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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爝火记》 清末道门的诡异传说 皇极生象 玄潭尸蟾 息城人鲞[第6页]

作者:陟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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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他们又走了一会儿,却早来到了荒郊野外。放眼望去,眼前是几座连绵的低矮土丘,土丘上稀稀拉拉地长着几棵老树,树下的野草早已萎顿枯黄,在萧瑟的寒风中来回摆动着。小昌忽而觉得脖颈一凉,仰面向天一望,却见天空中已洒下细盐似的雪花来。豫南一带比他老家洧川要暖和一些,冬天下雪的时候并不多,这还是入冬以来的头一场雪。小昌调皮地伸出手去接那些雪花,让它们融化在掌心之中,只觉得甚为欢欣快乐。

    “哈哈,今天买卖总算开张了!”忽听土丘背后传来一声狂笑,紧接着拖拖拉拉地走出二十来个人。为首一身穿着松绿夹袄,头顶戴的是一顶猞猁皮帽,脖颈上围着一个虎皮护项,自然便是这群人的头儿。他旁边站着一个贼眉鼠眼的瘦高汉子,此人穿着一件狐皮护腚袄,脖子上挂着一串人顶骨雕成的白骨珠子,虽然那珠子都刻成了骷髅形状,每一个都甚为狰狞,但戴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威势,反而有几分滑稽。其余的人不论高矮胖瘦,打扮也都差相仿佛,只是没前头这两人这么花哨。

    小昌一看他们这架势,再一听这话头,便知道遇上山贼了。不过自己和祖师一看就不像有钱人,他们不是认错人了吧?他开口道:“掌柜的,我们是赶路的穷苦人,烦请行个方便吧!”瘦高汉子却不理他这茬,呵呵干笑了两声:“没错,说的就是你们,识相的把金银细软放下,否则肥羊瘦羊一起杀!”小昌道:“我们身上并没有什么金银细软,真要是有钱我们也得雇个轿子或坐个马车,谁这么苦哈哈地赶路?”瘦高汉子脸色一变:“小兔崽子,老子活了三十六年了,还轮得到你来教训我吗?”他冲后面一招手,那跟在后面的山贼便一个个蠢蠢欲动,揎拳撸袖地准备上来。
    (正文)

    小昌也有些害怕,这些山贼既然敢大摇大摆地出没,就证明官府奈何他们不得,或者说他们与官府中的人物暗相勾结,若是被这一群无法无天的家伙抓住了,那还了得?他掉转头向后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在心下盘算,该如何对付这群人。等跑出了二十多步一回头,却见祖师仍站在那儿纹丝不动,仿佛对这些山贼视而不见。小昌大急,招呼道:“祖师,快跑啊!”有两个粗手笨脚的家伙上前就抓住介阳子的胳膊用力下按,还有一个人拿出了一条绳子,看样子是准备把介阳子捆上。

    小昌身边没有趁手家伙,他从地上捡起块石头,瞄着拿绳子的山贼便掷了过去。他运上皇极生象术,石块当真是毫厘不爽,一下子便击中那山贼的额头,这家伙哎呦大叫一声,捂着脑袋半天没醒过味来。小昌又掷出两块石头,相继打中了按住祖师的那两个山贼。然而后头这两人皮糙肉厚,石块砸在他们身上就仿佛挠痒痒,他们对此浑不在乎,仍扭住介阳子不放,而小昌扔石块的举动却激怒了山贼们,有几个山贼发足向小昌跑来。小昌不得已,只得和他们兜起了圈子,不过刚刚被冬雪覆盖的土丘又湿又滑,那些山贼常年攀山越岭,脚下比小昌灵活得多。小昌虽然百般设法,中途还借助野草和老树跌了他们几个跟头,但终究架不住对方人多,一番挣扎之后,还是被山贼们抓住了,山贼将他双手拧在背后扭了起来,推搡到介阳子身边。此时介阳子也被上了绳扣,有个山贼正在他身上搜值钱的物件。

    小昌大为愤怒,张口便骂了出来。那个山贼听得刺耳,转过身来照小昌身上便踢了两脚。小昌从来没被打过,就是在家之时吴孝全见他不用功,也只是呵骂他几句,现在没被老爹教训却被山贼痛殴,他顿时愤恨难当,心中浮现出“龙入浅水被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句子来。不过他也在心中纳罕,祖师身负绝顶修为,要对付这几个山贼易如反掌,他为什么在那里全然不动,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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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他喊了一声祖师,泪水就先禁不住淌了下来。介阳子只使面色平和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多说。那些山贼在介阳子身上什么也没搜出来,十分恼怒地训斥他道:“老东西,你把金银细软藏在哪儿了?”介阳子微微摇头,小昌眼瞅着这几个人便要对祖师饱以老拳,心头急得有如火燎,忽而他想起邹县尉临别时和他说的话,便大声喊了出来:“别动手,我们是邹县尉的朋友!”

    山贼头子一听他这话立时便喝止群盗:“什么,你说你是邹县尉的朋友?”瘦高汉子却是满脸不信:“大哥,你别听他胡说。邹县尉平时结交的都是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再不济也是贤达闻人,就这两个家伙长成这副穷酸样,还敢自称是邹县尉的朋友?八成他们听说邹县尉的名气大,阖县之内人人景仰,就拿这话来吓唬我们。”山贼头子没听这狗头军师的,他凑到近前,问小昌道:“你们说是邹县尉的朋友,可有什么凭据?”小昌见提邹县尉果然有些用处,便说道:“我们出县城时就是邹县尉送我们出来的,他还告诉我们要有什么事只要提他的名号江湖上的朋友都会给几分薄面。”

    山贼头子朗声大笑:“哈,这话是他说的,你们不早说,要说这话能受这苦?来,我把绳子给你们解开。”说着亲自动手给介阳子解开捆在身后的绳子,又待给小昌也解开时,远处却传来得得的马蹄声,转眼便有三骑旋风般地冲到近前,为首的一人遥遥喊道:“那边可是郝六爷吗?都是朋友,且慢动手!”小昌一听这声音,便知是邹执信到了。他刚才不是回县里了吗,怎么现在倒跑到这地方来了?但见到熟人激动总是免不了的,他大喊道:“邹县尉,我们在这里!”邹执信听到小昌叫喊,在马屁股上狠抽了两鞭子,坐骑负痛跑得更快了,他冲小昌喊道:“小昌别怕,我这就来了!”

