿银色铠甲,队形严整,一点声音都没有。 可刚才的羊群还有隆隆的脚步声,这群士兵怎么无声无息的?难道他们不是人类? 我来不及细想,那群人已经来到前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他们的模样也渐渐清晰起来:不仅身材高大健壮,相貌也是高鼻深目,和汉人决然不同。 “Stop!”藤本朝对面高喊,“We will kill you all!”他见对方不似中国人,直接用英文喊话。可那群人听而不闻,仍然步伐坚定地向我们走来,毫无迟滞。 可我的现代记忆告诉我,他们绝非英国人或美国人,更像是罗马军团。不过东西罗马都早已灭亡,这里怎么会有罗马人呢?难道整支队伍都跨越时空,回到了罗马时代? |
现代记忆无法影响此时的我,这个年代也没有穿越时空的概念,只想着好歹也学了几年武功,除了在来沪的船上收拾了几个山寨海盗外,还没有一展身手的机会。文死谏武死战,今天无论如何要拼力死战,不仅为了生存,按藤本的说法这次行动是中日两国联合进行的,所以也有点为国捐躯的意思在里面。 见对方毫不理会自己的警告,藤本声音低沉地吼道:“开火!”二十多个卫兵一起开枪,顿时火花四溅,声音如同过年时的爆竹,这么近的距离,就是兔子也跑不了。 一阵硝烟过后,这群疑似罗马人竟一个都没死,甚至连队形都没散,继续以刚才的节奏向我们前进,难道他们是鬼魂?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鬼? 卫兵们见第一轮射击无效,忙填装子弹继续射击。可无论怎么打,“罗马鬼魂军团”都像透明人一样,迈着雄健的步伐有条不紊地向我们逼近。 大家都被吓傻了,藤本也忘记下命令,呆呆地站在地上,直到“鬼魂军团”来到面前,才猛然醒悟,高声命令道:“大家快闪开!” 人在极度惊惧时身体肌肉是麻木的,头脑也一片空白。幸亏藤本率先作出反应,给了大家一个信号,卫兵们才如梦初醒,呼啦一下散在路旁,紧紧盯着这群不死士兵。我脑子也暂时失去作用,茫然随大家躲到了路边。 罗马怪物们根本不在乎前方的汽车,不闪不避,直直撞了上去。我心想这下好了,你们总不会铜头铁臂吧?肯定撞得人仰马翻。谁知他们竟如像影子一样从车体穿过,没有一丝停留。 这个我文化水平再低也明白了,原来这群人只是虚影没有实体,怪不得不怕子弹,也发不出声音。 “影子军团”匀速穿过车队,继续向前走去,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又去做什么。虽然只是虚影,但他们那严密整齐的队形,挺拔健壮的身躯,雄壮有力的步伐都深深震撼了我。 很遗憾,鬼魂军团并不是什么超自然现象。此地深处内陆,气候干燥,周围又富含铁矿,如果四氧化三铁含量足够(Fe3O4有磁性),加上闪电的作用,的确可以将历史上某时段发生的场景记录下来,同样,当类似的条件满足时,被记录的场景也会被大自然播放出来,这也是录放机的基本原理。 |
至于罗马军团,应该和历史上一宗有名的悬案有关。相传在公元前53年,克拉苏的罗马军团在卡莱战役中败给安息军队,他的长子普布利乌斯率领第一军团突破了安息军队防线,就此消失,不知所终,史称消失的罗马军团。后来经过史学家深入研究,大量证据表明,这股军队突破封锁继续向东前进,最终冲出帕提亚国境,进入了中亚盆地,被康居、大月氏所接纳。 公元前40年,大月氏国内发生动乱,叛王贵霜发动战争,自命大月氏王。被击败的四位副王带着自己的军队和臣民,还有当年接纳的罗马士兵,向东逃到西汉境内的河西走廊。而投奔康居的那部分罗马士兵则被卷入了北匈奴与西汉军队的战争中,战败后被汉将甘延寿,陈汤所俘,被安置在中国河西走廊永昌县骊靬村。 我们面前出现的这支诡异的罗马军队,应该就是当年“失踪的罗马军团”,当然这只是平行记忆的分析,这个我知识储备很有限,不光是我,整支队伍也没人能解释这事,如果那个制定计划的长谷川教授在这的话,也许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十几分钟后,罗马人终于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大家纷纷爬了起来,掸着身上的尘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用汉语和日语谈论着这件事。 藤本稳了稳情绪,跳上路边一块巨石拍手示意大家安静,清清嗓子高声道:“这些虚影应该是某支外国军队的亡魂,因为不甘心或无处可去,才终日游荡在这茫茫的戈壁上。我们有天照大神的庇佑,所以毫发无损。”这个解释估计连他自己都不信,只是安慰我们罢了。 “大自然中还有很多我们解释不了的事情,我们敬畏自然,也探求自然,这也是中日两国政府共同组建这支队伍的原因。大家也要清楚,这只是个开始,以后也许还会有更多不可预知的事情发生,希望大家做好心理准备。现在危险过去了,休息吧。”说完又用日语重复一遍。 卫兵们应了一声,纷纷爬上各自的车厢,取下毛毯和折叠帐篷,在路边迅速搭好,拖着疲惫的身躯钻了进去。 不知他们是胆子大还是没心没肺,只三分钟不到,鼾声便雷鸣般响起。藤本知我行动不便,亲自为我搭了一顶大一些的帐篷,又在里面铺了两层厚毯。我很感激,不过说不出,只能对他点点头。他摆手说没什么,要我睡前多喝点水,把蛇毒尽量排出体外。 一直想找机会问此行的目的以及为何非要带我来,可造化弄人,现在的我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以后再说了。 两个女孩没有下车,看来还要睡在驾驶室里。这样也好,毕竟满地男人,她们睡地上很不方便。 |
此时空中的红云渐渐散去,月亮星辰都冒了出来,一条巨大的星带横跨天宇,正是银河。我伴着星月与清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大家匆匆吃过早饭便又向西进发。接下来的旅程还算顺利,当然路况是越来越差,车队的行进速度减缓了许多。四周也更加荒凉,有时一整天也看不到一个人。这使得在进疆前购买补给的计划落空了,好在还有满满一车的食物和饮水,应该足够坚持到西域的。 又经过三天单调乏味的旅程,车队终于进入星星峡地界,这里是甘省西域的交界处,也是入疆的必经之路。古往今来的客商都选择在这休息住宿,几十年前左宗棠也正是由此进入西域讨伐阿古柏的。 和内地相比这里简直是异域,街市上到处是骆驼和马匹,男人多蓄着浓密的胡子,女人罩着面纱,服饰华美鲜艳。路边堆着内地或西域运来的各种货物,商人们操着维,哈,回,汉等不同语言加手势相互交流。 车队缓缓进入集市,这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这里的人连轿车都没见过,何况是卡车这种庞然大物了。开始人群都远远躲开,生怕这些钢铁怪物会有什么危险,直到车队停下才慢慢靠近,肆意地围观评鉴。 藤本率先跳下车,两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上前同藤本说着什么,我们还坐在车里等着。 经过几天的休息,我的舌头灵巧多了,只是多少还有一点麻木。在车上我也曾和王大美说过话,以他的心智居然能听懂,我就知道自己没事了,绝不会变成哑巴。 藤本和俩人说了半天才回身招呼大家下车集合,我们纷纷跳下车来,围聚在他身边。他高声道:“首先我要感谢中日两国卫兵,正是因为有你们,才让队员安全抵达目的地。不过根据计划,这里就是我们分别的地方,我代表山崎社对你们的付出表示感谢!”说完对着大家深深鞠了一躬。 这番话用的是汉语,中国卫兵们不约而同地发出欢呼声。近一个月来,他们大多挤在车厢里倚着水桶油桶休息,早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此时听到护送任务已经完成,自然非常高兴。其实回程也得一个月,少不了还要吃苦。 等大家安静下来,藤本又用日语重复一遍,不过东瀛兵却没这么兴奋。 两个中年人中稍高一些的对大家一拱手:“各位好,我是甘省保卫局钱大山,”然后指着旁边的人介绍:“这位是我的副手魏民生。大家有所不知,甘省自打大清没了以后便匪患四起,屡剿不绝。时至今日仍有五狼六虎十一路人马占山为王,不肯归降。为保诸位一路平安,我们兄弟俩受京城方面委托,提前半个月为大家平路,各路大王也都给面儿没下绊子……” |
这位钱大山是个话痨,唠唠叨叨说了足有十分钟,内容无非是说因为他俩的尽心保护我们才能平安无事。说完笑嘻嘻地看着藤本,藤本面色一沉,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他:“这三百是单独给你们二位的,算是我个人一点意思,还请笑纳。”钱大山一把抢在手中,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我也没别的意思,有些事不叨咕叨咕大家也不知道……” 藤本不耐烦地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对卫兵们高声喊道:“现在请诸君把第一辆车上的补给品卸在地上,然后同这两位先生去金城,那里有专人为大家补充燃油,再从金城返沪。” 众人归心似箭,哪有心情欣赏这异域风情,早有几人手脚麻利地爬上车厢,把成袋的馒头,卤肉,帐篷,毛毯和器材都搬了下来,堆放在地上。 藤本同两个中年人握手作别,二人爬上了第一辆卡车的驾驶室,卫兵们也各自上车,随着引擎的轰鸣声,车队缓缓动了起来,挨个调转车头,沿来时的路开走了。 几个大胡子男人好像还没看够,跨上骏马尾随而去。 |
