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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东北农村诡异故事(二姨讲给欠儿登)[第78页]

作者:凝波
首页 上一页[77] 本页[78] 下一页[79] 尾页[101]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大伙正兴高采烈的准备赶马车回山,一个跟车护送的伙计忽然冲出来,护着车马不让离开。刘当家的想劝他离开,他却给了刘当家的一马鞭子。一下子给刘当家的脸上留下个红檩子。刘当家的倒是没动怒,这胡子当久了也知道被抢的人心情有多愤怒,正想着平息呢,他的举动却惹怒了刘当家手下的兄弟了。胡子中的李头脾气最大,跟刘当家的也最铁。上去就骂骂咧咧的给了这个人一巴掌。那人捂着脸狠狠的看着李头,嘴里却屋里哇啦的说了一通听不懂的南方方言。旁边的护车伙计怕激怒了胡子遭殃,忙冲出两个死死的拉住他。李头就去牵马车。路过这人身边,这人一巴掌拍在李头的胳膊上。李头哈哈一笑说:“就你这小鸡子劲儿,还想跟爷爷过两招是咋地,爷爷我一只手就能撂倒你信不信?多出一只手都算欺负你。”说毕一推,将他连着两个拉着他的车夫都退了个趔趄。那人还要逞强,却被旁边俩人死死的拉住往回走了。
    一帮人兴高采烈的打道回府。谁也没把这个人当回事。结果回山上没两天,李头的胳膊就出了毛病,先是疼得抬不起来,后来竟然发肿,肿的整条胳膊都通红发亮了。刘当家的忙下山请大夫,各类汤药膏药用了不计其数,李头的病却越来越严重。最后竟然全身都肿胀起来。用手一按就一个坑,一碰就疼得跟杀猪似的叫唤。李头也算是刀口舔血走过来的硬汉子,挺到最后却开口让刘当家的结果了他,让他别受这份罪。可见他有多难受。
    刘当家的仔细回忆了当天的事情,想到了那人的那一巴掌。知道是遇到异人高手了。忙带着礼品私下去货栈找货栈掌柜的。说明要将货物全部奉还,只求那人放过李头一命。货栈老板为难的看着刘当家说,那人本是南面分货栈过来提货的伙计,前两天已经回贵州了。又说看刘当家的敢自己闯过来为兄弟求情,是个义气的人。他不但不报官,那些货物也全不要了,就当交刘当家的一个朋友。只是这李头的性命他实在也束手无策了。
    刘当家的没办法,只能叹气着回来,准备给李头预备后事。谁知道那天在后山上遇到个捡蘑菇的老太太,说自己姓胡,知道哪里有高人能救李头。指明了地点,就是姥姥家。刘当家和李头算是过命的交情,听说有法子救他,就是一线希望也要试试,于是就快马加鞭的过来了。自从姥姥姥爷去世后,老房子空着,我家就搬了过去。后来也将二姨接了回来。他这次来一问,正好是一家,就找了过来。
    二姨很是狐疑,这二龙山怎么就有个老太太知道自己呢?想来想去,忽然想起来,当年那俩狐狸,其中一个叫胡丽萍的,不就在二龙山修炼呢么。这老狐狸想耍小聪明啊。
    果然那老太太就是胡丽萍,她当年在邓姑姑手下吃了败仗,心里一直不服气。这次找到机会,想用胡子来对付邓姑姑。邓姑姑要是过来治好了人呢,她就算卖刘当家的一个人情,要是治不好,刘当家的一翻脸,她就能借刀杀人了。可惜,她不知道,邓姑姑已经不在这了。刘当家的过来只听说了二姨,还以为小狐狸说的是二姨呢。
    二姨心里暗笑,怎么这狐狸的报复心里还挺强的,这么些年还没忘了。只是她不知道,她的仇人邓姑姑还真就跟她住的挺近的,变成了个老太太。怕是遇上了她也认不出来。
    想了想,二姨决定跟刘当家的去看看。一是能救人就更好,二来很多年没有邓姑姑的音讯,她也想趁机去二龙山看看邓姑姑。
    听见二姨答应去救人,刘当家的喜出望外,忙拜谢,又定了早早启程。婉拒了妈妈留饭,回庞家去了。
    这边妈妈埋怨二姨,不该答应这事。二姨笑笑没说话。却笑着对我说:“桂芬,你跟二姨去二龙山玩不?”
    我心里痒痒的,但是却偷偷的瞧妈妈的脸色,不敢答应。二姨就跟妈妈说:“你放心,有我在,没事的,孩子过去跟我做个伴。什么危险都不会有。你也该让孩子闯荡闯荡,老在家憋着每个眼界。要是世道乱了,你在家也是防不住的。”二姨是看准了刘当家的为人的,拿准了我们这次去没事才答应。
    妈妈考虑再三,终于不情愿的答应了。她还是不放心二姨一个人去,到底是姐妹。再者二姨说的也对,我妈就没像姥姥那么开明,老是拘着孩子不让做出出规矩的事情,我的两个哥哥都是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老实人,这样的孩子倒受人欺负。我不一样,从小我妈就说我像二姨,跟她假小子似的,也是由此我和二姨更亲近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二姨就跟着刘当家的就上路了。由于没有马车,我第一次骑马驰骋在乡间路上,凛冽的风从脸庞刮过去,我却感不到刺骨,只觉得刺激。
    到了二龙山,早有驻地的胡子迎了出来。来不及跟二姨客套,就直接将二姨带到了李头的床前。这李头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头肿的跟簸箩一样大。说话都说不出来,好多天没能吃饭,只能喝参汤吊命。幸好他平日里身体强壮,换一个人饿也饿死了。
    二姨走到他面前,伸手搭脉,他手臂却肿的连脉搏都摸不到。二姨才轻轻一碰,他就哎呦不停。没办法,二姨只好先用银针扎入他几个穴位为他止痛。这手银针的技巧二姨倒是跟邓姑姑学了个十成十。几针下去,果然他不再喊疼。大伙见状都异常欣喜。心中对二姨不由得敬重起来。
    二姨要了刀片,烧红杀菌后,在他的四肢上分别划了血口放血。放出来的血发黑发臭,我都不敢上前细看。二姨仔细闻了闻这血,然后跟刘当家的说:“血发腥臭,不甜,应该不是蛊毒,倒像是中了内家功夫加上烈性的毒药。那人应该是手上沁毒多年,一旦伤人,掌中的毒素就染上了。只是我对于医术并不在行。何况你说那人不是北方人,咱们对南方的毒草更不了解了。我先帮他止疼。你们以后也别喂他参汤了。他血气里经受不住这个了。倒是拿白菜,绿豆这些清凉解毒的东西熬些汤给他喝。我要去找一个人,没准他能知道化解的方法。”