    邹执信奔到近前飞身跳下马来,一下子便冲介阳子施了个大礼:“晚辈来得迟了,劳您老人家受苦,实在于心不安!”转身又冲山贼头子道:“郝六爷呀,你可知道这两位是谁?他们可是我家的大恩人哪!”说着将昨天小昌除掉飞鹰怪的事叙了一遍。郝六爷肃然起敬:“我说怎么这么有胆识,原来是位少年英雄,今天我是一叶障目,有眼不识泰山,才犯下如此大错!”
    (正文)

    瘦高汉子见转了风向,也忙凑过来说情:“两位,刚才我扈小七猪油蒙了心,一时办出些没把门的事,我这厢赔罪了!”说罢提起手掌,劈劈啪啪先扇了自己两个耳光。他这耳光打得实在,眼见得脸上五道印子都起来了。他涎着脸皮问小昌:“公子,你看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扇,直扇到你点头为止!”邹执信半真半假地呵斥他:“去去去,谁要你在这里扇巴掌?我告诉你,瞧你这不开窍的蠢猪狗样子,要是他们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们是问!”郝六爷道:“是是,我们主要也是一时疏忽,这样吧,两位来都来了,就不如到我们山寨里住上几日,虽说我们这是小地方,但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只要你想吃啥我们这里全有,还有那埋在地里二十年的状元红,那酒特够滋味,你们喝了之后也好压压惊!”

    邹执信把脸转向介阳子:“老人家,你看他们也是实心相请,要不咱们就过去看看?”小昌对郝六和扈小七一点好印象都没有,尤其是那扈小七明显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平时肯定没少干仗势欺人的事,内心盼着祖师直言拒绝,但不料介阳子竟然一口应允了:“邹县尉既然说了那咱们就去看看。”听他这么一说,邹执信也不提有公务的事了,和郝六两人一左一右护定介阳子,那扈小七则笑嘻嘻地来陪小昌,小昌懒得搭理这号人物,只低着头走路,对扈小七伸过来的笑脸不理不睬。

    等他们到了山寨之后,郝六果然没有食言,令手下群盗端出各色山珍野味:天上飞的有大雁、麻雀;地下跑的有野兔、山羊;水里游的有鲤鱼、泥鳅。这季节冰封雪飘,有好多野味都踪迹难寻,也不知这些山贼是从哪里得来的。郝六还叫人取出一坛状元红,热热地烫了,给每人倒了一碗驱寒。介阳子只是微微一抿,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小昌尝来却觉得入口醇厚绵长,确乎是在地下埋了很长时间的好酒。郝六见状问介阳子:“老人家,这酒你喝不习惯吗?”介阳子道:“不,酒味很好,只是我岁数大了,酒也喝不了太多,刚才品这两下刚好,再多就是糟践好东西了。”他这么一说邹执信等人尽皆叹服。
    (正文)

    山寨的群盗都是能喝善饮的大酒包,邹执信和那两个公差亦是一等一的酒场高手,恨不能天天泡在酒缸之中。这些人遇到了一起,那还有什么说的,没过多久就从小碗换成了大碗,一碗接一碗地干上了。只有介阳子和小昌在旁边慢慢吃菜,不理会他们行酒令划拳。不多时群盗之中已有好几个人眼直耳热,明显已经到量了,这其中就包括那个瘦子扈小七。扈小七捧起酒坛,颤颤地倒了半碗酒,端到介阳子近前大着舌头说:“老神仙,今天对不住你,这碗酒是我扈小七诚心向您赔礼。”郝六一拉扈小七的皮袍子:“小七,你喝多啦,怎么可以劝老神仙强饮呢?”扈小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介阳子,奋力将身体从郝六手里挣了出来,连带着脖子上那一串珠子都哗啦啦作响:“你别管我,我就是要和老神仙喝一个。”

    介阳子眉头一皱,却还是端起了酒碗:“好,我喝,不过我可有个条件。”扈小七支棱着已经通红的眼珠子,拍着胸脯道:“什么条件?别说一个、一万个、一百万个我都答应。”介阳子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扈小七道:“那肯定的,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一定答应。”介阳子笑道:“我瞧你这串珠子不错,就借我戴上几日吧。”扈小七一听是要他这串珠子,颇有些舍不得。要知道人顶骨上适合雕刻这种珠子的地方仅有几处,若是在地下埋得久了可能一个珠子都雕不出来。仅雕这一串珠子不知道要掘多少坟茔。扈小七这骷髅珠子全县仅此一串,他平时十分爱惜,但话一出口也不好往回收,就只好恋恋不舍地将珠子摘下来递给了介阳子。

    介阳子对邹执信道:“邹县尉,你那个金鱼袋我瞧着不错,就送了我吧。”金鱼袋原本是唐宋时官员的一种佩饰,里面可以装一些印章之类的小物件,到国朝时已然不大通行。但邹执信是个附庸风雅之辈,别看他平日里干得都是捕盗缉贼的粗活儿,倒也爱吟个诗作个对,跟风月凑凑趣儿。这金鱼袋是他花了十两银子订制的,外面绣了朵五色祥云,云上有一个信字,取的是平步青云之意。他倒没像扈小七那样小气,见介阳子张口,从腰间解下来便递给他,还潇洒地摆摆手,那意思是你想要尽管拿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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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介阳子将骷髅珠子戴在脖子上,又将金鱼袋挂在腰间,那样子颇有些不伦不类。小昌忍住笑,心想祖师这又不知演的哪一出。郝六和扈小七到这时还一个劲地劝酒,又过了一会儿,桌上地下围坐的人都喝得醺醺然了。介阳子忽道:“哎呀,我这脖子怎么这么酸呢?看来果然是老了,连个珠子都戴不了了。”扈小七已经彻底多了,他含混不清地说道:“你既然戴不了那就还给我,我还要接着戴。”郝六伸巴掌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混账东西,送出去的物件哪还能要?”介阳子接着他的话:“这话对,送出去的东西不能再要。可我想了想,也不能白要你的东西,这样吧,今天我就借花献佛,把邹县尉送我的金鱼袋送给你。邹县尉呢,也是同样,我把这珠子送给你。你们也都别嫌弃,谁让我老头子是个穷人呢。”

    邹县尉的东西给了扈小七,那是对他大大的抬举,扈小七不敢不要。但是反过来扈小七的珠子邹县尉可就看不上眼了,他一个堂堂的朝廷命官,戴这么一串人骨珠子像什么话?再说这玩意儿都是从老坟里扒出来的,晦气特别重,万一给自己带来厄运了可怎么办?欲待不收,却又折了介阳子的面子。介阳子看除了他的犹豫,劝他道:“邹县尉不必忧虑。你是镇守一方平安的守护神,平时手里拿的是火签、传票,腰间挂的是佩刀,肩上扛的是水火棍,要说这城里阳气最足的,那也非你莫属。这东西戴在你身上刚柔相济,正是相得益彰啊。”邹县尉今天虽然也喝了不少酒,脸膛也变得红彤彤的,但脑子尚算清醒,他细一琢磨倒也是这么回事,就接下来戴在脖子上了。