车队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视野中。见刚才还算庞大的队伍瞬间只剩我们几人,藤本显得有些寂寥,勉强笑道:“这回清净了,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辛苦的,现在可以休息一下。进疆向导已经找好,应该很快就到。”说完疲惫地坐在堆积如山的补给品上调弄着怀表。 “这堆东西有几百斤吧?”孙奎指着补给问:“是向导帮着扛么?藤本君,我可实在没劲啦。” 藤本皱着眉回道:“这么多东西怎么可能用人扛?这里汉人很少,而回,维,哈萨克族向导基本不会说汉语,沟通起来会很不方便。不过在甘省保卫局两位朋友的大力配合下,终于找到一个符合要求的维族向导,虽然年岁大了些,但经验丰富,还可以为我们提供十匹骆驼。” “有骆驼啊,那就好了。”孙奎这才放了心,一屁股也坐在补给品上,掏出烟枪抽了起来。 我看着眼前这支所谓的“科考队伍”:孙奎又肥又胖,还是个大烟鬼,能保住命就不错了;王大美就一傻子,什么也做不了;俩女孩不仅岁数小身体也不好,又折腾了近一个月,看起来更显弱不禁风;只有我和藤本还算符合条件。 “藤本先生,在临行前你曾答应过我,路上会把此行的真正目的地和找我来的目的告诉我,我一直在等你,可你却没有说。现在马上要入疆了,能说了么?”我看着藤本的眼睛问。 藤本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回答:“这事是我忽略了,不过向导很快就到,何桑再等片刻吧。” “不行,我现在就要知道。”我来了劲。 “好,我们此行目的地是圣湖罗布淖尔,而你,是我们不可或缺的人。”藤本不再回避,直接把答案告诉了我。 这个我第一次听说罗布淖尔这地方,马上问:“罗布什么尔在哪里?” “在距此千余里的茫茫沙海中。” “到那找什么?该不会去沙漠里收古物吧?” |
“寻找一种未知的人类,何桑,以上是我权限内能回答的一切,请不要问下去了,谢谢!”他终于急了,眼中显出怒色。 见此情形我也不好再问,便蹲在地上发呆。天雨和冯瑞怕晒,在街边找了个阴凉处坐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正昏昏欲睡间,藤本喊了句来了,我抬头一看,一个白须老者和一个白衣女子骑着两匹骆驼慢慢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七八匹骆驼,每匹骆驼的背上都挂着两个空的网兜。 藤本看到二人忙起身相迎,给老者鞠了一躬:“你好,是尊敬的哈迪尔买买提么?” 老头点点头,用怪异的汉语回答:“是的,远方的客人,我正是哈迪尔买买提。按真主的旨意,我将带你们跨越千里沙海,到达罗布淖尔圣湖。”说完慢慢下了地,把骆驼拴在街边一个粗大的木桩上。(为方便商队栓牲畜,沿街到处是这种木桩) 藤本指着哈迪尔身后的女人问:“这位是谁,我们好像只需你一人。” 哈迪尔答道:“这是我的女儿古丽丹,真主虽让她失去了光明,却给了她指引方向和寻找水源的神奇本领。你们若想通过真主的种种考验,到达神圣的罗布淖尔,一定缺少不了她的帮助。” 那女子冲我们微微点了下头,姿态无比优雅。这里的女人们虽大多头罩面纱,但都很透,隐约可以看到眼睛和脸庞,而她罩的却是一块厚厚的黑布,把脸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瞧不见。 不过她浑身都是雪白的,头顶高高的白帽,身穿宽大的白袍白裤,脚下一双白靴,看起来竟不像人间女子,只可惜是个盲人。不过她身段了得,从骆驼上一跃而下,轻飘飘落在地上,连一点灰尘都没起。 这下可好,本来带俩小姑娘就够累赘的了,现在又多个盲女,这一路不知有多艰辛。真希望她确有特殊能力,能帮我们尽快到达罗布淖尔圣湖。 哈迪尔来到藤本面前右手抚胸,微微躬身道:“远方的来客啊,让我们在这里饱餐一顿吧,前面茫茫旅途,不知有多少妖魔鬼怪等着我们。只有那些真正的勇士和心地纯洁的人,才能被真主赐福,平安抵达圣湖!” 老头有意渲染着旅途的危险,不知是他说话就这风格还是准备加钱。 |
这些话自然吓不倒藤本,他也躬身回了一礼道:“我虽然是东瀛人,但很尊重你们的信仰和习俗,所以相信伟大的真主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哈迪尔听藤本也开口称颂真主,开心地笑了。我警觉地仔细打量着他:头戴一顶鲜红的四棱帽,身穿红绿相间的花纹长袍,足下一双尖头皮靴。虽然穿得花哨但面容十分苍老,保守估计也有七十。 他之前那番话却把孙奎吓坏了,脸色惨白地问:“老爷子,那湖离这有多远,不会真有妖魔鬼怪吧?” 还没等哈迪尔开口,藤本抢先斥道:“孙桑,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你不会怕了吧?如果怕,你现在可以退出,自己回申城。” 孙奎最怕的人就是藤本,见主子训斥,忙陪笑道:“我就是好奇,怎么能退出呢?” 藤本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对哈迪尔说:“听你的,咱们先吃饭。哪家好些?” “到我老朋友的店吧,干净又好吃,价格便宜。”哈迪尔边说边费力地抬起一大包馒头放入驼身的网兜里。我们如法炮制,将食物,水桶,帐篷等物纷纷装入网兜里。东西比较多,忙活了好半天才装完。值得一提的是王大美,力气虽小却是最勤快的,独自搬了一半的东西。从这点来看,他还算称职。 老头把我们领到一家很大的客栈门前,早有小伙计迎了上来同他热情地打着招呼。哈迪尔吩咐伙计拴好骆驼,带我们走了进去。 客栈共有两层,一层是饭店,摆着七八张大圆桌,已有了两伙客人;二层应该是客房。老板是个中年维族人,胖乎乎的留着一撮小胡子,也戴一顶四棱帽,亲热地同哈迪尔拥抱一下,用维语交流了几句。他见我们都是汉人模样,改用汉语对我们说:“你们好尊贵的客人,我是哈迪尔的老朋友克里木。他刚才说诸位是从遥远的东方而来,准备去罗布淖尔圣湖朝圣,真是一群勇士!” 藤本回道:“我们只是一支科学考察队,想去研究下那里的地貌和水文。” |
老板自然听不懂什么科学水文,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一切都是真主的安排。我们这有最美味的羊肉,最可口的饭菜,一定不会让贵客失望,请坐吧!” 藤本在最大的圆桌旁坐下了,我们也跟着坐了下来。我注意到那盲女居然准确找到了空位,以前听老人说一个人如果有缺陷,其他感觉就会特别灵敏,看来确有其事。 我们刚坐稳,几大碗热气腾腾的拉面就端了上来,大家也都饿了,男人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味道果然不错,出申城以来就没吃过这么爽的东西。 相比之下女人们吃得慢多了。天雨保持着王府小姐的样子,一根根慢条斯理地吃着;冯瑞嘴小,想快也快不了;盲女吃相最奇特,先用右手夹起几根面条,左手轻轻将面上的黑布撩起一丁点,把面条送入口中,整个过程非常迅速诡异。 眨眼功夫我的拉面已见了底,伙计又端上来一大盆水煮羊肉,又给每个人一小碟蘸料。哈迪尔笑着介绍道:“这里缺水,羊肉是深埋地下的陈年雨水做的,是真主赐给我们最好的礼物。”(此处应配舌尖上的中国2配乐:-D) 我夹起一块,沾了点调料,果然好吃,唇齿生香,完全没有内地羊肉那种膻味。孙奎吃得赞不绝口,不停地说:“唉,白活白活,整个申城都没这么好吃的羊肉,多少钱都值!” 藤本听他说“申城”二字,马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知又说错了话,忙住了嘴,闷头只是吃。 大家风卷残云般把面和肉一扫而光。孙奎抠着牙起身付了账,老板瞥见他鼓囊囊的钱袋,不知为何神秘一笑。 来到门外,哈迪尔买买提要大家一人选一匹骆驼,我选了匹最高大的,骆驼比马要高多了,正要纵身跃上,藤本走了过来趴在耳边悄声说:“何桑,从现在起真正的挑战才算开始。队中其他人指望不上,这把枪你拿着,这老板不对劲。”说完偷偷塞给我一把左轮手枪,“枪中有六发子弹,已经上膛,一定要注意安全。” 孙奎也有一把左轮手枪,在申城时偶尔也会拿出来炫耀,我玩过几次,但那只是玩玩,枪里也没子弹。现在藤本给我的可是装满子弹的枪,我紧紧握住枪把热血上涌,俨然已肩负起这支山寨科考队的保卫任务了。 藤本和孙奎也都顺利骑上了骆驼,王大美咿咿呀呀地用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爬了上去,骆驼一动马上又掉落下来,摔得鼻青脸肿。哈迪尔无奈地摇了摇头,嘴里喊了句什么,那骆驼居然趴了下去,他这才重新跨上驼背,双手死死地扳住驼峰,一动不敢动。 |