    刘当家的问二姨去找谁,他们去请过来就行,二姨却摇摇头。她想去找邓姑姑,刘当家的和原来的刘二当家已经成了死敌,怎么能去老山寨呢。
    二姨打听好了路,特别嘱咐刘当家的照顾我,自己去找邓姑姑。刘当家的孜然答应。二姨到了刘二当家的地盘,底下的喽啰听说是找老太太的,也没加刁难,直接放进了山寨。
    又过了这么些年,邓姑姑的那副躯壳已经是近八十的人了。走路都费劲,拄了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出来。二姨见到了差点伤心的哭出来。倒是邓姑姑自己无所谓,见到二姨来了,欣喜的拉着她问长问短。她两个一直唠了一宿。
    邓姑姑看着二姨淡淡的笑:“二丫头,你也快成老太太了。没想到我临走了,咱们还能见到呢。”
    二姨吃了一惊,看邓姑姑时,邓姑姑却依然淡定的坐着,说道:‘我的寿禄应该到了。就这几天吧。这我还是知道的。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解脱了。你应该为我高兴啊。”
    望着邓姑姑,听着她说的似乎毫不干己的话,二姨知道,邓姑姑真的累了。看淡了生死,这也许真的是解脱。她也庆幸自己来了。否则连姑姑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第二天下午,二姨惦记着李头的病,跟邓姑姑描述了李头的情况,
    邓姑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说:“贵州倒是有一门外家子,有手点穴的绝活。打在人身上能使人瘫痪。不过这连打穴带下毒,我还真想不起来是谁。听你说他全身肿胀,倒像是蛇毒。这用道术是没办法化解的。你去山里找那只野狐狸,就是当时我收服的那两只。他们的内丹倒是可以解毒。我前几年还见过那野狐狸一次。她没认出我来。”
    二姨听说,忙将自己为何能过来跟邓姑姑讲了,惹得邓姑姑笑了一阵。然后说:“当年我也是气盛,平白的让她丢了几十年的修为。她能不恨我么。你这次来还是托了这狐狸的福了,也罢,也是我结下的冤孽。我也快回去了,走之前把这事了结了吧。临死了,也不能留个外债。”
    于是邓姑姑要跟二姨一起上山寻找胡丽萍。刘二当家的见母亲要上山,非要找俩人跟着,不放心母亲的身体。邓姑姑不想节外生枝,就拉下脸来装作生气的样子。二姨在一旁保证伺候好老太太,刘二当家的这才放心。
    走了一阵,邓姑姑确认没人跟着,就拿出召唤的符纸。这种符咒可以召唤附近的野灵,果然,一只猫头鹰飞了过来。落在附近的树上瞪着她俩。邓姑姑跟他说要找胡丽萍,那猫头鹰跟听懂了似的,展翅引路。走了半天,来到一个茂密的榛子丛。两人正想着怎么找呢,一只白毛狐狸已经窜了出来。冲他们呲牙咧嘴。
    二姨忙将自己挂着的荷包取出来。将那根尾巴毛滴了过去。那狐狸盯着二姨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二姨是真心的给她,才一口将荷包叼了过去。又跳后一步,转眼变成了老太太的样子。
    邓姑姑咳嗽了一声,对着她说:“你不认识旧相识了么?”
    老天太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说:“你不是刘二响马的娘么?我倒是认识你,只不过咱俩没打过交道,怎么说是旧相识呢。”
    邓姑姑忽然双手涅诀,用当年一样的咒法开始施展道术。那狐狸一惊,忙乱中已经被邓姑姑一招制服。她这才醒悟,眼前的老太太就是当年的道姑。只是不知道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想必是高深的道法的缘故。于是神色装得恭敬起来,眼睛却还滴溜溜的乱转,想逃跑。
    邓姑姑收了法术,对她说:“之前伤了你几十年的道行,是我不对,今天过来将这桩恩怨了结了。尾巴毛还你,算是前债已清,不过还想跟你借一样东西。山上有个人中了蛇毒,需要你的内丹帮着解毒。如果你肯出借,我送你一道避雷的灵符如何?”
    “内丹?”那狐狸睁大眼睛。待听了二姨说明缘故,又低下头思考了半天。自己是打不过这两个人的,要是不借,打输了还不是得加个内丹奉上?何况还能有一道避雷的符咒,这可是保命的东西。狐狸转了转腰子,觉得这笔买卖不亏,于是请出了内丹,并告诉了使用方法。二姨跟他承诺,用完了一定马上归还。老太太撇了撇嘴,刚想说话讽刺两句,见邓姑姑又要涅诀,将话咽了下去。
    二姨扶着邓姑姑回山寨,一路上邓姑姑气喘吁吁,说:“这身体支持不了几天了。你快去先救了李头,再回来看我一眼。”
    二姨知道李头那边也等不了,于是点头离开。果然药到病除。按照那狐狸说的法子,李头当天就消肿了大半儿,看样子没几天就可以下地了。大家都由衷的敬佩二姨,准备了酒宴要宴请二姨,二姨记挂着邓姑姑,推辞了刘当家的留住的好意,带着我立即去了刘二当家的山寨。
    小喽啰已经认得二姨了,忽然见他带着我这个年轻的姑娘,不由的面上带了调戏的表情。二姨冷眼扫过他们,仅用眼神就将他们的恶心念头治住了。进了山寨,老太太果然不好了。刘二当家已经准备好了孝服了。