    过了一会儿郝六见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便下令撤去酒席,并端上几碗茶水来。喝罢茶,邹执信便要和县里的捕快离开了,介阳子和小昌也要走,郝六便出言挽留。介阳子道:“我个糟老头子也办不成什么事,就别在这里浪费山寨酒肉了,哈哈!”郝六听他这么说,忙道:“那肯定是我们待客不周,您留下来吧,想吃什么就让他们去准备,准备不好我打烂他们的屁股!”邹执信发话了:“行啦郝六,老神仙要不是因为你,也不能受这场惊吓,能在你这吃喝一顿,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你们全山寨都跟着沾光。我得和老神仙一块走,再护送他们一程,免得再遇上你们这号人物。”郝六虽然在酒桌上和邹执信称兄道弟,但也知道自己其实见不得光,哪天邹执信一翻脸直接就可以将自己送进大牢,听他这么一说自然不敢强留,喏喏唯唯地由他们去了。
    (正文)

    从山寨里出来邹执信打发两个手下骑马先走,自己却下了马,牵着缰绳陪同介阳子慢悠悠地前行,小昌不便和他们并列,就故意落后了四五步,但他们说什么也都能听得清。只见邹执信走出了一段,冷风一吹脸上越发红了。他神情诡秘地向四下扫了两眼,确信除了小昌之外再无旁人,这才低声敛气,悄悄对介阳子说道:“老神仙,今天能再次碰到您也是机缘巧合,他们这些山贼就是欠收拾,我都告诉他们多少回了,要他们收敛着些,可他们就是不听,险些酿出大祸来!”介阳子道:“还是多亏邹县尉啊,要不是你今天只怕得多吃不少苦头。”邹执信道:“能有机会侍奉老神仙那是我的福分,老神仙太客气了。其实今早上我就不应该放老神仙走的,息县这样养人的好地方,多住几天就能多得点儿滋润。”介阳子笑了笑:“邹县尉说留我,莫不是有事相求?”邹执信一拍大腿:“我就说老神仙什么都知道,看看,果然一说就中!实话和您讲,我现在还真遇到点儿事,想请老神仙帮忙。”

    介阳子不露声色:“邹县尉但说无妨。不过你也得想清楚了,我就是一个乡野散人,很可能帮不上你的忙。”

    邹执信搓了搓手:“老神仙,是这样的,我在这个县尉的位置上也干了好几年了,最近想挪个窝儿,但又不想离家太远,您能不能帮我说句话?”

    介阳子道:“邹县尉,你为这事找我可就大错特错了。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能让你往上走一走的,肯定是上面的人,像县令、州府同知之类的,我又不在朝堂,能帮你说上什么话?”

    邹执信道:“实不相瞒,本县的县丞年纪大了,最近想要回家颐养天年,我就是想到他这个位置上。但这个位置一向是县令说了算,县令是外来的,我和县令只能说交情一般,但我打听到他最好祈禳,若您能动动腿脚给他去去灾殃,我这事就有望了。”
    (正文)

    介阳子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今天蒙县尉搭救一次,又让郝六爷请吃了一顿,没说的,你的忙我自然得帮。”

    邹执信大喜过望:“老神仙肯帮忙,那就最好不过。咱们现在回县里去,我这就着手安排。”但介阳子又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事我可以帮你,但成或不成我可说了不算。”邹执信信心满满:“这个自然,老神仙你只管去做,别的事我来安排。”

    就这样邹执信和介阳子、小昌又回了县里。邹执信将他们先安排在自己家,然后跑去县里寻找门路。他虽然是县令的直接下属,但没有人家的点头并不能直接前往县衙拜访。幸而邹家关系广门路多,他和县令信任的绍兴师爷关系不赖,托师爷一说,县令也答应让介阳子和小昌到县衙当中祈禳一番。介阳子听到消息,不顾天色已晚,拿着千机策和小昌就出了门。门口早有县令派来的衙役等候,他们驾着蒙有黑布的马车,直接将二人送到了县衙。县令十分好奇介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见到他时才发现他面如古树,肤似黑漆,偏又生得眉眼粗大,便像是南洋诸国之人,不由有些失望,介阳子却说道:“生带仙机,不入凡家之门。”县令一听这话,不由微微一怔,方知介阳子绝非普通的江湖术士,忙将他请入门中。

    介阳子在县衙中谈笑风生,先给县令指点了一番,县令见他言出必中,便又去将妻子儿女叫了出来,也请介阳子指点机要。最后县令深为折服,又请介阳子为他祈福,介阳子含笑应承。但见他手挥千机策,口中念念有词。千机策上光芒流转,满屋尽是潋滟红光。众人站在屋子正中,眼见每一个人身上都似被朝霞笼罩,耳听得空中传来若有若无的泠泠仙乐,仿佛如同做梦一般。片刻之后,介阳子缓缓收功,县令大为感激,忙请介阳子和小昌到内室奉茶。家仆端上一壶祁门红茶后,县令挥手将其斥退,屋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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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县令感慨地说道:“没想到在这偏僻小县之中居然还能遇见如此高人!当年读诗,看到‘青史几番春梦,红尘多少奇才’只以为是说笑,但今天偏偏叫学生遇上了,实乃三生有幸啊!”因为内心之中对介阳子十分敬重,他没有自称本县,而是用了谦称学生。介阳子笑道:“大人谬赞了。这世上有天赋的人原本极多,只是有人因条件所限没能尽展所长罢了。我是一个云游四海的野人,平生无拘无挂,所以有些时候能比常人多一分从容罢了。”

    县令见他言语谦逊,心头更喜,问道:“那您可有什么需要学生帮忙的?只要学生能办到,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介阳子摇摇头,但县令福至心灵,立刻就想起了邹执信:“哦?那难道是邹县尉的事?我看邹县尉年轻有为,倒也是块材料。”介阳子淡淡一笑:“虽然是邹县尉引我入府,但我并非为他而来。我知道你为官清正,但乱世将至,难容良善之人,须得及早谋身才是。但说到邹县尉,我也有一句话,大人明天只需看他脖子上挂的东西就明白了。”县令听他话中另有玄机,待要再问介阳子却只是摇头不语。外面这时响起了梆子,很显然已经到了人定时分,介阳子和小昌不便夜间赶路,当晚就在县衙休息。

    县令对介阳子的话特别上心,次日一早便吩咐从人将邹执信唤了进来。邹执信进门时风风火火,满脸都流露出兴奋之色,问县令找他何事。因为不是公堂相见,邹执信今天并未穿补服,县令看他穿着一件厚实皮袄,恰好将脖子捂得严严实实,便招呼道:“来来来,到这边坐。”邹执信不敢完全坐实,只小心地坐在椅子边上,讨好地问道:“大人这么早就传唤卑职,可是有什么要事?”县令敲着几案边缘:“事嘛,有这么几件。一是前天婉柔酒馆的事儿,女犯婉柔虽已到案,她男人却兀自在外逃窜。我已经命文书写了个呈文递到府衙去了,不过估计这捕盗的重任还得落在你身上。二是近日听说北面那几个乡有老百姓不太老实,好像有白莲教的妖人在那里蛊惑人心,你派几个人盯着些,如果有人不服直接给逮到大牢里。老佛爷一向甚为厌恶白莲教,要是真在咱这儿闹了事褫夺官服掉脑袋都有可能。”
    (正文)