老头又把天雨冯瑞二女托上骆驼,他年老又是异族,也不必避讳什么。折腾半天,一行人终于都骑上骆驼,哈迪尔同饭店伙计逐一解开缰绳,手指塞进口中打了个口哨,骆驼便井然有序地驮着我们踏上旅途。 这是我第一次骑这东西,感觉十分好玩,慢悠悠的像坐大海船一样。这给我一种错觉:我们只是去旅游,并非探险。 星星峡在这年代虽说还算繁华,但其实不大,只有一条主街,长不过二三百米。我骑在驼身上边行边欣赏着这塞外小镇,除衣着鲜艳的少数民族外,还有几个金发碧目的白种人,斜挎着长大的猎枪正在买东西。 快出镇的时候,我猛然感觉人在盯着我们,左右一看,果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发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这双眼非常警觉,刚触到我的目光便马上转向别处。眼睛的主人看起来有四十多岁,蓄着浓密的胡须,像维族,不过维族人都是大眼睛,他的眼睛却很小,应该是假扮的。他会是谁呢? 我满腹狐疑,无论如何也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难道是看错了? 驼队终于走出喧嚣的小镇,来到一望无际的戈壁中。天地一下变得宽广了,让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同这茫茫天地相比,人是多么渺小,多么不值一提。 队伍安静地行走在茫茫戈壁上,有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感觉。骆驼的速度虽然没有马快,却能长时间保持一个速度,也比骑马平稳,怪不得人们把它们称为沙漠之舟,说实话,这比我在申城好玩多了。 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回头一看,星星峡已隐没在地平线了。藤本对哈迪尔说:“老人家,你能让骆驼快些走么,实在太慢了。” 哈迪尔回答:“尊敬的客人,骆驼有自己的脾气,我们要征服茫茫沙海,就得守规矩,何况现在已经很快了。” “还得再快些,”藤本说,“我觉得饭店老板有问题,没证据,只是一种直觉。” 哈迪尔不以为然地说:“会有什么问题啊,我尊敬的客人。克里木是我多年的老友,没听说他打过客人的主意。” “我的直觉很准,很少有错的时候,无论如何让骆驼快点走吧,谢谢!”藤本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已经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哈迪尔毕竟拿了人家的钱,无奈地点了点头,高声喊了句奇怪的口令,驼队还真听话,纷纷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注定发生的事情似乎是难以避免的。又走了十分钟不到,后方传来隐约的马蹄声。回头一看,四个黑点迅速向我们奔来,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心想虽说此行可能很危险,但这危险也来得太快了吧?藤本也非常紧张,指着黑点问哈迪尔:“那些人是谁?你认识么?” |
哈迪尔回头看了看,回道:“距离太远了,看不清,也许是商队。” “不对,他们速度这么快,骑的肯定是快马。还能让骆驼再快点么?” 哈迪尔无奈地摇摇头:“我尊敬的客人,这已是最快的速度了。”说话间黑点已能看清轮廓,为首一人隐约正是饭店老板。 “果然是他,”藤本看了看表,低声道:“他们的马很快,再有五分钟就会赶上我们,大家千万小心。”说完掏枪在手,又对我使了个眼色,我点点头,也暗中把手枪掏了出来,用外衣盖住,紧张地等待着。 眼见距离越来越近,藤本干脆让哈迪尔把驼队停下来,既然躲不过,就勇敢面对吧。我紧紧攥着枪把,手心里全是汗,死死盯着四个追击者。 三分钟后,四人已来到我们面前。带头的果然是老板克里木,三个精瘦的维族小伙子跟在他身后,都用狼一样的目光打量着我们。 “几位客人为什么走得这么急?既然来到大漠,不知大漠的规矩么?”克里木阴阳怪气地问。 “大漠有什么规矩?”敌人已来到面前,藤本反而冷静下来,摆弄着手枪反问。 “规矩就是从我这过的人,必须留下一些东西。否则的话……”克里木一扬手,三个小伙子一起从袍子里掏出三把火铳,举起瞄准了我们。 火铳上锈迹斑斑,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的产物,还能不能响。不过三个黑洞洞的枪口本身就很有震慑力,特别是瞄准你的时候,显然克里木一伙占了上风。 哈迪尔老汉赶着骆驼来到克里木面前,冷着脸道:“克里木我的老友,你这样对远方的来客,真主会责罚你的!” 克里木哈哈一笑:“哈迪尔老头子,你错了,真主怎么忍心看他的子民挨饿?这些东方异教徒正是真主赐予的猎物!不过看在老朋友的份上,这次我只要他们一半的东西,一半的女人。”说完盯着天雨的俏面,猥琐地笑着。 在他眼里,我们已然成了砧板上的肥肉,只有任其宰割的份了。 |
哈迪尔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克里木骂道:“你这个恶徒,真主会用皮鞭和烈火惩罚你的!” “哈迪尔,你还真是个笨蛋!对异教徒的宽容才是对真主最大的不敬!你不要再说什么了,否则先消灭你!”克里木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说。 藤本轻咳一声,我立时会意,撩开衣角露出手枪,死死看着克里木,寻找开枪的时机。 老板见我瞪他,也凶起来:“这位小兄弟厉害得很,打算吃人么?”然后喊了句维语,后面三人举起火铳瞄准了我。 情况万分危急,我虽不怕死也不得不考虑一个完美的应对之策。距离如此之近,三把火铳只要有一把能响,我瞬间会变成一具尸体;我也可以抢先开枪,不过最多能打倒一到两个人,自己还是难逃一死;就算我和藤本一起开枪,我也会跟着同归于尽。 克里木见我不再回话,以为我怕了,得意地笑了起来,用手指着藤本:“看样子你是带头的,怎样,你同意么?留下钱和女人,我放你们走,去哪都行。” 藤本刚要回答,哈迪尔的女儿骑着骆驼循声来到克里木面前,开口斥道:“真主的孩子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么?你真应该被丢进烈火中炙烤!”这是我第一次听她说话,声音居然很好听,而且字正腔圆,没有一点维族味道。 克里木笑嘻嘻地说:“传言哈迪尔的女儿像仙女般美丽,是活在天国的人,可惜我从没见过。今天你也跟我走吧,回去我好好看看你,真好看我就好好疼爱,哈哈!” 盲女应该很生气,不过因黑布罩面看不到她表情。哈迪尔却听不下去了,怒道:“你也一把年纪了,怎能这样同古丽丹讲话?不怕真主拔出你的舌头?” “老东西,”克里木从腰间解下一把弯刀,“我先割下你的舌头!”说完纵马向老头逼去。 “等等!”古丽丹拍着骆驼挡在父亲身前,“你真的想看我的面容?” 克里木点点头:“对,十年前你还是小女孩时就想看看你了,可惜你一直戴着这魔鬼一样可恨的厚纱。真主可以作证,我对你是真心的。” |
盲女叹了口气,轻声道:“既然你喜欢我,我也不忍让你失望,今天就破例给你看看我的脸庞。”说完对四个匪徒慢慢掀起了面上的黑布。 在她露出眼睛的刹间,四个强盗的笑容居然僵住了,中邪般一动不动,盲女大喊道:“开枪!”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不过我还是率先反应过来,抬手对着克里木的脑袋就是一下,一阵血雾后,他声都没吭就栽落下马,踢了两下腿不动了。 听到枪响,剩下的三个匪徒猛然缓过神来,举起火铳要开枪,此时我热血已沸,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抢在他们之前又打了一枪,正中一人前胸。他一声惨叫,将火铳扔在地上,趴在马背痛苦地呻吟着。 几乎同时,其余两匪徒的火铳也打响了,我本能一闪,滚下驼背,重重摔在地上,这两枪都打在驼峰之上。紧接啪啪两声脆响,应该是藤本开了枪,又一个匪徒从马上摔落下来。剩下的那个吓得大叫一声,扔下火铳调头就跑。 盲女又喊道:“别留活口!”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可惜没打中或是没中要害,那人没命地拍马向后跑去,藤本想追,可无论他怎么拍打骆驼也不动,他恼怒异常,对着那人又胡乱打了几枪,可惜都打空了。 从盲女古丽丹掀开面布到残存的匪徒逃走,前后也就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三名匪徒已经躺在地上。两个头部中枪,确定死了,另一个伤在胸口,不住地大口喘气,鲜血汩汩流出,似乎也坚持不了多久。 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杀人,激动得浑身颤抖,激动之余又很懊恼,觉得做了孽。克里木长这么老也不容易,虽说这种事肯定没少做,但就这么死了也怪可惜的,只希望他的鬼魂别找上我。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抖抖身上的尘土,来到那重伤的小伙子身边,见他眼神已散,呼吸急促,身下的血已滩成一片,怕是不行了。这让我恻隐之心顿起,问道:“你伤重么,感觉怎么样?” |
没开挂。 |
谢谢帮顶,明天继续! |
稍后更新。 |
他大口喘着气,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字来,我却听不懂。哈迪尔也走了过来,摸着他的头用维语说着什么,他面部肌肉慢慢松弛下去,又说了句话,猛一蹬腿,不动了。 “他说什么?”我问老头。 “他说想回家看一眼妈妈,”哈迪尔对我说,“我告诉他真主会看顾他的妈妈,他才放心去了。” 这年轻人虽面带风霜之色,但年纪绝不会超过二十,现在却陈尸荒野,这也许就是他的命运吧。我如果不打他,现在躺在地上的就会是我。 我又来到克里木的尸体旁,蹲下去仔细地看着。他眉心处有个圆洞,血已凝固,双目圆睁,表情狰狞,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他是第一个死的,还保持着临死前的表情。 可他看到的最后事物就是古丽丹的容貌,难道她长得非常可怕?如果很漂亮,绝不会是这副模样。我听说人死后会把最后看到的东西印在眼珠上,好奇心顿起,向克里木眼珠瞅去,想看看盲女究竟长什么样子。结果却让我大失所望,他眼球上居然映出我的影像,莫非他想牢牢记住我,变成厉鬼复仇么?我心中一寒,只想把他眼睛合上,又不愿碰他尸身,便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盖在他脸上。 古丽丹早已把脸上的黑布放下,叹了口气说:“可惜让那人跑了,恐怕他会找帮手回来。” “放心吧,他不会再来了。”藤本冷冷地说。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藤本冷笑一声没回答,我猛然想起出镇前看到的那双眼睛,难道山崎社在星星峡还有其他人?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藤本说过在这找了很久向导。 “这几匹马怎么办?”孙奎见危险解除,立刻来了精神,走过来捋着马鬃问。 “都带上,以防万一。”藤本说,“旅途才刚刚开始,前面不知还有多少危险等待着我们,牲畜越多越好” 哈迪尔老头子把三匹马的缰绳抓在一起,对藤本说:“如果找不到水源,这些马在沙漠最多能活三四天,看在真主的面上放了它们吧。” 藤本沉思片刻,点点头说:“行,我们的骆驼足够多,的确没必要再带几匹马,放了吧。” “要不赶回集镇卖了?就这么放走太可惜了,你看这膘肥体壮的。”孙奎一脸不舍。 |
