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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科幻悬疑现代武侠小说《六感:远古宇宙的阴谋》编辑重发版本[第2页] |
作者:东德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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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弯刀长剑手枪 姜铁的枪口指着高功和炼师,在两个人之间微微摆动,不敢有一丝一毫地松懈。 高功和炼师各自默默地把毒刺和教师从地上扶起来。两个人还昏厥着,脸色惨白,呼吸微弱。 毒刺的半边身子已经浸满了血迹,炼师把他搭起来,横躺在自己怀中。 毒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孱弱地说了一声:“你……是我爹吗?” 炼师淡淡地苦笑了一下,缓缓地摇了摇头。 毒刺慢慢地闭上眼睛,细声细气地说道:“我真的很想杀了你,但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力气……” 炼师没有说话,把他慢慢地放在自己之前坐过的那张躺椅上。 毒刺懒散地倒在躺椅上,头一歪,似乎沉沉睡去,只是眼角有一滴泪水潸然滚落。 炼师装作没有看见。 高功拖着沉重的步履走到老七身边,把他搀扶起来,放到另外一张椅子上。 老七闷声咳嗽,声声泣血。他按住胸口,强忍着抬起头,怨毒地看着所有人。 姜铁试探着向前移动了几步,说道:“这孩子的伤势很重吧?得上医院。” 他指的是毒刺。 炼师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他不是孩子!” 高功接口说道:“我们不能去医院。” 姜铁说:“那怎么办?作为一名警察,我不能看着一个人白白死在我眼前。” 炼师说:“你放心,他死不了……我的剑法,我有分寸。” 老七痛苦地咳嗽了两声,嘶哑着说:“这事儿错不了,他是触觉者,手下绝对有准头。” “但是流了这么多血?”姜铁有点疑问。 “一个发育正常的女性,几乎每个月都要流出这么多出血量,你见过有哪个女人因此而死的?”炼师反驳。 姜铁说:“嗯,你还真是博学多才!” 炼师和高功互相默默的看了一眼。 高功说道:“接下来,怎么办?” 姜铁用枪口点了两下,问:“还有几个人呢?去哪儿了?” 高功和炼师都没有说话。 姜铁把眼神转向老七,老七会意地向屋里瞟了一眼。 姜铁警觉地握紧了手枪,指向房门,大声说:“里面的人听着,一个一个走出来……” 屋子里没有一点儿声音反应。 姜铁有些紧张起来,把枪口对准了房门,又重复喊了一遍。 屋子里还没有反应。 这一下,连高功和炼师都感到惶惑了。 红颜在屋子里,老梅在屋子里,闻道士也在屋子里,怎么会没有任何反应? 炼师近似于乞求地向姜铁看了一眼,低声说道:“让我进去看看……” 高功也跟着说:“我也去。” 姜铁从他们的情绪感觉到异样的惶恐,他沉思了一下,用枪口一指。 炼师和高功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并肩慢慢走向门口,姜铁跟在他们身后不远的距离,亦步亦趋。 三个人前后进了屋门,堂屋里空荡荡的,是有几张食客就餐的桌椅,没有任何别的迹象。 炼师指了指左边,那是另外一间客房。就是他曾经指给红颜和闻道士的房间。 不出意外的话,闻道士和红颜应该在这间房里,而老梅应该在另外一间卧室里睡觉。 三个人还是前后错落,蹑手蹑脚地走近。 炼师走在最前面,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室内还有灯光。 炼师慢慢地伸手,无声无息地拉开了房门。 然后,他看见了一件绝对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身后的高功和姜铁也几乎同时看到了这骇人的一幕。 姜铁本能地把手枪指向室内,厉声喝道:“不许动!” 一张本来被靠墙摆着的长条沙发被拉倒了房间中央。 红颜,闻道士和老梅三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把沙发塞得满满的。 三个人都被绳子密密麻麻地捆绑着,嘴里都塞着毛巾。 闻道士的神色还很镇定,老梅则是一副懵懂地毫无所知的样子。 而红颜,已经慌乱了。 一个赤裸着上身,皮肤惨白皴裂,面目阴郁狰狞的男人站在沙发之后,用一把造型诡异的短刀压在红颜的脖子上。 这把刀,前凸后翘,丰满的好像妙龄女郎的胸膛,流畅的弧线型锋刃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姜铁倒吸一口凉气:“曹山!怎么会是你?” 炼师和高功都没有说话,死死地盯着曹山。 曹山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猩红色的犬牙交错。 “这把刀,就是传说中最具杀伤力的廓尔喀武士弯刀,俗称‘狗腿刀’……” 他把刀在红颜的脖子上反转了一下,刀刃压在红颜苍白娇嫩的皮肤上,已经隐隐现出血痕。 红颜无法出声,眼神中露出无比恐惧、哀求的神色。 “这把刀,是师父你收我为徒的那一年,送给我的见面礼。” 曹山声音凄厉,却有些伤感地说:“我第一次动刀,就是用这把刀挖出了几个人的眼珠儿,您还记得吗?师父?” 曹山死死地盯住炼师的脸。 “曹山,你到底要干嘛?”炼师沉声应付着,向前慢慢地磨蹭出一步。 “别动!”曹山喝住了他:“再往前走,我就先抹了她的脖子!” 红颜的表情顿时被吓得魂魄不齐。 高功已经做出了进攻的架势,但是炼师在前面挡住了他的进攻方向。 炼师停住了脚步,却冷笑一声:“就算你要威胁我,也不该用这个女人,他不是我的女人,对我来说毫无价值!” 曹山摇了摇头:“对你来说,没有价值,可是对他有价值……” 曹山向炼师身后的高功努了努嘴:“要是因为你不听话而杀了这个女人,那他就会跟你拼命,我就可以毫不费力地看你们自相残杀了。” 姜铁冷笑:“嗯!投鼠忌器,攻人之所必救,无论怎么看,都是好战略!” 曹山居然很客气地向姜铁点点头:“承蒙过奖,警察同志。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 姜铁有点意外:“你知道我在找你?” “当然……”曹山微笑着说:“在我爸爸守灵的时候,你带着警察去我家,我见过你。” 姜铁忽然感到有点微微眩晕:“那时候,你就在曹家家里吗?” “我当然就在家里。”曹山说:“我的父亲的葬礼,我必须在家,我是他的儿子。” “那你躲在哪里?”姜铁强忍住心中的悸动。 阴差阳错! 这是个多么荒诞,讽刺的故事。 “昨天早上,家里人很多,亲戚宾客,包括你们警察,都在大房间里说事儿……”曹山平淡地回忆:“小卧室里只有我小侄子一个人在玩儿,我当时就在那间小卧室里,陪我小侄子。” 慢慢地说着,他竟然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 “虽然我哥哥对我不好,但是我却非常喜欢我的小侄子,那天是我离家多年以后,第一次见到他,他很可爱。” 姜铁灵机一动:“这么说,那时候你就见到了周记者和小安?” “没错!”曹山说道:“就在那个小卧室里,我看见了那位周记者和小安姑娘,而且,那时候我才知道,小安也是一个六感者。” 小安抱起破破猛烈亲吻的时候,曹山就躲在旁边的床下,冷酷地注视着。 “你就是那个时候决定绑架小安的?”姜铁追问:“为什么?”。 “我本来想详细告诉你的,但是你知道的太多了,就不好了。”曹山惋惜地笑笑:“一个人不应该太贪心,不要妄想太多自己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你明白吗?”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姜铁嘲笑似的反问:“是不是有人要杀你灭口?” 曹山没有回答姜铁,却把手上的刀用力压了下去。 红颜的脖子上已经有一丝血迹蜿蜒流淌。 “现在我命令你们两个……”他盯着炼师和高功:“把这个警察干掉!” 姜铁冷冷地说:“这样没用,我有枪!” “你开一枪,最多打死一个。”曹山嘲讽似的说:“但是开枪打死一个的同时,另外一个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他向高功和炼师看了看:“他们俩都是这个时代里少见的真正的武功高手,我说的话,你千万要相信!” 姜铁立刻倒退了一步,尽量和前面的人拉开一点距离,把枪口调整好角度。 “那你凭什么就这么自信,他们一定会听你的话?”姜铁质问。 “因为如果他们干掉你,我就把这两个女人都放了。”曹山平静地说:“如果他们不听话,我就把两个女人都斩首而死。” 炼师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慢慢抬手,缓缓地再次拔出长剑。 “最后一个问题!”姜铁忽然说道:“就算再我马上要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小安在哪里?” 曹山嘿嘿地冷笑:“你死了,我就告诉你!” 炼师沉重而缓慢地举起长剑,转身指向姜铁:“今日之事,我很抱歉……”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姜铁试图说服:“但是能看出来,就算你们杀了我,他接下来还会要挟你们俩自相残杀的!” “抱歉,没办法!”炼师悲凉地说:“我不能看着我的女人死在我眼前,我现在只希望我和老大之中有一个人能杀了你,然后他能够言而有信放了她们。” 姜铁把枪口对准了他:“抱歉,那我只有开枪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扣动了扳机。一声凄厉呼啸,一颗子弹爆射出枪膛。 与此同时,一道剑光惊起,幻化如漫天花雨,飘渺如天外飞仙。 凌晨还没到来。 马路上行人稀少,只有零星的夜班出租车还在贼心不死地寻找着夜不归宿的散客。 周本平搞错了一件事,这个时间,拉客的三轮车根本还没有上路呢。 他拉着山东大哥在街上逡巡了好久,有几辆出租车停下来示意询问。但是周本平摸了摸身上,钱包,电话都被收走了。 山东大哥身也身无分文。 好在不久以后,路上出现了一辆进城买菜的农用车,拉了一车新鲜的瓜菜。 山东大哥奋不顾身拦下了卖菜车,跟车老板哀求了一阵子,车老板勉为其难地载上这俩人,一路头上冒烟,脚下喷火,屁颠屁颠地来到了城北。 俩人下了农用车,又钻了几条胡同,终于来到了北河小区。 山东大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咋?咱们这算是安全了吧?” 周本平已经折腾得筋疲力尽,还得强打精神:“不好说啊,咱们还得抓紧时间,先到我那朋友家里安顿一下,再去找人帮忙。” 周本平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的住处是不能回去的。目前来说,只有闻道士这个地方暂时算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周本平拉扯着山东大哥,鬼鬼祟祟的走进小区。 天色已经渐渐透亮,小区里已经有早起的老人在遛弯、晨练,买早餐。 周本平刻意东躲西藏,尽量避开与人照面,辗转地来到了闻道士的单元门前。 但是,单元门前站正着一个男人,正在犹豫地张望着。 周本平心里一阵惊悸! 他一下子敏感地意识到,这个男人一定跟自己要去的闻道士的家里有关系,只是不知道是哪种关系? 是敌?是友?还是路人甲? 周本平不敢做出判断,拉着山东大哥,悄悄地拐回到居民楼侧面的角落里。 “咋了?”山东大哥小心翼翼地问。 周本平手指指了指:“那边有个男人,很可疑……” 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一只手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把周本平吓得几乎要跳起来,他仓皇地尖叫一声。 这时的周本平,已经承受不起任何惊吓了! |
第六十五章 土财主 周本平惊惧地回头,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半老头子,正在笑眯眯地看着他。 周本平提心吊胆地以为,难道是“富佳天城”别墅中那些神秘人物派来的杀手。却没想到只是一个毫无印象的路人甲。 他一时间有点恍惚,想不起来这个老头子是谁。 小老头儿反倒咧嘴一笑,露出两颗生动活泼的黄板牙。 “老板,又来找闻大师看相啊?就是时间有点早啊……”老头儿笑嘻嘻地说。 闻道士定神想了想,终于记起来,这就是他三天前第一次来北河小区遇到的那个带路的小老头儿,绰号“土财主”老蔡。 周本平长舒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杀手就好。 这个老头子周本平曾经在一个下午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他乔装私访。那时候他乔装改扮形容猥琐。 第二次是约小安在狗食街见面之前,来找闻道士。那时候他意气风发玉树临风。 此时的周本平,经过连番地折腾,搞得蓬头垢面,狼狈不堪,更接近于他乔装私访的样子,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土财主认出了他。 “嗯,这个……大哥,我们是来找闻大师看事儿的!”周本平解释:“这位是我农村来的表哥,家里有点事儿,想来找大师给测算测算。” 周本平顺手把山东大哥推了一把,当作了借口。 山东大哥似乎不明根底,但是总算是没乱说话,含糊着打了个招呼。 土财主嘬了嘬牙花子:“好像闻大师这两天都没在家啊,我都没瞧见他。保不齐是上外地给人看事儿去了吧?” 周本平一时有点茫然,闻道士肯定不在家,这是明摆着的。但是此时此刻,周本平像只丧家之犬一样走投无路。要是非要去闻道士家里,他对单元门口那个不明来历的男人还充满了戒心。 “没准儿闻大师今儿能回来,我从来没见过他离家超过两天的。”土财主又说:“不过你来的时间也太早了,这天儿刚刚擦亮,人都没起床呢。” 周本平没了主意,山东大哥更是不知所措。 “要不这样吧?”土财主想了想,说:“你哥俩儿先上我家去坐会儿,等等看闻大师今天能不能回来。” 周本平闻言大喜,此时此刻,这是个求之不得的办法。 “那敢情好咧!”山东大哥说:“就是怕打搅你家里睡觉,怪不方便。” 土财主热情地笑笑:“没啥,没啥。我没有家属,我是个老光棍子!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看你俩这样子好像也没吃饭呢,跟我上家去,咱们还能整两盅……” 周本平心里一阵由衷地感动。 山东大哥憨厚地笑笑:“你可别说了,我都好几天没吃饭了,饿死啦!” 土财主转身领路,周本平和山东大哥也没有再谦让,跟随过去。 转过这栋楼拐角的时候,周本平犹疑着看了一眼——刚才那个站在单元门前发愣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也许自己想多了,这个人只不过是这个单元的住户而已——周本平安慰自己。 土财主领着他们俩左拐右拐,来到另外一栋旧楼前。 “我住这个单元,也是三楼。”土财主指了指位置,走了进去。 周本平跟在最后,仔细分辨了一下位置,如果说土财主的家是三楼的话,那就必然有一个房间的窗户正好对着闻道士家的后窗了。 三个人走了进楼道。楼道里闷热,潮湿,空气里凝结着腐败的味道,凌晨空旷的楼梯上踢踢踏踏地响起空洞的回音,周本平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小区时感受。 到了三楼,土财主掏钥匙打开了左手的一间房门。 “随便坐坐,别客气,跟自己家一样。”土财主热情地招呼着:“我先弄俩小菜,咱们喝两口。” 山东大哥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局促地在客厅里的一条破沙发上坐了下来。 周本平趁着土财主忙活的功夫,鬼鬼祟祟地在屋子里转了一下。 这间房跟闻道士的家的格局几乎是一样的,一个小客厅带一大一小两个卧室,跟周本平判断的一样,一间小卧室的窗户正对着闻道士家的后窗。 周本平打开窗户向对面仔细看了一眼,闻道士的家的窗户是关死的,还严丝合缝地拉着窗帘。 看起来闻道士确实还不在家。 周本平只好讪讪地回到小客厅里,见土财主还在忙活着,就问道:“老大哥,你有电话没?借我打个电话。” 土财主忙活着也没说话,直接从裤兜里掏出一只破旧的老年机给了周本平。 周本平试探着拨打了一下周亦凡的号码,没想到还是提示关机。 他叹了口气,默默地把手机还给了土财主。 看起来周亦凡还在忙活着,想必还是小安的案子,但是她肯定不知道,小安的案子竟然牵扯出富佳天城别墅里那些不知来头的神秘人物。 也不知道他们找到了绑匪没有?找到了小安没有?周本平一时心乱如麻,却没有个主意。 周本平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周亦凡就在他对面楼房闻道士的家里,直线距离还不到二十米。 周亦凡在沉沉夜色中驾车离开修配厂,来到北河小区的时候,天已黎明。 她直接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徒步走进来,来到闻道士的门前。 闻道士的家从来不锁门,周亦凡直接推门就进去,屋子里每个窗子上都挂着窗帘,微弱的晨光依稀透进来,一片静谧的昏沉。 周亦凡直挺挺地躺在闻道士的那张破沙发上,无思无虑,任时光飞逝。 在短暂而嘈杂的人生里,任何一时偷闲浮光掠影都是值得珍惜的。 周亦凡在这短暂的等待里,深沉地陷入一种冥想状态,忘却了山河大地,忘却了似水流年,只有房间里丝丝缕缕散乱的气息,提示着她闻道士在这间房子行止坐卧的痕迹,就像那个意乱情迷的黎明之前,亦如此时此地。 直到一个男人轻轻地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周警官,怎么不开灯?”这个男人轻声说道:“天还没亮,屋子里挺黑的。” 周亦凡从沙发上直起身子,却没有站起来,只是淡淡地说:“山猫哥,很快啊!” 山猫哥在旁边的一条沙发上坐下,沉吟道:“你见到小胖了?” 小胖,自然就是修配厂的那个学徒工小黑胖子。 周亦凡点点头:“见过了,那小子挺聪明的,挺会说话的。” 说话听音。周亦凡的语气里,自然就透露出小黑胖子给自己交代了什么。 山猫哥也没感到意外,很平静的等着周亦凡接着说下去。 没想到,周亦凡话锋一个陡然转变,劈头盖脸就问了一句:“大老二是不是你弄死的?” 山猫哥停顿了一下,但是很坚决地摇摇头:“不是我。如果是我,我就不会跟你交底了。” 其实周亦凡心里早已经判断出这事儿不可能是山猫哥做的,如果山猫哥做了这事的话,就完全不用跟踪到思故乡跟她挑明那些内幕,这是个很简单的逻辑。 她所需要的只不过是山猫哥一个明确的确认而已。 “我以为是姜铁交代你干的,不是就好!”周亦凡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对于姜铁来说,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如果必须要通过制造一起死亡事件来搞定曹山的话,那么就太过于冷酷狠辣了。这是周亦凡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她虽然在刑警界里看惯了很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案子,也见过警戒内部人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辣,然而无论你针对犯罪嫌疑人如何心狠手辣,但是绝对不可伤及无辜,是周亦凡不可逾越的底线。 山猫哥有点心虚地笑了一下:“姜头儿交代我制造一起事件,我实在没办法,想来想去,想制造一起交通肇事逃逸,然后报警说肇事司机是个白化病人……但是没想到我回到市区,发现已经发现大老二已经死在我隔壁胡同里了,我吓了一跳,以为这事儿真是曹山的做的,那我就不用做了。” 周亦凡有点无可奈何的看了山猫哥一眼:“你想搞一起交通肇事,幸亏没搞,否则立刻就会被警察识破了。” “为什么?”山猫哥有点不解。 “因为曹山是个白化病人,他的视力不行,根本不能开车出现。” 周亦凡顿了一顿:“就算他白天勉强可以开,但是晚上绝对不可能,你要是以这个理由去报警,最终惹麻烦上身的就是你了。” 山猫哥小心翼翼地出了一口气:“想不到这里面还有玄机,真危险!” 在绑架案搞得人心惶惶的敏感时期,如果山猫哥制造一起这么明显指向曹山的交通事故,而又被识破的话,那山猫哥的确要麻烦了。 “如果不是你做的,也不是我做的,那会是谁做的呢?”周亦凡一时有点茫然。 山猫哥也跟着沉默,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凝固。 过了一会儿,周亦凡慢慢地说:“山猫哥,你昨天晚上跟我说的那些故事,好像没有说完吧?” “周警官,你指的是哪一段呢?”山猫哥问道。 周亦凡想了下:“很多段儿,比如……” 后面的话不太好说出口,周亦凡在自己的眼前比划了一下,指了指眼珠。 “现场出现的那个神秘人?”周亦凡说:“曹山的师父。” 周亦凡提到“曹山的师父”的时候,曹山和他的师父正在剑拔弩张的对峙中。 而周本平,正在距离不到二十米对面的楼房里隔窗遥望。 时间是一种粘稠的物质,在空间的墙壁上缓慢流淌,在每一处褶皱,纹理,斑痂上凝脂,纠结,旋转,形成各种莫名其妙的纹样,而那些纹样,就是每一个曾经死去和即将出生的人在时间旅程中预订的命运密码…… |
第六十六章 内线狱警 看到周亦凡煞费苦心地寻找着委婉的表达方式,在自己的眼前比划了一下,山猫哥忽然间又一丝微微的温暖和感动。 他微笑着说:“周警官你不用这么忌讳,我都习惯了。” 他停顿一下,想了想:“那个人,我没见过他的样子,我只听见他的声音,你知道,我当时都要吓死了!” “你不是说,当时你被曹山打晕了,然后又醒过来了吗?”周亦凡问。 山猫哥回答:“没错,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醒过来,但是当我听清楚他们是要来挖我的眼珠,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又急又怕,就再次昏过去了。” 周亦凡狐疑地看着他。 山猫哥知道周亦凡的疑惑,赌咒发誓说:“真的,我不骗你,周警官,我要是存心骗你,我又何苦给你开这个头儿呢?” 周亦凡微微点了点头。 山猫哥缓了一口气:“你不是亲身经历,你无法想象那种经历有多恐惧。” “那,这个过程,疼不疼……”周亦凡很小心地问。 “不疼,一点都不疼,毫无感觉。”山猫哥说:“如果我事先知道不疼的话,我很可能会坚持着不昏过去,这样我就可以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了。” 周亦凡沉默了,或者说,被震撼了。 以她的聪慧和学识来说,她充分地了解眼科手术是一项多么精密的技术操作,有多少学医多年的外科医生,上了眼科手术都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如果说有一个人不用手术室,不用麻醉,不用任何准备,仅凭一把刀就能在短时间内摘除四枚眼球,而且还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疼痛,那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这几天以来闻道士反复跟她提起的那个词——六感者。 在她的思维里,他一向认为这只不过是闻道士作为曾经的盗墓团伙搞出来江湖迷信说法。但是经过山猫哥这个亲历者的证实,她现在确实有些迷茫动摇了。 由此想起来,昨天晚上在农家乐饭庄里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看起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想了一下,周亦凡又问道:“后来呢?” “我记得我昨天告诉过你了,后来我为了报仇,想要亲自抓到曹山!”山猫哥说。 “所以就有了后来在公安医院的那件事……”周亦凡微笑着说:“说说那天晚上的事儿吧?” 山猫哥笑了笑:“那天晚上,我根本就没到病房里去。” “怎么呢?”周亦凡问。 “因为在押犯的住院病房,是有警察看守的。”山猫哥深吸了一口气,说:“那时候我年轻,没什么见识,香港电影看多了,电影上那些杀手到医院里去杀人灭口,总是很简单的就混进去了,然后放到两个看门的便衣警察,杀了人就扬长而去。” 周亦凡没说话,冷静地等着他继续。 山猫哥叹了口气:“谁想到,现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整个楼层都是封闭的,武警直接带枪看守,我根本连楼层都进不去。” 周亦凡能想象到那种情景——山猫哥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戴着墨镜,袖子里藏着一把匕首,打扮得像个传说中的黑社会,表情冷峻,目光炽烈。 结果刚站在病房的楼梯口,看见带枪的武警就已经双腿发抖。 “所以说,无论你想象着杀个仇人多么快意恩仇,可是往往距离对方近在咫尺的时候,你就已经傻逼了……”山猫哥感慨说。 周亦凡看着他,笑了笑:“现在我相信了,大老二之死不是你干的!” 山猫哥感激地看看周亦凡,继续说:“当天晚上,我虽然一直没有胆子去杀人,但是一直不死心,所以就在公安医院住院大楼门口徘徊……” 周亦凡心里紧张了一下,她意识到,重点来了。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住院楼里已基本已经没什么人了,我也逐渐死心了,于是就打算回去,这时候,我看到一个狱警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好像是出来办什么事情,那时候我突然来了个主意,我想趁他不备,把他撂倒,然后换上他的警服,混进病房里去。” 周亦凡还是没有任何表示。 山猫哥继续说:“其实,我就算我那个念头,也只是想想而已,根本没有实施的可能性,但是,就在那时候,我看见有一个男人走过来,跟那个狱警擦肩而过,好象是不小心撞了一下,于是,那个男人对那个狱警说了一声‘不好意思啊’,我听到他说这句话,立刻起身就跑!” “为什么?”周亦凡追问。 山猫哥的回忆之中还能感觉到那种惊恐。 他尽量稳定了一下情绪,慢慢说道:“因为我记得那个声音,我永远的忘不了那个声音!” 周亦凡想了想,说:“曹山的师父?” 山猫哥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又回到那些回忆当中,轻轻点头道:“是的。” 周亦凡思考了一会儿,慢慢说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那天晚上,曹山的师父帮助他越狱的,他师父救走了他?” “我想不出来别的可能。”山猫哥诚恳地说。 周亦凡盯着山猫哥,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山猫哥有点心里发毛。 “你别这么笑行吗?周警官,我心里没底?” “山猫哥,你没发现你的说法有个问题吗?”周亦凡说:“你一直在刻意回避一个问题。” 山猫哥装作不解。 周亦凡叹了口气:“山猫哥,你从来都没告诉我,在监狱内部,是谁给你透露消息的?否则你怎么确定曹山受伤了,住院了,住在那个病房里?” 山猫哥微微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出声。 “山猫哥,你是个讲义气的人,你以为这个人是为了帮你,所以你情愿隐瞒下去,是吧?”周亦凡试探着说。 山猫哥还是没有说话。 周亦凡叹气,说道:“如果你不说,那就我来说吧……那个半夜里从病房走出来的狱警,就是你在监狱里收买的那个内线,对吗?” 山猫哥的脸色变了。 “如果不是看守曹山住院的狱警,是没办法明确知道曹山到底住进哪一间病房的。”周亦凡接着说:“这个狱警深夜走出病房,就是给你消息,教你如何混进病房的,对吗?” 周亦凡笑了笑:“其实这些事情你都不必瞒着我,我都能猜得出来。” 山猫哥内心纠结了一下,最终下了决心,慢慢说道:“之前我们约好,只要曹山受伤住院,他就告诉我消息。等到确定进了病房,他再告诉我房间号码。但是我却骗了他。” 周亦凡一挑眉毛,问道:“你骗了他什么?” “我骗了他说,我准备请一个专门的杀手去杀曹山。”山猫哥说:“但是我一直打算是亲自去的,我想,到了那时候,他就算临时改主意也来不及,但是没想到……” 周亦凡接下去说:“但是没想到,你到了病房楼层,却没进得去,你怂了,打起了退堂鼓。于是这个狱警内线就出来找你,结果阴差阳错。” 她死死地盯着山猫哥,阴沉地说:“阴差阳错,他错把曹山的师父的当成了你请来的杀手,他把病房号码给了他!” 山猫哥愕然惊呆,良久默然无语。 周亦凡有些悲凉地说:“山猫哥,我最后一个提问。” 她想了又想,终于还是谨慎地问出了那个问题:“那个狱警,到底是不是姜铁的哥哥?” 山猫哥无限抑郁地叹气,说道:“不是!” 周亦凡终于听到了他最想听的答案。 山猫哥看看周亦凡的脸色,慢吞吞地说道:“当天晚上看守曹山的狱警有两个人,你为什么不打听一下另外一个是谁?” 周亦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土财主在乌烟瘴气的小厨房里折腾了半天,终于搞出了几个冷热小菜,外加一盘子新鲜的葱蒜青菜,一大碗酱。 “来来来,难得认识俩新哥们儿,今儿咱们有酒有菜,新鲜的大葱蘸大酱,咱好好喝两盅。” 土财主一边把小酒小菜摆上破旧的小饭桌,一边热情地招呼着。 周本平肆无忌惮地咽了一口唾沫——他确实饿了。再看那位山东大哥,也是一样的表情。 不过吃了人家的酒菜,至少要领个情。如果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答谢这位古道热肠的小老头儿。 周本平一边坐下,一边问道:“还没请教老哥哥是做啥的?” 土财主翻出半瓶白酒,三只酒杯,摆好。轻巧地说道:“不是啥好工作,我现在北河街道派出所打个工。” 周本平一愣:“想不到老哥还是个警察。” 土财主的脸色一下红了:“别提了,不是警察,就是个协警,混口饭吃。” 周本平这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般来说,在市民心目中,协警的身份形象,基本上和城管差不多。 说起这事儿,土财主似乎一肚子怨气。他自顾自地先倒了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他奶奶的,我年轻的时候,可是正经八百有编制有警衔的监狱警察,头上有徽,肩上有花。” 土财主抹了一把嘴上的酒沫子,恨恨地说:“后来发生了一起犯人越狱事件,算我倒霉,被一撸到底,发配到这小小派出所,当了个协警……” 周本平摩擦着两手,有点尴尬。 土财主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给周本平和山东大哥倒上两杯酒。 “我现在是无家无业,自由自在。”土财主举起杯,招呼道:“所以平时没啥事,就是好招呼个狐朋狗友喝两杯,但是我这人讲义气,你看闻大师在我们小区开堂子算卦,平时也有人举报闹事什么的,一般都是我给解决的。” “那是那是,老哥哥是性情中人。”周本平热乎地拍着马屁,三人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周本平一杯酒,两口菜下了肚,一股暖意从丹田中蒸腾而起,顿觉浑身舒畅,一时间凌乱地觉得几天以来的那些离奇经历竟然恍如隔世。 那位山东大哥也不说话,一幅狼吞虎咽的饕餮气势。 周本平虽然也又饿又累,但是总是保持一点体面和风度。 他拿起土财主准备的青菜篮子的一叶小白菜,生嚼了一口,新鲜的小白菜叶的清甜汁液流入他的咽喉,顿觉无比舒爽。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在饥寒交迫的时候思维一定会抛锚翻车,一旦肠胃的到了供养和温饱的时候,聪明的智商就会重新占领大脑高地了。 周本平嚼了两口小白菜叶,一丝很怪异的感觉忽然泛起,仿佛一时间有一缕温水从他的脑顶顺流而下。 周本平一下子想到一个词,醍醐灌顶。 最早见到闻道士时那种似有似无疑幻疑真的感觉再度袭来,周本平敏锐地意识到自己顿悟到了一个问题。 经过几天以来离奇遭遇和死里逃生的锤炼,周本平已经逐渐适应了临危不乱,处变不惊。 |
第六十七章 违约 炼师的杖中剑,长二尺九寸,宽一寸有余。 一剑刺出,飘游如丝,隐隐有毒蛇吐信嘶嘶声响。 但是这一剑却不是刺向姜铁。 与此同时,姜铁也扣动了扳机。 然而子弹也不是射向炼师的。 刚才炼师的身子已经向后转,面向姜铁拔出了长剑,而闻道士向炼师对准了枪口。 瞬息之间,炼师一剑挥出,剑锋所指,竟然是被捆坐在沙发上,夹在红颜和老梅之间的闻道士。 曹山的脸色无比惊讶,手上的廓尔喀弯刀竟然毫无动作。 这个逆转,是没有人能料想到的! 炼师的剑法迅疾如灵蛇,剑刃一瞬间已经刺到了闻道士的咽喉。 曹山刹那之间做出决断,闷哼一声,瞬间反转手腕将弯刀横在了闻道士的咽喉之前。 一声凄厉的金铁交鸣,炼师的长剑刺在了曹山的弯刀刀刃上。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姜铁的枪声响起,房间天花板上的吊灯应声粉碎。 整个房间一下子陷入黑暗。 炼师手上用力,将长剑向前一定,死死抵住了曹山的弯刀。 弯刀就横在闻道士的咽喉之前,生死一线之间。 房间沦陷在一片死亡一般的黑暗里,只有窗外的微微黎明天色,映在曹山身后,把他的轮廓勾画得宛如鬼魅。 变故突发! 室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压住了呼吸,不敢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 局面再次陷入僵持。 炼师轻轻地发出一声冷笑:“现在,谁是人质?谁是绑匪?” 没有人回答。 高功从炼师身后慢慢地挪出来,缓缓地走向沙发的位置。 炼师没有动,曹山也没有动。 高功戒备着走到沙发之前,慢慢地伸手,把红颜拉了起来。 红颜虽然颇受惊吓,但是已镇定下来。 高功把红颜轻轻地推向自己的身后,保护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慢慢地说道:“曹山,你违约了。” 曹山嘿嘿冷笑,沙哑地说道:“好眼力,好计谋,好身手,今天栽在你们这些老狐狸手里,我心服口服。” 说完,他轻轻地抽出顶在剑刃之后的廓尔喀弯刀,随手一扔,摔在了地上。 “师父,我错了!”曹山垂下双手,平静地说:“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劫持与反劫持! 刚才的反击之前,炼师和姜铁都敏锐地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那就是,曹山为什么以红颜为要挟,来胁迫他们动手?为什么不是闻道士?为什么不是老梅? 如果从胁迫的危急程度来说,以老梅为要挟,绝对要比要挟红颜更有威慑力? 几句对话之后,炼师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因为老梅和闻道士都是六感者,而红颜却不是。 曹山的潜在意图,就是不想冒险以六感者为要挟人质。 炼师一瞬间的就想通了这个答案——曹山已经知道了宛渠之墓的真相,他不以闻道士和老梅为筹码,就是唯恐一旦双方动手,会误伤了人质。 这也就意味着,曹山也在处心积虑地想要进入宛渠古墓,否则,他就不需要如此刻意地做局误导对方,试图让他们忽略另外两个六感者也是人质。 这个情节,同时也揭示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曹山对自己的武功没有把握。 炼师是他的师父,是个万中无一的武功高手,也是六感者中能力超高的感知者。 无论任何人,在面对一个曾经是自己的师父的高手面前,总会有一些心慌意乱。 而一旦要挟不成,双方动起手来,这种情绪上的落差就是致命的要害。 所以曹山才情愿冒险以红颜为人质,故意让面前的对手去疏忽另外两个六感者的存在。 这样一想,炼师就意识到潜在的第三个问题——曹山根本就没有鱼死网破的打算。他故意将危险导向红颜,就是害怕另外两个六感者意外受伤。 而这也说明,他多么强烈的渴望想进入宛渠古墓。 这个主意打定的一刹那,炼师就转身,拔剑,同时对姜铁使了个颜色——微微仰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吊灯。 姜铁最初没有意识到炼师琢磨的心思,他对于眼前这些人所谓“六感者”的神神鬼鬼把戏毫无兴趣,他想要的只是曹山。 但是炼师的这个动作提醒了他,他意识到炼师需要他的配合。 于是,在炼师挥剑出手的一刹那,姜铁一枪击碎了吊灯。 炼师的长剑刺向闻道士的咽喉,如果曹山不去解救闻道士,那么闻道士必死无疑。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 但是,当曹山用弯刀格挡住炼师的长剑之后,挟持就变成了反挟持,因为一旦他有其它的动作,炼师的长剑也一样会长驱直入,要了闻道士的命——如果闻道士死了,这个损失无论对于任何人都是承受不起的! 曹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曹山虽然放弃了手中的弯刀,炼师却没有放下长剑。 “你不应该这么快就投降的……”炼师冷冷地说道:“以你的武功,应该还可以反击一下。” 炼师的说法,饱含着讽刺,味道辛辣,口气狷狂。 曹山却不为所动,淡淡地说道:“灯灭了,我看不见,我现在就是个瞎子,如果再跟你动手,那就是找死。以师父你的算无遗策,很容易就看出来,所以你才暗示那警察打碎了灯。是吧?” 姜铁这才明白,炼师叫他打碎吊灯的意图。 姜铁从炼师身后走出来,来到沙发之前,把闻道士和老梅依次从沙发上拉起来。 炼师却转过头去,对高功说:“你刚才为什么说,他违约了?” 高功面无表情,既不否认,也不辩解,只是平静地说道:“我们之前在树林里见过面了,我们截击了他,但是没有成功。” “哦……”炼师等着高功自动说下去。 高功麻利地揭开了红颜身上的绳索,揭掉了她嘴上的粘帖的胶带。接着说道:“我猜到了他是你的弟子。” 他苦笑了一下:“可惜那时候,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活着,你就是老奎。” “所以,那时候你们之间达成了一个协议?”炼师冷冷地问道。 高功不动声色,说道:“那时候,我看出来曹山虽然是你的弟子,但是你却从来没告诉过他关于九幽局和宛渠古墓的事情。” 此时,肃立在一旁的曹山也悲凉幽怨地插问了一句:“师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难道我在你心目中,真的只是个备胎?” “不管你是什么备胎,都已经不重要了……” 说出这句话的是姜铁。 姜铁拉起了老梅和闻道士,却没有放下枪。 此刻,他依旧用枪指着炼师,高功和曹山的方向,沉静地说道:“谢谢你们的合作,现在请把曹山交给我!” 炼师和高功看了看他,没有任何表示。 但是姜铁明显地感觉到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把曹山交给我,我带走,你们以前犯过的案子,我可以暂时既往不咎。”姜铁亮出了谈判的筹码。 这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条件。 可惜,炼师和高功还是对视了一眼,然后高功摇头说道:“抱歉,警官,这次我们不能把曹山交给你。” 姜铁把枪口指向了高功,冷冷地问:“为什么?” 高功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之前谈好协议的时候,还不知道曹山也是一个六感者,但是现在我们知道了。” 姜铁把枪口指向炼师:“如果你是他的师父,那你怎么会不知道曹山是一个你们所谓的‘六感者’?如果你知道,为什么当初要答应我的条件?” “因为那时候,我是老奎。”炼师说道:“而现在,我是炼师。” 姜铁被激怒了,但是他居然笑了一下。 “这他妈算什么理由?” 炼师也笑了笑:“这他妈真的不算什么理由?不过,那时候我知道,就凭你们几个人,根本不可能抓得住曹山,就算你的武功你他高,也不会捉住他。” 炼师最后的这句话,是对高功说的。 “因为他是六感者,而你不是。在狭路相逢的情况下,就算你的武功本事再好,也绝不可能赢过一个触觉者。” 高功听了这话,居然没有反对,甚至默默地点了点头。 “但是,我却没想到,你会主动找上门来?” 这次,炼师直接问曹山:“为什么?你和高功谈好的那个协议是什么?” “我们的协议是,高功告诉我宛渠古墓的内幕,然后我交出小安,加入到你们的行列之中,一起寻找古墓?”曹山老老实实地交代。 “那你为什么又会不请自来?”炼师问道。 曹山忽然狰狞地冷笑:“因为我想先找到这个警察。” 目的很明确,姜铁是一直在追踪他的警察,如果有可能,先干掉这个最棘手的人。 “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只有这个警察在,就不会让你们顺利地实现寻找古墓的计划……”曹山说道。 炼师和高功都听出了曹山这句话里挑拨和教唆的意味。 曹山耿耿于怀要做掉姜铁,但是却不想亲自动手。无论是以人质威胁,还是言语挑唆,他都想要炼师或高功为他动手。 可惜,这两个人也都是老狐狸,不会轻易上当。 “你怎么知道我还会在这里?”姜铁忽然问道。 他本来已经离开了思故乡,这次凌晨返回来,是趁着周亦凡造成的临时意外,没有人会知道。 曹山沉默了。 炼师和高功也忽然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 姜铁明白了,肯定有人向曹山透露了自己的去向消息。 而这个人,一定就在周亦凡,老马,老梁三个人之中。 当然,也许还包括兰坊警队里的某一个曾经接近过会议室的小警察,但是这个概率太低了。 灵机一动,姜铁鬼使神差似的地想到了那个女人——那位省城来的副秘书长,小安的阿姨,安海城身边的人。 周亦凡,老马,老梁,吴敏之,四个嫌疑人。 甚至,除掉自己,也许并不是曹山本人的意愿,而是来自于那个人的指令。 曹山已经是个在逃的通缉犯,如果明目张胆地处死一个警察,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而且即使他有这个意愿,他完全可以趁着自己在明处,他在暗处的有利机会,制造条件自己动手,却又为什么总是处心积虑地挑唆别人动手呢? 姜铁的枪口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炼师,高功,曹山,乃至闻道士和老梅,都看出了他此刻内心的惊讶和躁动。 那是因为姜铁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一个无法回避的巨大阴谋——无论这个指令来自于谁,它背后的终极指示一定是出自于安海城。 因为那一封发给中央巡视组的举报秘信。 姜铁索性放下了枪口,这个举动让其他人感到无比惊讶。 但是姜铁却一身轻松。 他向前走了两步,来到曹山面前。缓缓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在找你吗?” 曹山居然也点点头:“知道。” 姜铁笑了笑:“那你知道,如果今天我死了,下一个死的会是谁吗?” “是我!”曹山毫不掩饰地说。 姜铁知道,曹山已经明白了整个布局的利害关联。 “所以,我才要进入宛渠古墓啊……”曹山嘶哑地笑着说:“如果我的时间重置了,我就摆脱了,摆脱了以往的一切!” 姜铁终于明白了曹山的诡计。 |
第六十八章 真正的听觉者 曹山的谋划,在逻辑上毫无道理,但是在情绪上却可以自圆其说。 姜铁一直固执的地认为,所谓“六感者”的把戏只是个荒谬的江湖谣言,如果不是他需要曹山有更重大的用途,不想更多的牵连的话,他早就把这些邪魔外道全部抓起来了。 甚至他已经打算好,一但掌控了曹山,把大事解决之后。眼前这些有犯罪前科的嫌疑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在这一点上,姜铁的反应绝对要比周亦凡更坚决,更彻底。 所以,他完全没有预想到,曹山居然会对所谓的“时间重置”的歪理邪说抱有如此强烈地幻想。 姜铁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好点子,他决定以此来反驳曹山,并且说服其他人——炼师和高功。 “你是不是以为,一旦成为什么六感者,他们就会袒护你,不会把你交给我了?”姜铁的枪口指着曹山,犀利地问道。 “是的。”曹山回答道:“他们需要我。” “我觉得你错了,曹山……”姜铁犀利地说道:“我觉得他们不会因为你而跟警察作对,就算你是个什么六感者,他们也不会袒护你。” 曹山有点意外:“为什么?” 姜铁得意地笑了笑,瞧了一眼炼师,说道:“因为你和他,你们俩是同一种能力,在六感者里,我想不需要同时存在两个相同能力的人吧?” 曹山一下子沉默了。 姜铁继续说:“所以,无论你们打算干什么,有一个人就够了,我想他不会因为一个多余的人,而公然地跟警方作对?” 这句话是向炼师发问的——他说曹山个“多余的人”。 曹山忽然以一种很古怪的表情看了看炼师,但是炼师没有任何反应。 曹山又转过头,面向姜铁,嘶哑着说道:“警官,你很聪明,但是你忽略了一个问题?” 姜铁用眼神示意曹山接着说下去。 曹山幽暗地说道:“如果我们俩是同一种能力,而我就成了那个多余的人的话,那么,你觉得他为什么还要收我为徒弟呢?” 这回轮到姜铁一下子愣住了! 是啊!如果曹山仅仅是一个与炼师能力相同的多余之人,那么炼师又为什么处心积虑地找到他,教育他,培养他……甚至为他谋划越狱? 曹山转过头去,面向高功淡淡地问道:“你说是为什么呢?” 高功有些无奈地看看了炼师,闪烁地说道:“我认为,炼师是想要那你当个备胎,因为他觉得进入宛渠古墓会有生命危险,所以让你代他去送死。” 听了这句话,炼师重重地哼厄一声,很显然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和否定。 高功却话风一转,又说道:“但实际上,我们判断,即使进入古墓,也未必会送命,只是有可能会丧失了能力而已。” 他看着曹山:“也许是他不想丧失自身的能力,就想找你来代替!” 曹山忽然断断续续地嘶哑着冷笑:“错了,你猜错了!先前你在树林里告诉我古墓的事情,我还以为这个说法是正确的,但是就刚才的我看到的那一招剑术,我想我终于知道原因了。” 炼师忽然大喊一声:“住口!” 随即一剑挥出,刺向曹山的咽喉。 这一剑突如其来,姜铁和高功已经来不及阻挡。姜铁甚至已经想到了开枪,却还是犹豫了一下。 但是曹山却闲庭信步,怡然自得,毫无惧色。 剑刃已经触到曹山的咽喉之上,曹山却反倒向前挺了挺身子。 这一瞬间,炼师将剑势硬生生地顿住。 旁边的人都惊呆了! 曹山面不改色,得意洋洋地笑道:“师父,刺进来吧,徒弟我引颈受戮!” 炼师的脸色铁青,手腕竟然微微颤抖。剑锋却在一点一点地后撤回来。 姜铁和高功,乃至身边的红颜都看得出来,这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曹山哈哈大笑,肆意至极。 “你们看明白了么?”曹山大笑着说道。 姜铁看不明白。 但是,高功却说道:“我看明白了……” 炼师的整个脸色刹那之间变得无与伦比的难看,先前那种豪情胜慨的气势一扫而空。 高功面带阴沉的笑容,一字一字慢慢地说道:“炼师,正在一点一点失去他的能力,是不是?” 姜铁也明白了。 今天晚上,炼师第一次出剑,刺穿了毒刺的手臂。第二次出剑,击破了曹山的挟持。 而刚才是第三次出剑,却已经明显地让人感觉到他的手腕在微微颤抖,对剑势的控制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曹山兴奋地说:“没错!你以为我师父为什么要收我为徒?为什么教我武功?为什么帮我修行触觉能力?你以为他只是害怕进入宛渠古墓之后会失去自己的能力……你错了!” 他越说越兴奋:“是因为他自己正在失去这种能力,所以他一定要找到一个和他同样的能力的人,代替他进入古墓,而这个人又必须为他所控制,所以他一直对我隐瞒宛渠古墓的真相,让我一无所知!” “是这样吗,师父?”曹山最后竟然恭恭敬敬地问道。 炼师艰难而颓废地叹气,脸上的神情稍稍舒缓了一点儿,喃喃地说:“毕竟我的能力还在,只是有些……并没有全部失去!” 姜铁意识到,炼师这句话好像保藏着其它的涵义。 但是此刻姜铁无暇去思考。 变局频生,时间已经被消磨殆尽。 按照此前姜铁和九幽局双方的约定,带走曹山应该是水到渠成之事。但是始料未及的是,曹山竟然也是一个所谓的六感者,尤其是看起来,炼师对于曹山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特殊涵义。 那么九幽局的人肯定就不会把曹山再交给自己了。 姜铁握枪的手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手枪对峙长剑。 难道这注定将会是一场热兵器与冷兵器的代表作之间的终极决斗? 姜铁无法想象,这似乎是一个死局。 小小的房间里阴沉昏暗却云谲波诡,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姜铁身后角落里的闻道士正在蹑手蹑脚地揭开身上的绳索,眼角还带着嘲弄的笑意…… 天光越来越清透。 初夏的晨风轻暖而醇厚,吹得那么不痛不痒的舒坦。 土财主家小餐桌上的小酒菜吃喝得越来越痛快。 山东大哥差不多填饱了肚子,捏了支牙签撮着牙花子,又跟土财主连碰了三杯酒。整个人红光满面,酒香扑鼻。 周本平却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捏着一条小白菜,强装镇定无所事事的样子,脊背上却有冷汗簌簌流淌。 他发现了什么? “老大哥,俺问你一句啊……”山东大哥喝得美,咧着大嘴跟土财主套近乎:“你也有工作,也有房子,咋就没个婆娘没个儿咧?” 土财主一摆手:“你可别提了,我的婆娘死的早,留下一个儿子。”他想起儿子,感慨了一声:“唉,我那儿子是个惹祸精,不上学,也不上进,天天给我惹事儿,我一气之下,把他打发出去,现在混社会呢!” “那咱家儿现在干啥咧?”山的大哥不依不饶地追问,还套了一层亲近,来了一句“咱家儿”。 土财主白了他一眼,似乎有点埋怨他没眼色,但是又不好拒绝回答,只好含混地说:“也干不了啥好工作,我托人帮他介绍了个学习汽车修理的工作,当学徒呢,就快要出徒了!” “啧啧啧啧……”山东大哥由衷地赞叹:“修汽车,那是好工作啊,手艺人啊,这要是出了徒,就能挣大钱咧!来,走一个!” 土财主也被这两句马屁拍得晕晕乎乎,于是倒上两杯酒,转眼又瞧见周本平在一旁发呆。 “大兄弟,你这是弄啥意思呢?”土财主似乎有些不悦:“我跟这个大兄弟有吃有喝,有说有笑的,你咋都不出个声?咋了,嫌我怠慢你了?” 周本平慌忙地回过神来,陪笑着说:“不是不是,我是昨天太折腾了,累着了,这会儿有点发晕……” 他怯怯地看了看土财主和山东大哥,小心地说道:“你这儿有没有地方,让我躺会儿打个盹呗!” 土财主豪爽地一摆手:“我说呢,你咋看着不来劲,累了就睡呗!” 他一指里间的小卧室:“那是我的床,你不嫌弃我这老头子有味道,就去我床上躺一会儿,我再跟这个大兄弟整两盅!” 说完,土财主端起杯,又跟山东大哥走了一个。 周本平嘴上含糊地说声:“那谢谢大哥了……” 他慢慢地站起身,走进了小卧室,关上了房门。 呆了一会儿,他把耳朵凑到门缝上,仔细地听了听客厅里干杯吃菜的声音。 犹豫了一下,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前,轻轻地推开了窗户。 这里是三楼,对面,就是闻道士的家。 窗台距离地面的距离大约是八米多,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知识分子来说,这个高度纵深一跃,有可能就是人间到地狱的路程。 但是,顾不上那谢了,但凡有一线生机都好,又不是没跳过楼——就在不久之前,他刚刚从一栋二楼上一跃而下。 也许这一次,还会有好运气的!周本平默默地在心里虔诚地祈祷了一下,然后双手扒上了窗框。 他要跳楼了…… 与此同时,对面楼里的周亦凡对山猫哥说:“谢谢你地提醒,我回头一定会认真地查一查另外的那个狱警。” 山猫哥歉意地说:“实在不是我不告诉你,毕竟我还是混江湖上的人,教我直接出卖,我真的说不出口,提示你一下,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周亦凡有些感激地点点头:“我明白。毕竟这不是我查的案子,你也不是嫌疑人。” 其实,周亦凡心里打定的主意是,回头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姜铁,无论如何,这都是姜铁耿耿于怀的夙愿,让他自己去斟酌处理,自己就不牵扯进去了。 周亦凡可不想山猫哥所说的那么“义气”,尤其是事关姜铁的时候。 没想到,山猫哥看着她,暗淡地说:“周警官,你不会是打算着,把这个口风透露给姜头儿吧?嗯,好让他来找我……” 周亦凡突然觉得很尴尬,只好违心地笑了笑:“怎么会呢?这些事儿,你以前都没告诉他却告诉了我,就冲着这份坦诚,我也得为你保守秘密,更何况,这又不是我们的案子,而且,姜铁即使知道了,也未必是件好事,对吧?” 周亦凡这句话倒不完全是推脱,只是她现在不知道,姜铁已经知道了谁是曹山的师父,而且,正在跟曹山和他的师父紧张地对峙之中。 山猫哥见周亦凡的神色还算真诚,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信任。 这下子周亦凡却犯了难,有了山猫哥的这样一次激将,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姜铁,反倒成了难以抉择的问题。 但是不管怎么样,跟山猫哥的这次谈话,至少明确了一件事——大老二之死,不是姜铁胁迫山猫哥做的。 那也就是说,在这起事件之后,一定还有一只幕后的黑手。 周亦凡笑了笑,说道:“谢谢你了,让我搞清楚一件事!” 山猫哥也笑笑:“没什么可谢的,虽然很多事情我不清楚,但是我能猜到,你们面临的处境,恐怕很麻烦。” 周亦凡默默地点点头,随即又说道:“但是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哦,对了,也谢谢你家那个小黑胖子……” 山猫哥说:“那小胖子,有点小聪明,但是一身懒肉,我让他给你修那辆车,他磨磨蹭蹭干了一整天,没啥可谢的。” 周亦凡忽然愣住了! 她说谢谢小胖子,是指小胖子在修配厂告诉她的那些幕后的事情,但是山猫哥却误解为,她只是感谢小胖子为她修车。 周亦凡这才明白过来,山猫哥刚进门时,问到“你见过小胖了”?他的意思只是问周亦凡是不是到修车成去过而已,看起来他并不知道小胖子的身份和掌握的内幕。 但是,山猫哥的回答却意外地透露出一个信息——他说,小胖子一整天都在修车。 而小胖子却告诉她——他曾经趁着没人,在山猫哥的办公室门外偷听。 周亦凡试探着问道:“最后的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山猫哥点头:“周警官,你随便问。” “前天早上,就是我去修车的时候,姜铁曾经到你那里去过,是吗?” 山猫哥显得有点意外和尴尬,反问道:“谁告诉你的?” 周亦凡想了一下,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说道:“是你家小胖子?” “怎么可能?”山猫哥很激动:“姜铁根本就没进过我的门,他怎么会看见?” 周亦凡彻底愣住了。 “每一次姜铁来找我,都不会直接到我厂里!”山猫哥焦躁地说道:“如果他进直接进门,万一被什么别的警察或者混道上的人看见,那岂不是会告诉全世界的人说,我是他的线人,我还怎么混?” 周亦凡恍然大悟,内心里暗自损了自己一句——他妈的,被那个小黑胖子骗了。 “我们都是在街边上的一个茶楼里见面的。”山猫哥说:“那个茶楼清净,几乎没什么人,安全。” “那你们俩聊了些什么?”周亦凡问道:“会不会不小心被听到了?” 山猫哥显然很努力地思考了半天,纠结地说道:“我觉得不会,那天时间很早,茶楼里特别冷清,只有一个小服务员是我知根知底的,绝对不可能偷听,至于小胖,就绝对不会了,他一整天都在厂子给你修车,怎么会听到我们说话?” 这一下,周亦凡忽然冷静了。 六感者! 周亦凡一瞬间想到了在思故乡农家乐院子里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坏蛋们,其中有一个老瞎子,就是所谓听觉者! 这个小胖子,竟然很可能也是一个听觉者。 当然周亦凡现在还不知道,他在思故乡见过的那个老瞎子,只是一个伪装的听觉者。 周亦凡强作镇定,整理还思绪和表情,平静地说:“山猫哥,有件事可能还需要你帮忙,我们能不能回你厂子里去一下?” 山猫哥也正想会场里去一下,他也想找小胖子问清来龙去脉。 毕竟,他和姜铁商谈的是一件无与伦比的大事件,在目前的情形下,绝不能被泄露。 山猫哥正想回答周亦凡,话还没出口,却猛然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声响,一大片碎玻璃飞溅的声音,在黎明的寂静之中显得无比尖锐刺耳。 好像谁家的窗户被爆破了……紧接着有人嚎叫起来! 周亦凡顿时无比恼怒——这一天,所有人都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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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保安 周本平双手抠住了窗框,一只脚踏在窗台上,只要一用力,就可以挺身窜到窗台上了。 他的预想是,先把整个身体慢慢地搭在窗台上,然后双手扒住窗台,把身体尽量放下去。如果双手尽量放开的话,脚的位置大约可以够到二楼的窗户中段。 在这个位置撒手跳下去,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他曾经听过一次单位组织的消防知识讲座中曾经讲到过,如果万一不慎从高处坠落的话,一定要做好躬身弯曲的动作,利用膝盖的弹力缓冲,如果还能够再做出一个双手护住头颈的姿势就更保险了。 好在只是三楼,还不算高。 周本平咬紧牙关,在心里默默地把屈身和护头的动作默念了一遍。 前途叵测,但是后退已无路。 周本平再次回头瞧了一眼卧室的房门,门缝里传来客厅里喝酒吃菜干杯吆喝的声音。 还好,还没有被发现……周本平心中稍微宽慰了一点儿。脚上一用力,窜上了窗台。 他像一只笨拙的猴子一样,蹲在狭窄逼仄的状态上,盘算着如何搭手,如何攀缘。 他向下看了一眼,垂直的高度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高度这种感知,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意识。当你从下往上看的时候,多高的高度都觉得毫无压力。 但是当你达到一定的高度,往下看的时候,往往一点点小小的距离都会让你胆战心惊。 周本平突然有点后悔了,他忽然发现,有些事情不是你有了决心,就能够干脆解决的。 正在他进退无措,纠结彷徨的时候,卧室的门无声无息地被推开了。 山东大哥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周本平背对着室内,还没有发觉。 山东大哥满脸酒气,笑嘻嘻地挪蹭到窗户边上,冷不丁地喊了一声:“周老师,你干啥咧?” 周本平吓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下去。 山东大哥一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你看看,幸亏我抓住你咧……”山东大哥说:“要不你又掉下去了!” 恐惧,愤怒,绝望,各种情绪一瞬间纷纷扰扰地席卷而来,周本平无法抗拒又不能逃避,只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清凉地晨风在灼热的咽喉和胸膛之中穿行流动,以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次你要是再掉下去,我可救不了你了啊!”山东大哥嬉笑着说道。 周本平双手用力地抠住了窗台上的砖缝,躬身猫腰,像一只老猫一样扭头,阴森而缓慢地说道:“我好像从来没告诉过你,我姓周……” 山东大哥怔了一下,随即又笑着说道:“那你现在告诉俺也不晚嘛。” “但是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周本平说。 山东大哥笑了笑,一扭屁股坐上了窗台。 狭窄的窗台上顿时被两个男人挤得满满当当。 周本平惶恐起来,只要这个男人一用力,他就要被挤下去了。 “你知道吗?”山东大哥憨厚地说:“我要是屁股一拱,你就得掉下去,吧唧一下摔到下面,砸得像一块臭肉一样稀烂,你怕不怕?” 他说话的表情很诚恳,但是他的语言很诡异。 被逼到了边缘上,周本平索性横下一条心,反倒平静了。 “现在,你说出这种话,就说明你不会把我挤下去。”周本平说道:“我现在还不能死,对吧?” 山东大哥沉默了一下,却反问道:“你怎麽发现的?” 周本平扭头看着这位诚实宽厚的山东大哥,脸上带着一点儿鄙夷的表情,说道:“在那间小黑屋里,你说你豁破了嘴,我们逃出来之后,我看到你的嘴唇上确实有伤痕,但是,刚才跟土财主喝酒的时候,你却一口一杯,一饮而尽,一点儿都没有疼痛感。” 山东大哥一拍脑门:“哎呀,去他奶奶的,把这茬儿给忘了!” 他看着周本平,讪讪地说:“谢谢你提醒啊,我下次一定注意!” 周本平白了他一眼:“还有第二点……” 山东大哥笑了一下:“咋?还有第二点?” 周本平此刻已经尽量压制了情绪,泯灭了恐惧感,于是不再有任何顾忌,因此反倒显得平静而洒脱了。 “第二点,刚才土财主准备了那些酒菜,还有新鲜的黄瓜萝卜白菜和黄豆酱,但是你吃菜的时候,只吃那些香肠,花生和熏肉,那些蘸酱的青菜你一口都不动……”周本平不动声色地说道。 山东大哥思索了一下,挠挠头,含糊地笑道:“嗯,我错了!像我这样的北方农民工,应该更喜欢吃大葱蘸大酱比较对胃口。” 他转而叹了口气:“其实,我真的不喜欢吃大酱,我总觉得那东西乌漆麻黑腻腻歪歪的忒脏。像狗屎……” 周本平也跟着风轻云淡地笑了一声:“所以,你的演技就露出马脚来了,你钻研生活不精细啊。” 山东大哥说:“嗯,受教了,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把这些BUG都修补好,争取做个好演员!那,还有第三点不?” 周本平抬起头,眼巴巴地看了看天色。缓慢地说道:“有了这两点怀疑,再逆向往前推,回到昨天晚上的那间黑屋子里。那时候,你说你摸到了一根断开的木角线,豁开了嘴上的胶带……” “那又怎么样呢?”山东大哥问道。 “那又怎么样?”周本平冷笑一声:“你故意划开了嘴上的胶带,就是刻意为着跟我说话是吗?你早就知道我会到那间黑屋子里是吗?” 山东大哥一怔,苦笑着说:“我明白了……” “在那种情况下,你豁开了嘴上的胶带有什么用?”周本平反问道:“既不能呼救,在那种地方,你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更没有饭吃。” 他对视着山东大哥的眼神,平静地说道:“你知道吗?当我有了这个怀疑之后,我特意观察了你的衣襟,你的衣襟上很脏,有灰有土,甚至有血迹,但是唯独没有一样东西……” 山东大哥忽然很深沉地点点头,说道:“没有食物的残渣,是吗?” “说对了!”周本平回应道:“如果关押你的人会给你喂食,那他们一定会撕开你嘴上的胶带,却不会松开你的手,那么你吃东西的时候就一定会在衣襟上留下残渣和痕迹,但是这些你都没有。而且如果你割破了嘴上胶带的话,就一定会被喂食的人发现。” “所以呢?”山东大哥淡然问道。 “所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没有人给你喂食物,你也没有自己割开胶带,你留在那黑屋子里,就是为了等我进去,跟我说话,给我设局,好跟我一起逃跑,然后接近我,所以,那个追击我们开枪的人也是你们布置好的……” 周本平的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低声说:“但是,我还不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您能告诉我吗?保安大哥!” 周本平一气呵成,显得逻辑有点儿混乱,但是其中的要点,却已经说得很清楚。 山东大哥再次笑了笑:“奇怪咧,你干啥管俺叫保安大哥啊?” “还装!还装!”周本平哈哈大笑,就像对一个多少年莫逆之交的靠朋友的戏谑一样:“因为我听过你的声音,但是那时候正是深夜,我没有看清你的脸,所以你改换了面貌和衣服,但声音却没法改变,只好装成这一嘴不伦不类地山东腔跟我说话,怕我听出来是吧?” 山东大哥忽然不再说话,定定地注视了周本平一会儿,然后说道:“周记者,其实你还是很聪明的,看起来,老爷子这次走眼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再没有那种松松垮垮地山东土话强调。而是轻快,流畅的普通话,仔细听的话,还有一点儿玩世不恭的味道。 他就是带领周本平进入别墅里,又把周本平勒晕的那个保安。 只不过在过去的这半个夜里,他换了一身民工的脏衣服,在脸上做了一点化妆,又装出了一嘴山东口音。 “你知道我姓周了,我却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周本平说:“好歹也算是一场相识,报个字号吧!” 对方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们这种人,是没有名字的,你还是叫我保安好了!” “保安,保安……”周本平重复了两遍、语气中有一种悲凉和惋惜的意味:“你们这种人,是哪种人?” “我是哪种人,一点儿都不重要。”保安说道,他想了一下,忽而话锋头一转,说道:“你知道吗,周老师,其实我挺愿意和你交个朋友的。” 周本平不说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周老师你这人有点儿意思……”保安说:“你平时看起来有点迂腐,优柔寡断,甚至有点儿娘炮,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你还真有一点一往无前的勇气,敢说话,敢动手,敢跳楼,这让我很钦佩。” 他像是自嘲地说:“如果你不是你,或者我不是我,我想,我们真的很有可能成为好朋友的。” 周本平盯着他的眼睛,冷冷地说道:“可惜的是,你是你,我是我!” 保安似乎有点惭愧地低下了头:“没错,你是你,我是我。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吧!” 刚刚说完这句话,保安猛地双手伸出,冷不防地扳住了周本平的双肩,低身弯腰发力,低声呵斥:“下来!” 他想把周本平从窗台上拽下来。 恍惚之中,周本平想起了很多年前,闻道士把他从吴师太的汽车里拉出来的那个瞬间。 死亡! 周本平一下子又想到这个词。 多年前的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中,是闻道士挽救了他的性命。 两天前,闻道士对他说:你又要死了!难道指的就是现在吗? 不,我还不能死!似乎是一瞬间的幻觉,他又看见了小安…… 周本平的双手死死地抠住窗台上的砖缝,也许是危急时刻强烈分泌的肾上腺素发挥了巨大的刺激作用,保安的这一个大力反转背摔,竟然没有撼动他。 保安倍感惊讶,手上的劲道缓了一缓。 但是周本平正在竭尽全力的对抗姿态之中,保安的力道一缓,周本平顿时失去了重心,身体一侧,瞬间向窗外掉落。 说时迟那时快。保安半截身子搭在窗台上,一个硬生生的转身,俯身向下,左手扳死窗框,那扇窗户被推得疾速荡开,撞在墙壁上,四散飞溅。 保安右手则是一招海底捞月,自下而上环臂兜起,稳稳地勒住了周本平的脖子。 周本平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但是总算没有掉下去。 他像一只吊死鬼一样被保安挂在半空中,两条腿死而不僵地乱踢着,这一幕看起来又滑稽又惊悚。 “你看!你看!”保安强撑着吃力地说:“叫你小心点儿,又掉下去了吧,还不是得我来救你!” “去你妈的!”周本平被勒得几近窒息,扭动这身体,呼哧着嘶吼道:“你每次都只会勒人脖子,是不是?”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愣住了。 因为他看见一个女生的面孔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对面的窗户上,虽然天色尚暗,还看不真切,但是他心有灵犀地意识到,那就是他的妹妹周亦凡。 而周亦凡正在双手握住一把手枪,向他挂着的窗口瞄准。 周亦凡的动作冷静,简明,却把周本平吓出一身冷汗。 保安忽然发现了周本平的沉默有些不对劲,于是他顺着周本平的目光方向循踪看去,正发现周亦凡在慢慢地扬起枪口。 保安暗暗叹了一口气,想到今天注定是一个不能善始善终的日子了!他把身子紧贴在窗台上,尽量压低自己的后背,然后松开抠着窗框的左手,抓起来一片破碎的玻璃碴。 那片碎玻璃细长,锋利,有些淡蓝色的光芒,在逐渐透亮的天空下,反射出周本平的仓皇焦虑和保安的冷酷狰狞,不啻于一柄能杀人的精美凶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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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射击 周亦凡很激动,但是她努力控制着。 她的动作很稳定,手指很有力,轻轻地搭在扳机上,枪口微微地逡巡着,寻找着一个最佳的射击角度。 他无论如何没有预料到,周本平会出现在自己对面的一间房子里,而且瞬息之间命悬一线。 已经没有任何开展营救的时间。 周亦凡迅速地盘算了一下,从周本平现在的位置掉落下去,如果稍微运气好点儿的话,很可能仅仅是轻微挫伤。即使运气不好,大不了只是骨折,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因为周本平毕竟是头上脚下,至少可以确保头部不会受伤。 但是如果让那个凶手把周本平拉上去,拖进室内,那么局面就不可预料了。 周亦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憋在喉咙里,稳定了射击的角度。 这是她克服射击之前的情绪恐慌和手指抖动的方法,是她从一部关于狙击手的电影里学来的。 对面,周本平已经停止了挣扎,很显然,他已经发现了周亦凡。 而那个凶手也已经发现了她。 周亦凡已经看到那个凶手握起了一枚碎玻璃。 一触即发。 刑警的制式配枪,国产92式手枪,9毫米口径,子弹容量15发,有效射程50米。 周亦凡最后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对面的楼房的距离大约不到20米。在这个距离之内开枪,自己有百发百中的把握。 山猫哥躲在她身后,远远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显得很紧张,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保安已经发现了周亦凡的射击意图,现在他们之间拼抢的就是时间。 就在周亦凡稳定了射击角度的一刹那,保安用左手迅速地把那片碎玻璃尖对准了周本平颈动脉。 周本平被他的右臂勒得喘不过气,甚至已经能明显地看到额头上的血管挣扎着爆起,他的手臂能明显感觉到周本平的颈动脉在“突突”地跳动。 他把碎玻璃支在周本平的脖子上,微微扬起头,向对面的窗户做出一个狰狞,挑衅的冷笑。 这一刹那,周亦凡犹豫了。他的手指从扳机上放了下来。 周本平被吊在半空,在逐渐失去呼吸和意识的恍惚之中,他看清了周亦凡的表情,他很想像电影那些英勇无畏的人质一样,大喊一声:开枪,不要管我! 但是身临其境的时候,他才发现,电影都是瞎编的。 被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勒住了脖子,你根本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 隔空僵持。 周亦凡的枪口依然稳定地指向对面的窗口,但是内心却心乱如麻,茫然无措。 这时,山猫哥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周警官,冷静,放松……”山猫哥悄声地说道:“先不要开枪,不要开枪,你一开枪,我们都有麻烦!” 周亦凡头也不回,冷静地“哼”了一声,低声反问:“那你有什么意见?对面那个是我哥哥。” 山猫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情况,说道:“依我看,那个坏蛋也不想让你哥哥掉下去,否则他就不会救他了,对吧?” 周亦凡点了点头。 “所以,现在的状况,你不如把枪放下,让他把你哥哥拉回去……”山猫哥试探着说:“不管怎么样,先让他把你哥哥拉回去。” 周亦凡焦虑地看着周本平逐渐麻木的表情,再看看凶手握着碎玻璃的动作。 她看到那个凶手已经明显有体力不支的姿态——毕竟,任何一个人想靠单手勾住一个体重一百多斤的大活人,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保安的头上已经开始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的筋肉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 周亦凡思索了半天,慢慢地把枪口放低下来,然后,向对面的凶手微微一扬脸,做出一个示意的姿态。 保安看到了周亦凡的示意,但是没有立刻回应。 他一时间不能准确判断周亦凡的意图,是真的退让一步,还是欲擒故纵的缓兵之计。 周亦凡面无表情,冷冷地重复了一遍仰头示意的姿势。 保安直勾勾地看着她,思索了一会儿,最终决定相信,因为他也快到了无法支撑的状态,再坚持下去的话,就算周本平不掉下去,恐怕也会被勒死。 保安咬了咬牙,不再顾及对面周亦凡的威胁,他用尽全身力气,把周本平慢慢地拉起来。 周本平也很配合地尽量保持平衡,抬起双手摸索地勾搭着窗台的边缘,双脚在墙面上蹬蹭着。 周亦凡虽然放低了枪口,但是依然很紧张地握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动作,做好了一旦突发变故,随时调整姿势开枪射击的准备。 周本平的呼吸越来越艰难,但是依稀之中他已经感觉到自己被拉了上来。他的脚在墙面上蹬踏着,尽量借力往上攀爬。 但是,随着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他的动作开始不由自主地慌乱了。 他一脚踏出去,企图在墙面上蹬一下,却不料一脚踩空,踢在了脚下窗户上。 那扇窗户是二楼的住户家,从位置上看,应该也是一间卧室的位置。 周本平这一脚踢出的力气很大,二楼的窗户“砰”的一声,一块玻璃被踢碎了。 周亦凡在对面看得清楚,不由得焦急地呵斥一声:“坏了!” 只听见二楼的房间里冷不丁地传来一声叫骂:“你妈个老灯,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刚才你瞎叫唤,没搭理你就给你脸了是吧,还他妈越来越呛火了!” 随着叫骂声,二楼的室内有个人猛地扯开了窗帘,“咣当”一声推开了两扇窗户。 坚硬的窗框正好杠在周本平的小腿上,像一件凶残的刑具击打着他。周本平再也坚持不住,搭在三楼窗台边缘的手顿时松开,整个身体向下坠落。 保安本来已经竭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一下突如其来,一条手臂再也无法支撑周本平下坠的重量,手臂一松,周本平像一颗大头老椰子一样丛树上掉下来。 周亦凡差点儿失声喊出来。 还好,二楼推开的窗户接住了周本平,周本平在一瞬间下意识的抓住了身子下面的窗框。 二楼的房间里有个秃头的中年男人,刚想伸出头来向外面叫骂,刚一探头,却被周本平坠落下来的一脚踢在光头上,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妈呀”的怪叫一声,缩回了室内。 保安彻底失去了对周本平的控制。 在那一瞬间,保安楞了一下。 没有了人质,没有了威胁,没有了筹码。 保安气喘吁吁,浑身颤抖,他抬起头来望向对面的周亦凡,脸色苍白如死,浮现出一种绝望的表情。 周亦凡看到周本平死死地抓住了二楼的窗户,被吊在那里,暂时全了,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再次举起手枪。 只要周本平不被挟持,她就毫无顾忌了。 保安平静地盯着周亦凡,僵硬地表情慢慢融化,眼角和嘴唇忽然都弯出了笑意。 周亦凡看到的他的表情变化,不由得涌现出一丝没来由的惶恐。 那个表情,似乎是决定了放弃,又像是顿悟了解脱。 保安猛然地把右手扬起,碎玻璃对准自己的脖子,重重地刺了下去。 自杀灭口! 千钧一发! 周亦凡在毫无间隙的一刹那,举枪,扣动扳机。 一颗子弹呼啸爆射,在周亦凡面前的窗户玻璃上击穿一个小洞,以每秒300米的速度,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穿越了两栋楼之间的时空。 就在保安手中的玻璃碴刚刚触及皮肤的一瞬间,子弹射穿了他的肩胛上方。 保安的右臂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甩了一甩,颓然坠下。 周亦凡正想再次瞄准开第二枪,却忽然看见趴在二楼窗户上的周本平像癫狂了一样挣扎着挺起身,双手扒到三楼的窗台上,发出一声疯狂的呐喊,用力窜起,一下子飞进了三楼的窗户,然后死死地把那个凶手压制在地上。 这一连串动作简直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毫无阻滞,连周亦凡都看呆了。 这时候,前后楼里居住的人家,已经有好奇的人打开窗户在偷看。 山猫哥一扯周亦凡的衣袖,喊道:“快走,有人报警就麻烦了!” 周亦凡大喊:“去对面!我要抓人!” 山猫哥惊慌失措,却还不忘赔个笑脸:“那你忙吧,我就不陪你了!”说完,急匆匆地回头跑出了房间。 周亦凡听着山猫哥乱哄哄地的脚步踢踢踏踏地跑下楼去,无心顾及,探头看了看楼下的情形,下了狠心,飞起一脚踹开了紧闭的庄户,用手轻轻地在窗台上一搭,借着力道轻快地飞出了窗外。 闻道士家楼下的人家似乎比小区里别的人家都富裕一些,在窗外按了一扇防盗窗户。 周亦凡跳出窗来,在防盗窗上踩了一脚,那防盗窗似乎安得不够结实,“喀啦”一声向外松动了一下,周亦凡却顺势伸手抓住了防盗窗网格,顺势下落,兔起鹘落,已经落到了地面上。 对面就是单元门口。周亦凡来不及收好手枪,箭步如飞窜进了楼道里。 三楼,两个拐弯,近在咫尺。 周亦凡憋足一口气,飞身纵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射击和古代的暗器一样,都是更注重于内心和精神修炼的功夫。 在古代的武侠世界里,能够以暗器震慑江湖的人物,一定是心思缜密,性格隐忍的人。 在现代的枪械训练中,百发百中的神射手,也一定是细腻,严谨,深沉的人。 也许有人会说,我曾经见过很多人,性情豪侠,粗犷奔放,也一样是个神射手。 其实,你观察的一定不够深入,不够精细。 你还没有看到那个人的内心深处的真实的自我。 姜铁就是这样一种人。 每一个认识姜铁的人都认为,他是个身材伟岸,性情豪迈的爷们儿,但是谁也不曾见过他内心谨慎,思维绵密的那个真我。 或许,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周亦凡也正是这样的人。 现在,姜铁也握紧手枪指着面前一众人等。 他面沉似水,却心乱如麻。 炼师,高功,曹山,红颜,包括闻道士在内,都是传说中的武功高手,对于这一点,他曾经心中有过无限的怀疑和轻视,但是今天返回农家乐院子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高功向老七和教师出手的招式,也看到了炼师刺向毒刺的那一剑。 曹山刚刚对他说过:即使你有枪,你击毙一个人的同时,另一个人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现在,他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他有一把枪,却未必保得住一条命。 “我只要曹山……”姜铁缓慢而沉重地说道:“其他人,我暂时可以不追究。” “这不是你追究不追究的问题。”高功这次回答道:“问题的关键是,我们不可能把曹山交给你。” 还是僵持和对峙,除了时间无声的流逝,黎明渐渐过去,一切的情形没有任何改变。 但是没有人注意到,躲在角落里的闻道士,正在轻手轻脚地解开自己身上的绳索。 |
第七十一章 入伙 路边密密麻麻的小野花散发出凛冽清淡的芳香,混杂着初夏刚刚耕耘过的泥土的醇厚,以及从一夜梦寐中渐渐苏醒的小河的清冽气息,温柔地在空气中弥漫,太阳虽然还没露脸,但是热量已经开始在地面上流淌,地垄中的昆虫和水塘里的浮游生物都在蠢蠢欲动……无一不预示着,今天将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就像是历史上每一个大事件发生的那一天一样,天又黎明。 乡下人家起得早。大门之外,远处的小路上,已经有人在准备下地伺候庄稼。也有城里来的游客,难得起个早,游历一下乡野的晨景。 室内的光线开始充足起来,每个人看起来也渐渐的有了些活人气息。 曹山微微翘首,远远眺望了一下窗外远处的山野行人。微笑着说道:“开枪吧,再不开枪,你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 姜铁不由自主的紧握了一下手里的枪,指尖在扳机上轻轻弹跳了一下。 那一刹那,姜铁闪现过一个念头——不如就此扣下扳机,先射杀曹山,至于后事,听天由命。 他蓦然间又再次把枪口抬高,对准曹山的头部。 炼师横剑当胸,侧身踏步,冷冷地盯着姜铁。 他的眼神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无奈的妥协的暗示。 姜铁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虽然眼前的局面对于自己来说,可谓是一个“死局”,但是对于这些所谓的“九幽局”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自己虽然无法强行下手处置这些人,带走曹山,但是假设双方针对起了正面冲突的话,这些人真的要面对一个代表国家权力机构的警察使用暴力抵抗的时候,内心也并非毫无忌惮。 双方都在犹豫,都在盘算,都在妄图坚持到最后一刻,都是对赌谁先放弃。 “请问,我可以说句话吗……”一个纤细文静的声音从姜铁背后传来。打破了僵硬地对峙局面。 高功,红颜,炼师和曹山的脸色微微有变。 姜铁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就是那个闻道士。 但是,这句话听起来跟昨天晚上的语气颇有不同,严格地说,判若两人。 “你说,我觉得我们都可以听听。”姜铁依然没有回头,但是语气却舒缓了许多。 因为从他昨天晚上跟这些人谋划时的感受而言,他的直觉判断闻道士这个人跟眼前的这些人还是有所不同,起码他不会是一个跟自己直接对抗的人。 其实还有一点因素,起了很大的影响作用,只是姜铁在内心深处不愿触及——那就是这个闻道士和周亦凡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 闻道士向前走了两步,站到姜铁身边,怯生生地说道:“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个人呢?”闻道士指了指曹山。 姜铁想都没想,冷冷地回答:“私人恩怨!” “别逗了,大家都是老狐狸,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闻道士浅浅地讪笑着说:“如果真的是私人恩怨,你至少有三次机会可以直接向他开枪,你为什么不开呢?” 姜铁没有言语。 “你想要他,一定还有其它的目的,对不对?”闻道士问道。 姜铁急中生智,决心用一个真实的假象来迷惑对方。 对,真实的假象! 就像闻道士曾经说过的,这世界上的所有现象,都是时间现象。 同样,这世界上的所有假象,都是真实的。 “几年以前,他曾经暴力越狱,但是却连累到我的哥哥因此而受到警方内部纪律调查,导致我哥哥自杀身亡……”姜铁平静地说:“我哥哥当时是看守他的狱警,我想要他,是想拿他去向警方澄清,还我哥哥一个清白。” 曹山笑了。 炼师的脸色却越发阴沉下来。 他沉重地哼了一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恐怕你也要把我一起抓去好了。” “为什么?”姜铁心里一惊。这句话明显大有玄机。 炼师盯着姜铁,阴冷地说道:“因为,当年在公安医院,是我把他劫走的,我,才是帮助他越狱的那个人。” 姜铁豁然开朗,几年以来一直耿耿于怀苦苦探寻的真相,竟然在这样一个场景中被简简单单地一语道破。 压抑,愤懑,悲伤,绝望,狂喜,种种情绪在胸中郁结,却又辗转纠结成两个字——报仇! 他猛然掉转枪口,指向炼师。 曹山嘶哑地冷笑一声:“如果你把我们俩都抓走了,那么,队伍里就彻底没有触觉者了……” 曹山说“队伍里”,这句话明显是对高功,红颜,甚至是闻道士的挑唆。 这些人都在渴望进去宛渠古墓,在即将实现梦想的关键时刻,这些人绝不会允许失去关键的触觉者而功亏一篑。 果然,高功阴森森地向前迈出了一步,横在姜铁和炼师之间。 “警官,二弟,听我说一句。” 高功缓慢地说道:“警官对于这位曹兄弟是志在必得。而我等忝有所求,也非这位曹兄弟相助不可。而其间越狱之事,又牵扯到警官的兄长和炼师。” 他颇有些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炼师:“两相权衡之下,颇为难解……” 姜铁淡淡地说道:“有什么话,明说!” 高功似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意见,如果可行的话,第一可以为尊兄平反昭雪;第二可以不耽误我们谋划的事情。两全其美。” “竟然有这么完美的解决方案。”姜铁笑道:“我还真想听听。” 高功轻轻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正想继续说下去。炼师却插话道:“不用说了,我懂了。” 他有些愤恨地说道:“高功老大的意思是,把我交给这位警官带走,把曹山留下,对吧?” 姜铁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高功这个方案,还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好办法。 但可惜,他不知道想要曹山的真实目的。 曹山似乎有些忍俊不禁,讪笑着说:“我看这个办法真的不错,既可以还警官大哥的清白,因为我师父是越狱的主犯。又不耽误你寻进古墓,因为我师父已经逐渐失去能力,而我的能力是新鲜出炉的。第三还可以了结我和师父之间的恩怨,其实一举两得,简直一箭三雕!哦,不,一箭四雕。” 他得意地看着高功,说道:“还可以顺便替你拔去我师父这个眼中钉,对吧?” 高功波澜不惊地微笑,算是掩饰,也算是默认。 姜铁面带微笑,盯着炼师:“我也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你同意吗?” 没想到,炼师竟然也微笑着说:“我倒是同意,但是就是不知道我家老婆子同意不同意?” 说着,他的眼神瞟向姜铁的身后。 姜铁循着他的目光扭头看去,瞧见老梅正在笨手笨脚地一点一点抠抠搜搜地解开自己身上的绳索。 所有的人都在紧张地对峙着,没有人帮她。这个瘦弱的小老太太就一个人艰难地挣扎着。 高功的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看。 他终于明白虽然自诩算无遗策,但是居然算漏了这么明显的一件事。 如果把炼师交给姜铁,就算保存下曹山这个触觉者,却又等于失去了老梅这个视觉者。 炼师如果被警察抓走,而且是出于高功提出的利益交换的话,那么老梅就绝对不会再跟高功等人继续合作。 而进入宛渠古墓的先决条件,聚齐六种六感者,缺一不可。 更重要的是,老梅还掌握着其他六感者虽不具备的优势——她能和某个传说中的“外星”人沟通。 对于炼师来说,曹山是他的第一个备用筹码。老梅就是他的终极防御体系。 还是死局!貌似无解! 老梅忽然发觉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竟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色绯红。 这时,闻道士开口说道:“其实,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你们想不想听听?” 所有人都没说话,但是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闻道士再次很严肃,很仔细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深沉决绝地问道:“姜警官,你为什么不干脆加入我们呢?” 一句话,所有人都惊呆了! “你想要的,无非就是证明你哥哥在越狱事件中的清白,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就算证明了清白又怎样?你哥哥能活过来吗?” 闻道士慷慨激昂地说道:“但是,假如你加入了我们,我们一起实现时间重置,那时候,也许比就会回到你哥哥没死之前的那个时候,甚至是曹山还没有越狱的那个时候,一切恢复如常,岂不是总比人鬼殊途,只能致敬哀思,清白昭雪要更好呢?” 姜铁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闻道士这一番开导,确实很能打动人心。 但可惜的是,闻道士和高功一样,不了解他需要曹山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然而姜铁灵机一动,闻道士的荒谬意见却给了他一个巨大的灵感。 眼前的局面事实上已经无法破解,那反倒不如加以采纳闻道士的建议,先化解目前的僵持局面,然后有机会一直盯着曹山,就不愁没有适当的时机下手。 于是,他装作思考了一下,淡淡地说道:“我是个唯物主义者……” 闻道士笑道:“什么是真正的唯物主义?对于任何事物不盲目崇拜,不无端排斥,允许存在,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实事求是,才是真正的唯物主义。” 他凑近了姜铁,轻声说道:“没有经过实践,你怎么认定时间重置一定是无法实现的迷信或幻想?你有求证过吗?” 说实话,这一刹那,姜铁自己都动摇了。 “退一万步说,假设到时候时间重置真的无法实现,那么就等于我们这些人十几二十年的辛苦都白费了,哀莫大于心死,那时候,你想怎么处置曹山,我觉得大家都不会有意见,你觉得呢?” 姜铁很认真地思考了半天,说了一句:“那我能做什么呢?” 说了这句话,就等于公开宣布自己接受了闻道士的意见。 姜铁看到高功和炼师都松了一口气。很显然,这个建议,也等于破解了他们面临的难题。 闻道士说道:“你是一个在职的警察,又是高级职位,在我们寻找,进入古墓的过程之中,保不准要和各种势力,各级部门,各类机构打交道,有一个高级警察出面,总比我们这些山野江湖出面要好吧,你们同意吗?” 最后一句,闻道士是向炼师和高功问的。 炼师和高功都琢磨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只有曹山古怪地翻翻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道:“他想把时间重置设定到我越狱之前,他是美了,那我怎么办呢?” 人们都呆住了。 实际上曹山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时间重置,是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能设置一个自己的时间线段,还是只能画一条统一的时间线,所有人共同遵守? 如果每个人都能画一条自己的时间线段,那么每个人的线段是互相平行的吗? 当姜铁的时间重置回到曹山越狱之前的时刻,他和自己的兄长正在把酒言欢,而曹山还在监狱之中备受煎熬。 但是在曹山的时间线段之中,自己已经安然越狱,享受着自由之身,而姜铁的哥哥却在精神病院里孤独凄惨地死去。 如果说,所有人都只能按照一个统一的时间线段进行重置,那么即使时间重置回曹山越狱之前,是否也意味着,越狱还会按照不变的时间线所再次发生,姜铁的哥哥也会按照自己的人生宿命轨迹再次自杀身亡。 接下来,追捕,逃亡,六感者,宛渠之墓,时间重置再次如期上演……只不过是在无限流逝的时间长河里循环展映的戏码? 那么时间即使重置,又有什么意义? 曹山的目光殷切地望向高功。 在他心目中,高功是最终实现时间重置的人——这是昨天晚上红颜信誓旦旦告诉他的。 如果一旦他发现,高功并不是那个最后实现时间重置的人,结局将会怎样呢? “接下来最重要的问题是,周记者在哪里?”闻道士似乎没有理会曹山的疑问,却向姜铁发问道。 姜铁遽然一惊——要不是闻道士提醒,他几乎忘了还有一个人叫做周本平! |
今天下午天涯是不是被黑了?我一直登陆不上。 |