    见到二姨回来,邓姑姑的眼睛里才有了一丝生气。其实她的意识一直清醒,只是这幅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二丫,这些年我在山上,也算是救了些人,能积累些阴功,走的应该也平顺,只是我这些年的心结一直打不开,死了不知道能不能闭上眼。周围没一个亲人了,你送我最后一程吧,我也不算孤单。了解我的事情的也只有你了。希望我走后,你能平平顺顺的过完这一辈子。下辈子,咱们都别投生成女人了。”二姨听了邓姑姑的话,那眼泪早就流成了河。哽咽着答应邓姑姑。邓姑姑又指着我说:“这孩子的面相好,是个善心的,以后你啊,还真能靠得住她。不过千万别让她跟道法沾边了,女人啊,稳稳当当的过一辈子,没风没雨的就最好了。”我看着邓姑姑那苍老的容颜,总是跟二姨口中的样子对不上,听她这么说我,心下更加的悲戚。邓姑姑是握着二姨的手走的。二姨哭得肝肠寸断。比刘二当家的还伤心。惹得底下的胡子奇怪,怎么着女人就伺候了老太太几个月,感情好的跟死了亲娘一样。刘二当家的还是孝心的,当下全寨的兄弟戴孝,风风光光的给老娘做了葬礼。地址是老太太生前就选好的,一处背山靠水的地方,面向南,那是邓姑姑的家乡方向。二姨哭着将自己贴身藏着的断了的簪子给邓姑姑放在了棺材里,那是她这辈子的枷锁。希望她来世,再也不要遭受这样的情苦。
    送走了邓姑姑,二姨虽伤心,却也知道要早点带我回家。那边刘班主已经听闻了刘二当家之母的死讯,面子上还要过得去,亲自过来祭拜,。顺便接我和二姨回去。他也是好意,毕竟我是年轻姑娘,刘二当家的家规又不严。怕我在这吃亏。
    回来之后,聚集了全体的胡子,当着众人的面说:“李头的病是这位女先生给看好的,大家也见识了先生的本事,我家姑娘和她一个屯子,听说她的本事不止这些,只是先生为人淡薄不愿意搅和是非。今天在这,跟大伙说明白,以后女先生就是咱们山寨的恩人,她有什么事情,咱们一定出手帮忙。”
    二姨连连推辞,底下的弟兄却一个个都服气的拜了下去。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这些胡子还真讲义气,二姨就救了李头一个人,大家却将二姨当做了自己的恩人一样。果然是兄弟义气。也怪不得这些年刘班主的响马队名声盖过了刘二当家的,看底下弟兄的行事就知道了。二姨住了几天,寨子里都以上宾接待,连带我都占了光,说啥是啥,那山寨里的人,你乍一看上去挺吓人,其实都是直肠子,只要跟你交了心,那是掏心窝子的,我挺喜欢这样的人,即便出身不好,但心里总有自己做事的准绳和道德标准。我没看错他们,后来他们抗日撒得血,已经足够洗清他们当胡子的恶名。
    从此,每到秋天,山里果实草药等成熟的季节,就会有人从二龙山上给我家捎东西。二姨推辞不过,只能收下。同时,她也为这些胡子帮了很多忙。后来竟然成为了寨子的军师。这是后话
    三年大旱
    实话说,写这个故事很忐忑。涉及到那个敏感时候的事情,到现在还会引起争论。那是个混乱的时代,各种悲剧不断的上演。那三年,中国饿死了很多人。之后的几年,又整死了跟多的人。这个帖子里,我不想争论是非对错,我们只讲故事。如果故事里有涉及到任何敏感的事情,请大家不要涉及到政治,如果观点不一致,我也只是复述了二姨自己的主观判断,不追求辨明是非。
    二姨说他这一生,最兴奋喜悦的是两个时候,一个是日本投降,一个是新中国成立。而最不愿意回忆的,却是一段时间的事。那十几年的疯狂,拖累了中国发展的步伐,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又拆散了多少和睦的家庭。当时二姨已经年近古稀,对一切的事情都看的很开,却还是看不透人性。
    那个年代留给我的印象只有饥饿。所有的人都只为一个目的,生存。能达到生存的目的的,就是吃的。不只是粮食,只要能入口的东西都可以。树皮,草根,家里已经养不起各类的活物了。被饿死的鸡鸭狗都被拔了毛吃掉了。出去一看,每个人走路都是飘乎乎的,除了必要的活,为了节省体力都尽量在炕上躺着。身体不好的老人躺着躺着就去世的比比皆是。
    我们一家能在那三年活下来,没有一个人因为饥饿死去,全是仰仗二姨。
    在没发生灾难之前,屯子里已经是公社制,家里不开火了。大家将一切的资产都上缴,然后满心期待的等待共产社会的美好。刚开始的确美好,大锅饭,大家敞开肚皮吃。只是后来饭慢慢的从干的变成稀的,从稀的变成菜粥。再后来,不做大锅饭了。每人每天发定量的毛粮食回家自己做饭吃。不过却说这只是暂时的,粮食丰收了还会改回来。人们信任领导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没有任何怨言的领着少的可怜的粮食回家自己做。
    毛粮食,就是带壳的粮食,算上皮子称斤两。那时候成人一天才七两也不是八两的样子。谁家要是有半大的小子就倒霉了,因为不按成人的量供给,减半,而他们那个年纪还特别能吃,一个半大小子顶格成人的饭量了。
    孩子们都饿坏了。却也从此变得特别的懂事。我的小儿子,当时才五六岁,走路还是摇摇晃晃的,出门总是低着头,干嘛呢?寻找路上一切可能捡到的粮食。哪怕是一粒苞米也要小心翼翼的捡起来,死死攥在手里回来交给我。拿着这颗苞米,我心里别提多酸 。到现在我问起他,他却不记得了。只是记得小时候最好吃的东西是小豆腐。
    小豆腐,跟豆渣没多大区别。他记得这个事情还有原因。秋收完毕,大家收工后都在地里忙活。干啥呢?拣地里洒落的豆子。虽说收拾的时候有意的多柯打几下,掉落的豆子还是不多。拣这么几天,才能凑够两捧。我积攒了几天,终于凑够了一小盆。准备晚上去磨成小豆腐,因为这天是二姨的生日。
    一小盆的豆子根本没磨出来多少。我小心翼翼的端着回去。孩子们都饿坏了,我的三儿子就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却因为饿,身高停留在一米六几,成年后体重也再没上过一百二十斤。还落下了严重的胃病。我拿着小豆腐回家,孩子们比过年还高兴。听说是姨姥姥的生日,都懂事的没有哄抢,由着我先给二姨盛了一大碗。倒上些大酱拌上葱花,我给二姨端了过去。
    二姨这时候的身体还是挺好的,话却越来越少。她看不透这个世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纷乱才能停止。希望总是那么好,现实总是那么幻灭。自从各家开伙后,她主动的减少了自己的饭食,一天只吃一顿稀饭,看我端来了小豆腐,他笑笑说:“别端给我,拿去给孩子们分了吧。难得有这么顿好东西,补充下营养。”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特意攒了这些豆子,还有剩下的他们够吃的。”我连忙说。