队伍一口气走了三四个小时,天渐渐不那么热了,抬头看去日已西斜,我回头偷瞄了一眼天雨,夕阳把她俊俏的脸庞勾出了一道金边,那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唇都与这大漠融为一体,这是人世间绝美的风景。 哈迪尔见天色已晚,就拉住了自己的骆驼,跳了下来。领头的骆驼一停,其余骆驼也都停了下来。老头对藤本说:“骆驼走了一天太累了,大家今晚就在这过夜吧,我估计今天差不多走了八十里路,照这样再有七八天就能到圣湖了。” “还有就是大家尽量不要多喝水,在沙漠深处一千两黄金也换不来一杯水,尽量少方便,关键时刻自己的尿也会救命。晚上宿营时,大家的帐篷要扎在一起,不要落单,发现任何异常马上喊醒大家。” 他话音刚落,大家都跳下骆驼,纷纷坐在松软的沙地上,走了大半天,屁股磨得生疼。藤本掏出个小本子,边看边说:“根据长谷川教授的方案,我们还要在沙漠里走大概五百公里,沿途没有任何补给,除非找到水源。不过请大家放心,我们携带的食物和饮水足够十个帝国军人用一个月的。不过为以防万一,我还是建议从现在起,每人每天只喝一壶水。” “五百公里是多远?”孙奎问。 “你们中国的一千里,”他合上本子对我说:“何先生,今天多亏了你,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我微微一笑:“哪里,若不是你那把枪,我恐怕已经死了。”通过这件事,我们之间的友谊大大加深了。 “枪是死的,若非你临危不惧,开枪击毙两个贼人,恐怕我们会有伤亡。这次不用我说,你也清楚你在队伍中的作用了吧!” 我刚想说中国比我厉害的人有都是,盲女古丽丹忽然冷笑一声,用她那清脆的声音对我说:“你真的很勇敢,是个勇士。” 听了她的称赞我很开心,可回想一下,在剑拔弩张之际正是她勇敢地站出来独自面对四个匪徒,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才有机会开枪。这样看来真正勇敢的不是我,而是古丽丹。于是敬佩地说:“我哪里勇敢,你才是女中豪杰,若非你挺身而出,我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 |
盲女好奇地问:“你的声音好奇怪,是不是被小黑蛇咬了舌头?不对,如果是这样你早就死了。我明白了,你们当中有一个跛脚走路的女孩,应该是她被黑蛇咬了脚裸,你帮她吸毒了,你喜欢她对不对?” 她的一番推断让我极为震惊,别说是盲人,就算正常人,如果不是侦探兼心理学家很难分析得如此准确。看来她父亲所言非虚,古丽丹果有超越常人的能力。 被她一语说穿心事,我没敢接话,偷偷看了一眼天雨,她听盲女说我喜欢她,脸上飞快一红,把头深深低下去,倒是冯瑞毫无顾忌地看着我。 赶了一天的路,大家身心俱疲,哈迪尔从自己布袋中掏出几张大饼分给我们,他介绍说这是馕,维族人的日常主食。沙漠中温度高,别的东西留不住,馕既轻便又不会坏,所以是商队首选的食物。 我接过一张,感觉非常硬,本不想吃,可看到大家都在吃,只好咬牙啃了起来,又干又硬,实在难以下咽,还不如吃馒头。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气温也降了下来。哈迪尔从骆驼上拿出一件皮袍披在身上,我们却都穿着单衣,冻得瑟瑟发抖。藤本招呼孙奎一起抬下一个军用煤油炉,倒入半桶煤油引燃,把火调到最大,一下就热了起来,大家纷纷凑过来围着炉子取暖。 孙奎又取下几个大包裹,放在地上摊开,里面是厚厚的毛毯。他殷勤地为每人发了一张。藤本说晚上睡觉时要用毯子将身体紧紧包裹起来,一是为了防止热量丧失,二是防毒虫叮咬,三是避免沙尘伤害身体。 藤本交代完,哈迪尔又嘱咐大家睡前要在帐篷旁放一大块肉干,用来吸引沙漠动物去吃,保护我们自身安全。 这时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几个男人起身开始扎简易帐篷。我们带来的帐篷并不是之前住的那种,质地非常轻薄,不知是不是东瀛人为这次行动特别制作的。 冯瑞扶起天雨向远处走去,哈迪尔对二人喊道:“两个美丽的姑娘,请不要随意离开火源,沙漠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多得很!” |
冯瑞回头噘着嘴道:“你这个老人家,胡子都白了,管那么多干嘛呢?”老头还想说什么,古丽丹开口道:“尊敬的父亲,她们会保护好自己的,不要担心!”哈迪尔再笨也明白她们俩要去方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那也不要走得太远,快去快回!” 很快八个帐篷搭好了,藤本往炉中又添了些油,看样子是想让它烧一整夜。我把毯子铺在帐篷里,大小正合适。躬身钻了进去,把自己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哈迪尔依次在每个帐篷前放了一小块肉干,口中念念有词,我听不懂,估计是在祈祷今晚一切平安吧。 荒漠的夜晚无比静谧,除阵阵风声外,耳边就只有孙奎如雷的鼾声。幕天席地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可以上沐天灵下接地气,让自身循环系统融入天地的大循环之中,体会天人合一的感觉。 黑暗中我尽力寻找天雨的声音,可惜孙奎的呼噜声实在太大,天雨即便有轻微的鼾声也被盖过了。一阵倦意袭来,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得正香,觉得有人碰我,睁眼一看,是古丽丹,正用白靴轻轻踢着我的头。我以为天亮了,忙起身钻出帐篷,外面却依旧是满天星斗。 “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我对自己被这种粗暴的方式叫醒非常不满。 她把食指放在嘴的位置,示意我不要说话,又指了指外面,意思是让我跟她走。 我想那就走吧,她一个盲女怕什么,就随她向外走去。她虽看不见,走得却极快,眨眼功夫已走出二百余米,转身问道:“你们去圣湖究竟要做什么?” “东瀛人说是去考察,真实目的我也不清楚。”我如实回答。 古丽丹点点头,神秘地说:“那个领头的不怀好意,你要小心。”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你的眼睛又看不见。”我好奇地问。 她好像很忌讳被人说看不到,呸了一口道:“我虽然是盲的,但我的心却什么都能看见;你们的眼睛才真的白长了,分不清是非善恶。我看你人还算好才提醒你一下,别被人吃了还不知道呢。行啦,不和你说了,快回去睡吧,今晚必有古怪。” 听说有古怪我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四周寂静空旷,更显诡异恐怖,忙问:“能有什么古怪?千百年来不知多少商队经过这里,也没听人说怎么样啊?” |
“你没听说不代表没有,你认为已经了解的,也不代表就是那样,”古丽丹的汉语要比她父亲哈迪尔强得多,如果不看她的装扮绝想不到她是个维族少女:“这茫茫大漠中有无数危险,已知的和未知的,只是旁人不知道罢了。今晚无论有什么响动你都别管,睡你的就是了。” 她这么一解释我更加害怕:“会有什么呢,这里既没有水也没有植物,不会有什么猛兽吧?” “我说了你不要管,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走吧,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赶路。”说完,她轻飘飘地向营地走去,我忙紧紧跟着她。虽然她是女人我是男人,但在这茫茫沙海之中显然她才是真正的主人。 古丽丹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的帐篷,白影一闪钻了进去。在生活中的确有盲人可以通过嘴里发声接收回波的方式来定位物体,但古丽丹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显然她有自己独特的定位方式。 我不敢多待,也钻入自己的帐篷里,用毯子紧紧裹住身体。本以为会失眠,结果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叫醒我的人居然是王大美,他把大脑袋伸到帐篷里,瞻仰遗容似的看着我,鼻涕垂在鼻下,眼看就要滴在我脸上。