    邹执信一一应承了,县令看着他忽然不经意地道:“这屋子里有点热吧?要不你把外衣脱了。”邹执信在屋里呆了一会儿,也确实觉得有些热了,便将皮袄脱了下来。这一脱立刻就显出了前胸戴的那一串骷髅珠子,邹执信这才想起回去之后忘记将珠子放回家里,但现在既然这样了他也不方便解释。县令看见那珠子,暗想介阳子果然说得没错,这珠子全县就山贼扈小七才有,现在戴在他脖子里必然是与山贼有所勾结,这个人是不能用了。不过他在宦海里久历沉浮,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说起捕盗的事儿来。邹执信见县令左绕右绕,始终不提任用自己当县丞的事,不由十分失望。县令这时开口说道:“你的功劳本县心里都有数,如有空缺本县定当向上官推荐。”得了这句话,邹执信心中一块大石头才落了地,高高兴兴地告辞了。

    待邹执信走后县令来见介阳子,介阳子见他开口欲说便伸手止住了他:“你想说什么我都清楚,就不必提了。此间事情已了,若是有缘自会再见。”县令知留他不住,特地叫来一个心腹仆人护送介阳子和小昌出城。

    介阳子做的这些事小昌都看在眼里,他终于弄明白了,祖师压根不是要将邹执信扶上县丞的位置,而是想将他从上面扒拉下来。介阳子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便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邹执信是官场的老油子,如今在你我二人身上又将市恩那一套用了出来。他知道给钱给物都无法打动我,就打起了歪主意想卖一次好。那郝六、扈小七都是他有意安排的,然后再假惺惺地前来搭救。唉,他还以为我看不穿哪。”小昌听罢他的话,对邹执信的一点好印象也荡然无存,他问介阳子:“祖师,那你为什么不好好收拾他一顿呢?”介阳子道:“世上如此之人并非一个两个,我纵使有心,又怎能让他们尽数改邪归正?世情难,难在人心,邹执信也非大奸大恶,只是一个妄想上爬的官迷罢了。我如此做,断了他在官途上的念想,对他也未必不是好事。”
    (正文)

    十二、拳社

    从息县出来以后,介阳子和小昌继续在中原游历,他们北上新郑过黄河之后转入山东境内。他们沿途发现,虽然已是数九寒天,但山东各地农民却都是热火朝天,经常能看到包着各色头巾、扎着绑腿、手持长棍或红缨枪的农民,细细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都加入了各种拳社。这些拳社有的是乡里自发组织的,也有外乡外村前来传播的。这些拳社组织严密,一般有专门的拳师负责社里的大小事务,这个人通常被叫做大师兄,另外大师兄还会找几个在村里说得起话的本地人充当副手。农忙时拳社会组织人手帮助入社的人家干农活,若是碰到了像冬天这样的农闲时节,就将大伙儿组织到一起练拳。
    小昌一开始还瞧着新鲜,后来见得多了也就不以为意。

    眼瞅着年关将近,这天介阳子和小昌到了鲁西的一个小镇上。这个镇子离大运河不远,漕运盛行的时候这里也是繁华之地,直到咸丰年间运河废止,南方的漕粮改由海运至北直隶、京师等地,鲁西沿河的临清等重镇一落千丈,这个小镇也不例外,没了漕运来往的客商少了很多,现在也只有本地人才会来镇上做些生意卖点东西。进了镇子之后,介阳子和小昌先买了两碗疙瘩汤填饱肚子,介阳子说自己要找个地方参悟玄机,让小昌自去镇里转转。小昌一向甚听祖师的话,也就答应着去了。

    因为这天并非大集的日子,镇上各处人都不是很多,小昌瞧着卖的东西也无非是家里用的器物和吃食之类,提不起多少兴致,便顺着大路一直走下去,不知不觉已走出了镇子,来到了外面的村庄上。忽听前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小昌心头一震,向前紧走了几步,拐过一个弯来却是一个打谷场,此时场中已挤得满满当当,正中有人在嚷嚷什么。因为人声嘈杂,小昌只听得片言只语,什么“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之类。小昌起了好奇之心,奋力从层层人群中向内挤去。他个子本来矮小,即使这两年蹿了不少依然只能到普通人上腹的位置,再加上他运起皇极生象术知道前面的虚实,所以灵活得像条游鱼,东一蹿西一跳很快便被他挤到了人群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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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眼看时,只见里面搭了个高约一尺的台子,台子上散落着几般兵器,一角还有个石锁,前面一溜儿站着三个精壮汉子,其中一人戴着蓝色巾帻,身穿土黄大褂,另外两人则都是鸭蛋青色的大褂,此刻那穿土黄大褂的汉子正说得唾沫横飞:“只要进了拳社,练上三个月,就能像我一样神通无敌……”

    小昌听到这儿,觉得这汉子大言炎炎,估计只是个吹牛的主儿,不料接下来他脱去大褂,露出一身壮硕的肌肉。旁边两个汉子一人拾起一杆大枪,口中呐喊一声,同时向着他扎来。那大枪刃口寒光闪闪,显然是上阵打仗用的真家伙。众乡民见中间站着的这位不闪不躲,齐齐惊呼一声。只见枪尖递到中途,那汉子沉腰坠马,嘴唇外鼓努出一口生气,“呔”地叫了一声,两杆大枪同时扎在他身上。不过当大枪从身上移开的时候,众人惊愕的发现,大枪只在身上扎出了两个白点,他拍拍身上的尘土,得意非凡地站了起来:“各位乡亲,大家请看,这大枪可都是实实在在的,这两位兄弟也都是膀臂上有几百斤力气的,就这么一下子,若是不会练没有根底的就得多两个透明窟窿,但我现在毫发无损,连皮都没破!”众人都微微点头,对此深表赞同。

    这汉子此时又端过来一碗清水,从扔在地上的大褂里摸出一张画满怪异朱砂符的黄纸,口中念道:“周行天下我不怕,我有铜手铁指甲,我有七杆八金钢,我有火龙照四方!”念毕手指一划,那符纸立刻熊熊燃烧起来。小昌在台下瞧得清楚,这一下用的是三垣腾炎术,三垣是中天星斗的统称,分为太微、紫微、天市,象征离火自天而降,这种术法出自陈抟老祖一支,属先天派的范畴,与皇极派有些渊源。三垣腾炎术练到深处,便可以像欧效孟那样隔空取火,但这汉子的本领低劣得多,小昌估计他最多也只有自己的一半水平,但就算是这等微末技艺,也大大出乎村民们的预计。

    转瞬符纸燃尽,燃剩的符灰落入碗中,这汉子用食指一划,碗中清水被分为两半,他端着碗向众人展示,其中一半仍是清水,另外一半却已被染成了灰白色。他绕着台子走了一圈后又回到中间,朗声道:“大家看清楚了,我现在就把这碗神水喝下去!”一仰脖儿,那碗水咕嘟嘟就进了肚。他仰天长啸一声,向东北吸了一口生气进腹,运上先天派的独传气功,就见他本就壮实的身体又凭空胖了一周,胳膊上、前胸上的肉都向外鼓出老高。
    (正文)