第七十二章 逃脱 周亦凡疯狂地冲上二楼,就听见了从上面传来周本平撕心裂肺地嚎叫。 二楼被踢碎了窗户的那户人家,那个光头男人正偷偷摸摸推开了疑似门缝向楼上偷看,一转眼看见周亦凡手机举着枪,凶神恶煞地冲上楼来,吓得赶紧关上了门。 周亦凡风一般地掠过二楼,冲到了三楼的门前。 房门是锁死的。 周亦凡来不及多想,对着门锁飞起一脚,重重地踹在门锁上方的位置。 房门忽闪了一下,居然没有被踹开,但是很显然门锁已经受到了重创。 屋里周本平的嚎叫声更加凄厉尖锐,周亦凡听得心慌意乱,于是对准了房门,再次起脚重踹。 房门“砰”地一声荡开,连门框都被连累着拉开一个豁口。 周本平的呼喊声戛然而止。 周亦凡心里大惊,生怕她哥哥出了意外,一个健步窜进屋子里。 只见方厅之中摆着一张酒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耷拉着胳膊,脑袋摊在桌面上,很明显已经昏厥。 周亦凡迅速判断了一下房子的格局,立即冲向小卧室。 卧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周本平习惯性地一脚踢开冲了进去。 周本平正在被那个保安成功逆袭。 本来保安已经被周本平突如其来地反抗压倒了地板上,但是周本平依靠的只是一腔悲愤和关键时刻肾上腺素的爆发刺激。 要说到搏击格斗,他根本没有任何能力。 保安被周亦凡一枪射中肩膀,一时间有些惊恐,才被周本平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这种职业型的格斗专家绝对不是周本平凭借爆发的本能反应和一点蛮力就可以制服的,只要稍微缓冲一下,他立刻就有了应对的策略。 就在周亦凡冲进门的一刻,保安正将周本平翻身反锁,十字锁喉扣再次勒住了周本平的脖子。 保安半蹲在地上,双手拢过周本平的脖子,一横一直,将周本平的头部和脖颈死死扣住,周本平的身体被放躺在地上,双手扳住保安的胳膊,双脚在地上胡乱地蹬踏着。 看到周亦凡冲进来,保安一瞬间有点意外,手上的力道松懈了一些,周本平这才大口喘了几口气,他险些就要被勒死了。 周亦凡迅速镇定下来,将枪口再次瞄准了保安。 保安扬起头,目露凶光,嘴脸狰狞,盯着周亦凡。 双方一下子都沉默了。 周亦凡用枪口点了点保安,脸上还挤出一丝微笑:“嗬!想不到还是个练综合格斗的,您这是巴西柔术啊?还是泰国拳啊?UFC?还是MMA啊?” 迅速判断局面,没话找话套近乎,在潜移默化之中达成双方比较一致的心理平衡点,寻找一种和绑架者能够产生共鸣的方式,这是人质危机谈判的招数。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第一句话,千万不要直接问人质的情况。 周亦凡是个出色的刑警,虽然不是谈判专家,但是多年下来面临各种危难局面耳濡目染,也学来了那么两下子。 保安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把自己隐藏在周本平身后,冷冷地盯着周亦凡。 周亦凡内心无比焦躁。 经过这么一折腾,肯定已经有住户报警了。按照经验估计,距离第一批110巡警的到来,大约应该有五到七分钟的时间。 如果第一批巡警来到之后,发现有开枪的行为,那么下一步肯定就是通知市局,然后刑警出动。 那样的话,整个局面就乱了,所有的人都将被牵连进去。 而有些人可能将因此而万劫不覆——比如姜铁。 她必须要在最多五分钟之内搞定局面,清理现场。 保安忽然松开了手,把周本平重重地推开了。 周本平像一条破抹布一样瘫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这一天以来的经历,足以让他意识到每一口呼吸都无比珍贵。 他已经连续三次被人勒住脖子,每一次都在生死边缘。 周亦凡顿觉意外,冷静地问道:“什么意思?” 保安慢慢地站起身,平淡地回答:“没什么意思,我没想杀死他,但是我也不想死在他手里……他如果死了,很多人都没办法解释。” 他用手扶着墙,身体因为伤痛而不住地颤抖,脸色苍白,汗流如注,左肩已经被血迹浸透。 周亦凡看得出来,他在强忍着剧痛。 保安疲惫地喘息了几下,说道:“我把他还给你,你开枪吧……打死我,你就有理由正常交差了,周警官!” 周亦凡大吃一惊:“你怎麽知道我是周警官?你认识我?” 保安苍白地冷笑一声,看了看周亦凡,又看看趴在地上的周本平:“他是你哥哥,你是他妹妹。你们的资料,我都很熟悉!” 周亦凡猛地踏前一步,枪口顶上了保安的太阳穴,狠狠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要紧!”保安喘息着说:“你没有时间了,你抓紧开枪打死我,你还可以有理由交差,如果我不死,等到警察来,那就彻底没救了……” 他用力转过头,僵硬地地顶在周亦凡的枪口上,表情无比冷峻绝望:“那样的话,你,你哥哥,姜铁,都不会有好下场!” 周亦凡此时茫然无措。 整个场景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很多关于阴谋,圈套,窃听之类的惊悚电影中发生过,但是今天以这样一种毫无征兆的方式发生在自己身上,让她猝不及防。 周本平缓解了呼吸,一边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一边微弱地说道:“不要打死他,把他抓起来,他有很黑的内幕!” 保安轻轻地扭过头去,悲天悯人地看着周本平,轻轻说道:“你这是何苦呢!” 周亦凡下意识地瞥了一手腕上的表,时间正在飞快的溜走。 她一瞬间做出了决断。 周亦凡灵巧地收回手枪,插在了腰间的枪套里。 这个动作让保安顿感意外,就在他微微有些茫然之际,周亦凡迅雷不及掩耳地爆出一拳,沉重地击打在保安的头部。 保安的头部沿着拳头的轨迹摆动,在墙壁上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 周亦凡对着自己这一拳很有信心,她满以为对方会一下子撂倒在地。 不料,保安的脑袋在墙壁上弹开之后,只是茫然地看着她,却毫无反应。 蓦然间,保安好像明白了周亦凡的意图,脸上浮现出一个无比意外,又无比惋惜的表情,嘴唇喃喃地像是要说出什么。 可惜的是,暴烈的女刑警没有给他机会。 周亦凡的第二拳再次挥出,像重锤一样砸在保安的头上。 这一次,保安沉闷地哼了一声,身体瘫软,摇摇欲坠。 周亦凡没等他倒下,迅速地上前抱住了保安。然后憋足一口气,双肩用力,硬生生地把保安扛在肩上。 “哥,你能不能走?”周亦凡呼哧呼哧地问道。 周本平强打精神,说声:“没问题,快走!” 周亦凡扛着保安,周本平跟在后头,一路鸡飞狗跳地冲出了土财主的家门,土财主还趴在酒桌上昏迷不醒。 他们穿越过两层楼,每一层的住户都大门紧闭,没有人敢出来偷窥一眼。 冲到单元门口,周亦凡忽然绝望了。 进小区之前,她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这个距离太远了。 现在天已经亮了,很多人都已经出门了,每个人都会看到你是谁。 而且,如果这样扛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跑到小区门口,说不定会直接撞上赶到的警察,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就在周亦凡焦虑自责之际,一阵急促的轰鸣声由远处传来,一下子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一声尖利地急刹车。 周亦凡一看,竟然是自己开来的那辆车。 山猫哥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大喊一声:“快上车!” 周亦凡来不及多想,拉开后门把保安活活地塞了进去,然后自己迅速跳上了车。 周本平也无暇思考,打开副驾驶的门跳了上去。 山猫哥一脚油门,车子轰地一声窜出了楼房之间的甬道,在狭窄逼仄的楼房之间疯狂地转弯狂窜,三转两拐之后,终于来到了小区门口。 周亦凡本来以为山猫哥要一鼓作气冲出去,不料山猫哥却放缓了速度,把车子稳稳地停在了门口的一侧。 周亦凡和周本平都很狐疑,正想追问山猫哥到底要干什么。 山猫哥却抱手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时候,两辆闪烁着警灯,却没有鸣笛的警车飞快的开进了小区大门,从他们的身边擦肩而过,飞奔而去。 山猫哥这才不紧不慢地发动汽车,开出了大门,在大路上扬长而去。 周亦凡紧张地悬着的心脏终于舒缓了一下,她把自己放倒在靠背上,伸手拍了拍山猫哥的肩膀,大笑起来。 “好样的,山猫哥!看起来你有经验,这种事儿没少干吧?” 山猫哥也不谦虚,洋洋得意:“这不算啥,别忘了,职业杀手的事儿咱都干过!” 周亦凡暂时摆脱险境,心情大好,呵呵笑道:“你就吹吧……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山猫哥,这是我哥哥,周本平!嗯,你真是我亲哥!” 山猫哥对于周本平没有过多的热情,简单点了个头,算是招呼。 周本平还在惊惧之中,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只是冷冷地扫了山猫哥一样。 现在,任何一个人对于周本平来说,都可能是噩梦。 山猫哥大气地笑了笑,扭头看着瘫软昏迷的保安,问道:“那么他是谁?” 这下子把周亦凡难住了,她真的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但是这个人却知道她是谁,而且对她的资料很熟悉——周亦凡回忆起来,这个人曾经说过,他对他们兄妹的“资料”很熟悉。 资料,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说法。 这表明,这个人至少是来自于某一个组织,而且是一个很有规矩的组织,不会是一个江湖草莽乌合之众的团伙。 周亦凡终于有时间仔细打量一下这个神秘的男人,他俯低身体,盯着这个男人的脸,仔细研究起来。 周本平缓了半天,终于平静下来。他侧过身体,向周亦凡说道:“这人是个保安!” “一个混得跟要不着工钱的农民工似的保安……”山猫哥轻蔑地笑着说。 周本平对山猫哥态度很不爽,但是他不好发作,只好继续对周亦凡说道:“他跟小安绑架有关系。” 这一下,山猫哥和周亦凡都惊呆了! 小安,曹山,保安,三个人之间仿佛冥冥之中产生了一丝若即若离的关联。 周亦凡低头沉思,却一片散乱,毫无头绪。 周亦凡不知道,此时此刻,姜铁也正在思考着,到底是谁通知了曹山,自己第二次返回思故乡的消息。 他缓缓地收起了手枪,插进肋下的枪套里,脸色平静,对闻道士说道:“我觉得现在周记者不是问题……”他再次转向曹山,曹山也正在盯着他。 “现在,小安在哪里?才是问题。”姜铁低沉而缓慢地说道。 高功,红颜,炼师,也都看着曹山,等着他回答。 曹山也看着众人,阴沉地说道:“小安?我怎么知道她在哪里,她逃跑了!” “你撒谎!”不知道什么时候,老七拖着沉重地步子,走了进来。 老七剧烈地喘息着:“你是一个触觉者,你是个武功高手,一个小女生,怎么可能从你的手底下逃跑呢?” 老七冷笑:“这没什么不可能的,我又不是每时每刻都盯着她!我有我要做的事情!” 他挑衅似的看了老七一眼:“更何况,她本身也是个六感者。一个六感者具备什么样的能力,都不好说。没准儿,她的能力比我还要强呢?” |
第七十三章 谁是隐士 没有人相信曹山的话。这一点,曹山自己也看得出来。 在六感者中,每一种能力本身不存在特别明显的高低对比,但是通常相对来说,灵感者是能力最强大的,而味觉者是能力最低的——这是相对而言。 至于触觉者,嗅觉者,听觉者,视觉者则是各擅胜场,单从能力角度来说,难分高低。 而像炼师,曹山,闻道士这样的武功高手,那是另外经过武术修炼的,只不过当本身的能力结合了功夫之后,相得益彰,更加强化而已。 武功的高低和能力不存在必然联系,就像闻道士被屏蔽了嗅觉能力之后,就不是老七的对手。 这是当场的人都心知肚明的,所以,小安只是个年轻姑娘,在能力上又是处于低端的味觉者,就算她有修炼武功,也绝不会强过曹山这个江湖老贼。 更何况,现场的知情人都明白,小安根本不会武功,她只是一个安静柔弱的女孩。 “知情人……”姜铁在心里默念了一下。 姜铁原本一直打算的是先解决核心问题,拿下曹山。 但是现在情形变了,既然暂时无法控制曹山,那么就不如权变一下,先跟这些人合作,继而在合作的过程中,制造机会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姜铁已经收起了手枪,这表明了他的第一个姿态,暂时接受了合作的建议。 然后他默默地走到了老七的身边。这表明了他的第二个姿态。 通过先前周亦凡的介绍和自己的种种观察,姜铁对老七这个人充满了关注。 与其他人不同,老七对于所谓的“宛渠古墓”和“时间重置”根本没有兴趣。 如果说,他从前是一个混迹江湖隐姓埋名的盗墓贼,那么现在他已经是一个体制之内的既得利益者。 他有编制,有工作证,甚至还有一套分配的房子,有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有学习和培训的机会,有升官的前景……一句话,他拥有现实的生活,虽然不太安稳。 他想要的不是虚无缥缈的穿越或者永生,他所渴望的只是红尘之内的金钱名利,而这些,他背后的那个靠山完全可以满足他。所以他才会死心塌地为那个人卖命。 虽然老七没有明确地说出那个名字,但是姜铁现在几乎已经肯定,他幕后的那个大老板就是安海城。 老七是为了营救小安而来的。 而高功,红颜,毒刺等人,很明显是和老七处于同一个阵线之内,但是却又仿佛貌合神离。 昨夜,几方的谈判中,当自己提出要私人交换处置曹山之后,安海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而且亲自打电话来暗示了默许的意思。 那么消息肯定是从这几个人之中传给安海城的,而且那时候,老七还在昏迷之中,所以,能够给安海城传达消息的,一定就在高功,红颜,教师,毒刺和闻道士几个人之中。 姜铁认为,闻道士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在周亦凡的介绍里,闻道士和这些人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焦急,而且事件发生之前,他们还处于互相敌视的状态。 高功等人之所以来到思故乡,最初的目的就是来追查曹山的,而且他们在此之前一定是通过某种渠道了解过曹山。 在这些人里,至少到昨天晚上为止,高功都一直在扮演着掌门人的角色,所以,高功的嫌疑最大。 昨天夜里,闻道士曾经有意无意地提起——私下处置曹山这件事儿,需不需要跟隐士交代一下? 看起来,隐士又是另外一个重要的角色。 老七很明显对高功有不满的情绪,闻道士曾经叛离过这个组织,他们之间也一定有相当大的恩怨纠葛。 所以,先接近老七,再笼络闻道士,建立一个同盟。姜铁相信,他们这三个人的盟友关系,基本上可以对抗其余的几个人。 先拿下曹山,再解决高功和红颜,教师和毒刺已经受了重伤,不构成太大的威胁。最后,再回头收拾掉老七和闻道士。 姜铁迅速盘算了一下,确定了战略和战术步骤。 而行动的第一步,还是要解救出小安。毕竟这些阴谋和龌龊跟这个女孩子没有关系,她只是一个受害者——姜铁这样想。 他看了看老七,没想到老七也正在看着他,两人微微地相视一笑,有些心照不宣的秘密。 对峙局面暂告缓和,气氛逐渐恢复平静。 “你说小安逃走了,我无法相信。”姜铁对着曹山说:“至少你要给我一个信得过的理由,或者你告诉我,你把她藏在什么地方了?” 老七也努力压制着喘息,声嘶力竭地附和着:“没错,如果你不交代小安的去向,我们跟领导没法交代……” 他左顾右盼看了看高功和红颜:“他们也一样没法交代。” 姜铁心里一动,老七很明显在试图把高功等人拖进这趟浑水。 曹山不屑地冷笑一声:“我说实话,你们却不信。小安逃走了,就是逃走了,这件事儿,我不需要骗你们!” 他很认真地盯着姜铁,一字一顿地说道:“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我跟你都能走到一起合作,你说我我还拿这事儿骗你干嘛?” 姜铁虽然极度不愿意相信曹山所说的话,但是却不得不承认曹山的逻辑是有道理的。 按照这些人所描述的,他们的目的就是进入外星人的古墓,而前提就是聚齐六种六感者。 小安恰好是一个六感者,在这种情况下,曹山确实没有理由再继续把小安隐藏起来,哪怕是要挟或恐吓,他也更需要小安加入进来。 难道小安真的逃走了?姜铁忽然间不敢确信自己的判断了。 老七也下意识地看一下姜铁的表情,两个人都满腹狐疑。 高功却暂时没有理会他们之间的口角,而是悄悄地把红颜拉到了一旁,暗中指了一下正在盯着姜铁等人互相攻讦却沉默不语的闻道士。 高功悄声问道:“他,到底是老五?还是老六?” 红颜低下了头,思索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我给他做了深度催眠,我怀疑……” 她偷瞄了一下闻道士,接着说道:“我怀疑他是人格分裂。”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个精神病?”高功有点不解。 “人格分裂,跟精神病有关系,也没关系……”红颜轻声说:“我怀疑老五是因为老六之死,多年以来怀恨在心,长期抑郁思念导致的,他在自己内心里幻想出一个老六,一个活着的老六。昨天晚上,老七打他的那一拳,把老五打晕了,却激活了老六的人格。” 高功虽然有点懵懂,却也大致明白了红颜的意思。 “那这件事儿就有趣了!”高功喃喃地说道:“眼前这个局,很明显是炼师已经筹划了很多年的,而老五,很可能是跟他合谋的。” 他忽然自嘲似的笑了一下:“现在老五没了,却凭空幻觉出来一个老六,这样我们就没办法知道他们是怎么合谋的了?” “知道他们是怎么合谋的,有意义吗?”红颜反问道:“有意义吗?我觉得我们目前最紧迫的是找出小安,和那个周记者。” 红颜有点激动,压抑着情绪:“现在我们已经凑齐了这么多六感者,就快要成功了,只要这些人能够顺利合作,我不在乎炼师有什么谋划,毕竟,他也想找到宛渠古墓,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不是吗?” 高功笑了笑,怜爱地抚摸这红颜的面颊,温柔地说道:“没找到古墓之前,我们倒是可以顺利合作,可是找到之后呢?谁知道隐士会怎么做。难道你不觉得刚才曹山问的那个问题很有意思吗?” 红颜若有所思,轻轻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即便进入了古墓,也未必所有人都有机会获得重置时间。” 高功冷峻地点点头:“没错。我现在都在怀疑,我们也许仅仅是隐士利用来寻找和进入古墓的筹码,因为进入古墓之后的事情该怎么做,就只有隐士自己知道。” 红颜轻轻地挽住高功的手臂,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只能无语凝噎。 高功把头低下去,凑在红颜耳边,轻轻说道:“而且,你昨天晚上问我的那个问题,我也忽然想通了……” 红颜有些不解,反问:“是哪个问题?” “你问我,为什么隐士要编造一个两千年以来转世轮回的故事?”高功回道。 “嗯,那你想通了什么?” 高功语气凝重,缓缓说道:“我突然想到,会不会是隐士本人,才是那个轮回转世的人!” 红颜猛然抬头,看着高功的脸色,心里有无限的思绪呼啸而过。 高功说道:“是曹山给了我启发。我想,就好象曹山是炼师的备胎一样,我就是隐士的备胎。” 红颜愤恨,而又迷茫,却又小心翼翼地说道:“那就意味着,转世轮回这件事,跟宛渠古墓里的操作一定有莫大的关联……” 她再次扭过头去,看着在远处的角落里,拍着老梅的脊背,正在安抚的炼师,狠狠地说道:“炼师用这么多年隐姓埋名,装死布局,就是为了引出隐士,所以他一定知道其中的关联。” “他们的谋划是杀死我,隐士就会被迫出面。”高功脸色苍白,叹息道:“我觉得他们的策略是正确的。” “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隐士是谁?”红颜急切地问道。 高功蓦然间有些恍惚失神,嘴唇颤动了一下,却欲言又止。 红颜的心情忽然沉落下去,跌进了深渊谷底——因为这一刹那,她在高功脸上看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表情,叫做,怀疑。 山猫哥驾驶着周亦凡的车,在兰坊市区里漫无目的地逡巡着,因为车上的几个人,都无处可去。 保安身受枪伤,正在失血,如果拖得太久,恐怕会出大麻烦。 “我们可以送他去医院吗?”周本平试探着问周亦凡:“他看起来好像要死了,但是我们不能让他死!” 周亦凡心里着急,却不动声色。她在仔细地盘算着。 不能去市区的任何一家医院。也不能去那些小诊所。因为你不知道谁会报警。 如果像好莱坞或者香港的电影一样,有那种专门处理黑道事故的地下医生就方便了。 在那些电影里,凡是地下社会,黑暗英雄受了伤,都会有一个隐蔽在地下的黑道医生负责救治,安全,私密而且高效率。 想到这里,周亦凡忽然灵机一动:“山猫哥,我们这个时间去思故乡,大约要多久?” 山猫哥看了看天色:“今天是周末礼拜六,现在还是凌晨,路上没车,如果我们加急的话,大约十几分钟就可以了,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周亦凡一咬牙,决断说道:“山猫哥,拜托你,开去思故乡!” 山猫哥很意外:“为什么?” “你尽管开车,到了再告诉你……” 周亦凡记得,闻道士曾经告诉过他,“九幽局”之中有一个很厉害的学医的女人,有临床医学和药学的双学历,而且擅长用毒药。 那个女人就是两天天晚上偷袭她的那个人,周亦凡昨天晚上偷窥的时候还看见了他。 既然现在闻道士已经和哪些人暂时和解,那么看在闻道士的面子上,她也许会帮忙的。更何况,眼前这个受伤的神秘男人,跟小安的绑架有深切的关联,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理。 山猫哥没有继续追问,加大了油门,呼啸飞驰。 周亦凡仔细看了看保安的状态和伤势,那一枪她是有准头的,从肩胛部为的上方射穿的。 目前看伤者的状态,呼吸还很深重,没有更多的痛苦的表情,看起来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职业高手,周亦凡估计他可以坚持二十分钟左右到达思故乡,不至于死在半路上。 周亦凡暗暗松了口气。 周本平也很焦躁,但是没有任何发泄,只好百无聊赖地看着路上。 忽然,他看了看山猫哥的侧脸,好像想起来什么。 “嗯,山猫哥,我是不是见过你……”周本平试探着说:“今天天没亮的时候,在那个小区里,在闻道士家的单元门前?” 山猫哥笑了笑:“可能吧,反正我没看见你,我是去见周警官的,对吧?” 山猫哥的意思是向周亦凡求证。 周亦凡把头凑到前面,笑嘻嘻地说道:“对,是我约他去的,一位内我实在没有可靠的地方见人,我记得闻道士的家从来不锁门,所以去了了那里。” 周本平沉闷地想了一会儿,阴沉地问道:“那您能不能解释一下,您为什么和土财主同时出现在哪里?” 周本平不是个愚笨的人,他依稀记得见过在那单元门前见过山猫哥之后,迅速联想,把当时的情况梳理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那时候土财主的出现很诡异,现在想起来,就好象在给什么人把门望风一样。 此时的周本平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惊弓之鸟,觉得所有人都很可疑——当然,也许他真的是正确的,亦未可知。 |
第七十四章 高功之死 山猫哥轻轻地哼了一下,压根儿就没搭理周本平的质问。 周亦凡听出了山猫哥的情绪,那是一种很隐忍地不屑一顾。 当然,周亦凡自己也觉得周本平的态度有些怪异且蛮横,但是她宽慰地理解为,这是周本平受到惊吓而导致的暂时性的心理障碍。 不管怎么样,山猫哥毕竟是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的人,她哥哥不应该用这种疑忌的口气斥责。 周亦凡想了想,决定换个话题,化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土财主是谁?”周亦凡问道:“是那家人吗?” 当然,周亦凡所说的“那家人”就是指周本平遇险的那一家,她在那里看到了昏厥在酒桌上的那个小老头儿。 周本平很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确认,同时,他的眼神儿一刻也没有离开山猫哥的脸。 山猫哥目不斜视,心无旁骛,表情淡定,毫无破绽。 “您能解释一下吗?”周本平不依不饶地逼问:“山猫哥,请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山猫哥好像没听见一样,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路面,只是脚下的油门越踩越急,汽车都快要飞起来了。 周亦凡盯着怒气冲冲的周本平和故作镇定的山猫哥,笑了。 “哎!哎!老哥,别那样跟人说话!”周亦凡劝解道:“人家救了你,别不知好歹啊。” 周亦凡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实际上心里却泛起了一点疑惑。 是山猫哥的态度忽然引起了她的怀疑。 在周本平的咄咄逼人的追问之下,山猫哥表现得太镇定了。 本来周亦凡还以为这只是自己的哥哥因为情绪焦虑而表现出的一点点失控,但是山猫哥过于明显地隐忍克制,却隐隐透露出他在这个问题上一定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哥,先别纠结这个了,也许那个土财主真就是偶然路过呢?” 周亦凡貌似若无其事地劝解,却在暗地里把话题引过去。 周本平恍惚地摇摇头:“不会的。当时我和这个人躲在闻道士家楼下的拐角处,但是那个位置不应该是正常住户经常走的。” 他扭过脸来,对周亦凡说:“当时我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回想起来,我们俩人是偷偷摸摸进小区的,我们专门沿着小区围墙墙根走的,走到闻道士家那栋楼,我们躲藏的那个位置旁边就是几个大垃圾箱,腥臊恶臭的,只有像我这样不敢明目张胆见人的才会考虑从那里经过,正常的住户应该都不会从那里走……” 周本平再次把脸转向山猫哥:“所以,一个人躲在那里,是为了什么呢?是给某个人把风吗?” 周亦凡也若有若无地盯着山猫哥的反应,等待着他的辩解。 山猫哥好似无奈地讪笑了一声,说道:“那个地方,是你妹妹主动约我去的。”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地方是周亦凡主动约的,就算是刻意安排,那也应该是周亦凡有所戒备才比较合理。 周亦凡眉毛一挑,心中一动。 就凭山猫哥这句话,周亦凡已经确定他在试图栽赃。 山猫哥有什么目的? 在闻道士家里,山猫哥本来已经打算仓皇逃窜了,但是为什么一转眼,又英勇豪迈地驾车回来营救呢? 周亦凡不动声色地地盯着他,心中想到的却是姜铁。 能够让山猫哥去而复返,还敢冒风险来救人的,周亦凡能想到的人只有姜铁。 那么,如果周本平的怀疑有道理的话,土财主出现在闻道士家楼下,就是为了给山猫哥把风,那么姜铁跟土财主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吗? 周亦凡一念之间,忽然打了个冷战——她突然想到,土财主跟闻道士前后楼之间做了十几年的邻居,又是什么关联? 如果说,自己约了山猫哥在闻道士家里见面之后,山猫哥就通知了近在咫尺的土财主来给他守卫把风。而开枪之后,山猫哥试图逃走,又是被姜铁逼回来救人的话,那么姜铁,土财主,山猫哥三个人之间,就一定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索纠结着。 而这条线索的另一边,还若隐若现地牵扯着闻道士。 那个人会是姜铁吗……周亦凡斜靠在车窗上,痛苦地按着太阳穴,无可奈何地想着,但愿是自己判断错了! 这时候,昏迷中的保安忽然轻轻地哼了一声。 周亦凡一下子被惊起,愣愣地盯着保安。 保安依旧双眼紧闭,却在胡乱地摇晃着头,混乱地仿佛梦呓着说道:“老爷子……老爷子!对不起,我没有完成任务……” 周亦凡忽然计上心来,俯低身子,贴近保安的脸,压低了嗓子,装出苍老的嗓音,低沉地说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人没事就好。” 周本平把整个身子都扭过来,盯着周亦凡的举动。山猫哥也很识趣地放慢了车速。 保安不再有反应,似乎又再次昏厥过去。 周亦凡把手掌帖了一下保安的额头,说道:“他发烧了,温度很高,伤口开始发炎了吧。” 山猫哥淡然地说了一声:“那我还是开快点儿吧!” 他再次激发了油门,车子比先前更加飞速地飘起来。 这时,保安似乎又在从昏迷中苏醒,含混地说道:“老爷子你说得对……原点是测不准的。” 周亦凡惊奇地抬起头,看了周本平一眼。 周本平自己也惊疑不定——原点是测不准的,这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说,自己是某一次事件的“原点”,是聚合六感者的核心。 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吗? 忽然间,一缕强烈的阳光猝不及防而又迫不及待地射进了车厢之内,凌晨的晦暗和阴霾弹指之间一扫而空,仿佛整个天空都充满了绚丽纯净的金黄光线。 周亦凡下意识地欢呼了一声:“天亮了!” 山猫哥毫无感知,波澜不惊地回了一句:“注意,我们到了!” 眼前就是思故乡入口的公路了。 他们三个人昨天晚上都曾经来到过这里。清晨再次回到此地,却已经发生了无数变故,让每个人都跟到身心疲惫,无力抗拒。 此时,在炼师的农家乐小院里。 炼师把老梅的手轻轻握住,不停地抚摸着,像是安慰,又像是解释。 过了许久,他才把老梅放下,说道:“天已经亮了,我们这些人,也总算达成了暂时的和解,接下来,至少们有三件事要做……” 他扫视了一眼众人,低沉而威严地说道:“第一,我们要把小安找回来。” 高功突然冷笑一声,说道:“这好像应该是我说的话吧?” 炼师瞥了高功一眼,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我们要把周记者找回来。” 他故意直勾勾地逼视着姜铁:“我们现在已经凑齐了四个人,现在只要周记者能聚齐最后的两个人就可以了!” “第三件事……”炼师转过头,看看闻道士,又看了看红颜,说道:“你能把他恢复过来吗?” 炼师的意思是,红颜能否使用催眠术,把闻道士作为嗅觉者老五的人格恢复过来。 红颜没有说话,却拿眼角瞟了一眼老七。 这个动作的意味很明显,闻道士现在的人格分裂是老七造成的,结铃还需系铃人。 老七当然明白红颜是在嫁祸,但是却不好辩驳,只能装作没看见。 高功向炼师走了两步,缓缓说道:“是不是我们凑齐了人,你就告诉我们外星人的秘密?” 炼师好像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高功面带不屑地冷笑,反问:“什么意思?你和你老婆在这里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却又敢公然挂出‘宛渠’的幌子,那不是明摆着太公钓鱼,等着钓我们这些人上钩吗?” 他把目光投向角落里的老梅:“你的这位老婆,一直号称有外星人附体,请问,你这位附体的外星人,和宛渠古墓的里那个外星人有没有关系?” 高功目光灼灼,盯着炼师的表情。 炼师微笑了一下:“我记得我好像刚刚才说过,我们几派不同的人总算达成了和解,现在你又来逼问,是什么意思?” 高功冷冷地说道:“我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既然大家已经开始合作,那就是同坐一条船,各自有什么消息,总是开诚布公一点儿比较稳妥,不要各自暗藏私心!” 炼师乜斜着眼睛,傲慢而强硬地说道:“那么依你之言,我就是暗藏私心了?” 高功针锋相对:“如果没有暗藏私心,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你老婆这个附体的外星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为了勾我们现身的诡计?还是真的和宛渠古墓有关系?” 这时,许久不曾说话的闻道士却轻描淡写的来了一句:“高老大,你这两个问题,好象是只有一个问题吧?” 炼师呵呵一笑:“老五说得对,你装模作样,绕来绕去,无非就是想追问,我知道什么样的内幕,对不对?” 高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既不分辨,就等于默认。 炼师思索了片刻,沉沉地说道:“要说内幕,我绝对知道一些,可惜,不能告诉你!” 高功哼了一声:“你别忘了,我才是九幽局的门主!” 炼师不屑地一撇嘴:“你只不过是隐士的一条傀儡而已。” “就算我是傀儡,世界上也只有我知道隐士是谁。”高功大言不惭地说道:“你们想要进入古墓,也只能依靠我!” 炼师面带鄙夷,风轻云淡地说道:“以我的意见,刚才我要是直接杀了你,隐士也就只能再找我合作了。” 高功色厉内荏,双拳紧握,他前一步,呵斥道:“你敢再说一句试试?” 炼师面沉似水,沉默了一下,然后再次缓缓地拔出了手杖里长剑。 老梅焦虑地试图按住炼师的手,炼师一用力甩开了。 老梅无可奈何地站到一边,眼神中充满了不安和担忧。 “刚才老七说过,你跟我之间的交手,是学武之人平生的夙愿……”高功平静地笑着说:“我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这个机会,可以领教武当传人的剑术?” 炼师沉重地思考片刻,横剑当胸,深沉地拱手作揖,朗声说道:“请赐教!” 高功也整肃神情,双手抱拳一揖:“不敢当!” 老七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靠在门框上,叹息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自相残杀的事儿就这么好玩么?不过,我还真的想看看他们俩交手,真他妈矛盾啊!” 老梅也躲到了角落里,闻道士也跟着凑了过去。 红颜无限幽怨地叹息着,向后挪了挪位置。 曹山站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 炼师低沉阴郁地说道:“天亮了,室外人多眼杂,不方便动手,我们就在屋子里吧?” 高功微笑说道:“卧牛之地,方寸之间,进退无路,更见真功夫!” 老七在一旁拍手,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快动手吧,我都等不及了!” 高功面色一沉,瞬息之间风云突变,如雷霆霹雳一般出手强攻。 虽然姜铁也经历过搏击格斗的训练,但那都是军警擒拿实战的功夫,但是跟眼前这样的传统武功对决一比较,姜铁也不得不承认大开眼界。 高功只用拳脚,迅疾而猛烈,一拳一脚挥出,竟然隐隐有风雷呼啸,进退之间,看似愚拙憨实,实则渊停岳峙法度森严。 而炼师的长剑则是灵动飘渺,如长蛇缭绕,随着速度越来越迅疾,满眼之间只有闪烁的流光,耳边只听见流动的剑气,而人身已经化作一片幻影。 两个人的武功都明显表现出强烈的风格。 高功的拳脚搏击,是大开大合,大巧不工,如峰岳长城,巍峨耸峙,气象恢弘。 炼师的剑术玄幻飘渺,有阵阵阴森灵异地气息,如冰河沉底,阴冷细腻,让人不寒而栗。 而更绝妙的是,两个人只在屋子中间这一块咫尺之地,拳脚剑锋迅疾交错,招式连绵不绝。 姜铁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动作越来越凶险,可见双方都起了杀心,只怕谁有个一招不慎,就要命丧当场,不由得把手摸向了腰间的手枪。 作为一个警察,他无法容忍有人以这样一种野蛮地决斗方式死在眼前。虽然他很清楚,以自己的身手和能力,根本无法阻止这样的两个武功高手的对决,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要在最关键的时刻迫使他们停下来。 老七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场决斗,却突然“嘘”了一声,惊慌失神地叫道:“不好了!” 姜铁不解地问:“怎么?” “高功老大撑不住了!”老七居然满面忧伤:“炼师毕竟是个触觉者,是六感者之中的高能力,高功的武功虽然好,但是只是凭着拳脚强撑住第一波攻击,一旦炼师稳定之后,高功就没有优势了。” 老七转向姜铁,惨淡地说道:“炼师的触觉能力,虽然正在失去,但是毕竟还没有完全失去!” 老七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屋子里所有的人刹那之间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尖叫,甚至连曹山都不例外。 炼师的长剑竟然在一瞬间洞穿了高功的心肺之间, 两个人的动作同时硬生生地顿住。 高功的双手握住插在胸口的剑刃,双眼瞪得想两只灯泡,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吼叫。 炼师呆立当场,握着剑柄的手腕忽然开始突突地颤抖。 老七的表情已经被吓惨了——他的预感来得太快了! 姜铁的手刚在枪柄上,根本还没机会拔出,决斗已经结束。 他满心惶恐,心乱如麻! |
第七十五章 仇人相见 时间凝固了! 每个人都被这一幕场景震惊到石化,像雕塑一般静默如死。 没有反应,没有行动,甚至,没有人呼吸。 时间可能流失了是几秒钟,也可能是流逝了三千年。 直到在场的所有人都轮回转世之后,又重新回到这里,开启这一幕悲剧。 直到炼师缓缓地松手,高功依旧紧紧握住插在胸口的剑锋,双腿瘫软,身躯缓缓倒地。 红颜这时才反应过来,奔到高功的身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抱起高功的头深埋在自己的胸前。 红颜没有哭出声音,但是无声的啜泣远远比歇斯底里地嚎叫更加撕心裂肺。 老七忽然缓过神,尖叫道:“三姐!三姐!老三……快救人哪!” 说着步履蹒跚地冲出屋子。 姜铁迅速判断了一下局面,略一踌躇,也跟着老七走出门去。 毕竟这时候,还不能判断高功是不是必死无疑,而目前只有三姐教师是一个精通医术药学的人,必须让她先观察抢救一下。 老七走到院子当中,恰好躺在椅子上的教师正在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她听到了室内发出的乱哄哄的声音,却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毒刺还在一旁的躺椅上沉睡着,面色苍白,呼吸微弱,整条手臂已经被鲜血染红,但是至少可以看出没有生命危险。 老七趔趄着走到教师面前,一把扶起教师,焦急地催促:“三姐,快进来救人啊!” 教师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他从老七的表情上看出来,一定发生了非同寻常的事情。 老七架住教师的胳膊,生拉硬拽地扯着教师进房间。 教师却生硬地把老七拖住了。 “不管怎么样,我要先看看老九!”教师孱弱地说:“老九伤得很重!” 教师盯着昏迷不醒的毒刺,脸上满是忧虑和关切。 老七怒吼一声:“老九还活着,高功老大已经死了……” 教师一怔,整个人忽然间失魂落魄,老七趁机拽着她踉踉跄跄地进了屋子里,姜铁只好又跟进来。 闻道士,老梅,包括曹山都已经围拢在红颜和高功的身边,只不过人人思虑凝重,都没有说话。 只有红颜的呜咽一丝丝地渗透出来,每一声哀思都无比惊心动魄。 老七喊了一声:“都快让开,三姐来了……” 众人一闪身,老七拉着教师窜到了高功的尸体旁边。 教师看了一眼高功的脸色,身子一晃,几乎要晕倒,老七撑住了她。 红颜忽然停止了啜泣,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道:“不用看了,何必呢。麻烦各位让开一会儿,让我们俩清静一下……” 众人都默然不语,各自向不同方位散开了一点距离。 炼师和老梅站在远处,执手相望。老梅满脸的惊恐,炼师却无奈地苦笑。 直到高功中剑倒地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的内心原来并没有那么强烈地杀意。 他原来所有的意图,只不过是想借着高功先找出隐士。现在高功倒下了,他不但没有那种计谋成功胜券在握的胜利感,却反倒产生了一股深重地兔死狐悲的伤怀之意。 教师轻轻地挣脱了老七的搀扶,慢慢地蹲在地上,盯着高功的脸庞,口中却轻轻说道:“眼前站着的这位,是不是咱们的二哥?炼师先生?” 在教师被高功击昏之前,炼师还是老奎,当她醒来之后,人已经变了。 她的话语虽然很轻,炼师却听得无比清晰。 炼师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但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教师没有回头看炼师一眼,只是神情惨淡地微笑着,缓缓说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年以来,我有多么思念你,多么思念你……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为了给你报仇,我不惜杀死老六,跟老五翻脸,整个组织为此四分五裂,想不到,想不到……这一切,居然只是一个圈套!” 炼师看着教师的背影,又看看身边的老梅。 老梅正在以一种十分复杂的表情看着他,像是理解,又像是怨怼。 炼师终于长叹一声,说道:“三妹,我给你讲介绍一下,这位是……” 教师一摆手:“不用费心介绍了,她就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是吧?” 炼师看了老梅一眼,把后面的话噎了回去。 红颜依然紧抱着高功的尸体,轻声地说道:“如果你们三个人之间,打情骂俏,撩闲吃醋,请走远些好吗?能不能让我和老大清净一会儿?” 这句话一出口,炼师和教师也都哑口无言了。 站在远处的曹山却冷笑道:“这里好像是我师父的家吧?我师父愿意说什么,似乎轮不到不速之客发号施令。” 曹山一口一声“我师父”,倒好像已经全然忘记了不久之前,他还用一柄武士刀威胁过他的师母。 闻道士似乎有点儿看不过眼,大声说道:“好臭的屁!还你师父,你失忆了么?你忘了刚才你还威胁你师父,还差点儿杀死你的师母!” “你才失忆了呢!”曹山咧嘴冷笑,若无其事地说道:“我跟我师父之间,是我们师徒父子之间的小矛盾,跟你们没关系。你们要是敢对我师父不利,我可不答应……” 他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还在恍惚中的炼师,嘶哑地说道:“我自己的师父,我自己怎么说都可以,别人说,就不行!” 老七在一边冷笑一声:“说得好真好听!只不过,你是听到高功临死之前说到炼师掌握着什么秘密,你才又认回师父的吧?如果炼师没有那些秘密,你恐怕早就找机会动手吧?” 曹山面不改色,理直气壮地摇摇头:“我是我师父的唯一弟子,我师父掌握着什么秘密,也只有传给我,对吧,师父?” 炼师面对着教师和老梅,神思慌乱,完全没有听见曹山在说什么。 红颜听见曹山一直呱噪着没完没了,不由得怒火中烧,一声呵斥道:“我叫你闭嘴,你没听见吗?” 曹山没料到红颜会有这样的爆裂,不由得一怔。 继而缓解过来,却是阴森地一笑,说道:“臭婆娘,你嚎丧什么?你老头子死了,那是我师父的计策成功。我师父早就算计好了,只要干掉了你的老头子,那个什么隐士就会主动现形了,不是吗?” 这次炼师听见了曹山的话,他心里百感交集,却无法反驳。 曹山所说的,完全是他以前的想法,毫无错误。但是此时此刻,听在耳中却是无比的恶心。 姜铁置身事外,却是旁观者清。 他快速盘算了一下,就明白曹山就是在故意搅浑水。 高功临死之前,却是提起过炼师可能在掌握着某种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应该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隐士有莫大的关联,也就是说,跟这些所要寻找的宛渠古墓有很大关系。 所以曹山宁可自损脸面,无底线地谄媚奉承,不顾自己曾经和炼师白刃相向的事实,再度倒向炼师的怀抱。 他这个想法稳赚不赔——姜铁估算了一下,现在已经现身的几个所谓六感者中,炼师,老梅,小安,闻道士和曹山。其中炼师和老梅是不可拆分的夫妻,尽管不太确定,但闻道士似乎是和炼师多年以来暗中勾结,如果再加上曹山,这一面就已经占有了四个六感者,在这一场游戏中的赢面已经很大了。 再加上曹山本身就是绑架小安的匪徒,如果说小安并没有像他招认的那样逃脱,而是还在他的控制之中的话,那么无论是采取胁迫,还是诱骗,把小安算进来的话,他们这一边已经攒够了五个六感者,胜券在握。 只是,曹山本身的能力和炼师是一样的,所以,接下来,他一定需要周本平。 姜铁在脑海里迅速把这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整理了一下,然后做出了决断。 这一次,随着变故再度发生,他还得随机应变,修改策略。 他再次迅速地掏出了手枪,指向炼师。 “你现在涉嫌故意杀人,我要拘捕你!”姜铁低沉地说:“请你最好合作一点儿!” 然后他朝向老七,故意说道:“你是国家公务人员,我现在请求你协助我完成任务!” 老七神色一怔,继而明白了姜铁的意图。 老七对这些江湖神鬼搞的所谓古墓计划根本没有兴趣,现在如果能协助姜铁完成任务,那么他很可能在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中占据一个有利的转换的地位。 只不过,这样一来,就完全把自己推到了九幽局所有人的对立面。而现在自己又身受重伤,一旦双方撕破脸,需要开打的话,真不知道自己能撑住几招几式。 老七不禁长叹一声,江湖义气和富贵前程,有时候真的是难以抉择。 姜铁看着老七的表情,就知道老七已经被自己带动了。 他的枪虽然指着炼师,但是眼神却一直盯着曹山。 通过这短短的几个小时的接触,姜铁对曹山的判断依然不能严丝合缝。 曹山,有时候显得城府深沉,心思缜密。冷酷沉静。而有些时候却又没来由的胡说八道,粗枝大叶,甚至不惜自取其辱。 他是一个无比矛盾的混合体,是个不能按照常理揣度的人。 此时,曹山也在冷静地看着姜铁,而且平静地说道:“你要拘捕我师父,却看着我干什么?” 姜铁对他的反应微微有点意外,反问道:“我看你怎么了?” 这句话挑衅的意味相当明显。 不料,曹山只是淡淡一笑:“没什么,没什么,警官你不用这么刺激我……你打算好了我会为我师父出头,跟你对着干,那样的话,你就有机会跟我直接发生冲突,而这里在场的人,都他妈的看我不顺眼,所以,他们没准儿会帮你收拾掉我,对不对?” 姜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反应,握枪的手心却在微微冒汗。 曹山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姜铁正是这么打算的。 以拘捕炼师的名义,逼迫曹山出头,如果曹山为了炼师而跟自己作对,自己就有足够的理由直接拘捕曹山。 老七是他临时组建的搭档。而且他相信,如果一旦跟曹山正面发生冲突的话,炼师和红颜,都一定会帮助自己的。 这也是个孤注一掷的策略,但是没想到曹山居然轻易地看穿了。 曹山说完,风轻云淡地笑笑,潇洒地做了个“轻便”的姿势。 姜铁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如果直接抓捕曹山的话,可以用一个最简单直白的理由——曹山至今都是命令通缉的越狱在逃犯,任何警察,都有权力实施抓捕,如遇反抗,可以使用枪械。 但是对于姜铁来说,他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曹山,能说话的曹山。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跟曹山发生冲突。他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曹山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就前功尽弃了。 此时此地,他多么渴望能有一个支援。 姜铁思量感慨,因为这次来兰坊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意外地遭遇到曹山的案件。 所以,这个时候即时调动支援,他也不愿意着急老马管辖的本地警察,从昨天晚上开始的那些事情,让姜铁深刻地怀疑老马一定和某些幕后的大人物有关联,动用老马属下的警力很不安全。 警方腐败分子与犯罪集团暗中勾连,杀害证人灭口的案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他这时才发现,原来在自己心目中,周亦凡的地位,是如此地重要。 到目前为止,从人品和能力两方面都可以信任的人,就只有周亦凡和老梁两个人了。 而周亦凡,又是最特别,最牵挂的那一个。 周亦凡在哪里呢?姜铁顿时感觉到茫然和后悔。 曹山识破了他的计策,情愿顺水推舟把炼师推出去,这一下把姜铁反将一军,姜铁陷入了两难的困境。 炼师向前两步,来到姜铁面前,沉思片刻,说道:“抱歉,警官,我不能配合你!” 姜铁没有回答,他正在判断这下一步如何应对。 炼师的脸色苍白,似乎高功之死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他意志消沉,阴郁地说道:“为了古墓的计划,我们这些人已经付出了十几二十年的时光,现在成功在即,我不能功亏一篑。” 他小心地观察着姜铁的表情,谨慎地说道:“如果警官可以考虑暂缓一时的话,我们感激不尽……” 炼师忽然把脸凑过来,在姜铁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想要曹山,我也知道你要他做什么,但是暂时我不能把曹山给你。” 姜铁死死地盯着炼师,琢磨着他说的话。 炼师说“暂时不能把曹山给你”。那么他的意思就是——过了“暂时”就可以给你了。 炼师说完,也在紧张地观察着姜铁的反应。 两个人都在猜疑,都在盘算着。 闻道士忽然轻声说了一句:“这个房间太小了,我们还是出去说话吧……” 红颜还是死死地抱着高功的头部,把自己的脸贴在高功的脸上,幽怨啜泣着:“你们都出去吧,我跟老大单独呆一会儿。” 老七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教师也艰难地站起来,默默地走了出去。 曹山恶毒地看了一眼红颜和高功,不屑地哼了一声,磨磨蹭蹭地向门外走去。 老梅踟躇地走过来,颤巍巍地拉了一下炼师的衣袖。 炼师没有动,姜铁也没有动。 就在这时候,室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轰鸣声,仿佛有一个庞大的金属怪物从远处飞驰而来,在乡间的土路上颠簸震颤,全身的零件都在尖利地摩擦着。 紧接着,这个金属怪物停在了大门以外,轮胎和稀泥在巨大的动力和惯性作用下,发出一声沉闷而又凄厉地咆哮,隔着墙壁,姜铁都能感觉到一大片泥巴飞溅起来,摔打在院子当中。 姜铁心中一动,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是不是老马带着警察来了。 但是接下来,他听见一个声嘶力竭的女人的嚎叫:“姜铁,姜铁,你在哪儿呢!我看见你的车了……闻道士,那个女人在哪儿?快出来救人啊!” 周亦凡来了! 姜铁欣喜若狂,急忙转身向门外奔去。 这时候,周亦凡正在冲进农家乐的大院门,周本平和山猫哥一左一右架着保安从车上挪动下来,跟在周亦凡的身后。 周亦凡正在大呼小叫。 曹山正好走到房门前,正要踏进院子里。 山猫哥忽然放开了手里拖着的保安的半边身体,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到周亦凡身后,抱住了周亦凡。 周亦凡一下子又惊又怒,正想呵斥山猫哥,山猫哥却迅捷无比地伸手从他腰间拔出了手枪。 周亦凡扭头看了一眼,顿时明白了山猫哥想要干什么。 山猫哥举着枪,瞄准了门口,他的脸色苍白,呼吸仓促,表情狰狞,但是眼睛里却泛起一片猩红的血色。 曹山怔怔地站在门槛上,看着眼前的山猫哥,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瞄准的人,冷静地问道:“警察?” 山猫哥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冷笑:“你不认识我是谁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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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赌枪赌命 曹山的眼睛轱辘咕噜地翻转了几下,然后歉疚地一笑:“哦,山猫……好久不见!” 他的语气居然能那么亲切温暖,就好象寒暄着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 山猫哥死死地盯着他,慢慢地从身后绕过周亦凡,向门口一步步逼近。 周亦凡虽然只见过一帧模糊的曹山的视频图像,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人就是他。 她迅速判断出山猫哥的意图,于是紧紧跟着山猫哥的动作,亦步亦趋。山猫哥向前逼近,周亦凡也蹑手蹑脚地跟上,山猫哥停下,周亦凡也悄悄地收住脚步。 她只是不敢贸然出手阻止山猫哥,她真的怕山猫哥会毫无顾忌地开枪。 毒刺还躺在躺椅上昏迷不醒。 老七愣愣地站在一旁观察着事态,他不认识山猫哥,也不清楚这中间的恩怨纠葛。 周本平一个人强撑着拖住保安沉重的身体,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却不敢说话。 曹山恰好被堵在门口,一脚在门槛之内,一脚在门槛之外,前脸是山猫,背后是姜铁。 身前身后都是枪口,进退两难。 只不过,此刻姜铁心中暗自窃喜。他刚才就在幻想着能有一组支援来到,却没想到梦想成真如此迅速。 而更有利的是,山猫哥的出现给整个局面带来的意外改变。 “山猫哥啊,这么多年不见,你干坏事儿的心思一点都没变,就仗着有钱有势欺负人……”曹山微笑着说,就好象多年久违的好哥们儿在互相打趣揭老底儿。 “把你手里拿着那破玩意放下!”曹山接着说道:“那东西对我没用!” 山猫哥猛然把枪口抬高,正对准曹山的额头。 “有用没用,等我开一枪你就知道了!”山猫哥怒火焚心,咬牙切齿。 曹山似乎毫不介意,淡定地说道:“那你要问一问我身后这位警官了!” 他把头微微向后扭动了一下:“姜警官,有人想杀我!” 姜铁从曹山身后让出半张脸,淡定地说道:“山猫啊,放下枪,有话好好说!” 让他想不到的是,山猫哥居然丝毫没给他面子。 “不好使!”山猫哥狠狠地说道:“这事儿,谁说话都不好使!” 姜铁一时间有点儿失落,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吧唧一下掉在了地面上,摔得粉碎,更要命的是,刮来一阵风,把脸渣儿都吹跑了。 当着这些江湖老贼,整个面子都丢光了。 这不禁让姜铁有点恼羞成怒。 山猫哥又向前踏进了一步,他和曹山的距离越来越近,枪口几乎都要指到曹山的脸上了。 周亦凡突然完全明白了山猫哥的状态——他不会开枪。不是心理上的“不会”,而是物理上的“不会”。 她看到的山猫哥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个轻微的动作看起来好象是无法遏制的气愤,但周亦凡知道,这实际上是内心里难以掩饰的恐惧。 几乎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看电影,看电视的时候,觉得开枪复仇是一件特别简单的事情,但是当你真正手握一把枪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真没有勇气扣动扳机。 尤其是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时候。 周亦凡想通了,山猫哥的行为更像是一种时隔多年以后的情绪发泄,他真的没有胆量面对曹山开枪。 有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是有多少人真的在十年,二十年之后面对往日仇敌时,心里还有无比猛烈的复仇欲望呢? 周亦凡当机立断,她要上去夺枪。 万万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周亦凡做出下一步的反应,周本平却抢先一步冲了过来。 周本平愤愤地把保安撂在了一张椅子上,然后怒火中扫地冲过周亦凡,差点儿把周亦凡撞个趔趄。 周亦凡,老七,曹山和姜铁都看到他的动作,却不明白他想要干什么。 周本平已经冲到了山猫哥的身边,趁着山猫哥惊愕之际,劈头盖脸地一把撸下了他手里的枪。 山猫哥完全惊呆了。 周本平抓住手枪,气势汹汹地向前冲,直接窜到曹山的面前,一抬手,把枪口顶到了曹山的额头上。 曹山居然感到一丝没来由的恐惧,下意识地竟然举起了双手,顿了一下,又讪讪地放下了。 周亦凡看在眼里,又急又气又笑,喊道:“哥,你想干嘛?” 周本平头也不回,爆烈地一摆手:“你,别说话!” 周亦凡忽然发现自己的哥哥居然爆发出这么强大的气场,乖乖地闭上了嘴。 周本平狰狞地微笑着,脸上带高深莫测的表情,用枪口在曹山的脸上指指点点,戳着曹山的颧骨和鼻尖,嘶哑阴沉地说:“曹山是吧?绑匪是吧?” 曹山竟然乖乖地了点了点头。 周本平很满意地咧嘴笑笑,喊道:“山猫哥,山猫哥,刚才枪在你手里,你怎么不开枪?” 山猫哥一下子不清楚周本平的意图是什么。 周本平发出一声极其鄙夷的冷笑,突然放下了枪口,指向曹山的腿脚,扣动了扳机。 没有人能想象到周本平会爆发出这样的气势。 两声无比凄厉,清脆的枪声响起,两枚子弹砰砰地射进了曹山脚下的青砖里,左脚前一颗,右脚前一颗。 就算是曹山这样的江湖悍匪,也被惊吓的下意识地跳动了一下。 所有的人的都完全被吓到了。 姜铁被曹山挡在身后,没有完全看清楚周本平的动作,但是这两声枪响,把他震惊了。 周本平迅速地抬起枪口,再次顶到了曹山的颧骨上。 “你长得真他妈难看,你自己知道吗?”周本平还故意用枪口在曹山脸上拧了一下。 “我知道……”曹山小心翼翼地说:“我是个病人!” “嗯,你是个病人!”周本平狞笑着:“要不要我给你整个容啊?我只要一扣扳机,就可以给你换张脸了。” “周老师,冷静,不要冲动!”姜铁在曹山身后,试图劝解他。 “不好使!”周本平复制了刚才山猫哥的台词:“这事儿,谁说话都不好使。” 姜铁觉得自己的一张大脸再次“吧唧”一声摔得细碎。 “我给你一个机会。”周本平把自己的脸和枪口都凑到了曹山的眼前,平静却充满杀气:“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 曹山深深地吸了口气,小声道:“好的。” “小安在哪里?”周本平又把枪口搥在曹山的鼻尖上拧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曹山小心翼翼地说:“我说的是真话,小安逃走了。” “怎么逃走的?”周本平厉声追问。 “我也不知道。”曹山慢慢地说:“我把她藏起来,然后我去给她买饭吃,结果回去的途中遇到了两拨人追踪我,我耽误了时间,当我回到藏身点的时候,小安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她怎么逃走的,确实。撒谎我是你儿子!” “我他么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周本平损了一句,眯起眼睛,盯着曹山的细微表情变化:“那么,你把她藏在哪儿了?” 曹山微微转头,盯着远处的山峦凝望着,很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儿,下决心说道:“在那边山脚下,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做地沟油的黑工厂,那个地方以前是小砖窑,有很多烧砖的窑坑,现在做地沟油的老板用不了那么大地方,所以很多窑坑都荒废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周本平,真诚地说:“我没骗你,我把小安藏在废窑坑里……” 周本平默不作声,用力琢磨着曹山说话的真实性。 姜铁在曹山身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曹山,你知道那个小砖窑现在的主人是谁吗?” 曹山不敢回头,只是淡淡地回应一声:“是谁?” “是丁老三!”姜铁说道:“丁老三,你不会忘了吧?” “呵呵,想不到竟然是老三!”曹山笑着说:“怎么?姜警官,莫非你以为……” “没错!”姜铁淡淡地说:“我原来以为,你这次回到思故乡,就是为了来杀死丁老三的,因为那年在监狱里,丁老三差点儿弄死你!” “哦,你要是这么以为的话,我为什么要绑架小安呢?”曹山反问道。 “你为什么绑架小安,你我心知肚明。”姜铁不动声色地回答:“但是我认为,你绑架小安纯属是一场意外,你是在回来企图谋杀丁老三的过程中,无意中撞见小安的,绑架是临时起意,不是预谋。”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姜警官……”曹山再反问。 “因为,如果绑架是预谋的,就不会连藏身之地都没找好,就不会连交通工具都没找好。”姜铁说道。 但是,姜铁明显是在说谎——他昨天晚上分析曹山的绑架过程很清晰明确,现在,他只是在试探曹山的真实意图。 曹山忽然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姜警官,有些事情你猜对了,有些事你猜得不对。我来思故乡,不是来杀丁老三的,而且我也不知道丁老三会在思故乡安身,如果我事前知道,我没准儿还会去谢谢他……” “为什么?”这次不但姜铁,连周亦凡都觉得意外,不约而同地问道。 “警官们,难道你们从来没考虑过,我越狱那一天,为什么丁老三会出手打伤我?”曹山洋洋得意地说道:“以我的武功,你们以为丁老三会是我的对手?” 姜铁一下子豁然开朗,在内心里把自己的臭骂了好几遍——多么该死,多么愚蠢,这么简单的情节竟然多年以来一直被忽略了。 丁老三出手打伤曹山,本身就是越狱计划的一部分。丁老三也是曹山越狱的同谋。 而这一切,一定需要有一个监狱内部的警察从中穿针引线,统筹谋划。 “那你回到思故乡是为了什么呢?”这次是周亦凡问道。 “这个你要问院子里这些人了!”曹山说道:“你们没到来之前的剧情,可精彩呢!” 老七咳嗽了一声,黯然伤神地说道:“警官们,曹山这次回来,是来对付他师父的,很明显,曹山跟他师父之间有挺大的恩怨。” “他的师父,是谁?”周亦凡好奇地问道。 “就是本店的老板。”老七回答。 “嗯,老奎是曹山的师父?”这次轮到周本平好奇了:“这事儿奇怪了!” 老七尴尬地笑笑,说道:“老奎,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老奎这个人,现在,本店老板是九幽局二当家的,炼师。” 他向屋子里看了一眼,随即改口道:“哦,不,现在已经可以改称大当家了!” 周本平和周亦凡一时理不清老七的意思,不过他们现在关心的都不是这个。 周本平盯着曹山,慢慢地说道:“小安的事儿,我暂时相信你,现在我要去那个藏身的地方看一看,找找有什么线索,我要你跟我一起去,把地点指给我看……你要是敢耍一点花样,我就开枪崩了你。” 他把枪口在曹山眼前晃了晃:“你知道,我跟你死去的老爹是好朋友,我就是开枪崩了你,也就算是替你老爹管教儿子!” 姜铁忽然满心开朗起来,他曾经设想过周亦凡会来支援他,也曾设想过山猫哥刚才的决定会给局面带来一些变化,但是他无论如何不敢想象,最后逆转翻盘的竟然是这位貌不惊人的周记者。 “我是这个案件的负责人,我跟你一起去看现场。”姜铁坚决地说道:“周记者,我跟你带着曹山走一趟!” 说完,他把枪顶在了曹山的后背山,推着曹山跨进了院子里,周本平随着后退了两步,但是枪口还是盯着曹山的头部。 “姜警官,周记者,我想,曹山还是不能跟你们走……”一个苍老而深沉地声音在姜铁身后响起。 说话的是炼师。 这个道理很简单,如果让曹山跟姜铁和周本平走,那就等于拱手把曹山交给了姜铁,相当于肉包子打狗,绝对有去无回。 姜铁有后援到场,早已经精神大振。此刻头也不回,冷冷地说道:“别忘了,你自己还是一个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呢,我暂时不追究你,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他向周亦凡一仰头:“小周,现在给本地派出所打电话,让他们派人来,这里有个命案现场!” 周亦凡听姜铁说得煞有介事,似真似假,一时间不好判断,只好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胡乱按了两下。 果然,炼师沉思片刻,轻声说道:“且慢,且慢,警官咱们好商量。” 周亦凡知趣地停住了动作。 炼师凑到姜铁面前,恳求道:“姜警官,能不能暂缓一天,就一天!明天这个时候,我保证把曹山交给你,不拖不欠……包括我在内,到时候,就算你把我当作杀人凶手带走,也没关系!” 姜铁没有任何回复,却面无表情地向周本平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心照不宣,还是情绪所致,周本平忽然极其阴冷嘶哑地笑了一下,猛然抬起枪口,扣动扳机。 一声呼啸,子弹掠过炼师的耳边,射进他身后的砖墙里。 周亦凡再次被惊呆了,周本平此刻表现出来的凶狠与暴戾,无与伦比,惨绝人寰。 炼师惊愕了片刻,随即悠长,细密,缓慢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面无表情,冷漠深沉地说道:“这么说,就是没商量了?” “不是没商量,有商量。”周本平也平淡地说道:“我只要带着他去藏身点看一眼,不可以吗?” 炼师倏然转向周本平,阴冷地威胁道:“周老师,不要逼我,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动手?” 姜铁忽然踌躇起来,虽然现在有了支援,双方对峙之势趋于平衡,但是如果真的炼师被迫强行动手抢回曹山,那还真是个麻烦事。 别的不说,这个老家伙的武功真的很厉害。 就在姜铁还在盘算着攻守胜负能有几成把握的时候,周本平忽然举起枪,把枪口顶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这个动作却把炼师给吓到了。 “老奎,你说说……”周本平毫无惧色,懒洋洋地说道:“如果我现在扣动扳机,一颗子弹射进我脑子里,那么你就算留下曹山,又有什么用?” 炼师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他的嘴唇微微抖动,却无法言语。 周本平顶着枪口,盯着炼师无比纠结地表情,笑着说道:“我刚才已经开了三枪,不如你赌一下,我敢不敢开第四枪?” |
第七十七章 一手交人 如果说,周本平前面的逆袭可以用凌厉,霸道来形容,给众人以惊艳,惊喜和震撼的话。那么,当他把枪口顶在自己太阳穴上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五体投地,叹为观止了。 拿自己的性命去威胁别人,这个想法太有创意了! 其实,古往今来古今中外的街头混混和窃国枭雄都会使用这个伎俩,只是从来没有谁像周本平这样明目张胆嚣张无比。 山猫哥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持枪在手却畏缩不前,一败涂地!归根结底,他没有周本平这种视死如归的气势。 周本平用枪口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发出“嘿嘿嘿嘿”断断续续地冷笑。 “老奎,我问你……”周本平肆无忌惮地问道:“你们现在已经聚齐了几个人?” 炼师微微叹息,说道:“五个。” 周本平继续问道:“五个不同的?” 炼师还没有回答,老七抢先说道:“小周老师,我必须再次隆重地给你更正一下,你面前的不是老奎,他是我们的二哥炼师。” 周本平这才恍然大悟,诧异地说道:“哦哦,我把这茬儿忘了,你看我这记性!刚说过的事儿就忘光了。你不是应该死了吗?” 炼师惨然一笑:“一言难尽。” 周本平戏谑地反问:“装死?做局?引蛇出洞?调虎离山?” 炼师沉默了一下:“你可以这么理解……” “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玩阅读理解完型填空。”周本平说:“我们重新回到正题上吧。你们凑齐了五个不同的六感者吗?” 炼师沉吟着说:“五个人,四种能力!”他默默地瞥了一眼小心肃立着的曹山,缓缓说道:“曹山跟我是同样的能力,我们都是触觉者。对不起,我昨天欺骗了你。” 这句话,让周亦凡的心中轻轻一跳! “如果我自己扣动扳机,你找到剩下的六感者的机会,还有多少?”周本平嬉笑怒骂之后,终于点到了正题。 炼师的额头浸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嘴唇颤抖,脸色苍白,缓慢说道:“那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你希不希望我活着?”周本平逼问。 炼师微微点头。 “那么你告诉我……”周本平贴近炼师的脸,阴冷地说:“我现在要带着曹山去我藏小安的现场,你有没有意见?” 炼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周本平,曹山,姜铁之间转换游走,无比纠结。 周亦凡突然出声了。 她走到周本平身边,面对着炼师,轻轻说道:“我有一个提议。” 姜铁面无表情地盯着周亦凡,却在用眼神警示她,不要在多生枝节,带走曹山,速战速决。 周亦凡白了他一眼,迅速把头转过去,假装没看见。 “好吧,说说你的意见。”周本平漫不经心地说道,仿佛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 炼师也紧张地地盯着周亦凡。 “你们不是在找所谓的六感者吗?”周亦凡直视着炼师,平静地说:“如果你让我哥和姜铁带走曹山,我可以交给你另外一个六感者。” 炼师的眼神里闪出了光芒。 周亦凡捕捉到炼师的微妙表情变化,补充道:“他是一个听觉者,我知道他在哪里。” 炼师的眼神逐渐炽烈,周本平能从他的护理嗅到欲望暴涨的气息。 “成交吗?”周本平问道。 炼师瞥了一眼曹山,慢吞吞地说道:“口说无凭,难以信服……” 他再瞧了瞧姜铁,又瞧瞧周亦凡:“为了公平起见,一手交人,一手交人!” 姜铁迅速地跟周亦凡交换了一下眼色,周亦凡当机立断:“成交!” 炼师喜出望外,大声说道:“好!我等你带人来。” 曹山猛然扭头,厉声喝问:“师父,你就这么把我出卖了吗?” 炼师狰狞地一笑,反问:“刚才你对我动刀的时候,可曾有想过我是你的师父?” 周本平却没那么强烈的逻辑辩驳,只是把枪口掉转过来在曹山脸上杵了一下:“大人说话,小屁孩子少插嘴!” 曹山转过头去,看着远方的天色,目光流转,神色怨毒,很明显在盘算什么。 姜铁提醒道:“不管我们怎么交换,但是查看小安的藏身处刻不容缓。”他转向周本平,催促道:“早发现证据,也许就早一点找到小安。” 他再次把目光转向炼师:“找到小安,这不也是你们想要的吗?” 炼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 周亦凡思考片刻,说道:“这样吧,我来做个决定。第一,我现在最快速度回去,把那个听觉者带到这里来。第二,在我回去的这段时间,姜铁和我哥带着曹山去小安的藏身处查看。如果这样子这位老爷子还不放心的话……” 她看着炼师说道:“你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去。” 炼师面露微笑,点了点头。 周亦凡缓了口气,继续说道:“第三,如果我把那个听觉者带来,你们要保证姜铁可以带走曹山,你同意吗?” 炼师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进行着绝大的谋划。过了一会儿,他慢慢说道:“你不会再带着别的警察过来吧?” 周亦凡鄙夷地啐了一下,说道:“我要是想带着别的警察来,还用站在这里跟你罗嗦。” “好!就这么定了!”炼师豪爽地做了决定:“还是那句话,一手交人,一手交人!” 姜铁看着周亦凡,复杂而纠结地问道:“你大概需要多久?” 周亦凡想了想:“一去一回,最快一个小时。” 姜铁没有更多的情绪表达,只是平淡地说:“好,我等你!” 因为,就在这来往对话之间,姜铁判断出周亦凡已经很知道并且清楚他需要曹山的真实目的。 周亦凡紧紧咬着嘴唇,纠结地说道:“老头儿,我还有两个要求!” 炼师爽快地说:“警官,你请说!” “第一个要求,我这次还带来一个伤者,我知道你们这里有一个会医术的女人,我希望你能帮我安排一下治疗。” 周亦凡指了指在远处的椅子上奄奄一息的保安:“他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如果能够救活他,没准儿就能直接找到小安的下落!” “没问题!”炼师当机立断:“救死扶伤的事情,我来安排。” “第二件事儿……”周亦凡谨慎地思忖着措辞,轻声说道:“闻道士在哪里?我想带他一起跟我去找人,我需要有人帮忙!” 炼师的表情忽然变得很难看,艰涩地说:“让他跟着去帮忙,倒是没问题,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周亦凡觉得话中有蹊跷。 “我来说吧!”老七凑过来,说道:“老五昨天晚上突发一点小状况,他现在,人格分裂了。” “啊?”周亦凡失声喊了出来。她彻底懵了。 还没等周亦凡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山猫哥大声催问:“那我怎么办?我是不是跟你一起回去?”他黁嘟囔着:“我不想留在这里!” 姜铁蹙着嗓子吼了一声:“你留下,我这边也需要有人帮忙。” 他看见山猫哥惊吓委顿的表情,声音软了下来:“屋子里还有一具尸体,我需要有人帮忙看守。” 山猫哥莫名其妙,唠叨着:“我擦,有死人,你直接把他们都抓起来不就完事了!” 姜铁怒火中烧,吼道:“闭嘴!有完没完?” 山猫哥一下子没了胆子,萎缩着闭上了嘴。 曹山已经很久没开口了,此刻却冷笑一声:“山猫哥,人家一句话,就灭了你的火,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哪有一点儿当年的黑道大哥的风采?” 姜铁和周本平同时用枪口戳了他一下,异口同声地呵斥:“闭嘴!” 周亦凡刚刚从无比震惊的情绪里缓解过来,低沉地说道:“那闻道士在哪里呢?” “你在找我吗?”一个冷清寂寥地声音传来:“还是找我哥哥?” 周亦凡微微偏转目光,循声望去,看到闻道士从屋子里慢慢地走出来。 他的步伐轻盈,情绪端正,表情工整,言语斯文,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学里要去上自习的好学生。 但这个人却不是周亦凡熟悉的那个闻道士。 那个闻道士粗砺,浪荡,不拘小节,不修边幅,却又勇武豪侠,心思缜密,充满了异样的魅力。 他,不是他。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掠过周亦凡的心头,欣喜,失落,自责,好奇,惶恐,兼而有之,混成一道浊浪,无限澎湃翻涌。 “咳咳!”炼师低低地咳嗽了一下,提醒道:“时间不等人,我们分别行动吧!” 闻道士径直走到周亦凡的面前,凝视着她,微微笑着说:“周警官,你好!我哥哥总是提起你,他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周亦凡盯着眼前的闻道士,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不管你是谁,我需要有人帮忙!” 闻道士欢快地点点头:“没问题,看在我哥哥的份儿上,我一定会帮你!” “时间不等人,我们马上行动!”她向炼师打个手势:“救人的事情,希望你尽快安排。” 然后她想向周本平说道:“得了,哥,差不多了,把枪还给我,别装大尾巴狼了!” 周本平有点歉疚地讪笑了一下,把枪交给了周亦凡。 周亦凡狠狠地瞪了哥哥一眼,扭头急匆匆地向外走去,闻道士用眼神向炼师招呼了一下,跟着周亦凡走了出去。 姜铁看着周亦凡和闻道士走出院门,上了车,这才对山猫哥说道:“我没想到这些事儿都赶到一起了,我没随身带着手铐,你去找一根绳子来,帮我把他绑起来。” 山猫哥悻悻地看着姜铁,没有反应。 姜铁刚想发火,炼师摆了摆手,说道:“算了,警官,我劝你别浪费那个时间和想法。”炼师盯着曹山的背影,说道:“他是个触觉者,是个武功高手,就算你用手铐都未必铐得住他,何况一根绳子。” 曹山头也不回,却放肆地冷笑一声,似乎在宣泄心中的抑郁。 炼师说道:“所以,我给你的建议是,时时刻刻都不要放下你的枪口,如果他一旦有任何异动,你就开枪,这才是压制他最有效的方式。” 姜铁琢磨了一下,尽管不情愿,但还是接受了炼师的建议,把枪口又逼近了一点点。 炼师说道:“你和周记者先等一下,我要尽快安排救伤的事情。”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周本平和姜铁,转身走进了屋子里。 教师还在屋子里没有出来,他要去跟教师商量。 曹山对面是周本平,身后是姜警官,左边是山猫哥,右边是老七。 此刻,他却好整以暇地问道:“姜警官,举了半天的枪,你的胳膊不酸不痛吗?” 姜铁忽然在这句话里嗅到了危机的气息。 周亦凡和闻道士上了汽车,周亦凡全速启动,汽车撕心裂肺地吼叫着窜上乡村土路,蹦蹦跳跳撒欢儿似的飞奔着,直到磕磕绊绊地开上了公路,眼看着集镇和村落都消失在后视镜里。 周亦凡突然像一只暴怒的母老虎一样跳起来,举起拳头猛烈地在闻道士头上敲了一下,怒吼着:“你个老王八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精神分裂了!你他妈的装的真像啊!” 闻道士挨了一拳,居然没有恼火,懒洋洋地靠着车窗,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悠闲落寞的神情,咧着嘴角笑道:“怎么这么紧张,难道是真的喜欢上我了?” 周亦凡懒得说话,忽然再次一拳挥出,捶在闻道士的腮帮子上。 姜铁警觉地后退了一点距离,却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手枪。 曹山发出一声冷笑,阴冷嘶哑地说道:“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们这些吃政府饭的,是不是真的脑仁都吃成屎了?” 姜铁一下子明白了曹山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已经晚了。 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姜铁的后脑就被重重地一击,他甚至没来得及回头,就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手枪脱手飞出。 曹山飞起一脚,正中周本平的心窝,周本平一声哼叫都没发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山猫哥被吓呆了,曹山阴森森地扭头看着他:“你剩下的那只眼珠,是不是也不想要了?” 山猫哥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积攒了十几年的恐惧终于爆发,无法承受。 老七在一侧长长地叹息,无奈地摇头。 曹山又转过头去,面向老七,缓缓说道:“现在,到你站队的时候了,你到底选哪一边?” 姜铁在地上挣扎着翻过身,恍惚中看见炼师走过来,身后跟着教师。 炼师弯腰,伸手把他的枪拾起来,凑到他面前,伏下身子盯着姜铁的眼睛,冷笑着:“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跟你一手交人,一手交人吧?” “嘿嘿嘿……”炼师忍不住地嘲笑着:“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损失,还得到了周记者,过一会儿,那位女警官还会乖乖地把听觉者和嗅觉者给我送回来,这样的好买卖,你说我怎么能错过?” |
第七十八章 风吹衣袖月上西楼 炼师悠然地站起来,一伸手,身后的教师递过来两条绳索,正是早前曹山捆绑红颜和老梅的那两条。 炼师向曹山使了个眼色,曹山顺服地走过来,接过一条绳子。 两个人似乎颇有默契,炼师选了姜铁,曹山选了周本平,七手八脚地把他们捆了起来。 姜铁和周本平都试图挣扎,但是毫无意义。 炼师很满意自己地捆绑手法,洋洋自得地欣赏了一下,扭头对教师说道:“走,我们去看看那个伤者。周警官说,他是个重要人物,我们瞧瞧他有多重要!” 教师似乎还没有从高功的死亡震惊中摆脱出来,失魂落魄地应了一声:“嗯……”随着炼师慢慢地向保安走过去。 姜铁绝望地躺在潮湿的青砖甬道上,眼前一片昏黑,但是头脑里清楚地浮现出炼师和曹山的种种反应。 炼师指明了捆绑对于曹山没有任何作用,而且一再提醒,叫他密切注意曹山的异动,而且他一再着重强调,绳索是捆不住曹山的,所以无需给曹山捆锁。同时他又旁敲侧击地指出,如果曹山有任何异动,不要犹豫立即开枪。然后,他再装模作样地走进屋子里去找教师,给周亦凡带来的伤者疗伤。 几个动作连贯下来,导致姜铁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曹山身上,完全忽略了可能来自身后的危险。 然后,炼师趁机在背后偷袭,一举得手。 姜铁无比懊悔,却已经无能为力——正如炼师所说的,这一局对决,炼师完胜,他所有的对手,无论是高功道士,还是刑警姜铁,均以惨败结局。 炼师不但保住了曹山,而且还拿下了周本平,他能够找到其余地六感者的途径越来越顺畅,何况,不久之后,周亦凡还会带来一个新的六感者交给他。 如果周亦凡胆敢抗拒不交人的话,炼师手里掌握着两个重量级人质呢,周亦凡无论如何不敢拿她哥哥和姜队长的生命做赌注,这几乎是可想而知的。 无论怎么看,炼师都已经胜券在握。 炼师带着教师走到瘫坐在椅子里的保安面前,教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伤口,炼师在一旁看着,似乎对姜铁和周本平已经不以为意了。 曹山仰头“呵呵呵……”冷笑了几声,晃晃悠悠地走到山猫哥面前蹲下。 山猫哥早已经浑身哆嗦,面如死灰。曹山走到他面前,他立刻把头低下去,连看都不敢再看多看一眼。 曹山狠狠地啐了一口口水,慢悠悠地说:“怎么着?山猫哥,刚才好像很嚣张啊?” 山猫哥头越来越低,几乎要磕到地上,嘴里嗫嚅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周本平忍着胸口的剧痛,趴在地上聚类地喘息着,嘶哑地说道:“曹山,曹山,有种的爷们儿跟我比划比划,别找那个怂包!” 曹山头也不回,向身后竖起大拇指比划了一下:“周记者,你是个不要命的玩意儿,我知道我惹不起你,我只能欺负欺负这个怂包了。” 山猫哥哼唧了很久,才慢慢镇定下来,唯唯诺诺地说:“你要干嘛?” 曹山忽然伸手捏住山猫哥的脸蛋,往左边掰掰,再往右边掰掰,冷笑道:“没什么,只想问你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你……你说……”山猫哥嘟囔着,惊吓深入骨髓。 “我想问问你。”曹山说:“这个警察为什么阴魂不散地追着我?” 他歪着头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姜铁,缓缓说道:“这么多年,看起来你是发了财,却跟那个女警察勾搭在一起,那个女警察是他的手下,他们之间有什么阴谋诡计,我想你不会不知道一点半点的吧?” 山猫哥把头深深地埋下,断断续续地说道:“那个女警察,还是那个记者的妹妹呢……你怎么不去问他?” 曹山鄙夷地回答道:“因为那个记者比你有种,我去问他,他一定不会跟我说实话。” 山猫哥微微地抬起头,用一只眼睛斜视着曹山,小心翼翼地说道:“因为,当年你在公安医院越狱的时候,看守你的两个狱警之中,有一个是他的哥哥。” 山猫哥把目光偏向姜铁,发现姜铁也正在艰难地看着他。 山猫哥接着说道:“你越狱之后,他哥哥遭到连累,被扒了警服,被开除,后来受了刺激,在精神病院自杀了,你是他的仇人!” 山猫哥一鼓作气说完,迅速地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姜铁,只见姜铁安然地闭上了眼睛,脸色微微有些舒缓,不禁自己内心也松了一口气。 姜铁很明白也很感激,山猫哥在最关键的时候顶住了曹山的恐吓和压力,轻描淡写地把他和曹山之间的矛盾描述成私人恩怨,没有说出关于窃听的秘密。 曹山如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下,转过身去对姜铁微微一点头,淡淡地说道:“如果当年那位姜警官是你哥哥,那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只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是匪,他是兵,我们之间必然是有矛盾的,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就应该有这种思想准备,你说是吧?” 姜铁放松全身,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波澜不惊地说道:“曹山,你是不是香港录像看多了,这套台词,都烂大街了,拜托你换个片子行吗?” 站在一旁许久没出声的老七,忽然长叹一声:“姜警官,周记者,你们都是好汉子,我佩服你们,可惜,我不敢拿自己的性命赌一把。” 周本平嘶哑地冷笑:“你的意思是,你就要选边站队了是吗?” 老七的面色微微泛红,不置可否。 姜铁沉吟着说道:“你是个正式有编制的高级公务员,真的心甘情愿跟他们同流合污?” 老七讪讪地苦笑:“公务员?想当年,我也是盗墓贼而已。我跟他们本来就没什么不同,现在只不过是回归自我。” 姜铁“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曹山戏弄够了山猫哥,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摇摇晃晃来到周本平面前,居高临下,挑衅似的看着周本平。 周本平索性鼓起勇气,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气焰嚣张。 曹山忽然笑笑,温和地说道:“周记者,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小安去哪儿了吗?” 周本平直挺挺地挣扎了两下,嘶吼道:“你他妈的告诉我啊?” “别这么激动啊,周老师。”曹山脸上露出一丝诡异地微笑:“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我真的不需要再欺骗你,小安真的逃走了。” 周本平目不转睛盯着曹山的眼色,想判断他的真伪,可是看来看去,什么也看不出来。 其实,周本平心里不得不接受曹山的说法,确实,局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曹山确实不需要在这件事情上故弄玄虚了。 曹山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而且,我还可以负责地说,我知道小安去了哪里。” 周本平一下子冲动起来,呼喊着:“去了哪里?你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曹山洋洋得意地在周本平脸上拍了一下,似乎觉得意犹未尽,又反手拍了一下。就像一个流氓在调戏一个小姑娘。 周本平毫无反抗能力,只能任由曹山摆布,却还在不依不饶地嘶吼着:“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小安去了哪里?” 曹山没有说话,忽然一反手,给了周本平一记结实清脆的大耳光。 周本平一下子被打懵了。 曹山忽然呵呵怪笑起来,正手反手来来回回在周本平的脸上尽情地暴虐拍打,每一掌都好像要了周本平的小命。 他一直打了七八十下,这才满足地停下了手。 周本平的一张脸,看起来确实已经像个猪头了,颧骨肿了,眼睛也变了形,鼻梁也歪了,嘴角稀稀拉拉地流着血。 “抱歉,周老师!”曹山阴森森地说道:“至于小安去哪儿了,我还是不能告诉你,这是我们之间的协议。” 周本平剧烈地喘息着,内心在正在向无尽黑暗的深渊里急速坠落——这是我们之间的协议,曹山说。 曹山和小安之间,居然有一个协议。 曹山带着无比满足和得意地表情,在一张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嘴里甚至开始哼起了歌儿。 “风吹衣袖,月上西楼,今夜的梦中,几番往事几番忧,无人懂。你说你将要远游,不需人相送,留下今夜的梦中,一个我……” 不得不承认,曹山的嗓音粗砺沙哑,唱歌的时候却显得别有一番沧桑感慨的味道。 他一边唱着,一边还用眼神儿乜斜着周本平和姜铁。 就在曹山对周本平痛下毒手的时候,姜铁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压制自己没有出声。 他心里很清楚,下一个就会轮到他姜铁了,逃是逃不掉的,不需要着急。 这个时候,周亦凡和闻道士风驰电掣地速度,已经接近了城市的边缘。 周亦凡一边开车,一边试探着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装成人格分裂?怪吓人的。” 闻道士扭过脸看着周亦凡,深沉地回答:“谁说我是装的?” 周亦凡不由得一惊,脱口而出:“我去,难道你真的是精神病?” 闻道士苦涩地一笑:“你还记得昨天,我曾经跟你说,我这一阵子能够清晰地接收到我弟弟传递给我的信息吗?” 周亦凡点点头:“我记得。” 闻道士眼望远方,若有所思:“我一直以为,那是我弟弟的心灵感应可以穿越时空给我传达信息,但是直到昨天晚上,我才发现,其实,那就是我的精神出了状况。” 周亦凡打断了他的话头:“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不大清楚,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儿就好,省里几家大医院精神科和心理医生我都有路子,要不等这事儿完了以后,我给你介绍一下?” 闻道士知道周亦凡是在故意岔开话题。 实际上,周亦凡的这个意图恰恰表现出她的内心正处于一种极度复杂地情感纠葛。 闻道士有点惶恐,又有点儿感激地看了看周亦凡,又把头转向了车窗外。 沉默,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周亦凡忽然想到一个话题扭转一下气氛:“昨天晚上,我们到思故乡的时候,你说你鼻子突然失灵了,闻不到气味了,你说哪里就像一个大酱缸,是不是真的啊?这个事儿你是不是在骗我?” 闻道士不动声色,平淡地说:“这个问题,说起来很复杂,现在不是给你解释的时候。” 周亦凡专心地盯着路面开车,没有注意到闻道士虽然语气平静,但是转向车窗之外的眼神里,却渐渐透露出一股浓重的悲凉。 “还是那句话,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仔细地解释。”闻道士说道:“也许那一天,就是你给我戴上手铐的时候。” 周亦凡心里蓦然一阵慌乱,她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不寻常的意味。 闻道士转身正了正坐姿,又恢复了那种无所谓的表情,说了一句:“专心开车,别溜号,我们快到了!” 周亦凡却突然一个急刹车,车轮在坚硬的路面上生硬地顿住。 闻道士猝不及防,险些被甩起来。 他气吼吼地说道:“干嘛?发花痴啊?有病!” 周亦凡却慢慢扭过头,平静而阴冷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没错,我是有病!” 闻道士感觉到不对劲,换了温和的语气问道:“怎么了?” 周亦凡摇摇头:“我好像犯了个大错误……我不应该把我哥和姜铁留在思故乡。” 闻道士突然一怔——他也明白了。 保安还在昏迷之中,教师看了他的伤口,摸了脉搏,试了体温,思考一会儿,说道:“子弹射得挺准,穿过了肩胛上方,没伤到大动脉算是走运,暂时死不了,但是需要尽快救治,我们得搞一点药物,针筒,输液设备。” 炼师琢磨了一下:“眼下,谁可以去?” 教师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你亲自去。” 炼师冷笑了一下:“你为什么不去?” 教师也冷笑了一下:“我还得看看老九呢,老九伤得也很重!” 炼师沉默了。 教师脸色慢慢地变得清澈忧伤,轻轻地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是不是依然不承认,老九是你的儿子?” 她的眼神忽而又变得无限怨毒:“你一出剑,就是那么重的招数,你是要故意杀死他吗?” “如果我要刻意杀死他,就不会只刺他手臂了!”炼师说道:“你不要总是拿这件事来纠缠我,我不管他是谁的儿子,总之不会是我的儿子……” 教师盯着炼师决绝地表情,眼神渐渐冷漠,绝望。 “还是先说要紧的事儿吧……”炼师也觉得受不了教师的目光,急于岔开话题:“先解决买药品的事情,谁去?” 教师用冷漠的眼神盯着炼师看了半天,忽而又婉转地一笑,冰雪消融,春意婆娑。 她柔美地微笑,说道:“老梅。让你亲老婆出马吧。” 她把目光转向远处的屋子里:“目前,也只有她比较合适了!” 炼师纠结地看看屋子里,终于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曹山似乎觉得意犹未尽,还倒在椅子上哼哼唧唧地唱歌。 姜铁已经在缓慢恢复体力,他在意志上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曹山来折磨他。但是曹山好像并不着急。 姜铁很清楚,这就是戏弄。 周本平在地上躺了半天,终于舒缓了一点儿。 他直挺挺地躺着,像一具尸体,听着曹山喑哑嘈杂地哼着歌。 忽然间,周本平也艰难地裂开嘴,忍着巨大的疼痛,跟着曹山的调门哼哼起来:“风吹衣袖,月上西楼,今夜的梦中……” 他的嘴已经被曹山抽得变形,发出的声音就像风吹过破水缸旋转出的呼啸声。 即便如此,他还是艰难地哼哼着。 他一开口,曹山都停止了。 姜铁听得有些不寒而栗,这才问道:“周,你在唱什么?” 周本平哼哼唧唧地撕扯着嗓子,说道:“风吹衣袖,月上西楼,这是罗文原唱的。” 曹山点点头:“没错,怎么了?” 周本平极其艰难地发出一声阴森地冷笑:“这是一部电视剧的主题歌,那部电视剧叫做《刺马》。曹山,你能不能解释一下,此时此刻,你唱着刺马,是什么意思?” 他挣扎着挺起头颅,逼视曹山:“谁要刺马?刺哪个马?谁是那个马?” |