我下意识地将他推开,他一个跟头栽倒在地,灰头土脸地说:“何祖宗,外面出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忙爬出帐篷问:“出什么事了?” 他往旁边一指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死了一头骆驼,被咬死的。”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藤本,孙奎和哈迪尔正站在百米开外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我忙跑过去,果见骆驼皮开肉绽地倒在血泊之中,死相极其恐怖:嘴巴张得大大的,脖子和身体只剩骨头连着,身躯像被什么腐蚀过一样都是烂肉,发出阵阵恶臭。更奇怪的是,它死亡之地距营地很远,地面有明显被拖动的痕迹。 藤本见了我也来了,指着骆驼问:“何桑,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哈迪尔说这地方好多年没有过狼了,所以应该不是野狼。” 我一下想起昨晚古丽丹的忠告:无论有什么响动我都别管,看来她已经觉察到了危险。不过这事我不能说,捂着鼻子看了会,判断道:“我看也不像被狼啃的,好像是什么虫子咬的,或者是蛇,而且数量很多。” 藤本点点头表示赞同:“长谷川教授说过,这片荒漠的食物链不足以支撑大型食肉动物存在。我在满洲的荒山中曾见过被狼咬死的马,只是被扯出内脏,啃掉一部分肉而已,绝不是这个样子。” 我问:“那你觉得是什么?”藤本毕竟受过正规教育,知识面比这个我广得多。 “有可能是某种爬行动物,比如科摩多巨蜥。”他又问哈迪尔:“老人家,你的看法是什么?” “真主作证,我活了六十多年从没见过骆驼的这种死法,我也不知是什么。”哈迪尔捂着胸口回答。 “会不会是妖精吃的?老人家,出发前你不是说有妖魔鬼怪么?”见大家都发表了看法,孙奎自也不甘人后。不过他受教育程度比我还低,世界观并没跳出聊斋志异的范围。 哈迪尔回答:“妖怪只是传说,我这一辈子不知给多少商队做过向导,哪里见过什么妖怪。” 这时古丽丹也走了过来,边走边用手扇着风:“好臭啊,有股腐烂的味道,是什么东西坏了?” “不是,”藤本说:“我们一头骆驼不知被什么东西咬死了,死状很怪,而且这里气候干燥,一夜之间不可能腐烂,味道是咬死它的东西留下的。” |
“就是那东西啦!”古丽丹笑着说:“我们真走运,这东西很多年没现身了,难道看上了你?” “那种东西?是什么?”藤本面色陡变。 “那是可爱的家伙,现在既然被它盯上了,就一定会见面的,没准就是今天。这里真臭,你们在这闻吧。”说完,古丽丹扭头就走。 她的态度显然惹怒了藤本,不过他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只是轻咳一声并未说什么。哈迪尔知道女儿的脾气,跟上去同她用维语交流着,又回到藤本身边改用汉语说:“古丽丹说的那东西叫库木尔血虫。” “什么血虫?”哈迪尔的发音很怪,藤本又是东瀛人,一下没听明白,“那是什么东西?昆虫还是蛇?” 哈迪尔摇了摇头:“库木尔血虫不是昆虫也不是蛇。古丽丹也说不清它究竟是什么,只说它没头没尾有水桶粗细,能喷毒。平时藏在沙底休眠,若受惊扰就会从沙中钻出,先喷一口毒上去,猎物昏迷后爬来啃食。”他汉语不算好,边说边比划着。 藤本听后沉默不语,孙奎嘴里小声叨咕着:“这可怎么办,盯上了,我得回去,我存了不少钱,够下半辈子活的,我不能死,得活着。” 人类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就是我也感觉毛骨悚然,不安地四下看着,生怕这东西突然钻出来。 藤本问哈迪尔:“有人见过它么?” “没有,”老汉回答,“但有人被它咬死过。” “既然没人见到,怎么确定是那东西咬死的呢?你刚才不是说从没见过骆驼那种死法么?”我追问道。 “我也是听别的人说的。那人死得很惨,尸体碎成一块块的,散得到处都是。沙漠里没有什么猛兽,所以大家都猜测是库木尔血虫干的。它是商人们心中的噩梦,没事谁也不会主动提起。” 藤本又掏出小本子看着,摇着头说:“上面没记这东西,如果真的存在,就是新的物种。” 骆驼没了,东西还得要。我忍着恶心,弯腰解下它身体上的绑缚的包裹,在地上蹭去上面的粘液。孙奎哆哆嗦嗦地解下另一个,也学我的样子在地面抹去那令人作呕的液体。 回到营地后,我俩将两个包裹挂在其他骆驼背上,大家匆匆咬了几口馕便收起帐篷,骑着骆驼继续前行。 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似乎都在刻意回避着骆驼的死因。其他人还好,孙奎却犯了烟瘾,偷偷掏出烟枪迎风抽了几口,马上剧烈咳嗽起来,险些摔在地上。 旅途是极为枯燥和厌烦的,刚进大漠那种新奇和兴奋早已不再,目之所及只有碎石与沙土,给人以严重的视觉疲劳。一时单调,孤独,寂寞,无助纷纷涌上心头,将我紧紧包围。 随着时间的推移,比单调更可怕的东西出现了,这便是太阳。因为没有云层遮蔽,阳光肆无忌惮地直射着大地,气温越来越高,好像要把一切都融掉。汗水刚流出来就被晒干,因为口渴又不敢轻易喝水,我只能不断吞咽着唾液,一分一秒地捱着时间。 |
队伍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哈迪尔解释说这是骆驼特有的节奏,气温一升高,它们会本能地放慢速度以保存体力和水分。藤本虽然着急,却也不敢自己跑着去,只能由着骆驼慢悠悠地走。 我无精打采地靠在驼峰上,闭着眼进行着基础代谢,这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能量,水分的消耗。其他人也和我一样,倚着驼峰休息,看来在恶劣的自然条件下,人的本能反应是相似的。 正在似睡非睡之间,忽然听到孙奎狼嚎似的叫声:“这是什么?还动!”我急忙睁眼四下看去,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孙奎激动地从骆驼上蹦了下去,跑到藤本边发狂地叫道:“我看到它了,看到了!别走了,不能走啦!再走肯定会出人命的!” 藤本皱着眉问:“你看到什么东西了,吓成这样?我怎么没看到?”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就看到前面的沙子被拱起来,还动,动了好几下!太吓人了藤本君,钱我不要了,咱们回去吧!”孙奎越说越激动,鼻涕和眼泪都流了下来。 “八嘎!”藤本被他激怒了,“我们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坚持到底,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我们山崎社对逃兵是绝不客气的!”藤本见孙奎有失去控制的可能,居然把手枪掏了出来,狠狠瞪着孙奎。 “你打死我吧!宁可被你毙了也比被那东西分尸强!”可能是他长时间没抽烟加上过度惊吓,神志已经有些混乱:“来啊,打啊!” “既然都看见了为什么要跳下骆驼,活腻了么?”古丽丹冷冷地对孙奎说,“不想死就快上去!” 孙奎一下慌了神,连滚带爬跑到骆驼旁没命地往上爬。他本就肥胖,又被吓破了胆,一下子摔倒在地,坐在沙中不住喘气。 我不忍心见他出丑,下去把他扶坐起来,用力将他托上驼身,他连声道谢,说还是兄弟好。我安慰说那东西昨晚已经吃饱了,应该不会再跟着我们,刚才可能是眼花了。孙奎见返程无望,只好唉声叹气地掏出烟枪,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藤本虽然恼怒,却也不敢掉以轻心,骑着骆驼前后走了一圈,见并无异状才命队伍继续前进。 气温越来越高,我的内衣早被汗水浸透,身体快被烤熟了,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走出这鬼地方,在什么淖尔好好洗个澡。 |
在一个小团队中,每个人的地位取决于他贡献的大小。古丽丹虽只是个盲女,但凭她面对歹徒时的勇敢机智已赢得了大家的尊敬,加上她自带的神秘气质,俨然已成为地位最高的人;藤本虽然是队长,整个行动的实际领导者,但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漠里,他的权威已大大削弱了。 到了下午,太阳愈加毒辣,我感觉气温已经超高五十度,地表温度就更高了,黄沙和碎石晃得人难以睁眼。身下的骆驼不断流着口涎,看来它们也怕热。哈迪尔抬头看了看太阳,拉住骆驼对藤本说:“尊驾的客人啊,请让骆驼休息一下吧,天气实在太热了。” 藤本也热得浑身冒烟,点点头道:“好,先休息一下吧。不过没有遮阳的地方,只能再搭帐篷了。”说罢就要下骆驼。 “等等!”古丽丹喝住了他,“真厉害,居然跟到这来了。” “什么东西跟来了?”藤本一下紧张起来。 “就是那虫子呗,还能有什么。”她轻描淡写地回答。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翻出枪来攥在手中,紧张地四下看着。 藤本也掏出枪来满地寻找,边找边问:“你怎么知道它追来了,是感觉么?” 古丽丹哼了一声:“问那么多干嘛?我就是知道。你准备一下吧,一会别吓坏了。” 我不知藤本准备了多少武器,目前只有我俩有枪,所以保护整支队伍的任务自然落在我们二人身上。我紧张地前后看着,可并没有什么异常,于是问古丽丹:“能告诉我它在哪里么?我可以开枪透过沙子打死它。” 古丽丹一笑:“它就在你脚下啊,不过很深,你打不到的。这东西很狡猾,不给点东西不出来。”然后打开自己的布包,取出一块肉干出来,摸了一把道:“天气太热了,这块肉已经没有一点血气,它是不会上钩的。何大哥你过来一下。” 我大概猜到她要做什么,但还是顺从地来到她面前。