    另外两个汉子每人搬了一块石头,每块石头都足有坛口大小,是再坚硬不过的花岗石。他们将石头高举过顶,照准他额头就拍了下去。但听啪地一声,那石块在他脑袋上被磕成了两块,小昌眼尖,只见他额头上一道紫气一闪而过,暗想这家伙的硬气功也颇有火候,小昌因为身体太弱,这门本事介阳子却没教过他。紧接着另外一块石头也拍在他脑袋上,同样地这块石头也碎成数片,石头碎末从他头上簌簌而落,但他拍拍脑袋,看样子一点事儿都没有。小昌知道硬气功全凭一口气顶着,不过就是再厉害的气功他也会承受相当的力道,只是这汉子对此浑然不觉,那显然是符水的功劳了。

    在这穷乡僻壤的小村庄,自然没有像京师天桥那样热闹的把式场,平时来村里镇子上弄杂耍的,一般也都是使点儿巧的偏门,并非真有本领在身。比如刀刺活人,那刀看起来明光闪闪,实际上刀中装有机簧,一碰人体就立时压进去一块,看起来刀尖似乎在身上扎着,实际上人啥事没有。还有那尖枪锁喉,尖枪也是特制的,看着前面是个尖,实际上却是个小小的平面,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便可以承受这份力道。但今天这位大师兄的表演显然都是硬碰硬的真来,毫无讨巧之处,所以他这一练完,下面的彩声就像闷雷一样响了起来,而且经久不息。

    那两个汉子此时也拿着大枪对练起来,两个人你进我退,枪花舞得虎虎生风,仿佛两条戏水的蛟龙。但二人的枪术虽然也很精妙,但比起大师兄来就差得太远了,不过练完之后也有不少人喝彩。两个汉子气喘吁吁地放下大枪,一左一右地站在了大师兄旁边。大师兄这时又开了腔:“乡亲们,进拳社不收分文,三个月就能大成。即便现在听我指点两招,普通人也能力气大增受用无穷。若是遇到小病小灾,练了拳之后就百病皆消,就是那些游行在外的灾星野鬼,一看你身上的阳气旺了,连你的边都不敢靠。怎么样,有谁想上台来试试?”
    (正文)

    台下众人相互看了看,一个白净面皮的后生犹犹豫豫地挨上了台。瞧他这副模样,演戏台上的小生都不用化妆,但若说到力气,那便毫无能为了,古人说的手无缚鸡之力大概指的就是这种人。他很不自在地杵在那里,迟迟疑疑地开口问道:“像我这样的,能练拳吗?”大师兄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差点儿没把他拍趴了,但大师兄却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别看你身子弱,但只要练下去就一定能成!”他指了指台子一角的石锁:“一会儿叫你把那石锁举起来!”他说着倨傲地向台下看了看:“大家不信的话可以上来看看,这石锁是不是真的?”真有好事者主动上台去抬那石锁,发现这石锁确实分量极足,就是国朝考武举时用的那种式样的,像这个文弱青年他怎么能举得起来?他们都不相信地摇着头,对此抱有极大怀疑。

    大师兄又从大褂里拿出一张符纸,和刚才一样化成了灰叫那文弱后生服下。这大师兄大脸盘紫不溜丢的,方才喝下去也看不出什么,后生本就白净,喝完了脸色就由白转红,脖子上一根根青筋可都鼓出来了,像是一条条在泥土中涌动的蚯蚓。大师兄对他说道:“我说一句咒语,你跟着念上一句!”接着便教他“奉天威灵,折冲宇宙,我有神术,力大无穷”,然后让他大踏步迈到石锁边上,双腿分开略比肩宽,后腰下挫成马步,八字掌向外推了三次,缓缓低下腰来抓牢石锁。但听大师兄喝道:“起!”伴着这声大叫,后生两臂仿佛生出了无穷力气,那个两人抬着都费劲的石锁在地上晃了两晃,竟然被他缓缓抬离了地面,他将石锁举过了膝盖又举过了腰,最后大喝一声,将石锁高高举过头顶。

    台下离得近的村民都看到,后生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此时充满了血丝,两眼都变成了兔子似的赤红色,显然他将吃奶的劲头都使了出来。不过他却并未显得十分吃力,脸上反倒带着邪魅般的兴奋。他傲然俯视台下众人,良久才将石锁掷向地面。但听咚地一声大响,石锁将木台子都砸出个大洞,直接陷进地里去了。大师兄趁机说道:“大家也都看到了,这位兄弟十分瘦弱,但只要我稍加点拨,他就能将几百斤的石锁举起来!还有哪位想上台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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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台下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挤了上来,他一直弓着脊背,说起话来嗓子嘶哑,中气颇有不足:“那像我这样的你有办法吗?”大师兄一指旁边的汉子:“大宾,给老乡试试咱们的天王归元丹!”那个叫大宾的汉子有些犹豫:“大师兄,咱们的天王归元丹可没几颗了,是不是——”大师兄斩钉截铁地说:“没事,大不了咱们回头再炼,现在给老人家去了病根,让他强身健体要紧!”他有意说得非常大声,好让台下的人都听到。大宾应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木匣,打开来里面却是一排黄澄澄的药丸。小昌跟随祖师修习,对药理也颇感兴趣,像《太平惠民和剂局方》、《脾胃论》、《医林改错》等书籍也都粗略翻过,但却从来没听过这样一个古怪的药名,而看这药丸大小略有差别,分明是自己调配的。小昌心下狐疑,暗想且看他如何治病再说。

    大宾从匣中取出一颗药丸,纳入那老汉口中,倒了一碗清水让他服下,然后双手各成八字掌,甩了两甩之后,就在他背上的足太阳膀胱经上反复推拿。小昌看到他的手法暗暗吃惊,原来先贤提出十二经十五络,皆是以顺为常,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经脉都有固定的循行次序,像足太阳膀胱经就是起于目内眦的睛明穴,然后过巅顶而至项背,再通于腿足,这个顺序是正常走行的,轻易混乱不得,若是用外力强行逆运,虽然病症一时有所改善,久后却必有损伤。小昌见大宾如此做,分明是想结合药力让这老汉暂时恢复健康,但如此一来元气虚耗,这老汉后头的日子可就难捱了,不是肢体萎残,就是神涣气散。祖师平日里教导小昌万事由心,不可擅行逆势之举。小昌对此一向牢记,此时见大宾这样做再也忍耐不住,叫了一声:“且慢!”