    听我这么说,二姨才端起碗来。却也只吃了两口就说饱了。我害怕她身体熬不住,硬劝她多吃。他却笑笑说:“丫头,你不知道有种功夫叫辟谷么?我是修行的人,撑得住,你给孩子们吃,不能让他们饿坏了。”
    “没事,等明年收成好了,粮食多了,咱们就能吃饱了。公社的人都说了,还办大锅饭呢。他们孩子,皮实着呢。”
    二姨听我这么说,看了我半晌 不说话,最后才叹了口气说:“芬啊,咱这要出大事了。估计要死不少人。你盼着那大锅饭啊,怕是再也开不成喽。”
    我吃了一惊,忙问二姨怎么回事。
    二姨说,他昨晚上看天象,天象有异。我仔细的回忆了昨晚上的天空,猛然心里一动。昨晚上的月亮,暗淡的像是笼罩了一层雾气,竟然是暗红色的,血月。
    我记得二姨说过,当年洋鬼子入侵,也是这么一轮血月。但凡有血月发生的年份,总是灾祸不断的。
    二姨接着说:“我从小教育你做人要老实本分,与人为善。可是今天我要破例了。我活了这么些年,形式也算看得明白。这大锅饭是吃不下去了,你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你今天晚上带着大小子,去地里,把毛豆秧偷着割回来,记着,不能大片的割,隔三差五的拔两棵,别让人发现。你俩一天弄点回家,都存在地窖里。这些粮食你平时不能动,关键的时候拿出来保命。这事你和大小子嘴都要紧,不然饿不死,也要被斗死了。”
    啊?我疑惑的看着二姨。那时候被教育到,各种行为都是挖社会主义墙脚,况且这是偷。二姨自己也用了偷字。
    “管不得那么多了。先保住孩子的命要紧。有什么报应冲着我来就行了。你按我说的去做吧,二姨什么时候害过你?这事儿不能被别人发现。”
    我对二姨的话向来深信不疑。何况是二姨犯了自己的规矩,如果不是特别必要,她是不会占任何人的便宜的。那时候田地作物都是归公家,晚上也没人看着,我就带着大儿子半夜出去偷豆秧。豆秧还没成熟,只是刚结粒。每天偷一点,攒了差不多能有两麻袋的豆秧。回来放在外屋地窖里阴干。然后拨出豆粒,差不多有半水缸,豆秧也都晒干了留着。按照二姨的意思,我没动这些存粮。一直靠发的粮食度日。
    可是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村里已经饿死了十几口了,多半是老人和孩子。平时家里都是喝野菜粥,这样的东西怎么能有力气出去挣工分呢?不出去挣工分,连每天的毛粮食都没有了。我就偷偷的每天去缸里抓一小把豆子放在菜粥里。干的全捞给丈夫孩子,二姨和我两个人喝稀得能见底的菜汤。冬天没有菜的时候,我就偷偷的把豆秧干子拿水泡了,剁的碎碎的用盐伴着吃。
    靠着二姨的提醒,就靠着那半缸的豆子和豆秧,我们家熬过最艰苦的一年,渐渐的,旱灾过去了,又有收成了。我却从此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家里无论如何都要有一年的存量,哪怕放成了陈粮我也不卖。算是未雨绸缪。
    二姨挺过了那么难熬的三年。连壮年的人都被熬成了皮包骨,二姨虽清瘦,却不见萎靡衰老。我问二姨是不是辟谷练成了。二姨笑着说:“也就小芬你信我说的。我这是底子好,我年轻的时候,秋天冬天每天要吃萝卜和白菜,就这两样一个补气一个解毒,是平常人家的补药呢。”
    我内疚于自己的幼稚,当时竟然全信了二姨的话。万一二姨熬不住,我怎么面对自己呢?
    二姨却笑着说:“我寿禄长着呢,不为别的,就为了偿还这偷粮食的阴功,还得在阳世多办几件好事呢。”
    是的。二姨长寿。过了百岁还精神矍铄。而且一点也不糊涂。她自己的本事加上百年的人生阅历,每到大事总能给我最有用的提点。她的后三十年做了不少的功德善事。其中一个就是祈雨。
    祈雨
    三年全国性的旱灾过后,粮食又丰收了。大家似乎忘了挨饿的时候,又开始各自的生活。日子安生了没几年,村支书上城里开会,听说上面来了新精神,要破除封建迷信,打倒各种牛鬼蛇神。屯里的半大小子开始兴奋起来。也学着城里人的样子,找块红布将自己手臂扎起来,说自己是红小兵,要带头破除屯里的四旧。
    要破四旧,那首当其冲的就是村头的小庙子。这简直是封建迷信的代表物件,这帮孩子带着锹镐就去了村头。村里的老人拦都拦不住。各家的爷爷奶奶叫骂着自己的孙子,可是一群人面前,这些孩子谁也抹不开面子听家里人的话回去,反而拧着脖子硬充自己是为了响应上头号召与封建家庭割裂的先进分子,一帮人一起哄,这小庙子就被砸了。事后闻讯赶来的庞家人捶胸顿足,劈头盖脸的将孩子们一通骂。孩子们看村支书都不支持他们的行动,积极性立马打了折扣,灰溜溜的跟着各自的家人回家了。听说,回到家挨鞭子的不在少数。
    二姨是听我回来提起这事儿的。听了以后皱眉道:“这么不懂事儿啊。小庙子砸了,村里又要不安生了。”
    我说:“这算什么,咱们屯里庞大爷有正事儿,他压着,算没出乱子的,你没听说二道河子,他们那闹得狠。说什么上头指示要斗地主,你说咱们庄户人家都是自己一根垄一根垄的刨出来的山地,就是地多也是自己辛苦赚来的,哪有什么地主?他们屯子就为了争先进,非要弄个指标出来。就把屯里地最多的老侯家给报上去了。这可好,老侯头天天要去公社挨批斗,没几天,一个想不开就挂了房梁了。你说他招谁惹谁了?”
    二姨道:“这都是命数啊,他命理有这一劫。看来是化解不开了。可怜他媳妇和孩子了。”
    我接着说:“可不单单是他,他们那一个新出马的媳妇儿也被当成牛鬼蛇神的,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新鲜法,天天戴帽子游街呢。屯里的小庙子也给烧了。咱们屯子我就听说隔壁老刘家曾经有保家仙儿的。幸好庞家良心不坏,要不容着这帮孩子胡闹,没准我刘叔家也得受牵连。”
    二姨忽然抬头冲我笑道:“你就不怕因为我受牵连啊?”