她伸出手来:“把手交给我。”我如同被下了蛊一样,木然地把胳膊伸到她面前,她左手抓住我的手腕,寒光一闪,右手多了一把精致小巧的银刀,我刚要问做什么,她早已一刀切下,冰凉的刀锋轻轻划过我的手腕,血滴了下来,古丽丹抹了一把血涂在肉上,扔在前方不远处。 伤口甚浅无须包扎,看来古丽丹手头还是有准的。大家都紧紧盯着那块肉,一时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看了半天仍毫无动静,我心脏实在受不了,对古丽丹说:“你说的那东西到底有没有啊?血也出了,肉也扔了,怎么还不出来?你是不是看天儿热,哄我们玩呢?”话音刚落,那块肉下方的沙土忽然动了几下,随即慢慢凹了下去,我刚要开枪,藤本却喊道:“何桑不要动!等它露头再打,大家都退后!” |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世界上居然还有如此神奇的生物。“古丽丹小姐,这些您是如何知道的?”藤本半信半疑地问。 “我就是知道啊,你可以不信的。” “别误会,我绝无冒犯之意,”藤本又掏出本子记着什么,“只是和自己的认知有些冲突,想弄明白罢了。而且它没死的话,我还要考虑后面的保卫措施。” 古丽丹一笑道:“不用了,你们打掉了它的母体,几年内都长不不大,只能在地下呆着了。” “想不到大自然竟如此奇妙,”藤本感慨道,“我在东京读大学时也接触过生物学,主讲生物的德国教师曾提到过一种未经证实的生物——蒙古死亡虫,和这条血虫很像,只不过它生着犄角,除喷毒外还能释放电流。” “那个德国人遇到过?”他这番话让我来了兴趣。 “没有,所以是未经证实的,不过现在看来二者很可能是一个东西,我已记录下它的形状特征,算是我们第一个重大发现。”说完他合上本子,拍着骆驼带头向前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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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掉了血虫,大家的心情轻松多了,再也不必担心脚下突然冒出个怪物来。但血虫的“尸身”还留在地上,散发着浓烈的恶臭,让我对它的兴致荡然无存,于是也催动骆驼随大家踏上征程。 我见古丽丹独自一人走在队尾,便来到哈迪尔身边小声问:“你的女儿古丽丹好神奇,她真的看不见东西么?为何什么都知道?” 老头叹息一声:“古丽丹曾是大漠最美的姑娘,她的双眸如钻石般闪亮,是真主赐给我的礼物。我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她,她就是我的生命。” “珍宝总会被恶魔惦记。在她九岁那年忽然得了一场重病,浑身热得和碳火一样。大漠最好的医生也束手无策,一直过了七天七夜才退烧。从那以后她美丽的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了。她年纪虽小却劝我不要悲伤,说这一切都是真主的旨意。真主虽然拿走了光明,却将整个沙漠的秘密都给了她。” “我当时并不相信,以为她是在安慰我。一年后她的母亲去世了,我不放心把她一人丢在家里,每次出行都把她带上。她虽然盲了,但容貌仍是美丽的,我怕有人打她的主意,只能用黑布把脸遮住了。” “她真的知道很多秘密?”我插问道。 “正是如此,她没有骗我,大漠中的一切好像都在她心里。有一次我们遭遇沙尘暴,大风把鸡蛋大的石头都吹起来,到处都是沙石,连最老的骆驼都只会原地打转。又是古丽丹,靠她的指引才找到水源,辨清了方向。她还能准确预言天气,让商队避开一切危险。若没有古丽丹,老汉我不知死了几次了。” 看他的样子不像在骗我,而且之前发生的事情也证明古丽丹的确与众不同。常理已经不能解释她的能力,难道世上真的存在特异功能么? 队伍在酷热中又行进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傍晚时分才停下来休息。我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散发出难闻的汗味,天雨和冯瑞二人也像被蒸熟了一样,脸蛋通红,乌黑的秀发也蓬了起来。在这样的环境中,谁都难得体面。 孙奎刚搭好两顶帐篷,二女就钻了进去,将入口封得严严实实,过了好一会才出来,从头到脚都换了一遍。同为女人的古丽丹却没换,虽然在大漠里走了两天一夜,雪白的衣服却没沾染一点尘土,而且也没有出汗,也许是常年在沙漠里行走,习惯了这样的温度吧。 |
为了弥补上午的失态,孙奎自己将八顶帐篷都搭好了,天已渐暗,藤本又把煤油炉点燃,招呼大家围坐在炉边吃东西。 哈迪尔的馕似乎无穷无尽,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堆分给我们,好在每人还有一块小小的羊肉干,像石头一样坚硬,咬在嘴里,厚重的孜然味道直刺嗓眼。 沙漠的气候非常古怪,白天能把鸡蛋烤熟,晚上又冷得要命,好在东瀛人准备的毛毯很厚实,煤油也足够,所以问题不大。 因为昨晚库木尔血虫咬死了一头骆驼,所以藤本决定和孙奎轮流守夜,以备不测。前半夜藤本,后半夜孙奎。我知道孙奎不仅胆小而且嗜睡,主动要求替他,藤本却拒绝了,让我一定休息好。 我在帐篷里也睡不安稳,总觉得身下会忽然冒出点什么来,一直到天色放亮才勉强眯了一会儿。 接下来的三天藤本不停地催促哈迪尔加速前进,说必须严格按照长谷川教授制定的计划来。哈迪尔拿了人家的钱自不能反驳,用尽各种办法加快速度。成员还好,只苦了骆驼,每日只累的口吐白沫,也不知照这速度它们还能坚持多久。 几天的旅程后,单调终于战胜炎热,夺取了最难以忍受事物的称号。无论往哪里看都是一样景致,有时觉得马上会走出去;有时又感觉回到原地。这时偶像的作用就凸显出来,只要古丽丹在我们就绝不会有事。 在第六天傍晚,远处天际线出现了一些黑色的凸起,藤本在驼背上打开地图,边看边说:“奇了怪,地图上这里没东西,难道偏离方向了?” “尊敬的客人,这条线老汉我走了七八十遭,还没有一次迷失过方向。”哈迪尔听他有怀疑的意思,忙开口辩解。 藤本把地图合上:“别误会,我只是说地图上没标。依你看那些东西是什么?” “也许是胡杨林?”老头这话自己都不信,马上改了口:“不会,这里没有林子,先去看看吧!” 我们不仅不害怕,反而都很兴奋。这就好比连续看了一部电影一百遍,每一个情节都一清二楚,忽然有了新的情节,自然很开心。 藤本又说:“会不会是海市蜃楼?不过一般出现在太阳最大的时候,现在阳光已经很弱,很难产生这种现象。” “管它是什么,看看就知道了。”我早按捺不住,不断拍打着骆驼,想快点过去一探究竟。藤本虽然谨慎却也无路可走,也催动骆驼跟着我向前走去。 |
半个小时后终于来到近处,才发现原来是一座被废弃已久的古城。这座“城”并不大,且早已风化,不知是什么年代的遗迹。城门早不知去向,只留下椭圆形残缺不全的门洞,两侧的城墙也已破败不堪,被风沙侵蚀得不到半米高。 我鼓起勇气率先进入城中,里面更惨,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没有一处建筑是完整的,看样子再有几十年,风沙就会将这里彻底掩埋。 没等我开口,哈迪尔先自言自语道:“真主啊,我老汉在大漠走了一辈子,怎么从没见过这地方?难道是您一夜之间建起来的么?”然后又说了一大段维语。 “沙漠这么大,你一辈子也不一定走全,”我接口道,“之前不也没见过血虫么,这次也遇到了,所以什么事不能绝对。” 一行人不再说话,沿着古街走着。我忽然闻到一股醉人的花香,四下一看,除了满眼的废墟外再也没什么别的东西了,难道是幻觉? 藤本停住骆驼问我:“何桑,你闻什么味道了么?” “闻到了,好像是花香,不知从哪飘来的。”他也闻到了,显然不是幻觉。 “真他妈邪门了,这废墟里有花?”孙奎今天只抽了一次,早已哈欠连天。 藤本掏枪在手:“这古城很怪异,大家一定要小心。”我的枪已经空了,不过也拿在手中,万一有歹人也能装装样子。 “宫殿!”王大美眼尖,指着道路尽头喊道。我向前一看,果然矗立着一座高约七八米的建筑,虽也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但应该是这座古城中很重要的一个地方,保持得相对比较完整,透过厚厚的风化层,依稀能看到它曾经的恢弘。 “刚才没见啊,你们看到了么?”我有些惊恐,进城时没发现还有这么高的建筑物。 “我也没注意,可能是因为建筑物的颜色接近周围颜色吧,”藤本解释道:“那里应该是王宫,建筑用料和工艺都要优于普通民居,所以主体可以屹立千年不倒。” “就算是这样,但这差得也太多了,”我质疑道:“你看周围,一人高的房子都没有,它怎么会保持得这么好?” “就是我说的建筑质量差异。不管怎么说先进去看看吧,这座古城应该是首次发现。”藤本极度兴奋,越过我向“王宫”奔去。 |
