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做的霓裳 每当我忆起大学的时光,就如畅饮一杯琼浆。那时的下铺叫六子,禀性要比我疏狂,举止总透着怪异,形骸特别的放浪。常常吟赋(淫妇)做诗,行路便他妈高唱。我常说他不要脸,他说我比人装得还象。他说他们村有个长辫子小芳,用爱情给了他不要脸的力量。我严肃地表示对小芳感兴趣,他说等我发育成熟再和我分享。那时我们同浴开怀的日光,同喝燥烈的石家庄,同唱跑调的信天游,同让爱情弄得泪眼汪汪! 六子的家在廊坊,家门口对着片芦苇塘。我曾和他一同坐火车返乡,出了站眼便不怀好意的逡巡张望。雀跃着接站的姑娘叫琴,长着副苹果般红润的脸庞。这就是六子的长辫子小芳,倒没辜负我对她的期望。虽不能说美的象白天鹅,至少六子这只癞蛤蟆蹦达低了够不上! 琴是山区的苦命娃,随她大姐到了六子他们庄上。连口饱饭都没得吃,却有跳出农门的大理想。她姐远嫁到平原,也是为遂妹妹读书的愿望。那时六子虽读初二,却早熟得象个老玉米棒。琴在某个秋日拦车朝他借初一课本,神态举止很是大方。六子但觉心头一荡,出气都是从未经验的舒畅。琴的每一笑每一颦,让六子彻底知道了什么叫漂亮。从此他们开始了交往,从此心心相印着对方。那时他们常一起做功课,也常私语于门口那片涟漪荡漾的芦苇塘!假若塘边的六子象个躁动的小蛤蟆,那时的琴正是只温驯的小绵羊。转眼他们先后考上了高中,转眼六子上学到了石家庄!六子把尚上高二的琴约到苇塘,把手展开了对未来的畅想。六子说要为琴用天上的星月做套首饰,用云霞裁剪成琴的霓裳!琴已哽咽的不能言语,回答六子的是吻和泪流成行! 那时我们在宿舍常研读周易,用扑克的花色占卜未央。六子有次占爱情接连三把‘风水涣’,卦象是竹篮打水空一场。我说你和琴看来没戏,他暴怒地盯着我眼竟象只饿狼!转眼我们到了大二,琴却高考失利不幸落榜。我和六子走遍市场,为琴精选了一套白夏装。我说六子无论怎样,不能做始乱终弃的白眼狼。六子翻着白眼珠,说自己总比世美强。转眼我们毕了业,转眼我们天各一方。 三四年没接到六子的片语只言,我就去信问他的现状。有没有和琴配成对,有没有动过府库的刀枪?过了半年这小子才回信,信中把一个故事凄婉宣讲。信纸是莫名的潮湿,文字中是透纸背的哀伤。一个妹子的母亲患了肾结石,为筹集药费家人含泪将她许给了邻庄。邻庄预先给了八千彩礼,还有一台拖拉机的嫁妆。她不能拒绝这个安排,拒绝就等同亲手杀亲娘。于是先让母亲做了手术,又和素不相识的男子成亲拜了堂。谁知她却在回门的当晚出走,纵身跃入了一方芦苇塘!故事的主角就是琴,葬身在六子他们展开爱情的地方!今世不能和君一起,来世再做你的新娘!翠如玉的芦苇是好首饰,水也可以成为霓裳!我流着泪写信大骂六子你王八蛋,干啥诅咒那洁如雪的姑娘!谁给了你抛弃恋人的权利,谁允许你扔给我彻骨的忧伤?一年后才又接到六子的电话,语调仍显无尽的凄惶。他说村民晚间看到过琴,穿着他送的那件白夏装。一双素手轻捻着苇叶,嘴哼的曲调好象是小芳!在夜晚的水面如朵盛开的白睡莲,无语的诉说人世的沧桑。有人经过就会隐没,没人时才低吟浅唱。六子遍询见过琴的乡亲,乡亲都说没必要说谎。六子有时间就去塘边痴痴相守,却根本没再现什么异象。难道琴已投胎转世,难道她已把心上人遗忘? 如今池水已经干涸,已然没了水霓裳;依然的只是池边树,和那见证过爱情的 枯水芦苇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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