    大宾没有料到台下有人会来打断他,一时错愕手上倒也停了,抬眼看时却见一个身高四尺的孩童奋力向台子挤来。这孩子生得银盘一样的圆脸,两只乌漆漆的大眼十分有神,脑后垂着一条细长的辫子。他穿着豆绿色的棉袄,枣红色的裤子,瞧来十分喜人。虽然衣裤都很笨重,但他身体却十分灵活,接连几次从人缝中钻了过去,哧溜一声便到了台上。
    (正文)

    大宾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小昌几眼,问道:“你个小小孩童,哪里懂得许多?我这是为老人家治病,乃是诚心诚意的善举,你为何要阻止我?”小昌见他兀自强辩,生恐台下的乡民受了他的蛊惑,急急说道:“坎离水火,心肾相交,《参同契》已有明言。若是强行违逆,卫气营血依次受伤,这人还活得成吗?”

    大宾没想到小昌出口成章,上来便用高深的《周易参同契》来诘问他,他连字都不认得几个,只是听大师兄怎么吩咐便怎么做,哪里能够反驳?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说得不对,我这样才是为老人家好。”小昌听他想要蒙混过关,哪里给他机会,他朝四下的乡亲团团作了个揖:“各位乡亲,我是个云游四方的闲人,刚才这位大哥逆行用药施功,虽然短时之内能让这位老丈精神健旺,但过不得三个月,他便会旧疾发作,且会比以前更为严重,甚至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病症。真要到了那时,可就神仙难救了。”乡民们看小昌衣着光鲜,说起话来清清脆脆,便同炒豆相似,但又没一个字儿含混带过,无不啧啧称奇。他们交头接耳地议论起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是否有人认得。到后来大伙儿发现,他说话时尾音带点儿豫东腔调,应该是开封、归德一带的人,难怪之前谁也没见过。不过尽管他言之凿凿,乡民们出于对大师兄的好感和信任,还是宁愿相信大师兄这一方。

    小昌眼见众人脸上露出犹疑的神色,继续说道:“大伙儿如果不信,那就让他把那药丸吃下去,我来给他用八字掌推血过宫,看看他情况如何!”大宾一听他这么说,脸色吓得煞白,叫道:“你个小东西胡说八道,万一使坏可怎么办?”说到口齿伶俐,小昌可比他强得多了:“那你给老人家使坏,你咋就不说怎么办了呢?你就是仗着自己有些本事,便在这里胡作非为,骗取乡亲的信任!”大宾手指着他,口中讷讷说不出话来。

    小昌大占上风,待要再数落他几句,逼他承认自己的行径,却见大宾一跺脚,口中呐喊一声,抡起醋钵大的拳头就向自己打来,显见这家伙嘴巴说不过就恼羞成怒,妄想将自己打倒。小昌一闪身,脚下踏着禹步飘出数尺,转眼移到另外一个汉子的身后。大宾眼前一花已不见了小昌,但他收势不住,拳头径直砸向同伴,那个大师兄之前一直冷眼旁观,眼见得两个同伴就要出丑,他足尖在台上一点,仿佛一只大鸟般腾空起身,轻飘飘地便来到大宾身前,抓住大宾的拳头向旁一带,虽然这一招势大力沉,但被他这一带却消了力道,没有打中同伴。
    (正文)

    大宾气得哇哇大叫,红着眼睛又要找小昌算账,那大师兄却一伸手将他拉住了。他早已看出来小昌比大宾高明了不知多少,因此开口问话竟也有几分客气:“阁下禹步高明,佩服,佩服!不知阁下所出何门?与我等又有何渊源?为何一再大放厥词,阻拦我等造福百姓?”祖师向来不准小昌透露师承,就是师汲也不让小昌随意拿名号示人,所以小昌说道:“师传自然是有的,只是不便透露,刚才见这位大哥给老人推拿点揉,只怕有些差池,一时没忍住就上来了。”那大师兄听他不肯说明师父是谁,心下颇有几分不悦,但还是忍着气说道:“阁下虽然年纪幼小,但一望可知是名师之徒,至于出面阻挡我等,想来这其中有些误会、我和这两位师弟都是先天派归藏宗孙老师门下,我叫帅玉虎,这两位师弟叫冉大宾、阚大智。我等到此传练拳术,一不为名二不为利,只求能以所学造福苍生。阁下所学想必与我等有些不同,刚才应该看走眼了吧。”

    小昌倒是听祖师提起过先天派,陈抟之后数十传至明末,先天派有多位高人参与反清复明,他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当真是“揶揄一息尚图存,吞炭吞毡可共论”,更有人加入秘密宗社,行刺满清大官,结果遭到残酷镇压,派中高手多有罹难的,至此先天派渐行式微,比之灵境派、两忘派等大派已不可同日而语。至于帅玉虎所说的归藏宗,别看名字古奥,好像是商朝所宗的卦名一般,但其实只是同治年间才分出来的一个小小分支,介阳子说他们的宗主名叫孙我雄,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术有余而德不足,不是成大器的人物。小昌因为听了这话,对帅玉虎也有些不大放在心上,他少年人心性,又当着台下好几百人的面,哪肯承认是自己看走了眼?振振有词地回答道:“经络腧穴从来都是顺着血气而行,否则井、荥、输、经、合怎么不颠倒过来,从另一边数起呢?我自然没有看错,反倒是你应该好好想想,如此做法真的能救人吗?”

    帅玉虎听他如此说法,面上显露出几分狰狞,但转瞬他又换上了从容的神色;“阁下如此说法,那就有些过分了。既然你说我先天派使得不对,那咱们就当着众乡亲的面比试比试,谁要是输了就从这里出去,不得再行干涉!”小昌听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好胜心也被激起来了,他痛快地答应了:“好,谁输了谁就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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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帅玉虎紫微微的脸膛一阴,手指微微颤动,显然已经肝火大动。他向旁边一招手,冉大宾端上来一个小泥盆。这个小泥盆只比巴掌大一点儿,看起来毫不起眼。帅玉虎朝空中虚抓了一把,向盆中一洒,盆中便多了一捧黑油油的泥土。帅玉虎左手捏了个河魁诀,一指盆中的泥土,泥土上便洒下一层薄薄的水雾,不一时将泥土淋得透湿。阚大智这时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一段枯草,帅玉虎一手端住泥盆,一手接过枯草,朝着东方猛吸一口生气,对着枯草喷了下去。那枯草渐渐返青变绿,不一时竟幻化成了一株小小的幼苗。小昌微微一凛,暗想这家伙还是有些门道的,自己万万不可大意。

    帅玉虎将幼苗扦插在了泥土之中,幼苗很快便抽芽换叶,在泥盆中生机勃勃地长了起来。别看外面正是数九隆冬,可幼苗似乎全然不受严寒的影响,眨眼之间已蹿到一尺来高,众人这才发现泥盆中所长的原是一棵地瓜苗。地瓜在农民常种的作物之中最为特殊,它是发了青苗之后扦插成活的,不需要播种,但产量又极高,所以每逢灾荒之年,地瓜几乎就是救命粮的代称。台下众人对此再熟悉不过,他们目不转瞬地看着这棵地瓜苗一点点地长大,在空中颤颤地伸展枝叶,只过了片刻,那枝叶已经长得极为肥壮。就听帅玉虎鼻孔里轻哼一声,将地瓜苗从泥盆里拔了出来,下面却结了一个比鸡蛋略大的小地瓜,粉灵灵的甚为喜人。帅玉虎将地瓜向前一递:“你若是真有本事,就将这地瓜吃下去!”