孙奎也来了劲儿:“去看看,没准里面有什么宝贝,现在行情这么好,分几件回去就发了。” 很快来到门前,把骆驼交给哈迪尔栓好,藤本率先迈步走了进去,我和孙奎紧随其后。沙漠里气候干燥,这里空气流动又好,所以没什么怪味儿。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空旷的大殿,地面铺着宽大的方石,两排黄色的石柱撑着高大的穹顶,看起来气度不凡。 “这绝对是是一个新发现!”藤本激动不已,东摸西看,“长谷川教授研究半辈子西域的历史和地理,居然不知道还有这地方!” 我倒没他那么激动,心想沙漠这么大,有几个遗迹不是什么新鲜事。此地荒无人烟,除商队也没什么人来,这年代又没有卫星,没人发现很正常。 连续多日风餐露宿,这时忽然有个地方避避风尘还是很让人开心的。此时天雨冯瑞,哈迪尔,王大美都进来了,只有古丽丹还站在门外。 “你怎么不进来?”我问古丽丹,吞下一句是不是因为看不到门在哪。 “我习惯在外面住了,不想进去。”她笑着回答。 孙奎扑通一下躺倒在地:“我的妈呀可累死我了,又累又热,腰都快折了,今晚说死也不走了。这地方真好,凉快又舒服,比汇中饭店都强!” 我也很想在这里住一夜,就让王大美出去把我俩的毛毯搬来铺在地上,也疲惫地躺了上去。哈迪尔老汉一心在古丽丹身上:“我不能丢下古丽丹一人在外面,我出去住吧。” 王大美居然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袖,结结巴巴地说,“何爷,要不咱也出去吧?” 我瞄了一眼天雨,她和冯瑞正低声说着什么,冯瑞点点头也走了出去,很快又走了进来,身上背着她们俩的毯子,手里提着一袋清水,看来今晚两个小姑娘也打算住在这“王宫”里了。 孙奎本就肥胖,高温让他失去了比别人更多的汗水和体力,像滩烂泥一样萎倒在地,瞬间已鼾声大作。藤本也把过夜的东西搬了进来,看来他也打算在这里住了。 与在外面不同,人一旦进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警惕性就会大大降低,于是我伸了个懒腰,也躺倒在地,心想这么硬的石头,就算血虫没被打死也钻不出来。 |
躺了一会儿,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我从包里掏出半张早上吃剩的馕啃了起来,连续几天都吃这个,实在不知这东西好吃在哪,干巴巴的没有任何味道。可惜羊肉干吃得差不多了,藤本带来的食物不知为何一直没动——其实也没什可口的东西,用现代话来说就是要啥自行车啊,可以维持体力就行了。 “何桑,你觉得这里安全么?”藤本见我吃东西也饿了,取出馕饼嚼着。 “我觉得怎么也比外面安全吧,”我吃得差不多了,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水,“反正就呆一晚,你还有枪,不怕有歹人。你不是还有把步枪么,给孙大哥吧,他是军人会开枪。” 藤本看着地上睡得死猪一样的孙奎:“看来今晚是不行了,明天再说吧。” 置身在这千年的古殿让我感觉通体舒坦,也不知从前怎样尊贵的人物才有资格住在这里,又发生过多少被人惊心动魄的故事,现在都被丢进历史的长河中,踪迹难寻了。 不多时藤本也睡着了,紧紧握着枪,王大美直接躺在地上睡死过去,两个女孩抱着毯子跑到石柱后面去躺下了。这里虽残破,但比起野外简直是星级宾馆,不多时大家都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得有人轻声唤我名字,睁眼借月光一看,居然是天雨! 无论是谁,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儿主动来找你,首先得验证下是不是在做梦。于是我很俗套地用力掐了下自己,很痛,看来是真的。月下的天雨比白日更加美艳,月色将她的轮廓在夜中勾显出来,如梦似幻。 因之前没少受她羞辱,所以还是不信她会来主动找我,便故作矜持地问:“天雨姑娘,有事么?”她一脸娇羞,柔声道:“你随我来,我带你上楼去看一件宝贝!” 宝贝?你不就是一件大宝贝么,还用得着去楼上看。我抬头一看,星月之光从房顶泄下,哪来的二楼?难道要和她从石柱爬上到房顶去? 不过既然她说有就去看看吧,万一真有呢。挣扎着爬了起来,她温婉一笑扭头就走,我连忙紧紧跟上,生怕她消失在黑暗中。她的腿虽然有伤,走得却极快,难道说这王宫还有疗伤的作用? 她似乎也怕我跟丢了,猛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大方地把手伸给我,我一下愣住了,不知她要做什么,她嗔怒地瞪我一眼,抓起我的手向前就走。 |
上一次与她牵手已是七八年前的事,现在居然又牵到了她的手,不禁心跳加速,浑身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花香又扑鼻而来,使我一阵眩晕,于是问道:“什么东西这么香?你闻到了么?” 她用美目剜我一眼:“这是我的味道,我如何闻不到,你个傻瓜!” 一股甜蜜击中了我的心房,这甜蜜慢慢化开,让我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随之颤抖。 我魂不守舍地拉着她柔嫩的小手向前走去。之前因她的冷漠我被迫建起的防线被瞬间攻破,原来女人想要征服一个男人是如此简单。 她领着我来到石柱后,居然真的有石梯,又窄又长,上方一片漆黑,不知通向哪里。她俏皮地说:“何大哥,我们上去,宝贝就在上面。” 我心里有点发怵:“这里太黑了,我先上吧,你跟后面。” “不么,我刚下来,还是我先上,你跟着我。”说完她轻快地迈上了石阶,我也小心地走了上去。石梯很长,大概有七八十阶,怪不得在下面看不到尽头。 二楼也是个大殿,面积比一楼小得多,可我们进王宫时根本没看到还有二楼,总不是后冒出来的吧? 借着月光看到藤本和孙奎两个人正蹲在大殿中间,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个发光的物体,估计就是天雨说的宝贝了。我有些失望,本以为上面没人,看来她先叫了他们俩才轮到我。 失望归失望,也不可能再回去,便朝二人喊道:“藤本先生,孙大哥,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在看什么?” 藤本听到声音回头看我一眼,表情木然,却没有说话,又扭头去看那发光的“宝贝”。 我鼓起勇气捏了捏天雨的手问:“这就是你说的宝贝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对我的骚扰不仅不生气,反冲我娇媚一笑:“就是这个,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快去看看吧!”这一笑让我浑身骨头都酥掉了,别说去看宝贝,就是要我的心也得立马掏出来给她。 |
她拉着我来到这发光物前,原来这是一朵放着七色光芒的鲜花,有碗口大小,奇香无比,和刚才天雨的体香一模一样。样子有点像莲花,又似牡丹,但形状复杂得多。 细看之下,这花居然层层叠叠,每个花瓣都耀眼,每根花蕊都灿烂,好像记载着无数动人的故事,让人痴迷,让人沉醉,怪不得藤本孙奎如痴似醉地盯着它看。 我正专心赏花,忽然听到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我想肯定是王大美了,回头一看,立刻傻眼了。 按常理来说,来人可以是王大美,冯瑞或哈迪尔父女,但偏偏不是。 这人还是天雨,正一瘸一拐地向我们走来,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慢慢去看拉着我手的人,自然也是天雨,正笑眯眯地看着我,眼中饱含无尽柔情。 “你是谁?”我问眼前的天雨。 “我是天雨啊,还能是谁,你千辛万苦把我带到这来,怎么不认识了?”她幽幽回道。 “可她又是谁……”话没说完,冷若冰霜的天雨也来到花前,蹲下去开始赏花。“喂,你是天雨?”我小心地问。 她麻木地抬起头,翻了翻眼睛,又低头去看花。不知为何,我觉得这个冷冰冰的天雨才是真的,热情如火的天雨应该是假的。 我正想弄个明白,眼前这朵七色花却好像在慢慢长高长大,越来越亮,甚至都能看清孙奎脸上的毛孔。 除我以外的几人都露一丝神秘诡异的笑容,一副享受的样子,我想问他们笑什么,嘴巴却像被什么东西封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眨眼功夫七光花已经长到脸盆大小,一人多高。这年代中国还没有化肥,就算是有也不能长这么快吧?难道是西域异种,埋藏了上千年,我们无意间让它复苏了? 不仅是花身,花叶也跟着极速生长。这叶子和普通花叶不同,又细又长,如绿色的小蛇,也放着光彩。花香直钻口鼻,越来越呛,使我浑身麻木,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看着带我来的天雨,希望她可以解释一下这异象,可她只看着我笑,笑容销魂入骨,让我浑身酥麻。 |
花叶长了一会,猛然向外伸出,精准地卷住了我的脖子,同时另外几人也都被卷住,猛地把我们提到半空。没想到这么细的花叶居然如此强韧有力,孙奎少说有二百多斤,竟也被提到半空。更诡异的是除我外没人挣扎,脸上仍挂着醉酒一样的笑容。 我被勒得喘不过气来,用手拼命去扳着花叶,但花叶就像生根一样,怎么也扳不动。花蕊嗤嗤地从花芯窜出,毒蛇一样绕到我们颈后,啪地一声牢牢叮在上面,开始不停吸血。 我感觉浑身的血液争先恐后外涌,呼吸也开始急促,手脚冰凉,各种感觉也迟钝起来,可能要死了。 总听说因果报应,前几日我打死了克里木和一个帮凶,几天时间报应就来了,我想这花一定是克里木的冤魂所化。 不过求生的本能还是让我从嘴里挤出微弱的“救命”两个字。 “就知道里面有鬼,果然出了事。”耳边忽然传来古丽丹那清脆的声音,我扭头一看,一身白衣的古丽丹果然翩翩而至,她行得飞快,飘然若仙,手里多了一把银色弯刀。 我见之大喜,又挤出一个救字,她鬼魅一样纵身跃起,用银刀轻轻划了一下紧紧卷着我的叶子,花叶马上被割断,我扑通一下落在地上。她又飞起一刀,割断了颈后正吸血的花蕊,七光花猛然一缩,把其余花叶也收了回去,另外三人如我一般重重摔在地上。 七光花虽放开我们,却仍张牙舞爪地挥动着花叶,像个吃人的妖怪。古丽丹毫不畏惧,手提银刀奔向花妖。花叶猛然窜出,齐向古丽丹卷来,我知她盲不见物,出言提醒道:“叶子又出来了,小心!” 古丽丹嘿嘿一笑:“管好你自己吧!”原地优雅地转了个圈,银光一闪,数根花叶已被斩落,断层处流出鲜血,也不知是花的还是我们的。 七光花断了叶子,顿失锐气,把余下花叶缩了回去,紧紧护住花茎。古丽岂能放过,挥银刀向花体斩去,喀拉一声巨响,那花已缩到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古丽丹叹了口气道:“为了救你出手太急,竟把它的花蕊切了下来,这下麻烦大了。” 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化已让我目瞪口呆,不仅是我,另外几个人也都愣在那里,一句话说不出来。 古丽丹掏出一方白帕,小心地抹去银刀上的血水,淡淡地说:“你们还在傻站着干嘛,这王宫是妖花幻化出来的,趁它受损咱们快走吧!”说完不由分说拉起我的手就跑,其余人也茫然地跟着我们,包括两个真假难辨的天雨小姐。 |