第七十九章 杀曹 “刺马!啧啧!”周本平近似于呓语地嘟囔着:“刺马?什么情况……” 他失魂落魄地胡言乱语,没头没脑却无限悬疑。 就连姜铁都停止了挣扎,仔细听着,又皱紧了眉头。 这一瞬间,姜铁也觉得周本平是不是有点儿癔症了——用一个专业名词来说,叫做“创伤后应激综合症”。 曹山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笑。 那笑容一半是讽刺,一半是怜悯,跳跃在他狰狞的猩红色眼神里。 “呵呵,周老师果然是周老师……”曹山说:“连这么冷门的歌儿都知道,不简单啊不简单!” 周本平把身子努力撅了一撅,断断续续地说道:“这有什么,我是罗文的粉丝。”他倔强地挺起头,望着曹山:“但是现在我们不说这个。” “哦,那你想说什么?”曹山微笑着问道,仿佛他对此有无限好奇。 “你说小安逃走了,是吧?”周本平说:“小安在兰坊只有两个熟悉的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老马,我们的总编。” “那又怎么样?”曹山淡淡地问。 “如果他逃走之后,找不到我,就只可能去联系老马。”周本平孱弱地继续说道:“你这个时候突然唱起‘刺马’,恐怕不只是心血来潮吧?” 曹山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连傻子都看得出来,这笑容就是在掩饰。 “扯淡啊周老师!”曹山刻意平淡、从容地说:“我跟你们的什么老马老牛,可没有半毛钱关系。” “不对,你跟他们有关系!” 突然说话的是姜铁。 姜铁被捆绑着摆在距离周本平不远的地面上,已经不再徒劳地挣扎,显得平静沉稳。 刚才周本平那看似毫无根据和逻辑的猜测,却无意中一下子点醒了姜铁的灵感。 “前天下午,运残土车和出租车相撞,暴露出古尸碎尸。”姜铁迅速整理思路,说道:“当时你就在现场,就在广电局大院门前。” “那也不说明什么?”曹山慢悠悠地狡辩:“我想去看看我爹,自然就会出现在那里,一点儿都不奇怪,那只是巧合。” “巧合?”姜铁冷冷地反问:“你爹死后,你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家去看他的祭奠,周老师、小安和你小侄子,跟你在一个房间里都没发现你,你是个传说中的触觉者,你的体感技能无与伦比。你想看你爹,还用得着冒险到大庭广众的地方去看?” 曹山冷笑了一下,没有辩驳,不置可否。 “还有一点……”姜铁故意叹了口气:“你出现在广电总局的时候,就在周老师身后,相距不足一米远。” 这是既针对曹山,也针对周本平的双重刺激。 姜铁目前的策略很明显,就是把这潭浑水再搅浑。 因为他无法预料,如果曹山接下来对自己下手的话,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他必须想办法保全自己,所以,挑明矛盾,激化局面,让周本平和曹山之间继续互掐,能胡扯多久就扯多久,一直坚持到周亦凡和闻道士回来。 姜铁对周亦凡有信心,他相信以周亦凡的智慧很快就会顿悟到这里发生的逆转局面,周亦凡也一定会想出办法来解救。 所以,暂时牺牲一下周本平,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姜铁才不会因此觉得愧疚。 果然,周本平极力地挣扎着,嚎叫道:“曹山,你干了些什么?你就在我身后,离我那么近,你是不是从那时候就盯上了我和小安?你说你说……” 周本平已经全然不顾任何语法,逻辑,斯文和脸面,像个泼妇一样叫骂起来。 曹山安静地听着周本平在嚎叫谩骂,仿佛毫无意识,根本不为所动,好像整个人都放空了。 姜铁忽然意识到,曹山一定是在思考着什么。 周本平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叫骂却越来越英勇,唾沫乱飞,姜铁离着很远都闻到了他的口臭。 姜铁忽然很想笑,他一下子明白了周本平想要干什么。 可惜,明白了这一点的不只是姜铁一个人。 炼师跟教师说完话之后,铁青着脸,走到曹山和周本平之间,蓦然沉闷地哼了一声,一脚踢在了周本平的胸膈部位上。 这一脚又快又重,周本平的呼吸和语言都被这一脚闷死在胸腔里。 炼师扭过头,对曹山说道:“你就任由周老师这么叫唤?” 曹山轻轻地说道:“他要喊,就喊嘛!” 炼师脸色阴沉:“他是想扯着大嗓门,把附近的人吸引过来,一旦有人过来看见这里的事儿,就麻烦了!” 姜铁失望地闭上了眼睛,周本平的这点儿小伎俩,太容易被拆穿了。 “不能再让他们躺在院子里了……”炼师四下瞧了瞧,焦虑地说道:“幸好我这里偏僻,时间还早,还没有游客过来。” “师父,怎么办?”曹山问道。 炼师摆摆手:“把他们俩拖进屋子里去!” “那屋子里那个怎么办?”曹山犹豫地问。 他指的是高功道士的尸体,和沉浸在哀伤之中意犹未尽的红颜。 炼师想了想:“等会儿再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向村路的远方望了一眼。 曹山明白,炼师是在等待周亦凡和闻道士带着那个真正的听觉者回来。 炼师弯腰抓住了周本平的衣襟,一步一步地拖向房门。 曹山自觉的地走向姜铁,抓住姜铁的胳膊,把姜铁抬了起来。 那一瞬间,曹山的脸上浮现出一幅邪恶,怨毒的笑意。 虽然姜铁闭着眼睛,但还是感受到了那种阴森的愉悦意味,他明白了,一旦被拖进屋子里,曹山就要对自己动手了。 周本平被炼师一脚踢中胸膈,险些窒息晕厥,他拼命地摇晃着,急促呼吸,却最终发出一声撕裂地笑声。 炼师被他搞得很无奈,一边拖动这他,一边阴森地说道:“周老师,这时候你还有这么好的心情。” 周本平大口喘气,呵呵笑着说:“老奎,你知道吗?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连续两次出现这种情况啦!” 炼师有点不解,却还是好奇地问:“您能指教一下吗?” 周本平索性放弃了抵抗,任由炼师拖着自己,悠哉悠哉地说道:“昨天晚上,我被那个家伙弄晕,关在一个小黑屋里,那是我全身酸疼,筋疲力尽,但是脑筋却忽然灵光起来,很多事情好像一下子都想通了……” 炼师下意识地停止了移动,沉吟着问道:“那你想通了什么?” 周本平得意洋洋地摇摇头:“本来我觉得我很多事情都忽然想通了,不过这个家伙……”他艰难地指了指还在昏厥着的保安:“他装神弄鬼地吓唬我,结果我一下子又给忘光了。” 炼师轻轻地冷笑了一下,把周本平靠在距离房门很近地一张桌子边上靠住了。 他从周本平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但是曹山却没有停下,他继续拖着姜铁,一步一步地拖进了屋子里。 “周老师,那你现在想通了什么呢?” 炼师在周本平旁边蹲下来,微笑,亲切地问道。 周本平像个骄傲的孩子一样扬起头,盯着炼师,缓缓说道:“本来,我还没想到什么。但是你刚才跟那位女教师说话的时候,却忽然点醒了我!” “什么?”炼师一时有点儿茫然。 “刚才,她问你为什么不认那个侏儒是你的儿子?你回答是,他绝对不是我的儿子……”周本平慢慢复述道:“您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炼师和教师对话的时候,尽量控制情绪,压低声音,但是说道毒刺是不是他的儿子的时候,他自己都无法控制住情绪,还是被周本平听到了。 那时候的周本平,像一只被恶猫折磨的小耗子一样,躺在冰冷的的地面上,奄奄一息,遍体鳞伤,但是神经和意识却在不停的穿梭游走,循环对接。 他听到了炼师的对话。 炼师的脸上忽然闪现出一种痛苦的表情,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好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周本平看着炼师的表情变化,声音温柔起来:“你不愿意回答,让我来替你回答吧……因为你根本就不可能生儿子,你是个不育症患者?” 炼师却轻轻地摇摇头。 周本平这一下才真正地灵光乍现,他想大笑,咧了咧嘴,却因伤痛而抽搐起来。 但他还是吭吭哧哧地笑起来。 “我懂了,我懂了!”周本平晓得无比得意:“你不是不育症患者,你根本就是个性无能,你连干那事儿都不行,你根本就可能跟人生儿子,所以,那个小侏儒绝对不可能是你的儿子!” 炼师忽然面沉似水,阴毒浮现,冷冷说道:“你最好能说明,这跟你想到的问题有什么关联?” 周本平的笑容也戛然而止,目不转睛地逼视着炼师,同样冷漠地说道:“虽然不育症跟性无能不一样,但是对于我的领悟,原理上是一样的!” “怎么样的?”炼师追问。 “你有没有想过……”周本平用力凑近炼师的脸,沉声说道:“为什么每一个六感者,都是某一种病人?” 炼师的表情瞬间惊愕,错乱。 周本平的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击中了他! “小安是个味觉者,但他从小就没有嗅觉。闻道士是嗅觉者,但是他先天没有味觉……”周本平断断续续地说:“曹山是白化病人,老梅是个视觉者,是六感者中的高能者,但却是个先天的聋哑,她所看到的一切的,都无法跟正常人交流。而你……” 周本平一下子顿住了声音,无比阴森地注视着炼师。 炼师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不期然地后退了一下。 他忽然感受到周本平身上散发出的灵异诡谲的气息。 “我怎么……”炼师有点儿嗫嚅着说。 “你是个触觉者,是六感者之中的强者,你的体感和触觉无与伦比。”周本平的叙述中忽然透露出一种悲天悯人的味道:“你能感受到天地世间一切的动作和气息,但却是个性无能,这是多么嘲讽的一件事!人类最原始的本能欲望和欢愉,你却感觉不到……哈哈哈!” 最后这三生冷笑,彻底刺痛了炼师。 炼师紧紧地咬住牙关,但还是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的手微微颤抖,抓紧,又放开。 “你是不是恨得牙根痒痒,现在就想弄死我?”周本平居然主动挑衅似的追问。 炼师好像用尽了他一生的所有耐性盯着周本平,却最终风平浪静,莞尔一笑:“周老师,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看你的表情,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周本平懒散地说。 炼师的眉毛忽然跳了一下,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很显然他是在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淡淡地说道:“这么说,我猜对了?” 周本平很严肃地点点头:“我猜你是猜对了!” “他是谁?”炼师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追问着。 “你想知道最后的灵觉者是谁?”周本平平静地说道:“我们需要谈谈条件。” “什么条件?” 周本平把脸扭向房间的方向,慢慢说道:“我要你杀了曹山,拿曹山的命来换这个最后的秘密……” 他忽然在回头,盯死了炼师的眼睛,一字一字,斩钉截铁地说道:“到底谁是那个灵觉者,现在只有我知道,这是我听了你的对话领悟到的,但是,这个秘密,我不想和曹山分享……你想知道这个答案,就帮我杀了曹山!” 炼师眼神之中,满是惶惑,惊疑,渴望,游离不定,怨毒纠结。 曹山把姜铁拖进了室内,吧唧一下摔在地板上。 他扭了扭腰,呼了口气,骂了一句:“我靠,还挺沉的!” 姜铁没有任何反应。 他身边的不远处,就是高功冰冷地尸体。 红颜还在紧紧地抱着高功,炼师的长剑还在尸体上刺穿着,透出的剑刃上,鲜血已经凝结成浓黑色。 曹山笑嘻嘻地凑到红颜身边,戏谑道:“哎!这位大嫂,兄弟我要借地方搞点事情,不耽误你吧?” 红颜头也不抬,冰冷地甩出一个字:“滚!” 曹山居然没有生气,笑嘻嘻地走开了,又回到姜铁的身边,轻轻踢了他一脚。 姜铁的心沉沦下去,万劫不覆。 这个时间,周亦凡和闻道士正在路边上停下车,图谋着如何翻盘。 “怎么办?”周亦凡纠结地说:“要不要我去找老马,请地方警察支援?” “不要!”闻道士慢慢地说:“根据你说的周本平昨天晚上的遭遇,很明显你们警察队伍里有坏人,依我看,老马本身就很可疑,你去找他求救,没准儿自投罗网。” 周亦凡沉默了一会儿,烦闷地说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咱俩一人一把枪,像周润发一样杀回去?” 闻道士兴奋地点点头:“也行,咱弄枪去吧!” 周亦凡被他气笑了! 早上的太阳暖洋洋地照在她的脸庞上,她笑容很好看。纯真,率直,像一蓬点缀着露珠的开心笑闹的青草,单纯而美好。 闻道士忽然动情地伸出手,在周亦凡的脸旁上轻轻地,缓慢地,抚摸了一下,然后长久地把手贴在她的脸蛋上,一动不动。 他的眼神里几乎全是痴迷,连呼吸都温柔起来。 周亦凡忽然觉得很慌乱,但是很舒服。 他的队长,他的哥哥都身陷在一个乱局里生死未卜,她却和一个江湖老贼在车子里陷入一种莫名其妙地情境里,暧昧丛生,意兴朦胧。 她的回忆一瞬间跳回到那个黎明。 那一刻,有些羞耻,又有些兴奋,就好象两个在沙漠中慌不择路的濒死的旅人,在临死之前一头扎进了绿洲甘泉里。 生命重新回来的那一刻,本该喧嚣,但整个宇宙却又如此寂静,所有的一切,只有眼前这个人可以分享。 她觉得幸福,美好……她甚至轻轻地叹气,慢慢地上了眼睛。 闻道士沉吟着,轻轻说道:“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应该接个吻了……” “滚你妈的蛋!”周亦凡猛然扭头,一拳打在闻道士的脸上,把闻道士捶了一盒鼻青脸肿。 周亦凡拢拢头发,长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世界,终于正常了! 但是他们不知道,这是他俩最后一个在一起的安静的早晨,没有人打扰,气氛很美好,他和她,本来应该好好珍惜的! |
第八十章 一手交人一手杀人 周亦凡默默地发动了汽车,车子小心翼翼地向前缓慢溜达着。 闻道士轻轻问道:“接下来怎么办?你有主意了?” 周亦凡内心纠结,却强装风轻云淡地潇洒一笑:“嗯,我决定了,按计划进行。” “计划?什么计划?”闻道士一下子有点茫然,周亦凡好像从来也没提过她有什么计划。 “计划嘛,就是刚刚想到的。”周亦凡再次大大咧咧地耍赖,恢复了她的本性:“新计划,刚刚热乎出锅的,我保证马到成功!” 闻道士疑惑地看看周亦凡,不知道她又要搞出什么新花样。 随即,他叹了口气:“好吧,我等着你热乎出锅的计划,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周亦凡仿佛专心致志地开着车,漫不经心地应付了一句:“我只要你听话就好了!” 闻道士心头忽然又跳了一下。 从他和她昨夜离别之后,今天早上第二次重逢开始,他们之间的角色关系好像不经意间又发生了变化。 周亦凡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强势的主导者,闻道士变得小心追随。 换句话说,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而她则在潜意识里保护着他—— 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只要你听话就好了! 闻道士的脑海里不知道从根神经里莫名其妙地飘出一句歌词:如果这都不算爱,还有什么好悲哀? 周亦凡加快了车速,自言自语地说道:“狗鼻子,你知道我要去找的那个听觉者是谁吗?” 闻道士摇头:“我上哪儿知道啊?你只说你能找到那人,又没说是谁?” 周亦凡扭头朝闻道士调皮地嘿嘿一笑:“没错,你不知道,那帮老坏蛋他们也不知道!” 闻道士一下子明白了周亦凡想要干什么! 天亮了! “富佳天城”别墅区里的那栋小楼之中,所有的门窗都被打开,灿烂的阳光洒满了每一个角落。 被踹坏和打碎的房门和窗户都已经被迅速修好,丝毫看不出来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异样的事件。 刑警老梁端端正正地盘腿坐在一楼门厅的沙发上。 他双目微闭,气息悠长,身心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恍如老僧入定。 阳光穿过打开的大门,暖洋洋地铺洒在他的身上。 但是他却感觉到无比阴冷的寒意深入骨髓。 楼梯上传来轻微地震颤,有人从二楼走了下来。 老梁身在冥想之境,毫无反应。 脚步声轻轻踏过松软的地毯,发出一声声轻快的摩擦,空气里飘散开一种清淡的沁人心脾的气息。 老梁依旧没有感觉,没有反应,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 脚步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踱到了老梁的身边。 一只手轻轻掠过老梁的脸,像是抚摸,又像是唤醒。 那是女人的手,轻软,温润,指尖上带着欲念。 老梁终究还是把持不住,低低地沉吟了一声:“敏姐……” 女人莞尔一笑:“小梁,干得不错,老爷子很满意。” 老梁本来正要睁开眼睛,听见这句话,又把眼睛闭得更紧。 这个女人,当然就是来自省城的高级官员,省委办公厅的副秘书长,也是小安的姨妈,吴敏之。 “小梁,你冷静一下……”吴敏之温柔地说:“等下老爷子还要去勘验古尸呢,你要尽快准备好!” 老梁睁开眼睛,依旧面无表情,但是慢慢地放下双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吴敏之以一种很微妙的距离站在沙发之前,老梁一站起来,就紧紧贴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一种很暧昧的姿态。 老梁试图躲开这个尴尬的处境,他微微向边上移动,吴敏之也跟着移动了一下,但是依旧挡在老梁的面前。 她的动作轻巧,毫无声息,但是他的目光里明显包含着不一样的情绪。 老梁无可奈何地看着吴敏之。 这个女人平时雍容华贵,明艳冷峻,但现在却在不停地颤抖。 她的身体站得笔直,然而胸口却在微微起伏。 好像是恐惧!好像是渴望! “对不起,敏姐。”老梁迅即转过头,嗫嚅着:“我现在情绪不大好。” 吴敏之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悄悄说道:“没关系,我了解。” 老梁似乎觉得有点意外:“为什么?” 吴敏之轻轻地向前探了探身子,凑近了老梁的耳边,正想说些什么,老梁忽然迅速地地向边上撤出一步,同时快速说了一句:“老爷子来了!” 吴敏之遽然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楼梯上响起缓慢而沉重地脚步声。 吴敏之和老梁若无其事地迎过去,一个身材高大而瘦削的老人走了下来。 他的年纪虽然已经很老,但是身材依然挺拔。 他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眼神里却偶然闪现过狰狞和狡黠。 他走下楼梯,扫了一眼迎候在面前的吴敏之和老梁,轻轻点头,淡淡说道:“你们两个,聊的还蛮开心的啊?” 吴敏之说:“嗯,我跟小梁已经有几年没见过面了,趁着有点空闲,叙叙旧而已。” 老爷子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鼻孔里悠长地“嗯”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老梁恭恭敬敬地说:“老爷子,今天的行程怎么安排?” 老爷子盯着老梁看了一会儿,说道:“怎么,看起来你的情绪不太好嘛。” “我们来到兰坊这几天,一直在追案子,熬夜,没休息好……”老梁掩饰着说道。 老爷子微微一笑:“小梁同志,你这个话言外之意,就是说我对你的关心不够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梁语无伦次的辩解道:“我的意思是,这两个案子都很重要……” 老爷子宽厚地笑了笑,一摆手:“不要解释,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跟我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开不起玩笑。” 吴敏之看见老梁支绌窘迫,急忙打圆场:“哎呀,老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梁是个老实人,你还老拿他开玩笑,你这么一说,他都不会说话了。” 老爷子呵呵笑了几声,说道:“好了,不开玩笑,说正题……”他看了看吴敏之,又看了看老梁:“我们先去看古尸,看看这件无价之宝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之中充满了惋惜和愤怒。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们要把碎尸带回省城。”老爷子接着说:“这样的宝贝,不能留在兰坊!” 吴敏之和老梁互相对视了一眼,却都没有出声。 老爷子顿了顿,低沉地说道:“如果我们今天能偶确定,古尸的问题没有其它泄露的话,那么,那四个农民工,就要处理了。” 老梁不动声色,心脏却猛烈地抽搐了一下。 就好像有一只手一瞬间刺破的他的胸膛,插进他的胸腔,一把捏住的他的心脏,让他心跳骤停了几秒钟,使他感绝望的窒息。 老爷子盯着老梁的眼睛,缓慢,悠长,威严:“这一次,务必要干净利索彻底,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老梁也坚定地盯着老爷子的眼神,就好像自己问心无愧一样,决绝地点点头。 其实他的眼神很茫然。 老爷子笑了一下,不知道他是发现了老梁的神态言不由衷却被没有说破,还是老梁的表态真的让他感到满意。 老爷子转过头去,对吴敏之说:“你的身份特殊,古尸这事儿,你就不要直接参与了,你现在责任,是盯着警方跟进绑架的案子。” 吴敏之也点点头。 老爷子又转过头来,对老梁笑着说:“那今天,我就把我交给你了!” 老梁表情深沉冷峻,但是内心却堕入无底深渊。 老爷子说:如果确定了碎尸的消息没有更多的泄露,那么那四个农民工就可以处理了。 “怎么,你有什么不同意见吗,小梁啊?”老爷子问道。 老梁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一瞬间有点游离失态,慌忙掩饰道:“我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四个民工……” 老爷子伸手轻轻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没有说话,但是这个动作已经说明可他的态度。 老梁低下头去,低头的一瞬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出发吧!”老爷子轻快地说道。 话音刚落,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来。 老梁手忙脚乱地拿起电话,看到了来电显示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老梁不知道,这个号码是闻道士的。周亦凡的电话,至今还没有机会开机。 老梁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喜悦,他甚至没有跟老爷子和吴敏之请示一下,就匆忙地接通了电话。 “我擦,老梁啊!”电话那边传来周亦凡没心没肺的声音:“搁哪儿爽呐?” 居然是周亦凡! 老梁的心里忽然蹦出了许多温暖的思念,虽然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曾经向她的哥哥开枪。 老梁一边回着电话,一边用眼神向老爷子和吴敏之做了个暗示,表示这个电话很重要。 老爷子似乎不以为意,并且饶有兴趣地凑近了一点儿,小楼里很安静,老爷子和吴敏之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周亦凡的声音。 老梁心里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他多么希望周亦凡可以搞出一些无法收场的局面,好让他有借口脱离老爷子。 “说吧,啥事?”老梁如有若无地暗示着:“你不是说今早上九点之前回局里自首吗?怎么了,又惹祸了?” 周亦凡嘿嘿干笑了两声,语气严肃起来:“老梁,姜铁和我哥可能出事儿了,我需要你帮忙,咱们得再走一趟思故乡。” 老梁一惊:“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周亦凡说:“简单来说,就是一个盗墓团伙内讧,他们的头子被人弄死了,现在姜铁和我哥很可能被他们捉为人质,我需要你帮我扮演一个角色,回思故乡去救人,至于具体情况,咱们见面再细说!” 老爷子和吴敏之都听到了周亦凡说的话。 老爷子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他面对着老梁,轻轻抖动嘴唇,老梁仔细盯着老爷子的嘴唇动作,揣摩着,慢慢复述:“你先告诉我,你需要我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周亦凡那边迟疑了一下,慢慢说道:“老梁,你知道什么是六感者吗?” 老梁抬起头,无比惊愕地看着老爷子。 老爷子沉吟了一下,向老梁做了一个手势。 老梁对着电话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咱们见面再说吧,你在哪里?我们怎么会合?” “我在往思故乡方向去的城乡公路的出城口等你。”周亦凡急切地说:“你最快的速度过来,不要叫老马他们本地警察知道,我怀疑他们有人跟这事儿有牵连。” 周亦凡挂断了电话。 老爷子盯着老梁,深沉地说了一句:“看起来,我们的行程要变了……” 吴敏之心中一动,想要说什么,却终于没说出口。 周亦凡放下电话,长长出了一口气。 闻道士懒洋洋地问:“这个人,可以信任吗?” 周亦凡恼怒道:“什么屁话!对于我来说,信任他要超过信任你!” 闻道士在座位上艰难地挺了挺身子,抻了个懒腰,说道:“经过这些事情,你居然还能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人,真是难得!” 周亦凡心里微微一颤,有一丝涟漪荡漾扩散,迅速扩展为一股浪潮奔涌。 她轻轻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闻道士却斜眼看着她,反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说说看,现在高功死了,这个消息要怎么传达给隐士呢?” 周亦凡愣住了:“这个事儿跟我们现在讨论的事儿有关系吗?” 闻道士平静地笑笑:“有!不但有,而且关系很大……” 思故乡的农家乐院子里。 炼师面对着周本平,纠结,沉吟,阴森森地说道:“周老师,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挑唆我,毕竟,那个人是谁,我都没有见到!” 他仿佛很歉意地微笑:“我不能因为一个我没见过的什么人,就杀了我的徒弟和伙伴,这样子我亏大了!” 周本平遍体鳞伤,气喘吁吁地说:“老奎,你要想清楚,如果等一会儿我妹妹带着那个听觉者回来了,那么就只差这个最后的灵觉者了。而触觉者,却有两个……” 周本平艰难地扭动脖子,向屋子里面看了看,随即慢慢说道:“你觉得,到了那个时候,曹山会跟你讲师徒和伙伴吗?” “周老师,下次请你叫我炼师好吗?”炼师低沉缓慢地说:“老奎这个人,从来都没存在过。” 周本平强撑起一丝笑意,点点头。 接着,炼师俯下身子,贴近周本平的耳朵,阴森森地说道:“然后,一手交人,一手杀人……” |
第八十一章 演技派 炼师说:一手交人,一手杀人。 周本平硬邦邦地冷笑了一下,表现出极度的鄙视; 炼师心知肚明,但是毫不介意。 他甚至有点得意,因为这一切表明,他才是这一场的较量的最终胜利者。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他的手心里。 “就像你刚刚说不相信我一样,我也不相信你。”周本平强忍住咳嗽,死死地压低了声音:“你用十年时间假死布局,城府之深,深不可测,就在今天,你已经若干次欺骗过我们,你刚才还杀了一个人!” 炼师悄悄叹了口气,再次凑近了周本平的耳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已。” 周本平转了转脑袋,直勾勾地盯着炼师,虚弱地问道:“那么你真的打算杀了曹山吗?嗯?” 他微微有点鄙视的语气反问道:“一手交人,一手杀人?” 炼师不自主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说道:“这个……实话实话,要看你交给我的人是不是真的那个灵觉者?” 周本平把艰难地把头偏向一边,避开了炼师:“我给你的人,如假包换,肯定是最后的灵觉者。但是,我怎么才能相信你得到灵觉者之后,一定会帮我杀死曹山?” 炼师沉吟了一下,缓慢地说道:“实话实说,我觉得你现在即使非要杀死曹山,也于事无补,你为什么不试着换个角度考虑问题呢?” 周本平微微有些诧异,轻轻咳嗽了两声,反问:“什么样叫换个角度?” 炼师咧开嘴,无声地冷笑了一下,说道:“你把灵觉者带给我,我把小安还给你。这样我们都实现了愿望,又何必非要杀人流血呢?” 周本平一下子愣住了,满脸茫然,似乎又充满了惊喜。 他好像完全没有预料到炼师会给他这样一个答案。 深重地思索了一下,周本平问:“你怎么知道小安在哪里?你怎么能找到她?” “你是不是以为,我跟曹山是串通的,合谋绑架小安的?”炼师冷笑:“你想错了,绑架小安这件事儿,我之前完全不知道,但是如果我想找到小安的话,就一定能找到。” 周本平想了想,弱弱地问了一句:“难道是老梅?” 炼师点点头:“一个视觉者,可以看到任何你想看到的人,也就可以找到你想找到的任何东西。” 周本平再次把头艰难地偏向另一边,他看见老梅正在和教师凑在一起,教师拿了一支笔在一张纸上快速地写字,老梅显得有点茫然,但是很安静地看着。 教师很快写完了,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把纸条塞进老梅手里,又对老梅比划了几下。 “她们在干嘛呢?”周本平问。 “老梅要去买药品,注射器和输液瓶子什么的……”炼师说:“那个枪伤的人要急救一下。” 他在周本平肩膀上拍了一拍:“你放心,买药很快的,等老梅一回来,我就让她帮你找小安的下落。” 周本平看见老梅有点儿惶惑地捏着那张纸条,满脸忧郁,不知所措。炼师也看到了。 他从周本平身边站起来,慢慢走了过去,贴近老梅,慢慢地比划了几下。 教师在旁边冷眼看着。 老梅似乎终于明白了,但还是有点儿踌躇地走出了院子。 教师看着老梅慌慌张张的背影,轻声说道:“她能办好这件事?” 炼师僵硬地回答道:“难道你有更好的人选吗?她是现在唯一能自由活动的人,这不是你说的吗?” 教师一下子被噎住了,她想了一下,忽然很妩媚地说道:“其实,如果不是你一剑刺伤了你儿子,老九去办这件事是最合适的。” 炼师脸色铁青,闷哼一声,转身欲走。 他本来是想回到周本平那边去,但是刚刚一转身,却愣住了。 他看到曹山正躲在房门之内的阴影里,阴森森地看着他。 曹山的位置紧贴着门框,似乎想要隐蔽,却欲盖弥彰。 他的目光愈加猩红,凝结着无数的猜忌和怨毒。 炼师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曹山却像幽灵一样慢慢消失在阴影里。 炼师忽然间恍然大悟,他明白了周本平的恶毒用心。 周本平一定是刚在躺在地上的时候看到了曹山躲在房门边上偷窥院子里的人,于是他借故说出“找到最后的灵觉者”的故事,诱骗自己说出“一手交人,一手杀人”的话来。 而后,周本平又着重强调了一次“你真的打算杀死曹山吗?”毫无疑问,这些情景都已经被曹山毫无遗落地看在眼里。 反间之计! 炼师忽然有点儿佩服起周本平,在这么严峻的时刻,居然还能冷静地想出这样的谋划,巧妙地在炼师和曹山——眼下局势中两个能力最强者之间制造出莫名其妙的矛盾和分裂,无论怎么样,这样一来,自己和曹山已经毫无疑问地站到了对立面上,而接下来,只是等待决裂的到来。 炼师慢悠悠地走到周本平身边,蹲下,盯着周本平,冷笑。 周本平回复以一个无比真诚,厚道的微笑。 “周老师,好脑力!”炼师由衷地赞叹道:“反间计!” 周本平美美地笑着:“别这么说,老奎……哦,不对,炼师!”他更正了一下:“不是我会用反间计,而是你和曹山之间,天生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炼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明白的周本平的所指,是说她和曹山,都是触觉者。在这个格局里,两个能力相同的六感者,的确本身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只是周本平不知道,今天凌晨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曹山曾经持刀挟持老梅,曾将和炼师拔剑抗衡。曹山和炼师之间的矛盾,早已经公开。 那个时候,周本平还在别墅里经历生死噩梦,对于农家乐发生的事情,他一无所知。 只是后来由于姜铁和周亦凡的介入,整个局势峰回路转,所有人似乎又回到了暂时合作的结盟状态,炼师和曹山之间还有互相利用的价值,所以,这种合作关系微妙而隐忍地连接着。 虽然大家都知道决裂迟早会到来的,但是所有人都在设想那一时刻会在找到了宛渠之墓以后才会发生。 周本平天亮之后再次回到思故乡,他只看到炼师和曹山默契地配合,欺骗了周亦凡和姜铁,抓住自己为人质,并且,曹山还是绑架小安的歹徒。 所以他抓住时机自作聪明地玩了个反间的把戏,企图诱骗炼师杀了曹山。 但是,现在经过了周本平的反间和挑唆,事态忽然之间又形成了许多不可预估的因素。 炼师轻轻地拍了拍周本平的脸蛋,平淡地说道:“照这么看起来,就算我不想杀他都不行了?” “没错!”周本平说:“就算你不杀他,他现在也一定想杀了你!” “杀人不是我的爱好。”炼师苦笑了一下:“就算杀了高功,也只是失手而已,那不是我本意。” 周本平严肃地说:“我相信你!” 炼师有点意外,赧然说道:“你相信我?” “没错,我相信你!”周本平从容地说:“所以,你为什么换一个角度考虑问题呢?” “什么叫换个角度?”这一次轮到炼师愕然反问。 “换个角度考虑,就是……你帮我把小安找回来,我帮你杀了曹山,而且还给你找到最后的灵觉者!” 周本平悠哉游哉地说道:“注意,是我,帮你,杀了曹山。” 现在,好像双方再次攻守易势,周本平占据了上风。 炼师不说话,满脸疑问地看着周本平。 “我本来是想玩个离间的把戏,骗你杀了曹山。”周本平压低了声音说道:“但是当你跟我说,你可以找回小安的时候,我发现这个交易可以做,于是,我改主意了。” “这么说,你真的找到了灵觉者?”炼师狐疑地盯着周本平。 周本平坚决地点点头:“就算我要离间你杀死曹山,我也得有真凭实据对不对?” 炼师狡黠地眨眨眼:“很好,这个我信你。” 他的脸上忽然焕发出一种异样的神采。如果最后一个灵觉者都被找到,那么距离成功,就仅有一步之遥了。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炼师缓缓说道:“你凭什么可以杀了曹山?” “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当然杀不了曹山。”周本平讪笑着说:“但是我可以让别人动手杀了他!” 这一下临时满腹狐疑,死死盯住周本平追问:“谁?” 周本平忽然紧紧闭起嘴唇,眯上眼睛,不闻不问,装聋作哑。 炼师明白,这是两个人互交底牌的时候了,现在,只看老梅什么时候买药回来。 房间里。 红颜依旧紧紧地抱着高功的尸体,但是已经停止了啜泣。 屋子里像永夜一样死寂。 姜铁被捆住手脚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他尽量调整呼吸,缓解情绪。他不知道接下来曹山要怎么对付自己。 曹山把他放在了地面上,却一时间没有动作,反而是悄悄地起身走到门旁,试图把自己隐蔽起来。 他看见曹山蹑手蹑脚地躲在门边上,像个游魂野鬼一样窥视着院子的里一举一动。 然后又慢慢悠悠地退了回来,在他的身边弯下腰。 姜铁实在不愿意看曹山那张面孔,索性紧紧闭上了眼睛。曹山“嘿嘿”地冷笑了一下。 姜铁没张开眼睛,只是冷冷地说道:“你是不是对谁都不放心?你总觉得有人要害你,你有被迫害妄想症?” 曹山沉默了一会儿,嘶哑地说道:“如果你曾经经历过我的生活,你也会一样的疑神疑鬼。” 姜铁冷笑,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以为,我要怎样祸害你?”曹山幽幽地说,语气之中,似乎有一丝悲凉。 姜铁冷硬地说:“你是我的仇人!” 曹山深深地叹了口气:“但是你却不是我的仇人!” 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尖利沙哑,但是居然充满了歉疚和悲悯。 姜铁感到无比意外,他甚至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看到了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曹山竟然在流泪。 曹山跌坐在地上,双手抱肩,泪眼朦胧。 他的瞳孔是是猩红色的,他的眼泪,竟然好像也是绯红色的。 看起来就像是血! 两行血泪,从曹山的眼角无声地滑落。 院子里,教师正在紧张却有条不紊地同时处理着保安和老九的伤口。 保安和老九的伤势很重,都处在昏睡状态中,这是外伤感染发烧的症状。教师从炼师家中的备品里找到一些双氧水,暂时先对伤口进行消毒清洗。 现在,他们都在等待老梅买药和输液设备回来。 老七和山猫哥成了多余的人,走不得,留不得,如临深渊,诚惶诚恐。只好每人蜷缩在一张椅子上,隔着一张桌子脸对脸,干瞪眼。 城乡公路的出城口,周亦凡正在焦急地等待着老梁赶来会合。 闻道士却不在她身边。 周亦凡坐在车子里,无聊而焦躁地拍打着方向盘,像摇滚乐手敲鼓一样,鼓点里全是数不清的咒骂。 闻道士去哪儿了? 时间缓慢而扭捏地沿着一道斜坡顺流而下,从高处席卷而下的记忆沉积在低地上,积累层叠,每一点记忆开始互相勾结,交融,链接,于是很多原本清晰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纠结,是非混淆。 周亦凡不停地拍打着,思绪却渐渐放空。忽然之间,她发现自己无法分辨曾经的那个夜晚,与自己缠绵纠结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姜铁的伟岸冷峻和闻道士的跳脱不羁竟然渐渐融合成为同一个人,这个人和周亦凡撕扯着,缠绵着,紧紧相拥却又咫尺天涯,周亦凡在这一刹那忽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难过,就好像一场生离死别突然降临,那个人绝望地地看着他,但是渐渐离去,而她,无能为力。 直到老梁在她的车窗上种种地敲了一下,把她惊醒。 周亦凡拢了拢头发,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 “我擦,你终于到了!”周亦凡叫道:“快上车,咱们赶时间!” 老梁却弯腰看了看车内:“怎么,就你一个人?” 周亦凡怔了一下,随机反问道:“怎么了着?还能有谁啊?” 老梁山笑了一下,转身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什么情况?”老梁追问:“先说说。” 周亦凡沉吟了一下:“情况比较复杂,等下路上给你说,但是首先有一个前提,我得先给你讲讲什么是‘六感者’……” 说着,周亦凡启动了汽车,在灰土纷飞中扬长而去。 “给我讲讲六感者,这是什么玩意儿?”老梁也在存心试探。 周亦凡爽朗地笑道:“不是什么玩意儿,只不过,从现在开始,你要扮演一个特异功能人士,超能力爆棚,你必须得演得出神入化,请奉献出你最好的演技吧。” 她转头盯着老梁,热情诚恳地说道:“我知道,你是最好的演技派!” 这句话,让老梁心中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车子消失在城乡公路的远方,一时间,公路上和田野里一片寂静,阳光绵绵密密地铺满了大地,没有人能够从这样的天气里预见到,今天将会是一个多么血腥的日子。 闻道士从路边野地里的一棵大树之后窜了出来,站在路上,向着周亦凡开车奔驰的方向注视良久,然后默默转身,向城内的方向走去。 |
第八十二章 心中无一物 时间向着周亦凡开车奔驰的方向一路狂飙,闻道士则逆着时间爬行,溯流而上。 两个人背向而行,渐行渐远。 闻道士走得很慢,他的步伐有点僵硬,甚至有点诡异。 如果此时此刻,周本平在闻道士的身旁看到他走路的样子,一定会惊讶地想起十年以前那场大地震的前夕,在盘城乡的公路上看到的九幽局一行人走路的样子。 那不是因为他们刻意想要制造什么惊悚的氛围,而是因为他们在行进中,要一边走,一边发挥自己的感知能力来探寻方向。 就像睁着眼睛的盲人在空气中摸索,用嗅觉和触觉一点点分离开空气中的氧气,氮气和其它气体,在分崩离析的缝隙中沿着剥离出的嗅觉孔洞的方向前进,并感知可能存在的危险。 闻道士轻轻闭上眼睛,垂下双臂,整个上身纹丝不动,只有腿脚在缓慢地迈进。 当视觉和触觉被放空之后,嗅觉被一点点激发,放大,扩散,闻道士渐渐地和空气融为一体…… 只是那气息太微弱了,而且还在一点点的消逝,闻道士竭尽全力集中所有的感知能力,摸索着若隐若现的蛛丝马迹。 他在追踪谁? 时间回溯,不久之前,在周亦凡的车里。闻道士连续问了周亦凡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想不到,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还能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人?真是难得!” 这句话指的是周亦凡将要召唤来的老梁。 周亦凡反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闻道士却再次偏离话题,问道:“你说说看,现在高功死了,这个消息要怎么传达给隐士呢?” 周亦凡愣住了:“这个事儿跟我们现在讨论的事儿有关系吗?” 闻道士平静地笑笑:“有!不但有,而且关系很大……” 周亦凡表示不解:“扯淡,我怎么看这两事儿都是南辕北辙,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 “没错,如果你只是按照这两件事情单独的走向来看,确实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闻道士说:“但是如果你换个角度考虑一下,你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周亦凡不耐烦地又捶了他一拳:“别卖关子,有屁快放!” 闻道士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周亦凡的影响,却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双眼虚空迷离地望着远方,喃喃自语:“你为什么不去找本地的警察支援呢?因为你怀疑警察的队伍里有人和他们的幕后势力有勾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只是你从你自己的角度考虑的问题,但是,也许从老马的角度来考虑,他反而会认为你们省城来的警察里有隐藏的黑警呢?” 周亦凡迟疑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老梁有可能是跟幕后势力有勾结的卧底?”周亦凡试探着说:“但这也只是你自己的推测而已,实际上你并没有证据。” 闻道士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显得有些恍惚,只是轻轻地说了声:“你觉得呢?” 周亦凡摇摇头:“我信任老梁!” 接下来的一瞬间,两个人似乎都有些溜号,时间好像轻微地跳跃了一下。 忽然间,一个念头闪电一般划过她的脑海,周亦凡一下子惊异起来:“你怎么会知道老梁?” 她深沉地盯着闻道士,缓缓问道:“我跟你提起过姜铁,但是我却从来没跟你提过老梁这个人。你怎么会知道他的?” 闻道士依旧在沉思,好像没有听见。 周亦凡有点恼火,重重地“嗯?”了一声。 令她无法预料的是,接下来的一刹那,闻道士说出了一句让她毛骨悚然的话。 闻道士轻轻地摇摇头,目光盯着车窗外某个虚幻的位置,低低地说道:“你觉得呢?老六……” 周亦凡顿时觉得一股麻酥酥的冰冷气息从尾椎刺进身体,迅速沿着脊椎蔓延到后脑,瞬间充斥全身。 闻道士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是对着站在车窗之外的某个她看不见的人说的。 周亦凡甚至能想象到一个透明的的人影就在她的车子边上,歪着身子,靠在车门上,一边和闻道士低声对话,一边却在盯着自己邪恶地微笑。 如果她微微偏离一点方向,她也许就能看见车窗外某些景物的折射会呈现出一种奇妙的角度,这些角度会勾勒出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形。 这个人形长着一张闻道士的面孔,说着闻道士的声音,但是只有闻道士能看到他,别的人却视而不见。 这个人是老六。 这个人是一个鬼魂。 周亦凡死死地抓住了方向盘。 闻道士没有发觉周亦凡的情绪变化,慢吞吞地自言自语:“没错。现在看起来,这个幕后势力的权力很大,他能够轻而易举渗透进警察系统,就此来看,每一个牵扯其中的警方人员都无法洗清自己的背景。” 他忽然冷笑了一下:“甚至姜铁也不能例外,这难保不是一条苦肉计?” 他的声音缓慢,清晰,安静,甚至带着一丝冷酷的愉悦感。 周亦凡听得出来,这绝对不是闻道士在说话。 她鼓足勇气大声斥问道:“你在和谁说话?” 闻道士猛烈地颤抖了一下,似乎从一场巨大的虚空里跌落回来,遽然一惊,却下意识地反问:“你说什么?” 周亦凡压制住慌乱的情绪,摇头微笑:“我没什么……我在想你刚才的问题?” 闻道士茫然地思考了一下:“我刚才问你问题了?” 周亦凡的心沉沦到深渊之下。 她终于明白了,闻道士依然陷在那一场隔世的幻觉之中,根本没有清醒过来。 双重人格?精神分裂? 闻道士栖栖遑遑地看着周亦凡阴晴不定的表情,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说不出口。 周亦凡小心翼翼地思忖着,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闻道士反倒不依不饶地反问。 周亦凡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嗫嚅着:“没关系的!我觉得这是可以治好的。” 闻道士地看着周亦凡不知所措,却又欲盖弥彰的表情,忍不住嘿嘿地贱笑了起来,越笑越开心,慢慢地竟然放声大笑起来。 “你看,你看你的表情。”闻道士强忍住狂笑,却止不住地洋洋得意:“怎么样?被我演技吓到了吧?在思故乡,我就是用这一手演技征服了他们的。” 似乎是这只是闻道士给周亦凡玩的一个恶作剧! 没想到,周亦凡冷静地在方向盘上拍了一下,轻轻地叹口气:“行了,别装了,不要死撑了好么?算我求你了。” 闻道士的笑声戛然而止,表情在一瞬间凝固。 周亦凡惋惜地说道:“你别忘了,我是个刑警,我看见过这世界上所有的说谎的表情,你骗不了我。” 闻道士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头深深地埋下去。 周亦凡像个幼儿园的阿姨一样,温柔地拍了拍闻道士的头,同样什么都没说。 过了半晌,闻道士喃喃地说道:“我越来越分不清了……” 周亦凡想了想,说道:“那你总还记得我吧?” 闻道士没抬头,但是周亦凡听见了他苦笑的声音。 “问你个问题呗。”周亦凡适时地扭转了话题: “当你成为老六的时候,你的感觉能力也跟着转移了么?” 闻道士好像一下子受到了刺激,猛地挺起身子,愣愣地看着周亦凡,把周亦凡吓了一跳。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闻道士说:“我怎么没想到?” 周亦凡顿时觉得自己问出了一个愚不可及的问题,但是还没等她及时纠正,闻道士已经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周亦凡探出车窗,急吼吼地问:“你要干嘛?” 闻道士跳下车,兴奋地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听到周亦凡追问,却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背对着周亦凡,异常冷静,沉默半晌,才慢慢说道:“我要去找个人。” “你去找谁?” “我也不知道。”闻道士低沉地说:“我不知道我要去找谁,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去找他,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你提醒了我……” 周亦凡觉得闻道士的举动和回答匪夷所思,反问道:“我提醒你了啥?” 闻道士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还记不记得,前天的时候我曾经对你说过,有个人曾经出现在我家里,但是我却没有发现他的任何气息。” 周亦凡想起来的,她点点头:“我记得,当时你说,以终于明白了‘隐士’是什么意思,是因为他可以隐藏他的信息和踪迹。对吧?” “没错,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闻道士苦笑了一声:“但是你刚才跟我说起,我跟老六的身份互相混淆的时候,能力有没有随之改变,却一下子提醒了我!” 周亦凡忽然隐隐感觉到了闻道士所说的问题。 闻道士说道:“刚才我终于想通了,我之所以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不是因为他可以隐藏,而是因为他的气息一直都在我的家里,混迹在来过我家的所有人的气息里,如果不是那一天他在我家里做出了不应该做的举动,碰巧又被你哥哥发现,而又告诉了我,我根本就不会发现。” 周亦凡也蓦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问你一个问题?”周亦凡试探着说道:“你家东侧对面的那栋楼,跟你的房间正对着的那户人家,有一个很猥琐的老头子,跟你很熟么?” 闻道士似乎忽然楞了一下,慢慢回头,给了周亦凡一个神秘莫测地微笑。 “等下老梁来了,你带着老梁先回思故乡,不管局面怎么样,一定要见机行事,等到我回来。”闻道士沉着地说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应付。” 周亦凡从他的话语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但是她没有任何表现,没有喋喋不休地追问,只是随意地点点头。 闻道士没有回头再看周亦凡一眼,慢慢地走下了公路。 公路之下是一片翠绿的田野和树林,闻道士消失在树林里,周亦凡盯着他转瞬即逝地背影,慢慢地,轻轻地在方向盘上拍起了鼓点,陷入了沉思。 而后闻道士像一具游荡的行尸走肉,沿着公路向城内的方向走去。 没有任何阻碍,没有任何禁锢,当所有思考都被虚空破碎,他慢慢地和空气,泥土,水流融为一体。 物我两忘之境! 闻道士曾经读过一则禅宗故事: 有人问禅宗六祖慧能:“你不识字,如何读懂佛经?” 六祖笑而不语,只是伸出一只手指,指向天边的月亮。 问者不解。 六祖说道:“佛性就像天边明月,她就在那里,如果你看见了月亮,又何必在乎指向的手指。” 如果你顿悟了佛性,又何必在乎识不识字? 此时此刻,闻道士觉得自己就化身为那位慧能祖师,那个心中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和尚。 只要你感觉到了世间万物的信息和轨迹,又何必在乎是鼻子闻到,还是用眼睛看到? 放弃了纠结于某一项具体的能力,反倒顿悟了飞跃。 在这一点上,闻道士无比感激周亦凡那一句无心的点化。 只是忽然间,闻道士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像山岳崩塌一样滚滚而来,就好像十年以前那场大地震袭来之前的惶恐与压抑。 闻道士不由自主地睁开了双眼,刹那间只看到,自己走到了一处买早点的摊子前,一个浑身油渍的胖老板正在热火朝天的炸着油条,火油炽烈,香气扑鼻。 摊子附近摆着两张桌子,横竖散落着几条长凳。 这个时间不早不晚,吃早点的人已经散去,吃午餐的时候还没到,只有一张桌子坐着一个顾客。 闻道士一眼就看到了这个人。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身材消瘦,气质儒雅,却又丝丝透露出一股狷狂桀骜的气质。 老头子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碗豆浆,两根油条,却都没有动过。他只是双手打开一份报纸,安静地阅读着。 闻道士直勾勾地看了老头子一会儿,老头子似乎有所察觉,放下报纸,向他微微点头一笑。 这笑容祥和平静,令人如沐春风。 但是,闻道士的心脏却猛然抽搐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周亦凡开车载着老梁已经再次返回思故乡。 周亦凡在路边上停下车,忐忑地问道:“怎么样?情况大概就这样了,来不及细说。关键时刻,就靠你发挥演技了!” 老梁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迅速说道:“大体上没问题,如果可以,我们速战速决,最好在他们没反应之前,先把你哥和姜铁弄过来,只要人在我们手里,哪怕再发生枪战都不怕。” 不知道老梁是有心,还是无意,他说出了一句很令人玩味的话。 周亦凡心里遽然一惊,但是她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狐疑地看了一眼老梁。 “什么叫做,再发生枪战都不怕?”周亦凡在心中暗暗思忖:“再,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指的是今天凌晨在北河小区的开枪事件?如果你知道是我干的,怎么不问我任何情况?如果你不知道是我干的,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不由自主地再想起闻道士说过的那句话:“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还能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人,真是难得!” 周亦凡发动了汽车,汽车颠簸着窜出去的一刹那,周亦凡偷瞄了一眼老梁。 神色如常。 只是周亦凡忽然觉得,老梁一定有秘密——就像她看穿闻道士一样,见过的谎言表情太多了,没有人能骗过我! |
第八十三章 先天之病 农家乐院子里的人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每个人都有一个等待的理由。 周本平消耗尽了所有的体力,蜷缩在地上已经昏昏欲睡,他在等待周亦凡回来救他。 炼师喜不自胜,却尽力隐忍,他在等待着周亦凡带着那个听觉者回来。 姜铁面对着曹山喜怒无常,悲欣交集的变化,惊疑不定,自做镇定,他在等待周亦凡和老梁再次回来营救——姜铁很清楚,周亦凡如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一定会去找老梁帮忙,除了老梁,她没有别的人可以信任。 信任是个奇妙的东西! 山猫哥和老七面面相觑,稍安勿躁,他俩也在等待周亦凡赶快带着那个什么人回来。 山猫哥是被周亦凡拖进这趟浑水的,现在他对周亦凡的感觉五味杂陈,无比复杂。 老七则是在熬时间,他不想参与,却无法脱身,不管怎么样,只要这件事尽快结束就好——周亦凡如果能快点儿把那个六感者带回来交给炼师,这个混乱的局势就距离结束更近了一步。 似乎每个人都在等待周亦凡归来! 但是教师却在等在老梅回来。 保安和老九的伤势虽然很重,虽然伤口经过了简单的清洗消毒处理,没有继续感染恶化,但是两个人却还在昏沉之中。而且如果再不及时治疗,不排除会有继续恶化的迹象。 教师对与保安的伤势根本毫不在意,这个人的死活无关紧要,她在乎的是老九。 老九安静地沉睡着,呼吸粗重,面色红肿。 教师把老九轻轻地抱在怀里,慢慢地摇晃着,就好像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老九偶尔微微地睁开眼睛看看她,随即又闭上,沉沉睡去。 老梅出去买药和器械,已经走了很久了,却还没有回来。 跟教师抱着老九一样,红颜还在抱着高功的尸体沉默着,煎熬着,只不过她是纹丝不动,沉默如山,似乎她和高功一样死去了。 曹山守在姜铁身边,眼神虚空地看着一片不存在的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很长时间,没有人说话,整个院子和屋子里鸦雀无声,活像一座活死人墓。 太阳已经升起很高,昨天夜里浸过雨水的土地里迅速蒸发出一团团的热气,让躺在地上的周本平备受煎熬。 “我去他奶奶的……”周本平终于忍受不了,虚弱而嘶哑地问道:“这时候几点了?” 没有人回答他。 “几点了?”周本平扯着干裂的嗓子吼叫:“几点了?” 炼师慢慢悠悠地走了过去,蹲下,盯着周本平:“现在是九点二十分了,周老师。是上午,不是晚上。” 周本平翻了翻白眼,没有搭理他的调侃。 但是炼师似乎心情极好,反倒好奇地追问道:“周老师,你还没告诉我,你打算说服谁杀了曹山?” 周本平厌恶地哼了一声:“你胆子太大了吧,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地问,你不怕曹山听到?” 炼师“呵呵呵”地笑了:“周老师,本来如果你不耍这点小聪明,我们还能保持一段时间,可是刚才被你一闹,这一层窗户纸早就捅破了。我的徒弟听不听得到,已经不重要,就像我刚才说的,就算我不想杀他,他也一定要杀我了!” 周本平没有出声。 炼师叹了口气,动情地说道:“所以我现在很好奇的是,到底是谁可以杀了曹山?” 周本平咳嗽了一声,冷笑了一下:“怎么?这个事儿对你很重要吗?” 炼师诚恳地点点头:“没错,很重要!”他很严肃地想了想,慢慢说道:“目前的局面里,我和曹山是能力和武功最强的。本来老五也算是个厉害角色,但是他现在已经精神错乱了,所以,你能够劝说杀死曹山的人,应该不会是老五。” 周本平沉思了一下,似乎一时没有领悟到炼师的意思。 “剩下来,老七也算是个高手,但是老七的志向和我们不是一路的,他只求自保,不会在这趟浑水里搅合,所以,这个人也不会是老七。” 周本平一下子豁然开朗。 他犀利地笑了一声,不再掩饰什么,大声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是害怕,如果这个人能够杀了曹山,也许就能杀了你,对吧?” 炼师不置可否,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很明显。只不过嘴上却说道:“我只是很好奇,在这里,除了我提到的几个人,还有谁会是这样的高手?” 看着炼师欲盖弥彰的破绽,周本平很想放肆地笑一下,他差一点忍不住说出那个人来。 有时候,揭破一桩秘密是很残忍的事情,但是这残忍之中却又包含着无限的快感。 周本平本来就不是个善于保守秘密的人,他很希望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看到炼师脸上浮现出惊讶,绝望的表情。 但他终于还是忍住了。 因为在他小小犹豫的一刹那,他隐隐然发现炼师的嘴角上有一点微微的冷笑。 他立刻意识到,炼师刚才的那些话是故意露怯,引诱他上钩。 之前是周本平故意借着曹山偷窥的机会,玩了一回反间之计,给炼师和曹山之间本来已经岌岌可危的关系补上了一刀。 现在,炼师同样玩了一个阴招。 曹山一定还在偷窥着,他故意在周本平面前做出色厉内荏的情势,引诱周本平和他对话。 俩人语言到此,无论周本平是否发觉了炼师的诡计,炼师都已经占尽上风。 如果周本平情愿逞一时之快,脱口而出某个人的名字,那么在曹山一定会想办法先去对付了那个人,到时候,炼师就可以等待两败俱伤,坐收渔人之利。 如果周本平识破了炼师,缄默不语的话,那么就等于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推向了曹山的对立面。即使以前这些人跟曹山之间没有任何恩怨纠葛,现在,他们也已经成为了曹山默认的死敌。 周本平怔住了。 炼师咧嘴,无声地,得意地,鄙视地笑了一下,他知道周本平已经看穿了他的把戏,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这些话,不但曹山会听到,甚至山猫,老七,红颜,教师,乃至昏睡着的保安和老九,也许都会听到。 想到此处,周本平只觉得一阵寒意陡然袭来,他发现炼师的这个主意居然不是为了给曹山制造困境,而是恰恰相反,他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无论他开口或者不开口,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在心里埋下一颗猜忌的种子,包括曹山在内。 每个人都会想——那个人到底是谁? 如果这个人能够杀死曹山,也就一定能够杀死我? 这些人,每个人都有一个极度渴望进入宛渠古墓实现时间重置的理由,但也唯其如此,这些人也都有一些隐匿的过往,曾经犯下的罪恶。 进入古墓,时间重置,也许正是忏悔或救赎的方式。 谁都不想被一个潜在的杀手威胁。 周本平死死地盯着炼师的眼睛,忽然笑了。 这一瞬间,周本平脑海里忽然想到一个话无关联的话题——其实,有些时候 ,死结是最容易打开的。 他微微冷笑,刻意压低声音说出了一句话:“你放心,那个人是绝对不会杀你的!” 周本平好像是故意窃窃私语,但是声音压低的好处却恰好能够让周围的人若有若无地听到。 这一下,轮到炼师的脸色再次巨变,面如死灰。 周本平得意洋洋,兴奋地不禁连声咳嗽。 老梅! “你放心,那个人是绝对不会杀你的!”这句话,明显的指向就是老梅。 炼师千算万算,却忽略了周本平竟然会把黑锅推给老梅。 果然,周本平的话音未落,教师,老七和山猫哥的目光,齐刷刷地在炼师身上一掠而过,转瞬之间又若无其事地飘走了。 周本平嗤嗤地奸笑起来, 人心里如果被种下了猜忌的种子,就一定会生根发芽,最后结出一颗残酷的果实。 炼师慢慢地站了起来,阴鸷地盯着周本平。 周本平看得出炼师的眼神里有杀人的冲动,但是他已经毫不在乎。 周本平虚弱嘶哑地奸笑吼成了狂笑,这几乎就是肆无忌惮地挑衅。 在屋子里,姜铁听到了周本平的笑声,但是却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下意识地疑问道:“他在笑什么?” 曹山受气迷茫的眼神,嘴角抽了一下,冷笑:“他们在密谋想要杀了我……” 姜铁没有再继续说话。 曹山似乎自言自语:“想杀了我……嘿嘿!” 气氛似乎再次凝固了。 这个时候,无论谁再做出什么举动,或者说出什么言语,都有可能变成一场不可预料的事件的导火索。 教师本来还想问:老梅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不过她偷眼看了看炼师和周本平,还是把这句话活活地吞回了肚子里。 就在这每个人都备受煎熬的时刻,远处响起了汽车喇叭的声音。 炼师几乎是在汽车鸣笛之前就已经感觉到了,当鸣笛声传来,他已经几乎冲到了院门口。 那个动作,看起来更像是他为了逃避开周本平而刻意找到的借口。 “女警官回来了!”炼师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其实,除了他之外,院子里没有任何人有进一步的动作。 炼师微微觉得有点儿尴尬,他甚至习惯性地想去喊一声:“曹山!” 但是却立刻发现,现在的局面,和周亦凡离开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 炼师孤零零地站在院门前,一股沧桑失落和孤立无援的感觉汹涌袭来,这一刻他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高功没死的话,此刻一定会和他并肩而立。 不管他和高功之间有什么样的恩怨纠葛,至少在寻找宛渠古墓这件事上,他们两个是一致的坚决。 炼师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不管怎么样,周亦凡回来了,带着那个真正的听觉者,这个无比纠结残酷的局面,终于开始了结局。 周亦凡把车子停在距离农家乐院子大约50米开外的位置,从距离上看,这里是能够接近农家乐最近的位置了,再近一点的话,就是一条狭窄的小路,这条路她和周本平,姜铁以及老七昨天晚上都经过,路太窄了,没法停车。 周亦凡没有急着下车,而是冷静地看着老梁,眼神里既没有催促,也没有询问的意思。 老梁轻轻咳嗽了一下,沉重地推开车门,慢慢地下了车,没有说话。 周亦凡也跟着开门下车,也没有说话。 无数次的并肩作战,两个人之间还是拥有深切的默契。 只是这一天,忽然有一丝裂痕在这份默契里无形地滋长起来。 两个人慢慢地向农家乐走去,走过了田垄,走过了小路,走过了昨天晚上她藏身的大树,看见了站在院门后边的炼师。 “嗨!老头儿……”周亦凡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等着急了吧?” 她的声音欢乐又热情,就好像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老梁现在心里赞叹了一下。 炼师不动声色,阴沉地回答:“老五呢?怎没跟着回来?” 他的语气有些急躁的意味。 这是必然的,如果仅仅是得到了一个听觉者,却又失去了嗅觉者,那么这种得到和失去都将毫无意义。 周亦凡咧开大嘴笑道:“别着急,那个臭流氓肯定会回来的!”她看着炼师的脸色,意味深长:“他跟你一样,着急去挖坟呢!” 炼师微微点点头,对于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他绝不怀疑闻道士会从此消逝,他只是对不明确的行踪心存警戒。 “这位……”周亦凡指了指老梁,谨慎地措辞:“就是你们想找的那个听力高手!” 老梁木然地站在周亦凡身后,既没有恐惧,也没有茫然,相反却表现出一种疲惫的神情。 炼师把眼睛转过去盯着老梁上上下下扫了几眼,突然问道:“你有什么病?” 老梁和周亦凡都愣住了。 在进入思故乡之前,周亦凡和老梁已经对局面做了种种设想——炼师一定会对听觉者进行测试的,对于有可能采用的测试方式,周亦凡已经大致想好了几种应对手段。 但是绝对没有想到,炼师第一句就问出了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老梁和周亦凡都还没有反应,炼师焦躁地追问道:“你有什么病?” 老梁把脸偏向周亦凡,周亦凡却不动声色。 这个时候,不可能再有提示,对于完全无法预料的问题,只能考临场发挥,听天由命了。 老梁看得出来周亦凡不会给自己任何帮助,他想了想,似乎做一个很艰难地抉择。 炼师警觉地向后退了两步,摆出了一个姿势。 对于受过训练的高手,很明显看得出这是一个准备发动袭击的姿态。 周亦凡背后的冷汗涔涔流下,她完全没想到,自己根本没有机会进入院内就已经被击溃。 周亦凡这时还不知道,炼师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恰恰是不久之前,周本平给他的提示:难道你没有发觉,每一个六感者都是一个在某方面有先天缺陷的病人? 闻道士没有味觉。小安没有嗅觉。曹山是个白化病。炼师本人是个性无能。老梅是最厉害的视觉者,但是却是个先天聋哑。 就算是炼师自己以前化身为老奎的时候,都把自己扮成一个瞎子。 那么,真正的听觉者,你是个什么病人? 老梁忽然开口,低低说道:“我有一个先天性的脑膜下血肿,这种病非常罕见,万中无一。一般的脑硬膜下血肿都是因为外伤引起的,我的这个却是先天形成的,就好像在我出生之前,有人把它放在了我的脑子里。” 炼师微微放松了一点戒备,反问道:“为什么?” 老梁这次没有扭头去看周亦凡,直接盯着炼师缓缓说:“因为我是一个先天的听力异常者,我对于任何超出正常听觉范围的音波都有敏感的听觉能力,所以……”他苦笑了一下:“我脑子长了个血肿,就是为了在某个时候,会被我听到的某种声音引爆!” 炼师盯着老梁仔细地看了看,说道:“嗯,进来吧!” 炼师轻轻地推开了小院的门,老梁伸手轻轻地牵了一下周亦凡。 周亦凡完全没有反应,或者说,她已经被惊呆了。 老梁的这个回复,绝对不是她们曾经设想过的预案。 他的回答完全出乎预料,但是很明显切中了炼师心目中的正确答案。 老梁!老梁!周亦凡心里有无数只神兽呼啸而过,每一只神兽都在怒吼着同一个问题:老梁,你到底是谁? 老梁面不改色地走进了院子,他看见了被五花大绑撂在地上的周本平,于是扭头对炼师说道:“怎么只有周老师,姜铁呢?” 炼师笑了笑:“别着急,我还不确定呢……” 没错,考验并没有通过,只是刚刚开始! |
第八十四章 油条 就在周亦凡极度震惊,浑浑噩噩地跟在老梁身后走进农家乐院门的同时,闻道士在卖油条的摊子边上挑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这里是一处城乡结合部的早市,早往前走就进了城里。早市的周边是大片的密密麻麻的平房和矮小的旧式住宅楼、早市上嘈杂,混乱,卖菜的和卖肉的,卖耗子药的和卖宠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片混乱和谐,生机勃勃。 这家油条摊子的位置有点远,摆在了早市的边上,摊主和所有小吃摊主一样,肥胖,油腻,黑红的脸色油光闪亮,光着膀子套了一条围裙,走过的空气里都飘散着油烟的香气。 闻道士装作不经意的走了进来,经过那个老头子身边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戒备了一下,恐惧感如影随形倏忽间油然而生。 闻道士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但是他意识到一定和这个老头子有关。 闻道士挑了一个位置,距离那个老头子隔了一张桌子的斜对角,临近小路边,以备随时逃跑。 闻道士自己的心中都觉得奇怪,他混迹江湖多年,经过大小对阵也不计其数,虽然也曾有过重装戒备,却从来没有过未动手就打算逃跑的心思。 摊主腻乎乎地问道:“吃点啥嘛?” 闻道士心不在焉:“随便来两只油条,一碗冰豆浆好了!” 摊主哼了一声:“等下就好……小咸菜自己动手拿吧!” 闻道士没有心思去拿小咸菜,他装作眼巴巴地看风景,却不时地偷瞄了那个老头子几眼。 闻道士的心脏难以抑制地躁动,他不知道这个老头子是谁,但是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和这个老头子之间一定有一种深刻地关联,莫名其妙地恐惧。 那种恐惧是来自潜意识里的对于未知事物的排斥和抗拒,是来自于灵魂深处对于死亡的认知。 他情不自禁地在桌子下面握紧了拳头。 老头子一直在闲散地看着报纸,他的眼神似乎很好,不像别的老头子一样近视或者老花,需要把报纸贴得很近。他只用一只手拿着报纸,远远地举着,嘴唇轻轻翕动,念念有词,似乎饶有兴致地阅读着,就像小人书里的关二爷读《春秋》一样,显得那么儒雅,俊朗。 闻道士把头转过去,看着远处凌乱散去的早市。 摊主邋邋遢遢地走了过来,“哐啷”一下,把一个碟子两根油条扔在闻道士的桌面上。 闻道士微微吓了一跳,扭头看了看。 摊主晃晃悠悠地走开了,边走边说:“先吃油条,等下给你倒豆浆……” 那两根油条新炸出锅,还在滋滋地冒着油气,金黄透亮,香气扑鼻,闻道士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食,应该有点饿了。 他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根灼热的油条,贪婪地大嚼起来。 那个头子似乎也被食物的色香吸引了,微微转头看了一眼。 闻道士忽然心中一动! 摊主打了个转,打开冷柜里拿了一杯封口杯的冰豆浆,懒洋洋地走到闻道士面前,不耐烦地把杯子放在了桌面上。 “豆浆,油条,齐了……”摊主嘟囔着:“一共七块钱!” 闻道士放下手里的油条,把手在衣襟上抹了抹。 然后伸进裤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把零钱,有十块的,有五块的,还有一块的,也有五毛钱的钢蹦儿。 他一张一张地数出了七块钱,又慢吞吞地一张一张摆起,整理好。 他甚至还满意地笑了笑。 摊主脸上明显露出了不屑和不耐的表情,用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 闻道士冷不防地出手抓住了摊主的手指。 摊主在这一刹那似乎想抽离,但是却没有闻道士的动作快。 摊主脸色大变,吼道:“你想干嘛?” 闻道士抬起头,笑眯眯地问:“你是谁?” 胖子摊主一下子怔住了。 “什么意思嘛?”胖子摊主气呼呼地说:“吃东西不给钱啊!” “你是谁?”闻道士还是平静地重复。 摊主一下子安静下来,变得隐忍而戒备。 “好啦……”那个老头子慢慢放下了报纸,冷冷地说道:“就这样吧!” 摊主猛然翻腕,反扣,把手指手指抽了出来,随即并指如刀,直刺闻道士的咽喉。 闻道士不避不闪,等到摊主的手指逼近咽喉,突然之间抓起桌面上的油条刺向摊主的咽喉。 后发先至! 如果这根油条是一柄短剑,现在已经洞穿了摊主的咽喉。 摊主的手指刚刚触及闻道士的咽喉,却硬生生顿住。 动作定格。 闻道士好整以暇的笑笑,摊主的额头上却涔涔留下豆大的汗珠。 “好,很好!”那个老头子欣喜地拍拍手,赞叹道:“难得一见,好身手!” 闻道士把油条收回来,在进嘴里大嚼起来。 摊主默默地放下手,喃喃说道:“你比我快!” 闻道士的嘴里塞满了有条,含糊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只不过,这次他是对那个老头子说的。 老头呵呵笑着,缓缓地站起身,走了过来,坐在闻道士身边的凳子上。 当他坐过来的时候,闻道士无形中感觉到无比的压力和隐隐地恐惧。 “他是谁?谁知道呢……”老头子笑吟吟地摆摆手,摊主默默地走到了一边。 “昨天白天时候,他是出租车司机,昨天晚上的时候,他是汽修厂学徒……”老头子盯着闻道士,慢吞吞地说道:“今天凌晨的时候,他是送菜进城的农民,今天下午,他就是炸油条的小摊主。” 闻道士强压心绪,听着老头子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其实,大多数时候,我们都不是我们自己,我们一直都在扮演各种角色。”老头子死死地盯着闻道士,轻轻说道:“就像你,你是谁呢?” 闻道士心里的一个死结突然被一刀两断! 他微笑着,扭头去看看摊主,又看看老头子:“他昨天是出租车司机,晚上是学徒工……那么前天呢?” 老头子的微笑有点惊愕,只是一闪而过。 摊主似乎听到了闻道士的话,最然没回头,但是身形微微一动。 “前天,他是不是一个好色花痴的老男人,跟他的一个朋友和一个女人到我那里去算卦。”闻道士脸上的笑意更浓,忍不住转过头去直愣愣地盯着摊主的背影,很开心地说道:“我还收了他八块钱!” 老头子似乎不以为意,微笑着说:“嗯,你价格公道,物美价廉!” 闻道士拿剩下的半截油条慢慢地塞进嘴里,混乱地吸了一口冰豆浆,缓了缓说道:“我能问问,您老爷子看的是什么报纸?” 老头子笑吟吟地点点头,动作很轻,很慢地抬起手,在闻道士面前的桌子上展开了那张报纸。 闻道士的脸色变了。 确切地说,那不是一份报纸,而是一份几个页码装订的报纸刊物。 “这是《蓝岛广电周刊》。”老头子轻轻说道:“最新出版的一期,挺好看的,可惜的是……”他轻轻捏起一页翻过来:“啧啧,可惜了,也不知道是谁弄的,这一页被血迹弄脏了!” 他笑着说话,但是眼神阴森,诡谲地盯着闻道士。 闻道士一刹那间想到了电影里汉尼拔教授。 闻道士心中觉得无比惶恐,巨大的恐惧感沿着他的腿部向上爬行,下肢的血液快速回流心脏,心脏拼命地泵动,一种想逃跑的冲动油然而生。 但是他强硬地忍住了。 慢慢地,他把嘴里的油条和豆浆切割,混淆,咀嚼,吞咽,当食物提供了必要的能量之后,恐惧感也会随之微微降低。 但是这就足够了。 有时候,勇气比恐惧只需要多一点点。 闻道士无所畏惧的迎上老头子的眼神,沉声问道:“告诉我,你是不是隐士?” 老头子眯起眼睛,似乎想从闻道士的眼神里看到什么秘密。 沉吟了不知道多久,闻道士无比艰难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盯着老头子的嘴唇在轻轻翕动。 老头子慢慢地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是……” 闻道士只觉得茫然无措,十几年以来毫无迹象,毫无破绽的隐士,所有人都在试图寻找却毫无线索的神秘人物,就这么轻易地被揭开了面具。 不可思议,也不敢相信! 这一刹那,闻道士甚至来不及有任何反应。 老头无声地冷笑了一下,似乎有些鄙视,又有些自嘲地说:“也不是……” 闻道士彻底懵住了。 老头子琢磨了一下,不客气地伸手抓起闻道士的冰豆浆,一口气吸了一大口,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儿。 这一下,闻道士周身感觉到的所有恐惧感都在一瞬间荡然无存,眼前的这个阴森冷酷老头子,悄然变成了一个平易近人,调皮好玩的老顽童。 “是!也不是?”闻道士低沉地追问:“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 “还是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破绽的吧?”老头子笑嘻嘻地说:“你告诉你是怎么发现破绽的,我就告诉什么叫是也不是。”。 闻道士琢磨着他的话,一时不为所动。 老头子再次靠近他,嬉皮笑脸地说道:“这两个问题,本来就是同一个问题,你回答了我,也就回答了你自己。” 闻道士考虑了一下,将信将疑,但是还是开口说道:“首先,他一个人炸油条,没有帮手。其实,你只要经常早上在早市吃油条就会明白,炸油条这种事儿,一个人是干不了的,至少要有一个帮手,最初我还以为帮工的有事儿出去了,但是我等了一会儿,发现他确实没有帮手,所以这是疑点之一。” 老头子抱着肩膀,靠着椅背,笑眯眯地看着闻道士,等着他说下去。 “所以,我有点好奇,等他端来油条的时候我故意看了看……” 闻道士举起手,在食指和中指的关节上比划了一下:“他的食指中指关节上很光滑细嫩,没有茧子,对于一个常年以炸油条谋生的老板的手指上,没有茧子是不可能的,但是呢……”闻道士又在右手的户口上比划了一下:“他的右手虎口上却又很厚重的茧子,这说明,他经常使用右手去抓握一样工具,而且很抓得很结实,这说明,如果他不是开车,就是……” 闻道士故意买了个关子,停下了。 老头子饶有兴趣地凑过身子:“我来替你说吧,如果不是开车,就是开枪,对吧?” 闻道士点点头,表示默认。 “所以,我就开始有点怀疑他到底有什么意图,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为什么要扮成一个炸油条的小老板?” 老头子用眼神略微瞟了一下摊主:“这是我的主意,用油烟味道来掩盖他的气味。” 闻道士有点得意:“我也想到这一层,于是我接着想到,他之所以要掩盖味道,那么一定是我曾经闻到过他的气味,于是我我就在思考,我什么时候见过他,坦白地说,我虽然不记得他的长相,但是我能够大概回忆起他的身材,于是我模模糊糊想到了那个去我家里算卦的男人。” “然后呢?”老头子问。 “然后,我等到他端来豆浆,要结账的时候,故意掏出了一把零钱,那其中就有前天他付给我的一张纸币,我故意整理了一下那些零钱,我看到他的表情有变化……” 老头子突然轻轻笑出了声儿。 闻道士狐疑地问:“你笑什么?”转而又说:“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了。” 老头子笑着摆了摆手,似乎忍俊不禁却又强忍笑意:“好吧,你告诉我,你刚才说的,我不记得他的长相,但是我能模模糊糊回忆起他的身材。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闻道士的脸色彻底惨变。 他的身形微动,竟要出手。 老头子一瞬间抽出了豆浆杯子上插着的吸管,闻道士甚至没有看见的他的动作,就感觉到塑料吸管锋利的尖头指住了自己的咽喉。 他甚至能感觉到吸管的尖角已经刺破了表皮血管。 “在我面前,不要动手。”老头子慢慢说道:“动手,会死!” 这一刻,闻道士激灵地意识到一个问题,老头子出手的这一招,跟他刚才用油条刺向胖子摊主的招数是一模一样的。 “你,到底是谁?”闻道士意识恍惚,喃喃自语。 老头子慢慢放下了吸管,深长的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刚才你走过来的时候,我很兴奋。”老头子说:“我还以为你已经顿悟了,没想到,你还是没有。” 闻道士放松了身体,整理了思绪。老头子说的没错,在他受到周亦凡的无意点醒的时候,确实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但是直到遇到了这个老头子,他才确切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任何变化。 “你知道我在试图顿悟吗?”闻道士试探着:“你感觉到的?你也是六感者?你到底是不是隐士?” “没错!”老头子点点头:“我看到你走过来的姿态,我以为你已经悟到了放弃自己的本能,而与自然融为一体。” “结果你失望了……”闻道士说。 “是的,我失望了。”老头子接着说:“如果你真都做到了,你将是这一代六感者之中最有希望找到隐士的那个人,可惜,你终究还不是。” 闻道士终于彻底糊涂了。 “什么意思?”闻道士急切地反问:“什么叫我是最有希望找到隐士的那个人?你刚才答应我告诉我的,你到底是不是隐士?你不能耍赖。” 闻道士越说情绪越激动,他本来虽然表面看起来放荡形骸,但实际上却是个深沉内敛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却被这个老头子刺激到无法遏制。 他心中无限积郁,块垒难平,终于忍不住向老头子一掌挥出。 |
自顶一轮,求回复!稍后更新。谢谢各位。 |
今天出鬼了,我更新的几章怎么都被吞了,特么的系统有病! |
我连续更新四次,它删我四次,有病啊! 有敏感字吗?那你告诉我到底哪个字是敏感字啊? |
第八十五章 是也不是 闻道士忘记了一分钟之前,老头子刚刚警告他:动手,会死! 那个乔装成油条摊主的胖子大吃一惊,迅即出手,想要格挡住闻道士的出手。 但是闻道士的功夫比他高,速度比他快。 胖子摊主的身形还没行动,闻道士的掌风已经掠过了老头子的脸庞。 老头子冷笑一声,依样画葫芦,用闻道士一模一样的招数,一掌挥出,袭击的部位还是咽喉。 这个老头子连续出手两次,每次用的都是跟闻道士一样的招数。 他的速度更快,闻道士的掌风还没擦过,他的手掌边缘已经切上了闻道士的脖子。 这一掌的外力和蕴含的内力,即便是闻道士也无法承受。 内劲切断了闻道士颈动脉的短暂供血,大脑在一瞬间陷入了缺血状态,闻道士眼前一黑,似乎要陷入昏厥。 老头子迅速收回了手掌,微微冷笑,等着闻道士倒下去。 闻道士的潜意识中,也已经感觉到自己势必昏死,他已经本能地放弃了抵抗,放松了身体。 但是,遽然昏厥并没有发生。 这一刹那,闻道士的潜意识里忽然回到昨天晚上老七在他脖子上猛击一拳的时候,他的每一寸肌肤毛发和四肢百骸似乎一下子都拥有了独立意识,它们都想起来已经经历过一次这种情况。 闻道士一下子微笑起来,有了一次相似经历之后,他的潜意识里萌动了一个念头——我可以逆转。 他想到了周亦凡的那句话,当你变成老六的时候,你的能力也跟着变了没? 或许这句话就是醍醐灌顶吧? 想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似乎有一种无形无相的东西在虚空里无中生有,滋生而出。 在闻道士的感觉中,或许有亿万年,或许只一刹那,其大无外不可逾越的宇宙时空坍缩为其细无内的一粒尘埃。 似幻似真之际,闻道士脑海里清晰闪亮的跳出一句话:纳须弥如芥子! 太阳风夹杂着彗星风暴从身体里穿流而过,心肝脾肺肾血管和神经系统都在一瞬间被能量点燃,能量流沿着植物神经游走注入奇经八脉,把身体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络,随即粉碎成灰。 虽然眼睛之中一片漆黑,但是蓦然间有一片明亮的光芒在黑暗中点燃,闪烁着金黄和幽蓝的时空光线,一转眼,那些光线变成了周亦凡,变成了高功,变成了炼师,变成了老六,变成了老七,变成了姜铁和周本平,变成了眼前的老头子,变成了十年前的往事和十年后的记忆……随即又幻化粉碎,散满宇宙,化作万古星辰。 一切都真正地融会贯通了!就像老头子所期望的:顿悟! 老头子冷笑的神情瞬间凝固,他看见闻道士竟然微笑了一下。 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闻道士的第二波攻击已经滚滚逆袭。 老头子双手格挡还没有封死,闻道士的单手已经轻松地突破了老头子的防守。 他的单掌冲过了老头子的双手拦截,沉重而精准地击中了老头子的锁骨。 但是,他并没有使用半点劲力,只是蜻蜓点水的一跳,迅即收回。 闻道士的速度已经突破了老头子防守,然而就在几分钟之前,他的速度还比不上老头子的一半。 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老头子面如死灰,但是仅仅过了片刻,他死人一般的脸上却突然泛起来无比欢快的笑容。 只是这微笑,在他的青灰阴沉的脸上显得那么阴森诡谲。 闻道士悠长地吐纳了一口丹田之气,慢慢说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顿悟?” “是,是。” 老头子兴奋地一直点头:“我也终于明白了,刚才你之所以还没有达到这个层次,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向死而生。” “生离死别,向死而生。因死,故无所求,无所求,但无所欲,无欲则刚……”闻道士默默念叨着,粲然一笑:“我要谢谢周亦凡!” 老头子哈哈大笑,笑声狂放,无比嚣张:“但是,就算你顿悟提升到这个境界, 你还是想不起来我是谁,是不是?” 闻道士似有似无地点点头:“嗯,你说的没错,我是个脸盲症,这世界上,知道我是个脸盲症的,我原来以为只有两个人,却没想到还有第三个。” 他说的从容淡定,丝毫不以为意。 老头子愣住了,他绝对没有想到闻道士会这么轻松地说出来这个秘密。 难道这就是顿悟的结果? 没有人知道,闻道士是个脸盲症。 事实上,在他的以前的生命历程之中,如果不是依靠气味辨认,他根本记不住任何人的面孔。 如果周亦凡能够再细心一点的话,她就应该发现,在这三天以来跟闻道士接触的过程当中,闻道士对于任何人的记忆辨别,都是依靠气味。 如果周亦凡仔细回忆一下,她就会想起,每一次闻道士盯着她的时候,脸上总会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复杂表情。 这也正是为什么周亦凡问道:“当你变身为老六之后,你的能力也随着改变了吗?”这句话无意中激发了他的顿悟的原因。 如果不用嗅觉,甚至不用视觉,不用听觉,每个人,每样事物,在我的感知之中将会是什么样子? 在风的听觉中,一条踟蹰在树枝上的虫子是什么样子? 在水的视觉里,一具腐烂的尸体的是什么样子? 山河大地,万物有灵,人类的六感,本来就是大自然赋予灵长类最高端生物的本能。 你的嗅觉,听觉,和视觉,跟风雨花草的感知,本来就没有任何区别。 现在,闻道士终于知道了! 三千年前,摩诃迦叶在释迦摩尼坐前拈花微笑,是为禅宗顿悟第一。 现在,闻道士轻轻捏起第二只油条,微笑得心满意足。 此时此刻,他心地空明,菩提透彻,往来万古,纵横一念,皆空无一物。 没有任何改变! 什么能力都没有变! 因为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力! 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无嗅觉,无视觉,无味觉。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脸盲症。 老头子慢慢向后退了两步,颓然倒坐在凳子上。 胖子摊主隔了几步远的距离,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却不敢再出手。 闻道士开心地咀嚼着油条,吸着豆浆,向老头子说道:“其实,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老头子面如死灰,岿然不动,既不应声,也不作答。 闻道士也没有期望他回答,自言自语道:“你刚才说,就算你顿悟到这个境界,你还是想不起来我是谁?这就说明,我以前一定见过你,对吧?” 老头子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闻道士调皮地吸吮着手指上的油渍,想了想,继续说道:“我认识的人之中,像你这么大的年纪的老头子可不少,但是,有机会知道我的弱点,并且可以隐藏和改变身上气息的并不多,嗯,高功算一个,可是他已经死了,所以你不会是高功。” 他侧脸盯着老头子看了一会儿:“炼师算一个,但是炼师这会儿正在思故乡,不会平白无故地跑到这里来,所以你也不会是炼师。” 老头子似乎慢慢恢复了心情,微笑道:“那么,我是谁呢?” 闻道士缓慢地说道:“公安局刑警队的老马也算一个,但是我跟他不熟,是间接认识的。这事儿跟姜铁有关。还有一个,就是……” 他心中猛然一动,想起了离别之前周亦凡问他的那个问题。 “还有一个人……就是住在我对面的楼里,隔三差五到我家里抽烟喝酒扯蛋的土财主。” “还有别的人选吧?”老头子问。 闻道士轻轻地摇了摇头:“也许还有,但是似乎也没有了。” 老头子得意地轻轻一笑:“那么你见过周本平和周亦凡的父母吗?” 闻道士摇头:“没见过!” “那你曾经听过他们兄妹提起过他们的父母吗?” 闻道士一怔:“没有。” 老头子嘿嘿笑道:“那你怎么确定我不是周本平和周亦凡的父亲呢?” “这个很简单。”闻道士说:“我以前没见过他们的父亲!” 老头子忽然眯起眼睛,厉声叱问:“你既然不记得我的样子,又改变了身上的气息,你怎么确定你以前没见过我?也许你已经失忆了呢?” 闻道士想了想,居然清淡地笑了一下:“哈哈,我差点儿上了你的鬼当!可惜,这一刻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老头子再次惊愕了! “你故意用云山雾罩的语言试图拐带我的思路,让我跟你的思路走。你是打算催眠我么?可惜,差一点儿就成功了……”闻道士说:“但是我现在已经不会上当了!这就是顿悟吧?” 老头子眨眨眼睛,突然间变得可怜兮兮,轻声问道:“那你还想不想知道我是不是隐士?” 闻道士干脆地摇摇头:“不想!” “为什么?”老头子惊诧地问。 闻道士心满意足地舔完了最后一根手指上的油渍,开心地回答:“因为你根本就不是隐士!” 老头子盯着闻道士认真地琢磨着,脸色阴晴不定,内心辗转反侧,似乎在进行着一个极艰难地抉择。 这一瞬间,他身上那种圆滑随和的老顽童气质又倏然消失,原来那种阴森诡谲凛然的气质再次悄然浮现。 即便闻道士已经脱胎换骨似的提高了一个境界,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闻道士再一次忽然领悟到:这是一种习惯!这一定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性恐惧。 思故乡的农家乐院子里。 炼师拉过来一条长椅,大马金刀地坐下。又用脚随意地趟过来一条椅子,斜摆在对面。 他朝老梁一仰头,一努嘴示意老梁坐下。 老梁默默地坐下了。 周亦凡跟在老梁身后,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压制着情绪。 这时她才发现周本平就躺在炼师的椅子后面,像一条破抹布似的被摔在地上。 老七,山猫坐在距离远一点儿的桌子旁边,紧张地盯着炼师。 教师抱着老九,心无旁骛。 周亦凡看到了那个中了枪的神秘男人还在昏睡中,脸色苍白,好像奄奄一息。 周本平看到了周亦凡,居然强忍着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示意了一下眼神。 周本平:我还好! 周亦凡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我来救你! 其实,就连周亦凡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能力救人出去。 他现在对老梁充满了疑惑和恐惧。 炼师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是听觉者?” 老梁严肃地点点头。 “那么你来听听……”炼师随手指了指屋子里面:“现在屋子里有几个人,他们在说什么?” 老梁呆若木鸡地坐着,没有任何动作反应。 周亦凡很想冲到老梁前面去,看看老梁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炼师似乎看出了周亦凡的心思,用手指蜀在嘴唇前“嘘”了一下:“周警官稍安勿躁,他正在听声音呢……” 老梁突然抬起头:“屋子里有四个人,三男一女,但是都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你这怎么知道是三男一女?”炼师阴恻恻地质问。 “我没听到他们说话。”老梁说道:“我是听见你在说,刚才你一直在心里默念屋子里有三男一女!” 炼师笑了。 “连我心里默念的声音你也听得到?” “默念跟朗诵没什么不同。”老梁淡淡地说:“我闭上眼睛,声音就像飘在空气中的尘埃沙砾,打在我的脸上。” 虽然看不见老梁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苍凉幽怨,跟平时那个憨厚无语的中年男人毫无相似。 周亦凡忽然觉得无比惊恐。 炼师很欣慰地眯着眼睛,欣赏着老梁,又慢悠悠地说道:“那,你再听听……”他用手指了指远处的方向:“大约一公里半的距离,过了小桥往东的方向。” 老梁再次紧紧滴闭上眼睛,头部微微转动,仿佛头上有两只无形的天线在调整角度。 “那里有一个卖包子的,你能听到摊子老板叫卖的声音吗?”炼师轻声问道。 老梁凝重地沉思了一会儿,微笑了:“你又想忽悠我,那个摊子是卖鞋垫和脚气水的,没有老板,只是个老太太,鞋垫五块钱一副。” “我只给你模糊的方向,你都能准确地找到位置,很好,很好!” 老梁微微睁开眼睛:“这没什么,对于听觉者来说,距离从来都不是问题,当你告诉我要经过小桥,我会先听到流水的声音,然后跟着桥上行人的行走判断方向……只要给我一个起点,我就可以顺藤摸瓜!” 炼师的脸上终于绽出了笑容,他显然很满意。 周亦凡心中的恐惧却越来越深重。 教师抱着老九,步履沉重地走了过来,站在炼师身旁,微微俯身说道:“你怎么不叫他听听,为什么老梅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炼师琢磨了一下,对老梁说道:“这样,你再听听,距离那个卖鞋垫的摊子,再往东大约两百米左右,在路的南侧,有一个乡卫生所,那里有什么人,在说些什么?” 老梁又眯起眼睛,调整着角度。 这时,躺在地上的周本平忽然开口:“没用的,老梅是个哑巴,根本不说话……” 周亦凡脱口而出:“哥,你闭嘴!” 关键时候,周本平总是要搞出一些意外。 炼师反倒很轻松地说道:“没关系,老梅不会说话,卫生所的那个胖子总还是要说话的。” 炼师的话还没说完,老梁突然身躯一颤,从椅子上弹射而起,好像是被无形的剧烈爆炸炸飞了。 炼师的反应极快,在老梁刚刚弹起的一瞬间,炼师已经倏然出手抓住了老梁的衣袖,把老梁扯了下来。 巨变突发,所有人都一时茫然无措。 老梁身子一瘫,软软地栽了下去。 炼师一反手,把老梁的身子撑了起来,只见老梁的脸色像被爆炸过一样青黑惨烈,最可怕的是,两只耳蜗之中有鲜血汩汩流出。 就算是炼师,也不禁被吓了一跳。 老梁显然神智已经模糊,他双手紧紧抓着炼师的手臂,嘴里含混不清地咕噜着:“她跟谁在一起?她跟谁在一起?是谁……” 炼师还没反应过来:“谁?” 老梁喃喃说道:“就是你要听的那个人!” 炼师惊呆了!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没有人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老梁彻底瘫软倒地,众人陷入静默的一刹那,周本平却轻轻笑出了声:“我知道是谁?我知道!” 周亦凡看着突然被一种不可见的力量击溃的老梁和痴痴笑笑的周本平,陷入了前所未有过的迷乱。 与此同时,在城乡交界处的早市油条摊子上,老头子终于下定了决心,对闻道士说道:“好吧,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是也不是隐士……” |