    小昌看到后来,早发现他这地瓜乃是鬼赁之物,这里说的鬼并不是真指虚无缥缈的鬼,而是形容地瓜看着有形,实则无质,地瓜的生长仿佛历历在目,实际上是他用移花接木的手法从别处借来的。这种鬼赁之物服食之后大为伤身,比不得法的五石散危害更大,甚至可以破去道基。但小昌早已想好破解之法,他将地瓜接到左手里,右手食中二指微微分开,在两眉正中的天目穴上推了几下,将其完全打开,对着这地瓜照了几照,地瓜就从鲜嫩的状态慢慢干瘪下来,随风化成了仅有花生豆大小。小昌更不犹豫,将其直接抛入口中,在唇齿间卖力咬嚼。他眼里瞅着帅玉虎,像是有意气他似的,将地瓜咬得吧唧作响。
    (正文)

    帅玉虎初时见他将地瓜扔进口中,还暗想你小子真是不知死活,这一下便叫你呕吐不止当场出丑,不料他越看越是惊讶,面前这毛孩子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将鬼赁之物的腐毒转到了营卫之外,毒物入体并不能耗损诸经,直接就从他耳、鼻、口诸窍之中泄了出去。自然而然地,小昌毫发无损,帅玉虎不由有些泄气。但转瞬他又想到,说不定这小子出的题目我也能破解,到时再与他论个短长。

    小昌慢慢地将地瓜嚼碎,最后和着一口唾沫费力地咽下肚去,而后挑衅地看了帅玉虎一眼,然后他开口了:“你的法术我已经了然于心,接下来也叫你见识一下我的本领。”他从地上捡起一杆大枪,拖着它来到台子正中,用枪尖在地上画出几道弧线。帅玉虎伸长脖子一瞅,却见这是个后天八卦样式,暗道这种小孩子的把戏,还能难得住我?

    哪知小昌接着又在里面添了几笔,洛书九宫之中陡生变化,每一宫都绝非平面的图形,而变成了一个立体样式,地上的图形只不过是从正面看到的样子,这种变化却是复杂得多!世上只要学过文王八卦的,都知道洛书九宫乃是一个天衡之数,无论横、纵、斜之数相加均为十五,顺转去看,能发现四组生成之数:巽四离九、坤二兑七、乾六坎一、艮八震三。而国朝大学士李光地还发现,洛书九宫乃是勾股弦数的另外一种描述,按照以阳为顺的方向,即可推知震三巽四中五为勾股弦;离九坤十二中十五为勾股弦;兑廿七乾卅六中四五位勾股弦……以此类推下去,可至无穷。但若换算成立方形式,既要满足天衡之数,又要在上下左右前后各个方向上布满勾股弦数,其复杂深奥程度自然不必多言。帅玉虎越看越是皱眉,待要出口认输着实有些不甘,欲待上前又着实没有把握。而他那两个帮手水平远不如他,只是傻愣愣地站在旁边看着,完全搞不清小昌究竟在做什么。
    (正文)

    小昌将阵势布完,扔掉手中的大枪,冲帅玉虎一躬身:“请!”眼见台下众多乡亲都在翘首瞩目,帅玉虎一咬牙,还是移步走进阵中。他在旁边观看时尚且分不清阵法的东西南北,一到阵里立时就陷入了诸数的重重变化之中。而且更糟糕的是,此前他认为这阵法是固定的,进来之后才察觉这里的所有数都在变化之中!为了能在地上走出相应的次序,他不得不依着阵势的排列,忽而蹿高,忽而伏低,忽而仰面直卧,忽而又鲤鱼打挺。台下的众多乡民因为位置所限,根本看不到阵势的情况,计算有人站在高处瞅到了,也完全弄不明白其中精义。大家只看到这位大师兄如猴子一般在方寸之地团团打转,可就是没有办法出来,不免有些人窃窃私语,相互询问这大师兄究竟在干什么,但直到此时,不明实情的老百姓们还认为,帅玉虎闯出阵势不过须臾之间的事儿,用不着担心着急。

    而帅玉虎在其中则是叫苦不迭。小昌在外面催动阵势,阵中变化越来越快,帅玉虎虽然已经将全身解数都使了出来,可兀自还跟不上诸数变化。猛然间他看到正前方换成了离之坤,这是后天数的九二,初爻三爻动,那么下一数应该是一三,也就是坎之震,可坎之震刚才已经移到脚底了,难道自己推算进了死胡同?正在犹疑不定,脚下却踏错了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前额砰地一下撞了个成色十足,他眼前顿时金星乱冒,耳旁也像是有人端着钟磬狠击了一下,嗡地一声大响。他咬牙瞪眼地挣扎着起来,却发现面前之数早已变化,从离之坤变成了兑之艮,这却是三爻全变,还没等他计算出其中变化,脑袋向前一磕,却已进到了这一宫位,偏巧身体还在原地不动,这一下全身失衡,又是重重一跤跌在了地上。就这样他连续七次起身都摔倒当场,台下的乡民们都瞧得莫名其妙,暗想这大师兄是怎么了,居然还连连跌跟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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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小昌眼见得他跌得鼻青脸肿,额头上出了老大两个红包,心下也有些不忍,便停了阵中变化。这一下帅玉虎瞧清楚了,他在心下计算明白,朝后连退了数步,从阵中撤了出来,不过脑袋也耷拉了,脸也羞愤得通红。这个举动已明白无误地表示,他压根无力去破小昌布下的阵法,只能原路退回。还没等小昌开口,他先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咬牙切齿地说道:“今天我一时不察,着了你的道儿,你在这儿等着,我非把场子找回来不可!”他一边说一边冲冉大宾和阚大智招手,三个人也没和台下的乡民们打招呼,灰头土脸地下了台子挤出人丛匆匆走了。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都说没想到这大师兄原来是个花架子,幸亏没跟着他进拳社,以后跟个明白人学不比他强得多!还有人夸耀小昌:“真没想到这个小孩子如此厉害,看来他也不是凡人,说不定是天上星宿下凡呢!”