古丽丹虽然盲不见物,却准确地把我们领到楼梯口,拽着我的手走了下去。不用我提醒,其余四人也跟了下来。因为惊惧,七八十级台阶不到一分钟就到了底,刚想喘口气,四下一看又傻了。 这还是二楼,或者说还是刚才那地方,上方的楼梯还在,但向下去的楼梯也有,于是问题出来了:这究竟他妈的是几楼? 见到这异象孙奎先习惯性地崩溃了,一把拉住我喊道:“兄弟这是啥地方?咱是该上还是该下?” “下吧,”我也不知所措,胡乱说道。孙奎不敢第一个下,又问古丽丹:“好姑娘,姑奶奶,下去么?” 古丽丹回道:“没用,花妖把出口封住了,下去也是一样的。” “藤本君,你说该往哪去?”孙奎又问藤本。 “现在的情况已属超自然现象,我同意何桑的观点,下去!”藤本已恢复了理智,做出判断。“对对,还是下去。”孙奎胡乱附和道。不过谁都没动,都在等古丽丹的决定。 “看样子不下去看看你们不会死心。”古丽丹见多数人同意下去,只好从众,拉起我向下走去。果不其然,下一层还是这样。 “没准这是地下一层,要不咱们再上去找找。”孙奎慌了神,扭着肥胖的身躯向上爬去,被藤本一把拽了下来:“不要私自脱离队伍!” 不光孙奎,我们几人都傻了,纷纷看着古丽丹。她沉思片刻,对我说:“如今只有你能破此妖术。”没等我问怎么破,她已抓起我的手腕挥手就是一刀,一丝清凉后鲜血流了出来。 “怎么每次都找我?你还要用血引出花妖?”之前引血虫时她已砍过一刀,现在又来一刀,我脾气再好也得问个明白。 她将我手腕倒转过来,把血滴在地上,因伤口不深所以滴得很慢。古丽丹急了,用力挤着伤处,边挤边说:“就你的血有用呗,不过血太少,早知道割深一点了!” |
说也奇怪,血滴在地面竟激起一团团烟雾,须臾散去。古丽丹挤了一会便失去耐心,用刀又割了一下,一道血线射出,把地面激出一道裂缝。古丽丹忙用银刀插进缝中轻轻一别,整个宫殿猛然剧烈晃动起来,我们站立不稳一下都摔在地上。我以为是地震,本能地闭起眼睛双手护住脑袋,一动不敢动。 晃动持续了一分钟时间才停下来,我睁眼一看,哪有王宫的影子?夜空繁星点点,周围一片废墟,哈迪尔老汉睡在百米外的驼队旁,王大美在墙角打着呼噜,冯瑞靠着一段残墙睡着,我们几人惊魂未定地趴在地上相互看着,古丽丹站在不远处,孤傲得像只白鹤。 我第一个爬起来,略一点数,不仅不少还多出一个来,正是那千娇百媚的天雨,居然还在对着我发笑。 这一切实在太过虚幻,我摸了下脖子,花蕊刺出的伤口还在,已经结痂,只是手腕还在不断滴血。 大家就这么默默站着,谁都不说话。冯瑞觉察身边有人,揉了揉眼睛也爬起来,只有王大美还在熟睡,好像天塌下来也不能惊醒他。 我们都盯着古丽丹,她似乎察觉到了,开口道:“我想不明白你们看我做什么,也许在等我说花妖的事?” “是的,尊敬的古丽丹小姐,方圆百里也只有您可以为我们解释这一切了。”从前的藤本虽然有礼貌,却十分自傲,毕竟在这个年代东瀛远比中华先进。通过这件事他才发觉自己有多么渺小与无知,语气也变得谦卑起来。 古丽丹缓缓道:“还记初来时那股花香么?当时我就怀疑是它,但不确定,毕竟我也从没遇到过。听你们说有座王宫,我就基本确定是它了,所以没进去。” “你说的它是什么?”藤本急切地问。 “它叫库姆塔格绿莲,不是这世界的物种,几百年前被人带到这里扎了根。平时只隐在大漠深处并不现身,靠吸食日光月华为生。数百年间只有几个人看到过它。”古丽丹不紧不慢地说,“绿莲长得很慢,十年才抽一根花蕊,花蕊虽能吸血但不致命,而且只选特定对象,用你们汉话说就是挑有缘人吧。” “可那王宫是怎么回事?这多出来的天雨姑娘又是什么东西?”我疑问颇多,先挑两个要紧的问。 “王宫是它用花根化出的虚体。此花虽是异种,毕竟还是棵植物,所以一段时间里只能在一个地方呆着。它可以在你不注意时潜入你心中,寻找你最期盼,最渴望的东西。一旦被它找到,那花蕊就会幻化出你最想要的事物,把你骗到主花前吸血。世人皆有欲望,所以只要被它盯上便很难逃脱。你们几人都是这样被引去的。” |
“它是被谁带到这里来的?”我插言道。 古丽丹来到我身边在耳边轻声道:“那个没去的小姑娘和绿莲有莫大关联!”没去的小姑娘自然指冯瑞了,可她那么单纯善良,怎么可能和妖花有关?况且几百年前哪有她?我想不明白,又不便明问,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我看着沉睡中的王大美,忍不住又问:“他怎么没被吸引过去呢?” 古丽丹哈哈一笑:“因为,嗯,因为他脑子里都是水啊!一个人如果什么都不想,绿莲就没办法了,无欲则刚就是这个道理。而且他睡得实在太死,谁能叫醒他呢?” 藤本来到古丽丹身前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姑娘大义出手救了我们,你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比我们这些肢体健全的男人强得多。行动结束后我会给社里打报告,加倍支付佣金。” 古丽丹不喜欢别人说她缺点,冷冷回道:“如你所说我又看不到东西,要钱做什么,你的命用钱买的到么?我是向导,救人们是我的职责,不必谢我。” 藤本讨了个没趣,干笑两声,又跑到驼队旁对哈迪尔说要给双倍报酬,哈迪尔自然同意。 此时冷若冰霜的真天雨早已走到一旁,和冯瑞说着话,明艳动人的假天雨仍千娇百媚地站在那里。“那什么塔格绿莲没了,”我看着俩大美女问古丽丹,“变出来的东西怎么还在?” 古丽丹道:“这件事怪我,当时急于救你,把绿莲的花蕊斩了下来。它一旦断开母体就收不回去了,幻化出来的东西也就留了下来。” “那现在怎么办?把她杀了?”我又问。 “杀了?好啊,我没意见。可你舍得么?她不正是你心中所想么?”古丽丹俏皮地回答。 |
我被她说中心事,红了脸不再言语。真天雨冷冷地打量着假天雨,假的白了她一眼,又冲我笑着,眼中媚意无限。 古丽丹继续说道:“世间万物真真假假,亦幻亦真,其实哪有什么真假呢?在绿莲看来它变出那个才是真的。” “那花真能凭空变人出来?我读书不多,从没听说过这种事。”我将信将疑地问。 “绿莲读出你的心念,又吸真姑娘的气息注在花蕊上,人就跟着出来了。真假天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杀了假的,怕真的也会受损。” 我忽然想把真的杀了留下假的,毕竟假的对我好,不过只是一念而已。藤本开口问:“这个假的我们怎么处理?” “花蕊已断,幻术不会持续很久,时间一到它自然枯萎,假货就会现出原形,真天雨姑娘自然也会平安无事。” 见她说的严肃,我不得不相信了,况且巴不得有个热情似火的天雨陪在我身边呢。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天雨,不禁心生疑惑:如果这世上有真爱,我到底应该爱哪一个呢?还有个更严肃的问题,如果二人都冷若冰霜,那么哪个才是真的? 这颇有哲理的问题触动了我的现代记忆,传闻罗布泊存在可以复制的东西神秘装置,难道就是这花妖? 经过这件事古丽丹在我心中的位置几乎和神一样了。以前多少还有些掀开她面罩看看脸的想法,现在一点都没了,我可不敢亵渎神灵。 “咱们走吧,早饭路上吃。”古丽丹轻飘飘地跃上自己的骆驼,“绿莲并未远去,我只断其一根花蕊,没伤它根本,它随时可能再来。” 一听这话藤本紧张起来,招呼大家快上骆驼。我走到王大美身边用力踢了他两脚,他一下从梦中惊醒,嘴角满是口水,瞪着长有几层眼皮的眼睛惊恐地望着这个“崭新”的世界。 我弯腰看着他的脸:“王大哥休息得挺好呗,快收拾东西,上路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破天荒地反问道:“这么早?天还没亮呐!” “等天亮你就死了,快点吧,别忘了你是干啥的。”我又轻踹他一脚,他揉揉眼睛爬了起来,抱起毯子向驼队走去。他头脑虽然不灵,做随从还是基本合格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抱怨。 其余几人也都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发。不过出发前必须解决一个棘手的问题:这多出来的天雨姑娘该怎么办?现在只剩一匹骆驼没有驮人,不过绑满了各种补给品,坐不了人了。 “古丽丹姑娘,把假人留在这里可以么?”藤本问古丽丹。 古丽丹摇头道:“万万不可。她是花蕊所化,如果扔这不管,一天不到就会干枯而死。绿莲采真天雨之气化此伪人,若假的死了,真的也会元气大损。只能等妖气散去,让她自然枯萎。” “可食物和饮水都是经过精确计算的,现在多出一个人,恐怕会带来很大变数。”藤本为难地说。 |
谢谢楼上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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