    “二姨你又不是领神儿,是真本事,他们能给你咋样。再说你是我姨,你有事我还能干看着么。找你就先冲着我来,还牵连不牵连的。”我有些恼怒二姨的玩笑。
    二姨抿嘴笑笑。不再说话。这么些年,二姨在屯里攒下的人品足以保证屯里没人去告什么密了。不过说什么来什么,真的有人找上门来,还是公社的人。却不为二姨的本事,而是因为当年二姨曾经给胡子做过军师的事情传出去了。于是一帮人就说二姨曾经也是胡子,祸害过百姓。只不过二姨年岁太大,他们怕动武闹出人命,就让我去公社代为交代罪行。整个过程二姨就盘腿坐在炕上,静静的瞅着他们,也不争辩。
    我倒是不怕的,去就去,我二姨一辈子帮了多少乡亲的忙,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她是没做过坏事对得起良心的。这话我到哪里都敢说。
    正被压着要往出走呢。庞爷带着伙人赶过来,看到要带我走,愣了一下,忙问怎么回事。那人就说我二姨是胡子,要带着她的亲属去代为交代罪行。“这都搞什么乱!”一位性急的爷爷顿着拐杖骂着说,“要带人带走我。你们这帮东西还反了天了,成天正事儿不敢就搞没用的。”“您可别妨碍我们办公事。”来人冷下脸来,但眼前是个老头,他又不敢动手。“你们谁能证明她没罪啊?”庞大爷立马拍着胸脯打包票说:“别的不敢说,二姨可是全村人都敬重的人,你要是想说她是胡子霍霍过百姓,我们屯里的人都不服,我们都能跟你去公社对质。我个人也敢担保,她就算去过胡子窝,也是为百姓做好事去的。你想带走桂芬,我们全屯子人都不能答应。”跟着庞大爷赶来的乡邻们都纷纷出声响应。那人看,竟然这么多人保住二姨,一时也没了主意。他只不过想借一事邀功而已,并没有胆量热众怒,于是色厉内荏的说:“你们这是妨碍公务,我可以回公社反映的。”庞大爷斜着眼睛看着他说:“你去吧,我看看你能编出点啥瞎话来。我活了这么大把岁数,吃过的咸盐比你吃的饭都多,我还能怕你吓唬我呢?”那人见吓唬不了,灰溜溜的想走。二姨隔着窗户说话了:“那个先生,你也别太急,咱们还有见面的时候呢。到时候怕是你要求着我了。”那人不答话,气匆匆的走了。
    于是过了几天的平静日子。这年的秋天,地里庄稼正结子上浆的时候,又闹旱灾了。连着一个多月的晴天,明晃晃的太阳照着叶子打蔫枯黄的庄稼,将人们的希望一点点的蒸发出去。在这样下去,又要绝收啊,那时候可不又是饥荒了?庞大爷撑不住了,来我家找二姨唠嗑。
    “她二姨,你说最近这老不下雨可咋整啊,不是又要像前几年似的闹大旱吧?我心里一点没底啊。”庞大爷道.
    二姨正吃着一个脆生的萝卜。切了块,跟水果一样生着吃。二姨牙口好,到老了还是什么都能吃的动。她递给庞大爷一块,说:“这都是那帮小子造的孽。谁让他们把小庙子砸了。”
    “啊?和这有关系?”庞爷惊讶了。
    “你知道咱们小庙子供的是白家仙儿,是条蛇仙。后来刘奶奶请回家去保家,刘奶奶没了就刘婶接着供。前几年闹鬼子,白家仙儿进山修炼去了。这不世道太平了,它又回来了。只是没回老刘家,又回到了小庙子。你们都不知道。那天砸了小庙子,把白家仙惹怒了,直接就走了。你当这白家仙儿管啥的?咱们这一片儿没有大河能供养龙神,这白家仙儿就是掌管咱们这一片儿的水神。你把水神气走了,还想下雨呢?”
    庞爷对二姨的话深信不疑,忙问怎么化解。二姨却摇头说:“现在都破四旧了,也就是你,我跟你说实话,那帮小子和上面的人谁信这个?我就是告诉了你方法,也做不到啊。”
    “你就说怎么办,至于办不办得成是我的事。”庞爷撂下话。
    “带众人祈雨。”二姨就说了五个字。
    庞大爷犯难了。这算是顶风作案了吧?全国轰轰烈烈的破四旧,你个支书带头领着屯里人求雨。
    但是看着越来越严重的旱情,想着挨饿那几年死去的乡邻,庞大爷咬了咬牙,说:“就这么干了。你说要准备啥,怎么做。”
    二姨倒是没想到庞大爷这么干脆。不过随后就释然了,到底是屯子里的当家人,关键的时候就是为了屯子着想啊。于是告诉了庞大爷怎么办。
    求雨的当天,庞大爷先将那天带头闹事的几个小子押到修好的小庙子前,让他们磕头认错。迫于家里的压力(有好几个人家都要将他们踢出家门的)小子们不情愿的跪着给小庙子磕头。接着,庞大爷带着大伙去了西河沟。这西河沟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干旱,已经由小溪变成了涓涓细流。有泉子的地方还好些,其余的地方仅仅剩下了淤泥浑水了。
    庞爷吩咐大家每人盛上一碗水,回到小庙前。庞爷亲自拿刀杀了只大公鸡,将鸡血滴在大家的碗里,然后让每人向小庙子泼一碗鸡血水。同时将死鸡摆在石台上,点燃了香,带着大伙跪拜祈求白家仙儿回来。
    这都是二姨教庞大爷的法子。不是道家的方法,就是平时请野仙儿做保家仙的路子。二姨也不确认白家仙儿是否能回来。他们没啥交情,要说白家仙儿忌惮邓姑姑是真的,可是对二姨就没啥看法了。
    第二天,大伙去小庙子前看时,死鸡纹丝未动。二姨知道,白家仙儿真的生气或者看透了乱世,又回山间修炼去了。没办法,只好试试邓姑姑教得求雨咒了。
    二姨好久不做法术,准备了好大一阵的功夫。单是画符二姨就耗费了好大的精力。然后在村口摆好供桌。大家都屏气看着二姨怎样做,都觉得新鲜。二姨并不介意众人的目光,手中捏诀,口中念念有词,都是拜请天尊的话语。只听见二姨喊了一声:“疾!敕令水神归位。”
    白家仙儿忽然就出现在二姨面前。吐着舌头问:“怎么是你将我召唤回来的?还以为那小女人走了再也没人能动得了我呢,看不出你的本事也能请动天界助法啊。你要我来可是为了下雨?”