第八十六章 UFO 闻道士头也不抬,随意地淡淡说声:“嗯,愿闻其详!” 老头子沉吟了一下,低沉地说道:“其实,我是隐士,但是我只是九幽局的那个隐士,而不是真的隐士。” 闻道士心里隐隐一惊,却面不改色,略想了一下,释然说道:“我明白了!” 老头子没有接下去,闻道士自顾自说道:“你矫称为隐士,以高功为诱饵,让高功跟你单线联系却又藏头露尾,处处行事欲盖弥彰,其实就是想引诱那个真正的隐士出现,对吧?” 老头子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微微点头:“其实,我不妨坦白的跟你说,不仅高功是诱饵,实际上,整个九幽局组织都是一个诱饵。” 他放松了身子,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微闭双眼,慢慢地开始回忆:“早在四十年前,那时候,一场政治浩劫运动刚刚结束,我刚刚从牛棚中解放出来,回到我的学术研究中……嗯,你在想什么呢?” 他偶然一睁眼,看见闻道士心不在焉怔怔地坐着,完全没有在听他说话。 闻道士缓了一下思绪,问道:“能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姓什么,叫什么?” “你为什么突然想问这个?”老头子反问道。 “因为,自从见到你,我总是有一些很奇怪的感觉。”闻道士缓慢地说道:“我不记得你的相貌,闻不出你的气息,但是我想,你的姓名我总会有些印象吧。” 老头子沉默了很久,闻道士一直在沉静地等着他开口。 终于,老头子轻声说道:“我姓安……” 闻道士很用力地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纠结地摇摇头:“我,想不起来。” 老头子眼中流露出无线悲悯地神色,叹息着说道:“十年前,那场地震摧毁了你的记忆,你现在记得的所有事情,都不是真实的。” 闻道士居然恬淡地笑了一下:“这些都不重要了,说说你的事儿吧,我们还是从隐士这部分开始。” 老头子看着闻道士温润镇定的表情,逼视良久,终于确定闻道士所说都是真情实感,不禁慨叹一声:“你现在果然已经提高了不止一个境界,看起来,我选择让你来接替高功的位置是没错的。” 闻道士依然微笑着说:“还是先说你的事情吧。” 其实,老头子这句话让他心惊肉跳,只是不露声色而已。 时间缓慢地沿着记忆的路径回溯到四十年前…… “那时候虽然表面上政治运动已经结束,但是国家还远远没有回到正常的运行轨道上,我虽然回到了某个学术研究单位,却还没有摘掉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只能作为一个清洁工干些脏活儿累活儿,但是对我而言,已经很满足了!” 老头子细腻,绵长地回忆着:“有天晚上,刚入冬不久,夜色很深,但是月光很明亮……很冷,寒彻骨髓,我借着打扫卫生的由头,跑到资料室去翻书,那时候整个单位都还没正式恢复,资料室也一直没有人管理,我本来是打算去找些书籍来看看,校验一下我的专业到底荒废了多少。” “我至今还记得,那天晚上停电,实际上,自从运动结束以后,整个社会的工业生产都没有恢复,停电是经常发生的事情,所以我根本没有在意,但是事后回想起来,那天晚上的停电很不寻常。” “嗯,怎么不寻常?”闻道士对这个问题有点儿兴趣。 “如果是真的停电,应该是一片黑暗,但是那个晚上,整座楼里的灯管都隐隐约约地闪着极其微弱的蓝光,就好像临死之前挣扎的一口气,在慢慢地流失……” 老头子回忆道:“可是我完全没有在意,那时候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书籍更重要。” “我走进资料室。我们本来是个很高级的研究所,可是浩劫之后,那些珍贵的善本、孤本书被烧的烧,毁的毁,仅存的数量已经不多,还有一些语录之类的书,混杂在一起,被丢的满地都是,墙角还有屎尿的味道,我心疼得不行。” 闻道士点点头:“我能理解。” “资料室的几根白炽灯管发出丝丝弱弱地电流声,一些晦暗的蓝色光芒微微跳动,我借着窗外的月光,在地上摸索着,很多书已经在地面上不知道放置了多久,混着灰土,泥水,也许还有尿液,被冰冻板结在地板上,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甲一点点儿地抠起来,生怕再弄坏了它们的书页。” 闻道士忽然觉得自己可以想象,在一片寂寞,阴森的夜色里,一个孤独的读书人,那时候他还年轻,面色苍白,神情悲愤,在一块肮脏的地面上一点点儿的抠起凝结在垃圾、冰霜和尘土里书籍,战战兢兢地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他突然对这个老头子生出了几分敬意。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从地板上收拾起几本书,指甲已经抠出了血,疼得要命,所以只好暂时休息一下。我仅凭月光来大致判断,将一些古籍整理起来,趁着休息的机会大致来看一下,我到现在,依然清楚地记得一共是四本书。” 老头子黯然一笑,扳着手指,慢慢说道:“第一本是《人间词话》,第二本是《昭明文选》,第三本是《花间集》,第四本……”他沉吟了一下。 闻道士也跟着微微地紧张了一下:“嗯,第四本是什么?” 老头子沉默了一下,低沉缓慢地说道:“第四本,我清清楚楚看到,是很脏的封面,但可以看出是宋版书的形格,书名有四个字,《拾遗记补》” 闻道士轻轻摇头:“不对。我听说过《拾遗记》。但是从来没听说过《拾遗记补》。” 老头子重重点点头:“没错,我也从来没见过。 《拾遗记》是五胡十六国时期前秦王嘉所著,所述内容神怪志异,但是传世只有《拾遗记》,从来没有过一种《拾遗记补》。” 闻道士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当时看到这个书名的时候,立刻觉得匪夷所思,心里还责怪自己学术不精,于是饶有兴趣先打开来看看。” 老头子的语气忽然凝固了。 尽管他依然惬意地坐着,但是闻道士能够明显感觉到他在尽量控制自己的颤抖。 有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他感到恐惧? “怎么样呢?”闻道士问道。 老头子扭头看着闻道士,脸上浮现出重重纠结复杂难以置信地表情。 “我翻开那本书的第一页,竟然是一幅插图。” “我虽然读书不多,但是这方面的试试还有一些。”闻道士说:“雕版印刷的工艺是我们中国人发明的,唐朝开始已经有木刻插图,宋版书上有插图并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儿。” 老头子似乎轻声嘲笑了一下,说道:“但是,那副插图是彩色的……” 这下子轮到闻道士噤声了。 闻道士作为一个曾经的盗墓高手,对于古代文物知识还是略通的。 中过古代书籍的彩色插图始于元朝,最初也是朱墨两色套色插图,通俗地说,也就是黑红两色,有些类似于现在很多不入流的街头广告小报的套红工艺。 但是在宋朝,如果出现彩色的书籍插图是不可想象的。 老头子两手交叉,紧紧扣死,很显然在努力压制某种情绪。 “那一刹那我心中无比激动,我以为我自己发现了一个绝大的学术新线索,我努力地想去看清楚那幅插图,但是在月光下依然很模糊,于是我拿起那本书,走到窗户跟前,想看清楚插图的画面。” “但就在我刚刚走到窗前的一刹那,我眼前的世界忽然变了……”老头子的声音明显地颤抖起来,他用一种很压抑,很缓慢的节奏说下去:“一片无比皎洁闪亮的光芒弥漫了我的视野,紧接着我身后资料室房间里的白炽灯全部在同一时间闪亮起来,而且亮得特别突兀,诡异,比平时的亮度起码高出十倍以上,那一刻,我脑海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苏联的原子弹爆炸了!” 闻道士没有说话,苦笑了一下。 “那个年代,我们所受的教育都还是要对抗苏修,要有打世界大战的准备,所以我第一时间想到那个问题并不奇怪。” 可能是因为这个小插曲比较有点儿冷幽默的意味,老头子的情绪也似乎好转了一点儿,接着说下去:“但是我马上意识到,这绝对不是原子弹爆炸。于是我下意识地向窗外看去,我一眼看到了……” 老头子再次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最终下了极大的决心,低沉地叙述道:“我看见一个无比庞大,无比洁白,无比通透的圆盘状物体,静静地悬停在我正对着的窗户外面,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那一刹那,这一点已经突破了的我的想象!因为任何动力装置,想要悬停在三层楼以上的高度,而且不发出任何马达的声音,并且没有任何外置的推进装置,是完全不可以想象的,就比如一架直升飞机,你知道它悬停的时候,那螺旋桨的转速和噪音有多大。” 闻道士沉思了一下,说道:“你遇到一个UFO!” 老头子凝重地点点头:“你听我说下去。接下来,我忽然意识到,它在看着我,尽管这个物体在表面没有任何舷窗或者通道,但是我依然清楚地感觉到,它在看着我。你要知道,那个时候政治我们国家刚刚从政治浩劫结束的时候,人心依旧敏感紧张,知识来源依然闭塞,类似于后来所知的UFO,外星人生命等说法,在当时完全是空白,没有人了解。” “接下来呢?”闻道士也不禁微微感到紧张。 “接下来……”老头子猛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竟然嘿嘿笑起来:“接下来,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都没发生?”闻道士惊奇得难以置信。 “对,对,什么都没发生。”老头子喃喃自语:“因为我意识到我还是清醒着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在自己家里,在我的炕头上。” “炕头?”闻道士敏感地抓住了一个词汇:“你说炕头?你是东北人?” 老头子这次狡黠地笑道:“也有可能是河北人,也可能是山东人呢?不过你跑题了。” 闻道士一笑置之,示意老头子继续说下去。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完全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我问我儿子,我是什么时候回家的。我儿子告诉我,大约凌晨两点的时候,我蹬着自行车回来的,进门之后,还洗了把脸,上炕睡觉……” 他赧然地微笑了一下:“我觉得,一个已经十岁的孩子应该不会记错时间,所以,我大约有差不多四个小时的时间无缘无故地消失了。” “那,再后来呢?”闻道士小小紧张地问道。 “再后来,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老头子说:“一切都按照时间的进程缓慢而稳定地前进,国家政局和社会经济慢慢地步入正轨,我自己也逐步恢复了职务,带领一个课题小组做几个社会科学项目,直到一年多以后,发生了一起偶然事件。” “什么偶然事件?”闻道士问道。 “那一年,国家最高领导人要出访美国,那是多年以来中美两国之间的破冰之旅,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而我们接到一个政治任务,要对美国的科技、文化状况做一个分析报告,以备提交给最高领导人作为参考,于是趁着这个机会,我们终于搞到了一些来自美国第一手资料,当时我们都兴奋得不得了,但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所谓珍贵资料,也无非就是美国出版的一些书籍,杂志之类,包括《时代》和《纽约客》,甚至还有《花花公子》。当然,在当时并不开放的政治氛围中,我们都是带着批判和分析的眼光去阅读的。” 闻道士善解人意地笑了一下,对《花花公子》表示理解。 “但是其中有一本与政治任务主题不相关的杂志,却引起了我的注意……”老头子小心翼翼地说道:“甚至可以说,刺激到了我。” 闻道士隐约猜想到了这样一本杂志的内容。 “没错,那是一本《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其中有一个专题,是罗斯威尔事件、安德烈森事件和若干个UFO遭遇者的访问。” “罗斯威尔事件?安德烈森事件?”闻道士轻轻说:“我略有所闻”。 罗斯威尔飞碟坠落事件和安德烈森外星人劫持事件,是两起具有标志意义的UFO事件,尤其是安德烈森事件,被认为是人类与外星人直接接触——也就是所谓的“第三类接触”的典型。闻道士多年以来潜心研究宛渠之墓,对这些自然也有所涉猎。 “在那个专栏里,有一个附加的章节,是关于一位专门研究UFO和外星文明的冯.丹尼肯博士的专访,访问的内容其实毫无新意,但是在那个年代,对于我们这些研究历史和社会科学的人来说,已经足够震撼了!” “你也跑题了……”闻道士小小地回敬了一下。 “好吧,言归正传!”老头子丝毫不以为意,痛快地说:“在那个专访章节里,提到了一起UFO事件,时间是在一年之前,在美国东海岸城市,包括华盛顿、纽约、波士顿、亚特兰大、费城、迈阿密……有许多人目击了一起飞碟事件,超过七个城市的二百余人向美国海岸警卫队或警方报告了他们看到的奇异飞行物体,一个闪着雪白光芒的圆盘状飞行物以极快的速度向东方飞去,一瞬间就消失在天际线之外,目击事件集中在美国东部时间上午十点钟左右。从轰动程度上来讲,这起事件本身跟那些著名的时间没法相比,只能算是多人目击而已,所以我最初根本没有在意。” 老头子一口气说的有点口渴,抓起剩下的半杯豆浆喝了一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拿起那个杂志随便看了一眼,觉得满篇都是无稽之谈……” 老头子斟酌着继续说:“我刚放下这本杂志,想去拿别的资料来看看,突然之间,一个巨大的恐慌念头无缘无故地在我脑子里闪现出来,我随即又抓起那本杂志,把专访上的哪一段目击者的文字仔仔细细看了七八遍。然后,我觉得一下子掉进了一个恐怖的漩涡,浑身立刻像冻僵了一样无法动弹。” “你是不是想起来,你一年之前失去记忆的那一晚,所见到的就是这个不明飞行物?”闻道士淡淡地说:“它从美国来到了中国,并且在你的资料室窗户外面监视着你?” 老头子长长地叹息了医生,点头默认。 “呵呵。”闻道士冷笑了一下:“美国人看到那个飞碟是在上午,你看到的时候是晚上?” “你别忘了,美国和中国有十三小时的时差!” 闻道士微微一怔。 “如果按照时间来算,它几乎是出现在美国东海岸的一瞬间,就来到我面前。”老头子黯然,又有些惊惧地说道:“我那一刻意识到这个问题,我被吓到了。” “那么,然后呢?”闻道士揶揄地问:“然后在它的刺激下,你就变成了隐士?” “不,不……”老头子满脸痛苦地摇摇头,低沉地说道:“你不明白,真正的恐怖还没有开始呢!” 他忽然抬起头,死死盯着闻道士,眼神忽然变得怨毒而又迷离。 那一瞬间,闻道士再次觉得不寒而栗。 “从那一刻我意识到它的存在开始,它就整整折磨了我两年时间!整整两年……你能明白吗?无休无止的,恐怖的遭遇?” |
第八十七章 将计就计 思故乡,农家乐院子里。 老梁终于消耗掉了最后一丝精力,放开了紧紧抓住炼师的手臂,软软地瘫倒。 周亦凡踉跄着抢前两步,把老梁抱住,靠在胳膊上。 这一刻,她对老梁所有的质疑、恐惧,怨怼,最终还是还原为守望相助的友情。 周亦凡撑着老梁,腾出一只手来扒开老梁的眼皮看了看,老梁的瞳孔微微转动了两下。 周亦凡长长出了一口气。 老梁的耳蜗里已经不再有鲜血流出,之前流出的血液正在慢慢凝固,耳边,颧骨和脸庞上暗红血渍让周亦凡胆战心惊。 “老梁,老梁……”周亦凡俯下头,在老梁耳边轻轻呼唤着:“梁大哥,你怎么样……?” 所有人都在盯着周亦凡的一举一动,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帮忙。 只有周本平在一旁吃吃冷笑,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我知道她和谁在一起,我知道。” 过了许久,老梁总算晃了晃脑袋,竭尽全力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暗淡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周亦凡。 周亦凡把耳朵凑过去,她知道老梁一定是有话要对她说。 老梁勉强的在周亦凡的手臂上撑起身体,让自己靠近周亦凡,虚弱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周亦凡忽然觉得有点哽咽:“没事儿,没事儿,老梁,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 这一瞬间,过去那么多年以来一起并肩作战的情景浮现在周亦凡的脑海里,她终于明白,对于老梁,她也许会怀疑,也许会戒备,但是绝不会仇恨。 老梁挣扎着慢慢起身,紧紧贴在周亦凡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周亦凡忍住剧烈变幻复杂的心情,尽量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其实,你歪打正着,找对了人。”老梁嗫嚅着:“我才是那个真正的听觉者,另外那个人不是,那是一个圈套。” 周亦凡强烈地遏制住遑遑的心跳,死死地压低了声音:“谁的圈套?” 老梁突突地翻了两下白眼,双手紧紧扣住了周亦凡的手臂,喉咙中发出含混的声音,但是却无法听清。 周亦凡突然冷静下来,没有催促老梁说话。 老梁再一次慢慢地松开了双手,头一歪,昏死过去。 炼师浑身散发着无限地戾气,怨念,阴森盯着老梁,一言不发。 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意图,如果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可以轻易地把一个六感者震伤到七窍流血,这太可怕了。 尤其是没有人知道这个神秘力量与宛渠古墓之间有什么关联,如果宛渠之墓中也蕴含着这样一股力量的话,那么很可能即使凑齐了六个六感者,也一样无法突破。 或许将功亏一篑,但此时骑虎难下。 周亦凡拉过老梁刚刚坐过的那条凳子,把老梁轻轻靠住。 老梁的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还有细若游丝的鼻息。 周亦凡站起来,平复了一下情绪,向教师说道:“麻烦你看一下好吧,现在只有你是懂得医术的。” 教师没有直接回复她,只是怯怯地说了一句:“我现在看了也没有用,我没有任何器械和药物。老梅去买了,还没回来呢。” 说着,她偷偷看了一下炼师的脸色。 这句话再次触痛了炼师。 “我们本来有两个伤员……”教师有意无意地说着:“现在可好,有三个了,可是老梅怎么还不回来?” 教师的语气真诚,态度平和,甚至还有无限的担忧,但是所有人都听得出来,她在含沙射影。 炼师终于被激怒了。 他霍然转身,走到周本平面前。 周本平乜斜着眼睛,摇头晃脑,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我知道她跟谁在一起……嗯,我知道,嘿嘿,只有我知道!” “周老师,你什么事儿都知道,你什么事儿都知道!”炼师面无表情,语气冷淡:“那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周本平激灵一下,好像从梦魇中惊醒,恍惚中深深吐了一口气,说道:“啊哈,这么明显的问题你竟然没发现。” 炼师摇摇头:“我没发现。” “有一个人,嗯,有一个人……”周本平嘶哑着说道:“某一个人,她昨天在这里,今天也应该在这里,但是却没在这里,你说她是谁?” 炼师本来还在焦躁疑虑中茫然无措,周本平这句话看似毫无头绪的话却点醒了他。 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俩到底在说些什么。 炼师愣愣地琢磨了一会儿,却慢慢弯下腰,双手恭恭敬敬地把周本平搀扶了起来。 周本平筋疲力尽,摇摇晃晃,脸上却是无比骄傲地胜利的笑容。 炼师用左手轻松随意地搂住周本平的肩膀,亲密得好像一对忘年交好兄弟。 但是他的手掌却不偏不倚地搭在周本平的锁骨位置上,周亦凡看在眼里,心知肚明,这就是劫持和要挟。 但是周亦凡尽量隐忍。 炼师挥了挥右手,对周亦凡说道说:“有件事儿麻烦你,周警官。” 周亦凡不动声色,等着他说下去。 “拜托周警官去帮我找一下我家那个老婆子。”炼师的语气老实儿忠厚,但是却散发出欲盖弥彰的恶毒用心:“我那个老婆子是个聋哑人,出去买东西很久了没回来,我想作为一名人民警察,你有这个义务帮忙找找看吧!” 周亦凡没有说话,一对大眼珠骨碌骨碌转了半天,在炼师,周本平,老梁和在场的所有人身上扫了两遍。 所有人都装作没看见。 周本平还在嘿嘿地傻笑,似乎浑然不在意。 “如果你找回了我老婆子,我会按照我们的约定把人交给你……”炼师说道。 炼师的这句话说得很阴险,周亦凡心知肚明,但是她权衡局势,决心承担下这个责任。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周本平,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前路艰险,吉凶未卜。 这不仅仅是找到老梅的问题,而是没有知道,那个所谓的“跟老梅在一起的人”究竟是谁。 但是周亦凡却毅然决然地走出了院子,独自面对未知的危险。 其实在这一刻,就连周亦凡自己都在诧异哪儿来的这么决绝的勇气,直到很多年以后,在某一个寂静的黄昏,周亦凡在打盹中突然再次从梦境的回忆里惊醒,在恍惚的一刹那,她终于明白,那一刻她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一掠而过,不着痕迹——你要坚持等到我回去找你,我相信你会应付,直到我回去找你! 在那一天面对茫茫未知的恐怖前行的时候,她寄予无限信任的不是周本平,不是老梁,也不是姜铁,而是那个人。 所以,她自己都感到奇怪。 所有人沉默了半晌,教师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的那个应该在却没在的那个人是谁?” 教师问的模棱两可,不知道他是在向炼师提问,还是向周本平提问。 不过,炼师和周本平都没有回答她。 教师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这时候,老七在她身后悄悄地说了一句:“三姐,难道你没发现,农家乐饭庄没有厨师来上班吗?” 厨师,那个粗手大脚,粗声大气,欢快爽朗的农村大妈。 昨天下午,周本平在这里见过她。 按理说,昨天晚上厨师应该下班回家,但是今天早上应该再来上班。 但是,她为什么没有出现。 难道那个貌不惊人的大妈竟然是隐藏在幕后的绝顶高手? 炼师听了老七的话,厉声说道:“别瞎说,别听周老师瞎说,老七,我知道昨天晚上要出事,所以我打电话通知厨师今天可以休息,不要来上班了……不会是她。” 老七不明就里,讪讪地应了一声,其实不知可否。 周本平却又神憎鬼厌地笑了起来。 炼师不由得一阵恼怒,呵斥道:“你又笑个鬼?” 周本平一边傻笑,一边鄙视地说道:“别忽悠我们了,老奎,别忘了你亲口告诉我的,你家里根本没有电话!” 炼师一怔,随即阴恻恻地冷笑:“你别忘了,昨天的时候我还是伪装成老奎的假瞎子,既然我可以是个假瞎子,那老梅为什么不能是个假聋哑,她也可以打电话的!” 周本平忽然笑得更加得意:“如果老梅也是伪装的聋哑人,那么你叫她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就不必用写纸条给她了,不是吗?” 炼师蓦然收敛了脸上的冷笑:“周老师啊,你他妈的知道得太多了。” 话音未落,炼师猛地抓起捆绑着周本平的绳索,像拽一条死狗一样把周本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还没等周本平叫出声来,炼师飞起一脚把周本平直挺挺地踹了出去。 炼师被彻底激怒了。 这是报复,也是发泄。 周本平被踹出四五米远,撞翻了一张桌子,瘫倒在地上,居然没有晕厥,他挣扎着试图站起来,却连番跌倒无能为力。 他的喉咙里吭吭哧哧地,不知道是在呕吐,还是在咳嗽。 炼师大踏步走过去,似乎还想痛下杀手。 教师急忙拦在炼师面前:“难道你想杀了他?” 炼师哼了一声,似乎算是默认。 教师急切地说道:“别忘了,你还有一个人没找到!” 炼师顿住了脚步,缓缓说道:“听觉者已经废了……” 很明显,炼师的意思是,听觉者已经被震废了,即使找到了最后的灵觉者,也不见得会有意义了? 但是,炼师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一个声音在他身后慢悠悠地传来:“你怎么知道我废了?” 炼师愣住。 教师,老七和山猫哥也都愣住了。 甚至周本平,也停止了喘息。 炼师慢慢地转过身去,看见靠在凳子上瘫软的老梁正在慢慢地站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但是却很稳健,完全看不出刚才奄奄一息的样子。 炼师的眼睛轻轻眯上,但是缝隙里却射出无比怨毒的光芒。 “你骗了我……”炼师说:“何必呢?” 老梁的脸色正在缓慢的恢复正常色泽。他若无其事的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我答应过周亦凡,要把他的哥哥和姜铁救回去。”老梁沉静地回答:“我答应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那你为什么不趁着她在场呢?”炼师问道。 老梁沉吟了一下:“我不想让她看到太血腥的场面。” 他瞥了一眼远处的周本平,接着说道:“在我眼里,他就像我的小妹妹。” “但是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让她离开呢?” “因为你老婆不在现场,她一定是有事出去了。”老梁笑着说:“所以你让我用听力去找她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将计就计。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明白了!”炼师仿佛恍然大悟,却又懊悔不已:“没错,我要是需要人去找老梅的话,只有用他哥哥要挟让她去,否则……”他慢慢地环顾了一下院子里的人,喟然慨叹:“否则的话,我真的没有其他人可以去!” 教师心中忽然闪出一阵寒意,不由自主地躲开了几步。 让老梁听觉老梅的去向,这个主意是她提出来的,如果没有这个提议,老梁也许就没有机会将计就计。 但是,不对!教师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关键问题。 “不对!”教师贸然失声说道:“那么周记者呢?他怎么知道配合你,难道你们之前约定过?” 老梁摇摇头,似乎有点惆怅地回答:“你的理解有问题,难道你不明白吗?我的意图,只需要把炼师的思考方向引到老梅身上就可以了,至于周记者说的那些,根本就和我的用意毫无关联,只不过他的说法,无意中起到了迷惑作用。” 教师迅速地把老梁的思路捋了一遍,终于明白了。 老梁的言行,只是把老梅置于一个危险的境地,而且云山雾罩,欲言又止。 周本平的话,只是表示他推测出来老梅和谁在一起而已。 但是仔细想想,他们俩的说法,根本就不是同一个问题。 只不过殊途同归。 炼师嘿嘿地冷笑了两声:“你说的我都明白了,只不过,你确定凭你一己之力,就可以救他们出去?” 老梁无谓地笑笑:“你是当今时代少见的武功高手,我一个人也许对付不了你,但是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帮手?” “我倒是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炼师好整以暇地说道。 当他知道老梁所说的老梅身处险境只不过是一个借故支走周亦凡的将计就计之后,他反倒放松下来了。 只要老梅没有危险,其它任何局面,他都无所畏惧。 以武功论,当今世上恐怕不会再有谁是他的对手。没错,高功已经死在他的剑下,还会有谁可以一战? 即使对方是个警察,哪怕对方有枪,他也无所谓。 这时,另一个声音从不远的地方幽幽地传来:“其实,他的帮手,就是我!” 炼师听见这个声音,整个人都僵硬了。 没有人会想到这个人是谁! “嗯,你在想什么?” 在城乡交界的早市油条摊子上,老头子刚刚要讲到接下来两年里的恐怖遭遇,他偶然一睁眼,看见闻道士心不在焉怔怔地坐着,完全没有在听他说话。 闻道士缓了一下思绪,问道:“能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姓什么,叫什么?” “你为什么突然想问这个?”老头子反问道。 “因为,自从见到你,我总是有一些很奇怪的感觉。”闻道士缓慢地说道:“我不记得你的相貌,闻不出你的气息,但是我想,你的姓名我总会有些印象吧?” 老头子沉默了很久,闻道士一直在沉静地等着他开口。 终于,老头子轻声说道:“我姓安……” 闻道士很用力地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纠结地摇摇头:“我,想不起来。” 老头子眼中流露出无线悲悯地神色,叹息着说道:“十年前,那场地震摧毁了你的记忆,你现在记得的所有事情,都不是真实的。” 闻道士居然淡定地笑了一下:“这些都不重要了,说说你的事儿吧,我们还是从遭遇UFO开始。” 老头子看着闻道士温和镇定的表情,逼视良久,终于确定闻道士所说都是真情实感,不禁慨叹一声:“你现在果然已经提高了不止一个境界,看起来,我选择让你来接替高功的位置是没错的。” 闻道士依然微笑着说:“还是先说你的事情吧,接下来的两年有什么恐怖遭遇……” 其实,老头子这句话让他心惊肉跳,只是尽量不露声色而已。 因为他虽然认不出这张面孔,但是却可以猜到 “姓安的”是什么人。 ——可是,你既然认不准这张脸,你又怎么能确定他真的是那个 “姓安的”? |
第八十八章 噩梦 “好吧,我们继续……”老头子说道。 “当时,看到《国家地理杂志》上的那篇文章之后,我立刻意识到我当天所见的就是那个不明飞行物,在那一瞬间,我所有的记忆都恢复了。” 老头子的话音里依然有难以置信的惶恐。 “但是我依然无法确定,于是我就像魔怔了一样,揪住站在我身边的一位专家,问他,我们的资料室里是否曾经有过一部《拾遗记补》。” “那位专家是研究汉魏晋文学的著名学者,他听我一问,很迷惘地思考了很久,然后回答我,在他所知的学术范畴里,肯定没有这样一部《拾遗记补》,历史上也没有这样一部书。” “我失魂落魄,但是脑子里却有一段失落的记忆被慢慢恢复过来,就好像……” “就好像本来删除到回收站里的数据被还原到硬盘里。”闻道士给了他一个补充解释。 老头子想了想:“或许是这样吧。总之,我已经震惊到极点,战战兢兢,那些上面布置下的研究任务我肯定无法完成,我只好借口请了病假,退出了这个政策研究小组。” “那很可惜。”闻道士说:“这好像意味着你远离了政治中枢。” 老头子摇摇头:“这没什么。对于我们这些做学问的人来说,政治并不是我们热衷的方向,至少对我本人不是。”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退了出来,自然就出现了一个空缺,有很多人就会打破了头想要挤进去,我等于是给很多人留出了机会,因此,有些人甚至会感激我呢。” 闻道士心想,恐怕没有那么和谐吧?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里,不吃不喝,前半夜一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我儿子很乖,很孝顺,好几次进来问我要不要吃点东西,我都不耐烦地打发他出去了。” 闻道士心绪一动,捕捉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却没有立刻发出质疑。 他在耐心地等着老头子讲完。 “直到后半夜,忽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搅得我心烦意乱,我在饥饿,劳累,惊悚之中,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忽然间,我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那种声音,就是,擦,擦,擦。”老头子绘声绘色:“火柴头在火柴盒的磷皮上一下一下重复擦火的声音,我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个声音不断地重复,搞得我更加焦躁,我以为一定是我儿子在隔壁的卧室划火柴,想到厨房去找东西吃,于是我火冒三丈地从床上爬起来,拐进我儿子的卧室。” “但是没想到,我儿子的卧室里黑乎乎的,借着窗外微微透进来的路灯,我清楚地看见我儿子正在床上睡得很安静,这个声音不是他发出来。这个时候,那个声音也消失了。” “我悻悻地回到自己卧室的床上,闷头要睡觉,刚刚迷糊了一下,忽然间,那个声音又出现了,擦,擦,擦!很明显,是从我儿子的房间传来的。” “我很恼火,我想之前那一次到他卧室的时候,一定是他在装睡骗我。于是我再次起身走到我儿子的房间,我进到他的房间,那个声音又消失了,我走到我儿子的床边,仔细看着他的表情和呼吸,最终确认,他确实是睡着了,没有骗我。” 讲到这里,老头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闻道士轻声说道:“接下来,就是第三次了,是吗?” “没错,第三次……”老头子无力地说道:“我再次回到自己卧室,结果还没躺下去,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这一次更明显,更清晰,简直就像一场有预谋的恶作剧,于是我再次起身,愤怒地走进我儿子的房间,由于前两次我过于激动,就没有开灯,这一次我一进房间,就顺手在开关上拍了一下,结果……” 闻道士猜到了:“结果,电灯没有亮,是吗?” “没错,停电了!”老头子喃喃地说:“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又停电了!又停电了!” “就像鬼使神差一样,我恍恍惚惚地来到窗户边上,顺手拉开了窗帘,然后,我就看到一张脸紧紧贴在我儿子卧室的窗户上,死死地盯着我……” “我的住宅,在五楼。”老头子惶惶地说:“那一瞬间,我根本无法想象,会有一张脸贴在五层楼高的窗户上。我被吓着了,僵硬地站着,毫无反应,没错,我的四肢就好像被冻住了一样,但是我的思维却无比快速的转动着,那张脸盯着我,我也盯着他,然后一切回忆在我脑子里翻腾旋转,我终于想起来了,我见过这张脸!” “是谁?”闻道士也不禁紧张起来。 “是那幅插图!”老头子颤颤巍巍地说:“就是一年以前我在那本神秘的《拾遗记补》的第一页上看到的那副插图,就是这副面孔!” “而且我还清晰地回忆起来,那副插图上还有一行字,是竖排的雕版繁宋体字:兰山隐士造像!” 闻道士紧紧压制着自己内心惊慌躁动,老头子终于说到了“隐士”。 “那个时刻,我和那张神秘的脸隔着一扇玻璃互相凝望,坦白地说,这张脸并不恐怖,他看起来甚至有点俊美,完全就是一张地球人的面孔,很白,但是没有表情,瞳孔很幽深,完全不转动,但是你能感觉到他在死死地盯着你。” “这张脸,无法分辨人种,看不出他是亚洲人或是欧洲人,是雅利安人或是印第安人;甚至无法分辨性别,但是我的直觉感到她是个女性。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张脸就逐渐消失了,就像渐变一样,没有物理意义上的位移,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我木然地走到我儿子床边,这才意识到刚才我经历一场多么恐怖的遭遇,于是我不顾一切紧紧抱起我儿子,用被子把我们俩包在一起,瑟瑟发抖,我儿子根本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被吓哭了!” “后来呢?”闻道士问道:“那个兰山隐士是怎么回事?” “别着急……”老头子淡淡地说:“那个后半夜,我抱着儿子在惊恐中度过,我一样一样思索着这一年以来的经历,就越来越觉得好像有很多事情被我忘记了,但是在这晚上又缓慢地浮现出来,但是我想不到为什么会跟我儿子扯上关系。我从恐惧变为自责,想到,如果你们有什么目的,直接来找我好了,为什么要找上我的儿子呢?” “可是没想到,我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就有另一个声音突如其来的在我脑子冒出来:好吧,那我下次就直接来找你!” “下一次?”闻道士咂摸着:“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老头子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一周以后。” “那之后的一周之间,我尽量跟我儿子多抽时间呆在一起,我甚至向单位请了长期病假,每天接送我儿子上学放学,晚上跟他睡在一张床上,那几天没有发生任何事,以至于我一度怀疑,那天晚上我是不是产生了幻觉,那些诡异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那天晚上,我明显感觉到我的情绪好了很多,我儿子也没有任何疑问,于是我心情很好,就喝了一点酒,因为酒气的缘故,我儿子开玩笑说他不跟醉鬼爸爸一起睡,就回到他自己的卧室去睡了,我当时觉得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也就没有阻止。” “那天晚上夜色还是那么漆黑,我趁着酒劲,似睡非睡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了那个声音……擦,擦,擦!” 这一刹那,闻道士也不禁打了个冷战。 “声音明显是在我头上发出的,我试图望向声音发出的位置,但是发现我浑身僵硬,根本无法动弹。” “梦魇!”闻道士说:“你被梦魇了!” “是的。我知道这是梦魇,听觉、视觉、触觉都还在,能看到儿子翻身听到儿子呼吸。我想喊我儿子过来把我拉起来,但是我撕心裂肺的喊叫,可是除了儿子打呼噜没有一点儿声音,喊出的声音像一团实体被积压在胸腔里,死死按着内脏试图阻止每个器官正常收缩和舒张,下一秒就是死亡。与此同时,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一个人坐在我的床头,贴着我的脑袋,我一下子想起来,一周以前那个神秘声音——下次,我直接来找你!” “我尽量不去想,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恢复知觉。但是就在我试图用力的时候,那个人忽然转身,弯下腰,紧紧地贴着我的脸,说:时间到了,我们出发吧!” “出发?”闻道士问道:“去哪里?” 老头子苦笑一声:“我也想知道去哪里?可是就在我刚冒出这念头的一刹那,我觉得我的身体一下子飞了起来,穿过了我的天花板,穿过了我的住宅楼,在穿越的时候,我甚至看到了我的床,我的吊灯,我楼上那一户人家的老太太在说梦话,然后我的身体继续急速升腾,几乎是一个 念头闪过之际,我就穿越了地球大气层,然后是月球,接下来是越来越快,转眼之间,我可以肯定我,或者说我的灵魂飞出了太阳系,来到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行星轨道上,那个行星轨道上铺天盖地布满了乌云,翻翻滚滚,漆黑无比,从上到下足足有几万公里那么浓厚,乌云之中乱糟糟地放射出电磁雷暴……我被孤零零地抛弃在无边无际地乌云之中,就像一颗无比孤独的灰尘漂浮在宇宙里,我的心里一下子充满了绝望,就好像,我明明知道宇宙毁灭就在眼前,但是却无能为力,只能活活地等死!” “很像电影的场景啊……”闻道士咂摸着说:“活活地等死,这个词真有现场感!”。 “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说,这是我的臆想?”老头子问道 闻道士点点头,表示默认。 老头子苦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轻易相信,那么,你怎么解释这个……” 闻道士一怔:“解释,解释什么?” 老头子忽然俯身过来,靠近闻道士,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你妈了个腿子!” 闻道士一下哭笑不得,他冷不防老头子会像个泼妇一样骂街。 老头子却狡黠地笑了一下。 闻道士这时突然看见对面不远的一个杂货摊上,一个肥胖的老女人怒气冲冲地抓起一把菜刀,向一个男人挥舞过去,一边叫骂:“你妈了个腿子!” 闻道士愕然! 老头子却还在喋喋不休地脱口而出一连串的胡言乱语:“你妈的,陈老六,你天天在我这儿白吃白喝,我看你可怜,都不跟你说要钱,你还跟老娘耍流氓,还摸我屁股……我砍死你!” 闻道士听着老头子急速地说话,眼中却瞧见远处呼呼啦啦聚起一圈人围观,集市上的人有劝架的,有叫好的,有教唆的,一下子搞得鸡飞狗跳。 那个老女人挥舞菜刀,追着那个男人东躲西藏,嘴里叫骂着:“你妈的,陈老六,你天天在我这儿白吃白喝,……还摸我屁股……我砍死你!” 闻道士完全被震惊了! 他木然地扭回头,看着眼前的老头子。 “别这样看我!”老头子平淡地说:“这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我的时间比你快一点而已!” “怎么回事?”闻道士恍惚地说。 “宇宙中所有的现象,都是时间现象。”老头子缓缓地说道:“宇宙本身,就是时间!” 闻道士无比迷乱,若有所思,恍惚之间,他忽然想起,就在一天之前,他也曾对周亦凡说过这句话——所有现象,都是时间现象! “那天晚上,我被一个神秘力量劫持到某一个行星的轨道上,那里上万公里的大气层乌云密布,无比恐怖!” 老头子接着回到那个话题,慢慢地说道:“我的念头一下子闪现出来,这是哪里?接着另一个声音又浮现出来,它说:这里就是地球,这是地球!” “荒唐,荒唐!我自己的内心说,这里怎么会是地球?然后那个声音说道:你不用怀疑,这就是地球,地球毁灭之后,就是这个样子。” “然后呢?”闻道士若有所思地问道。 “然后,我就一个激灵从梦里惊醒。”老头子说:“我醒来的地方,你猜是哪里?” 闻道士的心思绵绵密密的流转起来,却不敢,也不能猜测。 老头子忽然桀桀地怪笑起来,闻道士却能听得出他内心的恐惧:“我醒来的地方,就是我单位的资料室,时间是一个冬天的夜晚,月光透亮地从窗外照进来,当我清醒过来的那一刻,房间里的白炽灯‘啪’地一声被点亮了……” 闻道士默默地握紧双拳,拼命克制自己的内心地惶恐。 “那个房间里寒意刺骨,我靠着一张桌子打盹,然后被惊醒,醒来的时候的,我的怀里还抱着三本古书,都是我刚刚从混合着灰土,尿液的冰冻地面上抠起来的。没错,只有三本书,没有第四本!” 闻道士终于明白,这个老头子为什么要啰里啰唆把这一段经历讲述得无比细致。 这个结局是无法接受的,绝对超出了正常人的认知之外。 老头子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你相信吗?” 闻道士努力地摇了摇头。 “那窗外呢?”他问道:“你醒来的时候,窗外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老头子说:“窗外一片月光皎洁,安详美丽!” “再往后呢?” “再往后,我拿着三本古书,蹬着我那破自行车,骑行了四十分钟回到我的家里,我的儿子还没睡觉,还在担心地等着我……” 老头子缓慢地说:“我抱起儿子,安慰了他几句,把他放到床上睡着,我自己洗了把脸,还吃了点东西,然后躺倒我自己的床上准备睡觉。” 不知道为什么,闻道士的心一下子纠结起来。 “当我倒在枕头上,努力让自己似睡非睡的时候,突然听到头上传来一个声音,就像划火柴一样……擦,擦,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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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不相信 老头子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停住了。 闻道士若有所思,看着老头子,一言不发。 气氛陷入了异乎寻常的尴尬与沉默。 “后来呢?” 有人轻轻问了一句。 闻道士微微一愣,提问的,竟然是胖子老板。 胖老板远远地站在搓油条的面案边上,侧身对着闻道士和老头子,慢悠悠地揉着一块面团。 他的语气很冷静。老头子的表情似乎也觉得有些诧异。 似乎,作为他的下属,胖老板不应该有这个提问的举动。 胖老板问了这句话之后,就开始慢慢地揉搓那块面团,既不期待回答,也不继续追问,就好像他从来没说过话一样。 老头子的表情缓慢地凝固,严峻。 闻道士明白了。 驭下之术,恩威并济。做下属的要对主子绝对忠诚,要令行禁止,要知道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 但是很明显,胖老板问了这一句“后来呢?”,触犯了老头子的忌讳。 这属于不该你问的问题。 “嗯,后来呢?”闻道士脑子迅速转了一下,跟着问了一句。 这句话给了老头子一个台阶,也等于解了胖老板的困境。 老头子脸色有所缓和,瞪了胖老板一眼,呵斥了一句:“下不为例!” 胖老板没有任何反应,但是闻道士看到了胖老板的两只手深深地插进了面团里,手背上青筋暴起。 由于位置和角度的原因,胖老板的这个动作,闻道士可以看见,但是老头子应该看不见。 闻道士忽然觉得,这个表面上看起来邋遢油腻的胖子,也有了些深邃的味道。 在这一问一答之间,闻道士清晰地捕捉到一个信号——老头子所讲述的这些故事,连他自己身边的人都不知道。 那么看起来,今天的这次会面,就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好吧,我今天破例……”老头子低沉地说。 “好了,别卖关子了。”闻道士催促着:“后来怎么样了?” 老头子仔细地打量着闻道士,又若有所思地扭头看了看胖老板,然后慢慢说道:“那一刻,我再次听到擦擦地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产生了一种十分异样的感觉。” “哦,怎么异样?”闻道士问道:“是不是吓个半死?” “不,你想错了。”老头子不经意地舔了舔嘴唇,斟酌着说道:“那种感觉,完全不是恐惧,而是,期待!” “就好像等待着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不期而遇,心中充满了希望和欢愉。” 老头子说着,语气里竟然有一丝茫然:“你能理解吗?对于一个原本与世无争的唯物主义者,一个相信科学的知识分子,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它的恐怖之处不在于经历里了怎样的过程,而在这种经历直接摧毁了我的知识体系和政治信仰,而且是在整整两年时间里,每天晚上都要重复一遍,相同的情境!” 闻道士凝重地点头,表示理解。他突然觉得这个老头子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卑微,懦弱。 但是这一点感觉转瞬即逝,老头子轻轻咳嗽了两下,瞬间恢复了倨傲阴冷的姿态。 老头子注视着闻道士的表情微妙变化,过了一会儿,继续开口说下去:“那天晚上,那个声音重新降临,我很想张开眼睛,看看那个声音的来源,但是我用尽了力气,却无论如何都不能睁开眼睛。” “接着,那个声音突然又在我的脑海里响起来,他说,时间到了,我们出发吧!” 不知道为什么,闻道士突然打了个冷战。 “紧接着,我再次感受到我的身体飞了起来。确切地说,是我的魂魄脱离了躯壳,我甚至能看到我的身体还躺在床上,冰冷僵硬,像一支冰棍儿。我飘过了天花板,进入到楼上的房间,清楚地看到那个老太婆藏在被窝里在偷偷地数着一迭钞票,我居然禁不住苦笑了一下。” “但是,还没等笑出声,那个力量已经拉扯着我穿过了楼定,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发出疯狂的咆哮,我被无比巨大的恐惧笼罩着,那恐怖的狂笑钻进我身体上的每一处毛孔。我的速度越来越快,还是和上次一样,我迅速飞出了大气层,宇宙之中布满了凝固的乌云,你能想象吗?那些乌云铺天盖地,无穷无尽,虽然我感觉到乌云是凝固的,但是却明显感觉到那些云层里有什么活的东西在蠕动,甚至还会发出微微闪烁的光芒,我一下子想到,无边无际的乌云里隐藏着巨大的蠕虫,宇宙蠕虫,它们的身体无比巨大,而且在不停的生长,如果盘踞起来,很可能会充斥整个宇宙……” “就在我脑子里刚刚闪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那个声音突然响起来:没错,你看到的就是时间!” “那一刻,我本来应该感到无比恐惧和震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被这个声音吸引住了,禁不住问道,时间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那个声音好像带着一丝嘲笑,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时间本来就是一条蠕虫……只不过,你看到的是死去的时间而已。” 老头子越说越亢奋,语速越来越快,情绪越来越焦躁,但是说到这句话,却一下顿住了。 闻道士的思绪也跟着急刹车。 老头子的嘴唇微微翕动,就像他依然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一样,疲惫地喃喃自语:“时间死了……它说,时间死了!” 闻道士猛地一拍桌子,喊道:“打住,你说什么?” 老头子咧着嘴角,轻轻地抬起头,眼神从下往上翻起来白眼,黑色的眼珠有一半被眼睑遮住,眼眶里突兀地露出一片布满蛛网一样血丝的眼白,显得无比诡异、阴森。 “我说,它说,时间死了。”老头子死死地压低声音:“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有点耳熟?” 闻道士勉强压制着忽然汹涌翻腾的烦躁情绪,挥手制止:“不是这句话,是前面的那一句!” 老头子嘿嘿地笑笑:“前面那句话,是……时间本来就是一条蠕虫!” 闻道士愣住了! 他蓦然间闪现出一段回忆——就在一天之前,他刚刚给周亦凡说过一段类似的话。 那时候,是在周亦凡第二次来到北河小区他的家里询问周本平的事情,他给周亦凡讲到九幽局和宛渠古墓的故事。 他给周亦凡说,时间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实体。 “嘿嘿!”老头子诡异地冷笑:“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这句话也很熟悉?” 闻道士木然地点点头。 老头子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嘶哑地说道:“当然了,这很简单,因为这些故事,我以前都曾经讲给你听过!” 闻道士心里焦灼地翻腾了一下。 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那个胖子老板的手插进面团里,没有拔出来,但是暴露在面团外面的手腕上,血管却突然暴涨。 很显然,这个胖子老板明显地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不记得了!”闻道士思忖着说道:“我们以前认识么?” 老头子盯着闻道士上上下下反复打量着,蓦然间爆发出一阵大笑。 “我们认识么?我们认识么?”老头子边笑边说:“你以为呢?如果我们不认识的话,为什么我们会用同样的武功招式?” 老头子说到“我们”的时候,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闻道士和胖子老板。 很显然,“我们”是把胖子也算在内的。 “你的武功,本来就是我教的。”老头子停住了笑声,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的武功都是我教的,我是你的师父。” 闻道士长长吁出了一口气,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面对这个老头子的时候,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心理。 他是他的师父,虽然闻道士认不出他的面目,嗅不出他的气味,但是那种敬畏之心却在无意识之间丝丝缕缕地流露出来。 这种感觉,不是来自于体感,而是来自于心灵,来自潜意识的最深处。 “你是我的师父……”闻道士失魂落魄,嗫嚅着:“可是我想不起来!” 老头子轻轻地抬起手,贴在闻道士的脸庞,目光中怨毒散尽,流转为一片慈爱怜悯的光芒。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闻道士蓦然间感到老头子的这个动作让他感到无比温馨,就好像是感受父亲的溺爱,一股暖流在心中悄悄激荡。 “没关系,没关系……”老头子轻声说道:“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闻道士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还有很多疑问?”老头子慈祥地问道。 闻道士脑海中确实有无限个谜团纠结缠绕,但是想来想去,却发现不知道从哪一个节点上问起。 “那就从最近的一个问题开始问吧。”闻道士忽然微笑了一下,迅速做了一个决定:“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来到你面前?是你召唤我来的吗?” 老头子缓缓放下贴在闻道士脸上的手,满意地笑了。 “很好,很好。”老头子说道:“你能迅速地发现问题的突破点了!” 他凝重地说道:“可惜的是,不是我召唤你来的,我没有心灵感应能力,实际上,你还是没有完全听懂我刚才你给讲述的那些往事,你能来到我面前,不是我在召唤你,而是我知道你会在此时此刻经过这里,所以,我在这里等你,仅此而已!” 闻道士沉思着,反问:“未卜先知?预感能力?就好像你刚才抢先知道那个老板娘砍人的事情一样?” “不,完全错了。”老头子微微有些遗憾地说:“看起来你确实还没理解我给你讲的故事,这世界上没有未卜先知这样的事情,世俗的人所谓的预测预感,实际上,都是时间弧度上的跳跃造成的。” “我不懂!”闻道士直白的承认。 “这么说吧,我的时间曲线弧度比你现在的时间曲线弧度要大得多,因为我曾经被那些宇宙中的神秘力量影响过,所以,在我的时间弧度上能够清晰地看到你的时间轨迹,你明白吗?” 闻道士很痛苦的思考了一下,但还是摇摇头:“我好像有一点理解,但是却说不清楚……” “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时间其实是一条无比巨大的宇宙蠕虫吗?”老头子问道。 “记得!” “你想象一下,每个人的时间都是一条虫子,我的是,你的也是,每一条虫子向前运动的时候,都需要伸缩蠕动,它身体一部分要高高耸起,如果我的这条虫子耸起的肢节部分比你的耸起部分要高,那么我就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到你那条虫子的运动方向,我耸起得越高,看你就越清晰,明白吗?” 闻道士想了想,会心地笑了一下:“我明白了,普通人无法预见时间的运行,是因为我们的虫子的蠕动频率和高度都是一样的,大家在同一个位置上自然不会看到其他虫子的运动。” “对,所谓虫子的蠕动,就是时间弧度的跳跃性。”老头子心满意足地总结道:“这是一个栩栩如生的比喻!” 闻道士舔了舔嘴唇,仔细地咂摸着老头子这句话,咧嘴无声地笑了一下:“你说得对,我就是一条虫子!” 然后,他盯着老头子的表情,默默地看着,就好像在仔细地检索一张赝品画上的蛛丝马迹。 老头子也同样盯着闻道士,缓缓说道:“你还是不相信我?” 早市上各家的摊子都已渐渐收拾干净,占道的摊贩清空了道路,喧嚣地集市安静起来,只有固定经营的商户百无聊赖地等待着上门的顾客。 闻道士没有理会老头子的问题,却扭头斜眼看了看胖子摊主:“你是不是也要把摊位收拾一下啊?” 胖子用请示的眼神看着老头子。 老头子慢慢地摇头:“不用了,我们很快就撤离了,这个摊位,随便他们怎么处理吧。” 闻道士回过头,对老头子笑笑,说:“你的故事很好玩。” “这么说,你就还是不相信我?”老头子再次反问。 闻道士点点头。 “因为什么?” 汉语却是一种很复杂的语言,仅就同一个疑问句的问法和语气来说,就可以表达很多不同的语境。 如果问:为什么?很大程度上,这是一种强烈的质疑,是愤怒,是情绪。 如果问:因为什么?这就是一种辩证,是逻辑,甚至是证据链。 为什么,是冲动的。 因为什么,是冷静的。 闻道士淡淡一笑:“你是在考我吗?” 老头子丝毫不掩饰:“是的。” 闻道士略微想了想,说道:“其实你的油条还是蛮好吃的。” 老头子点点头。 “可是从我坐在这里,直到你讲完故事,这段时间里,至少有七个过路客人想走到这边来吃油条,但是每个想过来的客人都被周围几个摊子上的人拦截了。” 闻道士笑嘻嘻地,饶有兴致地指指点点:“那边一个兰州拉面,那边一个荷叶饭,老板居然还是个小姑娘。嗯,我身后方向还有个肉夹馍,我想,大约可能还有两三个类似的摊子,他们的任务似乎就是把其他人拦截在你的安全范围之外。”他盯着老头子,冷笑着:“我说的对吗?” 老头子笑得有点儿无耻:“这个不能说明问题,也许那几个客人本来就不想来吃油条哪?” “嗯,也许人家本来就不想吃油条,这个也真不好说。”闻道士咂摸着说:“可是我没见过买一份荷叶饭白送两条鸡腿的,也没见过一碗兰州拉面赠送一盘酱牛肉的,那几家摊位,截客的痕迹太明显了。” “那也不能说明是因为我呀。”老头子懒洋洋地说:“做生意嘛,优惠促销,我可管不着。” “耍赖!”闻道士有点鄙视,又有点自嘲地说。 “嘿嘿……”老头子奸笑一声:“无论如何,你都解释不了我的时间比你快,我能预测到未来发生的事情。” “扯蛋!”闻道士说:“那个拿菜刀砍人的胖女人,和那个耍流氓的男人,也都是你的人,你们台词都是事先商量好的。” “这只是猜测,你没有证明!” “要证明,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闻道士露出一脸坏笑:“你预测一下下一分钟,我会做出什么事情?” 老头子一下子愣住了。 |
第九十章 杀手成群 闻道士忽然爆发出一种捉奸在床做贼拿赃的乐趣。 但是紧接着,老头子的表情豁然阴沉起来,那种无比阴鸷的气息再次弥漫开来,让闻道士觉得混身不自在。但是比起最初恐惧感,已经减轻了很多。 我不再害怕他了!闻道士蓦然想到。 他轻松地站起身,笑着说:“油条我吃了,钱我也付过了。我该走了!” “你有一个电话!”老头子突然说道。 闻道士还想继续嘲笑一会儿,但是还没等他酝酿好表情,手机突然响了。 闻道士下意识的掏出电话,看见来电号码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他突然有点儿惶恐。 老头子却找到了报应的快感,轻快地嘲笑着:“接吧,是周亦凡打来的!” 闻道士遽然一惊:“你怎么知道周亦凡?” 老头子收敛笑容,缓缓站起,阴沉地问道:“你不是不相信我吗?” 电话铃声烦躁地嚎叫着“如果这都不算爱,还有什么好悲哀……”一遍一遍,无怨无悔。 老头子心满意足地看着闻道士,脸上挂满了的逆袭成功的嘲笑。 闻道士内心五味杂陈,面无表情地盯着老头子,轻轻地按键接通了电话,默默地放在耳边。 “你他妈的在哪儿呢?干啥呢?”话筒里传来周亦凡粗鲁地质问:“啥时候赶回来,我这边情况紧急!” “我饿了。”闻道士的淡淡地充满了温柔语感:“找了个地方吃了两只油条,喝了一杯豆浆。” “滚你妈的臭鸡蛋!”周亦凡发飙了:“老娘这儿快要死了,你还有心思吃早点!” 闻道士刚想辩解,周亦凡又摔过来一句:“真没良心,老娘我都没吃呢!” 闻道士笑了! “吃早点有什么好吃的,今晚上我请你吃大餐,庆祝一下!” “庆祝个屁!”周亦凡呵斥道:“我命令你第一时间给我滚回到思故乡来,听见没?” “没空,我忙着呢!”闻道士懒洋洋地说:“有人约我聊天吃饭。” 周亦凡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她已经明白了闻道士的意思。 吃油条,喝豆浆,请客吃饭。闻道士是个没有味觉的人,怎么会这么有情趣和人一起吃饭? 闻道士一定是面临着迫不得已的情况! “那……你自己小心!”周亦凡轻轻说:“我这边暂时还可以应付,我不知道你那边怎么样,我顾不上你了!” 闻道士顿觉一股暖流弥漫心田,他强烈地压抑着冲动地情绪,淡淡地“嗯”了一声,说声:“我这儿也还好,我尽快去找你。” 随即挂断了电话。 他生生地害怕如果再多说上两句,自己就会控制不住说出一些隐藏在心底话语来。 他现在处在一个吉凶叵测的环境里,他必须小心翼翼,收摄心神。 老头子站在他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 闻道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了,我相信你了!” 老头子收敛笑容,威严地说道:“那还不叫师父?” “师父……”闻道士低沉、温顺地问候道。 老头子走到闻道士面前:“你是不是依然有许多疑问?” 闻道士点点头。 “所有的疑问,我以后都会给你解释清楚。”老头子严肃地说:“可惜的是,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了!” 老头子最后一个音节还没说完,胖子老板突然把手上那块面团高高举起,再重重地摔在面案上。 闻道士遽然一惊,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头子突然用力拽住他的手腕,两臂用力,扯着闻道士一个转身,趔趄两步,躲进了冰柜、面案和油锅之间 一小块空位上。 闻道士虽然微有惊惧,却并不惶恐,他明显感觉到,老头子拉着他是为了安全躲避,而不是加害。 与此同时,只见胖子老板奋力地从面团中抽出手来,双手之中竟然各自握着一支手枪。 这个胖子居然是把两只手枪藏在面团里,枪支是用塑料袋包裹着的,胖子老板用力拔枪出来,手指用力穿透了塑料袋,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几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面团的粘合力实际上相当强大,想把两只枪从粘稠紧密的面团里一下子抽出来,绝对不是一件轻松地事情,胖子的手上力量,绝对超过正常人数倍以上。 闻道士看得暗自心惊,瞬间想到,就凭胖子老板的实力,以自己目前的身手,两人对决的话,恐怕也胜算不多。 如果自己可以险胜,也是靠感知能力取胜,而不是靠武功本身。 几个念头一晃而过,闻道士还没明白胖子老板猝然拔枪是为了什么?难道他是要向老头子开枪偷袭?老头子面临巨大的危险,自己是出手相助,还是袖手旁观?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胖子老板两臂横开,两只枪口各自指向左右两边,闻道士只听见一声枪响,却看见两只枪口射出了火光。 胖子同时扣动了两只扳机,枪声响起,油条摊子东西两侧各有几个人影转瞬即逝,迅疾无比地闪躲在几家店面的门脸,廊柱之后。 闻道士一时之间惊愕无比。 “什么情况?”他盯着老头子问道。 老头子表情阴鸷,似笑非笑:“没什么,其实你刚才观察到的情况是真的,我们周边那几个摊位确实在拦截想到我们这边的客人,只不过,他们不是我的人。” 闻道士一下子明白了:“他们是来袭击我们的?” “答对了!”老头子低声嘶吼:“他们是我们的对头派来的!” “我擦!”闻道士叫骂道:“什么玩意儿?你有个对头居然派杀手来杀你?” “不是杀我!”老头子居然还有心情好整以暇地纠正:“是来杀我们的,明白吗,是我们!” “别说了!”胖子老板迅速移动到老头子身边:“我们得撤退了,走!” 他转动枪口,指着不远处卖荷叶饭的那家小店的门脸。 闻道士循着他的枪口方向看过去,那个店面毫无生气,但是闻道士记得,那个店老板是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小姑娘。 整个早市已经清理得差不多,闲逛的行人已经聊聊无几,附近的店面和摊位也很冷清。 胖子老板扣响了一枪,但是却没引起太大的注意。 “我们现在不好走了!”老头子略一思索,冷静地说道:“你开了枪却没人注意,他们一定是在外围设置了隔离线,现在从最近的袭击位置到能够撤退的位置,中间一定有一段隔离区域,他们现在的策略,就是想让我们突破到隔离区域中去。” 闻道士探头看了看店面外的环境,沉思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冲出去,跑到隔离区域的反而更危险?” “是的!”老头子说:“我们躲在这里,他们反倒不便动手,如果我们跑到外面,就彻底变成了活靶子!” 闻道士突然苦笑了一下:“这事儿上哪儿说理去,我们三个,一个六感者,一个武功高手,一个外星人都瞧得起的特异功能大师……” 他调侃地指了指胖老板和老头子:“面对几个不知名的歹徒,却他妈的束手无策!” 老头子白了他一眼:“这叫什么话?不管我们经历过什么,我们都依然是地球上的普通人!” 闻道士庄重地反问:“师父,你不是能预测到未来吗?” 胖子老板霍地扭头,盯着老头子,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神里明显充满了期待。 他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老头子苦笑:“刚才那些故事,都白讲了,你们还是没明白。”他看看闻道士,低沉说道:“我能预见你的时间轨迹,是因为我知道你是谁。但是外面那些杀手,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闻道士的眉毛突然跳了一下,恣肆地冷笑一声,正想说话. 话音还未出口,在胖子老板身后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胖子老板刚一回头,一个人影已经冲到近前。 闻道士一眼就认出,这个人就是油条摊子斜对面的兰州拉面馆的伙计,长得人高马大,没想到动作如此灵活迅疾。 从他藏身的拉面馆到油条摊子,至少有十米远的距离,这个人从发出响动到冲进来,几乎就在转瞬之间,即便是胖子摊主这样的好手,竟也猝不及防。 胖子摊主当然也是少见的高手,对手突袭进来,他在刹那之间回转右手的枪口指向拉面伙计,而左手却纹丝不动,依然直直地指向藏身在荷叶饭的小店的门脸。 那里还隐蔽着一个女杀手。 闻道士不得不由衷地佩服,胖子的机变与镇定,绝对不是江湖流寇能做得到的。 但是没想到,拉面伙计的速度似乎更快,胖子摊主的枪口刚刚调转,烂面伙计竟然不避不退,反倒继续加速冲刺,他居然用一侧身体架住了胖子持枪的右臂,贴近了胖子摊主的身边。 手枪是用来远程射击的,敌人一旦贴近身边,那就是必要近身格斗,手枪已经失去了作用。 胖子摊主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思绪飞转。闻道士看到他的左手轻轻跳了一下,瞬间明白胖子在纠结试图想调转左手的枪口指向拉面伙计,近距离射杀。 但是,胖子摊主的左手仅仅是跳了一下,他竟然硬生生地忍住了,左手枪口依然岿然不动,指向藏身在荷叶饭的女杀手方向。 闻道士一下子理解了胖子的意图,如果此时此刻他敢于调转左手的枪口,那么那个女杀手必定会乘机突入。 但是,一个离奇的念头的蓦然闪现出来——为什么胖子宁愿让一个极其危险的杀手贴近身体,也不愿意,或者说不敢疏忽防守那个女杀手呢? 思绪还没理清,那个拉面伙计发出一声刺耳冷笑。 似乎是毫无来由的,闻道士心中一动,不假思索地略微一俯身侧转,在胖子身后飞出一脚,从胖子的身侧直踹出去,瞄准拉面伙计的心窝。 拉面伙计手里已经紧握着一把黑漆漆地匕首,他竟然是反手持刀,刀刃已经飘忽掠起,贴上了胖子摊主的脖子。 如果闻道士出脚慢上半秒钟,胖子摊主就已经被割喉。 可惜,拉面伙计绝对没有因为一袭得手而放松警觉,闻道士一脚踢出,拉面伙计竟然在猝不及防之间,像一条滑溜溜的蛇一样向后游走。 匕首锋刃在胖子摊主的脖子皮肤上划出一丝凉风。 正如闻道士和老头子所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所有现象都是时间现象。胖子摊主和闻道士的一系列动作,用文字描述起来纷繁复杂,似乎无边漫长。但是实际上,仅仅发生在三五秒钟之间。 眼见逼退了拉面伙计,救了胖子的命,闻道士暗自吁了我一口气,但是接下来发生的情况,却更令他自己都匪夷所思。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没有停下动作。 拉面伙计向后一退,胖子摊主竟然随即追踪而上,而胖子左手的那支枪,居然顺理成章地转交到了闻道士手里。 这一刹那,闻道士脑海里充满了疑惑,但是手上的动作却像是潜意识的自然反应,他毫不迟疑地接过了那支枪,行云流水一般地右手举枪,左臂横档,摆一个稳定地姿势,精确地瞄准了那个未露面的女杀手的位置。 而胖子却已经缠住了拉面伙计,在油条摊子的桌子,椅子,冰柜,油锅的缝隙之间,展开了一场捉对厮杀。 拉面伙计一击失手,拼命要逃离,而胖子摊主死死地缠住他,要将其活捉,或许可以作为人质。 闻道士持枪盯住荷叶饭的门脸,眼神凝重,任凭两个厨师在他身边缠斗得天昏地暗,他却心无旁骛。 可是他自己心里也充满了无限纠结和疑惑。 这时,老头子在他身后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闻道士不敢回答,只是点点头。 “不奇怪……”老头子拖着长音,缓缓说道:“这一套动作,你们很久之前就已经演练得炉火纯青了,现在,你只是自然反应!” 无论闻道士如何隐忍,这句话最终还是刺激了他,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老头子。 老头子大吼一声:“不要分心!” 闻道士一下子明白了,但是悔之已晚。 这一刹那,他听到了对面的门帘后面,轻轻一响,一声脚步踏在地面上的 声音。 风声破空,一个人影突入,凄厉地杀气中,飘散着一丝淡淡的幽香…… 思故乡的夜市,在白天的时候只是一条普通的商业街,并不因为游客而显得更热闹。 毕竟大部分游客都是来游山玩水,领略自然风光的。如果仅仅为了购物,又何必逃离城市来到这乡下地方? 一条宁静的街道,各家店面都门可罗雀,无精打采地小老板,营业员都在玩着手机,面对偶尔经过的游客视若无睹。 周亦凡内心愤懑,情绪迷茫,又充满了无限怨念。 她挂断闻道士的电话,漫无目的徘徊。 谁他么知道那个又聋又哑的小老太太在哪里? 她刚刚去过镇上的诊所,就是老梅原本准备去购买药物和器材的地方。 可是,那个小诊所门窗紧闭,根本就没有人。 周亦凡甚至翻墙而入,撬门入室查看一下,诊所里井然有序,不像发生过意外状况的样子。 看起来只是主人临时有事外出而已。 心烦意乱,周亦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讪讪地来到一个卖手机链,手机壳,手机贴膜的小摊子面前,那个摊主是一个长得很难看的胖姑娘。 “劳驾,问您一下……”周亦凡嘟囔着说:“您看见那个农家乐的老太太从这儿经过没?” “哪个老太太?”胖姑娘还没明白。 “就是她家开了一个农家乐饭庄,她是个聋哑的那个老太太!”周亦凡解释。 “哦……”胖姑娘一惊一乍地:“你说老梅吧?” “是啊是啊!” “没见着哇!”胖姑娘一脸的腻味表情。 周亦凡心里骂道:没见到你那么傻了吧唧地叫唤毛线! 但是终究没说出口,讪讪地转身将要离开。 那个胖姑娘似乎情商有点弱,明明周亦凡还没走远,嘴里就牢骚开了:“哎呀,这年头,生意不好做,没有买东西的,全是来问道的,这可咋整!” 周亦凡刚走了几步,听到了,摇头苦笑。 胖姑娘还不依不饶,唠唠叨叨:“这一天都没开张啦,早上才打发走一个磨磨唧唧问路的,这会儿又来了一个,我就不明白了,这年头迷道儿的咋都是小姑娘呢,还特么都是一脸赖唧唧的死表情……” 周亦凡迷迷糊糊地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意识到:不对!她心中一阵惊惧,这胖姑娘说的是谁? |
第九十一章 第三杀 思故乡“宛渠农家乐”小院。 阳光炽热,人心凛冽,所有人噤若寒蝉。 有一个人从炼师的身后轻轻走近,沉声说道:“他的帮手……就是我!” 炼师勾住周本平肩膀的手臂一瞬间不由自主地松懈了一下,但旋即又紧紧用力,手指抠在周本平的锁骨上,一阵剧痛。 周本平险些痛苦地叫出声,却还是咬牙忍住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炼师的手臂因为紧张而僵硬。 虽然疼痛从锁骨上源源不断地通过神经传导给大脑中枢,但是周本平还是开心地笑了。 尽管他已经笑不出连续地声音,但是那种愉悦的,发泄的情绪却酣畅淋漓。 因为他已经听清了那个声音。 没有人会想到这个是谁! 炼师紧紧挟持着周本平,缓慢地转过身,面向那个人。 那个上午阳光明媚得一塌糊涂,温凉地微风浪漫无边,如果没有血腥,如果没有仇恨,这一天应该是恋爱的好日子。 可惜,有些人身上,渲染着爱人的血渍,血丝已经漆黑,像墨迹一样干涸。 她的白发迷离,几缕发丝飘散在风中,就像六月的白雪飞霜。 这个人赫然就是红颜。 “老四!”炼师不知是愧疚,还是畏惧,语气中居然头露出一丝虚弱:“我没想到会是你?四妹……” 红颜嫣然一笑,眼神迷离,却风情万种:“二哥,为什么不会是我?” 炼师愣住了! 没错,现在这院子里的人之中,每个人之间都有恩怨纠结,都有杀机隐现,但是,唯一有意愿现在就杀了炼师的,就只有红颜一个人。 因为,他杀了高功! 炼师无奈地笑笑:“没错,我知道你最想杀了我,但是我原以为你会和曹山联手,却没想到你居然和他有勾结……” 他微微扭头看了看老梁:“蓄谋已久吗?” 炼师是心机城府无比深沉的老江湖,这一刹那,他在老梁的脸上看到了转瞬即逝地惊诧。 炼师霍然扭头,死死盯着红颜:“老四,你不是他的帮手,对不对?” 红颜依然微微一笑:“没错,我原本就不认识他,只不过,如果他想杀你,我就是他的帮手!” 炼师瞬间错愕,原来仅仅是为了报仇,仅此而已! 趁着炼师惊诧之际,老梁微微移动,向炼师靠近。 炼师凌厉地瞟了老梁一眼,呵斥道:“别动,如果你不想周记者死掉,就最好不要动!” 老梁顿住了。 炼师慢慢地扭头,在院子里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逡巡扫视。 教师,山猫,老七,毒刺、红颜……还有一个受伤昏睡着的保安。 他的眼神瞬时变得猩红,血色隐然,杀气慢慢凝结。 “老四不是他的帮手,老四只是想杀我而已。”炼师沉吟着,一个人一个人的扫瞄过去:“也就是说,你们之中,至少还有一个人是他的帮手,对不对?” 教师离他最近,满面惶恐,惴惴欲走。 老九瘫软在躺椅上,面色赤红,呼吸粗重,依然在昏睡。 那个身份神秘的保安侧卧在较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呼吸微弱,微微起伏,面色苍白,奄奄一息。 老七和山猫哥在炼师侧面的一张桌子边上左右坐着,尽量保持缄默,试图远离矛盾风暴的中心。 炼师微微哆嗦了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再远处就是他的青砖大瓦房,房子里有高功的尸体,还有曹山和姜铁。 曹山和姜铁在做什么,他看不见? 因为看不见,所以疑惑,因为疑惑,所以恐惧。 到底谁才是那个隐藏的帮手? 老梁忽然笑了:“你怎么能确定,不是所有人都是我的帮手,我只说现场的人有我的帮手,我可没说到底有几个。” 这是攻心之计,心理战术。 “他在胡说,不要相信他……”教师抢着说道:“他根本不可能有帮手,纯粹是在故弄玄虚!” 在面临危险抉择的关键时刻,教师一定毫不犹豫地站在炼师一边。 不料,炼师阴沉地冷笑一声,盯着教师缓缓说道:“我看你就很像那个帮手。” 教师一下子呆住了,不由自主地反问:“为什么?” 炼师扭头看了看半身血污,昏睡不醒的老九:“因为他,因为我重伤了你的儿子!” 教师忽然明白了。 “你错了,你错了……”教师轻轻地呜咽着:“就算你真的杀了他,我也不会怨你一分一毫,因为你是他的父亲,他的命本来就是你给的。” “不是!不是!”炼师积郁已久的恐慌和愤懑终于爆发出来,他不顾一切地吼道:“他不是我儿子,我不可能有儿子!” 情绪无比激动的一刹那,他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扣住周本平的手臂下意识地放松了一点点。 但这一点点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松懈,在高手的眼中,就是天赐良机。 就在这一刹那,有人发动了攻击。 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第一个是老梁!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周本平根本不会意识到老梁的动作有多快。 当周本平微微感觉到炼师稍微有点松懈的一瞬间,老梁已经横着身子俯冲了过来,双臂死死环绕扣住炼师,向前飞了出去。 这几乎不是任何一种武功招数,甚至连摔跤术里都不会有这样毫无防守,门户大开的攻击动作。 但是老梁似乎无所畏惧。 炼师被老梁抱住的一刹那,脸上凝结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那既是疑惑,也是恐惧! 他是一个触觉者,他的感知能力和动作速度无人能比,如果从武功的角度来说,绝对不会有人的速度比他更快。 这一点,甚至连曹山都甘拜下风。 但是老梁居然比他更快。 然而,炼师毕竟是炼师,惊悚的情绪倏然涌现,就立刻被驱散,他在一瞬间收摄心神,发动反击。 他顺势手臂架住了老梁的脖颈,迅雷不及掩耳地用手臂和肋下死死勒紧,然后向上用力拼命撅起。 如果力道充足,在老梁冲着他还没落地之前,他就可以扭断老梁的脖子。 可惜,当两个人纠缠在一起迅速坠落的时候,第二个人发起了攻击动作。 这个人自然就是红颜! 闻道士此前曾经对周亦凡说过一段话,大意是,九幽局里的每个人都多多少少的会一点武功,至于谁高谁低却不一定,因为有些人是靠感觉能力,而不是单纯靠武功。 比如说,如果闻道士和老七对决,那么一定是闻道士赢。但是当闻道士失去嗅觉能力的时候,就一定不是老七的对手。 除了能力者之外,在其他人之中,老七和高功,无疑是武功最好的高手,教师和老九毒刺也不弱,但是红颜,却没有人见过她使用武功。 在九幽局众人的意识里,红颜是以催眠术擅长的。 她的武功一定不高,因为她这一次回到兰坊,第一次和高功联手挑战闻道士,就被闻道士以一敌二击败甚至受伤。 当然,那一战闻道士是预算在先,用计使诈占了主要成分。但即便闻道士没有这些机谋,恐怕也不会吃亏。 所以,当红颜在背后发起攻击的时候,炼师只是冷冷地一笑。 触觉者的感应能力绝对是超一流的,就在红颜出手的一刹那,炼师已经明显感觉到她的力量,速度和杀气,都远远不足为虑。 炼师只要稍微暂停一下,回身一个侧踢,或者闪动一下身体,就可以击溃红颜,或者躲过这一下进攻。 决策在一刹那之间形成,炼师决定不再给任何人以反攻的机会。 他架住老梁的手臂缓了一下,身体稍微斜闪,准备一个侧踢,至少将红颜踢成一个重伤。 其实,红颜自己明明知道绝对不是炼师的对手,只不过,她不在乎。她认为自己最后所能做的,就是帮助老梁拖延一下炼师的杀手,然后老梁可以有机会逆袭杀了炼师,这样的话,也算是实现她的目的。 她只想为高功复仇,至于生死,她从来没有考虑过。 如果死在炼师手里,也不过是去跟高功重聚的启程而已。 所以,当她面向炼师发起最后的自杀式攻击的时候,她已经做好准备,紧闭双眼,面带微笑。 炼师的飞踢带着风雷之声袭来,势若千钧。 这个时候,那个隐忍了很久的人第三个人瞬间发动。 就算是炼师拥有无与伦比地感知能力,这一次他真的万万想不到这个人会发出致命一击! 周亦凡听着那胖姑娘的碎嘴子,咧开大嘴笑了一下,无声,但是生猛。 然后她转回身,晃晃悠悠,牛皮哄哄地再次回到胖姑娘的摊子前。 胖姑娘瞧见周亦凡不会好意地折返回来,嘴上顿时怂了,但是表情还是那么呲牙咧嘴的,好像世界上的人都欠她八百块钱似的。 周亦凡不出声儿地站了几秒钟,黑沉沉地盯着胖姑娘。 胖姑娘知道事情不妙,有点着慌了,唠叨着:“哎呀妈呀,这天气也不好,眼瞅着要下雨呀……”一边笨拙地收拾着摊子上的东西,想要溜之大吉。 这是一个无比灿烂的艳阳天! 周亦凡“砰”地一脚,恶狠狠地提在胖姑娘的小桌子腿上,桌面的那些贴膜、纸盒、小刀之类的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吓了胖姑娘一跳。 “大姐,大姐!”胖姑娘的哭腔都出来了:“你这是干啥呀?你是城管呀?” 周亦凡想笑,但还是黑着面孔憋住了:“别废话!我问你,你刚才磨叽的那个找你打听路的女生是谁?” 是谁? 这不是口不择言的乱问,这是询问的技巧。 如果胖姑娘回答是“隔壁的小花”,或者“夜市的二姐”,只要她回答出某一个具体认识的人,那么就可以断定,那个人不会是小安。 “我不认识啊。”胖姑娘嗫嚅着:“好像就是个游客!” 周亦凡的心突然砰砰地跳了几下。 “她跟你打听去哪儿?” 胖姑娘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她问我,去老吴家的旧房子怎么走?” “老吴家的旧房子?”周亦凡反问。 “恩呢,老吴家是我们这地方的大户人家。”胖姑娘羡慕嫉妒恨地回忆着:“早些年我们这片儿还都是穷农村,他们家就是富豪了,他们家姐妹俩都是在城里当大官的,后来那个大姐死了,二姐到省里当更大的官,他们家人都搬走了,就剩下老房子还在。” 周亦凡的心脏暂停了一下,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 小安,这个姑娘一定是小安没错! 虽然周亦凡对小安的身世不算是特别明晰,但是根绝姜铁和周本平这两天提到的蛛丝马迹,已经足够得出判断结论。 周亦凡粗粗地吐了几口气,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她慢慢蹲下来,把散落在地上的手机贴膜,手机壳,小刀片收拾起来,放在小桌子上。 胖姑娘惊讶地看着她,有点儿激动。 周亦凡用尽最大的善意笑了笑,掏出钱包,抽出两百元钞票,放在小桌子上。 “大妹子,你别介意……”周亦凡说道:“我脾气急,是我不好,这点钱是当作赔偿你!” 胖姑娘什么客气话都没说,顺手把钱抓起来,好像怕两张钞票再反悔飞走了。 “我告诉你,大姐……”胖姑娘指了指方向:“老吴家的旧房子,往西走,两里地,有一片大房子,带围墙的,特别明显,一看就知道是他家。” “谢谢你!”周亦凡轻轻说,转身要走。 “那个大姐……”胖姑娘欲言又止,认真想了想,还是说出来:“刚才也是我不好,我跟你说实话,那个姑娘去老吴家旧房子的时候,有人跟踪她,我看见了。” 周亦凡遽然一惊:“是什么人?” “一个男的,贼眉鼠眼的,穿着一件尖领子花衬衣。”胖姑娘鼓足勇气说:“肯定是外来的,肯定不是我们镇上的人!” 周亦凡忽然冷静下来,盯着胖姑娘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胖姑娘慌张地差点儿哭出声来:“大姐,你是警察啊,我看出来了……”她指了指周亦凡的外罩衬衫:“你刚才掏钱包的时候,我看见你有枪!” 周亦凡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然后撒腿就跑。 时间紧迫,她不知道还能不能追得上小安?不知道能不能拦截到那个跟踪者? 她已经无暇去考虑炼师和老梅的问题,此时此刻,找到小安比什么都重要! 胖姑娘看着周亦凡跑远的背影,心满意足地把两张钞票塞进吊带背心里,不经意地一抬头,看到街对面有个人慢慢地走过。 胖姑娘乐呵呵地挥着手,大喊:“老梅!老梅!刚才有人打听你……老梅!” 可惜,老梅听不见。 这个矮小,纤瘦的老太太,低着头,不疾不徐地走过去。 胖姑娘叹了口气:“唉,这又聋又哑地,可咋整?” 与此同时,在城郊结合部的早市,油条摊子上。 闻道士和老头子都楞住了。 胖子摊主和拉面伙计也在一瞬间停止了交手。 周遭环境一下子从无比混乱嘈杂陷入了虚空寂静。 闻道士盯着刚才一瞬间突袭而入的女杀手,感到无比迷茫。 “我以前见过你,是不是?”闻道士用枪指着女杀手,语气却不淡定,带着微微地惶恐:“你是谁?” 对面的女人,年轻,甚至稚嫩,穿着一件淡青色的女士衬衫,腰间还系这一条卡通机器猫的围裙。 怎么看,都只是卖荷叶饭的小老板娘。 闻道士努力地眯起眼睛,可是他还是记不得这张脸。 他意味深长地呼吸着,想从气味中辨识出一些线索,但是如有若无,想不起,也抓不住。 女杀手冲进来之后,就怯生生地站着,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闻道士小心翼翼地再追问:“你是谁?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女杀手居然羞涩地一笑,低眉顺眼地说道:“其实,我就是个开小店卖盒饭的。” “你不要问了!”老头子在身后拍了一下闻道士的肩膀:“我告诉你她是谁!” “别了,怎么敢麻烦您老人家开口!”女杀手娇羞地一笑:“还是我自己主动交代吧,我是你的师妹。同时,我还是你的客户!” 闻道士惊悚地恍惚了一下,手枪差点儿掉到地上。 他终于想起了那些微弱的气味的来源,时间过去了差不多三天了,信息正在逐渐消散,他惶惑地扭头看看胖子摊主。这个女人,曾经和他一起出现在北河小区闻道士的家里。 胖子摊主付给闻道士十元钞票,当时,这个女人就站在他对面。就像现在一样的距离。 只不过当时,这个女人给人的感觉的是个中年妇女,妖冶,放荡;而现在却显得稚嫩,端庄而羞涩。 胖子摊主的脑门上密集地渗出了冰冷地汗珠,这是无与伦比的恐惧! “怎么了?很意外吗?” 自称是闻道士客户的女杀手粲然一笑,娇羞无限,风情万种。 宛渠农家乐饭庄院子里。 老梁横扑炼师,红颜背后出手,炼师转身逆袭的一刹那……第三个人瞬间爆发,扑向炼师。 绝对不会有人想到这个人是谁。 因为他本来一直蜷缩在躺椅上,脸色苍白,奄奄一息,如果不是偶尔有一点呼噜,差不多就像死了一样。 炼师暴怒,震惊,空门尽现,无处可逃。怒吼一声:“老九!” |
第九十二章 灵觉者 炼师的话音还没吐尽,毒刺像一只歹毒而敏捷的耗子,从炼师的头顶一掠而过,左手中的一枚长长的毒针从上直下,凌厉恶毒地钻进炼师的肩膀。 所有人都惊呆了! 炼师纠缠着老梁猛烈栽倒地上。红颜的一招偷袭落空,失去了接应,仓皇地打了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上。周本平踉跄了两步,用身体撑住了她。 红颜稳住身体,睁开双眼,感激地看了一眼周本平,但依然惊魂未定。 炼师即使被刺中,但动作丝毫不乱。他夹着老梁倒在地上,只一瞬间就像一只皮球一样轻灵地弹跳而起,动若脱兔。 老梁在倒地的一瞬间挣脱了炼师的束缚,借力一滚翻出了几米远,双臂在地面一按,挺身跳起,但已经是脸色苍白,惊魂不定,呼呼地喘着粗气。 毒刺跃起掠过炼师的头上,顺势一个空翻跌落在地。苍白阴森地冷笑,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我忍了很久了,一直在等机会!嘿嘿,你刺我一剑,我还你一针,很公平吧?” 老九,毒刺,侏儒,杀手。 教师近在咫尺之间,呆若木鸡。 炼师处变不惊,气度森严,渊渟岳峙,略一定神之后就想立刻出手。 毒刺恶毒地啐了一口,左手竖起中指挑衅似的指了指炼师:“打住!省点力吧……不想死就别动!” 炼师迅速冷静下来,狐疑地盯着毒刺,却停住了进攻的姿态。 毒刺扭过头去,盯着教师,惨笑说道:“针上抹的是你的毒药,如果你想替他解毒,我没话说。只不过,他要是好了,就肯定会杀死我!” 炼师慢慢地向后扭头,勉强才能看见左肩肩井穴位置上,只剩下一点点针头露在外面,一滴黑色血珠跳了出来,围绕着针头晕染开来,形成一个诡异的血点。 血珠是漆黑色的,说明针上有特殊的毒药。 毒刺艰难地拖动身体,走近炼师,疲惫地说道:“这是什么毒药,你是知道的,如果你敢乱动,会死得更快。” 炼师恶狠狠地回敬:“看来我刺你那一剑并不重!” 毒刺冷笑:“只是我命大而已!” 炼师没有再继续纠结毒刺,反而把脸转向了教师,用眼神暗示着,又像是命令,又像是祈求。 很明显,他是要求教师把毒针的解药拿出来。 教师刚刚从一连串的突发变故中缓过神来,他无奈地看了看炼师,又看了看毒刺,一时间千回百转,心潮澎湃,难以抉择,于是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炼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森狰狞,甚至绝望。 教师悄悄地向他走近了两步,在他的身边默默站着,像是守候,也是保护。 这个举动的意图很明显——我愿意陪你同生共死,却也不愿意你再杀了我的儿子。 毒刺得意洋洋,摇摇晃晃地向老梁走过去。 “现在好了,你如愿救出了这个人……”毒刺虚弱地抬起左手点了点周本平:“没什么事儿了,你们可以走了,这里剩下的都是九幽局的事情,我们内部清理。” 老梁戒备森严,摆出一个攻守兼备的姿势。 盯着毒刺,低沉说道:“除了他,还有一个,我都带走,这里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 “周记者不能走!”炼师突然嘶吼道:“我们还有一个六感者没找到!” “还有意义吗?还有意义吗?还有意义吗?”毒刺突然发了狂似的冲向炼师,像一条野狗一样咆哮起来:“你们这些人,这么多年以来就为了一个胡说八道的故事,弄到自己人自相残杀,到现在为止连根毛都没见到,到底有什么意义?” 炼师听着毒刺的怒吼和质问,竟然也一时语塞。 毒刺转向院子里的其他人,想每个人一眼一眼地望过去,嘶哑地追问:“你们告诉我,到底有什么意义?” 其他人都默默地听着,没有人愿意回答。 “怎么没有意义?”突然有一个声音尖利地说道:“难道你就想这么一辈子像个耗子一样活着?卑微,丑陋,任人歧视……” 毒刺霍地转身,看见红颜泪流满面。 “难道你愿意像现在这样继续活下去?”红颜轻轻推开周本平,朝毒刺慢慢走过去: “你像一只耗子,像一条臭蛆,被人歧视,任人嘲笑,你心理变态,以杀人为乐,但实际上每次杀人之后你都觉得无比恐惧。” 她轻声啜泣,语气平静,但是句句撕心裂肺。 毒刺尖声嘶叫:“住嘴!住嘴!否则我杀了你!” 教师挺身而出,挡在毒刺身前,恶狠狠地威胁:“不许你这么说他!” 红颜惨然微笑,面向教师幽幽说道:“难道……你自己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教师一下子愣住了,她竟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倏尔由意识到不妥,扭头看了看毒刺。 毒刺的身体在轻轻颤抖,已经泪流满面。 “那么,现在是不是已经没有人反对?我们的计划要继续进行下去?”红颜温柔地询问,眼波流转掠过每一个人。 但是每个人都看得懂她眼神里的决绝和隐忍。这一刻她竟然流露出一种令人无可抗拒地威严。包括老梁在内,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老梁在这一瞬间意识恍惚了一下,情不自禁地跟众人附和着点了点头,但随即激灵一下惊醒过来,一个庞大而恐惧的念头跳了出来……她在催眠我们! 老梁一下子意识到:红颜在这几句对话之间,不露痕迹地在场的所有人进行了催眠。 太可怕了! 催眠本身不是一种可怕的技艺,但是,一个人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不着痕迹地对这么多人同时进行催眠,这绝对是一种极其恐怖的能力。 老梁迅速地偷眼扫描了一下在场的人,所有人都只是对红颜的提议表示了赞成,却没有进一步地表示。 老梁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这样看起来,红颜的催眠能力远远不止表象看到的那么简单。 她不是直截了当把对象陷入睡眠状态,而是在不知不觉的状态下,让所有人都同意她的观点,并且潜移默化地植入在自己的意识里。 要不要揭穿她?老梁一时间陷入了无比艰难地抉择。 揭穿!还是继续混水摸鱼? 周亦凡,周本平,吴敏之,老爷子……每个人的脸庞和表情在老梁眼前混乱闪现。 红颜慢慢地转身,走向周本平:“周老师,谢谢你刚才扶我一把。” 周本平干咳了一声,嘶哑说道:“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红颜莞尔一笑,柔声说道:“举手之劳也好,拔刀相助也好,没什么区别……” 她盯着周本平的眼睛,婉约迷离:“现在,像周老师这样心怀侠义之风的男人确然不多了!” 周本平只觉得整个人都麻酥酥的,从头到脚好像一股温软的清泉顺流而下,清洗着四肢百骸,昏昏然几乎绵软瘫倒。 他脑海中凌乱地地浮现出一个成语:醍醐灌顶。 红颜继续贴近周本平,她的嗓音不像其他的女性一样纤细尖利,而是略带着一丝沙哑粗粝,然而给人的听觉感受却像是一种具象化的甜美,就好像她的每一个字说出来,都是一块香甜精美的糕点,令人无法抗拒欲望的诱惑。 “那么,周老师,现在你能告诉我那个最后的灵觉者在哪里吗?” 老梁心里暗暗惊惧,但是此时此刻却只能无可奈何。 其实,在周本平心中,也似有似无地感觉到一丝疑惑,他想挣扎和抗拒,但是却无法自拔。 周本平终于沦陷在声音大幻觉里,他努力地舔了舔嘴唇,迷离地说道:“那个人,我告诉你在哪里……” 红颜的眼睛眨也不眨,直勾勾地凝视着周本平的眼睛,脸上渐渐浮现出清晰、冷酷而得意地微笑。 兰坊城乡结合部,早市上。 偌大的早市仿佛一下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清空了。 早上熙熙攘攘地人群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片鳞次栉比的帐篷,移动房,路边摊变得诡异而迷离。 微风吹动,席卷起地面上的灰尘纸屑飘凌飞舞,整个场地似乎变成了一个庞大的虚空结界。 只有在油条摊子上,对峙还在僵持。 闻道士再次抬高枪口,对准面前的女杀手。 老头子若即若离地贴在闻道士身后,闻道士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能听到老头子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 胖子摊主和拉面伙计停止了角斗,双方互相虎视眈眈,胶着地对峙着。 女杀手悠闲地撩撩头发,笑眯眯地看着闻道士。 她的面容很好看。但是在闻道士的记忆中,却无法清晰地回忆起这张脸,现在唯一能够联想到的,就是她身上似有似无的气味。 闻道士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这个动作把女杀手逗笑了。 “你 ……不记得我的样子?是吧?”女杀手微笑问道。 闻道士居然紧张了一下。 女杀手根本没理会闻道士是否会回答她的提问,而是越过了闻道士,直接向老头子问道:“你给他讲了那个故事?” 闻道士感觉到老头子凝重的点了点头。 “扯蛋!”女杀手轻轻地低估了一句,再次转向闻道士:“他给你讲的那些鬼话,你相信了?” 闻道士也点了点头。 可是这一瞬间,他的心中也浮现起一个巨大的谜团——老头子给他讲的那段离奇的经历,真的是真的吗? 女杀手盯着闻道士瞄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相信……就对了!” 闻道士一下子竟然感到一阵轻松,痛快。至少心里的一个谜团被澄清了。 女杀手哼了一声:“事情你可以相信,但是,这个人你不能相信,懂吗?” 闻道士惶惑地回头看了老头子一眼,老头子额头上已经浸出了细密的汗珠。 “什么意思?”闻道士回过头,向女杀手质问。 “你猜!”女杀手调皮地一笑,反问。 “事情是真的……”闻道士沉吟着,试探着说:“但,人是假的?”他慢慢放下枪口,转向老头子:“你用了一个别人的故事来忽悠我?” 老头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不动声色。 “为什么?”闻道士不由得感到怒火中烧:“你欺骗我到底有什么用意?” “这么简单你还想不通?”女杀手嗤笑道:“高功死了,你就是最有希望接替高功的人” 老头子依然望着远处,但是却不知道他看到的究竟是哪里? 他眼中的神光慢慢变得含混,迷离,甚至有一丝泪光闪烁。 闻道士在呼吸之中忽然觉察到一点异样,几乎没有预警,没有判断,就像是发自内心最原始的本能。 老头子发出了攻击! 他在绝对不可能的速度之下,掠过了闻道士,飞向女杀手。 他的速度,绝对像闪电,像流星,像眨眼之间,甚至像脑海中想象的一个瞬间。 但是,女杀手似乎毫无知觉,甚至笑吟吟地看着他,等着他冲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 胖子摊主竟然抛开了面对面僵持地拉面伙计,纵身横飞,将跃在半空中的老头子撞了趔趄,直直地飞出摊位之外。 胖子摊主收不住力道,反倒一鼓作气向女杀手撞过去。 闻道士在仓促变乱之间好像领悟到了什么,他情急之下急速出手想把胖子摊主拽住。 可是,胖子摊主的速度太快,力道太沉,闻道士抓住了他油腻腻的围裙一角,却把整条围裙扯了下来,但胖子还是冲向女杀手。 闻道士几乎愣住了! 胖子扭头,狂吼:“快带师父走!” 闻道士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胖子吼出这句话,已经撞到了女杀手的身上。 闻道士看到了胖子摊主最后的绝望。 女杀手在电光石火之间猝然出手,捉住了胖子摊主的双臂。 肥胖沉重的摊主体重绝不低于两百斤,再高速冲撞过来,这样的力量速度,却被这样一个瘦弱地女人轻轻一捉就遽然顿住。 胖子摊主几乎是同时之间用自己的双臂死死扣住了女杀手的肩膀,他甚至想用腿绞住女杀手的腿,但是功亏一篑。他的腿太胖,太短了。 胖子摊主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扭头,向闻道士嘶吼:“快走!” 闻道士这一下才明白过来,一纵身跃出了冰柜和桌面,落在老头子身边,老头子刚好在地上一个盘旋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胖子摊主。 女杀手竟然长长滴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表情中流露出一丝痛苦和残忍混杂的表情。 胖子摊主的脸色一瞬间变成了青灰色,他裸露在在外面的手臂肌肤也随之变成了青灰色。 胖子摊主嘴里含混着嘟囔着:“你记住,她是毒药……” 然后,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闻道士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胖子无比诡异地死在自己眼前。 老头子死死地咬牙切齿:“我们走!” “想走,没门!”那个拉面伙计一个纵深跃出摊位,拦在闻道士和老头子面前。 闻道士深深吸了一口气,憋在胸膛里,让那口气燃烧,爆炸。 一场逆转,惊变,有杀手,有阴谋,有谎言,有莫名其妙地杀戮,甚至有人就这么诡异地死在自己面前。 而自己,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到底谁是敌?谁是友?甚至不知道,这一切和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 他的脑海里,现在只有一句话在翻滚煎熬:“这么简单你还想不通,高功死了,你就是最有希望接替高功的人” 思故乡,宛渠农家乐小院里。 周本平嗫嚅着,微弱地说道:“那个人,就在我居住的小区里,他是一个弱智,小区的住户都叫他‘饿死鬼’。” 红颜的眼睛忽然紧缩,像一根针一样刺进周本平的意识之中:“怎么可能?一个灵觉着怎么会是弱智?” 周本平没想好怎么回答。 站在身后的炼师却轻轻地嗤笑了一下:“如果视觉者是个哑巴,触觉者是个白化病人,听觉者是个先天脑肿瘤患者,那么灵觉者为什么不能是一个弱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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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吴家老宅 周亦凡沿着小路向西狂奔,穿过树林和田野,蹚过小河上的独木桥,一路跑了五六分钟,还是没发现胖姑娘说的大宅子或者那个不怀好意的可疑男人。 周亦凡不由得焦躁起来。情急之时,一口气呛住了喉咙,她只好停下脚步干呕了几声,弯下腰吐了几口酸水。 这使她在及早的情绪中清醒了一些,蓦然间她意识到一件事——有人在跟踪她。 周亦凡虽然年轻,但是在刑警岗位已经摸爬滚打了很多年,老梁一直称赞她是一个有做警察天赋的姑娘。 一下子想到老梁,周亦凡的焦虑又再次蔓延开来,但是转瞬即逝。 她现在必须小心应付自己身后的跟踪者。 就像老梁夸奖她的一样,她是个天生的刑警胚子——她继续装作不在意,把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更深的弯下腰,装作干呕的样子,偷偷地扫视着周边的环境。 暖风从远处玉米地里吹来香甜的气息,阳光投射出大树和灌木从的影子,一只不知名的小鸟从树梢飞起,欢快地呼啸着……没错,有一个人就藏在那里。 这个人一定不是游客,因为在周亦凡停下的时候他也随之停下来,而且还在鬼鬼祟祟地隐藏自己。 周亦凡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勾画了一个周边环境的清晰轮廓。 那个神秘的跟踪者隐蔽在路边的一根电线杆和一棵杨树之间,线杆和杨树都不算很粗壮,但是这个人很巧妙地利用两根柱子之间的角度把自己藏了起来,如果仅仅从路上周亦凡的视角看去,根本不会看到他。 周亦凡禁不住赞叹了一下,这个人绝对是一个跟踪的高手! 但是他还是不小心惊动了树上的一只鸟。 也许就这就是“六感”?周亦凡忽然游离了思绪:闻道士们所谓的“六感”是不是就是这个状态?在你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任何存在! 周亦凡慢慢地直起身,在心里默默地盘算,自己是装作毫不知情继续奔跑下去,还是直面跟踪者直接面对面交锋? 如果继续向吴家老宅奔跑,那么这个跟踪者也会被带过去,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决定。 如果她现在选择和跟踪者对决,那么吴家老宅那边的小安很可能会遭遇到先前的那个跟踪者! 在短暂犹豫的一瞬间,周亦凡笑了。 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如果你想装做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而继续向吴家老宅进发,那么自己应该马上就起步奔跑。 如果已经明显犹豫了一下,这就意味着自己明显是有所发现——跟踪者是个高手,这一点犹豫和判断,对方绝对不会忽略。 一念既定,周亦凡迅速出手。 她默默深吸了一口气,装作抻懒腰的姿势舒展了一下身体,趁机用脚尖勾住了地面上的一块小石头,拧腰发力,石头迅疾飞出,直奔电线杆。 这一下袭击突如其来,稳准狠。 周亦凡接下来第二个动作,迅速拔出了压下枪套里的手枪,指向跟踪者藏身之处。 两个动作一气呵成,当枪口指向了电线杆的时候,那颗石头刚刚击中电线杆,在坚硬地钢筋混凝土表面磕出一溜火星。 “出来!”周亦凡警觉地持枪指向随时可能发生的袭击,大声呼喝:“出来,我是警察!” 喊完之后,周亦凡停顿了一下,试图看一下对方的反应。 但是,鸦雀无声。 除了风掠过树梢的微弱摇曳,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周亦凡紧紧握住了手枪,刚想第二次警告。忽然,藏在电线杆之后的跟踪者发出了声音。 “别紧张,别紧张!”那个人温和缓慢地说:“你是警察,我也是警察!” 周亦凡愣住了! 这个声音苍老,稳重,还略带着一点本地方言口音。 一个人慢慢地从线杆之后挪了出来。 他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年纪,面孔很粗糙沧桑,看起来就是长期辛苦奔波的本分老实人,但是极其形成反差的是,他穿着一件鲜艳明亮的夏威夷风格的碎花衬衫,两只大尖领子像刀子一样支愣着,格外扎眼。 周亦凡失声叫道:“老马?怎么会是你?” 老马慢慢地走上小路,微微苦笑:“怎么不能是我?” 这个跟踪者,竟然就是兰坊本地公安刑警支队的队长,老马。 周亦凡的眼神迅速在眼花缭乱的尖领子花衬衫上转了转,呵斥道:“站住!别动……” 她想起来那个胖姑娘跟她说的话:有一个可疑的男人在跟踪小安,穿了一件大尖领子花衬衣。 “你为什么跟踪我?”周亦凡质问道。 她故意不提起跟踪小安的事情,她需要先判断一下老马的意图。 老马笑了一下,说了一句令周亦凡哭笑不得的话。 “我没有跟踪你。”老马说:“我只是在撒尿!” 他说得很平静,很自然,表情中甚至还略带着一丝丝不好意思.就好像他说的是真的。 周亦凡皱了皱鼻子,有点儿厌恶:“说什么呢?一个大老爷们儿,跟一姑娘说什么屎尿屁的……” 实际上,周亦凡对于老马一直以来就有一种莫名其妙地嫌弃,早在警队开会讨论古尸碎尸案的时候,周亦凡就对老马用“值钱”来评价古尸的说法感到厌烦。 “话不是这么说的!”老马很无辜地辩解:“是你先问我的,我说的是实话,我总不能编瞎话骗你吧,结果我说实话,你还不信?” 周亦凡想了想,说:“好吧,我相信你!” 老马愣了一下,然后用眼神瞄了一眼周亦凡的枪口。 周亦凡尽管很纠结,但还是慢慢地把枪收了起来。 老马似乎松了口气,笑了笑:“小周这是打算上哪儿啊?” “找人!”周亦凡有点不耐烦。 “哦!找谁啊?”老马有点儿不依不饶地追问。 周亦凡白了他一眼:“找我的一个朋友,是私事,不是公事!” 这句话软中带硬,明嘲暗讽。老马不会听不出来。 果然,老马讪讪地笑了一下:“那这样,我就不打扰小周了……你忙你的,我去逛逛啊!” 说完,老马悠闲地迈开步子,沿着小路向前走去。 这一下周亦凡犯难了。那本来是她要去的方向,但是这么一来,被老马走在了前头,她反倒不好跟进了。 老马好像故意磨磨蹭蹭地走着,周亦凡跟也不是,超也不是。 周亦凡不是个善茬子,他盯着老马慢悠悠地步伐,冷笑了一声。 这里面明显有猫腻。 周亦凡呵呵一笑,喊了一声:“哎!马队啊,您上哪儿溜达啊?” 老马缓住了步履,却没有回头,憨厚地说道:“去走个亲戚。” “我说,今儿可不是清闲日子啊。”周亦凡故意起高调盘问道:“接连出了杀人案,还有绑架案,您作为刑警队长,不是正该忙得脚打后脑勺吗?怎么有这闲心出来闲逛啊?” 老马哼了一下,好像是感叹,又像是冷笑:“什么案子啊?那个杀人啊,不是被你们姜队长接手了么?那个绑架案啊,不是被省厅的专家组接手了么?从省里来了一个什么吴秘书长,带着省厅的专家组来的!” 他突然转身,盯着周亦凡:“像我这种土包子警察,又没见识,又没本事,只好靠边站了呗!” 话里有话,周亦凡心里暗吃一惊。 “那正好,我也没啥事儿,陪你走走呗。”周亦凡大咧咧地往老马身边一靠。 老马似笑非笑地说:“我是靠边站了,你怎么也不去正经开工啊!” 周亦凡一甩头,啐了一声:“去他妈的,我也靠边站了!姜铁不要我了!” 两个人忽然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脸上笑嘻嘻,各怀心腹事。 “那好!看在靠边站的份儿上,怎们一老一小搭伴儿走走……”老马说道。 “好,走起!”周亦凡大大方方地挎上了老马的胳膊。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沿着小路走去,远远看去,就像一对周末来度假游玩的父女俩,有说有笑,热热闹闹。 果然,没走上几十米,小路沿着小河拐了一个弯,绕过弯道,周亦凡远远地就看见了那座大房子——吴家老宅。 老马微微地叹息了一下:“小周啊,我亲戚家到了,我要过去了,你就自便吧,去找你的朋友!” 周亦凡夹紧了老马的胳膊,挑衅似地回应:“巧了!我朋友家也是这儿!” 城乡结合部,早市。 拉面伙计拦住了闻道士和老头子的逃生路。 “我劝你听话……”拉面伙计阴沉地说:“多听听好话,对你有好处!” 他盯着闻道士,一字一顿地说道。 闻道士深深地呼气,冷冷地说道:“好话?什么是好话?谁说的是好话?” 拉面伙计怔了一下。 他想了想,说道:“有实力的人,说的就是好话!听有实力的人的话,就对你有好处!” 这次轮到闻道士怔住了,虽然拉面伙计这句话强词夺理,但是从社会现实层面来看,却是不折不扣的真理。他居然没发辩驳。 胖子油条摊主活活地被毒死在女杀手的身上,临死之前,他用自己的命缠住了女杀手。希望给闻道士和老头子争取一点逃命的时间。 可惜,功亏一篑。 女杀手暗暗用劲,低声怒吼,一声绷弓炸裂的巨响,胖子摊主的尸体就像被巨大的弹弓劲射迸起,从她的身上疾速弹落,像个皮球一样砸到地面上,扑起一片弥漫的灰尘。 闻道士侧脸望去,看到胖子摊主青灰色的面孔,七窍之中有黑色的血迹慢慢流出,在地上洇成一滩血泥。 不知道为什么,闻道士和这个胖子只有萍水相逢一面之缘,却对他有一种说不清来由的亲切感。 胖子之死,让他感到莫名地悔恨和愤怒。 拉面伙计撇了一眼胖子的尸体,咧嘴笑道:“看到没?这就叫实力!” 闻道士不得不承认,这个女杀手的武功实力,绝对超乎他想象之外。 而且,不但是武功,这个女杀手还身负某种诡异的能力——胖子临死之前,用最后一点残余的生命力告诫他:她是毒药! 女杀手弹飞了胖子摊主的尸体,轻巧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悠哉游哉地走了过来. 她步履轻盈,眼神婉转,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闻道士顿觉生死攸关,全神戒备。 “跟我走……”女杀手冷淡地说道。 “为什么?”闻道士反问,戒备。 “不为什么?”女杀手依旧波澜不惊:“你刚才不是问他,是不是召唤你来的?”她用眼神瞟了一下躲在闻道士身后的老头子。 “嗯……”闻道士不置可否:“那又怎么样?” “跟我走,我告诉你谁召唤你到这儿来的!” “如果有人召唤我到这里来,他应该主动来见我。”闻道士冷峻地说道。 他的态度和目的都很明确,女杀手也猜得出来。 对手是神秘而可怕的,即使不为自己的安危考虑,他也不愿意抛下老头子。 尽管还不知道这个老头子是什么人,是敌是友?或者他是否真的是自己的师父?但是,相对而言,他在内心情感上更愿意倾向于老头子。 “你都不问我去哪里?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拒绝我?”女杀手笑吟吟地反问:“老五天狗历来号称是心思细密行事敏捷的一个人,但是现在看来……” 她的话意犹未尽,大有深意,嘲讽和激将兼而有之。 闻道士略一思忖,问道:“如果我跟你走,我们去哪里?” 女杀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轻说出四个字:“宛渠之墓。” 一柄无形的巨锤重重地砸进了闻道士的心口,他呼吸在一刹那停顿,神魂俱灭。 仿佛过了良久,闻道士才压抑心头的悸动,颤声问道:“见谁?” 女杀手沉默了一下,似乎做了一个抉择。然后依旧冷冷地吐出四个字:“宛渠之民!” 闻道士死死地攥住了双拳,他感觉到浑身的血管在一寸一寸地碎裂,血液从缝隙中喷洒而出,在骨骼和肌肉之中洋洋洒洒,热辣滚烫。 十余年以来的寻觅,纠结,背叛,仇恨,迷离,在这一刻变得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闻道士尽量放松,平静,沉吟着说道:“我要带他一起去!” 他指了指身后的老头子。 老头子一直在沉默,没有进攻,没有逃跑,没有言语,甚至没有惊讶或悲伤。他一直浅浅地低着头,像老僧入定一般。 但是闻道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眉毛不经意地跳了一下。 女杀手微微一愣,随即轻轻地笑道:“随你……” 闻道士看着女杀手的笑颜,谨慎地判断一下,然后慢慢伸手拉住了老头子的胳膊。 拉面伙计瞥了一眼女杀手,女杀手给了他一个眼色。拉面伙计识趣地侧身让开了路面。 闻道士和老头子依然不敢放松,全神戒备试探着向前走去。 他们走过了拉面伙计,前面就是女杀手正在转身,想要引领他们。 一刹那,闻道士忽然又在空气中嗅到了那种诡异可怕的气息! “不好!”闻道士惊叫一声。 但为时已晚! 在他们身后的拉面伙计忽然向老头子发起致命的一击,老头子虽然早有戒备但是也猝不及防,拉面伙计一记肘击,指向老头子的太阳穴。 这是致命的杀招! 老头子的武功和速度,闻道士是验证过的,面对如此险招,老头子竟然不退不避,反倒向前迎向撞肘的方向。 肘击的距离短,速度快,但是老头子的速度更快,他向前一挺,避过了对手的肘部攻击,却用头部直接顶上了拉面伙计的小臂,重重地撞了一下。 拉面伙计很明显没有预计到老头子的这样的招式,老头子的头功劲道让他大感意外。 “好!够硬!”拉面伙计大吼一声。 与此同时,女杀手猛然转身,双手前驱,十指尖尖如鬼魅一般直奔闻道士。 闻道士刚想迎上她的招式,忽然想到胖子摊主临死之前的告诫,绝对不能碰上这个女杀手的身体任何部位,仓促之间,临机应变,瞬间向后卧倒,狼狈地打了个盘旋,躲开了杀手。 “你食言!”闻道士指向女杀手,怒吼:“你答应我可以带他去!” 女杀手嫣然一笑:“我只说:随你!可没答应你可以带他一起去!随你的意思是你自己想干嘛干嘛,可不是承诺你什么!” 转瞬之间,拉面伙计已经和老头子过了十几招。 闻道士与女杀手对峙着,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攻击我?” “我不是在攻击你……”女杀手忽然收起了嬉笑的表情,冷峻严肃:“我正是要带你去宛渠之墓!” 闻道士愣住了! |