    小昌耳听得乡民们夸奖自己,脸上却无半点自矜的神色。刚才那老汉服下药丸后就坐在台子一角无人搭理,若不赶紧施术他怕是有些难熬。他走到台子边上,扶起老汉轻轻按在他背后的陶道、大椎几处穴道上,然后用指节轻轻敲叩,助他血脉通行。片刻之后那老汉觉得身体通泰,比刚才舒服多了,站起身来颤颤地对小昌道:“孩子,今天可多亏你了,我这就回家拿钱来酬谢你。”小昌忙道:“老丈您可别这样说,这就是我赶上了,顺手就能做的事,您也别总挂在心里。不过您这身体得精心调理,一时半会儿不能干重活。”那老汉点点头:“嗯,都听你的,你和刚才这几个人的确不一样,是真心为了我老头子好,我这就告诉村里的人,让他们都别信那几个人的。”小昌点了点头,他觉得祖师这会儿应该也练完功了,便准备回镇子里看看。那老汉还想要挽留他去家里吃饭,小昌婉言谢绝了。
    (正文)

    十三、教案

    小昌一走,台下的村民也就没了可看的热闹,大家也不入拳社,摇着头各自散去了。小昌今天独立办成了这样的大事,内心也是欢欣无比,情不自禁地还哼起了小调。眼瞅着离镇子不过半里多地,忽听背后传来一声大喊:“小子,给我站住!”

    小昌扭头一看,见喊话的是那个冉大宾,帅玉虎、阚大智也脸色铁青地跟在后面,他们身边还有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头,这老头顶心的头发都脱落殆尽,四外的银发却生得茂盛无比,看起来便像是刚刚收割过的韭菜地。银白的须眉之间是颇具戾气的细长狼眼和弯曲的鹰钩鼻子,从面相上看这不是一个易与之辈。他手里拎着一个八棱木框,估计是施术用的法器。

    小昌看他们这架势,猜测这个老头便是归藏宗宗主孙我雄,他们这么追赶自己,肯定是兴师问罪来了。但他自认为今天的事襟怀坦荡,并无一丝一毫的不妥,何况帅玉虎从阵中侥幸脱逃还是他有意网开一面,否则这家伙现在还在阵里翻跟头呢。他也不怕这几个人,闻声立住了脚:“找我何干?”冉大宾怒道:“你坏了我们的好事,先下便要你血债血偿!”小昌道:“你作恶害人,如何可以说是好事?刚才我只不过略作惩戒,若是再不识趣,我可就不客气了!”冉大宾口齿不灵,一急之下竟然口吃起来:“你、你个小兔崽子,你还要上、上天!”还没等他骂完,小昌又反驳道:“你这话大错特错!首先,我不小,和你辈分相比,我高着好几辈呢。其次,我不属兔,也不姓兔,兔崽子的名号,还是你留着自己享用吧。还有,要说上天,你们这位大师兄刚才不就上天了吗?”

    帅玉虎涵养再好,此时被揭了短,也不自禁地变了脸色。孙我雄之前一直默然不语,此时忽然开口道:“你个小娃儿毛还没出齐,竟然如此猖狂。玉虎,你代为师去教训教训他!”
    (正文)

    帅玉虎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应了一声:“是!”纵身便向小昌扑了过来。小昌看他脚下的步法使的是天罡步,比冉大宾要高明一些,但自己的禹步也足可应付,当下不慌不忙地退了半步,而后以寺门嫡传的皇极生象术护住全身,留神盯着帅玉虎的动向。帅玉虎因为有师父在后头坐镇,出招时毫无顾忌,将自己擅长的玄机变化一股脑地都使了出来,一会儿是河魁夺魄,一会儿又是旱魃肆虐,看那架势不将小昌击成重伤他是决不罢休的。虽然他的法术狠辣凶残,但小昌发现其中霸道有余而内蕴不足,道基本身就有些亏欠,即使是很厉害的招数到了他手中也要差上些意思。

    小昌使用皇极生象术的类象变化,一变四,四变十六,十六再变六十四,凡是帅玉虎使出来的变化他总能找到克制之法。帅玉虎固然年龄比小昌长,力气比小昌大,修行年头也比小昌多,甚至还会开山裂石的硬气功,但术法讲究的是背孤击虚,一女可敌十夫,术法深的人自能勇猛精进一往无前。小昌的皇极生象术是介阳子的嫡传,比先天派归藏宗零碎不全的法术自然厉害得多,双方见招拆招,才不过二十回合,帅玉虎眼、手、意已不能合在一处,出手时往往落后于心,几次险险被小昌击中。

    孙我雄越看脸色越是阴沉,终于他忍不住叫了出来:“玉虎,使百鸟归巢,破他的艮宫天玺!”帅玉虎本来已被小昌耍得晕头转向,忽听师父指点,精神登时大振,左手向外一探,手心生出螭虎、蟠蛇、蒲牢、潜麟四印,这四印分布于他左手除小指外的四指之上,四印相互激荡,便有飞鸟跌穴之功,所谓百鸟归巢,不一定是实指,但数量众多是一定的。帅玉虎这一招,正对小昌的左肩。孙我雄说的天玺,乃是肩井诸路穴道的代称。若是被这一式拍上,小昌怕是要当场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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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幸好小昌一向为人谨慎,出手攻敌时留有三分余地,一见帅玉虎不管不顾地猛扑过来,且四印配合得妙到巅毫,毫无破绽可寻,他立时使出禹步,斜斜逸出数步,双手如封似闭,也比出夔牛、灵犀、狴犴、狻猊四印,分别与帅玉虎这四印相对。两人各运能为,但听砰地一声巨响,八印在空中相互对撞各自消散,小昌向后倒翻出一个跟头站定,帅玉虎踉跄着后退七八步,土黄色大褂上有一个清晰的火燎印迹,隐隐现出是一头独角怪牛的形状,那是他的螭虎印不敌小昌的夔牛印而留下的。帅玉虎浑身上下气血翻涌,连带着泥丸宫都一鼓一鼓的,显然他的道基经此一式已然受到震动,若是再斗下去他很可能术法尽废,正在他狼狈不堪的时候忽觉后心传来一股暖意,全身上下气血翻涌渐渐不那么厉害了。他知这是师父用上乘本领替自己平复气血,不由又是感动又是惭愧。

    小昌虽然赢了这一式,但一震之下也是气息不稳,他略略调整了片刻方才有些好转,因此尽管帅玉虎大败输亏,他并没有跟上去连环进击。这当口孙我雄发话了:“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两把刷子,我来领教你的高招!”他说着将那八棱木框向前平举,摆了一个灵蛇吐信的架势。原来他作为一派宗主,尽管只是籍籍无名的小宗别支,但对付小昌这样一个孩子传扬出去也不大好听,因此一开始他才叫帅玉虎上前去与小昌对敌。哪知帅玉虎实在太过稀松,即使得到他的指点仍非小昌对手,孙我雄无奈只得出头,但他自恃身份,究竟不愿先行动手,因此才喊了一嗓子等待小昌进招。

    小昌听他说这话,眼珠骨碌碌一转,突然叫声“失陪”,撒腿向镇子里跑去。这是他估量出孙我雄的能为,觉得没什么把握才走为上策,想着逃离此地再说。孙我雄本在全神戒备,还以为小昌要出什么怪招,却见这小子拔步便溜,跟山上的小野兔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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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27 23:51:28  更:2021-07-28 00: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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