    “正是,”二姨说道。他们的对话,旁边人根本听不到,大家只看到二姨念念有词的低声嘀咕。
    “我要是不帮忙呢?别看你是带着大帝的敕令来的,我可不怕。”白家仙儿悠悠的说。
    “我是求你可怜这帮乡亲。那些孩子不懂事,你活了这么大巴年纪还要跟他们计较么?再说他们也认错了。前几年死的人够多了。你不想再来一次吧。你也是这山头上修炼得道的,这儿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家乡了。”
    这话儿二姨说的恳切,那蛇仙儿低头想了一会儿,答应了。说是第二天早上开始下雨,下到第二天晌午饭后结束。然后就忽的消失了。
    二姨抹了抹汗,对大伙说明天会有雨,将时间也说好了。大伙半信半疑,三三两两的往家走。二姨已经累得脱力。庞大爷过来搀着二姨回家。
    第二天,果然雨准时的落下。这一场雨可解了旱灾了。地里的植物喝饱了水。叶子也支楞起来。
    说也奇怪,得到雨水的就二姨的屯子和后屯。其余的地方,半点没下。要说那么大的雨,是不可能像夏天的骤雨一样说下就下说停就停的啊。大伙纷纷称奇,都知道是二姨祈雨的功劳。
    上次来我家找二姨麻烦的公社社员,听说了这事,硬是要过来。却不是找茬,而是为了核实真实性,待大伙都给了保证说不是骗人,这社员腆着脸来到二姨跟前,原来他自己的屯子也受了旱灾,如果再不下雨,就只能颗粒无收了。他想求二姨再次求雨,我在一旁拼命的使眼色想让二姨拒绝,这人也不想想之前是怎样趾高气昂的过来要捉二姨去审问的。可是二姨的善良和大度不是我能比的。二姨也想着不能只照顾自己一个屯子,旁边的屯子要是发生饥荒,一两个屯子有收成根本不管用。再说真的欠收了,又饿死人怎么办?于是再次求雨。等下了这场雨,二姨在床上足足躺了两个礼拜,才将身体恢复过来。
    那人倒是明白了什么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未必就求不着如今求着你的人。凡事留有后路和余地,与人于己都是好事。从此公社里心照不宣的将破四旧这工作当成了表面工作。因为经过这事,大家知道,自己不了解的事情还多,不能一棍子打死说是迷信。
    骷髅眼
    村里很久没有喜事了。这天,后街的老王家喜添新丁,挨家挨户的通知送喜鸡蛋,于是全屯子的人都前去祝贺。因为这是长房长孙,王家也特意办的喜庆隆重。老公公抱着孙子这个高兴,立即答应将家里的管家权利下放给大儿媳妇。他家这是五世同堂了。虽然农村结婚都早,四代同堂的多些,但五代同堂可是少见。爷公公也高兴,将自己的宝贝钱匣子打开,让大从孙媳妇随便挑。家里还特意上哈尔滨的银匠那里打了一个长命百岁的银锁给小孩儿带上。小孩起名为存根儿。小名儿丫蛋。取得就是名字贱好养活。
    孩子很争气,不负家里所有长辈的疼爱,一岁多就会说话。两岁多已经走路走的很稳了还能跑跳玩了。他长得又好,家里不让断奶早,于是天天奶水滋养着,养的白白胖胖干干净净的甚是可爱,大伙都喜欢在傍晚闲聊的时候逗试他。这孩子一逗他就乐,很招人稀罕。这天他家的大黄狗不知道从哪个乱坟岗子叼回来一个骷髅头,已经乌起码黑的,趴在那叼着磨牙呢。孩子奶奶也不算有正事,看到狗叼这个还不觉得晦气,竟然指着骷髅头笑着对怀里的孩子说:“宝宝,看,咱家大黄叼的是啥?那是骷髅头。来,跟奶奶学,骷,髅,头。”还一字一声的教孩子念。存根儿正事呀呀学语的年纪,看到奶奶教就跟着学:“鼓楼头。”吐字还不清晰呢。奶奶忙纠正:“不是,是,骷髅头。”好好的教了几遍。这孩子就学会了。剩下的半天一会就冒出一句骷髅头。家里其他人也没当回事,倒是老爷子有正事,看到狗叼着这个玩意,忙抢过来用铁锹撮着扔了出去。可是到了傍晚,却发现自己家的丫蛋儿不知道从哪将这个东西捡了回来,正在当院拿这个东西当球踢呢。老爷子去抢,他却死扣着不放。再着急了,冲着老爷子的手臂咬了一口。老爷子拗不过他,只好让他把那个骷髅头藏起来当玩具。
    这可是让大家侧目的事情了。每当有邻居过来窜门,就看到这个小子在当院玩骷髅头,一人一狗拿这个东西当玩具踢来咬去。大家都问咋不把这个东西拿出去扔了或者埋掉。老爷子叹气说:“这东西不知道扔了几次,每次都被孩子或者狗给捡回来。也埋过两次,都给刨出来拿回家。家里实在没办法了。算了,也就是个骨头,除了忌讳点,就放那吧。”于是大伙也不好再劝,反正倒是没出啥事情。
    就这么个骷髅头,这孩子愣是玩了好几年,比自己的什么木头剑啊,陀螺啦都爱护。愣是将一个骷髅头抚摩的干干净净,带上白瓷色得光辉了。家里也不再将这个当回事,要是有人过来第一次看到吃惊,还会笑着帮孩子解释。这几年孩子和家里都没出什么事情,家里也就不再忌讳了。
    怪事发生在孩子五周岁生日的时候。过生日么,家里当然做了一桌子的好饭。一家子喜气洋洋的吃完了。妈妈忽然发现孩子在桌子底下藏了一个碗,里面都是桌子上的好菜。家里人哭笑不得,以为是孩子想藏起来晚上吃,就教育说:“丫蛋儿啊,咱晚上还做好吃的呢,你不用这么藏着的。一家子吃饭可不行自私,自己留好吃的不给爷爷奶奶的。”孩子却很认真的回答:“我才不是自己吃呢,我得给大头留点好吃的啊。”大头就是这个孩子给自己的骷髅头起的名字。家里人听说更奇怪了,就问:“那一个骨头玩意,咋能吃饭呢。你这么不是都糟蹋东西么。”
    孩子却摇头说:“昨天我做梦梦到大头跟我要吃的呢。还说今天咱家做鸡,要我给他留个大腿儿呢。果然今天爸就宰了鸡。我想着都答应他了,就自己忍着没吃留给他了啊。”家里这时有些警觉了。忙追问孩子做梦都梦到什么。孩子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说:“记不太清楚,就是睡着了以后迷迷糊糊的就有个人影跟我说话,虽然看不清,可我就知道他是大头。他就说天天跟我玩,我也没给他好吃的,让我以后有好吃的记得留给他一半。我就答应了。然后我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五岁的孩子形容事情也形容不清楚,家里人心里有点突突了。难道这个东西要开始害人了么?这算是要供奉?家里人一商量,就将刘奶奶给请了过去。
    刘奶奶跟他家还沾点亲的,也不好推辞,就过去瞧瞧,进屋里倒是没觉得有煞气,又让那孩子将骷髅拿出来看看,也没觉得有阴气。于是将话跟他们家里人说了。应该是没啥不好的,不用太在意。这些东西和孩子待久了,沾了人气有些个歪道也可能,但应该没啥恶意。要吃的就给它点。以后再有什么怪事情再来找吧。一家人听了刘奶奶的话才放心,留下吃了饭才送刘奶奶回家。