现在开始回复更新,这一年以来,发生了很多事情,现在终于有个清静了。 |
第九十四章 幻象无边 这句话很令人震惊,拉面伙计和老头子也停止了动作,齐齐地转身望向女杀手。 女杀手嗤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转向老头子:“难道你也不知道?” 老头子神色黯淡地摇了摇头,含混地说道:“我……不知道!” 女杀手冷冷地盯着老头子,似乎是在判断他叙述的真伪。 老头子也没有更多的表达,全神贯注的戒备着拉面伙计随时可能发起的第二轮攻击。 闻道士平静了一下情绪,冷硬地说道:“我不懂!” 女杀手把目光从老头子身上转移到闻道士脸上,来来回回地扫描了几轮,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应该懂的!” 闻道士一斜眼神,懒洋洋地啐了一声:“我他妈的不懂!” 他又恢复了那种粗俗浪荡地痞子气质。 女杀手竟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道:“你本来懂的,只是你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 闻道士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他希望女杀手能够在多说一点儿。 “我们没有时间了,你耽误太多!”女杀手忽然掠过闻道士,向拉面伙计说道。 拉面伙计随即领会了意思,立即向老头子发起了第二轮攻击。 他这次是用膝盖攻击,近在咫尺之间短促起跳,膝盖直击老头子的面颊。 依旧是一击必死的杀招! 老头子已经早有准备。 拉面伙计的膝盖刚刚提起,老头子已经做出反应,他还是不退反进,抢前一步,双手环抱,想要直接保住拉面伙计的小腿。 下一招就是直接把对手拖倒翻身,双腿环颈三角锁,而拉面伙计的这条命怕就要废了。 但闻道士比他更快。 拉面伙计的膝盖还没踢起,老头子的环抱还没合围。闻道士倏然一个近身,已经切入了两人之间。 所有人都没看清闻道士的动作,拉面伙计已经闷哼一声,“砰”地一声,像一只皮球被摔了出去,直直地飞出五七米开外,在地面上滚了两滚。而力道依然不减,拉面伙计拼命地想稳住颓势,但是毫无作用,脚步虚浮噔噔地无处着力,最终还是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 女杀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盯着闻道士,似乎绝对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 闻道士一招得手,懒散地站在老头子身前,用力地左左右右摇晃了几下脑袋,掰得颈椎咯咯作响。 他挺直头,挑衅似地盯着女杀手,阴冷,粗粝地说道:“我刚才说了,我要带他一起去,我说过的话,绝不许任何人当作放屁!” 女杀手惊愕了一阵,缓缓地放松了脸上的表情:“这个我做不了主。这次我不能说‘随你’,也不能说‘可以’!” “那你就去找个能做主的人来跟我谈!”闻道士冷笑。 “好吧,我来跟你谈……” 另一个苍老,低沉,微弱地声音在闻道士身后响起。 闻道士激灵地回头,他的内心惊惧不已。 有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他身后,他竟然毫无察觉。 “咳咳,我只能说,你进步很快,超过的我的预计。”那个人淡淡地咳嗽了两下,轻声说道:“你的能力和速度,都在提升,这就是顿悟之后的境界,嗯,确实超过的我的预计!” 闻道士看着向他走过来的这个男人。看起来像是五十来岁,也许是七十来岁,当然九十岁也说不定。 他的步履很缓慢,但是他出现的位置距离闻道士仅有几步之遥。 他是如何来到近前的,闻道士一无所知,这个人的出现,甚至没有在空气中散发出任何气息。 闻道士能够感觉到他的苍老,但绝对不是衰老。 从外表上看,这个老人绝对要比老头子更老,但是他所蕴含的精神力量远远超过老头子,这一点,闻道士一瞬间就感应到了。 这个老人一步一步,慢慢走来,他背着阳光,闻道士忽然觉得有些刺眼,他本来就不能辨识相貌,此时此刻,在刺目的阳光下,他忽然觉得有些晕厥之感。 思故乡,宛渠农家乐饭庄院子里。 周本平在潜意识中忽然有了一点灵感,他模模糊糊地想到自己很可能被催眠了。 经过几天几夜地奇异历险,周本平的忍耐力和感应力已经被迫增长到相当强悍的程度。 所以,在潜意识的最深处,他微弱地意识到自己被催眠了,但是在行动上,他却无法摆脱。 他的灵魂被束缚在一个温暖的水流冲刷着的洞穴里,红颜每说一句话,周本平都会感觉到一丝温润的水流从头顶缓慢黏腻地流淌,好像少女绵软的双手抚摸过他的肌肤,让他欲罢不能,即使知道自己被催眠,也依然不愿意醒来,情愿永远长眠,直到死去。 “周老师,周老师……”红颜贴近周本平的耳朵,像情人似地绵绵密语:“你带我们去找那个弱智,好不好?” 院子里所有人都压抑着呼吸,阴冷沉默地看着红颜和周本平,他们眼睛都是猩红色的,就好像每个人都是曹山。 没有人阻止,包括老梁。他们都在等待周本平最后的表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的,而现在,已经到了最后揭幕的时刻。 周本平的灵魂深处在极力挣扎,他试图从那个温暖,湿润,充满情欲诱惑的巢穴里爬出来,但每一次尝试都徒劳无功,反而在水流中越陷越深。 他在迷离中恍惚意识到,自己残存的一点清醒正在被消磨掉,他能看到红颜紧紧贴在他的面前,浓情软语,呵气如兰,每一个语气都像是性爱的呻吟,每一个音符都在摧毁自己的意识。 “周老师,你带我去找那个傻子好不好?”红颜悠长,迷离地说,像是喘息,又像是呻吟。 周本平死命地想守住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他甚至想到自己咬破嘴唇,但是却发现根本没有力气。 但是他的牙齿终究还是在嘴唇上轻轻地咬了一下,尽管力量微弱,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忽然触发了他隐藏在潜意识最深处的一些东西。 一条幽暗明灭的火线被点燃了! 他盯着眼前红颜的面孔,疏忽幻化为小安的脸。 小安的眼睛明亮清澈,伤心欲绝,泪痕从她的眼角潺潺流下。 这是他第一次和小安上床的那个晚上,窗外是无比明亮的月光,洒满了他们的卧室,他能够看见他和小安两个人赤身裸体,月光在他们的身上明灭隐现,在他们身体轮廓上渲染出光晕幻象。 月亮怎么会这么明亮? 周本平仔细搜寻着,他穿过走廊,走进卧室,靠近床榻,床上的周本平和小安和自己近在咫尺,但是阴阳相隔。 床上的那两个人肆意纠缠,此起彼伏,吟哦喘息,潮起潮落。 周本平迷惘地站在床边,呆若木鸡。 他突然意识到月亮为什么这么明亮了!因为那个硕大无比的光亮刺目的东西根本就不是月亮,而是一个巨大的发光圆盘物体,安静地悬停在卧室的窗外,沉默而邪恶地窥探着他们。 周本平急躁起来,他向床上的周本平和小安呼喊,想唤醒他们,但是他们却根本充耳不闻。 床边的周本平无比焦躁,他迫不得已只好伸手向骑在床上的那个自己身上的小安拍了一巴掌,但是,手掌穿过了小安的身体,什么都没碰到。 一切都是虚无的。 周本平无比惊愕,他一下意识到,这是在催眠产生的幻觉里,任何接触都不会实质性的。 周本平苦笑了一下! 他的惊讶和自嘲只在一瞬间,苦笑还没消逝,忽然间,床上的小安做了一个举动。 小安激灵一下回头盯着床边站着的周本平,眼神里是鬼魂一般的恐怖和怨毒。 她看见他了。 这不可能! 但是小安很明显是在盯着他,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 床上的周本平还在起伏呻吟。 床边的周本平被吓坏了。 小安死死盯着周本平,死一般阴冷地腐烂,慢慢地说出一句话:“告诉我,到底谁是原点?” 周本平顿时感觉当头棒喝一般,想起最初和小安乱了的那个夜晚,小安趴在自己的肩膀上喘息着问过这句话。 就在不久之前,迷乱之中他也曾模模糊糊地想起这句话,但是此时此刻,在催眠的幻境中回忆起来,却无比清晰深刻。 周本平觉得头疼欲裂,这一瞬间,窗外那个巨大的发光物体消失了。 周围的环境陷入一片黑暗。 周本平死死地抱着头,想让头疼缓解一下。他能够感觉到环境变了,但是不知道是哪里。 他拼命呼吸。 周遭深邃寂静,他的呼吸声像深山旷野里的瀑布激流,激发出层层叠叠的回声,恍惚身在幽冥。 眼前慢慢地浮现起一丝灰白色的微光,周本平隐约觉得自己躺在某一个地方,地面潮湿肮脏,却不冰冷。自己的手脚僵硬,像一具尸体。 这是哪里? 周本平思忖着:这不是昨天晚上“富佳天城”的那个小别墅里。那个困囚的别墅小楼的房间虽然干净,但很冰冷。 他似乎隐约想到了这是哪里! 果然,一念及此,他感觉到身边响起两声闷响,有两个人在他身边倒下了。 是谁? “你告诉我,老五,真不是这个人?”一个苍老的声音强忍咳嗽,喘息着说。 “不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也狠狠喘息着说:“他就是个过路的,我只是利用他让你们上钩而已!” 这个人是闻道士。 周本平忽然意识到,前面说话的那个人是高功。 高功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么多年你就没查到一点那个人的踪迹?”幻境之中,高功说道。 “没有。”闻道士回答:“一丁点儿都没有!” “好!我相信你老五……”高功呼呼地喘息着说道:“老六临死前,最后留下的消息只有你知道,十几年来,你都找不到那个人,我信!” 连周本平都听得出来,高功说“我信”,但是他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怨毒。 “你信不信,我不在乎。”闻道士喘息着说:“但是这个人是个无辜的,我希望你们好好的放他走。” “没那么容易,老五,你太妄想了!”蓦然想起第三个人的声音。 是个女人。 这个人是竟然是红颜。 “如果不是这人出现,我们也不会着了你的道儿。”红颜声音低沉,但是依然无比娇媚地说道:“我不杀死他,已经算是开恩了!” 闻道士怒喝:“老四,你想干什么?” 红颜咯咯的娇笑一声:“没什么,我只是催眠他而已,又不是杀了他!” “别动!”周本平听见闻道士狂暴怒吼:“所有的事情都跟他没关系,你不能伤及无辜!” “嘿嘿,现在我们都身受重伤,你现在可阻止不了我!”红颜的声音在周本平耳边幽幽地响起,周本平努力地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却越努力,越恍惚。 红颜曾经在某一个场合催眠了自己,是在哪里?什么时候? 周本平苦思冥想,那个场合,必然是有自己,高功,红颜和闻道士四个人在场。 是数千年前的某一天?还是一百年后的某个地方? 周本平越想越沉沦,终于陷入混乱。 “不要想,不要去想……”另一个人的声音在黑暗的最深处像鬼火一样飘渺浮现。 周边环境一切都清晰起来,这是在自己居住的小区门前,阳光灿烂,春风和煦。 自己手里捏着半只烧鸡。 “过来,过来!”周本平听见自己在喊一个人:“来吧,这是我剩下的半只烧鸡,味道蛮好的,拿去吃吧。” 周本平把烧鸡递过去,对面一个人兴高采烈的接在手里。 “谢谢周老师!”那个人忙不迭地揪下一块鸡屁股在在嘴里,呼呼啦油腻腻地说道:“他们都欺负我,就你对我好!” 你是谁? 周本平的仔细想了想,终于记起来这个人就是那个弱智“饿死鬼”。 周本平笑了,他千回百转苦思冥想终于认定的那个灵觉者,竟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己的幻觉里。 饿死鬼又扯下一块鸡肉,腮帮子鼓鼓地大嚼。 他一边吃,一边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周本平,嘻笑着说道:“周老师,你终于知道我是谁了吧?” 周本平一下子惊出一身冷汗! 这是幻觉吗? 这是催眠吗? 为什么潜意识深处的虚像竟然和现实叠加重合? 饿死鬼打了个饱嗝,傻笑着:“周老师,别担心。这不是幻觉,也不是现实。这是时间轨迹上的对接。” “我不懂……”周本平在心里默念:“我不懂,这是为什么?” “不懂,很好办啊!”饿死鬼满脸油腻地微笑:“不懂,就来找我啊!” 周本平忽然觉得饿死鬼的笑容深邃悠远,高深莫测。 看着饿死鬼狼吞虎咽的样子,周本平再次觉得深深地寒意从内心深处慢慢冻结全身。 那个吃相,让他在潜意识中再次回忆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梦里有一个看不见的面目的女人吃着看不见的食物,但居然吃得津津有味,令人垂涎欲滴。 饿死鬼把鸡腿塞了满嘴,一不小心,鸡腿骨在他嘴角上划破了一点,一丝血迹从嘴角留下来。 象是梦里那个看不见的女人嘴角流出的血迹。 像是第一次和小安吃饭自己在筷子上擦上的血迹。 像是自己在闻道士失踪那天在他家里沙发上发现的血迹。 像是那个下午和小安做爱时小安试图咬自己的血迹。 所有的过去都是幻觉吗?所有的幻觉都是现实吗? 到底谁是谁?到底谁是我? 所有的影像变幻重合,虚像和现实融为一体。 周本平忽然觉得嘴角一阵剧痛。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终于咬破了嘴唇,肯定有一丝血迹从嘴角蜿蜒流淌。 他清晰地听见了红颜最后的疑问语气:“好吗?” 原来所有的幻象,都只发生在一句话之间。 他听见了红颜的第二句话:“不可能,不可能!” 他睁开眼睛,看见红颜挣扎到极致的惊愕和恐惧。 周本平笑了笑:“什么不可能?” “没有人能够自觉地从我的催眠中清醒过来……”红颜嗫嚅着说:“从来没有过,你是唯一的一个!” “你怎么知道我已经清醒了?”周本平淡淡地反问:“你怎么确定我不是还在你的催眠幻觉里,也许我现在的清醒,根本还是你制造的幻觉中的一部分!” 红颜稳定一下心绪,微微苦笑:“你想多了,这不是《盗梦空间》。你能够从深度催眠中自觉清醒,这是一个奇迹。” 周本平没有理会红颜的回答,慢慢地环视在场所有的人,嘶哑问道:“谁跟我一起去?” “去哪里?”老梁反问。 “去找那个灵觉者!”一瞬间,周本平心无挂碍,空明澄澈。 “去找那个傻子,弱智!”他缓缓说道。 |
第九十五章 击毙 思故乡,集镇边缘。 红砖斑驳,青瓦参差,一座衰败的巨大宅院,但是高大的围墙依然巍峨耸立,彰显着宅院的主人家曾经的暴发户气质。 宅子周围是茂盛的玉米地和葵花田,刚刚结穗的玉米散发着暖暖的清香,葵花仰着大脑袋追逐着太阳。 女刑警周亦凡和刑警队长老马肩并肩手挽手,互相注视面带微笑,各自内心里却疑窦丛生,剑拔弩张。 老马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我可没想到我的亲戚家还有人是你的朋友?是谁?” 周亦凡冷笑:“得了吧,都到这地步了,咱们都别装了好吗?” 她的手上暗中用力,抓紧了老马的胳膊。 老马居然没吭声。 “你知道我来找谁,是不是?”周亦凡追问。 老马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他忽然有点迷惘地看着周亦凡:“就算你是来找某个人的,但是我敢肯定你要找的人肯定跟我要找的不是同一个人!” “你来找谁?”周亦凡质问。 她的语气里有歇斯底里的癫狂和同归于尽的决绝。 老马长叹一声:“好吧,我告诉你,我来找我弟弟。” 周亦凡愕然:“你弟弟……?” “对,我弟弟!”老马说:“你应该知道的,我弟弟是你哥哥的领导,广电周刊的主编。” 周亦凡当然知道。 惟其如此,也更让她糊涂。 “怎么了?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也是来找我弟弟马老二的?”这下轮到老马追问了。 “不、不……”周亦凡蓦然有点慌乱地摇摇头:“我是找其他人!” “是谁呢?”老马紧追不舍。 周亦凡犹豫了。 她要找的人是小安,她不确定这个名字能否给老马说起。 老马,身份成疑。背景模糊。尽管两天以来,他在几个很关键的问题上都帮助了姜铁,但是姜铁依然对老马保持有闲的怀疑,尤其是在昨天晚上发生了大老二的命案之后。 同样,周亦凡也对老马始终有一种隐隐约约地排斥。 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这个老家伙是在诈我……周亦凡思忖。 他索性把心一横,决定信口开河。 “好吧,我告诉你实情……”周亦凡故作神秘地说道:“我得到线人的消息,关于小安的绑架案,有个知情人就住在这里,我是来调查的。” 他贴近老马,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这事儿连姜铁都不知道呢,我本来是想拿到消息,回去给姜铁邀功的,当个投名状,缓和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懂的……” 老马咧嘴奸笑:“小周啊,你自己刚刚还说,都到了这个地步,大家都别装了好吗?怎么一转眼,你又跟我装上了呢?” 周亦凡的小心脏吧唧一下摔了个粉碎,果然蒙不住这老奸巨猾的家伙。 “这座宅子,都荒废了好些年了,根本就没人住在这儿,你找哪个知情人哪,别逗喽!” 老马这句话一说完,周亦凡忽然心里有了底气。 “卧槽!要按你说,这是一座没人住的房子,那你弟弟怎么会在这里?”周亦凡幸灾乐祸,不依不饶:“难不成你们兄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没想到,老马居然沉得住气,非但没有还嘴,甚至还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老马深沉地说:“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我今天早上接到他的电话,约我到这里来见面。” 周亦凡忽然觉得老马的话里有些不寻常的意味。 老马微微用力,挣脱了周亦凡的手,走到了大门前。 “这两天以来发生的事情都很奇怪……”老马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我觉得我们面临的情况很可能纠结在一起了,如果你有兴趣,不妨跟我一起进来,或许,我们还能互相帮忙一下!” 周亦凡盯着老马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有点猥琐的老男人一瞬间变得深邃起来。 而老马已经慢慢推开了老宅的大门。 两扇巨大的铁皮大门,没有锁,一推之下,竟然吱吱呀呀晃晃悠悠地分开了。 周亦凡忽然犹豫了,进去还是不进去?是一个问题。 就在此时,老宅的院落里忽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短促,凄厉,恐惧。 是个女人。 周亦凡身上所有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一定是小安! 周亦凡毫不犹豫,拔腿就冲了进去,险些撞到了老马。 老马也随即跟进,冲到了院子里。 院落很大,散乱堆放着很多杂物,一眼望去,并没有发现哪里有人。 周亦凡和老马对视一眼,互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亦凡慢慢拔出了手枪,做好随时射击的姿态。 老马似乎没有带枪前来,他贴身跟在周亦凡的身后,两个人蹑手蹑脚但是却快速地逡巡着。 如果院子里没有人,那么很可能喊声是从房子里面发出的。 周亦凡和老马迅捷地靠近一排三间大瓦房。 那房子是按照二三十年前农村暴发户钟爱的样式修建的,异常高大。虽然已经荒废了多年,但是门窗都还健在,只是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周亦凡试探着靠近房门,他并没有隔着玻璃朝里面看,而是仔细地盯着地上。 这个举动让老马感到有点儿佩服。 门窗玻璃上铺满灰尘,即使朝里面看也不会看清楚,但是因为院落已经荒废多年,如果某一间房子有人进去过的话,那么在在门前的地面上一定会留下痕迹。 这个女刑警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但确实临危不乱处变不惊,而且颇有法度。 果然,在正中那间房子的门前,一片灰尘被刷出了四分之一圆弧的痕迹,证明这扇门不久之前被打开过。 周亦凡向老马做了个手势,两人轻轻地靠近。 还没等凑近,一声更加凄厉地喊声从房间里传了出来:“救命啊!” 周亦凡毫不犹疑地起脚踹门,突入房间。 老马也跟着冲了进来。 用力过猛,门扇荡开,撞碎了玻璃,散落满地。 然后,周亦凡和老马看到了无比惊恐的一幕…… 城乡结合部,早市。 闻道士戒备地盯着眼前这个比老头子更加苍老的老人,向他缓慢地走来。 老人一边走,一边轻声地咳嗽。 闻道士听得出那是一种多年的沉疴,他的咳嗽声应该很沉闷,很痛苦。 很显然,这个老人一定是在用力压抑着。 这一刹那,闻道士忽然有点儿怜悯。 “闻道士,年轻人……”那老人压抑着咳嗽,沉声问道:“你知道宇宙的的存在有多少年吗?” 闻道士倔强地一挑眉毛,冷笑:“你这算是考我吗?” “不算,不算……”老人温和地笑着说:“就算是互相讨教,可以吗?” 闻道士想了想,说道:“我觉得这个问题很简单,但是你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可就复杂了,你不需要考虑一下吗?” “哦?”老人似乎颇感意外:“什么问题?” “人!” 闻道士说道:“虽然这早市已经散场了,但是还剩下不少店家和客人,但是现在他们都不见了,很显然,按照你们的说法,是清场……” 老人似乎饶有兴趣地看着闻道士,安静地听他说完。 闻道士朝那老人倨傲地一仰头:“尽管我不知道你们用什么办法清场,但是我觉得不会持续太长时间,那些人迟早要回来,到时候,地上有尸体,墙上有弹孔,我恐怕你很难解释吧!” 老人笑眯眯地看着他,居然没有咳嗽。 等闻道士说完,那老人竟然很开心地吃吃笑了两声。 “年轻人,你很善于观察和联想……”老人说道:“但是你还是忽略了一个问题。” “什么?”闻道士反问。 老人安静地看了看他,轻声说了两个字:“事实!” 闻道士撇了撇嘴,表示不屑,或是不解。 老人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不错,你看到了现象,也做出了推理。从眼前的现象推导未来的结局,我们通常把这个叫做逻辑。” 闻道士点点头。 “可是逻辑有什么用呢?”老人好像是对着闻道士解释,又好像是喃喃自语:“你觉得我们清理了这个场子,我通过某种手段把其他的人调离了,但是他们总会回来的……嗯,没错,他们的生意在这里,他们的买卖在这里,他们总是要回来的,一旦他们回来了,就会发现尸体,发现子弹,发现异常,所以,我就没法解释了,我就暴露了,言外之意就是,你就有了逃生的机会。这就是你的逻辑,对不对?” 闻道士坦诚地点头承认。 他丝毫不否认,他是在利用这一点挑明,或者是威胁眼前的老人和他的手下。 闻道士丝毫不相信,即便对方是背景深重的神秘组织,恐怕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的胆量。 老人又轻轻咳嗽了两声:“那么我想问你,时间过了这么久,你见到有任何一个人回来了吗?” 闻道士茫然了。 没错,从双方对峙,交手,直到胖子摊主死亡,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但是周边的人群好像蒸发了一样消逝得无影无踪,没有任何一个人再次出现过。 “你的推论,仅仅是逻辑。但是,你面临的,却是事实!无论你的逻辑多么完美合理,但是迄今为止,没有人再回到这里,这就是现实。”老人不疾不徐地谆谆教诲着闻道士:“很多时候,逻辑是不能解释现实的!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 闻道士想了想,坦承说道:“我明白了!” “就好像现代天体物理学提出了众多理论,却依然不能解释宇宙的起源。”老人依旧缓慢地说道:“就像无数人迷恋相对论,却依然无法理解时间现象。那么,我们还是回到刚才的问题,你回答我,宇宙的存在大约有多长时间了?” 闻道士迟疑了一下,不由得四下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 老头子依然若即若离地贴在他身后,不言不动,但闻道士能感觉到他的紧张和戒惧。 老头子似乎是在利用他建立起一道阻隔这个神秘老人的防线。 那个女杀手和拉面伙计一左一右站在神秘老人的身边,表情肃穆,身形戒备,标准的保镖姿势。 而周围,不久之前还喧嚣热闹的集市鸦雀无声,除了面对面对峙的五个人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人的出现。 闻道士苦笑了一下:“我记得,好像宇宙的存在大约有一百四十亿年左右吧。” “嗯,那么你知道宇宙形成的远离吗?”老人淡淡地继续问道。 “宇宙大爆炸!”闻道士回答:“所有的一切,开始的时候都只存在于一个基本原子之中,然后某一个时刻,这个原始原子发生了爆炸,一切物质在一瞬间被抛洒出来,形成了宇宙。” 老人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那么你说说,如果一切物质开始都只存在于一个原始原子之中,那么是不是意味着,目前宇宙之中所有的物质,都有一个共同的起源?” “是的。”闻道士说:“我读过一些资料,可以这么理解。” “那么,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我,或者月球上的一块石头,或者几十万光年之外的某个星球上的一个外星人,以及你……”老人蓦然紧紧盯着闻道士,沉声说道:“我们的身体之中,一定有一些基本的元素是一致的?” 闻道士惶惑了。 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这老人看似漫无边际地话题,一定有一个极其深刻的目的。 他嗫嚅了一下:“我想,可以这么理解……毕竟,宇宙之中所有的物质,都来自于一个共同的起源。” “不不!”老人兴奋地挥挥手:“你的理解的还是狭隘了。你一直在强调物质,而我说的是元素。” 闻道士摇了摇头,他一下子不确定自己是否理解了老人的信息。 “如果,最初的原始原子抛洒出来的不仅仅是物质,还有意识,当然,用我们现在所说的名词,我们称之为意识的东西……”老人说道:“你,我,月球上的一块石头,十万光年以外的一个外星人,我们的意识也是从原初的大爆炸之中形成的,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宇宙之中所有的物质,都拥有一部分共同的意识?” 闻道士一下子觉得这个问题瞬间变得无限清晰,却又无比复杂。 他翕动着嘴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老人向他慢慢地走了两步,距离很近。 “如果这个你不反对这个说法的话,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跟我,其实在灵魂深处拥有一部分共同的意识,最原始的,原初的,来自宇宙大爆炸的记忆……” “那么是不是可以进一步理解为,如果摒弃了你跟我后天接触和形成的那些意识,或者叫记忆之外,其实在深深藏匿的潜意识之中,你就是我……”老人盯着闻道士的眼睛,轻轻说道:“我就是你!” “每个人都是每个人。众生即是众生……” 闻道士一瞬间觉得身体被一道闪电击穿了! “这不可能,好像不对……”闻道士刹那间觉得自己又再次轮回道被周亦凡刺激到“顿悟”之前的那个迷离的状态:“我们学到的知识,先有物质,后有意识,物质决定意识……” 老人又向前走了一步,面对面贴近闻道士,缓缓说道:“你怎么确定意识本身不是一种物质?你怎么确定物质不是某种意识?到底什么是物质,什么是意识?有那么重要吗?这个世界是纯粹的二元论体系还是你自己的酒后梦呓,有那么重要吗?嗯……你告诉我,什么才重要!” 那一道闪电熄灭了 但是宇宙深邃渺茫的黑暗之中亮起了无边无际星星点点的光芒,闻道士收纳心神,微笑,缓缓说道:“没错,什么都不重要!管它物质,意识,逻辑还是你,都是狗屁。” “嘿嘿!你也是狗屁!”老人嘻笑着说。 闻道士看着眼前的老人,忽然屈膝跪了下去,俯身到底,叩头膜拜。 此时此刻,闻道士才终于体验到了真正顿悟的境界。 老人默默地看着他拜倒,轻轻弯腰,地伸出右手,搭在闻道士的肩膀上。 两个人都沉默,无语,不动,凝固。 与此同时,思故乡农家乐饭庄的院子里。 院落中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周本平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我说,我要去找那个最后的六感者了,谁愿意跟我一起去?” 而在思故乡西边吴家老宅的大瓦房里,女警周亦凡刚刚扣动扳机,一颗子弹呼啸射穿了一个男人的脑袋,血溅四方。 到底发生了什么? |
第九十六章 何去何从 吴家老宅之中,周亦凡踹开门的一刹那…… 这间房子荒废了多年,屋子里已经被清空了,空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一铺火炕,炕面上没有任何席帘,灰扑扑的全是土坯。 两个人在炕坯上翻滚纠缠着。 周亦凡第一眼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一个男人死死地骑在身子底下,女人的脖子搭在炕沿上,男人的一只手狠命地掐住女人的脖子,把女人的脑袋狠狠地压下去,男人的另只手抓着一把匕首,正要刺进女人的胸膛。 女人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撕扯得凌乱,很显然她已经尽竭全力抵抗了很久,她用两只手攥住那个男人的持刀的手臂,试图抵抗男人的刺杀,但是无济于事,男人喉咙中发出吼吼的狰狞叫声,全身的重量猛烈下压,匕首一点一点地落下,已经刺破了女人胸膛。 周亦凡踢门突入,一瞬间那个男人惊呆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一缓,抬头看了周亦凡一眼。 此时此刻,周亦凡已经没有时间再判断,立刻扣动了扳机。 一颗子弹从行凶男人的前额射穿,从后脑飞出,一股鲜血从头颅前后的弹孔喷涌而出,空气之中立刻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行凶的男人身体侧歪了一下,直挺挺地扑倒。 他在扑倒之前,眼睛一直盯着周亦凡的枪口,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愤怒。 老马从周亦凡身后冲了过来,嘶吼着:“不要开枪……”但为时已晚。 男人像一条破抹布一样摔倒,女人还在他身下死死地抵挡着,紧紧撑住住他握着匕首的手臂。 男人的尸体向外栽倒,头部落在女人的肩膀上,鲜血从他的后脑一股一股地涌出,喷洒在女人的脸上。 女人拼命甩头,挣脱了男人掐着自己的脖子的手,凄厉地尖叫:“救命!救命啊……”撕心裂肺地哀嚎。 周亦凡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一个箭步窜上火炕,一把抓住男人尸体的衣领,把死尸拖开,然后单膝跪下,伸手拉住女人的手臂,把她拉起来。 女人似乎已经无法分辨眼前的情况,只有前生后世地哭嚎。 周亦凡把手枪放在脚边,两只手把女人轻轻抱住,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拍打着,柔声安慰道:“不怕,不怕,没事了……” 尽管这个女孩子浑身泥土血迹,披头散发,但是周亦凡还是确认,这就是小安。 小安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扯得几近半裸,雪白的胸膛上有被匕首刺破的伤口,血迹蜿蜒地流淌着。 周亦凡眼含着泪水,深深地叹了口气。用力把小安抱在怀里:“好了,小安,别害怕,我来救你了!” 小安吭哧了两下,强忍着哭泣,问道:“你是谁?” 周亦凡轻轻地把小安的脸抬起来,盯着她:“你看看我,我是周亦凡啊!” 小安眯着眼睛,盯着周亦凡打量着,似乎终于认出了她。 “周亦凡周亦凡周亦凡……”小安一嘟噜地喊叫着,再次放声大哭,只不过刚才的哭声是恐惧,现在的哭声是委屈:“吓死我了,他要杀我……” 周亦凡被小安感染到热泪盈眶,什么也说不出,只好紧紧抱着小安,让她发泄,小安身上的血迹蹭满了周亦凡的头肩胸口。 此时此刻,周亦凡无法顾及到,老马正默默地蹲在那个死去的男人面前,轻轻地抚摸着尸体的脸庞。 他的眼里也一样热泪盈眶。 他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 农家乐饭庄院落里。 “好吧,再问一遍,谁愿意跟我去?”周本平第二次询问道。 还是没有人回答。 “好像只有我自己去了……”周本平略略自嘲地说道。 “我不是不想去,我不能走……”红颜略带歉意地说:“高功老大的遗体还在这里,我不放心。” “哼,我倒是想和你去,但是恐怕我走不了!”炼师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我也走不了……”教师理由充分:“这里的伤员越来越多,我要等老梅买了药品和器材回来救人。” 红颜环视了一圈,笑了笑:“看起来,现在只有两个人可以选择了!” 她把目光停留在老七和山猫的身上。 老七嗤笑了一下:“别看我,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我从老都不相信什么外星传说的鬼故事。我的目的就是把小安找到,回去交差!” 山猫小心翼翼地看看红颜,又看看其他人,轻声说道:“我想问一下,现在是这位大姐说了算吗?” 周本平蓦然意识到,山猫哥在挑拨离间。 果然,在场的人都互相迅速地观察了一下眼色。 现在,高功已死,炼师中毒,刺伤了炼师的毒刺自己也身负重伤,受制于人。教师很明显没有统帅全局的魄力,老七本身就不愿意搅合这趟浑水。剩下的就是一个昏迷不醒的保安和周本平。 目前看起来,倒的确像是红颜掌控了全局。 她轻描淡写之间,就能够同时对院子里所有的人同时进行催眠,如此厉害的控心秘术,如果还不能说了算,那恐怕也没什么人有实力说了算。 红颜转向山猫哥,微笑说道:“嗯,说了算怎么样?说了不算又怎么样?” 山猫不敢去看红颜的眼睛,尴尬地转了转头,向屋子里的方向甩了个眼色,嗫嚅着说道:“那倒是没什么……我只不过想提醒一下,还有一个狠角色,可能会比你更说了算!” 他指的是曹山。 曹山和姜铁还在屋子里,一直没有出现。他们和高功的尸体在一起。 其实这问题对于院子里的其他人来说,也是一个谜题。 曹山在干嘛? 室内与院中,没有任何屏障。院子里的人可以碎尸进入室内,室内的人也可以随时出来。 但是双方似乎都在刻意互相回避,中间似乎相隔了一道无形的雷池,让人难以逾越。 现在在院落之中的众人,武功比较高的都已经受了重伤,炼师,毒刺,老七,保安。 老梁刚刚已经展示了他的武功能力,虽然爆发速度很快,但是综合格斗的水平很显然比炼师还有差距,炼师在仓促之间的应变反击,差点儿就要了老梁的命。 剩下保持的几个人,教师和红颜显然武功都不高,但是红颜的催眠恐心之术让她明显占据了优势。 山猫和周本平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闲人,但是周本平却却已遍体鳞伤,而山猫虽然遭到了曹山的恐吓,至少还没遭到皮肉之苦。 但很显然,山猫在暗示曹山是目前唯一有足够的武功实力克制红颜的人。 然而不幸的是,这也是事实。 山猫轻啐了一口唾沫,自嘲似地说:“如果你想让我跟这位周老师去找什么傻子,我会直接逃跑的!” 在场的人没有人是傻子,除了江湖老贼,就是背景神秘的刑警,即便像周本平这样的书呆子,都已经被逼迫成为了精明无比的鸡贼。 所有人都立刻意识到山猫的语气不对。 老七距离山猫最近,似乎无意地问道:“怎么着?难道你还不想离开这儿了?” 如果处在山猫的角度,有机会离开这里的话,想必一定会求之不得。 山猫怎么会主动放弃这样的机会? 山猫悲凉地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们在怀疑我,我为什么有这样的机会不离开?”他转向老梁,有意无意地盯着老梁的眼神,缓缓说道:“你们甚至怀疑我会不会是这位警察的同伙……” “实话实说,如果实在两天,哪怕是一天之前发生这种事,我都会吓得马上跑路,但是今天不一样了……”山猫扭头转向屋子,语气无比怨毒:“今天,我知道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我一定会死在他手上……” “他”当然知道就是曹山。 “我知道你们希望能有一个人去跟着周老师找那个什么人,现在看起来,除了我,你们似乎没有更好的人选……” 红颜说:“没错,看起来确实是这样子!” 山猫哥的眼圈突然红了,他冷冷地盯着红颜,孤注一掷地说道:“那好,我有一个要求!” 红颜点头:“你说!” 山猫鼓足勇气,愤然说道:“如果你们帮我杀了曹山,我愿意去给你们找回那个傻子……”他有意无意地转向炼师:“不用周记者引路,我一个人去就可以,我知道,你们不放心把周记者单独放出去,但是现在,除了我没有谁能够跟他一起去!” 山猫盯着炼师的表情,揣摩着说道:“怎么样?这样,你们就不用担心周记者会搞出什么麻烦了!” 山猫察言观色,剥茧抽丝,挑拨离间。 他很清楚,此时此刻最想除掉曹山的,就是炼师。 炼师也很清楚。他淡淡地苦笑,轻声说道:“这事儿,现在由不得我……我现在是个废人了!” 他微微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一大片黑色的血迹已经干涸凝固。毒针闪亮露出一截尖端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炼师朝毒刺努努嘴:“你应该去央求这位,现在,它是我们之中武功最高的人,也许他能帮你杀人。” 教师大惊失色,闪身拦在炼师和山猫之间,失声吼道:“你不可以这么做!” 旁观者清,炼师很明显在挑拨毒刺去挑衅曹山,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但无论谁活到最后,都算是给炼师出了一口恶气。 这时,久未出声的老七微微叹了口气:“算了,我说句公道话……”他看了看炼师,又看看教师和山猫,缓缓说道:“现在就算老九愿意出手,他也不是曹山的对手。” 炼师听后,苦笑了一下。很显然,他很明白老七的语境。 老七接着说道:“刚才,老九刺老二的那一针,本来是打算刺头顶百会穴的,如果一招得手,老二必死无疑……” 山猫明白了。 老九毒刺重伤已久,他无比隐忍地等到反击的机会,但还是因伤失手,本来打算刺头顶的一针,却误中肩膀。 毒刺这一次偷袭,已经是强弩之末,再让他出手对抗曹山,简直等于白白送死。 山猫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想了想,再次犹豫着转向了老梁,嗫嚅着说:“你,是你警察,能不能把曹山枪毙了?” 老梁咬着牙,冷冷地拒绝:“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我的目的就是带走周老师和姜警官,其它事情我管不着。” 毒刺在一旁冷冷地哼了一声:“不管怎么样,我劝你们最好当机立断,否则……”他瞄了一眼远处曹山隐匿的房间,压低声音说道:“否则,如果曹山现在出来要当头子压制我们,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抵挡得了,说不定,他一激动,会把我们都杀了!” 炼师冷笑,回敬道:“你放心,就算他要杀人,也只会杀了你们这些普通人,他要留下活着的六感者。” 这话相当恶毒,但是很有道理。 毒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却忽然又冷笑:“嘿嘿,这话我信,他会杀了我们,留下视觉者,你那个老婆子,留下听觉者,甚至留下这个警察……可是,我猜他一定会杀了你,因为他自己就是触觉者,他留下你,有个屁用?” 炼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搬起一块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丫子。 “到底有没有决定?谁去?谁去?谁跟我去?”周本平忽然不耐烦地叫了起来:“你们这帮江湖老贼,怎么遇事这么婆婆妈妈!” 现在的周本平,好似顿悟空明,心无挂碍,反倒成了跳出三界外的闲云野鹤散漫游魂。 他的叫嚣,与其说是催促,更像是一种嘲讽。 “要不,我他妈的自己去好不好?”周本平嘻嘻笑道:“反正你们这帮都是怂货,没一个有用的!” 炼师忍着愤懑,轻声反驳:“周老师,士可杀不可辱……” 周本平没等他说完,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忽然出手,噼里啪啦反反正正地在炼师脸上抽了十来个耳光,每一巴掌都闪亮清脆,每一巴掌都斩钉截铁。 炼师居然就那么忍着,不动神色。 教师就站在炼师前面,但是竟然似乎被吓呆了。 周本平这半天以来,显示开枪震慑曹山,再出手抽打炼师,气势无比彪悍凌厉,足以慑服很多人。 周本平一顿巴掌打完,神清气爽,感慨道:“士可杀不可辱,不可辱……嘿嘿,你他妈的一脚把我踹到半死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讲讲不可辱的事儿!” 这是赤裸裸地报复,毫不掩饰地挑衅。但是炼师却只能隐忍,无能为力。 毒刺忽然拍手叫好,蹦蹦跳跳,歇斯底里地喊道:“抽得好!抽得好!要不是我够不着,我一定也要抽上几巴掌!” 他缓了口气,真诚地对周本平说:“周老师,谢谢你!” 周本平潇洒地一摆手:“别客气!” 炼师看着毒刺癫狂的叫嚣,眼里慢慢流露出一丝绝望的神色。 周本平稍微缓了缓气息,转向红颜:“看在你这么苦口婆心劝我的面子上,我愿意去走一趟,把那个人找来。” 红颜和其他人都似乎在等待这句话,不由得脸上闪过一丝欣喜。 周本平看了看山猫,缓缓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我要他跟我一起去。” 红颜略有不解,反问:“周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周本平直截了当:“今天早上,在北河小区,他救过我们,现在我想救他一把……”他把目光转向曹山隐藏的室内:“不管怎么样,我不想让曹山再见到他,其实,在我们所有人之中,只有他是无辜的,他跟我们遭遇的事情没有半点关系。” 山猫眼里含着泪水,无比感激地看着周本平。 红颜一点头,微笑道:“了解!我早就说过周老师是当今少见的侠义心肠。” 周本平拉住山猫的胳膊,用力拉扯着往外走。 此时此刻,着急的是老梁。 老梁闪身拦住了周本平,低声说道:“多余的话不说了,你有机会出去就不要回来。” 周本平惨然苦笑一下:“不可能,我肯定是要回来的……”他向后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他们都知道,我肯定是要回来的!” 老梁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周本平咬咬牙,低声急促地说道:“他们确信我一定会回来,他们不担心我。他们担心的是曹山,你还有机会跟他们联手,做掉曹山,把姜铁抢出来。” 老梁点点头。两个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擦肩而过,悲壮地告别。 院子外面停着一辆大越野车,就是凌晨时分山猫载着周家兄妹和保安开来的那辆车。 周本平和山猫一左一右上了车,山猫哥默默地做到了驾驶位,发动了引擎。 与此同时。 思故乡西边吴家老宅里,周亦凡正在抱着痛苦对小安安慰着,冷不防老马一伸手抢走了她放在炕沿上的手枪。 老马迅雷不及掩耳地推弹上膛,瞄准了搂抱在一起的两个女子…… |
第九十七章 逃脱 老马没有泪水,只有无穷无尽地愤怒。 他抢过周亦凡的手枪,指向两个女子。虽然他持枪的手微微发抖,但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丝毫绝对不会影响到射击的精准度。 周亦凡下意识地把小安抱紧,把小安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试图用手臂尽量掩护她。 小安背对着老马,他看不见老马的狰狞面孔,但是周亦凡的动作让她陡然紧张起来,她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惊惧地事情,于是紧紧抱住了周亦凡。 周亦凡不动声色地深深呼吸,轻声说道:“老马,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马也同样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下来,他的手不再发抖,黑洞洞的枪口像一孔骷髅的眼窝,阴森诡异地指向周亦凡,伺机而噬。 周亦凡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土炕上的行凶者的尸体:“这个就是你的弟弟?” 那具尸体虽然满身灰土和血污,但是肥壮的身材和粗陋的面孔,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人正是《广电周刊》的马主编。 两天之前,马主编还曾经安排接风宴会盛情款待小安,没想到两天以后,马主编竟然会对小安疯狂施暴,因而死在周亦凡的枪下。 尸体眼睛瞪得浑圆,空洞、凄厉、诡异,死不瞑目。 老马稍后退了两步,阴森地盯着周亦凡,说道:“你下来!” 周亦凡迅速判断了一下局面,轻轻地在小安背上拍了两下,慢慢地把小安推开。 小安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状况,她顺从地从周亦凡身上离开,但是不敢回头看,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炕上。 周亦凡轻快跳下炕沿,冷冷滴问道:“干嘛?” 老马一歪头,示意周亦凡向墙角看过去。 这屋子已经荒芜多年,屋子里灰土扬尘,蛛网结梁,墙角上歪歪斜斜地靠几把锄头和铁锹,想必是以前干农活用的,都已经锈迹斑斑。 “去,拿把铁锹过来!”老马命令道。 周亦凡没有反抗,也没有一丝犹豫,顺从地慢慢走到墙角,在几把铁锹的手柄上试了试,挑了一把顺手的,又慢慢地走回老马面前。 老梁的枪口一直盯着周亦凡,如影随形。 “接下来干嘛?”周亦凡问。 “把炕面掀开!”老马狰狞地说,他用枪口迅速地点了一下炕面上的一块地方,那个位置正在马主编的尸体和小安蜷缩的位置中间。 “就这里,动作要快!”老马低声吼道:“别磨蹭!” 周亦凡看了看炕面,嘟囔着:“你要是想掀开炕面,那不能用铁锹,锄头更好用,刨着方便!” 老马细细地看了看周亦凡手里的那把铁锹,考虑了一下,说:“好,你去换一把锄头!” 周亦凡再次走到墙角,扔了铁锹,换了一把锄头,回到老马面前。 “刨!”老马冷冷地说。 周亦凡叹了口气,老马防备的很严密,没有可乘之机。 他只好转身,掂量一下锄头的份量,铆足了力气抡起来,沉重地砸了下去。 “轰隆”一声,炕面上一下子坍塌了一片,灰土烟尘弥漫开来,周亦凡和老马都没有动作,安静地等着烟尘散落。 过了一小会儿,烟尘逐渐消散,周亦凡看到炕面上塌陷了一个差不多长两米,宽一米左右的长方形窟窿。 窟窿的边缘离马主编的尸体的距离很近,陷落的时候把马主编尸体的一条腿掉落进去。 很显然,是早有人在火炕下面打了一个格子间式的暗格。 随着烟尘消散,周亦凡看到塌陷的砖头土块烟灰下面明显掩盖着一个形态巨大的包裹,很像是一具尸体。 周亦凡心里一惊! “把它拉上来!”老马命令道。 周亦凡无奈地跳上火炕,拉住马主编尸体掉下去的那条腿,把它拽到一边,然后双脚踩在长方形窟窿的两边,深深地弯下腰,抓住那个包裹。 那个包裹是一条巨大的麻布袋子,周亦凡认得,这种大麻袋是粮库上用来存粮食的,一条麻袋能装二百多斤粮食,装一具体型较小的尸体很容易。 周亦凡把两手抓紧麻袋的两只角,她已经确认无疑这里就是一具尸体。 她斜眼看了看老马。老马看了看她,用枪口指了指小安。 这是赤裸裸的要挟和恐吓。 周亦凡把心一横,闷哼一声,双臂用力,把麻袋拉了出来。 拿麻袋有些重量,但是并不特别沉重,看起来里面的尸体体格并不庞大。 “把它抱下来!”老马见到这条裹尸麻袋,显得有些激动,催促周亦凡:“把它抱下来,小心点儿!” 人一激动,说话就会不经思考。 老马的这句话暴露了他的内心。 周亦凡听他说完这句话,突然一用力把裹尸麻袋竖立起来,挡在自己面前。 老马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你要干嘛?”老马低声吼叫。 “我他妈的不想干嘛!”周亦凡居然笑了:“我就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老马阴森地盯着周亦凡,考虑了一会儿,缓慢地说:“好,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周亦凡不屑地笑着点头:“行,成交!一个答案换一个答案!” 这一刹那,他忽然又想起了闻道士。 他曾经说过,你要坚持下去,直到我回来找你。 “好吧,你先说,这里是是什么?”周亦凡先问。 老马“嘿嘿”地冷笑了一下:“这里是一具女尸!” “是古尸吧?”周亦凡追问:“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吧?” 老马说道:“你问多了,现在该我问你了!” 周亦凡没搭理他,眼巴巴地望着远处,自顾自地沉吟道:“没错!这肯定就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古尸,否则你不会叫我小心点儿,你这么关心一具尸体,很明显它很值钱,对吧?” 老马阴森地冷笑:“没错!你很聪明,我说错了那一句话!我不该太激动的!” 周亦凡接着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具古尸跟前天残土车那具肢解的古代女尸是一处挖出来的吧?” 老马依旧冷笑,没说话,但显然已经默认。 “我明白了……”周亦凡死死地盯着老马:“姜铁一直提醒我,涉及到盗墓的案件一定要谨慎说话,他一直怀疑你们兰坊本地警队里有人跟盗墓团伙有勾结,有黑警包庇盗墓团伙……原来,那个黑警,就是你!” 老马愣了一下,然后吃吃地癫笑起来:“嘿嘿嘿,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嘿嘿,不得不说,姜铁的嘴还真严实,我以为你跟他关系这么好,他会给你透疑点儿口风,没想到你竟然完全不知情!” 这下子轮到周亦凡愣住了! 这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今天凌晨他开枪击中的那个男人。 一个民工,或者一个杀手,她的哥哥叫他“保安”。 不管怎么称呼,那个人都必然是一个拥有极其深邃的背景的神秘人物。周亦凡遽然回忆起那个男人在受伤昏厥之前的一刻说过的那句话: 我看过你们所有人都资料…… 尽管这句话和老马说的事情似乎风马牛不相及一样毫无关联,但是周亦凡还是本能地意识到,老马和姜铁之间,姜铁和那个神秘的男人之间,神秘男人和老马之间,一定有一条看不见的纽带串连交错,虚实莫测。 姜铁对自己隐瞒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这件事关系到老马和他背后的势力。 也许姜铁是不是信任自己? 也许他是为了保护自己? 莫衷一是! 思绪纷乱如麻,周亦凡的心思微微恍惚了一下。 老马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他一个箭步冲上科土炕,一把抓住蜷缩着的小安的长头发,凌厉地环绕了一圈套在左手腕上,用力一拉,把小安拽了起来,靠在他的胸前,右手的枪口顶住了小安的太阳穴。 小安乱七八糟地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周亦凡。 周亦凡立刻回过神来,她迅速反应,把手里攥着的尸体麻袋提了起来,护住了自己的头面。 随之而来的是一瞬间的寂静,三个人都紧紧地屏住了呼吸。 炕洞坍塌的灰烟渐渐弥散,尘埃落定,无比灿烂的阳光从大敞四开的房门中肆无忌惮地闯进来,映射出一幅诡异而又滑稽地定格画面。 老马挟持着小安,面目狰狞。周亦凡伸腿拉胯地拉扯着尸体麻袋,像动画片里的唐老鸭一样猥琐,僵硬又搞笑。 再一次投鼠忌器地对峙。 城乡结合部,早市。 闻道士在神秘老人的面前跪了许久,老人微微俯身,伸出右手在闻道士的后背和肩膀上轻轻地摩挲着。 他的动作,就像是一个满心温暖的父亲在安抚受了惊吓的孩子。 他盯着闻道士,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从来没想骗你,我只是想唤醒你的记忆……” “我知道……”闻道士说:“我谢谢你!” 神秘老人走近了一步,深沉地说道:“我们没有时间叙旧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老头子的脸色骤变,呼吸变得急促,脸色无比狰狞:“你要干什么?难道你马上就要开始行动?” 神秘老人冷冷地回答:“是!” 老头子怒吼一声:“不可能!你还没等到灵觉者出现。” 神秘老人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你放心,灵觉者马上就要出现了。” 老头子一愣,喃喃自语道:“周本平?是周本平找到了他!” 神秘老人慢慢地走向老头子,轻声说道:“没错,正是周本平,我们都知道,他是原点,但是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聚起了全部六感者……他也超出了我的预期。” 老头子盯着神秘老人的表情,忽然放松冷静了下来。 就像一个人到了绝望的边缘,反而觉得天宽地阔,心无挂碍。 “那么,接下来,你是不是就要杀了我?”老头子问道。 “不是我要杀了你……”神秘老人带着一丝讽刺的冷笑:“而是你自己杀了你自己,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如果你不死,是不符合逻辑的。” 神秘老人的话音未完,拉面伙计和女杀手瞬间爆发,向老头子发起第三次必杀攻击。 神秘老人迅速闪神撤到一旁,闻道士肃立在一旁,没有动作,但是他紧紧握着拳头,显示着他内心的极力挣扎。 神秘老人看了看闻道士,说道:“你还是有恻隐之心?” 闻道士盯着老头子和两个杀手的交锋,微微点头。 拉面伙计的必杀技是夺命拳脚,女杀手的绝技是浑身有毒。 面对拉面伙计的攻击,老头子还可以反击,但是面对女杀手,他只能退避。 拉面伙计和女杀手训练有素,精准默契。他们的战术是拉面伙计抢先进攻,老头子反击,女杀手趁机识图抓住老头子施毒杀之。 老头子且战且退,躲过了两个杀手的五轮进击。 连个杀手迅速交换了一下颜色,瞬间改变了策略。 拉面伙计连续进攻,老头子疲于应付,女杀手趁机一个迂回,绕到了老头子的身后。 老头子一下子从应付一个方向的两人进攻变成了两头迎战,迟早会被女杀手毒杀。 神秘老人看着三人纠缠恶斗的局面,忧郁地叹了一口气,对闻道士说道:“其实我也不想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不如我们先走吧?” 闻道士盯着拉面伙计和女杀手步步紧逼的攻势,老头子左支右拙,险象环生,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似乎有万千不忍,但终于还是横下心来,扭头走开。 老头子面对拉面伙计和女杀手越来越凌厉的攻击,已经渐渐显出疲于应付之势。 任你是多么犀利的武林高手,也难以抵抗衰老侵蚀。 当闻道士和神秘老人转身走开的一刹那,老头子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下来。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绝望的气息。 拉面伙计和女杀手大感意外,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互相对视一下。 随即他们意识到,是闻道士的离开刺激了老头子。 机不可失! 趁着老头子精神恍惚的一瞬间,拉面伙计一生怒吼,一记重拳爆出,直取老头子的头颅。 必死无疑! 闻道士听到了身后拉面伙计的吼声,他脚步没有停下,心却沉沦冷却。 但是,惊变再次发生。 所有都忽略了,已经死去的胖子油条摊主。 就在拉面伙计的拳风已经触及老头子太阳穴的一刹那,胖子摊主忽然微微抬手,举起了手里的枪。 他原本双手持有有两把枪,在杀手发动第一波攻击的时候,他把左手的枪交给了周本平,但是另一把枪一直握在右手里。 枪声爆裂,拉面伙计的动作一瞬间被定格。 然后,他低下头,惊讶地看着自己胸口,一点血迹轻轻晕染开来,迅速铺满了前胸。 拉面伙计居然轻轻地“嘿嘿”笑了一下,抬起头,用最后的一点视觉看了老头子一眼,无限迷茫,颓然倒地。 变化惊愕了所有人。 闻道士和神秘老人惊愕地转身来看,女杀手迅速地意识到,胖子摊主并没有完全死掉,他的手里还有枪。 女杀手一个箭步跃到神秘老人面前,用身体掩护住他。 胖子摊主开枪射中拉面伙计,已经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继续开枪,但是他依然铆足了最后的生命力,扣动了扳机。 他的枪口已经坠落在地面上,根本没有太高,两声枪响,两颗子弹突突地射进了泥土里,激起一缕烟尘。 胖子摊主含混地嘟囔着:“快跑!快跑!” 老头子看了胖子摊主一眼,没有任何留恋,决绝地奋力狂奔,一个急速转弯,躲进了鳞次栉比的摊位之中,失去了踪迹。 胖子摊主虽然无法扭头看到老头子的动作,但是已经感觉到老头子脱离了险境。 他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终于真正地死去。 思故乡。 出镇子的小桥上,周本平开着车,加大马力狂奔。 山猫哥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盯着周本平略显狰狞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忽然喊道:“停车!周老师,停车!” 周本平没有搭理他,不但没有停车,反而加快了速度。 山猫哥一横心,伸手躲过了方向盘,然后全身贴在周本平身上,斜插左腿踩住了刹车。 汽车一个趔趄,磕磕碰碰地顿了下,停住了。 周本平厉声吼道:“山猫,你他妈想干嘛?” 山猫鼓足勇气,扯住周本平的领子:“下车,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此时此刻,在农家乐的大瓦房里。 姜铁手脚被缚,蜷缩在冰凉的地面上,盯着缩在门扇阴影里的曹山,嘶哑地问道: “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
第九十八章 大秘密 听见姜铁的质问,曹山似乎受到了一点惊吓。 他小心翼翼地从门扇边上蹑手蹑脚地退回到姜铁身边,好像生怕惊动了院子里的众人。 “你刚才问我什么?”曹山斜睨着躺在地上的姜铁,压低声音问道。 “我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曹山呲出两颗焦黄的门牙,喑哑地笑了一下:“我说了,你会相信吗?” 姜铁琢磨了一下,冷冷地说:“你先说出来,我自然会判断!” 曹山无声地又一咧嘴,看不出悲喜,他的目光迷离,盯着一个不明方向的角度,猩红色的瞳孔看起来竟然有了一种深邃感。 “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曹山缓慢,深沉地说:“说起来真好笑,其实,我是来参加我爸爸的葬礼的!” 这话让姜铁大感意外。 曹山没有理会姜铁,接着幽幽弟弟说下去:“在我逃亡在外的那些年里,我爸爸有两次曾经发病住院,医生下了病危通知,我爸爸那时候留下了遗嘱说,如果他死了的时候,我还没回来,他就不要火葬,要土葬……他要等到我回来!” 他忽然扭回头,盯着姜铁:“那个时候,我家里在这里定下了一块墓地,这里是整个兰坊地区唯一还有土葬墓地的地方。” 姜铁冷冷地看着曹山,没有说话,但是整个表情都是怀疑。 “你不相信?”曹山问。 “不信!”姜铁坚定地说。 “为什么?” “很简单……”姜铁嘶哑地笑了一下:“这个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曹山一愣,然后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按照你说的,这件事情是在你逃亡的那些年里发生的,如果你能够得知这个消息,就说明你一直跟你的家里有联络……”姜铁说道。 姜铁的意思很明显,这种情形,在法律上就构成“包庇罪”。 “那些日子里,我没有跟家里有任何联系!”曹山说:“你别忘了!你们警察昨天到我家里区调查的时候,我就藏在你们的隔壁,我是从我妈和我哥的对话中听到的。” 姜铁忽然铆足了力气,辛辣地嗤笑着说:“曹山,你是个武功高手,可是你不会撒谎!” 曹山不说了,盯着姜铁。 “你是个所谓的触觉者,但却不是听觉者……”姜铁说道:“在那个时候,你不可能在隔壁的屋子里听到聊天的声音。” “我没说是聊天的声音!”曹山鄙夷地驳斥:“不要总是拿你自以为是的推理来套我的话,他们没聊天,是我妈在哭嚎的时候说出来的,声音大得很,我听得很清楚!” “撒谎!”姜铁再次反讽。 “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撅?”曹山说。 “理由同样很简单……”姜铁思忖了一下,慢慢说道:“你不要以为曾经越过狱,就了解了警方的做事风格。” 姜铁盯着曹山狐疑不定的表情,冷冷地说道:“从我们发现你父亲死亡报警开始,警方就已经在你家里布置了眼线,到你家里吊唁的那些宾客里,至少有三个人是我们布置进去的,到现在都还在轮流换人,你家里的所有情况,我们都了如指掌,你母亲一直很安静,没有任何过度的悲伤情绪……” 曹山紧紧抿住了嘴唇。 “如果你说,你知道你在逃亡期间你父亲留下的遗嘱,那我倒是有一个很合理的解释……”姜铁说。 “哦,什么解释?”曹山反问:“你也说说看。” 姜铁平静地看着曹山,缓缓说道:“你认识一个听觉者……” 曹山面沉似水,不置可否。 姜铁艰难地扭过头,遥望着院子里隐约的响动,一点点地说道:“刚才,老梁来救我和周记者,他说,这里有一个他的帮手!其实,他的帮手就是你,对不对?” “你们以前就认识,所以你才会知道你父亲留下遗嘱的事情……”姜铁压抑着内心的愤懑,说道:“因为他是所谓的听觉者,他听到你父亲遗嘱的事情?” 曹山忽闪忽闪地眨了几下猩红色的眼睛,说:“如果我说你错了,想必你也不会死心,是不是?” 姜铁没有理会曹山的反问,自顾自地说道:“老梁说,他是来救我和周记者的,现在,周记者走了,我很明显不在院子里,但是他却没有着急有任何动作来救我,就是因为他知道我在你手里,我是安全的。” 曹山又呲牙冷笑了一下:“姜警官,你是不是太自我感觉良好了?”。 “不是我自我感觉……”姜铁纠正道:“这么多年以来,你知道我一直在追捕你,现在我却落到了你的手里,按理说,你应该恨死我了才对,你刚才对周本平拳打脚踢,甚至和你的师父炼师拔刀相向,但是却对我毫无冒犯,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曹山缓慢地从姜铁身边站起来,踱步走到门边,阳光闪耀在他惨白的脸庞上,眼窝和鼻梁的边缘陷入了深深的投影之中,一半狰狞,一半慈悲。 “实不相瞒,我曾经受人所托,不能动你一根汗毛……”曹山沉吟着说:“我只能说这么多。” 姜铁的内心遭到了沉重的一锤,砸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吃力地抬起头,看着曹山,又掠过曹山,隐约能看见院子里背对着他站着的老梁。 当老梁之前进入院子,的时候,姜铁的内心充满了悲壮的感激。 但是,没有人会想到后来发生的变故——老梁竟然就是那个所谓的听觉者,他蒙蔽了周亦凡,蒙蔽了姜铁,蒙蔽了所有人。 他毫无畏惧地向炼师出手,他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救回周本平和姜铁两条命。 他到底是谁? 姜铁的心里和周亦凡一样惶恐,一样疑惑,一样晴天霹雳!一样百感交集! 但是现在,曹山的一句话让他更加迷惑——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就是,有一个神秘的人物或组织,控制着曹山,控制着老梁,也许还控制着其他人? 但为什么自己会遭到特别的关照? 姜铁心中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在整个事件的布局中,似乎占据了某个重要的位置。 此时此刻,在院子里。 “不对!”教师忽然说道:“我觉得我们好像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红颜反问。 “难道你们不担心他会出卖我们?” “我不怕他向警方出卖我们……”站在一旁的炼师低沉地说道:“我担心的是,老五还在外面,而那个灵觉者,我们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一旦周老师出去,找到了老五和灵觉者联手,那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你们自己想象吧!” 众人都沉默了,炼师说的是很有可能的趋势。 教师想了想,说:“可是,现在的老五已经是老六了……” 炼师哼了一声,转向红颜:“这个,你就要问四妹了,他用催眠术查过老五。” 红颜迟疑地说道:“没错,昨晚上,我用催眠查看过老五的潜意识,坦白说,我认为,他是人格分裂,在他的潜意识里,重新生成了一个老六的人格存在!” 在这一点上,红颜并没有说谎。 炼师沉吟着说道:“不管老五是真的分裂,还是装假欺骗我们,无论哪一种,都很可怕!” 久未出声的老七忽然冷笑,说道:“哪里可怕?难道你是害怕被老五分裂的老六知道是因为你诈死所以老三杀了老六为你报仇结果你却在这里逍遥了十几年还娶了个哑巴娘们儿?” 这一段诅咒无比恶毒! 炼师脸色突变,似乎忍不住就要出手。 毒刺站在炼师身边,冷冷地说道:“你要是不介意死得快点儿,就动手吧!” 炼师把一口气吞进了肚子里,硬生生忍住了。 一场乱局,互相攻讦,但是依旧毫无结果。 其实,他们只是在无奈地等待。 所有的口角,是不过是漫长焦灼的等候之间的一种发泄。 炼师白了一眼躲在一边的老梁,说道:“你不是想要解救姜警官出来吗?他就在屋子里……” 他慢慢的扭头转向屋子,怒了努嘴,示意了一下。 老梁清淡地笑笑:“我不着急。”继而又强调了一句:“现在,我不着急了!”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 炼师哼了一声,低沉地说道:“是不是因为,曹山就是你说的帮手?姜警官在他手里,你就后顾无忧?” “你是这么想的?”老梁说道。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倒有一种微妙的质疑。 “其实,我应该早就想通的……”炼师慢慢抬头,仰望天空,语气中无限懊悔:“如果在我中毒针之前想到,整个局面就不一样了!” 他再次转向毒刺,面色青灰,目光空洞,但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眼神中发散的杀气。 毒刺禁不住一阵不寒而栗,他不由自主地到退了两步。 教师伸手拉住了毒刺的胳膊,把他牵到自己身边,抚摸着他的脑袋。 她无所畏惧地盯着炼师恶毒地目光,镇定地说道:“如果你敢对我儿子做出什么举动,我保证一定会杀了老梅!” 炼师愕然了一下! “这种事情,我以前又不是没做过……” 教师幽幽地说道:“那一年,我为了给你报仇,不惜毒杀老六,嘿嘿,轻车熟路的事情,再多做几次又有什么关系?” 炼师强忍着无限地怨怼,勉强地扭头,不再去看这对母子。 老梅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周亦凡为什么也还没回来? 这个疑问在炼师心目中渐渐扩散,渲染成一个巨大的恐惧。 没有人再继续说话,一时有点冷场。 过了一会儿,红颜走到老梁面前,柔声发问:“你到底是不是来救人的?” 老梁迟疑了一下:“是……” “那,曹山是不是你的帮手?” 老梁沉吟了一下,说:“不是。” 红颜扭头看着炼师:“他说曹山不是他的帮手,你猜错了!” 炼师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你为什么不去救姜警官呢?”红颜接着问道。 “那是因为,我知道姜铁此时此刻在曹山手里……”老梁说道:“曹山一定会保护他,恐怕比我保护得还要严密,有人替我分忧,我为什么还要强出头呢?” 红颜妩媚地笑了一下:“嗯,看起来,你跟曹山之间的关系还真的很复杂!” “我知道他为什么不去救人!”老七忽然插话说道。 红颜和炼师等人都好奇地看着老七,等着他说下去。 老七慢悠悠地说道:“他和你们一样,都在等着最后的灵觉者出现,他也想进入那个外星古墓……因为他是真正的听觉者。” 老七侧过半截身子,打量着老梁:“怎么样?我说的对吗?梁警官。” 老梁的双眼之中慢慢地散发出一丝光芒,明显是一种潜藏着灼烧的欲望。 “说实话,我刚来这里的时候,纯粹是为了任务……”老梁斟酌着,慢慢说道:“等来到这里,我才发现,这里竟然真的聚集了这么多六感者,看起来开启宛渠古墓的事情,没准儿可以实现。” “每个人都有不敢想象的未来,每个人都有想要改变的过往,如果有机会穿越时间,我为什么不能试试呢?” 老梁的话,一字一句,都重重地捶打在每个人都心窝里。 隔着砖墙和甬道,躲在屋子里的曹山和姜铁也听得真真切切。 姜铁的心中无限翻腾。 这一段话,如果是别人说出来,姜铁未必会有感同身受的感慨。 但是老梁说出来,字字重若千斤,激荡着姜铁的内心。 他情不自禁想起来哥哥自杀的那一天,想起隐忍绝望地追踪曹山的每一天,想起跟周亦凡酒后乱性的那个夜晚,每一个画面在脑海中闪现、幻灭……每个人都有不敢想象的未来,每个人都有想要改变的过往,如果有机会穿越时间,我为什么不能试试呢? 曹山仔细地打量着姜铁的表情变化,忍不住咧嘴无声的狂笑起来。 思故乡公路口,小桥边。 越野车歪歪斜斜地轧在路边,山猫哥发疯似的把周本平拽下车。 山猫死拉硬拽地拖着周本平沿着小河岸走了好远。 周本平一边挣扎一边呼喊,两个人撕扯着停了下来。 “山猫,你是个傻逼!”周本平吼道。 “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了!”山猫也毫不示弱地吼叫:“我谢谢你把我救出来,但是我要走了,我他妈的是个窝囊废,我没胆量报仇……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好汉,杀人不皱眉,但是到头来我才发现,我根本没有那个胆量,我下不了手……” 山猫的呐喊变成了呜咽,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喋喋不休地哭了起来。 周本平也没了脾气,只好蹲下来,温和地拍了拍山猫的后背。 “不说了,不说了……”周本平安慰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都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谁他妈的不害怕!” 他慢慢地靠近山猫哥,没想到,山猫顺势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拽过来,贴近自己的脸。 周本平又吓了一跳。 “别出声!”山猫哥恶狠狠地说:“听我说……” 周本平还没反应过来,山猫哥空出右手,摘下鼻梁上的墨镜扔在地上,一伸手,闷哼了一声,把左眼的假眼珠抠了出来。 眼窝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黑乎乎的窟窿。周本平觉得恶心,心里突突地颤栗。 “他们有听觉者,有视觉者,咱们得偷偷地弄,我不能让他们发现……”山猫哥死死地压低了声音,慌乱地说:“这里有一个绝大的秘密,我把它交给你。” 山猫哥一用力,轻轻地“咔哒”一声,把假眼珠抠开了一条缝隙。 他压抑着内心的悸动,轻轻地从那条缝隙里抠出一张内存卡。 “给你,给你……”山猫哥颤抖着说:“这里有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秘密,曹山,姜铁他们争来争去,最后想要的就是这个,我现在把它留给你。” 山猫哥把内存卡塞进周本平的手里,紧紧地攥住。 “咱们这就分道扬镳了。周老师!”山猫撕裂地说:“我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藏起来,江湖太他妈险恶了,我混不起!” 山猫哥慢慢地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走了。周本平听着他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直到悄无声息,却无力回头。 周本平失魂落魄地蹲在地上,半天没有缓过精神。 他握着那张内存卡,他想着这里面有一个巨大的秘密。 可是他忽然在质问自己——你有没有勇气打开来看看? 他忽然发现自己手心里竟然全是冷汗,晴空,艳阳,田野,暖风之中,周本平却感受到无比阴森冰冷,让他几欲昏厥。 与此同时。 城乡结合部集市上。 神秘老人盯着老头子逃走的去向,沉思着问道:“你觉得他会去哪里?思故乡?还是周本平的家?” 闻道士琢磨了一下,说:“周本平!” “没错!”神秘老人笑道:“找到灵觉者,比找到其余的所有的六感者都更有意义……那么,我们去哪里呢?” |
第九十九章 秦始皇后 吴家老宅,三间大瓦房里。 刑警队长老马死死地捋住小安,把枪口顶在她的太阳穴上。 小安绝望而恐惧地看着周亦凡,眼神里全是哀求。 周亦凡滑稽地揪着装着古尸的麻袋,她的力气已经是强弩之末,摇摇欲坠。 “这具古尸是什么来历?”周亦凡强忍着酸痛,假作镇定地问。 “我说了你也不知道!”老马鄙夷地说:“你不懂!” “嘿嘿,我不懂!”周亦凡冷笑:“就算我不懂,可是她懂啊!” 她向小安瞄了一眼:“她是记者,文化人,专门研究历史的。” “我管她研不研究历史!”老马毫不客气:“你现在把麻袋放下,我还可以跟你商量,饶了你俩的小命,你要是不放下,那恐怕就麻烦了,我是不在乎两败俱伤的!” 这是赤裸裸地威胁! 周亦凡毫不畏惧的反唇相讥:“你他妈的少跟我扯不在乎两败俱伤!你要是真不在乎,你现在就开枪打死她,你打死她,我也不在乎。来呀,你勾勾手指头就万事大吉!” 小安听了这话,无比惊恐地盯着周亦凡。 不料,老马缓了一缓,竟然微微放松了一下。 小安顿时大口地喘息起来,竟有死里逃生的错觉。 但是老马仅仅是放松了一些力道,并没有放开小安。 周亦凡得意地哼哼两声,说:“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你估量出手枪里还有最后一颗子弹,就算要开枪,你也是想打死我,而不是小安……因为,杀死你弟弟的是我,不是她!” 老马说:“没错,冤有头,债有主,你是正主儿!” “其实,这不是你真正的想法……”周亦凡没理会他,接着说:“现在你弟弟被打死了,古尸被我发现了,你跟盗墓团伙勾结的事情藏不住了,你只有跑路,所以,你应该先打死我,然后挟持小安逃跑,因为她是大领导的女儿,有她做人质,你牌面胜算很大!” 老马冷笑了一下,算是默认。 “其实你现在就开枪,也一样可以打死我,但是为什么不开枪呢?”周亦凡自问自答,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因为如果我死了,你一个人没办法带着一个死人,一个活人逃跑,你得有个人帮你扛着尸体逃跑?你是这么想的吧?” 老马居然毫不否认,点点头。 “然后等你安全了,你就会杀人灭口了,对吧?”周亦凡总结到。 “没错!”老马幽幽地说:“我确实这么想的,但是……”他犹豫着顿了一下:“转而一想,我也算是警察出身,我虽然爱财,但我不是凶手。能不杀人我尽量不杀……我弟弟被你打死,仔细想想,也算是他死有余辜,换做是我,在刚才那种情况下,我也会开枪的。” 老马深沉的看着周亦凡:“毕竟,我们都是警察!” 周亦凡咋摸了一下:“嗯,好像听着有点儿意思!” “所以,如果你懂事,能帮我顺利逃走,我可以考虑留下你们俩的小命”老马说:“毕竟古尸是值钱货,而你们俩一分不值,杀了你们,对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对,你说得对……”小安喘息了一阵,终于稳定了惊恐的情绪,慢慢地说道:“如果你放过我们,将来就算你被捕,也算是一项有利情节,但是你杀了我们,就回头无路了,我父亲一定会发动他所有的能量,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老马忽然宽厚地一笑:“我决定采纳你的意见!” 然后,他真的慢慢地放开了小安,放低了枪口。 周亦凡悠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敢把尸体麻袋放下来。 “现在,虽然我放过你们,但是抢在我手里,我还是控制这局面,所以你们最好还是乖乖听话……”老马阴恻恻地说:“你最好先把尸体放下,动作最好轻一点儿,明白吗?” “明白,明白……”周亦凡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呲牙咧嘴地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实话,这具古尸到底是什么来历?” 老马看着她已经撑不住的气色,琢磨了一下,说道:“”好,我告诉你,但是你马上把她放下来……” 周亦凡憋足一口气,已经没法说话,只能吃力地点点头。 老马盯着周亦凡,表情很诡异,很艰难地想了一下,幽幽暗暗地说道:“秦始皇是谁,你知道吗?” 周亦凡愤怒地点点头: “谁他妈的不知道秦始皇啊!” “那,秦始皇的皇后是谁,你知道吗?”老马的表情无比诡谲,慢慢说出这句话。 周亦凡压根儿还没来得及反应,小安忽然一个翻身转向老马。 他似乎已经忘了老马刚刚把枪口压在她脑袋上,细细地呼喝道:“你,你说她是谁?” 老马没说话,只是严肃地点点头。 小安一下子惊呆了,她扭过头去打量着周亦凡,又盯着那具麻袋、喃喃地说道:“你是说,这里装的古尸是,秦始皇后?” “对!”老马厉声说道:“这就是秦始皇后!” “不可能,不可能……”小安整个人都呆住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老马有点嘲笑,又有点意外地说:“秦始皇既然有儿子,就必然有老婆,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没文化,真可怕!”小安竟然不畏惧老马,恶狠狠地回敬了一句。 周亦凡却再也没有力气捉住麻袋的两只角,她使尽吃奶的力气,慢慢地把麻袋放下来,麻袋挨着马主编的尸体并排躺着。 周亦凡一屁股坐到炕上,浑身大汗淋漓,呼呼地喘着粗气,像一条筋疲力尽的土狗。 小安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我能不能看看她?” “她”当然指的是麻袋里的尸体。 老马琢磨了一下,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可以考虑给你们看看……” “那,你说。”小安幽幽地说:“什么问题?” “你不是被曹山绑架的吗?”老马沉声质问:“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又怎么遇见了我弟弟?他又为什么要……” 后面的半截话,老马噎住了。 但是小安明白他的意思,一下子急红了脸,转过脸去祈求似的看着周亦凡。 周亦凡没搭茬,装作凝神沉思,盯着马主编的尸体研究着额头上的那个弹孔。 其实,老马问的问题,也正是周亦凡想问的。 小安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向老马,说道:“我本来是和周本平来扫墓的,我一个人去扫墓,周本平在镇子里等我,结果,我到了墓地,刚说了两句话,就忽然昏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地下室的地方,那个人是一个白化病患者,他逼着我录了一段视频,是要给我父亲勒索赎金的……” 小安说到这里,停住了。 “后来哪?”老马追问。 “后来,那个白化病患者说要出地下室去视频,因为那个地下室里没有网络信号,然后还要买点儿食物回来……”小安似乎是一边回忆,一边陈述:“等到他出去了很久,还没有回来,我就慢慢冷静下来,把心一横,挣开了捆绑我的胶带,我就逃了出来。” 小安说着,抬起手臂给老马瞧了瞧,她的手腕上有明显的被捆绑过,挣扎的淤青痕迹。 老马是资深刑警,一望而知痕迹不假。于是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个地下室很深,很黑,我摸着石壁,一点一点摸了出来。”小安心有余悸地说:“万幸那个人没有来继续追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摸索了多久,等我从一个出口爬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亮了。我分不清方向,就在树林里一直走,一直走,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镇子,但是离我好远,我才知道我走了弯路。” 小安看看老马和周亦凡,两人都在聚精会神的听她讲述。 “那时候我很害怕,不知道跟谁联络……”小安接着说下去:“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到镇子上去借个电话报警!” “等一下!”周亦凡忽然说道:“你自己的手机呢?” “被那个白化病拿走啦!”小安说:“他拿我的手机拍摄了勒索视频,我的手机估计至今还在他手里呢!” 周亦凡和老马忽然心有灵犀似的对视了一下。 尽管现在两个人还是敌对关系,但是两人都是警察,还是敏锐地意识到了同一个问题。 如果曹山拿着小安的手机拍摄了视频,发送了视频,并且携带着小安的手机,那么,警方恐怕早就已经通过手机定位锁定了他的位置。 但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作? 更令老马疑惑的是,他在昨天晚上曾经亲耳所闻,吴敏之言之凿凿地说,她从省城带了一个公安厅的专案小组来跟进绑架案。 公安厅的专家组,绝对不会放过手机定位的线索。 退一万步说,就算曹山在发送视频之后,就把手机扔掉了。那么这个位置也一定在思故乡附近的位置,只要锁定这一带的区域,就一定会发起排查。 排查很可能不会是明目张胆的,但即使是秘密摸排,自己作为刑警队长,也应该得到通知。 为什么警方连这个动作都没有? 老马隐隐地叹了口气,就算排查行动是公安厅专家组亲自安排的,作为本地公安刑警的主管,他也一定会得到消息。 要么是警方的行动安排得极其严密,连刑警队长的级别都被排除在外? 要么是警方根本就没有锁定小安的手机定位,但是这显然违反基本规程? 要么,就是这案件绝对不是一起绑架这么简单,里面包含着更大的布局? 一个疑问,串联起更多的疑问。 安海城,吴敏之,曹山,姜铁,小安,马主编……所有人似乎都在一条线索上束缚着,所有人又在极力挣扎,想从这条线索上逃离出去,但是无力挣脱,依旧藕断丝连。 “那后来呢?”老马追问: “你是怎么遇见他的?” 小安慌乱地犹豫了一会儿,嗫嚅着说: “那时候,我想去找个地方借电话,但是又怕撞见那个坏人,就沿着小路偷偷地向镇子里走,我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躲藏,直到天亮了,我才走到镇子里,我那时候才认出来这里就是我母亲家的老宅附近,恰好路边有个胖姑娘在摆摊子,我就问了问路,想来这里躲避一下。” 他惶恐了撇了一眼马主编的尸体,言语中带着无限地恐惧:“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在这儿,他开始还安慰我,要带我去报警,后来,他就……” 小安哭了起来,后来的事情难以启齿。 周亦凡看着老马,用眼神询问:你弟弟为什么在这儿? 老马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但是周亦凡能看得出他有难言之隐,但是这么些都不重要了。 马主编已经死了,作为腐败警察的马队长必须要逃跑,而他们两个姑娘,现在只是他的人质而已。 思故乡,镇子边上,小河岸。 周本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地上蹲了多久,直到两腿酸麻,摇摇欲坠,才恍惚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目的。 他把那枚内存卡小心地藏进衬衣的口袋里,慢慢站起身,昏昏沉沉地走回汽车旁,上车,发动,驶离思故乡。 他开车的速度很慢,因为他还没有从混乱的思绪中完全清醒过来,他的脑海里一直纠结着那张内存卡,他无法判断山猫哥所谓的“大秘密”到底是什么,但是却能隐约感觉到一定是惊天的秘闻。 他必须要先找个地方查看一下这张卡里的文件内容。 这是一枚普通的手机存储卡,只要插进手机里就可以打开了。 但是不幸的是,周本平自己的手机自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处于停机状态,他之所以误打误撞地来到农家乐饭庄,就是为了给手机充电。 想到这里,周本平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 那时候,如果自己随便选择了另外一个小饭馆,或者一个普通人家去找充电器,整个事件都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驾驶汽车愈行愈远,他没有注意到,离开小桥不远处的田地里,有一座三间大瓦房的豪宅, 围墙高耸,深宅大院。 他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爱人小安和妹妹周亦凡就在这间大瓦房里,生死对峙。 身心疲惫,头脑昏沉,导致周本平忽略了一个问题——他应该先找个地方给周亦凡打电话联络一下。 有时候,忘记和忽略,是不是也是一种时间现象? 阴差阳错,时间再一次戏弄了痴男怨女,毫无怜悯情怀。 城乡结合部,集市上。 神秘老人,女杀手和闻道士一起钻进了一辆越野车。 车子很明显是女杀手早就准备好的,就停在女杀手打工的卖荷叶饭小饭馆的背后的街路上。 女杀手主动地做到了驾驶位上,发动了汽车。 神秘老人和闻道士心照不宣地坐到了后排座位上,闻道士坐在左侧,神秘老人坐在右侧。 车子缓缓地开出了集市,闻道士忍不住回头看去,整座集市各种店面摊位鳞次栉比,横幅牌匾犬牙交错,桌椅板凳纵横捭阖,酒菜香气绕梁扑鼻,但是就是没有半个人影,影影绰绰地有一阵微风掠过,刮起地面上的几张碎纸和塑料袋在半空飘飞,显得无比阴森诡异。 太阳之下,大地之上,活脱脱硬生生地捏造出一座“鬼市”。 神秘老人看着闻道士,温暖地笑了一下:“怎么?还在怀疑?” 闻道士不置可否。 前面正在开车的女杀手忽然插话道:“呵呵,你不是嗅觉者吗?你怎么不在空气里闻一下,找找那些人都去哪儿了?” 闻道士赧然地苦笑,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你闻不到,是吧?”女杀手冷冷地说:“因为你根本就还没恢复嗅觉能力!” “你怎么知道?”闻道士无比诧异。 从昨天晚上开始,闻道士跟周亦凡进入思故乡之前,就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嗅觉能力,接下来,他被老七用重拳击中,在昏厥的瞬间,又被激发出另外一个分裂的人格——老六。 从老六出现的那一刻开始,闻道士经历了一段非常奇妙的灵魂旅程,他知道自己同时是老五,也是老六。 老六占据了他的身体和心灵,老六代替他说话,决策,行动,而老五就像是一个观众席上的观众,安静地看着舞台上的老六在表演。 老五知道自己是老五,他知道红颜在用催眠术探索自己的内心世界,他知道曹山偷袭劫持自己在内的三个人质,他知道高功对炼师决斗而死,但是,在他的感官世界中,那一切就像是舞台上的一出戏,主角是老六。 尽管台下的老五知道每一幕剧情的走向,但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无法改变。 直到天明时分,周亦凡出现的那一刹那,就像一道灵光袭来,他忽然觉得自己被释放了,老六消失了。 尽管那时候那依然装作自己是人格分裂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已经苏醒。 可是,苏醒的只是人格,而不是能力…… 他的嗅觉能力依然被一种强大的能量封印着。 直到他和周亦凡来到集市边上,周亦凡无意中的话语点悟了他,他收到神秘的召唤来到这个集市上,他受到那个老头子的点化得到了顿悟和提升……他的判断和速度跨越式地提升,但是嗅觉能力依然浑浑噩噩。 所以,女杀手的话,让他胆战心惊。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脑海里一直回想着种种迹象,各种实景和幻想纷至沓来,经历过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每一次格斗……闻道士自己没有意识到,他已经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他睡了。”女杀手扭头看了一眼,淡淡地说。 “嗯,经过这几天的遭遇,就算是铁人都会累垮的,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神秘老人看着熟睡的闻道士,连上浮现出一种饱含着复杂情绪地诡异笑容:“在绝杀行动之前,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吧!” 女杀手微笑了一下,加快了速度。 汽车转过一个弯路,前面出现一个极其奇怪的场景。 一辆黑色的银行运钞车翻到在路边,绯红色的大面额钞票散落满地。 好多辆辆写着“特警”的警车远远近近地停着,身穿黑色制服,戴着头盔的特警们荷枪实弹,把一堆一堆的人控制起来,沿着道路两侧排成长长的两队,蹲在路边,抱着头。 很显然,这些人是得到了运钞车翻车的消息,来哄抢钞票的。 一部分特警战士在收拾起地面上的钞票。 那些被特警押起来人,几乎都是早市上的摊主和食客们。 女杀手放慢了车速,车子在翻到的运钞车旁边缓缓驶过。 一个负责指挥的特警指挥官看到车子开过来,凌厉地敬了个军礼,目送着神秘老人的车子远去。 神秘老人隔着车窗点点头,打了个招呼示意。 “清场行动……”女杀手得意的冷笑了一下:“没有人会想到,用一千万现金制造一个清场计划!” 神秘老人悲悯地苦笑了一下:“人心,最难克服的是欲望……但是,无欲,真的就则刚了吗?” 老人迷离地盯着闻道士的脸,言语之中,若有所指。 |
第一百章 刀锋 周本平开车的手艺本来就不太熟练,这时候更加心慌意乱,车辆慢悠悠地在公路上游走着。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山猫的话,想着那枚内存卡,想着小安不知身陷何方,想着周亦凡此时此刻在哪里……但是,越接近城市,他把心思慢慢地集中在另一个身上。 饿死鬼! 那个生活在他的小区里的弱智孩子,长着一副典型的“唐氏儿”的面孔。 三天前的那个下午,那张面孔突如其来地逼近他的面孔:“你要死了……我们都会死的!” 周本平在一个小时之前,灵光一现地想到,他就是那个最后出现的“灵觉者”。 炼师说的没错,听觉者是个先天脑瘤患者,触觉者是个性无能,那么灵觉者为什么不能是个先天痴呆? 周本平嘶哑地冷笑,讽刺别人,也嘲笑自己。 老天慷慨地赋予了六感者超越常人的能力,却又无情地剥夺了他们的一部分生命。 命运果然都是平等的。 有得有舍,无怨无尤。 再远地距离也熬不过时间的传送,更何况本来就没那么远的路。周本平一瞬间从恍惚中抽离,打起精神,发现自己已经快到了居住的广电小区。 已经接近中午,阳光燥热,街面冷清。居民们不是在家里准备开饭,就是昨天晚上宿醉未醒。 周本平慢慢地靠近小区门口,停住,下了车。 他觉得无比疲惫,困顿,饥渴。 小区门口有一个书报亭,顺便也卖点饮料,纯净水。 周本平呼呼地吐了几口气,捋了捋头发,重新把衬衣扎进裤腰里,整理了一下腰带,慢慢地走到保亭前。 报亭老板正在迷糊打盹,听见有人近前,睁眼一看,打了个招呼:“呦!小周老师啊。” 周本平含糊地应了一声,说:“给拿瓶水,冰镇的。”随手掏了一把零钱。 老板从身后的小冰箱里抽了一瓶纯净水,递给周本平:“喝吧,不要钱,一块两块的,咱们不客气这个。” 周本平在单位和小区,人缘一向都还不错。 周本平感激地说了声“谢谢”,拧开瓶盖,一口气灌进去大半瓶,他是真的渴了。 冰凉的清水洗涤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顿时感到务必舒爽,也让他冷静下来。 “怪不好意思的……”周本平赧然说:“你看我还不抽烟,要不我买包烟也成!” 老板大气地一摆手,笑道:“咱们哥们感情,你老扯这个干啥?太客气就虚伪了哈!” 周本平附和着笑了一笑,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世俗的生活真美好。 “你说,你要是老这么客气,要不你给我讲讲故事……”报亭老板开玩笑地说着,顺手拿起一份周刊:“你瞧瞧,下礼拜《甄嬛传》大结局,好多街坊都来买周刊,说要看看最后一集的剧情!” 老板气呼呼地把广电周刊拍在柜台上,半笑半骂:“可是你看看,你们这刊物上整的是什么玩意儿,剧情介绍写到最后,整出来一个疑问句……啥意思啊?你们这是让我们广大读者猜哪?” 周本平哭笑不得,心情却瞬间敞亮起来。 他含了半口水,向老板打了招呼,转身就走。 报亭老板也就是扯扯蛋,说句笑话,见周本平转身走掉,便回身有趣躺下打盹。 周本平走到小区门口,把嘴里的半口水用力地漱了漱口,咳咳地吐在地上。 这一刹那,一个巨大地阴影在他的脑海里,猝不及防地跳了出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个阴影一下在变成了实体,像一面沉重的墙壁瞬间坍塌,把他的思绪活埋在瓦砾里。 《广电周刊》! 老板说,街坊们要看下礼拜《甄嬛传》大结局。 这是最新的一期周刊,是周末发刊,通过报社的配送网络到各个零售点。 今天是周末,正常出刊零售,合情合理。 但是,为什么自己早在三天之前就看到了这份周刊? 周本平的思绪一下子跳回到三天之前的那个傍晚,小安约了他在狗食街吃饭约会,他提前达到,去了闻道士的家里。 那天,闻道士不在家,他沙发上有血迹,血迹上掩盖着两份报纸,一份是七八年前的旧刊,上面还有一篇报道,是他进入广电周刊的第一个大专题稿子。 另一份就是这一期新周刊。 而那一天,新的周刊还没有配送。严格地说,所有的周刊都应该还在印刷厂里走装订流水线,甚至可能因为引数太少,都还没到装订阶段。 闻道士家里的那一份最新刊是哪里来的? 周本平猝然回忆起,第二天他曾经当面质问过闻道士:“你家里有没有《广电周刊》?” 闻道士坚决回答:“我从来不看!” 周本平慢慢地转身,走向报刊亭,刚才的那一份周刊还放在柜台上,老板已经呼呼地睡着了,没有察觉周本平。 周本平颤抖着,轻轻地拿起那份周刊,缓缓地打开,翻阅。 没错,他只翻了两页,就看到了那篇文章——《地球上神秘的北纬32度线》。 他清楚地记得,三天前闻道士家沙发上的那份周刊,就是这一页上站满了血渍。 周本平死死地压低了呼吸,漫长地深呼吸。 那是一本印刷厂的样刊,没错,是样刊。 而那个时候,能拿到样刊的只有一个人,因为他要最后签字确认。 马主编! 马主编……周本平的思维最深处忽然爆炸了。 那些模糊地,隐晦地,深邃地、凌乱地情节,像拼图一样,一块一块地自动走位,对接,拼合,天衣无缝。 马主编只喝酒,不吃菜! 马主编一口菜不吃,一个人能喝倒你们桌面上所有的男人! 马主编不吃肉! 在周刊编剧部给小安接风宴的那一天中午,小安以为内无法推辞,吃了一块肉,痛苦得要死。 那时候,马主编就说道:我忽略了,这孩子不能吃肉的…… 很明显,马主编和小安一定认识很久了。他们之间一定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小安是个味觉者! 马主编,就是另外一个味觉者! 周本平嘿嘿地笑起来,轻声,小声,大声,越来越高,诡异凄厉。 报亭老板激灵一下子被吓醒了。 “啥事儿啊?周老师?”老板强忍着没骂出来:“你这是吓唬谁呢?” 周本平戛然而止,盯着老板,像一个中了邪的神经病人。 “把你的手机给我!”周本平尖利地说:“快!” 他自己的手机早就没电了,而且已经遗失在炼师的院子里。 老板被吓懵了,麻溜地把手机递给周本平。 周本平盯着电话屏幕上的按键,直勾勾地发愣,他的手指颤抖,口腔干涩,千头万绪,竟无语凝噎。 思故乡,吴家老宅里。 老马说:“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跟你们说了,我还算是比较真诚的吧?” 周亦凡抻了个懒腰,赖赖唧唧地回应:“嗯,你真诚,他妈的世界上就没有不真诚的人了!” 老马没搭理她,重新拿起手枪比划了一下:“好了,咱们说好的,出发吧。” 周亦凡无可奈何,磨磨蹭蹭地站起来。 小安犹豫了一下,脸色绯红地低声说:“你先转过去,我要整理一下衣服。” 老马看了看小安身上撕破的衣衫,又看看站在一边的周亦凡。想了一下,对周亦凡说:“你,下来。” 周亦凡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还是顺从地从火炕上跳下来。 老马用枪口比划了一下:“到这边来。” 他用枪指着周亦凡,走了几步,来到门口。老马转过身子,背对着小安,让周亦凡站在他对面,面对着枪口。 周亦凡懂了,他是防备着自己趁着小安整理衣服的机会偷袭他。 这样一来,周亦凡在枪口的威慑之下,小安在背后弄衣服,他不在乎小安会偷袭他。就算小安会偷袭,他也会有足够的时间和距离做出反应——他会一枪先毙了周亦凡。 事实上,小安也不像是个会武功的人。 周亦凡忽然觉得,老马虽然是个黑警,勾结罪犯,贪婪阴险,但至少不是一个淫邪的坏蛋。 两个人面对面站好,老马说:“小安,快点儿弄,我们没那么多闲工夫!” 小安轻声地“嗯”了一声,却紧紧地盯着周亦凡,挤眉弄眼地做了一个奇怪的表情。 老马背对着小安,当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周亦凡却看得清清楚楚。 小安紧接着把手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再指了指那具装着古尸的麻袋,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诡异地微笑。 这一刻,周亦凡心中的震惊不亚于今天早上听到老梁自称是“真正的听觉者”的那一瞬间。 她心乱如麻,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刚才还楚楚可怜,孱弱恐惧的像一只小鸡仔似的姑娘,一转身之间,就变得如此冷静深沉。 周亦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压制住自己的表情,她不敢惊讶,不敢恐慌,不敢疑惑,冷得像一块冰,硬得像一块石头。 小安顾不上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蹑手蹑脚地跨过坍塌的炕洞,尽量不发出声音。 她身上的衣衫被撕破,但是她毫不在乎,她跨过炕洞的时候,两只白嫩肥软的乳房像小兔子一样跳起来,春光尽显。 尽管周亦凡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这一下还是让她惊呆了。 老马没有回头,却看见了周亦凡的表情,戏谑地问道:“有那么好看?” 周亦凡慌乱地吞了一口口水,掩饰地傻笑:“嗯,比我大多了。” 小安在装古尸的麻袋和马主编的尸体之间狭窄的缝隙之间蹲下,她的屁股紧紧贴着马主编尸体的脸,但是她竟然毫无畏惧。 她麻利地伸手去解开捆扎麻袋的铁丝。 那具麻袋是用一根柔软地铁丝扎住的口子,看起来这一段应该是头部,刚才周亦凡提着的两只麻袋角,应该是古尸两脚的位置。 小安的速度很快,微微发出一些细细碎碎地声音,老马紧紧盯着眼前的周亦凡,死还没有想到回头去看一眼。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像是整理衣服的声音,而且,老马绝对想不到小安会有这么大的胆量,以及这么逼真的演技。 这时候,周亦凡对那具古尸的好奇也已经被战胜了对小安的怀疑,她心里焦灼地催促着,快点儿! 有谁不想看看秦始皇后的千年古尸长什么样子? 小安把最后一环铁丝扣拉开,轻轻地向两侧拽开了麻袋,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然而,一场巨大的失望同时击溃了小安和周亦凡。 麻袋里面,居然还套着一具白色的塑胶袋。 周亦凡一眼就认出那是一条专业收尸袋,上下两段有两条拉手,中间从头到脚是一条拉链。 拉链紧锁,还用透明胶带从头到脚密密麻麻地缠了不知道多少圈,活像一只巨大的白粽子。但还是依稀能够从形状上看出,顶端窄的位置是头部,宽的位置是肩膀。 周亦凡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马如此放心地让小安在身后,不在意她会做什么。 因为,如果没有十来分钟的安静时间,根本就不可能解开这袋子。 小安停下了手,盯着这具收尸袋,默默地想了半天,毫无声息。 深邃地房间理有几秒钟无比寂静,老马一下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猛然回头,看到小安正在对着收尸袋发呆。 “你想干什么?”老妈怒不可遏,嘶吼着:“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弄死你是吗?” 老马太冲动了,他失控了,身体不由自主地转过来用枪指向小安。 小安没有恐惧,反而抬起头,向他“嘿嘿”傻笑了一下。 这一笑,把老马也唬住了,他下意识地愣了一秒钟。 周亦凡在他身后挥出了右手拳头。 周亦凡虽然是个女子,但是她的拳头绝对不温柔。 今天凌晨,在闻道士居住的小区,土财主的家里,她用两拳就打到了保安。 但是,老马也不是吃素的。 电光石火之间,老马就做出了反应。 他轻巧地向后退了一步,恰好避开周亦凡的拳风,迅速地举枪瞄准周亦凡的额头。 但是他没想到,周亦凡早已经算好了他的反应。 周亦凡的第一拳只是诱敌,当老马把手枪指向她额头的一刹那,周亦凡迅捷地聊起左手,在老马的手腕上划了一下。 一道血迹从老马手腕上飞洒出来,老马怪叫了一声,再也没有力气扣动扳机。 周亦凡动如脱兔,抢进一步,双手抓住老马持枪的右臂,转身,背摔。 老马的身躯被周亦凡高高抡起。 周亦凡架起老马的身躯,紧跟着向前扑到,老马被沉重地摔下,周亦凡向前冲出一步,稳准狠地把老马的腰背砸在了炕沿上。 老马一个轱辘。从炕沿上摔倒地下,再也没有声息,看起来是昏厥了。 他的手枪也摔到了地上,手腕上有一条伤口,还在汩汩地冒着血。 小安也震惊了,她瞠目结舌地看着周亦凡。 周亦凡慢慢地举起右手,手指间加着一枚细长地美工刀片,锋刃上隐隐有一丝血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周亦凡也是惊魂未定,喘着粗气说:“刚才我在那个手机贴膜的胖姑娘哪里,我把人家摊位弄翻了,给她收拾的时候,我突发奇想,就顺手偷了她一条刀片儿,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总觉得会有用……” 周亦凡一口气说完,傻笑了一下,舔了舔嘴唇,刚才鬼门关门口走了一圈,她很感谢自己歪打正着,无意中偷了那胖姑娘一枚刀片儿。 正是这枚刀片儿救了她的命。 接下里,周亦凡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应该问小安很多问题,但是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两个活人,一个死人,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都很沉默。 时间溜走一秒,沉默就堆积十倍。而疑问和尴尬无处安置。 小安打破了沉默。 她悠悠地看着昏死的老马,轻轻问道:“怎么办?他会失血而死吗?” 周亦凡刚想回答:我不知道。 话还没说出口,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突如其来,把小安和周亦凡都吓了一跳。 电话铃是从马主编的尸体身上传出来的。 小安和周亦凡面面相觑,接?还是不接? 在广电小区的门口,周本平焦急地听着马主编的电话一声一声的叫着,却没有应答。 他满心业火灼烧,无比愤怒。 这个时候,他没有发现,有一个人影正在向他慢慢逼近。 而在小安和周亦凡也没有发现,一个诡异的人影,慢慢地靠近她们所在的那间大瓦房。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灿烂而毒辣地太阳光下,每一个人影的都被压缩成脚下的一小块黑光,就像人心里的罪孽,穿过了心肺,肝脏,脾胃和大肠,沿着腿骨和迷走神经坠落,一不小心从脚底板泄露出来,曝光了无数的阴谋! |
第一百零一章 心魔 女杀手驾驶着越野车,一路向城内飞驰而去。 老人在后座上正襟危坐,闭目养神,他的身姿渊渟岳峙,气度森严。 车辆微微有些颠簸,但是他的姿势却出奇地稳定。 闻道士斜躺在座椅上,靠着车睡着了。他的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晃来晃去,嘴角还噙着一丝丝口水。 女杀手略略抬头,在后视镜里默默地看了闻道士一眼,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像是欢喜,又像是忧伤。 闻道士的身体疲惫至极,但是灵魂却在跳跃穿梭。 他知道自己在沉睡中,他想极力挣扎着醒来,但是每一次挣扎,就会向更幽深地黑暗中堕落一万年。 黑暗无边无际,无色无相,闻道士试探着伸手去触摸,却触不到任何实体的东西,仿佛周遭世界尽是虚空。 只是,他的手指每次在虚空中掠过,就会沿着轨迹滑出一迹幽蓝色的火焰,微弱而恐怖。 闻道士越发焦躁,胡乱地挥舞着,蓝色的火苗触发爆燃,像地狱中的蛇形焰火流光飞舞,遍布了他的周身。 闻道士迷惘着,思索着,他毫无意识地看着那些火焰慢慢地消散,又重归于虚空。 忽然间,闻道士福至心灵,好像明白了这个秘密。 他像擦黑板一样,慢慢地平铺,在眼前的一块空间上擦拭着,蓝色火焰在这块平面上缭乱灼烧,竟然渐渐地融化,形成了一面透明的荧屏。 荧屏的颜色黯淡,浮掠着深重地灰黄色,闪烁着隐现地划痕,像是百十年前的老电影。 闻道士平住呼吸,生怕吹散了眼前的幻境。 荧屏渐渐稳定下来,浮现出一幅画面。 像是航拍的场景,视角在天空中俯瞰,慢慢地下降,由远及近,他看到一片漫山遍野的田地,茂密地生长着大豆,高粱,豆角和黄瓜。 近处有一条低矮平缓的山脉,一条纤细的河水沿着山脉的走势静水深流,在山脉和河水之间,是一条公路。 在幻境的画面中,沿着公路靠近山脉的一侧,远远地走来一队人。 闻道士惊愕了一下,他看到那一行人,依次是九幽局门主高功道士,四姐红颜,二哥炼师,二姐教师,老九毒刺,老五天狗——也就是他自己,老七狂人走在队伍的末尾。 他们的脚步很奇怪。 前面的一个人迈出左脚,后面的人随即迈出左脚,踩在前一个人空出的脚位上,接着右脚的步伐亦复如是,左右交替,互相咬合,像拉链一样机械而精准。 但是此时此刻在闻道士眼中,以第三方的视角看来,却是无比的诡异惊悚——这样的步伐,好像是赶尸的脚步,而队列中的每一个人,都像是一具僵尸! 这是不是十一年前的某一天下午? 但是队列中没有老六。 闻道士忽然想起来,那一天,老六不在队伍里。 老六去了哪里? 在此时的幻境中,闻道士在一点一点地挖掘出潜藏的记忆。 他的思绪蓦然间跳跃变换,向着队伍行进的反方向延伸,沿着山路急速推进,在那幅荧屏上看起来就像是以一条蛇的视角在逡巡游走。 他甚至能闻到山脚下庄稼地里的鲜甜,能闻到河水泛起的腥膻。 他远远地看到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蹲在一片土豆地里,密密麻麻地深绿色土豆苗遮住了他的半个身子,但是闻道士影影绰绰地看见了他半个白花花的屁股。 原来他躲在路边偷偷地拉大便。 视角转过去,闻道士看见了自己的面孔。 当然,那是老六的脸,那是个和自己的一模一样的孩子。 老六呲牙咧嘴地哼哼,兴高采烈地使劲儿,眼睛鼻子嘴巴都纠结在一起,嘴角上还含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揪下来的草叶子。 闻道士明明知道自己身处在幻境之中,却还是感到一阵温暖,却又倏忽飘散,一阵悲伤弥漫了他的双眼。 老六,一个超越所有六感者之上的灵觉者,他能精确地预言未来,却永远只有七八岁的智商。 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泪水从闻道士的眼中夺眶而出,那片荧屏的画面上也像泛起了一层水汽,氤氲了所有幻象。 即使看不见,摸不着,闻道士也能感觉到周遭的黑暗世界开始震颤,倾斜,有一些细碎的微粒从虚无中簌簌坠落,巨大地轰鸣在脑海深处山呼海啸似的传来,整个幻境似乎开始坍塌……那一面幻象的荧屏迅速地黯淡,几近消失。 闻道士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这个幻境坍塌了,那么他是不是会被埋葬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他不怕死,但是他不能带着无尽地遗憾死去。 “嘿!嘿!”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四面八方响起来:“都这时候了,你还瞎想什么呢?” 声音像波浪般奔涌叠加,像回声一样空旷盘旋。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不,是老六的声音。 黑暗环境立刻停止了倾斜和坍塌,迅速稳定了下来。 那一面荧屏像是充足了电量一样,一瞬间重新闪亮起来,这一次不再有灰色和划痕,整个画面无比真实,明亮,具象。 “怎么样?”画面上的老六还是呲牙咧嘴地哼唧着,好像大便干燥似的苦恼,却嬉笑着说道:“怎么样?这画面看起来有没有3D效果?” 闻道士愣了一下,尽管他对身处幻觉早已经清晰地意识到,却没有料到幻像中会发生这样的对话。 闻道士强忍着巨大的震撼,小心翼翼地说道:“你是跟我说话吗?” 老六盯着那面荧屏,白了一眼,就像是他眼前站着闻道士,不屑地说道:“不是跟你,还能跟谁?你以为还有别人能看得见我?” 闻道士没再说话,他犹豫着,判断着,不知道这是幻象,还是幻觉之中的另一层幻象。 他无法求证这是老六在对他说话,还是那个神秘老人在试图控制他。 老六悠长地呻吟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种轻松愉快地表情。 闻道士忽然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脸。 老六忽然睁开眼睛,盯着荧屏之外的闻道士,怒斥:“别乱动,严肃点儿!”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闻道士诧异地问道。 老六赧然地笑了一下:“嘿嘿,我当然知道。” “怎么会?”闻道士诧异道:“我到底是不是在幻觉里?” “为什么不会?”老六慢悠悠地说:“不管是不是在幻觉之中,你的所思所想,我都一清二楚。” “为什么?”闻道士追问。 “因为……”老六直勾勾地盯着闻道士,说:“我就是你的心魔。” “我不明白……”闻道士嗫嚅着。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阵没来由地心虚,就像是小时候被妈妈识破了淘气的小诡计。也像是若干年后面对那些心狠手辣的江湖老贼时,镇定地表象之下隐藏的惊慌和恐惧。 老六“呸”了一口,把嘴里的草叶子吐出来,调皮地舔了舔嘴唇,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了几下,说:“怎么了,难道你还没想起来?” 闻道士一下子注意到,老六说的是“想起来”,而不是“想明白”或者“想清楚”。 “想清楚” 或者“想明白”,是主观的逻辑分析,可以有不同的解读,只要合理,都可以作为结论。那是天上的月亮或眼前的浮云,显而易见。 而“想起来”,则是必然有一个固定的,不可更改的客观事实,不需要推论和分析,它就埋在你的记忆深处,等待着你挖掘出来,吹掉真相上面覆盖的灰尘。 “你是个心思细密的人。”老六眨眨眼,笑着说:“只要你仔细想想,认真想想,你就会想起来……” 黑色的幻境忽然又震动了一下,吓得闻道士心惊肉跳。 那种震动是微弱的,细碎的,甚至好像是有意识地在隐藏——但是闻道士还是感觉到了。 这个无边无际的黑色空间竟然是一个活物——闻道士一瞬间想到。 闻道士屏住呼吸,感觉到那些静悄悄的震颤,一下两下三下,他突然醒悟过来,这些震颤的每一个节奏,都恰好对应着他的心跳。 闻道士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心脏,明显感觉到心率和震颤正在慢慢地契合为一体,每一声都是微弱地叹息,每一声都是剧烈地轰鸣。 “怎么会这样?”闻道士茫然地疑问。 “为什么不会这样?”荧屏中的老六慢慢地说道:“我说了,我是你的心魔,心魔嘛,当然要住在我们的心里了!” “我们的心里……?”闻道士越来越感到惶恐:“我们?” “对!我们!”老六忽然凑近了荧屏,闻道士几乎可以感到老六身上散发的野草的气息。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就是我们,我是你的心魔,你也是我的心魔!”老六像绕口令一样念叨着,语速越来越密集:“大约五分钟以后,地震就会发生,你要去救人,但是你千万要记住,要救那个女人,不要救那个男人,上一次你救错了人。紧接一小时之后,你会杀死二哥,接下来三天之后三姐就会用一枚有毒的糖果来毒死我……” 闻道士跟着老六的语速聆听,记忆,已经完全没有时间去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老六忽然长叹一口气,语速戛然而止,他盯着闻道士,缓慢而忧伤地说道:“不过不要紧,没关系的,弟弟,只要时间还在流动,所有的过去和未来都可以改变。” “弟弟?”闻道士陷入了无穷无尽地恐惧之中:“弟弟?你为什么叫我弟弟?” 老六快活地向他挤眉弄眼,仿佛变又成了那个智商只有八岁的孩子。 老六慢慢地向荧屏前伸出右手:“来,弟弟!” 闻道士蓦然间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他缓缓地向荧屏伸出右手。 他的手指和老六的手指在荧屏的界面上触碰了一下,闻道士感觉到一阵电流微弱地击穿了自己的末梢神经,感到一阵细细地酸麻。 没等到闻道士反应过来,老六的手臂忽然从荧屏中穿出,一下子拽住了闻道士的胳膊,闻道士感觉到一股无法抵抗地强大力量,把他一下子拖进了荧屏里面。 闻道士在那一瞬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镜,等到他迅速稳定情绪,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一片山脉和河水,密密麻麻地黄瓜,豆角和高粱的田野。 闻道士惊骇地四下张望,四周什么都没有,原本在他穿越而来的那个位置上,只有温热的风在流动。 这是十年以前的那个下午,恐怖大地震即将来临。 天空迅速地阴霾,诡异的紫黑色的光芒在地平线上缓缓流动,闻道士四下张望,发现自己正站在砂石铺设的山路边上,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无声无息的朝他开过来。 闻道士觉得这个场面似曾相识但却毫无印象,直到那辆车与他擦肩而过,他无意中向车厢内看了一眼。 他看到一个脸色迷茫,甚至略带着一点恐惧的年轻人也恰好在扭头看着他。 这个人竟然是周本平! 是年轻的周本平,那时候的周记者,鲜嫩多汁,美味可口。 闻道士几乎能够想到自己的表情有多么惊骇! 但是转瞬即逝。 在人和车交错的一刹那,他瞥见了那个开车的女人。 那个女人年纪已经不小,但是风韵婉约,是个绝美的女子。 闻道士猛地回忆起,刚才在幻境中老六说的那些话:但是你千万要记住,要救那个女人,不要救那个男人,上一次你救错了人! 上一次? 闻道士惶惑了一下,那辆车已经开出好远。 地震就要来了,要救下那个女人。 但是距离已经很远,自己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九幽局的队伍就在前面,可以通知自己的哥哥去救人。 闻道士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默默地集中精神,发出意念之力…… 慢着…… 闻道士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他在这一刹那,为什么想到用意念之力通知自己的哥哥? 谁是哥哥? 我是谁? 老六是谁? 我是谁? 一瞬间,无限个疑问纷至沓来,在他的脑海里汇聚成一场巨大的风暴。 闻道士感到头晕目眩,他痛苦地抱着头,在地面上俯卧,蜷缩。 这时候,他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 那是一种多么绵延无极的恐惧,就好像你前生来世都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而黑暗中又隐藏着无数的恶灵等着吞噬你,你却无闻无视,无能为力。 这就是刚刚在幻境之中感觉到的坍塌。 闻道士感觉到死亡正在暴走而来,掠过他的头顶,带走他的生命。 他绝望地发出一声嚎叫,用尽生命的最后一点力气挣扎了一下,呼出了最后一口气息,然后,在汽车的后座上挺身坐起。 一切都只是个睡梦中的幻境,闻道士看看身边闭目打坐的神秘老人,有看看前面开车的女杀手,后背的冷汗滚滚奔流,连绵不绝。 神秘老人纹丝不动,眼也没睁,只是微微地问了一句:“嗯,你睡醒了?” 闻道士在脸上抹了一把汗,盯着老人,深邃幽长地想了一会儿,忽然悄悄儿地笑了起来。 老人还是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问道:“你又笑什么?” 闻道士平淡地说:“没什么,刚睡着,做了个好玩的梦,特别好笑!” 老人也跟着笑了一下:“哦,梦见什么,难道梦见跟周亦凡结婚?” “没梦见结婚!”闻道士嘻笑着说:“就是梦见跟周亦凡睡觉而已。” 老人呵呵地呼应了一个语气,没有再说话。 女杀手专心致志地开车,没有任何表示。 闻道士波澜不惊地靠在座椅上,此时此刻,没有人能体会到他内心地震撼。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最近总是感觉到老六的存在? 他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顿悟,武功提升得那么快? 他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昨天在思故乡会短促地失去了嗅觉能力? 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拥有超感能力却还是个脸盲症? 他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对周本平说出:你又要死了……这样的话! 他偷偷地盯着神秘老人,通过刚才的话判断,这个老人没有渗透到自己的梦境,他不知道自己梦见了什么? 他清楚地领悟到,这一段梦境,是他自己留给自己的一段记忆。 他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 闻道士。 灵觉者,闻道士。 这个时候,在思故乡的吴家老宅大瓦房里。 周亦凡在老马的身边慢慢蹲下去,用手试探了一下,老马还有呼吸。 老马手腕上的刀伤,还在一点点的渗着血。 周亦凡那一刀,速度很快,但是并不深重。 小安咋摸了一下,说:“怎么办?他会不会失血而死?” 周亦凡此时此刻心里有千言万语,想对小安盘问个清楚,但是却不得不先解决老马的问题。 “我看,得有东西才行……”周亦凡说:“起码得有云南白药和纱布,先包扎好起来,再送医院。” “这地儿,上哪儿找药和纱布去啊?”小安惆怅地问。 周亦凡焦虑地叹气,她也毫无办法。 这时,从她身后像鬼魅一样的幽幽地伸出一只手,手里捏着一卷洁白的医用脱脂纱布。 小安一声尖叫,好像见鬼一样。 周亦凡凌厉地转身,一瞬间看到一个矮小瘦弱苍白的老太太,眼神阴凉诡,飘忽地盯着她。 “我擦!”周亦凡也惊叫起来:“你是什么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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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错误推论 与此同时,炼师的农家乐小院里。 真正的听觉者,刑警老梁,刚刚说完那一段话: “每个人都有不敢想象的未来,每个人都有想要改变的过往,如果有机会穿越时间,我为什么不能试试呢?” 老梁的话,一字一句,都重重地捶打在每个人的心窝里。 包括曹山,包括炼师,甚至包括姜铁。 炼师重重地哼了一声,厉声说道:“如果你真有此意,你应该把你那个同伙招认出来才对!” 老梁深沉地,甚至是阴险地笑了一下,慢慢说道:“此时此刻,就算我招认了谁是我的同伙,你还有本事杀了他吗?” “此时此刻,我已经不再想杀了谁……”炼师若无其事地瞟了毒刺一眼:“但是,如果你情愿加入到我们之中来,我想最好还是大家开诚布公比较好!” 他又慢慢地左顾右盼,扫视了院子中的众人,缓慢地说道:“我不希望,大家一起图谋大事的时候,队伍之中还藏着一个不明底细的隐患。” 炼师的这句话,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虽然其他人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回应,但是,老梁看得出,他们并不反对炼师的说法。 老梁也默默地环视了众人一圈,思索了片刻,摇摇头:“抱歉,无论如何,我不能告诉你。” 炼师没有回应。 但是,红颜却微笑着说道:“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红颜的笑容很甜美,还带着一丝得意,就像个小孩子无意中发现一个大秘密,忍不住要炫耀出来。 教师和毒刺忍不住异口同声地追问:“是谁?” 老七虽然没有出声,但是眼神里透露出无限好奇。 红颜斜着眼睛看着炼师,慢慢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当炼师二哥问到那个同伙是谁的时候,他用眼神看了我们每一个人;而这位警官回答,他不能说的时候,也同样看了我们每一个人……他们俩的表现,都是一个人说话时下意识地表现。” 这段话的意思很浅显,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明白。 炼师询问的时候,是怀疑在场的每一个人,所以,他下意识地扫视了所有人。 可是,两相对比来说,老梁的动作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如果你刻意要避免回答关于其中某个人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关注到所有的人? “警官的这个动作,只说明一件事……”红颜浅笑盈盈,轻声说道:“他的那个同伙,不在这个院子里!” 她转向老梁:“我说的对吗?警官?” 炼师的脸色又一次变得阴沉,铁青。 红颜的这句话,很明显再次指向老梅。 其实,就算红颜不着出这句话,在场的人心中,也已经都有这样的疑虑。 炼师不屑地“哼”了一声,反唇相讥:“说不定,你就是他的那个同伙?你们俩一唱一和,故弄玄虚。” 红颜反驳道:“如果我真是他的同伙,此时此刻,我们早已经不需要隐瞒,现下的局面,我们两个人已经足够控制,你们所有的人,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她转向老梁,温婉地说:“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炼师,教师,毒刺和老七,都能够听出她话语里的暗示。 她在寻求和老梁的结盟。 但是没有人能否认,她说的是事实。 现在在场的人,全部都身受重伤,只有红颜毫发无损,而老梁刚刚只是假装受伤,还保持着完整地格斗能力。 红颜的催眠加上老梁的武功,如果要对付一群伤残人员,即便不是稳操胜券,也是颇具胜算。 红颜暗示着要和老梁结盟,绝对是最有利的战略决策。 没想到,老梁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缓缓说道:“如果你要这么说,岂不是坐实了刚才炼师对你我的猜测?” 红颜惨淡微笑:“你错了!”她又转向炼师:“其实,你也猜错了,我所说的那个同伙不在这个院子里,并没有说是老梅……” 炼师遽然一惊,他明白过来,红颜所说的意思,是指她怀疑的人并不是老梅,而只是“那个人不在这个院子里”而已。 教师和老七等人也在暗自在猜测。 曾经在这个院子里,现在又不在的人——老梅,周本平,周亦凡,闻道士,姜铁,曹山。 老梅肯定不是那个同伙。 周家兄妹也不会是。 闻道士嫌疑最大,老梁也有嫌疑在刻意回避闻道士。 姜铁和老梁本来就是好兄弟,但是现在姜铁身受束缚,还有曹山在控制着,应该不是那个隐藏起来的同伙。 至于曹山,老梁已经明确否认了——但是也没准老梁是在故布疑阵。 但是总体算来,闻道士和曹山的嫌疑最大。而这两个人也正是在场所有的九幽局成员最为忌惮的两个人。 如果连老梁所说的“同伙”是这两人其中之一,那么,即使大家联合行动,当寻找到宛渠古墓之时,这个隐藏的同伙都将是个巨大的潜在威胁。 炼师沉吟了一下,试探着问老梁:“是老五?” 老梁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不置可否。 炼师再问:“曹山?” 老梁微笑:“我说过了,我一定不会告诉你!” 红颜在一旁看着他俩一来一往,忽然开口说道:“二哥,你忘了还有一个人……” 这轻轻地一句话,像一声惊泄露动了天机。 不但是炼师,就连老七,教师和毒刺也都齐齐地砖头,无比惊愕地盯着红颜。 他们都忽然意识到红颜所说的那个人是谁! 高功!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那个隐藏的同伙,当然有可能是已经死去的高功道士。 此时此地,再发生什么样的逆转,都已经不足为奇! 炼师盯着红颜,又扭头看看老梁,原本铁青的脸色忽然涨红,无声而恣意地大笑,笑声在他的喉咙中纠结进退,声嘶力竭,却无比舒爽。 “四妹,还是你厉害……”炼师说:“你说得对,你说得对!你是怎么想到的?” 红颜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位警官假装被神秘人震成内伤,诈死,而后与炼师二哥动手对决,千钧一发,生死莫测的危急关头,那个同伙居然能够忍住没有出手援助……” 炼师点点头,表示赞许。 毒刺却不以为然地插话道:“你说的不对,也许是那个同伙不会武功,在拳脚较量的时候插不上手,没办法帮手呢?” 红颜莞尔一笑,反问道:“老九,你看这满院子的人里,除了周记者,有哪一个人是不会武功的?” 毒刺呲牙咧嘴,阴冷地一笑:“有,只有一个人……”他还是面向炼师,怨毒地说道:“他老婆!” 教师轻轻地拍了拍了毒刺的头,似乎是是对儿子的质疑表示赞许。 他们母子俩,念念不忘地就是针对老梅做文章。 炼师的脸色再次阴沉下来:“如果你再敢乱说话,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杀了你。” 毒刺无所畏惧,反唇相讥:“以现在,你身体里毒素蔓延的程度计算,恐怕你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的脸色因剑伤失血而变得惨白,此时此刻却因为嘲笑和开心而泛起了一层轻微地血色。苍白的皮肤之下隐隐透析出一层粉红的气息,加上疲惫至极的黑眼圈和狰狞嘶哑的声音,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日本恐怖电影里的小鬼。 炼师无比怨毒地盯着毒刺,他确实已经逐渐感觉到身体的麻木,四肢开始变得僵硬,甚至连说话都需要力气。 他本来是修炼道家内功心法和武学的,但是现在,内息已经无法凝聚,丹田之气开始干涸。 作为一个以速度和触感为绝技的六感者以及武学大师,竟然被暗算到这种境地,岂不是一种无比嘲讽的悲哀? “大概还有三十分钟……”毒刺慢慢地伸出三根手指,在炼师眼前比划了一下:“三十分钟之后,你就会全身瘫痪,毫无知觉,任我摆布,就算是玉皇大帝孙悟空亲自来,也救不了你了!” 炼师似乎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表示他根本不在乎。 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沉重了一些,他只是在压抑自己的恐惧。 教师左右看了看炼师,又看了看毒刺,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忍住了,只是不出声地叹了口气。 毒刺冷笑了一下,说道:“现如今,六感之人就快聚齐了,破解宛渠之墓指日可待,我们这些人,不管是不是六感之人,至少都是有用的,既然大家可以互相利用,为什么你们总是不能抛弃成见,精诚合作呢?” 毒刺的话很是直白,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炼师说道:“你搞错了,不是我不想精诚合作,只是,既然这位警官也想和我们合作,那就最好招认出谁是他潜伏的同伙,否则,就算是合作,大家也不会安心的。” 毒刺轻蔑地盯着炼师,说道:“你也搞错了,我说的合作,是指我们几个人,可是不包括你……”他无限怨毒地说:“别忘了,我身上的一剑,是你刺的!” 他慢慢地举起右手,整条手臂已经被血污凝结,干涸成了黑褐色,看起来令人惊心动魄。 “等毒液遍布全身之后,你就成为一条木乃伊……”毒刺缓缓地说:“到时候,我就把你交给老三……” 毒刺忽然转过头,默默地盯着教师,看了一会儿,神情黯然说道:“我妈,想拿你怎么样,就拿你怎么样,她这一辈子,最想得到的就是你……” 炼师听了这话,先是蓦然惊愕,随即低声嘲笑:“小兔崽子,你别忘了,破解宛渠古墓,不得少了触觉者!” 毒刺忽然狰狞冷笑,回敬道:“别忘了,我们还有曹山!” 在房间里。 曹山盘腿坐在姜铁身边,姜铁依然横倒在地上。 两个人都不说话,静静地聆听着院子里的对话。 蓦然,曹山冷笑,说道:“那个娘们儿说,咱们眼前这具死尸,就是你那个同事警察的潜伏的同伙。” 姜铁冷冷地说:“我不信!” “我也不信!”曹山平静地说。 “怎么说?”姜铁问道。 “其实,这关系到另外一个问题……”曹山说:“他们所有人,这么多年以来,都在寻找隐士,都在猜测隐士是谁?都在琢磨士是如何控制高功道士的?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现在高功老大死了,隐士要怎么收拾现在的局面?” “没错,如果像他们自己所说的,高功是所谓的隐士控制九幽局的傀儡的话,那么他就不可能再是具有其他使命的卧底,不管是不是为同一个幕后势力效力……”姜铁苦涩地冷笑了一下:“看起来你并不傻!” “我虽然是个白化病人,但是我不是个白痴……”曹山说道:“我在江湖上最阴暗最凶险的地方混了这么多年,就算是个白痴,也已经修炼成了白痴精!” “这是个很简单的逻辑,那些人怎么会想不通?”姜铁尽量扭头望向院子里,他试图看到老梁的存在。 “难道你看不出来,这么明显的问题……”姜铁鼻子里“嗤”了一下,表示蔑视:“那个女人,死尸高功的娘们儿,红颜,正在用自己的意志催眠他们所有人,因为人数太多,她的催眠不能马上见效,她只能一点一点的用语言暗示,让他们接受催眠。”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姜铁惊讶地反问。 “嘿嘿,这就是我刚才问你的那个问题……”曹山忽然扭过头去,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功的尸体,沉吟半晌,慢慢说道:“你猜,如果传说中的隐士得到了高功已死的消息,要来收拾残局,现在他们这些人里,谁最有希望接替高功道士,成为九幽局的门主?” 姜铁一愣:“难道不是闻道士?” 曹山缓缓地摇摇头:“不会是闻道士……” 姜铁一下子想通了。 就算闻道士是现在九幽局众人之中能力和武功的首选,但是他几乎是目前九幽局所有人的仇人。 “最大的可能,就是红颜……”曹山一直盯着高功的死相,慢慢说道:“因为她和高功是相好的,他们一起吃,一起睡,高功如果有什么遗留下的秘密,也一定是她才知道,如果隐士需要收拾这个烂摊子,一定会先找到红颜……如果,其他人已经遭到了她的催眠,就都成了她的筹码,那么,隐士唯一可以选择的人,就只有她了!” 曹山咂摸了一下,意犹未尽:“嘿嘿,这个娘们儿,心思转变之快,盘算细密,他们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如她,嗯,好算计,好手段!” “那她为什么要指认高功是那个同伙呢?”姜铁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她要和你那个警察伙计结盟。”曹山说道:“而你那个伙计又不肯说出谁是卧底,红颜顺水推舟把这个黑锅给高功背上,这叫死无对证,等下只要你那个警察伙计暗示默认一下,这事儿就算澄清了,而他们俩的结盟就算实际上达成了。” “那红颜为什么要这么做?”姜铁依稀觉得有许多蛛丝马迹,形迹可疑。 “因为她想要成为隐士选中替代高功的门主!”曹山不耐烦地说道:“只有隐士知道如何操作时间重置的法门,她想要知道这个秘密!” 曹山说到这里,忽然恍然大悟似的猛然回头,再次盯着高功的尸体,若有所思,缓缓沉吟:“她是为了复活他!嘿嘿……” 这两声“嘿嘿”,笑得尖利凄惨,好似夜枭悲鸣,让姜铁不寒而栗。 这个时候,恰好毒刺说道:“别忘了,我们还有曹山!” 与此同时,吴家老宅里。 周亦凡已经慢吞吞地给老马包扎好了手腕上的伤口,老马喉咙里发出低沉地喘息,开始渐渐苏醒。 小安惴惴不安地看着老梅。 老梅已经盯着她看了半天,那眼神之间全是凄厉怨毒,似乎就是今生转世的恶灵窥视着前世的仇人。 小安不敢移动,不敢呼吸,甚至不敢眨眼睛。 许久之后,老梅忽然伸手指了指,小安顺着她的指向看了一下,蓦然发现,原来老梅的怒视,只是虚惊一场。 老梅盯着的跟不是小安,而是小安搀扶着的那具古尸的裹尸袋。 小安不由得紧闭双眼,漫长地出了口气。 “喂,她叫你把裹尸袋拆开……”周亦凡疲惫地从地上站起身,看见老梅正在比划着手势,于是小心翼翼地提醒小安。 小安轻轻地摇摇头:“胶带缠得太紧了,我解不开。” 周亦凡默默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来那枚她割伤老马的刀片,递给小安。 小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刀片,轻轻地在裹尸袋的扎口处割划着。 老梅盯着她,周亦凡也盯着她,灰尘弥漫,光影婆娑,这场景显得异常诡谲。 “刺啦”一声,小安终于割破了裹尸袋的扎口,那些缠绕纠结的胶带被撕扯开。 周亦凡屏住了呼吸。 她甚至可以看见裹尸袋里隐约地毛发和皮肤,也许是前额,也许是面庞。 小安闭紧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扯,裹尸袋从头部到肩膀的被拉开,那具神秘古尸的头颅终于展现了出来。 周亦凡在这一刹那闭上了眼睛,马上又睁开了,这一刻,她看到了古尸的面容。 她窒息了! 她看到了另一张老梅的脸。 小安也尖利地惊叫了一声,她看看到了。 这具两千年的古尸的面容,几乎就是另一个老梅,宛如镜像,栩栩如生。 |
第一百零四章 死将 尽管老梅无法说话,但是她的喉咙之中还是隐约发出了发出了惊叹之声。 周亦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一具古尸! 小安距离古尸最近,但是她却一瞬间忘记了这本来应该是一具狰狞恐怖的尸体。 那具千年女尸的面容,双眼紧闭,嘴唇微抿,肌肉依然粉白柔嫩,双颊丰盈,竟然隐隐还有红润地血色。 周亦凡是个资深刑警,对于法医尸检的手艺也耳濡目染,也曾见过各种各样的尸体,病死,毒死,淹死,坠楼而死,殴打而死,甚至被枪杀而死……眼见着炕上就有一具刚刚被她击毙的尸体。 所有的尸体,无论时候形容多么的美好平静,宛如生前……但事实上,都是面容可怖的。 因为人死之后,由于血液停滞循环,肌肉失去支撑,在面孔上很快就会形成眼窝和两腮塌陷,导致整个面部轮廓,颧骨口鼻向外突出,这就使得尸体的面容看起来接近于骷髅的视觉。 那些所谓古代墓葬中发掘出的古尸,比如马王堆女尸,新疆小河女尸等,即便在新闻报道和传记文学中描述得如何面容温润栩栩如生,但实际上真实看起来,依然是龇牙咧嘴狰狞恐怖的。 但是眼前这具传说的两千年古尸绝对不一样。 古尸的年纪看起来只有大约二十几岁的模样。她的眼睛真的好像刚刚沉睡的样子,睫毛细长而卷翘,就好像随时会睁开眼睛。他的两腮不但没有丝毫塌陷,反而丰满红润,甚至看得见皮肤上细密的绒毛。 她的长发依然乌黑油亮,但是头上没有佩戴任何装饰,头发只是被一根白色的丝带扎成一束,垂在后背。 但是,她的眉目,鼻唇,脸型,活脱脱地就是一个老梅的样子。或者说,假如这具古尸能够活到六十岁,就一定会长成老梅现在的样子。 周亦凡心慌无力地看了半天,总算勉强缓过神来,喃喃地说道:“不可能!这他妈的绝对不可能,这绝壁不是一具两千年以上的古尸……” “嘿嘿,嘿嘿……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比你的反应更悲催,我他妈的简直被吓尿了,尿了一裤子。” 忽然一个声音嘶哑地地说道。 说话的是老马。 老马刚刚从昏厥中幽幽苏醒。 周亦凡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便开口问道:“你跟老梅什么关系?” 老马靠在炕沿上,努力地挺了挺身子,说:“你跟我说话,都不看我一眼么?” 周亦凡冷笑了一下:“这具尸体是你挖出来的?” 老马说:“没礼貌!” 周亦凡说:“尸体是从哪儿挖出来的?” 老马说:“我不能告诉你!” 周亦凡连问三句,都没有得到回答,恼怒至极,她忽然很想一脚踢过去,踢个老马满地找牙。 当她抬起脚的一刹那,忽然发现老马的身边的地面上灰土上,有两个模糊不清的字迹。 很显然,是老马用手指在灰尘上勾画出来的。 周亦凡立刻明白了,自己所站的位置在老梅和老马中间。老妈在地面上写字,恰好被周亦凡挡住了,在老梅的位置上看不见。 周亦凡一脚已经踢出去,索性一步跨出,向前迈了一步,略微一弯腰,看清了那几个字——死将。 这是什么意思? 周亦凡已经来不及多想,干脆将计就计,一脚飞起,正踢在老马的肩膀上,把老马提了个趔趄,险些再次栽倒。 老马痛苦地嚎叫了一声,撕心裂肺。 周亦凡收回脚,顺势在地面上蹭了一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抹掉了那两个字迹。 老梅还在如醉如痴地看着那具古尸,脸上的表情复杂变换,似欲哭无泪,又像满心欢喜。 这一下被周亦凡一脚踢得老马一声嚎叫,惊动了老梅。 老梅身躯一震,缓过心神,盯着周亦凡和老梅,狐疑地询问。 周亦凡毫不在意,回敬似地对视着老梅,说:“心情郁闷时就想揍人,现在爽了!” 老梅忽然笑了。 她指了指小安,又指了指小安抱着的古尸。再指指老马,然后一挥手,做了个“走”的姿势。 周亦凡和小安默然对望了一眼。小安说:“她的意思,是叫我们带着尸体和这个人,跟她走……” 老梅笑着点点头。 周亦凡叹气,说道:“还有什么办法呢,走吧!” 城郊公路上。 一辆黑色的悍马吉普车风驰电掣。女杀手依旧面色冷峻,稳定地驾驶着车辆。 这不是去城里周本平家的路线。 闻道士和神秘老人坐在后座上,各自沉默不语。 气氛沉默而压抑。 许久,女杀手似乎不经意地问:“为什么我们不去找周本平?” 神秘老人面沉如水,好似闭目入定,不闻不问。 闻道士懒洋洋地叹了口气:“很简单,就算周本平找到了那个灵觉者,他们也一定会再回到思故乡去。” “所以我们直接去思故乡?”女杀手狐疑地问:“就我们三个人?” 闻道士略一思索,还没有回答,神秘老人却在一旁悠悠地沉吟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闻道士和女杀手都没有再说话,气氛一下子又沉沦到底。 不过,在这短短一句话之间,闻道士瞥见了后视镜中女杀手的面孔,有一丝嘲讽似的冷笑,转瞬即逝。 “有点儿意思……”闻道士思忖。 广电小区大门口。 太阳微微向西方偏移了一下,天空中莫名其妙地飘出来几朵白云。 正午一过,燥热顿时有所缓解。 饿死鬼从裤兜里翻出一块白腻腻的牛奶糖,爱不释手地在手心里摩挲着,直到那块糖变成一粒黑球球,他才心满意足地一口吞了下去。 周本平和土财主默不作声地看着,各自心中万马奔腾。 饿死鬼突然意外地“哦”了一声,有点儿突然,一串口水晶莹剔透地从嘴角流下来。 “怎么了?”周本平问道。 “那些人……”饿死鬼咂摸着说:“那些要来杀你的人,不会来了。” “怎么呢?”土财主追问。 “他们走了,不来这里了。”饿死鬼嗫嚅着说:“他们去别的地方的了。” “去哪里了?”土财主又问。 饿死鬼疑惑地摇摇头:“我没去过那个地方,我不知道是哪里!” 周本平和土财主再次相顾一眼,心中惶惑无极。 “我想,我知道大概是什么人想来杀你,我也能猜到他们去了哪里……”周本平咬牙切齿地说:“我觉得,我们也应该去!” 他扭头看了一眼土财主:“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到底有什么目的,但这个时候,我情愿相信你是个好人,你愿意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为什么?”土财主有点惊讶:“你就这么相信我是个好人?” “嘿嘿嘿……”周本平有点儿惨烈地苦笑:“你是这两天以来,唯一一个请我吃饭而且还没对我动手的人。” 土财主盯着周本平的脸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回敬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老糊涂了,这么明目张胆地忽悠我?” 周本平慢慢地收敛了笑容,说道:“好吧,我说实话……那天晚上,我倒闻道士家里去,结果他不在家,但是他的家门没有上锁,我在他家的沙发上发现了血迹,血迹上覆盖着两本我们的杂志……” “那又怎样?”土财主忽然阴冷起来,深沉地反问道。 “没有怎么样?”周本平平静地回答:“只不过我忽然想起来,那天我走进闻道士家单元门的时候,迎面就碰到了你。” “嘿嘿嘿嘿……其实,你一进门,我就认出你了,你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故意化了妆,私访吧?”土财主说。 “那,闻道士的沙发的血迹是你盖住的?”周本平压抑着内心的悸动,小心地追问:“那两本周刊是你带过去的?” 土财主沉默了一会儿,下了决心,说道:“是的!” 周本平终于揭晓了一个谜底,似乎松了一口气,接着问道:“那本最新的周刊,你是从哪儿拿到的?” “老马!”土财主终于说出了那个名字:“你们的马主编!” “你跟马主编怎么认识?”周本平急切地追问:“你么是什么关系?” 土财主冷冷地说道:“什么关系?嘿嘿,我跟他是同一个组织的里的人!” 这句话让周本平一时间形神俱灭,哑口无言。半晌,才喃喃自语似的问道:“组织?什么组织?” “你知不知道有一个组织叫做‘九幽局’?”土财主盯着周本平的脸色,像是疑问,又像是审问。 “我知道。闻道士就是那个九幽局的人,以前是,现在不是了……”周本平倒是很坦诚地说了实话:“难道你们也是九幽局的人?” 土财主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是负责监视九幽局的人。” 周本平迷惘了摇头,表示不懂。 土财主狠狠地叹了口气:“时间紧迫,我怕就跟你说实话吧,我的责任就是监视闻道士。不单是闻道士,现在已经出现的每一个重要角色的身边,都有一个监视者……” 周本平目瞪口呆,如果说,这几天以来的离奇经历已经让他修炼得处变不惊,但是土财主这句话还是远远地超越了他的想象和理解。 土财主看着周本平无比错愕地表情,苦笑道:“怎么着?很悬疑吗?” “没事儿,不悬疑。” 周本平好像魔怔似的摇摇头,轻声说道:“我稍微平静一下,就可以理解了……” 土财主有点儿赞叹地说:“很好,你果然成熟的很快!“ 周本平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问道:“我想知道,谁负责监视小安?” “我不知道。”土财主说:“其他的监视者的身份,没有人知道,我们之间互相都不知道!” “那,谁负责监视我?”周本平转而又问。 这次轮到土财主迟疑了一下,他讪笑着说:“据我所知,没有人监视你。”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重要角色……”土财主好像抱歉似的陪着笑脸说:“起码在两天以前,没有人认为你会是个重要角色!” “我擦!”周本平暗自骂了一声,内心竟然有点儿失落。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土财主忙不迭地更正:“现在,没有人敢忽视你你的存在,你绝对是天字第一号的重要角色,连闻道士都只能算老二!” 尽管明显是拍马屁,但是周本平听起来还是很陶醉。他眯着眼睛消化了一会儿,忽然幽幽地问道:“那么。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呢?好像都是蛮机密的样子啊?” 土财主“嘿嘿”笑了一声,说:“因为我还不想死!” “我不懂!”周本平说。 “刚才你也听见他说的……”土财主瞥了一眼正蹲在地上吃着奶糖,玩弄着一条毛毛虫的饿死鬼。 “他说,有人要来杀我的,我可不想死,如果今后发生什么事情,我想能够救我的,只有你了!” “我还是不懂!”周本平确实还在迷茫中。 “现在不懂没关系!”土财主意味深长地说道:“等到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就明白了,只不过,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周本平斜着眼睛盯着饿死鬼:“把他一起带走!” 饿死鬼忽然抽着鼻子,在空气中狠狠地吸了两下,仿佛闻到了危险地味道。 土财主大踏步抢了过去,饿死鬼刚想站起身来逃跑,土财主已经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一把扭在了身后,饿死鬼疼得一声惨叫,土财主又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周本平心慌意乱地四处张望,好在周围没有什么人走动。 “快走,快走!”土财主拉扯着饿死鬼:“我有一辆车,停在大门里边……” 周本平赶紧拥着土财主,拉拉扯扯地牵着饿死鬼向小区大门里的一辆脏兮兮地二手捷达轿车走去。 与此同时,思故乡,吴家老宅里。 小安终于整理好了衣衫裙子,虽然有点儿邋遢,但至少可以遮体。 她看了看周亦凡,说:“咱们怎么分工?” 周亦凡叹叹气,为难地说:“本来呢,应该我扛着死尸,你搀着伤员……”她瞧瞧老马,心有余悸地说:“不过这个人太危险了,我怕你受伤,所以,还是我带着他,你受受累,扛着死尸好不好?” 周亦凡满嘴道理,话说得漂亮,但是脸上的表情,连瞎子都能看得出他纯粹是在胡扯,小安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小安心里明白,周亦凡明显是心存恼怒,也就不再争辩,默默地拖住裹尸袋,把袋子口尸体头部的位置又重新包扎了一下,然后默默地用力,把尸体扛在肩膀上,挪动了两步,跳下炕檐。 老梅很满意地咧嘴笑了一下,一挥手,小安扛着古尸走在了前头。 老梅回头看看周亦凡和老马。 周亦凡默默地伸出手,老马把一只手搭在周亦凡的胳膊上,呲牙咧嘴的使劲,勉强站了起来。 “真他妈疼啊!”老马阴阳怪气地一只手扶着后腰:“看不出来,你力气还真大,差点儿把我摔成两截!” 周亦凡没回答他,只是盯着前面扛着尸体慢慢行走地小安,冷冷地说道:“力气大的可不止我一个……” 老马也看看小安的背影,没言语。 老梅似乎有点儿不耐烦,向周亦凡一摆手,转身走了。 周亦凡和老马互相搀扶着,就好像他们俩不久之前走到这家大门口时一样。 老马气喘吁吁,磨磨蹭蹭地走着,很明显是故意拖开距离。 周亦凡立刻意识到老马有什么盘算。 “你想干嘛?”周亦凡低着头,压低声音喝问。 “不干嘛?”老马淡淡地说:“我们现在被人挟持,我们是人质好吧?” 周亦凡沉思了一下,问:“刚才,你给我写的那两个字——死将,是什么意思?” 老马呼吸粗重,却嘿嘿笑道:“小周警官,你是不是不会玩象棋?” “我他妈的没心思玩那个……”周亦凡没好气的地说:“太费脑子,我本来脑子就不够用!” “那好吧,我告诉你……”老马疲惫地压低声音,慢慢地说:“死将,是下象棋的术语,是指把对手将军的一步死棋,死将之后,对手再也没有活步可走……” 周亦凡拉扯着老马,力重而心焦,于是骂骂咧咧:“那他妈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跟你是没关系,但是跟我有关系……”老马无比虚弱地说:“因为这是我的代号,我的卧底代号!” “什么?你说什么?”周亦凡一瞬间被震惊了:“什么卧底代号?难道你是卧底?” 他差点儿大声喊了出来。 |
第一百零五章 师父 老马用尽力气在他胳膊上捏了一下,周亦凡总算克制住了。 “小点声音。你就非得这么大嗓门吗?” 老马越发虚弱疲惫地说:“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是个勾结罪犯买卖文物的黑警察……” 周亦凡撇撇嘴:“少来,别他妈忽悠我,老娘不信,你这剧情太俗套了,没走心啊!香港肥皂剧看多了吧?”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老马深沉悲凉地轻声说道:“我也不指望你会相信,我只是有一件事拜托你……” 周亦凡拖着老马的胳膊,磨磨蹭蹭地往前走,没有回话。 老马把头压低,靠近周亦凡的耳边,细细碎碎的应声音说道:“我只求你一件事,如果我活不过今天晚上,拜托你帮我跟一个人接个头……” 周亦凡的心一下子沉沦到谷底。 老马的表情和语气,不是欺诈。就像周亦凡自己说过的,作为刑警,阅人无数,她清晰地了解什么样的表情,语言,动作,蕴含了什么样的信息。 但是,他还是不敢轻易确认。 “就算你是卧底?你怎么确定我不是另一个黑警?”周亦凡试探着问:“你就这么相信了我?” 老马辛酸地苦笑,摇摇头:“很难说,其实早前,你在村路上出现的时候,我跟踪你,就是因为对你有了怀疑……” “你怀疑我也是黑警?”周亦凡问道:“是不是?” “没错!”老马坦白承认:“我确信有一个警察是个黑警,而且就在你们省城来的小组之中,如果你在这里出现,那么你的嫌疑很大!” “这话怎么讲?”周亦凡心中一动,隐约冒出了一个念头。 “因为你昨晚半夜从我的办公室逃跑了……”老马讥笑地说:“谁逃跑,谁可疑!” 周亦凡明白了。 昨天晚上,几乎所有省城来的专案小组成员,都在兰坊本地公安局大楼里,包括姜铁,包括老梁和其他人,只有她周亦凡借故逃跑了。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周亦凡说:“在那种情况下,我要是另外的黑警,我就一定不会逃跑,逃跑了就会暴露,而我敢逃跑,不是恰好说明我心里没鬼,光明正大!” 周亦凡的话有点强词夺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老马喘着粗气,嘿嘿笑了一下:“可是,我在这次卧底任务中得到的另一项指示,就是今天早上来到这里,跟另一个卧底的黑警见面,而你却恰好出现在这里。” 周亦凡使劲儿地想了一下,居然忍不住笑了:“你他妈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跟绕口令似的,我都听不懂!” 老马无何奈何地叹了口气:“我是说,我是个好警察,真卧底,在我卧底的任务里,要求我今天早上来这里跟另一个卧底见面,我要见面的那个人也是个警察,但他是一个真的黑警,也就是说,我是梁朝伟,他是刘德华,我们俩无间道,你懂了没?” 周亦凡一堆大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转,说:“你的意思是,你怀疑我是刘德华?” “对!”老妈没好气的说。 “你怎么确定,这个黑警一定是在我们省城来的小组里?”周亦凡追问。 “因为,这个人杀死了大老二……”老马艰难地说道:“你还记得昨天晚上我为什么那么怀疑,是不是你杀死了大老二?” 周亦凡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下,想起来被丢弃在山猫的修车厂隔壁胡同里那个可怜的流浪汉,被挖去了仅剩的一只眼睛。 “我当然记得!”周亦凡气鼓鼓地说:“你一个劲儿的审问我,就差点把我吃了,你还找了一个线人来企图陷害我。” “线人?”老马微微楞了一下,随即说道:“哦,你是说那个修车厂的小黑胖子,他不是我的线人,他只是我找来指证你的证人……证明你有很大的嫌疑!” 老马犹豫了一下,很明显是在考虑和抉择,才接着说道:“其实,我的线人是山猫!” 周亦凡一下子愣住了! 原本已经接近明晰的线索再次纠结在一起——小黑胖子不是老马的线人,那他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老马的线人? 山猫才是老马真正的线人! 也就是说,老马和姜铁一直在分享同一个线人的情报。 老马看着周亦凡闪烁的眼神,疲惫地说道:“但是我没想到,昨晚上,老梁轻易地放跑了你,你这一跑,嫌疑更大了。” “但是你怎么能确定,一定是那个黑警杀死了大老二?”周亦凡急促地问:“而且你怎么确定那个黑警是我们专案小组里的人?” 这时,老马忽然轻轻地周亦凡胳膊上捏了一下。 周亦凡一愣,一抬头,却瞥见老梅正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眼神阴冷地盯着她和老马。 周亦凡急中生智,骂骂咧咧地吼道:“快走,快走,别他妈招老娘生气啊!” 说着,拉扯着老马往前匆匆忙忙地赶了两步。 老梅满意地点点头,扭过头向前走去,周亦凡嘿嘿一笑,又拖拉着放慢了脚步。 老马气喘吁吁,脸色苍白,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瞒你说,其实,大老二也是我的线人。” “啊!我明白了……”周亦凡恍然大悟:“山猫是你的线人,你利用山猫在客户修车时安装的窃听器搜集各类线索,然后大老二也是你的线人,你利用他们俩之间的特殊关系,让大老二监视山猫的举动!” “没错!”老马痛快地承认了:“我不这么干,怎么会有又多又好的线索来源。” 周亦凡这下子完全明白了——为什么大老二总是逡巡在山猫的修车厂附近,卖唱,乞讨。 老马吃吃地喘息着,说:“昨天下午,大老二被杀之前,正好是我们准备要从市局出发去思故乡的时候,那时候,我突然接到了大老二打给我的电话,那是我们之间专线联络电话,没有紧急的事情,他不会打给我。” “后来呢?”周亦凡追问,同时在心里揣摩判断着。 “当时时间很紧急,我接通了电话,只听到大老二说了一句话……”老马沉思了一下,模仿着说道:“‘你们这些省城来的条子,干嘛非要……’,只有这没头没脑地一句话,然后就断线了。” 条子,在黑话里就是“警察”。 老马模仿者大老二的语气,貌似强横,实则恐惧的感觉十分逼真。周亦凡跟大老二见过面,说过话,她知道老马模仿的很像。 “也就是说,当时大老二面对那个凶手,偷偷地拨打了你的电话,想透露给你,结果只让你听到了这一句话,就被人杀死了!”周亦凡分析说。 “对,当时我还没意识到什么,以为大老二只是又喝多了在说胡话。”老马叹息着说:“直到灾区思故乡的路上,我们接到报案,我才意识到。” 周亦凡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对,所以你怀疑的没错,那个时候,所有的省城来的条子,只有我不在局里,而且,我昨晚还逃跑了……” 说完这句话,周亦凡忽然觉得心口一痛,喉咙一酸,有一股情绪要奔腾发泄。 她一下子明白了——老梁。 老梁为什么那么简单地就答应了自己要求,若无其事地放走了自己。 那个深沉,木讷,厚道,但是一直隐藏了自己是六感者的真实身份,蒙蔽了所有同事的老好人,一定就是那个来跟老马接头的黑警。 但是,周亦凡却还是不能相信,老梁会是那个杀死大老二的凶手。 就算老梁隐瞒了很多事情,但是他在关键时刻,还是愿意牺牲自己去拯救姜铁和周本平,就算他是个神秘人物,但他不是会滥杀无辜的凶手。 一切依然扑朔迷离。 而老马,一个一度被她厌恶,戒备,敌视,甚至重伤的坏蛋,真实身份却是一个忍辱负重的卧底。 这需要多么巨大的牺牲精神,和多么隐忍的勇气,甚至,是面对自己亲人死在自己面前。 “那你怎么又相信我了呢?”周亦凡忍住内心的激动,艰难地问。 老马艰难地把头抬起一点点,看着周亦凡,慢慢说道:“因为你给了一刀,把我摔个半死,我才确定你不是那个黑警?” “趁着我现在还有力气说话,我告诉你,你好好记着……”老马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如果我有什么意外,我想拜托你那这个计划继续下去,好在很快就结束了,我需要跟我们这一方面的另一个卧底接头,你记住,他是我们这一方面的人……” 周亦凡拼命低着头,忍住泪水,用力点点头:“嗯,我明白,这个人就是傻强!你说,你说吧……” “这是一个布置了很久的计划,主要的策划直接来自于省公安厅,而更上层的意图则来自于中南海的权力中枢……” 老马尽量调整呼吸,低低地在周亦凡耳边说道:“大约十几年前,我们发现兰坊一代有涉嫌重大盗墓的团伙,跟国内的销赃集团和海外的销赃集团都有联系,他们盗卖未公开发掘的墓葬文物,筹集了大量资金……” “然后呢?”周亦凡问。 “算了,这其中的关节太多,现在没时间说清楚,太复杂了!”老马意识到问题的关键点:“我只拜托你,如果我今天死了,你要代替我跟那个傻强接头。” 老马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细不可闻:“你告诉他……” 周亦凡忽然伸出手捂住了老马的嘴。 老马的眼神里露出了惊慌不解的表情。 周亦凡很妩媚地笑了一下:“他妈的,老梁那个杂碎,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老马愣住了,只在一转眼的功夫,老马的眼睛里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很明显,老马已经明白了周亦凡的暗示。 老马悄悄地伸出一根手指,在周亦凡的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老马每写一笔,周亦凡的心头就被横压了一根无形的重担,让她呼吸局促,头晕目眩。 老马写的很慢,每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直到写完,周亦凡死死地盯着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 老马淡然地苦笑了一下,他的表情是:你要相信这是真的! 老马写在周亦凡手心里那两个字,每个字都四平八稳,横平竖直,没有一笔弯折。 此时此刻,在炼师的农家乐院子里。 刑警老梁忽然神情诡异地呵呵冷笑,搞得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几个人都看着老梁,老梁干笑了两声,却顾左右而言他:“现在几点了?你们都折腾了这么久,难道不饿吗?” 他面向炼师说道:“好歹你也是个开饭馆的,能不能整点儿吃的啊?” 炼师的面色越发青灰,但气势依然强横,说道:“本来按道理来说,大家难得聚在此地,我老头子本来应该尽一尽地主之谊,只可惜,老子现在身受轻伤,不方便下厨造饭,大家如果饿了,不妨自便吧!” 说罢,他斜睨着教师和毒刺,满目怨毒。 毒刺反倒不以为意,只是转向教师,轻轻地牵了一下教师的衣袖,小声说道:“嗯,我可是饿了,给我做点儿吃的吧!” 教师轻柔地笑道:“好,你想吃什么?” 毒刺笑嘻嘻地看了看炼师:“唉,不知道他们家饭馆都什么招牌菜?” 这时,在一旁已经观望了很久的老七,突然开口道:“想都不要想……” 老七眼神瞟了一眼大房子:“厨房在那里面,高功老大的尸体也在里面,曹山也在里面,你们要是有话好商量,就去做饭吧。” 毒刺和教师对视了一眼,红颜和老梁对视了一眼,各自面面相觑。 实话实说,经历了整整一夜和一个上午的波折,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现在,只要有一口水,一碗饭,都已经是奢侈的享受。 但此时,厨房掌握在曹山的手里。 红颜抱歉似的说道:“不好意思,如果是为了高功老大的遗体,我可以进去把他抱出来,但是曹山呢,抱歉,我无能为力。” 教师想了一想,喃喃自语地说道:“凭什么曹山在里面,我就不能去做饭了呢?我跟曹山之间有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炼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想说点儿什么,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口。 这时,突然从大屋里传出一阵淬火爆锅的声音,院子的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随即又飘散出一阵油火爆炒肉片的香气,紧接着,一阵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中午了,大家都饿了吧!”大屋子里传出曹山嘶哑憔悴的声音:“不如我做几个小菜,大家边吃边等好不好!看样子周记者还得有一阵子才能回来呢。” 院子的几个人一时有点儿失措,反倒是老梁镇定,笑着说道:“不知道,曹厨师打算做几个什么菜呢?” 只听屋子里炒勺铁锅叮叮当当碰撞了几下,曹山说道:“我师父这破饭馆子,也没什么好菜,也没什么海鲜,连肉也没什么鲜肉,好在我面前就有一具新鲜的尸体,我想,切点儿大腿做个小炒肉也不错……” 话音未落,红颜已经面色惨白,尖叫一声,冲了出去,眨眼之间蹿入了大屋之中,随即就悄无声息,就连炒菜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老七和毒刺都有蠢蠢欲动的意思,炼师没有阻止,教师却厉声呼喝:“不许去,可能有诈!” 老七和毒刺暗自思忖了一下,终于按住不动。 老梁左右打量着老七,毒刺,炼师和教师四个人,默默地想了一下,终于决定大步地向大屋走去。 “小心有诈!”老七低声提醒道。 “没事!”老梁头也不回,摆摆手:“不管怎么样,曹山是不会杀我的,我是六感者嘛!” 老七顿时语塞。 老梁走到门边,还是犹豫了一下,但终究横下心来,一脚跨了进去,然后,就是悄无声息。 院子里还剩下四个人,炼师,毒刺,教师,和一个昏迷不醒保安。 没有人能料想,大屋里面发生了什么? 天地之间一时无比萧索寂静,一口凉风吹过,远处麦苗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飘散而来。 毒刺轻轻地闭上眼睛,在空气里悠悠长长地吸了一口,轻声说道:“好香啊……” 这一刻,他不再是个印度冷酷的杀手,只是一个天真未泯的小孩子。 炼师也闭目沉思,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说道:“他来了!” “谁?”教师心惊肉跳地追问:“谁来了?” 炼师微微地睁开眼,惨淡地苦笑:“是我的师父。” 教师一时惊疑不定:“你是师父,是谁?” “他的师父,就是我!” 一个深沉,苍老的声音在小院的栅门外传来,教师惊慌地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消瘦颀长的老人,正在轻轻地推开小院的栅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冷峻美艳的女子,女子的身后,站着一个沧桑落拓的中年男子,正是闻道士。 “听说你们都有点饿了……”老人推开栅门,缓步走进,边走边说道:“这里有好多故友,好久不见,不如我们来弄点酒菜,喝一杯吧……” 眼看着这老人愈走愈近,炼师无比艰难地吞咽下一口唾沫,在干涩的喉咙中发出一声哀求似的声音: “师父……” |
第一百零六章 救命之恩 与此同时,在树林,河流和田地之间。 老梅盯着走在前面的小安,催促着磨磨蹭蹭跟在身后的老马和周亦凡,来到一片大豆田地的中间,老梅弯下腰,忽然伸出右手直直插进泥土之中,大力地抠抓了几下,似乎是抓住了什么东西,接着怒哼一声,遽然发力。一蓬泥土“突突”地崩发散落,一扇木质门板被她从泥土之下重重地掀开,随着乱纷纷的泥土和豆苗四下散落,地垄中露出一个四四方方地黑乎乎的地道入口。 田地中的泥土本来就坚实,昨天晚上还刚刚下过雨,土地则更加泥泞厚重,而老梅出手插进泥土之中,几乎深深地没入了整个小臂,随即抓住门板,破土而出,可见她手臂上的力道相当惊人。 老马和周亦凡惊异地对视了一眼,虽然都没有说话,但很明显心里都有几分惊惧。 老梅朝小安和周亦凡摆了摆手,意思是:下去! 小安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那具古尸靠在身后,呼呼喘着粗气说:“不行了,我不下地道,非要下,你杀了我算了……” 老梅走到小安身边,默默地蹲下,看着她,眼神中闪烁着微微地怜惜。 小安放肆地盯着老梅,表示自己下了决心,坚决不下地道。 周亦凡冷静地看着小安,思索判断着小安到底是真情实感还是在故弄玄虚。 老马伏在周亦凡耳边,轻声说:“这个姑娘不简单,很有故事……” 周亦凡回了一句:“我知道。” 老梅看了小安一会儿,轻轻地伸出右手,在小安面颊上轻轻抚摸着,似乎是安抚。 他的手上还粘着泥土和草叶,在小安脸蛋上抹下了几道乌黑的指印,看起来有点儿滑稽。 周亦凡看着老梅对小安的抚慰举动,忽然心里突突跳了两下,他蓦然意识到这个举动之中似乎蕴含着一些莫名其妙地玄机。 还没等周亦凡缓过神来,小安忽然用双手死死地捉住老梅的手掌,一口咬了下去。 老梅猝不及防,喉咙中发出嘶哑地呼喝,摇晃着想要挣脱,但是小安仿佛吸血鬼一样死不松口。老梅的手掌边缘已经被咬出血痕,鲜红的血液混合着纯黑的泥土,显得娇艳欲滴却又无比诡异。 周亦凡一下惊呆了,但是马上冷静下来,想要放下老马去解围。老马却一把拉住了她。 “别冲动,看着!”老马低声呼喝:“这里面有情况!” 周亦凡咬咬牙,忍住了。 老梅拼命地摇晃了几下,但是无法挣脱小安,她几次举起左手,似乎是想要一掌砍下去,但是手臂比划了两下,终于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但是小安却变本加厉,不但咬住了老梅的手,喉咙里还发出嘶哑含混地吼声,似乎想要吸血。 老梅发出一声长长尖利地呼啸,终于忍无可忍,左手一掌用力劈出,砍在小安脖子上。 小安身子一梗,动作顿了一下,颓然摔倒,她倒下的位置恰好就在地道入口,身子直挺挺地跌进了地道里面。 只听一声沉重地跌落声,随即便悄无声息。 老马和周亦凡距离太远,想有动作已经来不及。 变故突生! 老梅顿时怔住了,紧接着她似乎忘记了手上的伤痛,纵身鱼跃一跳,落入了地道之中。 周亦凡听到老梅跌落的声音,紧接着也无声无息,似乎消失了一样。 周亦凡和老马惊心动魄地面面相觑,心中都在想,这情节变化太快,完全跟不上节奏。 两人喘息了一会儿,周亦凡心有余悸地说:“这是什么情况啊?” 此时的周亦凡还不知道,小安是个味觉者。 小安可以通过吸吮和咀嚼,获知其前生今世的一切玄机。 老马苦笑,摇头说道:“我猜不透啊,不过看起来,这个小老太太对你这位大小姐感情很深啊!” 周亦凡也摇摇头,思忖着说:“匪夷所思……不过,还是说眼前的事儿吧!”她扫了一眼靠在地道口上的裹尸袋,犹豫着说:“怎么办?咱俩带着古尸逃跑吧?” 老马看着周亦凡,庄严而凝重地说道:“这个时候不要开玩笑了,你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是个黑警,我还要跟那个刘德华接头呢……” 他慢慢地推开了周亦凡搀扶的手,艰难地用力挺直了身子,用手撑着后腰,苦笑着骂骂咧咧地说:“他么的臭三八,下手还真狠,差点儿弄残了老子……” 周亦凡眼圈微微有些泛红,期期艾艾地说:“对不起喽!当时情况危急,我又不知道你是卧底。” 老马看着周亦凡的表情,无声地微笑了一下。却忽然一拳挥出,重重地击在周亦凡的胸膈之下。 周亦凡猝不及防,被重击得猛然弯腰,眩晕窒息。 老马一击得手,顺势而上,再一掌居高临下重重挥落,砍在周亦凡的脖子上。 周亦凡只觉得眼前一花,瘫软在地上,压倒了一片大豆苗。 老马用力过猛,呼呼地喘了几口粗气,慢慢地说道:“这是我的任务,我还没死,就要完成它……但是我不能让你跟我一起去冒险。你别忘了我拜托给你的事情,如果我活不过今天,你要帮我去跟那个人接头,告诉他一句话……” 老马默默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周亦凡,附身单腿跪下,伸手抓起一根树杈,在周亦凡身边的泥土地上写下来一行字。 然后,他趔趄着来到地道口,憋足一口气,用力地把门板重重地扣落回去,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这扇门很沉重,这样就算他们再从地道返回,也不见得能轻易出来……”老马喘息着说完,伸手抓住那具裹尸袋,咬紧牙关,闷哼一声,扛在了肩膀上。 “我走了……” 周亦凡倒在燥热的地面上,脑海中无数呼啸的杂音,隐隐约约夹杂着老马絮絮叨叨的说话,也清楚地感觉到老马在她身边写了字,他知道老马要去完成自己的卧底任务, 尽管前途未卜,生死难测,但是老马依然义无反顾。 她拼命地想挪动身体,哪怕是勾勾手指,但是偏偏全身僵硬,丝毫无法动弹。 他听见了老马扛起裹尸袋,在田地中哗啦哗啦地趟开了庄稼,细细碎碎越走越远。 周亦凡的眼角默默地流出两行泪水。 在她的意识里,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阳光很温暖,豆苗很香甜,远处的小河泛起清澈的凉意,一只小蜜蜂扇动着翅膀飞呀飞,飞到了周亦凡面前。 这个小家伙在周亦凡的头发上盘旋了一阵子,似乎是想找个安稳地方降落。 周亦凡猛地一跃而起,把小蜜蜂吓了一跳,落荒而逃。 她心慌气闷头晕目眩,但还是强忍着酸楚,抢先去看了一眼老马划在地上的那行字迹: 那行字迹歪歪扭扭,横七竖八,但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子弹在周亦凡的大脑中爆裂。 老马写在他手心里的那个名字,写在泥土上的这行字迹,指向了很多人惊心动魄的结局。 周亦凡强忍着颤栗,把那行自己反复看了两遍,确保自己清醒,完整地读懂了,然后抓起一把豆苗,反反复复地刮蹭,直到把那一小块地面擦出了一道沟壑。 那行字迹从此在物理世界上彻底湮没消失,只存在于周亦凡的记忆里。 接着,周亦凡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四下看了看空旷的田野,有看了看被栅门压死的地道入口,她迅速稳定下情绪,开始盘算下一步应该采取的行动,何去何从…… 思故乡,农家乐小院里。 闻道士和女杀手,簇拥着那神秘老人,走近了院落当中。 炼师声音哽咽,失魂落魄地叫了一声:“师父……”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神秘老人站在炼师的面前,温和慈祥地看着炼师,轻声说道:“还有多长时间?” 炼师闪烁地瞄了不远处站着的教师和毒刺,迟疑了一下,回答:“大约还有十几分钟……” 神秘老人沉思了片刻,说道:“嗯,时间有点长了,恐怕有点棘手……我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他扭头看着女杀手,微笑说道:“不过有你在,恐怕也不是什么问题。” 女杀手赧然一笑,说道:“没问题,只不过要告诉我毒药的成分……”她扭转身子,面向教师和毒刺,冷冷地问道:“毒剂是你配置的?” 神秘老人等三个人走进来的时候,炼师的反应已经让院子里的其他人大感匪夷所思,众人都大概猜得到这个神秘老人身份一定非同小可,因此都打定了注意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现在,女杀手教师问话,教师立刻意识到对方是在为炼师撑腰,但见眼前的这几个人气势凌厉,气度不凡,尤其是闻道士还和他们混在一起,不由得心中惶恐,不敢轻易回答。 不料,毒刺呛声回答道:“没错!毒是她弄的,但人是我伤的……你想怎么样?” 毒刺,一向暴戾乖张,尤其是被炼师一剑重伤之后,满腹怨毒无可发泄,便越发显得狰狞起来。 女杀手低头盯着毒刺,居高临下尽显夸张,凸显着毒刺的矮小。 她嗤嗤地冷笑了一下,语气中尽是蔑视:“你,就是毒刺?” 毒刺也恶狠狠地盯着女杀手:“是,又怎么样?你瞅啥?” 女杀手轻蔑地回敬:“嗯,瞅你咋地?” 这一来一往两句对话妙不可言,颇有点联欢晚会上喜剧小品的意味,现场的人几乎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神秘老人挥了挥手,似乎忍俊不禁地说道:“算了,算了,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说着,他朝向毒刺温和地笑道:“小朋友,你叫你妈妈把毒剂的成分告诉阿姨就好了,不要调皮,好不好?” 毒刺虽然身形矮小,但实际年龄已经接近三十岁、从小畸形的身躯,造成了他变态的心理,他最无法容忍的就是有人嘲笑的他的身体,很明显,老人的话更加刺激了他。 毒刺本来惨败的脸色突然涨红,狠狠地说道:“我们要是不说呢?” 女杀手脸色阴沉了下来,跨前一步,走到毒刺面前,相距不过咫尺。 “你是玩毒的,我也是玩毒的……”女杀手阴恻恻地说:“你叫毒刺,我叫毒花,要不咱们俩今天就比划比划,看谁比谁更毒!” 毒刺的脑门上细细密密地进出了一层汗珠,他莫名其妙地感到对手身上传来无比巨大的压力。 但是毒刺从来不服输。 他的手中还有一支毒针,细长,尖利,针尖闪烁着乌黑的锋芒。 他抢先出手,毒针直刺女杀手毒花的胸腹之间。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个位置,是毒刺的身高限制能够最快攻击的位置。 毒花嘴角微微上扬,绽出一丝冷笑,她已经算计好的出手的位置。她的身体周围似乎立刻弥漫起一股无形地杀气。 毒刺的针尖已经看看刺中毒花的水粉色碎花衬衣。 说时迟那时快,毒花身后一个身影飞掠过来,一瞬间越过毒花,直起一脚,正中毒刺的心口。 毒刺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已经飞出三五米远,一头栽倒,一动不动。 这个人,赫然就是闻道士。 女杀手毒花扭头盯着闻道士,若有所思,但却不出声,只是周遭的杀气骤然消散。 教师此刻却没有慌乱,她没有立刻去查看毒刺的伤势,却走到闻道士面前,颤声说道:“谢谢你,老五!” 闻道士面无表情,回答道:“我只是不想他死得不明不白而已,你大可以不必谢我!” 教师紧要嘴唇,内心抉择了片刻,低声说道:“好吧,我把毒药成分告诉你……”说罢,她走到毒花面前,低声说了几句,毒花微微点头。 教师说罢,微微地叹了口气,缓步走到毒刺的身边蹲下来,轻轻抱起毒刺的头部靠在胸前,毒刺的身体小小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是慢慢苏醒。 教师的眼中流出了两行泪水,却坚忍着不哭出声音,只是把毒刺的头抱得更紧了些。 闻道士看到毒刺抬起手,紧紧地拢住了教师的臂膀。忽然间心中一阵酸楚……这一对母子虽然阴毒狡诈,还曾经险些害了自己的性命,但是她们自己,岂不也是沦陷在命运之中无法自拔的可怜人。 毒花听了教师的低语,默默沉思了片刻,走到栅栏附近,在野草丛中扒拉寻找了几下,揪下了几根颜色碧绿的野草,一节一节地塞进了自己口中,大嚼起来。 她一口一口地嚼着野草,显得无比畅快愉悦,仿佛那几根野草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嚼了一阵子,伸出左手放在嘴边接着,“噗”地一声,吧嚼得稀烂的野草吐在了手心里。 接着,毒花又伸出右手食指放在自己嘴里,用力地撕咬了一下,口角噙出一缕血水。 毒花再次把手心里那些稀烂的野草塞回嘴里,再次大嚼,碧绿的草汁混合着猩红的血液汩汩流出,一滴滴散落,晕染在她的衣衫胸口,显得无比诡谲。 嚼了一阵子,毒花鼓着腮帮,走到炼师面前,一伸右手抓住了炼师的后颈,手指用力,硬生生把炼师的头压低下来。 炼师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毒花再用左手捏住了炼师的下颚,炼师此时毒性已渐渐发作,浑身酸软,无法挣扎,只能乖乖地张开嘴巴。 毒花张开嘴巴,一探头,把满嘴的血水和烂草都吐进了炼师的嘴里、然后左手一合扣上了炼师下颚,顺势在他喉咙上上下下拿捏了两下,炼师满嘴的烂草便吞下了肚子。 毒花抹了一把嘴角,轻松地拍拍手,笑道:“搞定!” 炼师几欲作呕,吼吼地喘着粗气,但是面色狂喜,心中知道,自己必定解毒无碍了。 神秘老人也温厚地微笑,面对炼师说道:“很好,很好……总算来得及。” 炼师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沉沉地磕了三个头,哽咽着说道:“师父!徒弟谢师父救命大恩!” 声音渐渐由哽咽变成嚎啕,竟然以头抢地,长跪不起。 神秘老人也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掌,在炼师的后背轻轻摩挲着,就像宽厚的父亲原谅并抚慰着淘气之后认错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神秘老人轻轻说道:“你的媳妇儿在哪里?怎么不让我见见……” 这句话,惊骇得院落中所有的人都在面面相觑,无言以对——这个来历不明,贝莱你是口称“师父”的神秘老人,竟然是来找老梅的! 这个时候,周亦凡已经掀开了地道入口沉重的门板,纵身跳了下去。 周亦凡迅速做好了打算,老马拿到了的神秘古尸,要去跟另一个真正的黑警去接头,假如自己的判断没错,那个黑警就是老梁,而现在老梁正在农家乐院子里,她最佳的选择就是回到农家乐——找到了老梁,也就等于找到了老马的踪迹。 而要回到农家乐,先决条件是要带回老梅和小安,而从刚才老梅的迹象反应来看,老梅跟那具古尸之间肯定有莫大的关联,而老梅如果本来打算带着她们三个人进入这条地道的话,也就意味着这条地道很可能和老梅的家——也就是那个农家乐小院之间有某种联系。 而更为重要的是,老马写在她手心里那个名字,拜托她去接头的另一个卧底,此时此刻,也正在那个农家乐院子里。 周亦凡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毫不犹豫地掀开了门板,跳进了地道里。 她本来认为,老梅和小安都应该是情急之下掉入了地道,不慎摔伤或昏迷,她只要把她们俩拉上地面,就可以一起回到农家乐了。 但是,当她落入地道之后,才发现自己错了。 地道下面,既没有小安,也没有老梅。 只有眼前一条黑乎乎的坑道,在门口的下方,还有一些光亮,再深入一点儿,就是一片漆黑,像一个蛰伏在地底的巨大怪兽的喉咙,安静而残忍地等待着猎物入口…… |