    于是这孩子还真的每当有好吃的就留给这个骷髅头。也不是像摆香案供奉那样,就是有东西了,就拿出骷髅头说,这个给你,然后过一会儿就将那东西拿去喂狗就行。家人倒是觉得自己家的狗捡了老大的便宜。估计也是这狗当年将大头拣回来的馈赠。
    又过了一年,孩子六岁了。家里人准备带着孩子去拜先生学习写字念书。孩子打扮的干干净净的,家里人临走还特意嘱咐说:“到了先生家,要懂事,叫先生好。先生说啥你就听着。让你拜师磕头你就磕头。”孩子一一答应。
    走了能有二里半的路,到了林家坳。这里刚来了一个孙先生,听说是以前在辽宁那边的,最近才搬过来。平时带着副眼镜,手里拿着本书摇头晃脑的读。这在屯子里就把他看成是读书人,当成先生了。于是有好几个孩子都被带来去拜师。家人领着丫蛋儿过来时,那先生正在屋里吃饭。见到门外有人带着孩子进来忙放下碗往屋里让。农村人敬重读书人,家人忙让先生别管他们,他们在院子里坐一会就行,让先生吃完饭再过来说话。先生也不推辞,略让了让就回屋吃饭了。家里人带着丫蛋打量着先生的家。就是一个土坯房子,西屋空出来当学堂了。东屋是睡觉吃饭的地方。家里也没养任何动物,也没看到有女人。看来这先生没成家。家里人这么猜测。
    过了半天,那先生剔着牙出现了。只见这先生三十几岁的样子,黑黢黢的面皮,中等的个头,梳了个分头,眼神却很凌厉。那先生打量了一下丫蛋儿,就问这孩子叫什么,几岁了。家人赔笑说:“这不七岁了。启蒙的晚。叫存根儿。”那先生将嘴一撇说:“什么根儿啊宝啊的。就说你们农村人不会起名字,这样的名字就算日后有了出去怎么拿得出去手。”家人听了心里不怎么高兴,但先生说的的确在理。于是请先生帮忙改个大名。先生捏着胡子抬头想了半天,说:“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招人喜欢,叫存玉吧。”家里人听着玉字也挺好的,存玉也跟存钱没啥两样,就答应了。其实那时候农村人,会写自己名字的人都少,老多人都是一个小名儿叫到老的,偶尔听到有人叫他大名儿,还愣愣的缓不过神呢。所以这大名吧,也就是那么回事。
    于是要丫蛋儿进屋行拜师礼。这一进屋,丫蛋忽然看着先生咧着嘴哭了起来,死活不肯跪地下磕头。家里人不好意思了,平时这孩子可懂规矩了,今天这是怎么了?只好强压着他跪下,他却一扭身跑了出去。怎么叫也叫不回来。家里人只好讪讪的跟那先生说孩子怕生。心里想着这下这先生肯定是拜不成了。一般的读书人都有股子臭脾气的,自己孩子都这么得罪先生了。没想到先生看着那孩子竟然一脸的可惜样,好像到手的鸭子飞了似的。听见家人道歉忙说:“没事没事,我看这孩子挺好,这样,你们明天再带他来就是了。我学费也少收点。主要看着这孩子是可造之材啊。”家里人喜出望外,忙留下礼物回家追孩子去了。
    回到家,孩子早就自己跑回来了,现在躲在邻居家里不回来。他爸将孩子的表现跟家里众人一说,大伙都说这先生脾气可真好,难得遇到,让孩子爸爸明天赶紧带着孩子去赔礼道歉。只有太爷爷心下觉得蹊跷,自己家孩子是懂事的,再说出门前都叮嘱好了,怎么会出现这事儿呢?于是将孩子叫回了家,细细问怎么回事。
    丫蛋见问就说:“太爷爷,我不是故意跑的,刚开始看那先生我也挺喜欢,可是走进了屋里,阳光没了之后,我,我竟然看到,那先生的脑袋变成了个骷髅头。可不像大头那样,呲牙咧嘴的可吓人了。我害怕了,才跑了出来。等我爸爸和先生追出了屋子,在阳光下,那先生又变成正常样子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不要去这个先生家里。我害怕。”
    太爷爷心里一咯噔。心想孩子从小玩骷髅头长大的,怎么会害怕这个玩意,再说这正常人谁能变来变去的。咋还就这孩子能看到呢?莫不是妖怪么?于是觉得得谨慎点。叫过孩子父亲来说:“咱家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千万不能出错了。要我说明天你再去看看,这拜师的事情弄清楚了再说。迟也不差这几天。”孩子父亲答应了。
    可巧第二天开始下雨,连着下了一个多礼拜。孩子父亲也没出的了门。等雨停了,他家亲戚又结婚,帮着忙活了好几天,林林总总的事情一堆,再去先生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到了那个屯子,去了先生家,只见一把锁头挂在了门上。门却已经碎乎了,从门旁边挤进去,屋里原本好好地窗户也被打得破破烂烂,一屋子的破碗烂罐的碎片。已经是人去屋空。孩子的爸爸奇怪,赶紧去旁边的人家打听。那邻居姓吴,这个吴大娘可是最愿意唠嗑的。见到有人过来问那先生的事情。先是用小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通,然后问:“你跟那人啥关系啊?打听他干啥?”孩子父亲照实说:“我就是想送我家儿子过来念书。之前就听说你们屯子来了个先生挺有学问的,刚好我家孩子也到了上学的岁数。我前一阵子来过,还见到先生了。这怎么几天没来,就没人了呢?”吴大娘这才放下心似的长舒了一口气说:“还以为你和那畜生是亲戚啥的呢。你还不知道呢吧?”说着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的小声说:“你没送你家孩子来算是对喽,要是送过来才得倒霉呢。告诉你,那先生可不是好人,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啊?孩子父亲惊讶的睁大眼睛,忙细问怎么回事,那吴大娘立即将孩子父亲拉到院子里的凳子上坐下,还给倒了杯水,这才眉飞色舞的讲了起来。