第一百零七章 阴差阳错 盛夏季节的北方,地面上的阳光柔软,绵密,暖洋洋地流淌在豆苗和田垄之间。 但是,地道下面却是黑暗,潮湿,阴冷,散发腐朽地泥土气息,还有一些看不见的虫子或老鼠悉悉簌簌爬动的声音。 周亦凡有点儿害怕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毕竟她也是个女孩子。 周亦凡呆了一会儿,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那个黑洞洞的坑道看起来越发清晰,因而也就显得更加深邃和诡异。 周亦凡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她忽然觉得有点口渴,她已经将近一天没有吃饭喝水了。 饥饿的感觉一下子爆发出来,胃里激出一股酸苦的液体,直冲喉咙。周亦凡周忙搅乱地捂住了嘴巴,硬生生地把酸水又吞下肚子,搞得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操!”周亦凡暗骂了一句,直勾勾地盯着坑道口看了一会儿,决定自己先爬出去找点儿吃的充饥。 如果再不吃东西,如果追进了坑道发生什么危险的话,自己都没有力气应付。而从刚才老梅对待小安的态度来看,还是很有顾虑的,因此即便老梅追上了小安,小安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周亦凡这样说服跟安慰自己——找点儿东西吃,马上下来追。 周亦凡试了试地道口边上的泥土立壁,发现表面虽然是泥土,但是后面隐约有砖石的缝隙,看起来这个地道最初修建的时候,是砖石堆砌的坑道,只不过年深日久,墙壁上积满了泥土。 周亦凡试探着抠住泥土和砖缝,尽量抓得牢固一点儿,然后手脚并用,像一只僵硬的壁虎,慢慢地又爬又拱,蹭上了地面边缘,猛地一跳,抓住了那架木门板的合页,抻足了力气把自己拉了上地面。 她本来就已经饥寒交迫,这一番竭力挣扎更让她劳累过度,周亦凡一头栽在小安曾经跌倒过的地方,像只野狗一样的呼呼喘息起来。 喘息了一会儿,周亦凡忽然隐隐约约听到远处有汽车连续行驶过来的声音,轰鸣声中还夹杂着一阵奇怪的音乐。 周亦凡心里好奇,懒洋洋地抬起半个头,看见吴家老宅前面那条路,也就是他和老马并肩走来的那条路上,前前后后开过来三辆汽车。 前面第一辆是一架白色的面包车,后面跟着两辆黑色普通商务车。 音乐是从第一辆白色面包车上面响起的,低沉阴郁,但是听不真切。周亦凡侧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下,才恍然大悟,这音乐竟然是哀乐。 这时,从后面跟着的商务车车窗里各自伸出一只手,洒出一蓬纸钱,乱纷纷地在飘落。 原来是一家办丧事的灵车队伍。 周亦凡顿时没了兴趣,正想溜达到不远处的另一块田地,哪里有一片玉米,她琢磨着掰两只玉米棒子啃两口,权当充饥。 这时,远处的路上,迎着灵车开过来一辆三轮车,车斗箱里横七竖八地摆着成箱的方便面,矿泉水,火腿肠。 周亦凡一眼就扫到了那些食物,眼睛里闪出一股绿光,嘴角流下一道口水。 那三轮车夫看见灵车开过来,识趣地把三轮车停在了路边。 周亦凡马上追了过去,边跑边喊:“师父!师父!等我……” 那三轮车夫看见田地里有个衣衫不整,满身泥土的大姑娘大呼小叫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叫“师父”,便迎合着喊道:“不要着急,八戒……” 周亦凡噗地一声笑喷了,差点岔了气。 灵车和三轮车擦肩而过,缓缓地走远。 周亦凡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三轮车前面,饥肠辘辘让他只对眼前三轮车上的方便面和火腿肠有兴趣,她甚至都没有多余的目光去扫视一眼最后经过的那辆办丧事的车辆。 如果她可以看上一眼的话,她就会发现车里坐着她认识的人——广电局大院的门卫老曹的老伴和老曹的大儿子和那个小男孩破破,也就是曹山的妈妈和哥哥和侄儿。 今天是离奇去世的老曹下葬的日子,按照他的遗嘱,他要被埋在思故乡山坡上的这片土葬坟地里,因为,他一直挂念的小儿子没有回来。 时间,只错过了擦肩而过的那几秒钟,便再次戏谑了周亦凡。 炼师的农家乐院子里。 神秘老人摩挲着炼师的脊背,轻声问道:“你的媳妇儿呢,怎么不让我见见?” 炼师猛地一凛,抬头,无限乞求地看真这位神秘的老人,低声说道:“师父,她不在家里。” 老人的目光一瞬间收缩,变得异常阴森凛冽。 老人再次转过头去,盯着那座大房子虚掩着的房门,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这时,女杀手毒花已经来到一直昏睡着的保安的身边,扒开的他的上衣查看了一下肩上的枪伤,然后对闻道士说:“你去到车子里,把我的驾驶座上的皮包拿过来!” 闻道士哼了一下,似乎没听到。 毒花加重了语气,威胁似地口气:“我说,你去把我的包拿来!听见没有?” 闻道士大咧咧地咧嘴一笑:“我,他妈的又不是你的跟班!” 毒花恶狠狠地盯着闻道士,缓了一下,居然叹了口气:“算了!我自己去吧。” 他竟然真的走出了小院。 闻道士像个在光天化日之下剽窃得手的混混儿,嘿嘿地得意冷笑起来。 这时候,另外一个人也在低声地冷笑,不过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和苦涩。 这个人就是老七。 |
第一百零八章 二姐 “你的笑点是什么呢?”老人舒展了脸上的表情,变得慈眉善目,问道。 老七苦涩地摇摇头,慢慢说道:“我在笑,我们都猜错了……” 老七斜睨着昏迷着的保安:“我二哥疑神疑鬼,却始终猜不到这位警官的卧底同伙是谁,他一会儿猜是曹山,一会儿猜是高功老大,可惜……实际上他的同伙就是这位受伤昏迷的兄弟!” 神秘老人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我以前说过,逻辑虽然严谨,但是却永远无法替代现实,而现实万般变化,也无法超越时间……” 说这句话时,他是盯着闻道士在看,意味深长。 这时,毒花已经从外面走回了院落之中,她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小皮包,一边走,一边从里面取出一只小巧玲珑地针筒,走到昏迷的保安的躺椅前,撩起了他的衣袖。 闻道士似乎不愿意多跟毒花呆在一起,他走到老人面前,说道:“我进去看看!” 老人微微一点头,不置可否。 闻道士慢慢地转身,一步一步向大屋走去。 老人似乎没有意外,只是低声感慨:“六感者,六感者,有一项异能,必有一项弊病……相生相克,不是么?” 闻道士走到大屋的门前。 房门向内稍稍推开了一点,微微虚掩着,那是红颜冲进去的时候带动的。 闻道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周亦凡总算赶到了三轮车跟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辆电动三轮车一看就是新买的,浑身还散发着崭新的金属味道,油漆都闪着光泽。只可惜车夫是个相貌猥琐的老爷们儿,有点儿坏了周亦凡的胃口。 “大叔,您这些东西是卖的吗?”周亦凡吞咽着口水问道。 三轮车夫笑嘻嘻地也不答话,却在座位上挺尸一样挺直了身子,双手在裤兜里抓挠了半天,掏出一张残破的卷烟纸和一撮旱烟末子,还用手指蘸了一口唾沫,磨磨唧唧地开始卷烟。 “大叔,你这些东西,卖不卖啊?”周亦凡不耐烦了。 “不卖!不卖!这是我自己吃的!” 三轮车夫把卷烟纸放在舌头上舔来舔去,肥厚的嘴唇子散发出隔夜的韭菜味道。 “老板,要不你卖给我一点儿,我多给钱,成么?”周亦凡改为利诱。 “那也不卖!”三轮车夫也是条耿直的汉子,坚决不吐口。 周亦凡在心里问候了他十八代祖宗,心想,总不至于为了一包方便面,让自己来个色诱吧? “那你要怎么样?”周亦凡气呼呼地问。 三轮车夫放下手里的卷烟,忽然色迷迷地盯着周亦凡,压低声音问道:“咋了?妹子?是不是犯了事跑出来的?” 周亦凡一愣:“你咋看出来的?” 这时候的她满脸灰土,一身的臭泥味道,衣衫不整,看起来确实像一个来路不明的逃犯。 三轮车夫一拍大腿,嘿嘿笑道:“那还能看错,哥哥我蹲过十多年大狱!” 他笑嘻嘻地凑过来,贴近周亦凡:“妹子,哥不是不帮你,哥确实不在乎几个钱,要不……” “要不,什么?” “要不,你赔老哥哥玩一把?以后老哥哥好吃好喝供着你,咋样?” 周亦凡甜甜腻腻地笑了:“那敢情好啊,以后我就不用提心吊胆地跑路啦……” 三轮车夫开心得眉毛眼睛鼻子都堆到了一起,抖抖嗖嗖地抬起右手,向周亦凡的胸口摸去。 “真带劲儿!”三轮车夫美滋滋地淫笑了一声。 周亦凡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子,反手一扭,把他从座位上拽下来,随即趁势抬起膝盖,在他的脸上重重地撞了一下,三轮车夫向后仰到,后脑勺铿锵有力地在车座上砸了一下。 三轮车夫杀猪似的嚎叫起来,鼻孔里窜出两道浓黑的血迹。 他慌张的举起双手去捂住鼻子,那张卷烟纸飘落下来,黑褐色的旱烟末子散落一地。 周亦凡没去管他,自顾自地伸手在车斗厢里拽过一箱方便面,喀喇一声撕开,掏出一包面饼,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然后又掏出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鲜活了。 三轮车夫还在呜呜呀呀地嚎叫着。 周亦凡一手捏着面饼,一手抓着水瓶,笑嘻嘻地蹲下来,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三轮车夫吓了一跳:“你想干啥?” 周亦凡嘿嘿冷笑:“凡是见过我面目的人,都不会活在这个世界上……” 三轮车夫又一声嚎叫:“妹子,你放过我吧,你看我就是痛快痛快嘴,也没把你咋地!” 周亦凡心里笑得乐开了花。 他本来打算吃吃喝喝,吓唬一下这个老流氓,马上就走,赶快去地道下面追踪小安和老梅。 就在她打算站起身离开的时候,却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三轮车夫原来打算卷旱烟的那张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串号码,一行字。 周亦凡一瞥之下,心中的惊骇再次汹涌袭来。 她放下手里的水瓶,轻轻地捏起那张纸条,再次仔细地看了一遍。 然后她捏着纸条贴近三轮车夫的脸,让他看仔细些,由于激动,用力过猛,差点儿杵进三轮车夫的眼睛。 “说,这张纸条是从哪儿来的?”周亦凡厉声喝问。 “是,是我自己记的……”车夫嚎丧着说。 “你为什么要写这些?” “因为,这是一个有钱的老板让我给传个话儿……”三楼那车夫嗫嚅着说道。 三轮车夫姓丁,叫老三。 昨天深夜,他在夜市上拉了一车泔水,准备回到自己的作坊加工地沟油。 不料天黑路滑,中途翻了车。 有一个过路的有钱人心存慈善,也可能是喝醉了,给了他一大笔钱忙不小心还夹了一部手机,手机上有一条语音信息:不挂你是谁,如果你拿到了这部手机,请帮我给这个号码打个电话,告诉对方一句话…… 那句话的语音很微弱含混,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后来,乡政府有个女干部来找他说泔水泼地,罚款的事儿,他顺便把女干部给睡了。作为补偿,他把那部手机送给了女干部。 得到金钱,美女的双重安慰之后,满足而有些失落的丁老三卧在酸臭油腻的被窝里,脑海却突然灵光一闪,他一下子福至心灵地想通了那条语音信息说的话。 鬼使神差地,丁老三随手拿了一张卷烟纸,把那个需要传信的号码和那句话记在了上面。 他本来是想打电话给那个号码,他幻想着也许对方会再给他一笔好处,他天真地以为,这是城里人真会玩而搞出的情人之间互相告白道歉的小把戏。 所以,他今天一大早起来,已经给那个号码拨打了几次电话,但是对方却一直在关机。丁老三也就没了兴致,便拿着钱去农机市场买了一架新电动三轮车,顺手还买了些吃喝,没想到途中就遇见了女劫匪。 丁老三呜呜嚷嚷,絮絮叨叨把一连串经过说完。周亦凡听着,不动声色。内心里却巨浪滔天,乱石崩空。 她再次心乱如麻地盯着那张纸条,那上面开头写这一串号码,正是周亦凡自己的手机号。 后面是一句话: 周一帆,如果你收到这个信息,无论任何时间,快去咱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丁老三歪歪斜斜地把“周亦凡”写成了“周一凡”,他是个粗通文墨的混混儿,不会想到“亦凡”这两个字。 这句话的意思看起来很浅显,就像是恋人之间腻味地道歉或表白,让人总会觉得,周亦凡去了“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以后”,会有地面上铺成心形的玫瑰花,还有一个高富帅单腿跪地,手举戒指。 周亦凡狐疑地审视着丁老三的表情,直到判定他所言非虚。 与此同时。农家乐的院落里。 神秘老人信步走到栅栏门边上,盯着那一架酒幌子上面的“宛渠农家乐饭庄”七个大字,赞叹道:“好字!好书法!笔锋内敛,神完气足。” 炼师走过来,满脸陪笑,却没有说话。 “这是谁给你写的?”老人转身面向炼师,问道。 炼师竟然一时语塞,想了一下,才说:“徒弟不是很懂得欣赏书法……” 老人一摆手。淡淡地厉声说道:“我没有问你怎么欣赏,我是问你谁写的?” 炼师的额头一下浸出了细密的汗珠。 “是二姐给我写的……”炼师颤巍巍地说:“二姐!” 老人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却精光隐现,盯着炼师追问:“二姐?” “二姐,就是我这里的厨师。”炼师小心翼翼地回答:“一个会做几道乡下风味土菜的家庭妇女。” “家庭妇女……”老人转过去盯着那幌子上的书法,狐疑,沉吟。 一旁的老七忽然插话说道:“我记得,今天早些时候,周记者好像说过,本来这院子里还有一个人应该出现,但是却迟迟没有出现!” 炼师霍地转过身盯着老七,目光阴森怨毒,却不敢发作。 老七把脸扭向一边,装作看不见。 “哦,原来如此……” 神秘老人叹息,微笑道:“你的厨师今天没请假就旷工了,这样不好吧!” 炼师神色惊骇,不知所措,慌乱中急中生智顾左右而言他:“嗯?老五进了屋子里这么久?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这么一说,老七,教师,以及毒花都犹疑着望向大屋的方向,依然只见宽敞的房门虚掩着,里面是阴影虚浮,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声。 老人轻轻地歪着头,若无其事地看着炼师,面色平静祥和,似乎无怨无尤。 炼师悄悄地吞下一股口水,压制住自己的惶恐,他知道,神秘老人在怀疑他。 但是,他不能辩解。 这位神秘的老者曾经是他的师父,这是一段复杂的渊源。 老人默默地观察着炼师表情的微妙变化,忽然淡淡一笑,说道:“别慌,我相信你。” 他慢慢地抬起头,虚无地望着远处的天际,喃喃自语:“如果连你都察觉不到任何迹象,那就说明有人在搞鬼……” 炼师心中不禁一惊,脱口而出:“您是说,有人在封印我的能力?” 老人幽深阴冷地微笑了一下,说道:“不是封印你的能力,是你们的能力……你们!” 炼师一时不解:“我们?” 神秘老人淡淡说道:“你觉得,以你这样的武功和超能力,怎么会随随便便被一个小屁孩刺中毒针?” 炼师心中一震,他不得不承认,老人的话有道理。 那时候毒刺已经中剑手上昏迷了很久,就算他早已苏醒暗中蓄力预谋刺杀炼师,但是以他重伤之后的身体和动作,能够一击得手,也确实匪夷所思。 听着神秘老人的话,老七沉思了一下,插言道:“今天凌晨,我们几个曾经在房子里跟曹山过招,当时曹山和高功老大都观察到一个问题……” 老七斜睨着炼师,小心翼翼地说:“他们两个说,炼师二哥的手在颤抖,持剑已经不稳,他正在失去自己的能力……” 炼师紧闭双眼,狠狠地哼了一声,却没有出言辩解。 老人看看老七,又看看炼师,思索了一下,冷冷地说道:“胡说八道!六感者的能力是先天孕育,终生不异的,没有哪个六感者会失去自己的能力……除非他死了!” 炼师终于隐忍不住,嘶哑着质问道:“那为什么我持剑的手会抖,我的速度和剑术都不如以往凌厉?” 老人桀桀冷笑:“难道你还不明白?有人在封印你的能力!” “不可能……不可能!”炼师冷汗涔涔留下,惶惶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拥有这样的能力!” 神秘老人长叹一声,阴沉地说:“你怎么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这句话里饱含着无限悬疑。 他的意思是说,这个拥有无比强大的超觉能力,能够封印六感者的人,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他可能是一个鬼魂? 他可能是个外星人? 他可能是某种生物修炼成的精怪? 或者,他只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老七低低地干咳了两下,明显是想引起注意。神秘老人扭头向他说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老七思忖着,慢悠悠地说道:“我只是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我跟老五出去追踪曹山,那时候他跟我说起,他来到这个镇之后,就觉得自己的嗅觉能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封闭了,他能闻到的所有气息,都有一股臭烘烘的味道……他说,这个镇子就像一个巨大的粪坑!”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无声却又开心地笑了一下。他面向老七,低声说道:“你有没有发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老七默默地盯着老人,看了一会儿,又瞧瞧炼师,再瞧瞧正在给保安注射着药物的毒花,以及在角落里拥抱沉默着的教师和毒刺母子,忽然也眨眨眼睛,微笑道:“我发现了!” “什么?”炼师插言问道。 “为什么那位梁警官和我五哥进了大屋之后,就再也没有声息,而我们却只会在这里唠唠叨叨地说话,却没有人想到进到屋子里去看看……”老七急促地说:“我们只要进去看一眼,不就真相大白了!” “这个人不但能够能封印六感者的超觉能力,还能在在我们的思维之中之中设置一道屏蔽……”神秘老人喟然长叹:“他居然能让我们无意识地在这里胡说八道,却想不到进到屋子里看看!” 老七、炼师面面相觑,还没完全理解老人的话语中的含义,就听到一个声音微笑着说道:“嘿嘿!但是能像您老人家这么快就从意识屏障中突破出来,我也还是第一次遇见。” 说话的声音是一个女人,听起来已经不年轻,但是却很清脆响亮。 声音是从屋子里面传出来的,从屋门到院落中的众人所在的位置,至少有十几米远,但是听起来却像是这个人就站在众人面前,慢悠悠地说话。 炼师,老七都是武功高手,这一刻,三个人脑海里不约而同地闪现出同一个词汇:传音入密! 一种武侠玄幻小说里才有的神奇武功! 神秘老人略有踟蹰,但还是慢慢移动脚步,向大屋走去。 他的脚步缓慢,轻灵,像一只谨慎靠近猎物的猫,每一步都踩踏着戒备和杀机,落地无声。 越来越近。 “二姐!” 炼师突然喊叫起来: “二姐!是你?” 神秘老人的脚步忽然停下了,他转回头盯着炼师,脸上写满了疑问。 炼师低下头,嗫嚅着说:“她,就是二姐,我听得出他的声音……” 二姐,就是“宛渠农家乐饭庄”的服务员兼炒菜厨子,一个膀大腰圆的粗蠢娘们儿,昨天下午,周本平还曾经吃过她的韭菜炒鸡蛋。 今天早上,也正是周本平敏锐地意识到,有一个人本应该出现,但却没有出现。 她所指的就是二姐。 |
第一百零九章 地道 此时,周本平正在和土财主,饿死鬼,颠簸在开往思故乡的汽车上。 一辆黑色的脏兮兮的捷达轿车,跑得像一条撒欢的野狗。 饿死鬼被周本平和土财主拉扯上车的时候进行了杀猪般的反抗,土财主毫不客气地在他后脑勺上捣了一拳,饿死鬼立刻乖乖地钻进了车里坐到了后排座位上。 一路上,饿死鬼都在鬼声鬼气地嘀嘀咕咕,偶尔还哼哼唧唧地唱几句,不亦快哉! 周本平完全没在意他在嘟囔什么,他的心思没在饿死鬼那里。 他坐在副驾位置,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沉默不语。 土财主负责开车,一脚把油门踩得嗷嗷惨叫,周本平不说话,土财主似乎是不敢先开口,气氛有点压抑。 过了很久,周本平突然开口说道:“慢点儿吧,公路都擦出一溜火星子了,别太焦躁,咱们又不是去送死……” 土财主嘿嘿笑了一下,速度放慢了些。 周本平也跟着笑了一下,气氛悄悄地缓和了不少。 “那个,老柴……”周本平客气地说:“您带手机了没?” 老柴没说话,空出左手在裤兜里抓挠了半天,拉拉扯扯地掏出一部手机,递给周本平。 周本平接在手里,看了看,居然是个八成新的苹果手机,略带挖苦地说:“行啊,老柴,别看你外表屯迷糊的样儿,手机还不错,卖肾了吧?” 土财主表情深沉地回了一句:“周老师,您别忘了,我是个监视者,按照你们媒体圈的说法,我就是狗仔队,咱们可以穿破烂,吃剩饭,但是这跟踪通信的家伙,可不能含糊喽!” 周本平本来的意图,是想用土财主的插入山猫给他的那张内存卡,查看一下那些惊天的大秘密。 他的左手已经伸进了衬衫的口袋里捏住了那张卡,但是却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 土财主的话似乎是随口之言,但是却包含玄机。也许是言者无心,但绝对是听者有意。周本平一厢情愿地把土财主的话理解为一句暗示或警告。 于是,他很自然的伸手在口袋里面抓挠了几下,好像是搔痒的样子,然后接着摆弄手机。 “周老师,您要手机打算干嘛用?”土财主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 “哦,我想给我妹妹打个电话……”周本平波澜不惊地说:“可特么我想不来她的号码了,不用自己的电话翻号码本儿,我都记不住。” 他漫不经心地把手机递回给土财主:“算了,不用了。” 土财主接过手机,什么都没说,正想要塞回裤兜里,冷不防后排座位上饿死鬼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攥住了手机,想要从土财主手里夺过来。 土财主惊叫了一声,企图用力夺回手机,不料饿死鬼两只手都来攥住了半截手机,两个人拉扯之际,车辆扭扭转转,向公路边冲去,土财主大惊失色,顾不上跟饿死鬼争抢,迅速双手握紧方向盘,急踩刹车。 捷达车冲起一阵烟尘,尖叫着急停在路基边上。 土财主和周本平都吓出了一身冷汗,面面相觑。 饿死鬼把手机抢到了手中,随着车辆的急停向前窜了一下,又咣当一下跌倒在后座上,但是他浑不在意,只是双手紧紧抓着手机放在鼻孔之前狠狠地吸嗅着气味,好像一只闻到了异味的缉毒犬。 周本平稍稍平息了一下,慢慢扭头看着饿死鬼:“什么情况?你在干嘛?” 土财主扯起自己的衬衫衣襟,擦了一把秃头上的冷汗,冷静了一会儿,却慢慢地转过头来盯着周本平。 而周本平却在专心致志地盯着饿死鬼,轻声问道:“你在闻什么?手机上有什么味道?” 然而饿死鬼却不回答,他只是疯狂地吮吸着手机,如醉如痴。 周本平默默地期待着饿死鬼快点儿从吸毒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意识到饿死鬼一定是从土财主的手机上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 周本平一回头,冷不丁看到土财主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吓了一跳:“老柴,你要干嘛?这么盯着我?” 土财主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表情。 他小心翼翼地说:“周老师,幸亏你刚刚提醒我开慢一点儿,否则速度还是那么快的话,咱们就冲到公路下边去了。” “那没什么……”周本评说。他意识到土财主绝对不只是想说这件事。 果然,土财主沉吟着,试探似的问道:“周老师,你刚才为什么会想到提醒我开慢一点儿?” 周本平一下子愣住了! 为什么? 好像没有为什么,只是随口一说。 土财主轻轻地靠近周本平,还是直直地盯着他的脸,琢磨了一小会儿,说道:“周老师,你有没有意识到,你现在拥有了一种预知未来的能力?” “什么玩意?”周本平一下子惊叫起来:“我靠,我他么又不是什么六感者!” 土财主“嘿嘿”笑了一下:“你不是六感者,那你刚才为什么会提醒我减速,你想想,如果你不提醒我,咱们就冲下公路,不死也是重伤。” “拿就是随便那么一说……”周本平辩解,但实际上,在他内心里,当土财主那句话说出的一刹那,他已经感到茫然。 这两天以来的经历,在小安失踪之后,他遭遇到连番的困境,在农家乐小院,在富佳天城别墅,在广电小区门前,他很多次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件…… 他猜到了破破写的“天卦”是“佳天”两个字的反转。 他用枪指着曹山的脑袋的时候清醒地意识到曹山不会反抗。 他敏锐地踩到跟他一起逃出富佳天城别墅的农民工就是那个杀手。 他意识到农家乐的二姐应该来上班但是却没有出现。 他似乎是无意识地提醒土财主减速避免了车祸。 一幕一幕的场景呼啸而过,一切好像都有逻辑,但是却如此地显现出一种非逻辑的内在原因。 不对!不对! 周本平一瞬间自我反驳:如果自己真的拥有预知的能力,就不会在农家乐遭到曹山和炼师的暗算,被打耳光,踹肚子,遭到那么严重的侮辱。 土财主看着周本平满脸惊疑不定的表情,微笑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如果你有预知能力,就不会遭受这么大的苦头?因为你应该能预见到?” 周本平恍惚着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你刚刚开始……”土财主意味深长地说:“你还在成长,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超能力也是一样的。” “为什么会这样?”周本平无限迷茫。 “因为你是原点……还不明白吗?”土财主说。 “跟原点有什么关系?”周本平喃喃地说:“九幽局的人说,原点,就是我身边会聚集起拥有六感超觉能力的人,莫名其妙的聚集,没有任何及理由可以解释,就好像冥冥中注定的,我出现的地方,就会有六感者聚会。” 土财主的眼睛忽然闪亮起来,带着狡黠的笑意,甚至还有点嘲讽:“哈哈,原来九幽局的人对于原点的理解竟然是这样的,真怂……” “你什么意思?”周本平恍惚着说。 土财主满脸不屑地冷笑,再次小心地发动了车辆,车辆吭吭地咳嗽了几声,慢慢地从路边转向,再次开上了路面。 这时候是星期日的午后,城乡公路上正是最安静的时候,几乎没有车辆往来,大量出城到周边农家乐玩耍的游客,要到傍晚才陆续回城。 周本平还盯着土财主,等着他的解释。 土财主开了一会儿,似乎平复一下心情,才慢慢说道:“周老师,还是我来告诉你真相吧,九幽局那些没文化的文盲,告诉你的都是瞎扯蛋……” “所谓原点,不是说你出现的地方就会聚集六感者,而是恰恰相反……”如财主看着周本平,异常庄重地说:“而是六感者聚集的地方,就会吸引你出现,所以,把你称为原点,你明白么?” 周本平木讷地摇摇头,他确实不明白。 “这很简单,在六感者聚起的地方,就会有有一个人出现,他会自动感应六感者的能力,然后在自己的身体里诱发这些超感能力,聚齐的六感者越多,原点吸收的能量越强,到最后的能力也就越大,也就是说,你最后将超越所有六感者,这才是原点的真相!” 周本平瞠目结舌,他的大脑陷入了一片混沌。 土财主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核弹头,在他的脑海里肆无忌惮的狂轰滥炸,每一次爆炸都摧毁掉一次他的前世今生,直到他粉身碎骨,形神俱灭。 “同样,也没有任何逻辑道理可以解释,就像是冥冥中注定一样,对,你就是那个人!”土财主完全不顾及周本平的感受,自顾自地说着:“这他妈的有个科学的说法,叫什么来着,混沌效应,对,混沌,你就是那个混沌!你一扑拉翅膀,六感者就得掀起一场大风暴。” 土财主一边说,一边试探着逐级加速,车辆再一次在公路上飞驰起来,距离思故乡已经很近了。 周本平阴沉着脸色,纠结了两公里的时间,突然嘟囔了一句:“混沌!去他妈了个逼的馄饨,还特么炸酱面呢!嘿嘿,快开,我饿了,咱们到思故乡吃饭去!” 农家乐院子里。 炼师惊叫着“二姐!你是二姐?” 神秘老人驻足原地,眼神流转,思虑万千。 屋门被慢慢地推开了,一个人慢慢地走了出来。 一个五大三粗的农村老娘们儿,穿着一件短袖白色布衫,胸前还印着一个卡通小动物,腰间系着一条深绿围裙,油渍斑斑,浓香扑鼻。 貌不惊人的小饭馆的炒菜大妈,她的面容样貌毫无特别之处,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拥有什么神秘背景的高深人物。 原来,这个神秘老人果然就是安老爷子,小安的爷爷,安海城的父亲。 而二姐所说的这句话,却更叫人琢磨不透。 与此同时,周亦凡正趁着吃饱喝足的劲头,用力翻起黄豆地里的地道大门,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而被他收拾得满脸鲜血的丁老三,正驾驶着那辆新买的三轮车,蹦蹦跳跳地一溜黑烟向炼师的农家乐饭庄飞驰而来。 丁老三的手里,拿着一封周亦凡写给老梁的信。 地道里的光线骤然暗淡,阴冷潮湿,爬虫老鼠,孤独恐惧的威胁,再一次袭上周亦凡的心头。 周亦凡盯着不远处那个黑漆漆的地道入口,还是犹豫了一会儿。 刚刚她曾经想到要借丁老三的电话,打给什么人,请求一下支援。但是当她像个女劫匪似的把丁老三的手机抢过来之后,却一阵迷乱。 她忽然意识到,现在自己能够相信的人,都正困在危局之中,而能够来支援她的人,却不知道谁可以信任。 周亦凡四顾茫然,琢磨了半晌,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到丁老三手里,然后厉声问道:“你说你蹲过大狱?” 丁老三吓得缩成一团,哭咧咧地回答:“是,八年。” “你认字不?”周亦凡的气势就像个正在吓唬小孩的幼儿园老师。 “不识字,不认识……”丁老三嘟囔着:“只认识我自己的名字和小学一年级课本的,其它的,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 周亦凡嬉笑着又踹了他一脚:“你妈个腿子,还贫嘴!” 丁老三没敢有反应,周亦凡顺手从后车厢的杂货里抽出一张什么农用车商店的宣传单,恰好旁边正放着一只圆珠笔,估计是丁老三买车的时候顺手扔下的。 周亦凡不暇思索,在宣传单上稀里哗啦地写了几行字,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宣传单叠起来,塞进丁老三的衬衣兜里,还觉得不过瘾,顺便又踢了他一脚。 “起来!”周亦凡呼喝着:“老梅家的农家乐饭馆,你知道不?” 丁老三哆哆嗦嗦地站起来,颤声说:“知道,知道。” “你把这张纸送到他家,他家现在正在请客吃饭,人多着呢。”周亦凡说:“你去找一个姓梁的爷们儿,把这张纸交给他,就算完活!” 说着,从屁股兜里抽出两张红色的钞票,塞进丁老三衣兜:“这是快递费加医药费,刚才出手有点重,对不住了啊!” 丁老三怔了一怔,慌忙站了起来,把两张钞票抽出来,一边小心地折叠整齐,一边感动地说:“没事,没事,这不算啥!咱们都是道上混的,江湖儿女,不在乎这三拳两脚的!” 周亦凡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又把丁老三吓了一跳。 “谁跟你江湖儿女,老娘是警察!你要是敢跟我玩猫腻,我绝对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你!” 丁老三再次受到了惊吓,斜睨着周亦凡,没敢说话。 “别墨迹了,赶紧帮我送东西去!”周亦凡喝令着:“帮我干好这份差事,我既往不咎。” 顺手又在丁老三车上拿了一瓶纯净水,揣在牛仔裤裤兜里,大吼一声:“还不快滚!” 丁老三像踩了电闸一样跳上了三轮车,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周亦凡自己的判断,丁老三这样的人,外强中干,色厉内荏,交代他去送信,他八成会乖乖地听话——但是也仅有八成把握而已,因为未知的变数太多了。 但是周亦凡已经无暇多想,她现在必须在闻道士给她的留言,继续追踪小安和老梅以及完成老马的嘱托之间做出选择。 她心乱如麻,毫无头绪。 她想来想去也不无法捉摸闻道士给她的消息是什么意图,闻道士为什么要她回到那个已经被拆迁的棚户区去。 最后,她索性放弃了逻辑,掏出了一枚硬币。 硬币落下,字面朝上,周亦凡暗暗骂了一句,再次纵身跳入地道。 她决定先追到小安和老梅,然后说服她们回到农家乐,在那里再完成老马托付的任务。 地道里面,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周亦凡盯着那个狭小的入口,忽然爽快地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然后一躬身,钻了进去。 刚一钻进去,周亦凡就后悔了。 她一下子想起自己还有一把手枪,丢在了吴家老宅的大瓦房里,刚才离开的时候状况太乱,她没意识到那把枪到底是还在地板上,还是被老马偷偷地顺走了。 但是已经来不及返回去寻找了,爱谁是谁,听天由命吧! 周亦凡把心一横,贴着狭窄地壁道向前摸索潜行。 地道很狭窄,周亦凡的身子几乎左右都贴着壁道,头几乎要顶到壁道上方,她不得不微微俯低了身体,慢慢地往前走。 每走一步,光线就黯淡一点,走了十几步左右,已经陷入了完全的黑暗状态。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又是幻象 周本平嘻嘻坏笑,所有人都默不作声。院落之中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陷入了的诡异地僵持局面。 太阳又西斜了一度,篱笆和大树之间有凉风轻轻流转,清凉温润令人惬意。 大屋里蓦然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杂乱声响,滋滋啦啦的油锅爆炒味道飘散出来,引得人垂涎。 仔细想来,院落中的所有人,除了安老爷子和毒花之外,其他的人都已经接近十几个小时没有吃饭喝水了。 厨香飘散,这些个人都默默地吞咽口水,食指大动。 周本平说了一句话之后,也不再去理睬他们,只是懒洋洋地靠着桌子,哼哼唧唧地唱几句歌。 过了一会儿,毒刺突然嘿嘿冷笑了一声,很明显他在勾引周本平的注意。 果然,周本平饶有兴趣地转过身来,斜睨饿着眼睛,问:“你笑什么?” 毒刺休息了一会儿,已经给恢复了些体力,虽然还是虚弱,但是能看出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红润。 毒刺笑盈盈地回答:“她在厨房里炒肉给你吃呢。” 周本平说:“我知道。” 毒刺天真地眨眨眼睛:“你不想知道是什么肉吗?” 周本平若有所思,反问:“什么肉?你知道?” 毒刺慢悠悠地说:“人肉!而且还是死人肉!” 周本平问:“你怎么知道?” 毒刺说:“在你没回来之前,曹山在厨房里说的,我们都听到了。” 周本平贼兮兮地琢磨了一下,说:“我不信,你看起来就像个小坏蛋!” 他嘴里虽然这么说,却还是扭头去看着炼师。 炼师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点点头,意思是毒刺没说谎。 毒刺接着怂恿了一句:“你要是不信,为什么不去亲自看一眼?” 这句话很阴险,但是却符合在场所有人的意愿。 姜铁,曹山,红颜,闻道士乃至警察老梁,和高功的尸体,都在厨房大屋里,他们几个人的情况如何? 二姐就像个幽灵似的在厨房里出现她是怎么会突然出现的?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她自称可以撕裂时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想弄清楚,但是没有人敢去冒险。 如果周本平愿意去刺探一下,那真是太好了。 周本平严肃地琢磨了一下,说:“那我真得去看看。” 说完他转身向大屋走去,他身后的人们都紧张地盯着他的背影,脸上都是忧虑,心里都是奸笑。 周本平刚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正想迈步进去,忽然炼师沉重地喊了一声:“周老师,你好像不应该是一个人回来的吧?” 周本平一下子愣住了,慌忙转身,正想要开口解释一下,毒刺却在炼师身旁不远处恶毒地斥骂道:“老死鬼!这时候你打什么岔!” 毒刺到底还是年轻幼稚,这句话让鬼鬼祟祟的盘算都穿帮了。 周本平转身站定,琢磨了一下,脸上忽然露出一种昭然若揭地笑容,似乎他已经看穿了他们的鬼蜮技俩却丝毫不以为意。 他像个绅士似的优雅一耸肩膀,摊开双手,做了个无所谓的动作和表情,然后再次转身,毫不犹豫地径直推门走进了大厨房。 油烟的香气喷薄而出,似乎一桌大餐即将开席。 炼师盯着周本平的背影消失,沉吟着说:“他说过他会把灵觉者带回来……” 其他人都没说话。安老爷子却从苦思冥想的状态中还转回来,慢悠悠地说道:“你太过于执着了,该出现的人,迟早都会出现。” 其他人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炼师对于聚齐六感者开启古墓实现时间重置这件事,已经近乎于魔怔了。 这时候,忽然从众人的身后,传来一声微弱地咳嗽。 安老爷子没有回头,淡淡地说:“他醒了……” 毒花微微点头,恭敬地回答:“是的,药物起效了!” 几个人都转过身来,看见一直受伤倒卧在躺椅上的保安,竟然趔趔趄趄地站了起来。 他的本来的身材很高大健硕,但此时重伤初愈,只能佝偻着身体,身上穿着一件破旧肮脏的衬衣,浑身大汗淋漓,已经涔涔湿透。 安老爷子似乎对于厨房大屋内的情况不再担心,径直朝保安走了过去。毒花和炼师紧随其后,簇拥跟进。 其他三个人——教师,毒刺和老七,到现在为止还不知保安是什么来路,但是他们绝对猜得出来安老爷子的身份背景,因此都若即若离地保持着分寸,也显示着尊敬。 安老爷子走到保安身边,慢慢地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以示抚慰。 保安艰难地喘息着,说道:“对不起,我的任务完成得不好。” 安老爷子宽厚地微笑:“没关系,不是每一次任务都会完美,只要尽力就好。” 保安粗重地喘息了一会儿,精神略有好转,说道:“周记者进到里面去了,会不会有危险?” 安老爷子高深莫测地微笑:“不会的,我们就等着开席吃饭吧。” 周本平大大咧咧地闯进了厨房大屋内,却看到了一番无比诡异地景象——三天以来,周本平经受了大大小小惊心动魄的磨练,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地忍耐心和承受力面对一切,但是,眼前这幅场景却让他呆若木鸡,久久无法恢复。 二姐汗流浃背地站在大锅台前,一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手挥动铁铲正在爆炒一锅香辣无比的菜肴,乱喷喷的辣椒呛得周本平眼泪横流。 红颜在灶台旁边,坐在一张小马扎上,面前放了一个水盆正在洗菜,一大堆豆角,菠菜,也是忙活得香汗淋漓。 闻道士居然也在里面,周本平看到他时,在闻道士正在一个白磁盘里用几瓣切开的咸鸭蛋摆了一圈造型,摆完之后,唉声叹气,似乎不甚满意。 而姜铁更让他无比诧异,这个高大威猛的警察,在手忙脚乱地撕开一只油腻腻的烧鸭子。 这件厨房的室内面积本来很是宽敞,昨天晚上周本平还曾在厨房里面老梅的卧室里多藏过,可现在被这些人拥挤着,显得特别局促,加上油烟水汽,乱哄哄地,但却更加诡谲。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周本平的出现。 “又他妈装神弄鬼!”周本平心里嗤笑了一下。 他悠然地走到姜铁身边:“嘿,姜队,忙着呢?” 姜铁一扭脸看到他,似乎没有任何意外,笑嘻嘻地说道:“你来了,快来帮个忙,这鸭子太油腻,我撕得不顺手。” 这时,闻道士在身后喊道:“帮他弄完鸭子,来帮我弄弄这些鸭蛋啊,我怎么摆怎么都不好看!” 周本平没说话,叹了口气,接过姜铁手里的鸭子,用力扯下翅膀,大腿,胸肉,递给姜铁,姜铁顺手麻利地摆到一个大号的瓷盘子里。 “嗯,曹山呢?”周本平装作不经意地开口:“这么热闹的厨房进行曲,他怎么不出来帮个忙啊?” 姜铁呵呵傻笑:“怎么了,难道你不知道曹山去哪儿了吗?” 周本平撕开最后一块鸭肉,把手上的油腻在裤腿上随手抹了几把,笑嘻嘻地回答:“我哪儿他妈的知道,莫非他死了?” “很有可能!很有可能!”姜铁说:“他本来就该死。” 周本平说:“这世界上最想弄死曹山的就是你,是不是你杀了他?” 姜铁还没答话,闻道士再次叫嚷起来:“弄好了没有,快点过来帮我一把!” 周本平与姜铁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转身走开,却没走到闻道士身边,反而转向二姐身边走去。 二姐正挥汗如雨地把锅里的菜盛出来,瞄了一眼周本平,笑吟吟地说:“周老师来了,我这儿忙着呢,你先边上呆一会儿好吧?” 周本平伸手从二姐的盘子里捏起一跟肉丝儿,塞到嘴里大嚼几下,大叫:“好!美味!香辣够劲!” 二姐说:“你爱吃就好!” 周本平抹了一把嘴巴:“二姐,弄这么些好吃的,给谁吃的啊?” 二姐说:“嗨!这不是给你的吗?你点的菜啊!” 周本平傻乎乎地挠挠头:“我好像只点了一个菜吧,韭菜炒鸡蛋,没点这么多啊……”他忽然扭过头,看着正在忙乱地洗菜的红颜,幽幽地说道:“再说,我昨天晚上刚刚来过这里,在我记忆里,这儿好像没有这么多食物吧……” 说完,他再次扭头,冷冷地盯着二姐,那种阴森暴戾的气质,又浮现在他脸上。 就像他第一次举起手枪对准曹山的额头那时候一样。 “这本来就是给你吃的……”身后的闻道士突然插嘴说道:“一个人要死之前,不是总得吃点儿好的嘛?” “你说,我要死了……”周本平转身去看着闻道士,这句话让他一下子感到很熟悉。 “对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十一年过去了,第十二年就快到了,你又要死了……” 一丝诡异的微笑在闻道士脸上隐现,周本平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他第三次猛地转回头,盯着二姐,一字一字低沉问道:“高功在哪里?他不是应该死在这儿吗?” 二姐的表情忽然凝固了。 忽然,她的手微微一送,盘子失手跌落,盘子的里肉丝、辣椒,青菜纷纷散落,周本平心思一动,那些跌落的东西瞬间静止,周遭的一切也同时停止了. 姜铁,闻道士,红颜,那些鸡鸭鱼肉和油烟水汽,都似乎凝固在此时此刻的时空里。 “时间静止……”周本平心念澄清,喃喃自语:“又是幻象!” “没错,又是幻象!”二姐说。 二姐在静止的空间里,慢慢移动了脚步,走到了周本平面前。 此时的二姐,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个肥头大耳的农村婆娘,但是却似乎是被一丝柔光晕染,渐渐显现出一种异样的神彩。 “你可以随便行动?”周本平有些惊讶:“在静止的时间里随便移动?” 二姐微笑:“我可以,你也可以。” 周本平苦笑一声:“我不行,在跟你说话的时候,我已经努力试过了,我的意识还清醒,但是我的身体就像在梦魇一样,无法行动。” “你太在意你的身体了。”二姐说。 周本平似乎得了某种启示,他慢慢地闭上眼睛,试图在挣扎着的移动,但还是徒劳无功。 周本平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幻像竟然换了一个场景,让他再一次感到瞠目结舌。 一个幽深空旷的空间,看起来像是一个封闭的大厅,四面是刻画着很多稀奇古怪的图形的石壁,但是年深日久,看不清是些什么样的图案。 在周本平的感觉中,这个大厅无比宏大,四面石壁之间,距离不知道会有多远。 这是一个深埋在地下的古墓!周本平的脑海里忽然闪出这样一个念头! 他忽然意识到,他曾经来过这里——三天以前,那个下午,他曾经做过一个古怪的梦,在梦里有,他在跟一个一个看不见面孔的女子享用着一场空空如也的宴席。 梦里的那个地方,就是这里。 古墓里并不黑暗,幽幽渺渺地弥漫着一片青灰色的光线。 周本平正在惊疑之间,忽然看到靠近对面石壁的地方,依稀站着两个人。 他看不清这两个人的样子,只是感觉到跟他们一定相识,而且有极大的关联。 周本平无法判断自己距离这两个人有多远,他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要走到那边去,跟这两个人说点儿什么。 周本平心中焦虑,不虑其它,抬脚便走,却一下子迈出了脚步。 周本平一阵茫然之后,又惊又喜,原来,自己真的可以做到在环境里自由行动,突破时间静止的屏障。 “怎么样?是不是没什么难度?”二姐突然出现在身边,说道:“有些时候,忘记一些事,真的不是那么难!” 二姐的话若有所指,周本平灵机一动,指着远处的那两个人问道:“他们是谁?” 二姐微笑答道:“你猜……” 周本平心思灵转,脱口而出:“是小安!” “另一个呢?”二姐迅速追问。 “是周亦凡!”周本平喃喃自语:“是我妹妹……她们俩怎么会在这里?” “她们是来跟你告别的!”二姐说:“你就要死了,临死之前,跟最亲的人告别吧!” “我真的要死了吗?”周亦凡迷茫地说道:“刚刚还有人跟我说,我是原点,我是聚集六感者的原点,我最终会超越所有的六感者,拥有强大的能力,我怎么会死?” “傻孩子,你怎么还不明白!” 二姐忽然用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地说道:“他们就是需要你汇聚强大的能力,才能打开宛渠古墓,如果一旦打开古墓,你就一定会死。”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周本平喃喃地说道:“不是汇齐了六感者,才能打开古墓吗?” “没错,但那只是真相的一部分……”二姐说道:“为什么要汇齐六感者,就是因为需要他们同时聚汇,才能给你提供能力转化的源泉。” “然后我就可以打开外星人的古墓?” “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还没明白吗?”二姐苦笑着说:“没有什么外星古墓,宛渠古墓不是一个有形的实体,那只是一个时空的结界……他们需要打开的就是你,你就是古墓!” 你就是古墓! 周本平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恐惧,一声呼喝,从噩梦中惊醒,早已经冷汗淋漓,湿透胸背。 几乎要散架的二手捷达还在公路上飞驰,远远地已经看到了思故乡入口处的小桥。 土财主还在全神贯注的开车,而饿死鬼还倒在后座上,依旧死死地抱着土财主的收集睡成了一滩烂泥。 土财主打了个呵欠,说:“瞧你睡的,呼噜连天响,传染的我都困了。” 周本平盯着土财主,鬼鬼祟祟的看了几眼,问道:“刚才咱们有没有出事儿?” “你睡傻了吧!”土财主朝车窗外啐了一口,说:“他妈的刚才差点儿冲到公路下面去,好悬!” “哦!” 周本平略微清醒了,看起来早先那一段是真的,只有后面这一段是梦境。 这个梦境,深不见底,恐惧无边。 “停车,停车……”周本平说。 土财主把车停下了。 周本平凑到土财主的面前,压低了声音: “等会儿到了小桥那边,我先下车,一个人过去,你带着饿死鬼在周围找个地儿等我消息,如果没有问题,我会找个别人的电话给你打过去,如果今儿下午一直都没有消息,你就带着饿死鬼快走,回城里去。” 土财主看着周本平的眼神如此真诚迫切,居然点了点头。 |
我使使劲,今天全部发完好不好?!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跳舞的小人 土财主慢慢地把车停在过了小桥到夜市之间的一块空地上。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没什么异常,也没什危险。 周本平下了车,转身对土财主说两句悲壮告别的话,但是想了一下,发现无话可说。 饿死鬼还窝在后座上呼呼大睡,胸前依旧紧紧抱着土财主的那部手机。 土财主苦笑了一下:“周老师,我等你消息,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觉得你对于他们这样的组织的实力还不了解。”土财主小心地提醒:“如果他们想要对付你,你根本没有办法逃避。” “可能吧!”周本平自嘲地说:“不过,我不是注定要超越所有六感者的大咖么?我想我可以应付。” “好吧!”土财主叹了口气,说:“祝你平安!” 周本平探着脑袋看了一眼饿死鬼,饿死鬼依旧打着呼噜流着鼻涕睡得像个死猪。 周本平无奈地挥挥手,潇洒地转身走开。 土财主盯着周本平渐行渐远的背影,就像是看着一个即将走向刑场慷慨赴死的革命烈士,不知道是敬佩,还是嘲讽。 其实,周本平心里有一个疑问,他想问一下饿死鬼为什么对土财主的手机那么感兴趣?那部手机上到底有谁的味道? 但是现在时间来不及了,小安的下落还没找到,周亦凡也正处于危险之中,这两个女人的安危远远比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重要,管他什么古墓,什么六感,什么高官,什么老贼,大不了鱼死网破。 周本平横心已定,顿时感到无比轻松,但是折腾了两天的身体和肠胃终于顶受不住了,他必须要吃饭喝酒,顺便快意恩仇。 一路走来,经过他和小安分手的那处山坡,他隐约听到有哀乐传来,一伙人沿着山坡的远处走进树林深处。 他知道这是有人家在办丧事,目前这里是兰坊地区唯一还可以土葬的墓地。 周本平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感慨世事无常白云苍狗,人生如梦何欢何苦,既然终须一死,何必在意葬身何处呢? 时间再一次调戏了周本平,假如他不因为那个梦境而叫土财主停车,不和土财主告别浪费那些话语,他就会提前三十秒经过这里,他就会看见办丧事的人群里有人抱着他死去的同事老曹的遗像。 假如他看到了老曹的遗像,就一定会上去问候探寻。 假如他去曹家送葬的队伍里询问过,就一定会顺理成章地推理出把所有的关节牵连在一起的无形脉络。 而所有的结局,就会大不相同。 可惜的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当他走上山坡的时候,老曹的大儿子曹正恰好抱着遗像转身走进树林,真相和结局,就此擦肩而过。 周本平下了山坡,沿着昨天自己走过的路径直奔宛渠农家乐饭庄。 周本平来到农家乐院门外的时候,刚好远远地看到炼师挥拳直击二姐。 这个情景与他梦境开始的情节完全吻合,接下来就是自己一脚踹开院门横冲直撞。 虽然已经在梦境之中经历过一次预演,但是依然觉得不寒而栗。 周本平死死地咬住牙关,他下定决心故意拖延一会儿再进入。 如果现实中进入小院的情景与梦境错开了,事态还会像设定的程序一样进行吗? 周本平小心地藏到距离院子不远不近的一棵大树之后——那棵大树,昨天晚上还曾经掩护过他的妹妹周亦凡。 他看到那几个九幽局的老贼,还有警察老梁和倒卧在躺椅上的保安,还有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子和一个年轻的女子,他却不认得是谁。 他依稀记得在那段梦里,他冲进小院里的第二句话问的就是:“你们俩是新来的吧?” 这时候,二姐正好说出:“那不是练武术,只不过是我撕裂了你面前的时间!” 院子里的人们都被震撼了,个个都呆若木鸡的样子。 其实,周本品也同样感到无比的震撼,但是他必须隐忍。 按照梦境里的预示,紧接着就是自己破门而入了,周本平把心一横,再拖延一分钟,看看到底会发生些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周本平的拖延针对打破了既定的程序,院子里的众人突然沉寂了下来,一时间鸦雀无声。 这一刻短暂的沉寂出现地十分突然并且诡异,周本平甚至能够远远地望见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地闪现出一丝诧异地表情。 在有些传说中讲到,如果一群人在聚会说笑之际突然沉寂下来,那是因为有神鬼经过当场的缘故。 周本平是个学识渊博的知识分子,当下想到这一点传说,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突然,周本平看到那个老头子似乎无意地向他藏身之处瞄了一眼,不由得心中大为惊骇,立刻想到这些人有几个所谓六感者,不知道这老头子是不是,但是他们都拥有超觉能力,如果发现了自己那也是等闲之事。 但是,自己不是注定会超越所有六感者的强人吗?周本平忽然想到了土财主的预言,心下一横,先不管他是真是假,宁可试一试再说。 他紧贴着大树,悄悄地把两手拇指贴在太阳穴上,其余四指张开,像翅膀一样忽闪着,口中念念有词:“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活生生的一个思故乡版周星驰。 或许真的是周本平的超能力起了作用,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没有再向他的位置再多看一眼。 刚刚的一刹那发生的事件,在时间的函数形式上无法表述。周本平一直在想,是自己的拖延改变了原本注定的历史进程,这应该是一起悲壮的哲学和历史事件,而与物理和数学毫无关联。 周本平疲惫了地吐了一口气,把手放下来。刚刚想探头再去偷窥,突然听到有一个人低声呼喝:“有人来了!” 周本平大惊,以为自己到底还是被发现了,不由得浑身僵硬,冷汗涔涔。 就在这彷徨失措的几秒钟里,周本平突然听到了一连串突突的马达声,在小路的不远处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阵踢踢踏踏的奔跑声由远及近,周本平已经渐渐听到了这个人呼哧喘气的声音。 周本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那人喊“有人”,说的不是自己。 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弹出半只眼睛,紧贴着树干,在几片叶子的空隙之间偷瞄出去。 看见一个黝黑肥腻的胖子气喘吁吁地一溜小跑来到小院门前,又期期艾艾地站住了。 小院的篱笆本来就不高,院内和门前的人凭栏对望,周本平忽然从院内人群的脸色之中看出了些玄机。 有两个人明显露出了过于夸张的惊讶表情。 一个是老七,另一个,居然是教师。 周本平不知道的是,老七昨天晚上曾经见过这个男人,就在他和闻道士与曹山在集镇边上的小路上遭遇的时候,曹山用一把树杈随手扭成的弹弓射中了这个男人的三轮车,并顺利逃脱。 老七还清晰地记得闻道士沉寂把自己的电话卷在一叠钞票里给了这个人。 而教师,则在昨天的晚些时候,跟这个男人滚过床单,这个黑胖子像一只发情的公猪若干次地钻进她的身体,并且数次连续高潮,几度欲仙欲死。 乍一见到丁老三冒冒失失地出现,教师的下身两腿之间甚至突然涌现出一种刺痛感,导致她一瞬间大惊失色。 丁老三也一眼就瞄到了教师,但不知是混江湖的经验老到,还是做贼心虚,竟然只是淡淡一瞥,并没有任何过度反应。 这个举动让教师心里略微安定了一下。 “这里,谁姓梁的?” 丁老三举着手里的纸条晃了两下:“有人叫我送个信儿给他!” 老梁已经走进那间厨房大屋里,悄无声息,生死未卜,这个院子里没有老梁。 安老爷子轻轻微笑,伸手在刚刚从重伤昏迷中清醒过来的保安肩膀上拍了一下。 保安心领神会,喘息着说道:“我就是,信是给我的!” 他用左手轻轻按住肩膀上的包扎伤口,慢慢地向门口的丁老三走去。 “是谁请你来送信的?”保安边走边问。 “是一个小娘们儿,她说他是警察……”丁老三嗫嚅着说:“挺生猛的一个娘们儿,我看可不像个人民警察!” 丁老三的评价很准确,所有的人都明白,这个娘们儿肯定就是周亦凡。 周本平躲藏在大树之后,眼看着保安一步一步走到丁老三面前,伸出手来。 丁老三迟疑着把手里的纸条交给了保安。 周本平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冲动,他很想冲过去,趁着保安和丁老三没有防备,把这张纸条抢过来,看一眼。 这个想法突如其来,在周本平的脑海里显得古怪而突兀。 他无比焦虑地盯着保安和丁老三完成了交接,保安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回到安老爷子的身边。 周本平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有点为自己的有心无力地懦弱感到遗憾,也是为自己的明智保身而感到庆幸。 突然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些奇怪的东西,那种意识很模糊,但是周本平明显能感觉到那是从外界突然跳进他脑子里的一个想法,而不是他自己的思维产生的想法。 他在脑海里浮现出几道虚虚实实的线条,组成了几个简单而笨拙的人形图案,就好像手机游戏中的火柴小人。 周本平一下子愣住了!这是跳舞的小人吗? 这个时候,保安正在把手里的纸条交给安老爷子。 在场的其他人都注视着安老爷子,所有人都想知道,周亦凡带给老梁的信息可能是什么? 但是老梁依然面沉如水,波澜不惊。 安老爷子依旧保持着敦厚的微笑,慢慢地拆开折叠得严严实实的纸条,然后,他愣住了。 “这是什么……”安老爷子狐疑地问道:“跳舞的小人?” 他把手里的纸条递到炼师的面前,炼师迅速扫了一眼,也同样表现出狐疑地神色。 “这是什么?”炼师低声说:“我不明白……” 这时候周本平已经被自己脑海中的意识惊吓到了。 当安老爷子拆开纸条,说:“这是什么?跳舞的小人?”这句话的时候,周本平的脑海里想到的,也正是这几个字。 他瞬间就意识到,自己脑中所见的,正是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超觉能力! 六感! 原点! 闻道士! 土财主! 老梅! 那些梦境!那些推理!如亘古的潮汐一样奔涌,衰落,冲进他的每一条神经,血管,鼓荡,爆裂,弥漫,瞬间万年。 他终于在自己的潜意识深处相信了土财主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原点,就是会慢慢吸取所有六感者的能力,而最终超越所有的六感者,那个人,就是你! 同时,后面的那句话更让他毛骨悚然——所以,你就是古墓,古墓就是你! 周本平死死地把身体贴在树干上,丝毫不敢移动,不敢呼吸,那些从神经和血管里激发出来的万古潮汐冰冷如铁,浸透了他的全身。 “看起来,这应该是一种暗号……”安老爷子说:“或许是刑警之间惯用的暗号吧?” 他转向二姐,缓缓说道:“能不能麻烦你把那位梁警官叫出来,我有些事要找他商量!” 老梁还在大屋里面,二大屋此前是在在曹山的控制之下。他们已经在里面隐藏了很久,除了红颜曾经进出之外,就只有二姐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从屋子里面走出来。 从二姐展示的超能力来看,很明显已经超越了闻道士和曹山的水平,因此安老爷子推断老梁,曹山,闻道士,姜铁乃至红颜四个人都遭到了二姐的控制,逻辑通顺成立。 所以,安老爷子要求二姐交出老梁,实际上是一箭双雕,即可破解周亦凡的密码,又能探查二姐和大屋子里的几个人的动向。 没想到,二姐很爽快地摇摇头,大咧咧地说:“不好意思,老爷子,我不能把他给你!” 安老爷子笑了一下,却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用眼光示意了一下。 毒花心领神会,说道:“没关系,我进去把他带出来。” 二姐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毒花“嗤”了一声,满不在乎,向大屋走去。 但她还是走得很小心,很戒备。 没有人知道大屋里面发生了什么,经过这么多次云谲波诡的离奇变幻,此时此刻,出现任何情况都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就在毒花马上走到大屋门前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了一声:“等一下!” 毒花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去,喊话的人却是老七。 老七转向栅栏门的方向,说道:“兄弟,你还有事吗?怎么还不走?” 这话是向丁老三说的。 丁老三交出了那封信,却还在犹犹豫豫,期期艾艾地赖着没走。 “没事,我没啥事……”丁老三嘟囔着说:“你们忙你们的,我歇会儿就走。” 老七苦笑了一下:“走吧,你,别在这儿歇着,回家歇着去!” 老七的语气有点儿蛮横,不料反倒激起了丁老三的血性。 “怎么地?歇会儿还不行了?” 丁老三扯着嗓子:“你们这些城里人也太霸道了吧?” 老七也动了脾气:“就不行,怎么地?今天我们包场了,不对外营业!” “人家老板都没话说,你瞎哔哔什么?”丁老三越说越恼,向炼师喊道:“老奎,老奎,你说,我在这儿歇会儿行不行?” 炼师被他一声质问,哭笑不得,转向丁老三看了一眼,刚想说话,话音还没出口,丁老三却突然怪叫一声:“什么玩意儿?老奎,你不是瞎子吗?怎么不瞎了?” 老七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他妈的废话真多害死人,赶你走是为了你好,现在好了,你走不了了!” 安老爷子冷冷地笑了一下,对保安说道:“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保安点点头,慢慢地向栅栏门走去。 丁老三忽然发现情况不对,刚想拔腿就跑,保安已经抢先一步,窜到了他的面前。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看不见的对峙 大树背后的周本平顽强地压抑下内心的惊惧,他紧闭双眼,绵长呼吸,渐渐趋于平静。 同时,他的脑海中依旧天崩地裂,翻江倒海,他隐隐约约能听到院落中的对话,并且随着心绪的逐渐平静,对话的声音渐渐从嘈杂变得清晰,就像每一句话都在他耳边一样。 蓦然间,他听到安老爷子说:“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周本平的脑子里一瞬间浮现出这个送信的人被另外一个人扼住喉咙,晕厥致死的画面,死者双目圆睁,面庞肿胀,脸色青紫,双脚在地上胡乱地踢踏着,直到最后气绝而死。 这一幕尽管只是一闪而过,但是却无比逼真清晰。 似乎是本能反应,周本平在内心里还没说说服自己忍住别动,身体却比思维抢先反应,已经飞身窜了出去。 他从来没修炼过任何武功,但是这一窜的速度却无比迅疾,直接横跨过路面,越过了丁老三,重重地撞上了闪身而过的保安的身躯。 保安根本没有防备,被撞得仰天摔倒。 但是他的身手相当了得,尽管仓促生变,但临危不乱,一挺身站起,伸手抓住了周本平的肩膀。 周本平心无挂碍,身体随着本能反应。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身体上的所有反应都抢在思维之前,面对保安的反击,周本平不躲不闪,反倒直挺挺地向保安的怀里撞过去,随即一探手,揪住了保安的耳朵,然后不假思索,奋力地往下一扯。 这一招十分低俗,狼狈,但是却相当有效。 保安哇哇怪叫了一声,松开了抓住周本平的手,着急去掰开周本平的手指,周本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时机,在他的脸颊上连续咚咚咚重击了三拳,保安被击打得满脸血花,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颓然倒地,紧紧捂住耳朵,痛苦地呻吟着。 周本平连续完成一系列防守反击,这才平静下来,脸上浮现出一种不可思议地表情,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动作。 院落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包括二姐在内,鸦雀无声,匪夷所思。 与此同时,黑暗的地道巢穴里。 周亦凡和吴敏之面对面站着,尽管周遭漆黑如沉睡的梦境,但是至少知道对方是什么人,这至少让周亦凡心里有了一点儿安慰。 “您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周亦凡问:“这好像不是您应该来的地方?” “我怎么不能来这里?”吴敏之的腔调里已经没有了惶恐,恢复了平静,清高的官腔。 “这里本来就是我家的地面,我凭什么不能来?” “呵呵,你要这么说,我竟无言以对。”周亦凡戏谑着说:“没错,这地道上面就是你家的老宅子,这里的确算是你家的地面。” 吴敏之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周亦凡也没有说话,她在慢慢地梳理来龙去脉。 过了一会儿,周亦凡轻声说:“领导同志,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吴敏之“嗯”了一声。 周亦凡郑重地清清嗓子,问道“您进来多久了?” 不得不说,周亦凡的询问很有水平,这个问题虽然乍一看有点儿平庸,但是却能暴露出很多隐藏的细节。 吴敏之轻轻咳嗽了一下,冷冷地回答:“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周亦凡心里焦虑如火焚,但是却不能发作。 吴敏之,作为一个高级官员,却出现在这条隐秘漆黑的地道里,显然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从这两天发生的所有的事件,串联起来分析,无论是绑架,还是逃脱,小安和她的父亲显然处于整场事件的核心位置,既然牵扯到了安家,就不可避免的涉及到吴家——吴敏之的姐姐是小安的母亲,安海城的前妻,这一点,在本省的官场上都不是秘密,周亦凡自然也有所耳闻。 从小安到她的父亲安海城,再到她的姨妈吴敏之,有一条草蛇灰线似的线索贯穿着——当然,此时此刻,周亦凡并不知道,宛渠农家乐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小安的祖父正在运筹帷幄,绝杀四方。 周亦凡沉默了一会儿,她盘算了一个的可行的计划。 她暗自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吴敏之的位置和距离,悄悄地向前挪动了一步。 这是一个小小的试探,如果吴敏之发觉了,那么就说明,吴敏之能看到自己的动作,起码能够认定她持有一套夜视装备。 但是吴敏之并没有发觉,也许是发觉了,但是没有制止。 周亦凡挣着胆子,再向前跨出一大步。 吴敏之还是没有反应。 周亦凡迅速估算了一下,这一步距离吴敏之所在的位置应该已经极其接近,只要再上前一步,他就可以抓住吴敏之了。 周亦凡心中的打的算盘是,捉住吴敏之,然后夺取她的手机,用手机照亮地道,寻找出口,就这么简单。 周亦凡慢悠悠地深吸一口气,准备兔起鹘落,最后出手一搏。 就在她已经绷紧了架势,即将出手的一刹那,一个念头却蓦然闪出来,让她僵硬地顿住了动作。 ——吴敏之的位置不对!她站得太远了! 按照这个距离,她不可能拿到周亦凡掉落在地上的水瓶。 周亦凡再次在心里迅速地回顾一下刚才的经历——她手里的水瓶掉在地上,然后凭借记忆摸到了掉落的位置,捡了起来,然后发现瓶中水少了一半…… 不对! 按照水瓶掉落的位置,吴敏之不可能不发出任何声息地捡起水瓶,再喝掉瓶中水,再拧紧盖子,放回到地面上。即使有人带着夜视设备能够黑暗中视物,也不可能做到不发出声响。 这一系列动作要做到一气呵成,并且无声无息。如果吴敏之能够做到的话,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吴敏之是个经过训练武功高手,至少她的武术素养比周亦凡要高得多。 周亦凡默默地叹了口气,他自问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你在干嘛?”吴敏之的声音幽幽响起:“怎么不说话了?” 好像是因为这一点点沉默,吴敏之又觉得有点儿惶恐了。 怎么看,这个女性官员都不像个懂得武功的样子。 “没事儿……”周亦凡回答:“我在想点儿事情。” 其实周亦凡心里已经想到一个答案,只不过,她不会告诉吴敏之。 ——地道里,黑暗之中,肯定还有另外的人存在。 或许还不止一个…… 但是,至少有一个能够在黑暗之中如同白昼,视物清晰,而且身手矫健的人。 这个人看见了她掉落的水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捡起来,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水,再把盖子拧紧,放回到地面上。 周亦凡在地面上摸索着寻找瓶子的时候,这个人就在她的身边,甚至是紧紧贴着她的身子,注视着她抓起水瓶,然后发出惊恐地惨叫。 这个人只能是老梅! 如果老梅在这里,那么小安很可能也在这里。 她们隐藏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窃听着自己和吴敏之的对话,脸上都浮现着阴森诡谲的笑容。 此时此刻,周亦凡已经不再恐惧,只有愤怒,她的呼吸因此而变得呼呼粗重。 吴敏之很显然觉察到周亦凡的情绪,问道:“你,怎么了?” 周亦凡狠狠地说:“没事,只不过……把你的手机拿出来!” “手机!”吴敏之似乎惊愕了一下,随即说:“抱歉,我没有带手机。” “怎么可能?” 周亦凡懊恼地叫了一声。 然后瞄准吴敏之发出声音的位置,恶猫捕鼠似的扑了过去。 周亦凡打定的主意就是弄到吴敏之的手机,用手机照明找到出路,或者发现敌人。 吴敏之说自己没带手机,那简直就是信口开河瞎忽悠,也就不用跟她客气了。 如果老梅和小安都隐藏在黑暗之中,那么她们为什么不出声? 从进入地道之前老梅对小安的表现来看,很显然她们俩之间也有一种隐藏的关联,再加上吴敏之,这三个女人很大可能是一伙儿的。 自己只有一个人,万一冲突起来很容易吃亏,不如先下手为强。 这些想法在周亦凡脑子里仅仅是一转念,便决定向吴敏之动手。 周亦凡对位置估算得很精确,她一个纵身前驱,右手抢先在黑暗虚空中一抓,就抓到了吴敏之的胳膊。 吴敏之猝不及防,尖利地嚎叫起来。 周亦凡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再踏进一步,把吴敏之的手臂扭到了身后,重重地用力下压,这是警察面对面擒拿罪犯的常用动作。 周亦凡已经感觉到,吴敏之绝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手上的力道也就放松了一下。 吴敏之疼得连声喊叫,音调中已经带着哭腔。 周亦凡竟然有些于心不忍,刚想再放开一点儿,却在这一刹那感觉到,在黑暗之中,有一个人正在迅疾接近。 这个人脚步飘忽,却带着飒飒风声。仅从这一点,周亦凡就能够判断出这绝对是个武功高手。 连续几天以来,周亦凡遭到惊吓,背叛,恐吓,威胁的种种委屈,在这一刻都怒上心头,面对着一个看不见的对手,她才有了发泄的情绪。 “嘿嘿!到底还是你!” 周亦凡冷笑一声,一把推开吴敏之,转身迎向那个神秘来人,一拳挥出。 周亦凡的功夫,是典型的警队使用的搏击格斗术,没有什么套路招式,干脆利索,只求一击致命。 黑暗中的对手也轻轻地哼了一下,周亦凡只感到手臂一阵剧痛,顿时后撤半步,收回了手臂,暗中紧咬牙关,缓解疼痛。 对手竟然是一脚踢出反击,踢中了周亦凡的胳膊。 这一招对过,周亦凡冰雪聪明,顿时领悟了三点: 第一,在这个人在黑暗中竟然能以听风辨位,用脚准确踢中手臂,武功绝对比自己要高得多。 第二,这个人用的是传统武术的套路功夫,不是现代自由搏击。 第三,这个人的脚法沉重,应该是个男人,他不是老梅。 周亦凡咬牙切齿,低声问道:“你是谁?” 对方却好似意外地反问了一句:“你又是谁?” 滚落在一边吴敏之顾不得疼痛,急促地喊道:“不要出声!直接制服她!” 周亦凡一愣,吴敏之这句话明显是提醒那个人。 这是什么意思? 吴敏之说:制服她!而不是说:杀死她! 黑暗之中,周亦凡能明显感觉到对手在慢慢地试探着动作,但是却没有出手。 看起来,对手应该也看不见。刚才他对周亦凡反击,也是依靠声音辨别位置。 周亦凡紧紧闭上了嘴巴,停止了动作,不发出任何声音。 对手很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再发出任何一点轻微的声音。 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只有吴敏之因为手臂疼痛发出的轻轻喘息。 周亦凡心里突然觉得有点儿滑稽,他想起来一出京剧《三岔口》,一出表现两个江湖好汉在黑暗中诙谐打斗的剧目。 过了一会儿,吴敏之忍住疼痛,硬挺着说道:“快动手!我们没有时间了!” 周亦凡咧开嘴,无声地笑了——吴敏之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 周亦凡决定,故技重施! 她迅速判断了一下吴敏之的位置,突然发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过去。 吴敏之还没来得及再发出尖叫,就再一次被周亦凡紧紧扣住双臂,周亦凡紧紧贴在吴敏之的身后,将她当作了盾牌。 果然,周亦凡移动,那个对手在黑暗中也紧随动作,周亦凡明显感觉到一股凌厉地拳风扑面而来。 周亦凡却毫不在意,悠哉游哉地哼出一声:“住手!” 对手似乎也在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硬生生将拳风顿住。 周亦凡幸灾乐祸地笑着说:“怎么着?你拳头再厉害,也不会自带灯泡吧?你怎么保证一拳过来,打中的人一定是我?” 吴敏之顾不得疼痛,大喊:“动手!她在我身后!” 周亦凡嘿嘿地奸笑起来。 那个对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你告诉我,哪里是前?哪里是后?”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苍老,很落寞。 周亦凡倏然间心念一动,笑嘻嘻地说道:“呵呵,我知道你是谁了!” 吴敏之恼怒地斥责:“我叫你不要出声的!” 那个人冷冷地说道:“此时此刻,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停顿了一下,黑暗中的苍老男人低沉幽怨地说道:“反正我已经是个死人,有没有被人认出来,又有什么关系……你说对吧?小周!” 这个人,竟然知道周亦凡是谁。 周亦凡似乎毫不惊讶,甜腻腻地笑着说:“没错儿,曹大叔!” |
第一百一十四章 老曹的真相 农家乐院子里。 周本平压根儿还没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他出手三招,打倒了保安。 从安老爷子,二姐,教师,毒刺甚至丁老三……一众人都面面相觑,这个场面颠覆了所有人的想象力。 保安痛苦地喘息,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周本平慌乱,颤抖,气喘吁吁,说道:“我不能让你随便杀人!” 一旁的丁老三一下子慌了神:“你说的是啥?你是说他要杀了我?” 周本平点点头。 安老爷子却慢慢地踱向周本平的身边,缓缓问道:“你就是小周?” 周本平保持着戒备,但还是点点头表示默认。 “嗯,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安老爷子感慨地说:“你知道我是谁?” 周本平疑惑地摇摇头:“抱歉,我想,我不认识您。” 安老爷子宽厚地笑笑:“没关系,你仔细想想……” 周本平果然就认真地想了想,蓦然间茅塞顿开,脱口而出:“难道您是……爷爷?” 安老爷子这下开心地笑了:“不错,不错,小伙子很有眼光!” 周本平心中的秘境却更加蔓延,滋长,深不见底。 他刚才不经意的思索之间,脑海里忽然就跳出了“小安的爷爷”这几个字,尽管已经经历过一回预见的画面,但这一下还是把他吓得不轻。 安老爷子轻轻地握住周本平的手,慈爱地盯着周本平的脸,说道:“很好!很好!人,终于凑齐了!” 周本平刚想开口询问,安家老爷爷这是什么意思。却不料脑海却更加清晰地显现出一个念头——他说的是六感之人凑齐了! 周本平明白了! 安老爷子把自己当作了最后出现的那个灵觉者! 触觉者,曹山和炼师。 视觉者,老梅。 嗅觉者,闻道士。 味觉者,小安。 听觉者,老梁。 灵觉者,周本平本人。 如果这么计算,六感者当然是凑齐了。 安老爷子的微笑渐渐变成奸笑,奸笑中蕴含着无比的开心和狂躁,就好像俗套的电影里最终现身的大坏蛋终于暴露了本来面目。 周本平用力试图挣脱安老爷子的手,却不料老爷子的手掌紧握,竟然坚如铁钳,丝毫动弹不得。 保安此刻已经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喘息着向安老爷子说:“把他交给我吧!” 安老爷子摇摇头。 保安说:“您放心,刚才他能够打败我,无非是因为我重伤,体力不支而已……” 安老爷子再次摇摇头:“我不是跟你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转向毒花,大声说道:“进去!把里面的人都带出来……” 毒花已经在大屋门前站了有一会儿,就在她打算进门之前发生了周本平偷袭保安的插曲,毒花犹豫了一下,不确定自己是应该近大屋,还是留在院子里守卫老爷子。 现在,老爷子已经发出了明确指令,毒花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了房门。 站在院落中的二姐突然嘶吼一声:“你不能进去!” 话音未落,二姐已经一个纵身扑到毒花的身后,一掌猎猎带风,直击毒花的后心。 毒花头也不回,冷笑一声:“我看你敢动,我浑身都是……” 她的最后一个字“毒”还没说出口,便觉得心窝一阵剧痛,喉咙中甜丝丝一口热血喷涌而出,身躯摇摇欲坠。 这又是一个惊人的变局,令猝不及防。 没有人能相信一个所谓的“附体外星人”竟然有如此深沉的传统武术内家掌力。 而更令安老爷子惊奇的是,二姐居然不怕毒花之毒。 猝然生变! 保安不顾病体重伤,急速向二姐和毒花的方向奔去,试图援救毒花。 不料二姐速度更快,抢前一步,左手扭过毒花的胳膊,把她当作盾牌挡在身前,右手已经抓住了毒花的咽喉。 “站住!”二姐阴森地威胁:“你们再上前一步,我捏碎她的喉咙!” 保安急促地顿住,一时间不知进退如何。 没有谁会想到这样的一个肥大粗蠢的农村妇女,先是自称外星人附体唬住了众人,接着又展现高深的内家武功挟持了毒花。 一起都匪夷所思。 毒化挣扎着吐了一口鲜血,微弱地喘息着,说:“卧槽!我他妈还真没见过外星人也会使中国武术的……” 二姐憨厚谦虚地笑了一下:“活到老,淆到老。外星人也不例外!” 这是一句东北风味很浓郁的话,就是“活到老,学到老。” 毒花又喷了一口血,却依旧笑吟吟地戏谑:“还是他么一个东北外星人,我算是开了眼了……你的星际代号是叫谢大脚么?” 黑暗若幽冥的地道之中。 周亦凡笑嘻嘻地说:“没错儿,曹大叔……您死后过得可还舒坦?” 她称呼这个老男人“曹大叔”。 这个黑暗之中突如其来的男人,赫然就是周本平的单位同事,广电局看大门的老曹。也就是通缉犯曹山的父亲。 可是,这个老曹不是已经突发心脏病而死了么?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 死而复生的老曹开口说道:“我原以为死后的日子会无忧无虑,天天躺着多得劲儿。可是没想到,一旦真死了,反倒比活着更累。唉!我这两天,腿都跑细了……” 他们之间的对话,就好像遛弯儿碰面的两个街坊。 吴敏之狠狠地插话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闲扯蛋?” 周亦凡笑道:“不好意思,是我耽误你们办正事儿了么?曹大叔?” 她的语气中全是嘲讽,吴敏之听得出来。 老曹意味深长地叹息了一声,说:“小周是个鬼精灵的聪明人。” 吴敏之也不得承认:“没错,她从说话的声音里,就能猜出我们是谁,很了不起!” 周亦凡呵呵一笑:“多谢两位老前辈夸奖了!这一点儿我倒是不谦虚,我去过我哥单位几次,见过曹大叔三五回,去年有两次,咱们还在一起撸过串,喝过酒……我很容易就会分辨出你的声音。” 老曹哼了一声:“世界上口音相似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确定一定是我?” “这你就不懂了!”周亦凡显摆地说道:“很多时候,我听的不只是口音,而是说话的节奏。每个说话都有独特的节奏感,就像指纹一样,绝无相同。说话的节奏感不但能认清你是谁,还能分辨你是不是在说谎……就好像刚才这位吴阿姨说‘抱歉我没有带手机’,很明显就是在撒谎。” 吴敏之一下子意识到周亦凡想做什么,用力扭了一下,但是没有挣脱。 周亦凡单手用力,把吴敏之死死地扣住,空出右手在吴敏之身上肆无忌惮地摸索起来。 吴敏之狂怒,嘶叫着:“老曹,你还不帮我?制止她!” 老曹苦笑一声:“抱歉,我也看不见。” 周亦凡一边在吴敏之身上里里外外的翻弄着,一边嘻笑:“啧啧,这大领导的身上,可不是谁都有机会摸两把的……想不到啊,这看起来道貌岸然的领导,咪咪的尺码竟然也这么大!” 吴敏之怒叱:“住口!” 周亦凡毫不理会她的反抗,却倏然欢呼道:“呀,找到了,你竟然把手机藏在内裤里,真坏!” 这一次吴敏之没有抗议,只是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 老曹幽幽暗暗地说:“那好啊,你找到了手机,可以打开照亮了!” “那,我可不敢……”周亦凡说:“我一打开,你就看到我了,你的武功比我高太多,我打不过你,还是藏起来比较好,哪怕是慢慢耗着呗!” 其实,现在最耗不起的,恰恰是周亦凡自己,只不过她机灵狡黠,以退为进。 “不成!”吴敏之突然强硬地开口:“我们没有时间耗在这里,小周,你必须把我放开。我可以既往不咎。” 周亦凡冷笑一声,手上加了把劲,吴敏之疼得惨叫了一声。 老曹呵斥道:“小周,我劝你别放肆,最好放开她!” 周亦凡冷冷地反驳:“你们俩都给我住嘴!现在我手里有人质,我说了算!” 老曹和吴敏之果然不出声了。 他们都是久经历练活成了精的人,知道什么是识时务。 “我知道,你们俩之间肯定有猫腻……”周亦凡说:“这样,我也不难为你们,我提问,你们回答,答案我满意,就放人。” 老曹立刻说:“成交!” 吴敏之还只是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周亦凡略略放松一点儿吴敏之,故作思忖地说道:“我擦,千言万语,竟然一时不知道从哪儿问起……” 老曹接茬说:“别装蒜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周亦凡冷笑:“切!你以为我一定是先问你,为什么装死是么?我偏偏不问这个,第一个问题,是问她的。” 周亦凡用膝盖轻轻顶了一下吴敏之,说:“第一个问题,你告诉我,你进来地道多久了?” 吴敏之恨恨地说:“大约两个多小时吧。” 周亦凡迅速盘算了一下,两个小时之前,大约就是自己和小安,老马以及老梅在吴家老宅里纠缠的时候。 “你又撒谎!”周亦凡呵斥:“我比你晚一点儿下的地道,我进来之前,地道口的大门是埋在土里的,你怎么比我还早进来,却不用打开地门?” 这次,轮到吴敏之嘲笑她了:“小周,亏你还是个刑警,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难道想不明白,我们进来的,不是同一个入口。” 周亦凡呵呵一笑,反唇相讥:“这他妈还用你说,我早就想得到,我让你说出来,只是想证实一下,这个地道不止一个入口。” “只不过,我在意的是……”周亦凡阴冷深沉地说:“你到底是从哪个入口进来的?” 就算是黑暗之中无法看见,但周亦凡还是感觉到吴敏之轻轻颤抖了一下。 “怎么样?这个问题是不是很难回答?” 周亦凡步步紧逼:“让我猜一下,你是从曹山绑架窝藏小安的那个入口进来的,对不对?” 吴敏之没说话,老曹也没说话。 黑暗中的沉默,才是真正让人窒息的。 过了一会儿,周亦凡才继续说道:“从你和老曹的对话来看,你们俩之间肯定有非同一般的交情,按照这个推论,如果说你认识曹山,也是很有可能的,对不对?” 吴敏之没有回答,却无比幽怨地叹了一口气。 周亦凡继续说:“那么我猜想,曹山绑架小安,正是你的安排,没错吧?而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小安而来的,至于什么目的,我暂时还想不明白……” 吴敏之的身体再次颤抖了一下,周亦凡能感受到她的惊惧。 “算了,事已至此,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了……”吴敏之轻声说道:“没错,我很早之前就认识老曹,也认识曹山,此前的一段时间,曹山是我的私人保镖。” 周亦凡脑海里轰然巨响。 她一瞬间想起来山猫哥的修车厂里,那个小胖子说的话——山猫哥利用给顾客修车的机会,在车里安装窃听器,用来敲诈勒索,结果无意之中在某个顾客的车里偷录到一个惊天的高官贪污腐败的大秘密,还意外地听到了有人呼叫曹山的名字。 这一段录音,后来被姜铁拿到,姜铁一边追查曹山的下落,还一边暗中调查这这期高官贪腐案,而那个高官,隐然指向小安的父亲。 只是谁也想不到,那个被偷录到秘密,而且喊出曹山名字的人,竟然就是这个吴敏之。 “让曹山绑架小安,确实也是我授意的……” 吴敏之幽幽哽咽着说:“只不过,这不是想伤害她,恰恰相反,是为了保护她!” “什么意思?”周亦凡追问。 吴敏之这句话,隐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吴敏之微微地苦笑:“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但是我们现在真的没时间了,我们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做。小周你放开我,我保证既往不咎,好不好?” “没那么便宜,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周亦凡冷硬地追问:“你在地道里呆了这么久,有没有碰到小安和老梅进来?” “没有!”吴敏之决绝地回答。 周亦凡沉默了,在黑暗中只听到她轻微地喘息,却没有再说话。 老曹似乎是试探着说:“小周,你是不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周亦凡略一愣神,回答:“本来我还想问你,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装死,现在已经不用问了。” “哦……”老曹显得有点诧异。 “这没什么奇怪的。”周亦凡说:“人死了就一定要下葬。昨天,我们曾经到你家里调查过情况,你老伴说起,你立下遗嘱,一定要土葬,葬在思故乡这里,我想是因为你早已经在墓穴里打通了机关,你的棺材一旦埋进去,你就可以进入到这地道里,对不对?” 黑暗中,老曹和吴敏之都没有出声。 “然后,这位身居高官的吴阿姨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里等着你,你们肯定是早就约好了,是不是?” 老曹和吴敏之还是没有声音。 周亦凡快速整理着思路,一边说道:“那么我猜,老曹,你的儿子曹山,吴秘书长,小安,还有老梅,你们之间一定有一个很好玩的故事……” “我那时候还很奇怪,为什么小安竟然敢不顾危险跳下这条地道,现在我终于想通了……”周亦凡自言自语:“那是因为她就是从这条地道中逃出来的,她曾经走过这条地道,该死,我真笨!我应该早就想到,她不久之前刚刚跟我讲过,她是怎样从一条地道里逃出来的!” 吴敏之冷冷地哼一声:“她不听话,不应该逃走!” 周亦凡深思,说道:“另一件事就很奇怪了,为什么老梅对小安这么感兴趣,一定要死追着她不放?” “我不认识谁是老梅!”吴敏之依旧冷硬地说。 周亦凡又呵呵地笑了。 “你看你看,我刚说过,一个人说话的节奏会出卖她的真实想法。刚才这句话,如果你说‘我不认识老梅’,那么则有可能你真的不认识。可是你偏偏强调一下‘我不认识谁是老梅’,‘谁是’这俩字太画蛇添足了,你在撒谎,你绝对认识老梅,而且交情匪浅。” 吴敏之反倒强硬地冷笑:“你太敏感了。这种事情,承认和否认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我说不认识,就不认识。” 周亦凡没有搭理她的诘问,只是手腕一用力,这一下没有任何手下留情,完全又猛又狠,吴敏之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老曹怒喝:“住手!” “怎么着?你替她回答问题吗?”周亦凡挑衅似地反问。 老曹沉思了片刻,忽然低沉地说道:“没错,我不但替她回答,我甚至可以把所有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 |
一百一十五章了,此处应有回复以及掌声!谢谢默默无闻看贴不回的你们。 |
不是我不更新,一百一十六章我上传三遍了,每次都被莫名其妙删除,天涯又抽风。 |
第一百一十六章 灭绝 半晌之后,老曹缓慢地说道:“我早就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被你猜中了!” 他的语气中忽然焕发出一阵阴冷地杀气,令周亦凡不寒而栗的感觉再次袭来:“只不过,我们不需要杀死所有的六感者,我们只要杀掉一部分就可以了——只要保证六感者不同时出现便足矣!” “就为了一个奇谈怪论,比世界末日预言还不靠谱的胡扯,你们就要杀掉那么多人?”周亦嘶吼道:“你们疯了吗?” “奇谈怪论?无知!”老曹也勃然变色,呼喝道:“为了保护地球上数十亿条生命,也包括你在内,牺牲掉几个人又算什么呢?利弊权衡,孰轻孰重?” “笑话!笑话!你们今天杀了人,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一切太平,你们就说这是你们杀人拯救的结果,你怎么证明这个结果是你杀人换取来的,你懂得一点点逻辑常识吗?” 周亦凡情绪激动,手臂上不由自主地用力,吴敏之闷哼了一声,却颤声说道:“好,你要逻辑,我给你证明!” 周亦凡一下子愣住了。 吴敏之忍着疼痛,虚弱地地问:“小周,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你知道大洪水的传说吗?” “这个,我知道,上帝要毁灭人类,天降大水,然后,诺亚方舟什么的……圣经故事有这段。” 吴敏之似乎笑了一下:“你知道就好……那你知道大禹治水的故事吗?” 周亦凡又愣了一下。 “这个还用说,大禹治水嘛,三过家门而不入。”周亦凡嘲笑道。 “那你知道,圣经的大洪水和大禹治水,是同一件事吗?” 周亦凡得意地撇撇嘴:“这个您还真别蒙我,我小时候经常偷看我哥珍藏的《奥秘画报》,那上面说,人类很多不同文化中,都有大洪水的传说,因此历史学家推测,在史前人类时代确实发生过一场全球性的洪水灾难,后来还有说,在土耳其的山上发现了诺亚方舟的残骸什么的,基本上都是胡扯。” 周亦凡戏谑地说:“怎么样?我的答案你满意么?” 吴敏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再问你,圣经里诺亚方舟那场大洪水,后来是怎么消失的?” 周亦凡使劲地想了想:“那老家伙在诺亚方舟放出一只鸽子,叼回一支橄榄树枝,诺亚一看,知道洪水退去了,嗯,洪水是自然退去的。” “那大禹治水呢?”吴敏之又问。 “大禹治水嘛,好像是他爹以前就负责治水,一个劲儿地堵,结果没堵住,洪水到处跑。后来大禹接他爹的班,改堵为疏,在神州大地挖了好多水道,把洪水排泄到大海里……” “好,打住!”吴敏之轻声说:“你发现问题了么?” “问题?什么问题?”周亦凡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很多文明传说中,都有大洪水的故事,圣经记载的诺亚方舟的故事最为广泛,在各种大洪水的传说中,最后的结果,洪水都是在大地上自己缓慢退去的……” 吴敏之的话还没说完,周亦凡先嚷了起来:“只有我们中国人的传说,大禹疏导了洪水。” “你的意思是,大禹治水,所以诺亚方舟的大洪水才退掉了?” “对!”吴敏之说:“我就是这意思。” 周亦凡咂咂嘴:“嗯,听着挺悬疑的,要是拍个电影也挺好看,可惜,你这还是胡扯,不是逻辑。” 吴敏之深长地叹息,语气中充满怜悯。她慢慢说道:“如果我跟你说,这场大洪水就是宇宙意志企图毁灭地球人类的行为,你会觉得不可思议吗?” 周亦凡一时之间竟然有点儿凌乱。 “从第一次大洪水,到第二次黑死病泛滥,中间间隔了大约一万年。从黑死病泛滥到打响两次世界大战,间隔了五百年。从二战结束到艾滋病传播,间隔不到五十年。从艾滋病传播到各种层出不穷的新型变异病毒肆虐,只不过三十年。我敢和你打个赌,五年之内,一定会出现一种新型变异病毒席卷世界,这将是一种人类无法防御的病毒……”吴敏之轻声说道:“这中间,还不包括各种量级较低的天灾人祸,如果说,这些都是宇宙意志企图消灭地球人类的举动,可以说,它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么?” 周亦凡想了想,说:“我不信!” 吴敏之说:“我知道你不信,我也没想要说服你,我只不过想告诉你,地球上发生每一件事,大到世界大战,小到家长里短,都不是偶然发生的,每一个细枝末节,其实都被宇宙意志所左右。你看的每一部电影,读的每一本小说,其情节都在宇宙之内其它的时空中发生过,人类的想象力,无法超越宇宙的边界。” “危言耸听!”周亦凡撇撇嘴:“怎么着,难道你还想告诉我,两次世界大战,都是六感者在搞事情吗?” “没错,你说的差不多!”吴敏之笑着说:“两次世界大战,都是因为有人触发了原点。” “原点?”周亦凡很好奇。 “对,原点!”吴敏之说:“原点可能是一件东西,可能是一个人,他本身可能并没有任何作用,但是却能够引发连锁反应。第一次世界大战触发的原点,是萨拉热窝刺杀事件中的一个刺客,第二次世界大战触发的原点,是东北军阀张作霖军队中的一个军官……” “嗯,竟然不是希特勒?” “不要这么无知,好吗?”吴敏之冷笑道:“在希特勒还没上台的时候,中日战争就已经开始了,欧洲战场的卷入,只不过是原点触发的连锁反应的叠加结果。” “这个原点,很是神奇!”周亦凡故作惊讶:“那咱们这一次的原点,是个什么物种呢?” “这一次,我不知道……”吴敏之说:“我说的是实话。” “但是,你知道谁知道,是吗?”周亦凡反问。 吴敏之的身子僵持了太久,情不自禁地扭动了一下。正在沉思中的周亦凡一下子在恍惚中惊醒。 她一把架起吴敏之的臂膀,咒骂道:“该死!上了你的鬼子当了!” 吴敏之却吃吃地笑了起来。 “老曹!去哪儿了?”周亦凡呼喝道。 “他早就走了。”吴敏之说。 “该死!该死!该死!”周亦凡连连咒骂:“没想到你们这么阴险,你故意跟我扯蛋,云山雾罩的鬼打墙,原来是为了掩护他离开,他去干嘛?杀人?杀掉那些六感者?” 不等吴敏之回答,周亦凡已经一把把她推开,慌乱地举起吴敏之的手机,按亮了屏幕。 处在漆黑的地道之中太久了,光芒闪亮的一刹那,周亦凡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 在恍惚之间,她看到了一个人影就在她面前不远处,趁着电光一闪,这人倏然发动,奔袭而来。 周亦凡根本没有时间做出反应,那个人已经双手抓住了他的肩膀,扣肘扭胯,重重地把她掀翻在地上。 周亦凡瘫在地上,自控和嘴里全是灰土,她呸呸地吐了几口,挣扎着说:“我操!还是上了你的当!” 老曹根本没有离开。 他一直都在周亦凡的对面,沉默无声,隐身在虚无里,只为等待一击得手的机会。 老曹俯下腰,从周亦凡手里夺下那部手机,用光亮照着周亦凡的脸,冷笑了一下:“我说了,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但还是缺乏耐性和经验。” 吴敏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摇晃着酸痛得胳膊,说道:“小周,你要知道,我跟你说的那些事情,都不是瞎说的,不管你信或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相。” “我信了,我他妈的真的相信了……”周亦凡呼呼地吐了两口酸水,嘶哑地说:“但是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吴敏之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你问吧!” “你们俩,谁能解释一下,谁喝了我的纯净水?” 周亦凡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手里拿着一个纯净水瓶子。那是她刚刚翻到在地上的时候捡起来的。 瓶口竟然是敞开的,周亦凡慢慢地把瓶子倾斜反转,瓶口朝下,吴敏之和老曹都看得清清楚楚,瓶口没有一滴水珠滴落,瓶子里一滴水也没有。 “你能告诉我,他妈的谁喝了我的水?” “这个水瓶,在不在你们预言里?”周亦凡冷笑,嘲讽,反击。 吴敏之和老曹猛然间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农家乐饭馆,院子里。 二姐死死地扣住毒花的咽喉和锁骨,把她拥在自己身前,当作盾牌抵挡着对面的人群。 毒花一声一声地咳嗽着,殷红的血水从她口角流出,缕缕不绝,看来显然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炼师和保安试图向前攻击,被安老爷子轻声喝止。 眼前的局面兔起鹘落之间变幻莫测,让周本平猝不及防,甚至于忘记了安老爷子掐住手腕的疼痛。 教师,毒刺和老七,远远地观望着,不前不后,不即不离。 丁老三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一股馊水从他裤裆里滴滴渗出。他想逃走,却双股战战兢兢绵软无力,几欲瘫倒。 一时间,局势又变成了对峙。 安老爷子拖着周本平向前走了两步,他似乎已将周本平视为囊中之物,爱不释手。 安老爷子微微眯眼,盯着二姐,轻声问道:“好功夫!看着有点眼熟……?” 二姐把身子隐藏在毒花的身后,冷冷地说:“您别谦虚,咱们是同一个路数,何必装假。” 安老爷子这才叹息道:“怪不得,怪不得,你是崆峒玄空太极门的……”他回头瞄了一眼炼师,沉声说道:“咱们两个,是武当派的……” 随即又转向周本平,缓缓说道:“崆峒武当,都是道门内家武功,可也算得上同一个路数。” 远处观望局面的老七,心中一阵震撼,今天凌晨的时候,炼师和高功拳剑对决之前曾经自报武功家数,炼师自称“武当传人”,看来所言不假。 只不过,炼师的武功在当代已经算得上顶尖的高手,如果安老爷子自称是炼师的师父,那他的武功岂非已经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只不过安老爷子这两句话,却颇为突兀,感觉仿佛就是向周围的人刻意证明自己是“武当派”,欲盖弥彰的意味十分明显。 老七心中尽管狐疑,却明白眼前的局面绝非自己所能左右,甚至连参与可能都不够资格,只好老老实实静观其变。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周本平脑海中,正在经历一场毁天灭地般的狂澜。 当安老爷子说到:“咱们两个,是武当派的……” 周本平忽然像触电一样剧烈地灼烧了一下,意识中恍惚地弹射出一行字:撒谎!他在撒谎!他在刻意掩饰! 这行字,就像投影屏幕一样,虽然颜色浅显,但是对比清晰,清清楚楚地印在他的双眉之间,印堂正中。 安老爷子说完这句话,扭过脸来,若无其事地看着周本平的表情。 但是他握着周本平的手却暗暗用力,捏住了周本平的左右手腕,双手拇指死死地抠在周本平的脉门上,像是号脉一般。 周本平一瞬间有点惊慌失措,根本还没想到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安老爷子又慢悠悠地接着说道:“崆峒武当,都是道门内家武功,可也算得上同一个路数。” 周本平脑海中再次跳出两个大字:撒谎! 安老爷子微微笑了一下,慈祥地说道:“小周,你想说什么?” 周本平一愣,刚想盘算着怎么虚与委蛇,突然脑海之中一阵剧痛,仿佛一刹那间有无数条纤细斑斓的毒蛇,从他的眼耳鼻口之中疏忽钻进了他的大脑,在沟回和神经中拼命地穿梭游走,每条蛇都在凄厉地呐喊:“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说,他在试探你……” 无数条蛇都说着同样的话,此起彼伏,每一句都像是金属刮在玻璃上发出的刺耳音调,让周本平头疼欲裂,心跳如洪荒巨浪奔涌,他终于坚持不住,身子一晃,摇摇欲坠。 安老爷子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周本平,让他在自己身边靠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周本平心浮气躁,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头晕,恶心,想吐。” 安老爷子仔仔细细地看着周本平,面色虽然依旧平和慈祥,但是周本平从他的眼神中分明感觉到了失望和倦怠。 不知为什么,周本平心中突然涌动着一丝喜悦。 安老爷子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竟然慢慢放开了双手。 周本平脑海中迅即闪过一个念头:我骗过了他! 随即,他脑海中那些不停扭动变幻的蛇再次翻腾起来,每条蛇都尖利地叫着:“没错,你骗过了他……没错,你骗过了他!” 周本平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幻象,他已经有了成熟的抵抗力。他装作漫不经心地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平复下来,然后尽量让自己的脑海清空,小心翼翼地搜索幻听的来源。 安老爷子低沉地向挟持着毒花的二姐,缓缓问道:“我有个问题很奇怪,你为什么不退进那间屋子里去?” |