    原来那个先生本身就是在辽宁犯了事情逃过来的,你猜是犯了什么事?这人有个癖好,喜欢猥亵小男孩。于是利用自己教书先生的身份到处网罗小男孩儿。只要长得清秀的,哪怕人家家里没钱他也要上赶着去让人家把孩子送来念书。然后趁机下手。那些孩子左不过十岁左右,谁能看出来这先生的坏心?刚开始先生摸摸蹭蹭的还以为是对自己亲近觉得好呢。慢慢的这先生胆子越来越大,见自己已经取得了孩子家长的信任。竟然留下孩子念夜书。这夜书念下来,一帮孩子就受苦了。只是孩子被先生威胁了,不敢将遭遇说出去。偶尔家长看到孩子哭,问也不说咋回事,也找过先生,他都说是孩子不好好念书自己罚的。那时候先生就是父亲一般,可以随意体罚学生的。家长就不再怀疑。慢慢的这先生胆子被惯的越来越大,直到最后有一次竟然兽性大发,将一个孩子给折磨的因疼痛放声大哭。这下他怕左邻右舍的听见,用手使劲的捂住孩子的嘴,下手没轻重,生生给孩子给憋死了。欠下人命了,他连夜仓狂而逃来到这边落脚。见没风声传过来,慢慢的放下心。平静了一阵子,老毛病又犯了,于是故技重施,又开始招揽学生。这不,前几天被一个脾气倔强的孩子告发了。那家人听见孩子被这禽兽折磨了,立马带着全家人扛着刀棍就来了。将那先生打了个满脸开花屁滚尿流。这畜生受不过打,将自己以前的肮脏事情都招了出来。这下这先生这点烂事算是传扬开去了。所有送到他家上学的孩子父母都知道了,家家愤愤不平,带着所有的亲戚扛着锄头浩浩荡荡的都来他家了。见到这禽兽已经被打成狗脑袋了躺在炕上直哼唧,一帮人没办法出气,一个人喊了一声:“砸!”一帮人应声而和,七里框镗把他家给砸了个稀巴烂,临走还踹了他几脚。这先生见自己再也呆不下去了,要不这三天两头的过来打还不得被打死,也不顾得伤,连夜收拾收拾东西就逃跑了。吴大娘说完这些,抿着嘴笑着说:“活该,这人面兽心的东西,活剐了都不解恨。那些送过来的小清秀孩子,有好几个都落下病根儿了,看见三十多岁男的靠近就叫唤逃跑。你说你是不是赶上福了?没把自己家孩子送来算是对喽。”丫蛋爹听得是心惊胆战又怒火中烧的。连连附和着说:“这样的东西就应该捆起来当众吊起来打死。多亏那天我孩子自己跑了,要不也被这畜生霍霍了啊。”吴大娘抬头问:“啊,原来那天跑出去的孩子就是你家的啊?我那天在门口还看见了呢。长的那么好,肯定被这畜生惦记上了。看来你家孩子还真有福气了。回去吧,打听好了找个本分的先生。这说说,谁能想到一个知书达理的人还能做出这禽兽事来。啧啧。”丫蛋儿爹也不再继续聊了,打听明白了就往回家赶。回家就将这事情跟家里人都说了。大伙听得心惊胆战的,又都常舒一口气说:“幸亏丫蛋当天跑了,没落在这家伙手里。你说说,咱丫蛋咋就能看出那家伙的真面目呢?还说看出来个骷髅头。”孩子太爷爷在炕上抽着烟说:“我看呐,咱丫蛋福气也大,也是托了他从小玩到大的骷髅头的福。你说说,前一阵子就梦见骷髅头跟他要吃的,这不,就由骷髅头看出人面兽心的东西解了一难了。以后啊,咱还真得信这些玩意了。”大伙想想也是。于是丫蛋跟那骷髅头玩,再也没人说了。
    第二次,丫蛋借着这骷髅头的光,也是出歪倒道事。有一天,丫蛋自己在屯子里地边捉蚂蚱。就走过一个人来。看着眼生,不是本屯子的。那人看到丫蛋自己一个人在地头,就走过故意跟他拉家常,丫蛋光顾着地头捉蚂蚱,也没抬头看那人。只听那人就瞎打听屯子里谁家有未出嫁的姑娘啊,谁家比较有钱啥的。丫蛋起先还应答两句,后来被问得不耐烦了,就抬头冲那人问:“你谁啊,瞎打听这些干啥?”这一抬头不要紧,只见阳光下,那人顶着个骷髅头,那骷髅头的嘴还一张一合的嘻嘻笑着说:“啊,我替我亲戚过来踅摸一个好姑娘家说亲的。我亲戚有钱,想找个本分人家的长相好的姑娘啊。”丫蛋吓到了,也不顾捉蚂蚱了,更不跟他搭话了,回头就往家跑。边跑边回头,见那人又往村东头的树下走去,那边有几个小孩在玩活泥巴呢。丫蛋回家,找到爷爷,将刚才自己又看到骷髅头的事情跟爷爷说了。他爷爷因为上次的事情,对于丫蛋见到骷髅头的事情很是重视,立马就偷偷带着俩人也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晃荡到了村东头,果然看到一个陌生人正跟一帮小孩儿搭讪打听事情呢。那人看到来了大人,就装作没事似的,顺着大道往东走了。丫蛋儿爷爷拉住那几个小孩子细问那人都问了他们些什么。几个孩子七嘴八舌的说:“啊,他问咱这屯子谁家姑娘长的好,谁家比较有钱啥的,说是要给他亲戚寻个亲事呢。我们告诉他,咱屯子就玉儿姐长的好看。要说有钱呢,庞大爷家还算富裕,但是家里没那么大的姑娘呢。”丫蛋爷爷心里合计了一下,让那几个孩子回家去玩,自己过来找庞家。顺便还叫上了刘奶奶。庞爷听了丫蛋爷爷的话,捏着胡子琢磨半天说:“那你是咋想的?就因为你家小子看到人家又是个骷髅头就觉得人家不是好人呐?”刘奶奶插话了:“他大哥,你还别说,他家的骷髅头还是有点门道的,可能这么多年沾了人气了,也有点灵性。先前那孩子不是把前屯那畜生先生看成骷髅头了,这才躲过一劫。这次啊,我看没准又有点说道。再说哪个人家说亲,让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来打听的,这都是娘们儿干的活。”庞爷听了觉得很是。于是几个人就把孙大伯也找了来,有将村里能干的长的壮实的后生叫上了二十几个,商量了一下。都准备妥当了。
    当夜,果然,几个人影摸摸搜搜没声没响的就窜进了孙大伯家。被早就准备好的村里人一逮就逮个正着。大家点起火把一看。其中果然就有上午来打听人的那个家伙在内。村里人对着这帮人一顿好打,将他们都打的招了口供。原来这是一伙散匪。是犯了山规连夜逃下山来的。几个人没了粮食银子,就商量着到个屯子里偷偷弄个大户弄些银子。加上几个人抢钱还想劫色解闷儿,就顺便打听人家那家有漂亮姑娘。这几个人有夜贼出身的,知道派人先趟道,上午那人就是来踩点的。要不是丫蛋儿看出那人是个骷髅头样,这玉儿姐没准就被这几个手脚利落的贼给劫了去了。几个人抓住后,庞爷先是让人一顿好打,又让捆好了第二天送去官府。这边孙大伯一个劲儿的谢谢丫蛋儿爷爷,说要不是丫蛋儿机灵,自己这姑娘肯定被这帮土匪给糟蹋了。从此,丫蛋能看出好赖人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只要是心术不正存着害人心的人,丫蛋就看成骷髅头的。不过这个功能在丫蛋九岁的时候消失了。因为他的骷髅头不见了。就一下子消失了。怎么找都找不到。给丫蛋急死了,忙去找刘奶奶,让刘奶奶帮忙给算。刘奶奶早就等着他了。看到他来就笑着说:“你这孩子,着啥急呢。你应该高兴才对。你那骷髅头里的魂儿啊,冤孽满了,终于可以投胎去了。以后他不能陪着你帮着你了。你只能靠着自己的眼睛识别好坏人了。告诉你,用心去看人,那人的好赖总是瞒不过去的。时间长了自然就能看出来。老靠着人家骷髅头帮你,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丫蛋听懂了刘奶奶的话,从此知道自己去判断人心了。人不都是这么成长过来的么?渐渐的懂得世道冷暖,人心好坏。只要保持自己的心纯净,不让自己变成比人眼中的骷髅头不就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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