不知道为什么,一百一十五章始终发不上去,总是给我删除。天涯的系统持续抽风…… |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两度挟持 就在周本平,安老爷子和炼师互相对话之际,二姐一直紧紧挟持着毒花,寸步不动,稳稳地横亘在大屋门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萧森气势。 炼师和保安深具戒备,既不贸然强攻,也不撤守。 二姐也同样岿然不动,双方就这么僵持着,只有毒花咳嗽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嘴角和胸前的血迹竟然已经渐渐干涸。 二姐没有回答,只是双臂用力,把毒花夹得更紧,双眼冷冷地盯着眼前的众人, 安老爷子已经不期待二姐的答复,自顾地说道:“嗯,现在,闻道士,老梁,曹山,嗅觉者,听觉者,触觉者都在那间房子里。”他用指尖轻轻指了一下那间大屋,又继续说道:“视觉者老梅,和我那个宝贝孙女又不在这里,这几个人不在,也就没办法再找到那个灵觉者!” “嗯,好计谋!”安老爷子赞叹地说:“自从我来到这里,闻道士居然当着我的面走进了你的大屋里,我竟然毫无察觉。我想想问问,你这样不惜以自身守护着大门,想来是为了什么?那间屋子里,到底有些什么秘密?是不是有一条密道?” 说到这句话,安老爷子的语气无比阴沉桀骜,纵使周本平此时已经千锤百炼,依然不寒而栗。 二姐微微哼了一声,还是没有说话。但她却微微放开了毒花,身子向后侧动了一步。 炼师和保安都是江湖老手,一见二姐身形微动,当即便明了她是准备要随时推开毒花,接下来如果不是进击,便是逃窜。 安老爷子目光如炬,当机立断,双手一挥,低吼一声:“不等了,强攻!” 保安一言不发,动如脱兔飞扑向前。他虽然重伤初愈,但是身法诡谲,速度迅疾,完全看不出是个伤者,想来也是为了一出被周本平偷袭的恶气而刻意为之。 一刹那,保安已经已经近身到二姐面前,二姐双臂陡然发力,竟然将毒花的身体擎起,甩了出去,直接砸向保安。 他竟然将毒花的身体当做了一件武器。 保安毫无惧色,低沉地嘶吼一声,直冲上前,竟然想用双臂接住毒花。 在场的其他人旁观者清,就连周本平这种根本不会武功的人都能想到,其实保安完全可以避开毒花而直冲向二姐。 毒花只是被大力抛出而已,即使坠落在地面,最多也不过是重跌一下,不会有很大的危险。 但是保安竟然做出承接的姿势,对于高手之间的对决来说,兔起鹘落之间的阻滞停顿,无异于给了二姐趁势逼攻的机会。 保安的举动,完全是为了负气发泄,他是不甘于刚才被周本平当众羞辱,急于向众人证明自己的武功胆识。 果然不出所料! 保安马步硬撑,沉肩坠肘,结结实实地抱住了毒花。 毒花已经精疲力竭,身体下坠之际,下意识地勾住了保安的脖子。 保安大吃一惊! 如果这个时候二姐趁机进攻,自己这一接无异于作茧自缚。 果不其然,二姐趁保安惊愕的一瞬间,猝然发动直扑上前,但是,她竟然不是向保安发动攻击,而是在电光石火之间,直接越过了保安,继续向前冲袭。 他冲向的竟然是周本平! 二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周本平身边,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随即用力一抡,周本平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被甩了出去。 周本平根本来不及反应,刚才那些让他感到惶恐或诡异的预感,幻听,此时却完全失去了感应,他脑海只有一个念头:这老娘们儿手劲真大! 念头还没想完,他已经重重地跌落在厨房的大门前。 距离二姐最近的是炼师。 这一刹那变故之间,炼师陡然出手。 他右手食指如短剑一般刺出,直奔二姐的眉心印堂。 二姐错身后退,咫尺之间,恰好避开了炼师的一指,冷笑一声:“阴指功!这才是你们的本门武功!” 炼师脸色微微一变,并不言语,一指落空,紧接着第二指宛如毒蛇一般迅疾刺出。 他的指尖上,竟然凝聚了一层青黑色的光芒, 二姐像一只猴子一样急速倒退,身法诡异而迅疾。 炼师虽然是卓绝的高手,但毕竟是重伤初愈,连续出招之后,手指竟然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粗重,速度也有些滞胀。 二姐迅速倒退,已经再一次掠过保安和毒花的身边,这时候,毒花刚刚松脱了勾住保安的手臂。 二姐面露冷笑,在双方错身的一刹那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手抓住了毒花的胳膊,毒花在昏沉之中骤然惊醒,却已经再次被二姐扣住肩膀,锁死咽喉。 二姐出手,神出鬼没,步步惊心。毒花从被她抛出到再次被擒拿,不过短短数秒之间。可见二姐在动手之前已经将每一步都拿捏得分毫不差,她的武功与机智,令人顿生匪夷所思之感。 场面顿时又变成了僵持,二姐擒住毒花,慢慢地向后退却,保安和炼师步步紧逼,安老爷子紧紧贴在他俩的身后,亦步亦趋。 一簇人慢慢接近周本平摔落的位置。 周本平懵懵懂懂地挣扎着爬起来,他的头脑浑浑噩噩,疼痛欲裂,胸口翻江倒海似的呵呵干呕,终于忍不住突出一口酸水。 二姐临危不乱,一边挟持着毒花向后退步,一边好整以暇地向安老爷子问道:“老爷子,刚才你为什么不出手?” 老七在远处观望着态势,二姐的这个问题,却也正是他在心中盘算的问题。 安老爷子神秘出现之际,炼师如蒙大赦,诚惶诚恐,口称“师父”。 炼师已经是当今时代修炼中国传统武术的巅峰级人物,如果这个老爷子是他的师父,那么他的武功,岂不是深不可测? 安老爷子步步紧逼,却依然满脸微笑:“你不是外星人吗?你应该知道答案。” 这个回答很妙,老七虽然远远地观望着,听到安老爷子这个回答,忍俊不禁。 这时,他无意之中一撇,忽然发现教师正在鬼鬼祟祟地指指点点。 老七不动声色,循着教师的目光所及看去,发现她却是在对着瘫倒在栅栏门边上丁老三比划着。 教师一边频频指点,一边无声的唇语暗示:快跑!快跑! 她的脸上竟然有些深深地焦虑。 毒刺此刻又昏昏欲睡地伏在她的怀抱中,便看不见她的动作。 那个丁老三很明显看懂了教师的暗示,他终于明白这个昨天晚上跟他在猪窝似的炕头上翻云覆雨,高潮迭起地女人,绝对不是一个乡政府干部那么简单。 但是丁老三已经受到了惊吓,全身绵软,裤腿里甚至已经滴滴答答渗出了骚哄哄的尿液。 他慌乱地挣扎,手忙脚乱地忙活了半天,终于扶着栅栏勉强站了起来,向教师投来了一眼感激的目光。 教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用唇语念叨着:快走!快走! 丁老三转身正要离去,老七低声吼道:“站住!你不能走!” 随即挺身前驱,直奔丁老三而去。 教师怀里抱着毒刺,却依然动作灵活,一闪身拦在了他面前:“老七!他只是个不相干的人,你何苦为难他?” 老七苦笑一下:“不是我为难他,而是此时此地的情况,绝不能传扬出去……” 此刻,丁老三已经稍微了继续了一点力气,他憋足了一口气,发出一声咿咿呀呀地怪叫,撒腿就跑。 “糟了!” 老七怒喝一声,飞身而出,直追丁老三。 丁老三的这一声怪叫令人猝不及防,就连保安和炼师都下了一跳,安老爷子一瞬间愣了一下。 这时候,二姐已经挟持着毒花退到了周本平的身边。 周本平刚刚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头昏脑胀还没缓解过来,蓦然间听到一声嘶嚎,也是瞬间一怔。 这一刻,老七直扑丁老三,安老爷子,炼师和保安,乃至周本平都在一瞬间恍惚了一下……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现象,都是时间现象! 这一刹那,周本平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这句话! 就在这一刹那间,二姐再次遽然出手——她一掌平推,击中毒花的后背,发出一声空洞地闷响。 毒花口中再次喷出一股鲜血,身子向前扑倒,保安和炼师一起抢步上前,试图接住她。 这时,二姐迅即后退,一把扯住周本平,动作却不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即将进入到厨房大屋里。 本来虚掩着的大屋房门突然洞开,但是没有人看清是谁从里面推开了门。但是很显然,大屋里面有人早已经预备好了接应。 安老爷子面色一沉,发出一声冷笑。 这一瞬间,老七已经追上了丁老三,飞起一脚把丁老三踹翻倒地,而在他身后,教师亦步亦趋,附身上前,阴森地说道:“你不能杀了他!” 二姐拖着周本平从容不迫地闪身钻进了厨房大屋之中,只不过,周本平的脑袋还是在门框上重重地撞了一下。 “快跑!” 被撞上门框的一刹那,那个该死的幻听的声音鬼魅一般地又在周本平的脑海中响起。 “不要留在这里,一有机会就跑……”那个声音急促地说。 “你,是谁?” 周本平恍恍惚惚地在自己的潜意识中问道。 忽而一阵沉默,好像整个空间都澄清了。 “该死!”周本平喃喃地骂了一句:“又是这种幻象……” “你是谁?”周本平头晕目眩,心血澎湃。 “你仔细想想……”那个声音,缓缓地说。 周本平忽然间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炸裂,仿佛大脑中的沟回和海马体都瞬时被炸成了碎片,血肉模糊。 他想起了这个声音。 这个人早就死了! 十一年前……她就已经死了! 周本平浑身冷汗蹀躞,猛地睁开双眼……但是眼前这里明显不是炼师的农家乐饭庄的厨房大屋内。 他能嗅到河水的清凉和野草的气息,这是哪儿? 周本平按住额头和太阳穴,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稳定下李,这时,他听到一个女人甜美地说道:“怎么了,小周,你不舒服吗?” 周本平放下俺在额头上的手,再一次缓缓睁开双眼…… 吴师太! “喜欢听音乐吗?” 吴师太一便把着方向盘,一边风情万种地笑道:“小周,姐姐推荐你听这首歌,这是吴姐喜欢的音乐风格……菲尼克斯的一首音乐,名字叫《纵欲》。” 吴师太的手指在CD播放键上点了两下,播放机没有发出音乐,却隐约传来几声嘶嘶拉拉的电流声。 “奇怪了。”吴师太小声说着,放慢了车速,微微侧过身子,去摆弄CD播放器。 周本平努力不去看她,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把眼神落在了吴师太突出的半个乳房上。 吴师太慢慢把车停在了路边,使劲在播放键上拍打了几下,没好气地说:“什么破玩意儿!” 她拍打一下,乳房就跟着跳动一下,周本平痴痴地看着,浑然不觉。 “看什么呢?”吴师太呵斥了一声:“小心我挖了你的狗眼!” 周本平干巴巴地吞了一点口水,盯着吴师太,脸色涨的通红。 吴师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忽然伸手慢慢地探向周本平的双腿之间,周本平一个激灵,本能地夹紧双腿,却不料恰好把吴师太的手夹得死死的。 “你看你……夹我夹得这么紧,这样好么?”吴师太慵懒地靠过来,伏在周本平耳边,咬着他的耳垂悄悄地说。 “我才不稀罕夹你呢!”周本平蓦然间鼓足所有勇气,恶狠狠地怒吼:“我要你来夹我!” 吴师太呵呵笑了起来,她一个翻身,跨过了方向盘和手刹,骑在了周本平身上。 香甜,肥腻,绵软,吴师太把胸膛紧紧地压在了周本平的脸上,让他无法呼吸…… 周本平在一瞬间感觉到自己像一个精神分裂者,其中一个像一只伸腿拉胯的青蛙,被禁锢在前排座位上,被吴师太手忙脚乱地扒光了上衣,扯开了裤子拉链,撩起胯下的阳具,胡乱地探索者进入洞穴的路径。而另一个则手足无措地站在汽车外面,紧贴着车窗玻璃像个偷窥者一样,冷眼观望着两个肉欲男女的无耻交欢。 黑色的丰田小车像一只袋鼠一样在城乡公路上欢快地跳跃耸动,发出咯吱咯吱地高潮欢呼。 远处的地平线上,正闪烁变幻着一层诡异地蓝色光芒。 什么是真相? 这才是真相! 周本平意识到自己正站汽车外面,他和车里那两个无耻的男女只隔了一层玻璃。 他像个偷窥狂一样,紧贴着车窗观看着十多年前另一个年轻的自己,正在拿捏着自己现任女朋友的母亲丰乳肥臀,欢呼雀跃。 这一刹那间,周本平恍惚回忆起自己小学时候,有一个男同学最喜欢躲在公共厕所最里边的隔间里,终于有一天被人发现,他是在通过男女厕之间挡板的缝隙在偷窥女厕所。 性欲,是人类的天性,根本不需要引导! 当年的周本平只是一个年方二十的少年,他怎么可能抵抗得了吴师太那么赤裸的肉体诱惑? 周本平死命抱住吴师太的腰肢,把头深深埋在她的双乳之间。她像骑着一匹红鬃烈马一样,在周本平身上纵横驰骋。每奔跑一步,她的乳房就重重地拍打在周本平的脸上。 周本平含混地嘶吼:“不行了,我不行了!” 吴师太猛地拽住他的头发,拼命摇晃着,呼呼地喘息:“不行!再坚持!” “不行了……”周本平说:“刚才我们在路上看到一行人,过一会儿他们就该走到这里了,会被他们看到的。” “怕什么?”吴师太吃吃地笑道:“要来,一起来啊!” 周本平把后面的话活活地咽了回去。 吴师太用尽最后的力气快马加鞭,竭尽全力耸动了两下,周本平发出一声痛苦地呐喊,便渐渐瘫软。 吴师太斜斜地靠在周本平肩膀上,黏黏腻腻地哼哼着。车里的周本平直挺挺地靠在座椅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车窗外的周本平早已经全身枯硬,宛若僵尸。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
算求了,115章死活是发不上去了。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地震 好像有什么不对? 有一件事被忽略了……站在车窗外的周本平猛地像被电击了一下,一个念头清晰地跳了出来:大地震就要来了! 蓦然间,他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在大地震中死掉的是自己,那就完美了! 这个念头轻轻地跳了出来,连州本平自己都吓了一跳,但仅仅是转瞬之间,另一个念头铺天盖地涌现出来,碾压了第一个念头—— 如果两个人都死了,那就更完美了! 这样,就不会有以后的各种痴怨纠结,不会有各种阴谋诡计,不会有小安,不会有闻道士,不会有九幽局,不会有什么外星古墓……或者说,这一切终究也许还会发生,但是,却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一念而生,如涅槃之喜,周本平的嘴角不禁浮现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 车窗外的周本平忽然觉得心满意足,他微微地挺直了腰杆,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他已经做好准备,等下无论什么人来救他,他都会拼命阻止,以确保十一年前的周本平和吴师太必须死在山崩地裂之中,并且确保尸骨无存,形神俱灭。 车里的周本平和吴师太腻味了一会儿,终于分开了。 两个人都拉拉扯扯乱哄哄地穿起衣服,少年的周本平一边穿着,却忽然间停下了动作,抽抽搭搭地啜泣起来。 吴师太心情本来大爽,被这一声啼哭搞得措手不及,呵斥道:“你哭啥?怎么,没爽吗?” 周本平呜咽着说:“我觉得……我对不起你!” 吴师太愣了一下,转而笑了,温柔地安抚道:“没事儿,刚开始都这样,以后就好了。嗯,你以后就跟着吴姐!” 不料,周本平却停止了抽泣,转向吴师太,一字一字地问道:“你说,刚开始都这样!‘都’是什么意思?” 吴师太又愣了一下,思量了一瞬间,却莞尔一笑:“呦!怎么着?吃醋了还……” 周本平气呼呼地把头扭向车窗外,站在车窗之外的周本平猝不及防,两个周本平的眼神这一刹那迎面对撞。 车里的少年周本平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他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但是他没有深究,对于吴师太的愤怒已经渐渐冲昏了他的大脑。 “我没有吃醋。”周本平气鼓鼓地说:“我只不过想提醒你,我不是你的玩物!” “呦!还真生气啦?这摸样儿真可怜……”吴师太又扭动着身子贴了过来,吐出舌头在他耳垂上吸吮了几下:“要不是赶时间,真想再来一发,看看你这小贱样儿!” 周本平正痒得心猿意马无处可躲,蓦然听到这句话,却一瞬间激发了他的妒火,怒火。 他一把推开车门窜了出来,站在车门外的周本平下意识地向旁边闪了一下,没有撞个满怀。 “我说了,我不是你的玩物!”窜下车来的周本平歇斯底里地嘶吼:“我不是你的玩物,你这个臭婊子!” 吴师太在座位上似乎愕然了一小会儿,也一把撞开车门跳了出来,她一边绕过车头走向周本平,一边咒骂: “去你妈的!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左手捏着钞票,右手提着裤子,哀求着想跟老娘来一炮,老娘都不拿正眼瞧他们,他妈的今天白给你玩,你居然……” 这一瞬间周本平忍无可忍,怒不可遏地冲向吴师太,一把推在了吴师太的肩膀上。 他这个动作,只是为了发泄怒火。 但是,正如远远观望的另一个周本平总是在脑海里想起的那句话:这个世界的所有现象,都只是时间现象! 就在周本平推搡着吴师太即将倒地的刹那之间,大地震动了。 那辆黑色的丰田小汽车被巨大的地震波高高抛起,重重落下,前风挡玻璃,后视镜,被荡开的车门,依次碾压过吴师太的身体。 这个过程像灾难片《死神来了》的慢镜头一样漫长,逼真,高清,无码。 呆若木鸡的少年的周本平眼睁睁看着吴师太的头骨被砸裂,凹陷,眼眶变形,向外突出,眼球像一只活泼的乒乓球弹跳出来;随即,泼墨一样的鲜血从吴师太头上,眼睑,鼻孔,嘴角喷洒出来。 站在远处观望的那个周本平已经完全像个死人一样呆滞,惊恐,他此时所见的吴师太的样貌,正是此后多年以来,他经常在每天晚上的噩梦中见到的样子。 那时候,他还以为这只是他由于内心的恐惧而产生的幻觉,知道现在他终于知道这不是幻觉,这是他曾经亲眼目睹的最真实的一幕——只不过,他自己再后来的日子里催眠了自己,洗白了自己,救赎了自己。 他在自己的意识之中,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了吴师太,她勾引了自己,而自己庄重地拒绝了,一切都是淫荡的吴师太犯下的错误,而他自己并没有失身。 所以直到此刻,他才又重新记忆起,他不但跟吴师太做出了苟且之事,更导致吴师太的死亡直接源于他的一个动作——在地震发生的那一瞬间,如果他没有推她一把,她也许不会死。 所有的真相,都无法永远掩盖。就算你心甘情愿地欺骗自己,那些真相也总会自己找到最合适的时机,亲自跳出来昭示那些多年以来不见天日已经沤臭了的秘密。 少年时代的周本平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只会大呼小叫。成年的周本平站在身边不远处,心怀悲悯地看着自己,心中竟然有一分酸楚,九分开心。 他盼望着更大的地震波袭来,山体滑坡滚滚而至,将那一个自己活埋在泥土里,直到腐化成白骨。 好在这一刻就要来了,他已经能听到远处的山顶传来山呼海啸,泥土碎石携带着巨大的势能倾泻如注,随即更大的崩塌即将到来。 两个周本平,都已经紧紧闭上了眼睛。只不过,一个平静,一个绝望。 死亡来临之时,心地空明,无怨无尤,每一刻最后流逝的生命,都充斥着慈悲与欢喜。 周本平甚至颤抖着双手合十,像个和尚一样喃喃自语:“菩提非树,明镜非台,前尘往生,非我何来?” 一偈顿悟,卡在生死之间,他已经感觉到有碎石和尘土弥漫过自己的头顶,这一刻他居然想到,会不会自己此刻看起来头顶圣光如转轮,涅槃生死如绝代高僧? 就在此时,悲欣交集之间的周本平,感觉到自己被一个人重重地撞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 周本平猛然睁开眼睛,却看见一个人正拖着那个少年时代的自己飞速掠过,几乎是脚不沾地奔向城乡公路较远处的安全地带。 周本平的心中一紧——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刹那,他还是没有机会阻止有人来救走自己。 他认识那个人,面色苍白的少年,少年时代的闻道士。 周本平喟然长叹,过去的历史果然无法改写,该发生的,绝对还是要发生。 不知道是解脱还是震惊,周本平望着少年闻道士挣扎着拖着少年时的自己离去的背影,默默无语,魂魄不齐。 这时,山顶崩落的砂石更加密集,迅猛,城乡公路的路基已经被冲毁,那辆黑色的丰田轿车已经被埋死了大半,吴师太血肉模糊的尸体斜斜靠在翻到的汽车上,既狰狞恐怖,又寂寞悲凉。 周本平心中忽然冒起一种冲动,他要把吴师太的尸体抢救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周本平心念方动,远远的一个人影如大鸟一般踏空而来,几个起落之间,已经落在吴师太的尸体旁边。 那个人不顾飞沙走石,反而冷静地地着吴师太的尸体看了一会儿,周本平也惊讶地看到,吴师太的胸脯还在一耸一耸地拼命地抽搐呼吸着,看起来竟然还没有死绝。 那个人看了两眼,然后一把拖起吴师太,扛在肩头,又扭头看了一眼闻道士和周本平逃离的方向,思忖了片刻,调头向相反的方向飞驰而走。 这个人前脚刚一离开,倾泻下来的砂石泥土就瞬间掩盖了他刚才所处之地,那辆小轿车已经被彻底埋没,如果这个人刚刚再迟疑片刻,便绝无生还的可能。 周本平心中大为惊愕,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现在看到的这一段,就是十一年前自己被闻道士救走之后,在另一边发生的事情——有人救走了吴师太。 只不过,那个人到底是谁? 疑念一生,周围的时空瞬间又化为凝固的虚空状态。 砂石,灰土,尘霾,地震,都在这一刹那断裂,进而被挤压,固定,整个世界变成了无限趋于一个平面的二维世界。 周本平试图挣扎着在平面的世界里移动,他朝着那个人扛着吴师太远走的方向,模模糊糊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就好像很多年前流行的三维立体画,你要一直眯着眼睛,盯紧画面,才能在一幅画片上慢慢浮现出立体的轮廓。 那个人的背影,不是炼师,这一点,周本平几乎不用分析就可以完全确定。 不是老七。 不是高功。 当然也不会是红颜或者教师,更不是毒刺。 他不是九幽局中的任何一个人。 那么他是谁呢? 不是曹山,曹山是个白化病患者,这个人明显不是。 不是姜铁,当然也不是老梁。那时候,这两个人跟九幽局或者宛渠古墓,应该还没有什么联系。 但是这个人竟然是如此的次曾相识,周本平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难道是那个神秘身份的保安?仔细想想,却又不像。 周本平已经心灰意冷打算知难而退,他既然能够回溯时空,见到吴师太被人救走,那么其他的已经不重要,只要回到现实世界,就一定会追问出答案。 而且自己和小安的孽缘既然已经结下,就迟早要面对结局。 周本平变换着无数个借口宽慰自己,只想从这无比心神俱灭的幻境中脱离出去,他慢慢地闭上眼睛,憋住呼吸,期待着自己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会回到炼师的那个农家乐庄院之中。 可就在他努力再次睁眼的一刹那,他蓦然间想起来那个人是谁? ——该死的! 周本平连心肝脾肺肾里都惊起了一层冷汗,他再次在内心中咒骂自己,早就应该想到的。 老曹! 这个人就是广电局看大门的门卫,通缉犯曹山的父亲,自己为数不多的酒肉朋友,老曹! 十一年前,竟然是这个老曹,救走了生死未卜的吴师太! 而且这个老曹的武功,看起来很不错——周本平越思量越恐慌,在他跟老曹共事的这些年里,老曹一直都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老屌丝,酗酒吵架,打屁撩闲,在整个广电局里,他谁都瞧不起,唯一看的上的眼就只有周本平。 他们俩下了班去路边喝啤酒,撸肉串,老曹每喝必醉,每醉必骂,絮絮叨叨地给周本平讲述他年轻时如何风光,出身名门,学术新贵,官场清流,后来又如何被人利用二儿子曹山的官司打压,刑事案件演变为政治迫害……每次都像个祥林嫂一样眼含热泪深情控诉,然后抓起酒杯一饮而尽,垂头倒在酒桌上鼾声大作。搞得周本平不但每次都要掏钱结账,还得拉拉扯扯地送他回家。 但是,这个老曹可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曾经修炼过武功,而且还如此高超——怎么看,他都不像一个武林高手的样子! 这太悬疑了! 周本平在薄如蝉翼的幻境之中慢慢循着老曹扛着吴师太逃走的方向追赶,就像很多普通人的梦境一样,你在梦里越是想着急奔跑,就越是步履沉重速度缓慢,让你无比焦灼,最后在狂躁中惊醒。 周本平惶恐地看着老曹扛着吴师太渐行渐远,而自己却只能一点一点的挪动脚步,直到完全失去了老曹的踪迹。 周本平无比懊悔,他埋怨自己早就应该想起来那个人就是老曹,不过心念一起,却牵连起另一个更加巨大的疑团——在这一次重回思故乡的途中,土财主曾经告诫过他,他目前在经历的事件,是一个很久以前就谋划好了的庞大布局,在这个局中的每一个重要人物,尤其是“六感者”们,每个人身边都埋伏着一个“监视者”。他曾经问过土财主:那么谁在监视我?土财主回答:没有人,因为直到三天之前,你还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周本平清晰地记得,在听到这句回答的那一刻,他居然还有一点点失落。 但是现在,他越发恍惚了——如果在此前这些年里,自己身边并没有一个“监视者”存在的话,那么老曹宁愿忍受侮辱和迫害,潜藏在广电局看守大门是为了什么? 假设说,老曹的任务不是监视他周本平,那么,他在监视谁?又或者,老曹本身就是一个隐身的六感者? 那么,谁又是老曹身边的监视者? 如果说,老曹真的在十一年前在地震之中抢救了吴师太,那么他一定清楚地知晓吴师太当天的行踪,那么他也必然知道周本平当时就跟吴师太在一起, 可是在其后长达十年的共事期间,他们俩喝酒,聊天,扯淡,骂街,老曹还给周亦凡带过自家腌的糖蒜和咸菜,但是,他却对地震那天的事情绝口不提,甚至连一点点无意的蛛丝马迹都没表现出来……这太可怕了! 尽管是在幻境之中,周本平还是能够保持清晰而迅速的思辨——想到此处,他忽然哑然失笑,宛如顿悟! 没错,这一切的假设,都是建立在现在所经历的幻觉的最基础之上,他首先自我认定了闻道士救走了少年的自己,而老曹救走了垂死的吴师太。 但这些毕竟只是一场该死的幻觉! 如果这些事情从来都没发生过呢? 那一天,他没有接受吴师太的勾引,他没有插入她的身体,纵然她淫荡如猪狗但他依然纯洁如羔羊。 地震来临时,苍白少年闻道士救走了他,但是吴师太依然被泥石流活埋而死……一切都宛如自己从前的记忆,虽然残酷,但是依然美好。 这个念头就像一道自我救赎的神谕,刚刚在脑海中掠过,周本平就从幻境中惊醒了。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吴敏兮 一瞬间,失去重力的感觉的席卷了周本平。 他一下子发现自己正在栽倒向地面的过程中,很明显是被二姐拖进厨房大屋之际,头在门框上重重撞击了一下,然后二姐趁势脱手,自己倒向了地面。 也就是说,刚才经历的幻觉,在现实世界里不超过一秒钟的时间。 而且那个离奇的幻听的声音也一并消失了,他感觉到自己像是被清冽的泉水清洗过一遭,虽然明知道自己即将一头栽倒,但是周本平却由衷感觉到头脑清明,心神澄澈,无欲无求,无比美好! 然后他就沉重地以头抢地,发出一声憋闷的声响。 与此同时,地道之内。 借着老曹手里微弱地手机光芒,周亦凡隐约看到老曹和吴敏之脸上惊骇的表情。 她忍着剧痛吃吃地坏笑了两声,啐了一口唾沫:“他妈的,干嚼的两包方便面,差点儿被你一拳吐出来。” 老曹和吴敏之一直在粗重的呼吸,没有应答。 “说吧,说吧,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周亦凡嘴不饶人,句句紧逼:“是什么人让你们俩甘愿躲在这条地道里等着他?” 过了一会儿,吴敏之轻轻说道:“没有谁……” “得了吧,别逗比了!”周亦凡喘息着说:“吴秘书长,自从我认出你,我就在琢磨一件事,只不过没有把握,所以没说出口。直到曹大叔在这里出现,这个疑问就更深了,嘿嘿。” 老曹和吴敏之还是没有应答,周一帆自顾自地说下去:“如果说,吴秘书长是为了来接应曹大叔的,那么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以曹大叔的心机和身手,随便逃脱墓地,通过地道,你们俩随便找个地方都不是难事儿,而且,根本不需要你堂堂高官副秘书长以千金之躯深入这漆黑恐怖的隧道——如果你要等老曹,你们约好某个地方见面就好了。” 老曹幽幽地反问:“所以呢?” 周亦凡哼了一下:“所以?你们俩在这地道里会和,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你诈死逃脱,而吴秘书长则要趁你还没暴露之前,在这里杀你灭口,你本来就很已经是个死人,在这里再死一次,神不知鬼不觉。” 老曹摇了摇头:“但是接下来,你会说,这个思路不对,因为她既不会武功,也没有携带别的武器,她想杀我,几乎不可能!” 周亦凡点点头,缓缓说道:“没错!所以,你们俩在这里见面,就只剩下唯一的可能性……” 她死死地盯住老曹和吴敏之,慢慢说道:“这地道里藏着一个人,一个见不得光的人,必须由你们两个来见面,对不对?” 吴敏之蔑视地哼了一声:“你怎么确定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件东西?” 周亦凡笑了:“吴秘书长,你装腔作势的本事一向都很强硬,但可惜的是,你缺乏基础逻辑,往往一开口就露怯了!” 老曹又苦笑着叹了口气:“只有人才会喝瓶子里的纯净水。如果是一只乌鸦,它只会去找小石子儿了!” 老曹和周亦凡居然心有灵犀似的对视了一下,在这个问题上,两人竟似颇有默契。 也就是这一句无关痛痒的调侃,让周亦凡一瞬间捕捉到,老曹和吴敏之之间并非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两人之间也有一丝细不可见的裂痕。 就在这时,在老曹的身后,周亦凡的左边,吴敏之的对面,似乎是来自上下左右不同的方向,响起一个细若游丝诡异飘渺的声音: “去你妈的!你才是乌鸦呢!” 周亦凡吓了一小跳! 虽然她早已经推断出这幽深黑暗的地道里藏着一个神秘的人物,但是这个人突然出现的一刹那,还是有点阴森诡异。 老曹倒是镇定自若,拿着手机来来回回照了几下,却并没有发现那个人在哪里。 手机电筒的光芒虽然明亮,但是在这个地道里却犹如点点萤火一般惨淡无力。整座地道显得无比幽深空旷,电光所照之处不及盈尺,而周遭则是漫无边际的深邃黑暗,那个神秘的声音,就隐藏着在黑暗之中的某个角落里。 借着老曹四下寻找的机会,周亦凡迅速观察了一下环境,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所处之地,隐约是一个旷阔的大厅,尽管电光微弱不能清晰可见,但还是能感受到广阔地伸展空间。 周亦凡苦笑了一下,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她从田地里的地道门下来的时候,一直是沿着一条狭窄的通道的前行,那时候她为了防止可能会迷失,便一直用右手手指抵着地道的石壁前行。 那条地道,很明显是入口的地方狭窄,但是越往前越开阔,一直走到自己与吴敏之相会的地方,她已经进到了这个庞大的大厅之内。 这就是为什么当她发现水瓶掉在地上去捡回来来之后,就立刻发现自己伸出右手却再也摸不到石壁的缘故了——因为一个捡起水瓶的动作造成的一点点移动,她稍稍偏离了那面石壁一点点,在黑暗之中,她就失去了方位。 但是关键的问题还不在这里——她是追随着小安和老梅进来的,但是一直到见过吴敏之之后,都并没有发现小安和老梅的踪迹。 吴敏之也信誓旦旦地说,她没有见到小安和老梅进来过。 周亦凡相信吴敏之并没有说谎,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吴敏之隐瞒她们的踪迹,并没有任何意义,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小安和老梅虽然比她更早进入地道,却被她甩在了身后。 周亦凡轻轻闭上眼睛,在脑海里重建那样一个场景——她自己用指尖抵着右边的石壁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却无法看到自己身体左边的空间越来越宽敞开阔。 她一直向前缓慢的地行进,而地道越来越伸展,直到她走过某个地点的时候,老梅把小安死死地抱在怀里,扣住小安的肩膀,捂住小安的嘴巴,眼睁睁地看着周亦凡从自己身边走过。 老梅是个视觉者,她能看到黑暗中的一切。 “这就对了……”周亦凡轻声自语:“我他么是个笨蛋!” “不,你可不是笨蛋!” 蓦然间,那个鬼魅似的声音有幽幽袅袅地回荡起来,好像在周亦凡的前后左右各个位置同时响起。 周亦凡纵然胆子大,还是微微地渗出了些许冷汗。 “你不是笨蛋,你比他们所有人都要聪明得多。”那个声音微微地说。 “你,是谁?”周亦凡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但是没有回答。 地道内一片沉寂,仿佛那个鬼魅消失了。 老曹忽然叹了口气:“不要闹了,好吗?” 还是没有回答。 蓦然间吴敏之似乎再也无法按捺情绪,歇斯底里地嚎叫道:“吴敏兮!吴敏兮!你他妈的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周亦凡跟着惊叫了一声:“你,叫她什么?” 吴敏之嚎叫之后,便放声恸哭,凄惨地哭声在空旷的地道里回声反弹,显得无比诡谲。 周亦凡忍着惊心动魄地恐慌,再次小心翼翼地追问:“吴秘书长,您刚才叫的那个名字是什么?” 吴敏之自顾自地嚎啕大哭,完全不搭理周亦凡的疑问。老曹默默地伸出一只手,把吴敏之轻轻抱在怀里。 “她叫我,吴敏兮。”忽然间,那个声音又幽怨地响起来:“嗯,吴敏兮,这是我的名字,嘿嘿嘿黑,要不是我亲爱的妹妹说出来,我已经忘记了我还有这样一个名字。” 周亦凡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是的,空气冰冷,因为周亦凡觉得自己好像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万古冰渊。 “你叫吴敏兮……”周亦凡颤抖着说:“难道你是小安的妈妈?” 这个鬼魅一样的女人,竟然就是小安的亲妈妈,安海城的前妻,周本平年轻时代的实 ,一个淫荡豪放而又权谋市侩的女人——吴敏兮,绰号叫做“吴师太”。但是,她早就应该是一具葬身在地震中的尸体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小安的妈妈?”那个声音急切地说道。 周亦凡默默地想了想,然后说道:“几年之前,省委常委安海城同志荣升省委副书记,在单位内部学习的时候,关于他的个人简历,有一段附加的内部资料,说安海城同志的已故妻子吴敏兮同志是一位优秀的新闻工作者,在几年前发生大地震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深入震区采访,不幸遇难。她是我们的宣传战线优秀干部的楷模,是我省新闻工作者的杰出代表!” 黑暗中沉默了半晌,忽然发出了一阵嘶哑地冷笑:“嘿嘿嘿嘿,这个评价,我受宠若惊!” “嗯,很明显,在安海城同志的履历中,这是一个夺人眼球的加分项!”周亦凡说:“安副书记能够迅速上位,得益于此良多!” “不敢不敢,我做的还很不够……”吴敏兮声音嘶哑,谦虚而惶恐地说:“我还得加强学习,加强修养,努力为家乡父老奉献更多更好的作品!” 她的声调嘶哑,缓慢而诡异。她的言辞却老套,虚伪又浮夸。两相对比,极尽反差与嘲讽。 慢慢地说着,一个人形从老曹拿着的手机光芒照射的边缘渐渐显现了出来。 周亦凡的心脏砰砰乱跳,她看见那个影子最初像一个边缘的模糊蚕蛹,一点一点从手机光亮的边缘中脱离出来,轮廓倏尔变得清晰,长出了头部,四肢,并且慢慢地移动。 她移动的姿势很怪异,头部严重地栽倒在右边的肩膀上,就像她的颈椎已经折断,承担不起头颅的重量。她的四肢严重扭曲,看起来就像一只变形的大蜘蛛。而当她开始移动的时候,近乎于爬行,就跟日本恐怖片里的贞子一模一样。 周亦凡心里默默地想:如果不是有老曹在场壮胆,如果不是吴敏之事先叫过她的名字,加入这个家伙突然出现,自己一定会被吓死——至少吓个半死。 但这还远远不是最惊悚的一幕! 那个鬼魅一样的小安的妈妈,吴敏兮,慢慢地爬过老曹和吴敏之的身边,她忽然停下来,伸出触角一样怪异的手指,在吴敏之的肩膀上轻轻敲了两下。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怪物吴敏兮低声说道:“你看我都这样了,我都没哭,你倒哭个什么劲?” 吴敏之靠在老曹怀里,用力摇晃了一下,甩开了吴敏兮的手指,却渐渐止住了哭泣。 吴敏兮叹了口气,摇摇头,朝着周亦凡晃晃悠悠地爬过来。 周亦凡咬紧牙关,甚至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不料,吴敏兮在她身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这让周亦凡感到有点儿意外。 “你不过来么?”周亦凡问。 “我不!”吴敏兮说:“你身上的味道不好。” “哦,怎么不好?”周亦凡说。 “有一股,死人味儿……”吴敏兮啧啧地咂摸了两下,说。 周亦凡的心脏颤抖了一下。 “什么样的死人味儿?”周亦凡小心地问。 “什么样的死人味儿?”吴敏兮重复着反问了一句:“当然就是,要死的人身上的味儿!” 周亦凡猛地哆嗦了一下,她在一瞬间明白了吴敏兮的意思——但是已经晚了。 这一刹那,老曹一把推开靠在他肩膀上的吴敏之,纵身而起,直扑周亦凡。 他手里持着手机,光芒乱转,如幻影流动,他的速度如影随形,在周亦凡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老曹已经逼近了周亦凡的身前。 他左手拿稳手机,照着周亦凡的面孔,周亦凡被抢光照射,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 老曹的右拳横摆,重重地砸在了周亦凡的脸上。 周亦凡连一声呼喊都没有发出来,垂头栽到,绝无声息,就像死了一样。 沉默半晌,没有人动作。 黑暗中,只有手机的光亮闪烁迷离,照得地道之内犹如幽冥之境。 过了一小会儿,老曹试探着把手机凑向周亦凡的面孔。 周亦凡长发披散,遮住了她的脸庞,老曹看不出她是死是活。 吴敏之悄悄地问:“她死了么?” 老曹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出手不是一向很有把握吗?怎么会不知道?”吴敏之恶毒地追问。 老曹沉重地哼了一声,表示不屑:“我是个武者,不是个杀手!” 吴敏之闭上了嘴。 老曹又把手机在周亦凡脸上照了几下,还是看不出周亦凡有什么动静,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想撩开周亦凡脸上的头发看一眼,但手指微微动了两下,还是忍住了。 鬼魅一样的吴敏兮像只蜘蛛精一样爬了过来,在周亦凡身边转悠了两圈。 “不管她现在死没死,她都要死!”吴敏兮嘶哑地喘息着说:“绝不能有人知道知道我还活着!” “你本来可以不暴露的!”老曹忽然怒吼:“你为什么要自己跑出来?为什么一定要弄到有人死?” 吴敏兮怔住了,她痴痴地想了一会儿,忽然嘿嘿冷笑起来。 他慢慢地爬向老曹: “为什么她不能死?你告诉我为什么?在这件事情里,所有人都可以死,为什么她不能死?” 老曹竟然也怔住了。 吴敏兮的话,好像击溃了他内心的灵魂防线。 “为了这件事,你已经死过一次。我也死过一次。我的女儿也险些死去,你的儿子也差点儿被杀死……”吴敏兮的声音越来越嘶哑,语速越来块:“所以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都可以死,唯独她不可以?” 老曹没有说话。 “好!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吴敏兮!” 原本在一旁呜咽哭泣的吴敏之猛然挺身站了起来,这一刹那,她不再是一个虚伪圆滑的政客,显得无比坚毅果决。 “我告诉你为什么?”吴敏之一字一字地说道:“在这件事里,我们都该死,因为我们都是罪人,我们是参与者,甚至是谋划者,我们为此而死,你就当作是报应。但是这个姑娘,她是无辜的,她是个好警察,她追查到这里只是尽忠职守,她不应该为此遭到任何伤害!” 顿了一顿,她痛苦但是坚决地说道:“我们死而无怨,但是绝不株连无辜!” “你错了!你错了!”吴敏兮疯狂嘶吼道:“没有人是无辜的,没有!如果她知道我还活着,她会暴露我的行踪,老爷子他们就会找到我,杀了我,我死了不要紧,你们的计划就会全部崩盘……整个地球的人类都会死绝!” 她停止了咆哮,忽然变得舒缓而妩媚,就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形怪物。 “想想吧,一个人死,和人类灭绝,哪个轻?哪个重?” 又是一场无边无际的沉默。 |
第一百二十章 我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老曹忽然呵呵轻轻笑了两下。 “你笑什么?”吴敏兮怒道:“嘲笑我吗?” “我不是嘲笑你……”老曹冷冷地说:“我只是鄙视你,而已。” “为什么?” “因为你并不是为了杀她。”老曹慢慢转向吴敏兮,缓缓说道:“你不惜暴露自己,在人前现身,进而要挟我对这个姑娘出手,只不过是因为她是周本平的妹妹,对吗?” 吴敏兮没有回答。 老曹接着说道:“你不是为了藏身灭口,你只是为了报复周本平!” “我不是!”吴敏兮激昂地反驳:“我是为了你们的计划。” 她愕然顿了一顿:“为了我们的计划!” “算了,都不要说了!”吴敏之拦住了他们俩的斗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先撤出去……老曹,你带上小周姑娘一起走!” “不行!”吴敏兮再次歇斯底里地嚎叫:“你们两个人带着我已经很麻烦,不能再带着一个累赘,老曹,你必须给我杀了她!” 姐妹二人像天敌一样仇视着对方,气氛阴森尴尬,僵硬无解。 现在只等老曹的意见。 老曹深深地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不会带她走,我也不会杀了她。” 吴敏之和吴敏兮姐妹来异口同声:“那你想怎样?” 老曹霍然起身,转向两姐妹,阴森低沉地说道:“我打算把她留在这里,听天由命。” 吴敏之急吼:“不行,太危险了!” 老曹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阴森地盯着鬼魅一样的吴敏兮,说道:“只要她不在这里,就没什么危险!” 他接着说道:“今天,所有的六感者都已经聚齐了,在人类的历史上,从来都没有一次真正聚齐过六感者,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应该是打开古墓的日子。如果我们成功了,那么小周姑娘就不会死,我们也都不会死。但是,如果我们失败了……” 老曹再次扭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周亦凡,悲凉地说道:“如果我们失败,反正我们都是要死的,早死一天,晚死十年,又有什么分别?” 吴家两姐妹默默地对视了一眼,静茹心有灵犀一般,各自叹了口气。 老曹说声:“走!” 吴敏之说:“稍等我一下!” 她慢慢地走到周亦凡身边,蹲下,轻轻地撩开覆盖在周亦凡脸上的头发,盯着她红肿变形,微弱呼吸的脸庞,颤声说道:“小周,你不要怪我,我尽力了!” 老曹转身,已经准备离开,手机的光亮被他的身体遮住了,周亦凡所处之地陷入了昏黑。 就在这一刹那,吴敏之听到周亦凡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尽力了,我很感激你!” 吴敏之大惊失色,一个趔趄摇摇欲坠,躺在地上的周亦凡猛然一个挺身,捉住了她肩膀,一带一扭,第三次把吴敏之当作了人肉盾牌。 老曹听到周亦凡开口的一瞬间,已经转身反击,一脚横飞,但是周亦凡已经拖着吴敏之倒退一步,堪堪躲过了这一脚。 周亦凡紧紧地锁住吴敏之,盯着老曹,吭吭地咳嗽了两下,喘着粗气坏笑着说:“嘿嘿,这是第三次了!” 老曹居然也笑了一下:“同一个计策,你能重复使用三次。你确实是个聪明人,这次我是发自内心的承认。” 周亦凡笑道:“没办法。我这人就是学 结能力强!被你第一次摸黑打到之后,我就自个儿琢磨,长了个心眼。” 老曹说:“嗯?” 周亦凡说:“要说起来,这事儿还得感谢老马。在我进地道之前,就是被他打了一拳,进了地道之后,又被你击倒两次,在挨打这一方面,我已经很有经验了!” 老曹说:“所以,这一次在我出手之前,你已经做好了准备,是么?” 周亦凡得意洋洋地笑了一声:“没错!我虽然反应有点慢,大师当我听到那怪物说我身上有死人味儿的时候,我就立刻意识到,她一定要杀了我灭口。你的拳头打过来的时候,我稍微躲开了一点,虽然还是被你打中了,但是没什么重伤。” 吴敏之用力挣扎了一下,喘息着说:“既然你没事,为什么还要装死?” “抱歉!我只是想听听你们说些什么。”周亦凡说:“但是我必须承认,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保护我。” 吴敏之愤怒地哼了一声:“那又怎样?我还不是被你抓做人质?” 周亦凡赧然地说了一句:“抱歉!这次不会了。” 说完,她竟然放开手,轻轻地推开了吴敏之。 这个举动把吴敏之和老曹都搞糊涂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曹说:“难道你想通了,跟我合作?” “你脸可真大!” 周亦凡呵呵地嘲笑:“我放开她,只不过因为我是个刑警,我要堂堂正正抓你们回去,我不屑于用这种胁迫人质的卑鄙手段。” 老曹简直惊呆了! “漂亮!”老曹禁不住拍手赞叹:“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你的原因,小周,你比你哥更像个爷们儿!” “废话少说!”周亦凡挣扎着举起双拳,拉开架势:“我跟你已经对过两招,这一次我必须打败你,拘捕你!” 她的话虽然很硬,但是就连吴敏之都看得出她脚步虚浮,手臂绵软,摇摇欲坠。 老曹的眼睛眯了起来,但是有一股精光流转,凝结成一丝杀气。 他死死盯着周亦凡,阴恻恻地说:“小周,我觉得你应该明白,你的功夫和我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的距离!” 周亦凡挺直身板,拳头指向老曹,充满了挑衅的意味:“我当然知道,但是,我要拘捕你,难道仅仅是凭借拳脚功夫。你错了,我依靠的是浑身闪闪发光的正能量!” 这句话以出口,把老曹和吴敏之都逗笑了,甚至躲在黑暗中的吴敏兮都吃吃笑了起来。 老曹蓦然说声:“好!我本来打算放你一马的,但是既然你有这个胆色,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老曹一拳直击,直奔周亦凡的胸廓纵隔。 胸廓纵隔部位一旦被击中,轻则胀气导致浑身无力,重则立即窒息,甚至猝死。 这一拳劲道十足,猎猎生风,完全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 周亦凡竟然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她居然毫不躲避,反倒迎着拳头扑了上去。 老曹完全被这种打法震慑了,在所有的传统武术,现代格斗,任何一家门派,任何一种体系之中,都不会有这种打法。 这一刹那,老曹忽然间心有灵犀,脑海中蓦然想起周亦凡不久之前刚刚说过的一句话, 他一下子明白了周亦凡想要做什么,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老曹的拳力已经用尽,无法撤回了。 周亦凡面带着无比灿烂的笑容,迎上了他的拳风,重重地击打在周亦凡的胸廓之下,纵隔部位。 周亦凡紧闭着眼睛,“嗷”地一声怪叫,老曹甚至都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周亦凡肠胃里的泡面,火腿肠,纯净水夹杂着胃酸,唾沫,鼻涕,像火山爆发一般倾泻,弥漫了老曹满头满脸。 就算你是天下第一高手,面对这种情形,也没法不暂停一下。 老曹本能地紧闭双眼,甚至屏住了呼吸,动作微微地停滞了一下。 但就是这一点停顿,周亦凡却毫不犹豫,顺势逼近,贴身格杀——右掌并指如刀,直线刺中老曹的咽喉。 老曹惊慌失措,后退,周亦凡再追随而进,第二记勾拳横抡,击中老曹的左脸。 老曹再向后退,但是已经步履蹒跚,周亦凡第三招逼近,从低处出脚,一脚踢中老曹右腿膝盖,发出一声清脆地“喀喇”声。 单凭这一声音判断,就算没有骨折,至少严重挫伤。 周亦凡三招连攻,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老曹闷哼一声,翻身栽倒。他立即挣扎着站起来,但是很明显右腿已经不能动弹。 吴敏之已经傻了! 周亦凡神完气足,稳如泰山,摆了个姿势,呵呵一笑:“承让!承让!只要制住这条腿,我就没啥好怕的了,你就是腿功厉害!” 老曹被满脸的呕吐物盖住了眼睛,却不敢伸手去拂擦。只好放下手里的手机,慢慢地脱下上衣,遮在头上,一点一点捋掉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老曹没有说话。吴敏之也没有说话,吴敏兮此时此刻又没了声息。 手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发出幽暗的光芒,整个地道之内,又是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儿,周亦凡似乎喘匀了气息,心满意足地从自己身上捡起一条黏乎乎的泡面条儿,在到嘴里,开心地大嚼起来:“你看,你看,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就干嚼了这么两包方便面,都被你打出来了!” 老曹一点一点清理着头发,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周亦凡这一击得手,已经摧毁了他的战斗意志。 吴敏之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小周同志,你赢了……但是我劝你最好不要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你如果敢再动一动他,我发誓一定会叫你死得很难看!” 周亦凡旗开得胜,正是光芒万丈的时刻,听了吴敏之的这两句叫嚣,正想回声戗她个狗血淋头,却完全没有料到,她身后忽然再次传来一个声音—— 一个男人,吊儿郎当,沙哑地说道:“但是,这个女的是我的马子,我劝你最好不要再嚣张,你如果敢动一动她,我发誓一定会叫你死得……很好看!你想要多好看,就给你多好看!” 周亦凡笑了! 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无牵无挂地笑一次。 那个男人,终于还是回到他的身边。 但是她终究还是没有转身——她怕一转身,眼泪就会掉下来。 但是,更诡异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另一个人,更嘶哑,更阴沉,更诡异的声音,慢慢吞吞地说道:“但是,这个老头子是我爸爸,我劝你也不要嚣张,因为,任何得罪我爸爸的人,都会叫他死得……没法看!” 闻道士和曹山! 虽然没有直接面对过曹山,但是只要一听到“我爸爸”这三个字,周亦凡立刻意识到,这个人就是重要通缉犯曹山。 周亦凡装作没有反应,傻呵呵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却在迅速地盘算——闻道士进入到这地道里,她一点都不意外,但是曹山也随之来到这里,就没法解释了。 她感觉到曹山正在向她迅速逼近,而且带着杀气。 她默默地做好了再一次迎接战斗的准备。 这一次,她终于有了十足的底气,因为她知道,闻道士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哼,两个打一个,谁怕谁? 但这还完全不是最离奇的情节。 就在她感觉到曹山已经欺身而进的一刹那,不远处响起了沉重而迅疾的脚步声,一个人冲到了她身边,挡住了曹山。 这个人不是闻道士。 周亦凡正在惊疑之间,这个人艰难嘶哑地说道:“谁敢动?” 他虽然声音干枯撕裂,但是霸气十足——曹山竟然默默地退开了。 周亦凡这一次终于猛然转过身,在微弱的光亮之中,她看到了这个人。 “姜铁!”周亦凡尖叫起来:“怎么是你?” 还没等姜铁回答,闻道士笑嘻嘻地喊道:“好了好了,都他么别逗嘴皮子了,来帮我一把,我都要累死了!” 周亦凡这一时才循声望去,却跟令她惊讶——闻道士双手横托着一个人,身体已经僵硬枯直,胸腹之间还查着一直长剑,透背而出,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 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女子,幽暗之中,看不出年纪,只仿佛觉得是个含泪悲伤的幽怨美女。 姜铁面对着周亦凡,轻轻叹了口气,好像有千言万语,但却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头走到闻道士身边,帮他托住那具尸体,轻轻放到地面上。 周亦凡也走了过去,问道:“这是谁?” 闻道士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底说:“您要问这位是谁?这位来头可大了……他就是著名黑道组织‘九幽局’的门主,江湖绰号高功道士。” 周亦凡和闻道士历尽生死,再度重逢,却没有惊喜,没有悲伤,没有拥抱,没有问候,就像是一对刚刚在自助餐厅吃了饭又闲着没事吵了嘴的一对小情人,不知怎的就言归于好了。 周亦凡盯着高功血污狰狞的尸体,吧唧吧唧嘴,赞叹道:“嗯,真帅,不愧是门主!” 那白发美女守在高功尸体边上,呆呆发楞,此时却突然冷冷说道:“住口,不许你调戏他!” 周亦凡装腔作势地吐了吐舌头,阴阳怪气地说:“我擦!调戏,你这台词说的真精辟。” 白发女子猛然站了起来,语调却变得温柔迷离,她面向周亦凡,温婉说道:“来,小妹妹,姐姐刚才说错话了,我不该那么说,我给你道个歉!”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很平实质朴,但是又每个字都蕴含着一种诱惑的力量。 周亦凡忽然觉得心中一阵温暖,感动。她不由自主地向白发女子慢慢走去。 闻道士一把扯住了她,用力一抡,把她藏在了自己身后。 白发女子恶毒地盯着闻道士,狠狠地哼了一声:“如果有下次,我一定要你好看!” 周亦凡遽然惊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内心里莫名其妙地阵阵惶恐。 闻道士嘻嘻笑道:“我再给你介绍一下……这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九幽局的我四姐,红颜姑娘!” 周亦凡点点头,算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之意。 “来,我再给你介绍一下,这一位……”闻道士像个收了红包的婚礼司仪,殷勤而快活地要把现场嘉宾介绍一遍:“这位,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游侠,大侠,曹山先生!” 曹山此时正默默地蹲在老曹身边,帮老曹一点一点清理身上的污秽。 周亦凡赧然一笑,有点儿愧疚地说:“曹大叔,真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的。” 直到此时,老曹才长长叹了口气:“小周姑娘,你不必不好意思,所谓兵不厌诈,能赢的都是真本事!” “谢谢理解!”周亦凡说。 “只不过……”老曹忽然拉长了声调,慢悠悠地说:“该来的人都来了,你哥哥怎么没来?” “嘿,您要是不说,我差点儿都给忘喽!”周亦凡恍然大悟,转向闻道士和姜铁,直勾勾地盯着他俩:“嗯?我哥呢?” 姜铁和闻道士对视了一下,表情有点儿不自然。 “我哥他,没事儿吧?”周亦凡忽然觉得有点慌。 “没事!你放心。”闻道士说:“有人专门带着他,过一会儿他就到这里了。” 周亦凡盯着闻道士,仔细琢磨了一下他的表情,说:“嗯!虽然你有点不乖,但是没有说谎……” 她又转过身去面向姜铁,问道:“老梁呢?他不是应该跟你们在一起的么?”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离间计 姜铁愣了一下,说:“老梁,还留在炼师的农家乐,他负责断后。” 周亦凡吃了一惊:“断后,那是不是说了老梁就是接我哥的人?” 姜铁想了想,摇摇头:“不是,接你哥的,是二姐。” 周亦凡呵呵一笑:“二姐是谁?反正只要不是老梁就好——老梁是个蔫坏蔫坏的混蛋,我想了个办法,让那个坏蛋老头儿跟他翻脸,弄死丫挺的!” 农家乐饭庄,厨房大屋里。 周本平重重地栽倒在地,当他挣扎着起身,本以为应该能够看到闻道士,看到姜铁,甚至看到曹山。 但是没有,宽敞的大屋里只有两个人——二姐和老梁。 其他人都不见了。 周本平看了看二姐,又看看老梁,觉得无比诧异。 他又看了看房门,已经被严实地关上了,以至于屋子里显得有点闷热,老梁的身上和额头,都已经渗出汗水。 周本平思忖了一下,犹豫地问:“外面,那些人,他们会不会强行进攻?” 二姐笑了笑,反问:“他们为什么要强行进攻?” 周本平不好意思地舔舔嘴唇,嗫嚅着说:“难道不是为了我?” “你想得太多了。”二姐说:“他们暂时还不会进攻。” 老梁说:“那个受伤的女孩儿,绰号叫‘毒花’,是他们的主力杀手之一,如果他们要强行进攻,至少要等到毒花的伤势有所好转,所以,我们还有一点点时间。” 周本平想了想,说:“我明白了,你之所以不杀死毒花,就是为了让他们骑虎难下,投鼠忌器。如果你当时痛下杀手,杀死了毒花,那么他们反倒就没有了顾及,说不定就一鼓作气直接进攻了!” 二姐说:“不错!你果然越来越聪明。古语有云‘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历来武术家,军事家,都把这句话奉为经典。但实际上很多人不明白,这句话是错的,若只断其一指,对手一定会激起浑身血勇跟你拼命,到时候,胜负亦未可知。但是伤其十指,对手就既不能攻,也不能守,他要养伤,还要防备你进攻,到时候,你进可攻,退可守,先机在你而不在于他。” 她眼神忽闪忽闪地看着周本平,慢慢问道:“这个道理,你懂了吗?” 周本平想了一下,默默地说:“我懂了!” 二姐追问:“你懂了什么?” 周本平说:“如果我是一个武术家,我只会伤其十指,绝不断其一指。这样,我不但抢占了先机,若对方再犯,我必能杀之。若对方臣服,我亦能制之。而且更重要的是,我还能落下一个宅心仁厚的好名声,很多人会赞赏我出手留有余地,绝不滥杀无辜。” 二姐温厚地笑了一下,伸手在周本平的头上抚摸了一把,有点儿愧疚地说:“你连番经历劫难,又让你受这么多伤痛,你还能保持这么清醒的头脑,果然很难得.我本来担心的,就是你过于宅心仁厚,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了。有些事情交给你,至少要比交给某些人要好。” 这句话显得极不寻常,周本平的心没来由地紧缩了一下。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你不需要知道……”二姐平静地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可以权重社稷,绝断生死,我希望你还能够记得‘恩威并济’这四个字,但是你永远要记住——先要恩泽天下,才能威加四海。” 周本平脸上浮现出更加迷茫的神色——这几天以来,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诡异离奇的事情,但是这样的对话,却依然超乎他的意料之外。 周本平惶惑地说:“我还是不明白。” 二姐果断地扭过头去,对老梁说:“现在,我把他交给你,快走!” 老梁一点儿都没犹豫,一把揪住周本平后颈的衣领,拖起他就朝里间的卧室走去——那间屋子,就是昨天晚上周本平和老梅躲藏的地方。 老梁是个高手,周本平纵然极力挣扎,但是毫无反抗的意义。 周本平无奈地放弃抵抗,只能回头盯着二姐——他看见二姐重新走回到门前,沉默地站住,沉肩垂手,闭目噤声,似乎老僧入定一般。 “她要干嘛?”周本平仓皇地问。 “她要守住,给我们争取时间。”老梁冷冷地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所以我拜托你,但凡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周本平的方寸大乱,嗫嚅着说:“怎么你们今天说的话都这么不着边际?” 老梁拖着他走进里间的小卧室,顺手把门关上,一松手放开了周本平。 周本平踉跄地跌坐在炕沿上,却忽然发现地板上有一个敞开的黑洞,边上散落着几条木板。 这是“菜窖”,北方地区农家常见的地下储藏室。农民家里在室内或室外挖一个巨大的坑道,地面之下又深又阔,再把敞口覆盖起来,构成一个巨大的储藏室。 往往秋季收获之后,农家就会把土豆,萝卜,白菜等储存在里边,等待冬天的时候取出食用。 周本平看了一眼,疑问道:“你们把菜窖打开干嘛?” 老梁说:“跳下去!” 周本平说:“干嘛?我不跳!” 老梁冲过来,一把揪住周本平的衣领子,把他拽到在地上,按在菜窖口子上,试图把他摔下去。 周本平像一只蜘蛛,撑开了四肢卡在菜窖口上,死命地抵抗。 老梁低声吼道:“下去!” 周本平说:“不下!” 老梁说:“你想怎样?” 周本平坏笑了一下,说:“你不告诉我原因,我不下去!” 老梁一愣,继而低沉地说道:“好,我答应你,如果你跳下去,我就告诉你原因!” 周本平盯着老梁瞄了一会儿,说:“你是警察,是我妹妹的领导,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老梁轻轻地放开了手,周本平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菜窖并不深,还散乱地堆着一些土豆和萝卜。周本平往边上闪了闪,腾出一块地方,说:“你也可以下来了!” 老梁蹲下身子,俯在菜窖口上,冷冷地说道:“对不起,我骗了你!” 周本平还没反应过来,慌忙问道:“你说啥!” 老梁说:“别说废话,你听好了,往前爬,前面有一个很窄的洞口,你钻进去,洞口后面就是一条地道,你什么都不要管,一直朝前走,一直走到遇见人的地方,就好了,所有的事情,他们都会告诉你的!” 周本平有点儿慌了,他口不择言:“不行,里边太黑了。” 老梁慢慢站起身,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了手机,扔了下去:“拿着它照明,快走!” 周本平抓起那部手机,胡乱地打开屏幕,发现显示的电量已经不多了。他狠狠地思索了一下,蹲下身子摸索着向前踅摸了几步,果然发现了那个小小的洞口。 周本平一咬牙,用力钻了过去。 老梁站在菜窖口上,听着周本平细细碎碎钻爬的声音,渐渐消失,终于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然后他走到小卧室的炕沿边上,弹出双手板住炕沿的边缘,用力一掰——卧室地板的中间忽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轰响,地面崩坍四散,迸出满屋的烟尘。 烟尘渐渐散落,菜窖入口已经被碎石,尘土堵塞湮没。 老梁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炼师的机关暗道,果然是精巧绝伦!” 老梁转身,开门,从小卧室里走了出来,走到二姐身边,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二姐似乎毫不意外,只是请轻声说道:“你应该跟他一起走的。” 老梁微笑,说:“如果我跟他走,就没有人来炸了地道口断后。” 二姐说:“我可以来。即使他们强攻进来,我也有把握炸掉了地道口。” 老梁说:“现在不用了,我已经没有任何负担,现在我只希望外面的人慢点儿攻进来,给地道中的人多争取一些时间。” 二姐转过头,睁大眼睛,很认真的盯着老梁,慢慢说道:“我曾经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是绝不会想到,最后时刻跟我并肩作战的,竟然是你!” 老梁竟然有点儿骄傲地微笑着说:“很简单,我是个警察啊!” 院子里,安老爷子坐在一张藤椅上,正在慢慢地品尝一杯茶。 茶叶只是普通的茶叶碎沫子,茶杯也只是最廉价的白瓷杯,但是安老爷子却酌得津津有味。 炼师和保安分别站在他的左右,就像寺庙里的两尊金刚护法。 教师抱着毒刺,坐在较远处的一张椅子上。教师可怜兮兮地从毒花的包里讨要了一些药品,给毒刺喂了下去,毒刺的状况大约是有所好转,教师也不再那么愁苦。 老七把想要逃跑的丁老三抓了回来,用一根绳子捆住了他的手臂,胡乱地塞在一张桌子底下,丁老三吓得瑟瑟发抖。但是老七也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丁老三,杀了固然不妥,放了又会暴露这里的状况,而他自己又不愿意此时此刻去询问安老爷子或炼师,因此只好这么僵持着。 只有毒花,强撑着重伤的身体,在用自己包里的药品在给自己疗伤。 没有人说话,所有的人都习惯了这么恐慌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保安思忖着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他偷偷瞄了一眼正在给自己注射的毒花:“那个二姐,武功如此之好,她就算直接出手打死她都没问题,为什么要留她活口?” 按老爷子沉吟了一下:“如果你连这个道理都想不通,那你真的只配一辈子装保安装民工的命!” 保安脸上微微露出一点愤怒的表情,但是又用力压制了下去。 安老爷子转向炼师,宽厚地问道:“你说,他们在屋子里干什么?” 炼师想了想,说:“他们在找墓道。” 炼师说的是“墓道”,而不是“地道”。 “哦,他们能找得到?”按老爷子悠哉游哉地品着茶,问道。 “找得到。”炼师说:“不但找得到,而且进得去!” “嗯,怪不得这么久没有动静。”安老爷子说:“你说,那他们怎么还没动静?” “找得到入口是一回事,能破得了我设下的机关,是另一回事。”炼师慢吞吞地说:“曹山一直躲在里面不出现,很可能就是为了寻找我设下的机关。” “你的机关好不好破?”安老爷子说: “我有三年多没给你任务,不知道你的手艺生疏了没有?” “我亲手设置的机关,从来没有谁破得了。”炼师淡淡地说:“只不过这一次,我做了一点弊——我当然得要他们过得去才行。” “也就是说……”安老爷子沉吟道:“他们不但找得到墓道口,还破得了机关,还进得去地宫。” 安老爷子又说了一个词——地宫。 这时,从大屋里隐隐传来一声沉闷地颤抖。 炼师和安老爷子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光中均有惊喜之色。 “墓道入口被炸断了!”炼师说。 “所有人,都入局了!”安老爷子长啸一声:“看起来,果然就是今天,果然就是今天!” 屋子里,大门边。 二姐忽然忧心忡忡地问道:“你说,外面的人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居然还不进攻?” 老梁也有些疑惑:“我不知道,我还是但愿他们越晚进攻越好!” 二姐摇摇头:“有些不对,你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老梁苦笑:“我刚才一直在听,但是我听不到,我的能力果然被封印了!” 他无奈地叹气:“这里确实有人比我们的能力强大的得多,它想让我听到的话,就会让我听到,它不想让我听到的话,就会封印我的能力!” 老梁慢慢地把头凑到门缝上,盯着院子里影影绰绰地人们,他看到安老爷子正在慢悠悠地喝着一杯茶。 “是不是他?”二姐狐疑地地神探问:“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的能力,能不能封印六感者?” “不好说!” 老梁慢吞吞地说:“我跟着他将近二十年,他一直深藏不露,” 二姐想了一下,说:“有件事我想不通?” “你说!” “周亦凡带给你的那张纸条,是什么意思?” 老梁咧嘴一笑,无声唏嘘:“她!没什么意思。我对她太了解了,这姑娘搞的鬼花样而已。” 二姐好像明白了。 老梁慢慢地说道:“她写了一张古怪的字条,只不过是想离间我跟炼师。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安老爷子会出现在这里,她气恼不过我骗她,所以企图用一张字条蒙骗炼师,希望炼师会出手对付我,哼,这小丫头!” 二姐说:“但是,这一招歪打正着,现在,安老爷子也对你起了疑心了!” 老梁淡淡说道:“对,所以我现在回不了头了!” 他忽然转头看着二姐,眼神中有些意外。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太阳又在空中偏西坠落。 凉风渐浓。 安老爷子又吃了一杯茶,依旧没又任何移动的意思。 “我们在等什么?”保安焦灼地问。 “我在等所有人聚齐……”安老爷子缓缓说道:“在地宫之中,聚齐所有的六感者!” 周本平拼命钻出了狭窄的地道入口,身后就传来了沉闷地爆破声。 一股烟尘猛地从他身后喷散而出,呛得他连声咳嗽。 他捂住口鼻,趴在地面上等了好一会儿,烟尘才慢慢消散。 周本平手脚并用,像一头夹在窄巷子里大笨猪,慌乱感地向前爬行。 突然间,周本平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一下子大喜过望。 刚才,老梁给了他一部手机。 而山猫哥给了他一张存储卡。 周本平顾不得地道里的潮湿沉闷,慢慢地整个身体放松下来,趴在地面上,他感觉到地面上滑腻腻的,不知道有多少蚊虫鼠蚁蜘蛛的尸体,但是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 他慢慢地稳定地抓住手机,抠开后盖,用手摸了摸后盖里的插口位置,然后关机,摸索着拔出手机里的原存贮卡,放在嘴里叼着,再轻轻地摸索着掏出裤兜里山猫哥的那张存储卡,插了进去,按死后盖,开机。 |
” 周一帆彻底怔住了。 他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声:“姜铁,你放什么屁?” “你别冲动!”姜铁沉沉地说:“我只是想,见识一下他们所谓的‘时间重置’,万一……” “万一你个臭狗屎!”周亦凡厉声呵斥道:“姜铁,你是个警察,你是个干部,你也被他们洗脑啦?” 她胡乱地挥动着火把,差点儿杵到姜铁的脸上,幽暗明灭之间,恰好晃过站在她身边的吴敏之的脸庞。 周亦凡忽然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其诡异的事情,他一下子停住了嘶叫。 这个转变太过突兀,连姜铁和闻道士也愣住了。 周亦凡极力地镇定了一下,慢慢地移动火把,停在吴敏之的脸庞附近,仔仔细细地观察,似乎在对比着什么。 这时,连曹山也都愣住了,没有人知道周亦凡要做什么? 周亦凡好像压制着内心极大的惊惧,慢慢地把火把移动到壁画前面,照亮前面那一段壁画。 姜铁,闻道士,曹山甚至老曹,都跟着转过去看那幅壁画,没有人说话,只有火舌跳跃发出的噼啪声,火光在每个脸上勾勒出投影,个个都像骷髅一样怪异,整个场景显得无比诡谲。 那一段壁画,明显画的是白衣女子死后下葬的场景,排场两排的奴仆和侍女垂泪哭泣,那个穿黑色锦袍的男孩站在远处,似乎在偷窥下葬的场面。 而那个死去的白衣女子,被放置在一铺类似床榻的东西之上,因为壁画绘画技法的缘故,白衣女子的尸体在画面上是竖立着,面相端正,如果从观看者的角度望去,恰好是端正平视正面。 所有的人借着火光,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明白了周亦凡心中惶恐的是什么——每个的内心也都跟着无比震撼! 他们看到,壁画上那个下葬的白衣女子的脸,几乎就是吴敏之的面相,虽然眉眼五官稍有差距,但是绝对是同一张脸庞。 |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样的脸 十几秒的等待,竟然像上万年那么漫长。 终于开机,系统显示正常,周本平拼命抑制着狂乱地心跳,在系统菜单里找到文件夹,点开。 文件夹里面是用001、002、003作为文件名标注的3个音频文件,周本平思索了一下,点开了第一个文件—— 开始是一片模糊而嘈杂的声音,周本平隐约觉得是汽车在行驶中的感觉。 十几秒过去,响起了一串电话铃声,随即铃声断掉了,停顿了一下,有个声音说道:喂,姐夫…… 是个女人的声音。 周本平依稀觉得耳熟,但是背景声音实在太嘈杂了,无法分辨这个人到底是谁。 但是,她称呼电话对方的人为“姐夫”,这让周本平隐隐觉得有些悬疑。 接下来没有声音,好像是接电话的人在听对方说话,大约三四十秒钟,应该是对方说完了。 接电话的女人说:嗯,好的,我明白! 又安静了一会儿。女人说:“你放心,我叫曹山去办。” 周本平心中一凛——他立刻想起了山猫哥,想起了姜铁,他忽然发现,身处在黑暗之中,他的头脑又开始活跃起来,他似乎渐渐理清了这些人之间的潜在关联。 再次过了大约三十十秒钟,背景嘈杂的声音忽然消失了,一下子变得很清静。应该是开车接电话的女人停了车,熄了火。 一阵很长时间的沉默,偶尔能听见几声“嗯嗯”附和应答的声音。 然后,女人说:“你放心吧!富佳天城是个大项目,我们能拿走接近三个亿的款项,这么大的数目,没有人敢乱来,谁敢乱说乱动,我会叫曹山让他死得很难看!” 富佳天城! 周本平蓦然想到昨天晚上那一场离奇的历险,保安,开枪的神秘人,还有那个老爷子—— 等一下! 周本平一下子醒悟了,昨天晚上在富佳天城小别墅里的黑屋子里出现的那个老爷子,一定就是自己今天见过的安老爷子,小安的爷爷。 那么这个女人是谁呢? 周本平灵光一闪,差点儿跳了起来——没错,她叫电话那头的人“姐夫”。她是他的小姨子。 如果这两个人都跟富佳天城有联系,那么唯一的可能性的就是,电话对面的人就是省委副书记安海城,而这个女人,就是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小安的亲姨妈,吴师太的妹妹,吴敏之。 周本平身在广电系统,多多少少也算是个体制内的人,这些官场上的秘闻,好歹也知道一些,这样一来,这几个人的关系就明朗了。 第一段音频时间不长,到这里就结束了。 周本平闭上眼睛,让自己平静了一会儿,然后鼓起勇气,点开第二段音频。 还是吴敏之的声音:“喂,曹山!” 突然传出一个男人干枯嘶哑的声音:“是,吴姐你好!” 周本平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想必是吴敏之拨通电话时打开了免提功能。 吴敏之说:“小曹,你听着,领导的安排,从今天开始,你专门跟着shanshan,负责保护她的安全,要确保她不能出一点意外,明白吗?” 周本平一瞬间脑筋没传过来,他不知道这个“珊珊”或者“杉杉”是什么人,一愣神,随即恍然大悟,原来吴敏之说的是“山山”——小安,她的名字叫安如山,不像个女孩的名字。 吴敏之给曹山的指示,让他负责保护小安的安全。 曹山似乎愣了一下,说:“为什么?” 吴敏之说:“不要问为什么?” 曹山顿了一顿,说:“好吧,我来负责保护公主,但是你知道,我的样子不方便抛头露面,公主在北京的高级单位进进出出,我怕不合适!” 吴敏之说:“这点不用你操心,山山现在是实习记者,总往外面跑,你只需要负责她外出采访,办事的时候安全就好,其它在单位或者在宿舍的时候,我们会另外安排别的人手。” 忽然沉默了一会儿,曹山说:“那我岂不是会有很多空闲时间?” 吴敏之说:“嗯,可以这么说。” 曹山说:“好的,我明白了。” 吴敏之哧了一下,说:“你明白什么?” 曹山说:“你们让我去保护公主,这只是明面儿上的事儿,实际上你们是想让我空出时间来,好给你们杀人!” 吴敏之沉默了很长时间,这时候能隐约听到曹山嘿嘿地狞笑,又像是嘲笑。 过了一会儿,吴敏之说:“你也不要怪我,我们都是身不由己。你知道,最近的空气非常紧张,因为几个项目的关系,领导要提防一些人下黑手。” 曹山说:“我明白,我现在是个通缉犯了,要不是你们罩着我,我恐怕早就挨枪子儿了,所以,你们怎么说怎么好!” 吴敏之说:“嗯,你是个明白人!” 曹山说:“不过,我还有最后一点想法……” 吴敏之说:“好,你说。” 曹山似乎想了想,说:“说实话,我不想去保护公主,我情愿去保护师太。我觉得我爹也会赞同的!” 周本平的脑子“轰”地一声炸裂了! 师太! 曹山说的是谁? 吴敏之说:“这个你不要操心了,我们会把她换到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再说这是我的家事,只能由我们来处理!” 第二段音频就此结束。 周本平死死地掐着手机,竟然无法控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再也没有勇气点开第三段音频听一听。 地道深处。 闻道士呵呵笑着:“这里太黑了,咱们点灯吧!” 姜铁从身上摘下一个用破布卷成的包袱,抖搂打开,里面是几个柴火棒子包扎着破抹布做成的火把,还有一桶不知道是什么油料,发出一点儿刺鼻的味道。 “这是农家乐的厨房里找到的……”姜铁一边说,一边小心的把油淋到火把头上。 淋完了油,姜铁把火把给了闻道士,周亦凡,曹山,吴敏之各一支。 “都点亮了吧”闻道士说:“亮了,就不害怕了!” 这句话若有所指。 “还剩下两支,备用吧。”姜铁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只打火机,“啪”地一下打开,首先燎着了自己手上的火把。 火光爆燃,原本漆黑的地道瞬间通透,光芒四射,照得那个怪物一样的吴敏兮无处躲藏,惊慌失措地藏在吴敏之身后,瑟瑟发抖。 吴敏之轻轻地在她身上拍了拍,说:“别怕,别怕。有我保护你呢。” 周亦凡看在眼里,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触动。 曹山递出自己手里的火把,凑在姜铁的火把上引燃了,说道:“我要跟我爸爸单独呆一会儿,在没有其他事发生之前,别来打搅我!” 他轻轻地扶起老曹,老曹瘸着一条腿,慢慢地走到较远的一个角落里,坐下来,父子两个窃窃私语,不晓得说些什么。 闻道士把自己的火把点燃,却转身蹲下,交给了红颜。 红颜摆摆手:“我不需要,我只想跟老大安静地呆一会儿。” 闻道士想了想,站起身来,拉着周亦凡走开了几步。 周亦凡也把手中的火把凑到姜铁的火把上引燃,这一下地道之内火光更亮,已经隐约可以把周遭看个七八分清楚。 周亦凡装作好奇的样子慢慢四下游走,说道:“这么神秘的地方,我要去看看热闹。” 姜铁也装作好奇的样子,慢慢尾随过去——其实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俩有猫腻。 周亦凡信步游走,目测着——地道大厅大致呈现为一个四方形,长宽大约各三十余米,在四个转角上,都有一个黑魆魆地洞口,应该就是从不同方向进入这大厅的密道。 周亦凡闭上眼睛,暗自盘算了一下,以自己的站定位置为中心,左前方的洞口是自己进入的那个洞口,它的出口在吴家老宅附近的田地里。 自己身后右后方的洞口,是闻道士和姜铁,曹山等人进入的洞口,可想而知,它的另一个出口在宛渠农家乐饭庄的某个地点。 那么,剩下右前方和左后方的两个入口,必然有一个是吴敏之进入的洞口,也就是曹山绑架小安的藏身之处。另一个是老曹进入的洞口,它的另一端出口则是思故乡山坡上的一片土葬坟地里。 老曹攻击进来的时候,周亦凡正在惊惧之间,她没法清楚分辨老曹到底是从哪个入口进来的,当然,没有这个比对,也就无从知晓吴敏之是从哪一个洞口进来的。 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如果这些人想要再找一条安全的通道出去的话,很明显只有吴敏之进入的那条通道才最安全。 周亦凡开动所有的心眼儿,抽丝拨茧地盘算着吴敏之到底是从洞口进来的,全然没注意周边的事物,反倒是姜铁,妆模作样的举着火把逡巡了一圈,才不经意地走到周亦凡身边,压低声音说道:“这儿好像是个古墓?” 周亦凡一愣,缓过神儿,说道:“古墓……你怎么知道?” 姜铁说:“看壁画。” 周亦凡这才想起,地道大厅的四壁上,似乎画着一些看不清的古代壁画,由于年深日久,光线混黑,她根本就没去注意到底画的是什么内容。 姜铁这么一说,反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慢慢凑到自己最近的一面壁画前,想仔仔细细看看画面内容是什么? 墙面的壁画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线条和颜色早已斑驳,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剥落,但是在火光的照射下,依然能看出最初的辉煌绮丽。 周亦凡走到右前方墙壁的一角,就是按个她无法判断是吴敏之还是老曹进来的那个洞口的位置,然后慢慢移动,想把这面墙上的整幅画面看清楚些。姜铁也再次跟上来,随着她一起观看。 画面在火光的映射下,忽而闪亮,忽而昏黑,周亦凡仔细分辨着,发现整幅壁画好像是一个连续的故事。 壁画的描绘方法很是古拙,有秦汉时期的明显特征,但是人物塑造虽然简练却传神,一颦一笑栩栩如生,可见当年画工之精巧。 这一幅画面似乎是讲的一个贵族妇女死后下葬的过程,墙壁前段的一部分,画着一群身量很小的人物,像是奴仆是女之类,围绕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那女子双手掩面,似乎有无尽悲苦。 周亦凡向前走了两步,壁画的下一段,画的是白衣女子弯腰,似乎在跟一个幼小的男孩子嘱托什么,那男孩子身着黑色的长袍,有金色的虬龙纹饰,看起来甚是华贵。白衣女子垂头低眉,有些地方已经斑驳,看不清她的样子。 周亦凡心想,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古墓,看起来也没什么值钱的陪葬品,恐怕在考古上也没什么价值,大约只有这几幅壁画,在古代美术史上可以做点文章。 这时,姜铁在她身边轻声说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周亦凡想了想,觉得此时此地,关于老梁和老马的秘密,还是不方便明说,最好是等到大家安全出去再说,便说道:“不好说,等下我们出去再说!” 姜铁沉吟了一下,说:“谁跟你说我们要出去的?” 周亦凡一愣:“怎么?我们不出去吗?难道你们不是在等我哥到这儿,然后一起出去的吗?” 姜铁悲凉地苦笑了一下:“我们是在等你哥不假,但是我没说过我们要出去。” 周一帆彻底怔住了。 他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声:“姜铁,你放什么屁?” “你别冲动!”姜铁沉沉地说:“我只是想,见识一下他们所谓的‘时间重置’,万一……” “万一你个臭狗屎!”周亦凡厉声呵斥道:“姜铁,你是个警察,你是个干部,你也被他们洗脑啦?” 她胡乱地挥动着火把,差点儿杵到姜铁的脸上,幽暗明灭之间,恰好晃过站在她身边的吴敏之的脸庞。 周亦凡忽然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其诡异的事情,他一下子停住了嘶叫。 这个转变太过突兀,连姜铁和闻道士也愣住了。 周亦凡极力地镇定了一下,慢慢地移动火把,停在吴敏之的脸庞附近,仔仔细细地观察,似乎在对比着什么。 这时,连曹山也都愣住了,没有人知道周亦凡要做什么? 周亦凡好像压制着内心极大的惊惧,慢慢地把火把移动到壁画前面,照亮前面那一段壁画。 姜铁,闻道士,曹山甚至老曹,都跟着转过去看那幅壁画,没有人说话,只有火舌跳跃发出的噼啪声,火光在每个脸上勾勒出投影,个个都像骷髅一样怪异,整个场景显得无比诡谲。 那一段壁画,明显画的是白衣女子死后下葬的场景,排场两排的奴仆和侍女垂泪哭泣,那个穿黑色锦袍的男孩站在远处,似乎在偷窥下葬的场面。 而那个死去的白衣女子,被放置在一铺类似床榻的东西之上,因为壁画绘画技法的缘故,白衣女子的尸体在画面上是竖立着,面相端正,如果从观看者的角度望去,恰好是端正平视正面。 所有的人借着火光,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明白了周亦凡心中惶恐的是什么——每个的内心也都跟着无比震撼! 他们看到,壁画上那个下葬的白衣女子的脸,几乎就是吴敏之的面相,虽然眉眼五官稍有差距,但是绝对是同一张脸庞。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皇后墓葬 姜铁轻声说:“这也是常有的事儿,兵马俑里有个家伙,长相跟姚明似的,还有个古代壁画,上面的人物跟郭德纲似的,古代人跟现代人撞脸,这种图片现在在网上到处都是,都臭大街了,没什么可疑的!” 吴敏之却轻声说道:“怎么了,很像我,是吗?” 周亦凡却好像呆住了一样,慢慢摇了摇头:“不仅仅是这样……而是,我刚刚还见过这个张脸,在我进入地道之前。” “谁?”吴敏之紧张地问道:“她是什么人?” 周亦凡极力在思索着,下意识地有些语无伦次地回答:“她,跟你约有七八分相似,但是跟她,就是一模一样。” 闻道士轻轻问道:“这个她,是谁?” 周亦凡附耳过去,窃窃私语:“就是老梅,那个农家乐的老板娘!” 闻道士惊疑地赚够去仔细看了看壁画上的白衣女子,又努力地想了一下,赧然地说:“不好意思,我是个脸盲症,我认不出人脸!” 周亦凡没有理会闻道士,她走近吴敏之,死死地盯着她,沉声问道:“你,为什么长得这个摸样?” 这句话问得十分突兀,而且没有逻辑,但是在场的人居然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吴敏之期期艾艾地无法回答,这时,她的姐姐,像个怪物一样的吴敏兮从她身后幽幽地底探出半个身子,把头凑了过来。 “那你看看我长得像不像?”吴敏兮像个鬼一样拉长声调,呜呜咽咽地说。 她慢慢抬手,撩起了覆盖着半张脸的长发,周亦凡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 作为一个警察,目睹过许多血肉模糊的死者,但是没有什么人的死状比眼前这张脸更加恐怖。 吴敏兮的整幅面孔好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揉烂,然后再逐渐定型,导致五官都游离了 应有的位置——一只眼睛在颧骨上,另一只眼睛在额头,鼻子在嘴的位置,嘴在下巴上,整张脸的中间部位被抹平了,但是留下了巨大的外力刮削的痕迹,血肉外翻,就像被一只野兽的爪子拍烂,重塑。 “你看我,像吗?”吴敏兮说:“小时候,镇子上的邻居们,都说我长得最像我妈妈呢……” 她的声调蓦然变得柔美,如果不看她的相貌,这声音只配是风华绝代的美人才会拥有。 周亦凡忽然觉得黯然神伤,喃喃说道:“对不起。” 吴敏兮呵呵冷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 周亦凡思忖着说:“我不知道对不起你什么。但是我好像知道,这事儿应该跟我哥有关系,刚才我装作昏死的时候,你们的对话我听到了。” 吴敏兮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周亦凡说:“不过好在,我哥好像很快就要到这儿了,既然我们的都没打算好好地出去,就不如我们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好么?” 她说得很慢,但是把“好好地出去”这几个字咬得很重。 她转头看了看姜铁,又看了看闻道士,慢慢说道:“你们俩,和我哥,如果都不打算好好地出去,那我也陪你们留在这里。” 姜铁看着她,眼神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我们愿意留在这里,但是你要出去,将来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需要让世上的人知道。” 闻道士也坏坏地笑了一下,说道:“没错,等下你哥来了,你跟他简单告个别,就可以走了。” 他环顾了一下老曹,曹山和吴敏之:“看看谁敢拦着你?” 这等于是姜铁和闻道士联手宣告,要送周亦凡走出地道。以此时此刻的形势,如果这两个男人联手,恐怕确实没有谁能阻拦得了。 想不到,周亦凡却决绝地说:“你们俩不用玩这么煽情的戏码,我说过我不走,就绝对不走!” “我不但要等我哥,还要等老梁到这儿。”周亦凡说:“很多事情,我要问清楚,而且我还要,把你们一个一个地抓起来,包括你……”她指着姜铁。 “没事儿。”姜铁似乎早有准备:“我身为警察,执法犯法,与贼人勾结,你抓我,随时都可以。” “也包括你……”她又指了指闻道士:“你个老贼,我早就该把你抓起来的!” 闻道士耸了耸肩,戏谑地说:“无所谓,我早就答应过你的。” 周亦凡没有搭理他们两个,只是用手挨个儿指过去——老曹,曹山,吴敏之,吴敏兮,红颜,甚至死去的高功。 “你们,一个显然有目的的装死逃脱,一个严重伤害,以及越狱,还有一个身为高级干部,显然有不法勾当,以及你们……略!” 周亦凡在关键时刻,依然那么洒脱幽默。 但是她接着说道:“我身为一名警察,此时必须要将你们绳之以法——但是现在,我要知道这个事件的真相,现在是警察要求你们配合调查,所有人不得隐瞒。” 火光迷离之中,人人都默不作声,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老曹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既然事已至此,那我们就来摆一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好让小周有个满意的交代。” 周亦凡说:“好,从你开始。” 老曹又喟然叹息一下,缓缓说道:“只不过,我不知道我们每个人所知的,是不是真实的真相,和完整的真相。” 周亦凡嗤笑了一下:“怎么?你是不是还要从一百四十亿年之前说起?” 老曹支撑着瘸腿,居然慢慢站起身来,走到那幅壁画之前,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幅壁画,幽然说道:“没错,还是从一百四十亿年开始,刚才,我给你的讲述的那些,都是真实的……” “根据我们当代的宇宙大爆炸理论,我们现存的宇宙是从大约一百四十亿年之前的一次大爆炸开始形成的,宇宙内所有的物质都起源于同一个原初粒子,这个原初粒子分裂出我们现在这个宇宙之内的所有物质,因此,从理论上讲,宇宙之中每个人,每颗星星,每一个不同物种的生物,其本质都是由同一种原初粒子构成的,可以这么说,如果把我们每个人归根结底,解剖到最后,我们最基本的构造都是同一个粒子,因此,我们每个人,实际上都是同一个人。” 这段故事,周亦凡和闻道士,甚至红颜和曹山,都曾经听说过,因此并不惊讶。只有姜铁有点瞠目结舌,不过他很快适应了:“嗯,你这么说,有点儿道理!” 老曹轻轻地嘲讽似的冷笑:“这些,都他妈是屁话!这些是当代天体物理学家一叶障目,不见天地,他妈的闭门造车臆想出来的,他们从来都不会想到,也不会承认,宇宙是一个活着的东西,它永恒存在,它不生不灭,它想爆炸就会爆炸,它不想爆炸就不会爆炸,它想让你知道爆炸,你才会知道发生过爆炸,如果他不想让你知道它曾经爆炸过,你就永远不会知道它爆炸过。” 这一短话说的好像绕口令一样繁琐,除了周亦凡曾经听过老曹的这一番言论,其他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周亦凡说:“好了,这些科学家的事儿,让科学家争论去吧,说重点,说跟眼前的事件有关的。” 老曹想了想,接着说道:“那我们就略过宇宙意志要毁灭地球生命这一部分,直接进入重点……” “就象我之前跟你讲的一样,地球上出现生命,甚至进化出人类,是一个非常偶然的错误,这个错误甚至出乎宇宙自己本事意志之外,所有,在宇宙运行的意志中,一直想把人类的痕迹从地球上抹去,但是地球也是有自己的意志的,它在不停地产生各种对应法则,来保护人类的繁衍,这样,一来一往,每一次都要经过成千上万年的时间,但是随着时间的演进,这种毁灭与保护之争,也越来频繁,越来越快。” 周亦凡默默地回头,看了看吴敏之,她想起来吴敏之给她讲过的那些人类险些灭绝的洪水,战争和瘟疫——时间越来越近了! “好吧,时间跳过一百亿年,直接到公元前十三世纪到二世纪之间……”老曹低沉地说道:“那时候,地球上的文明正快速演进,在东西方之间,分别由几个成熟的文明体系在酝酿形成。” “这期间,有一支来自太阳系之外某个星球的飞船降落到地球上,我们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总之他们是乘坐很高科技的飞船来到地球的。在将近十个世纪一千多年的时间里,他们在亚洲大陆,非洲大陆寻找适合繁衍传播的人种,想把种族繁衍下去。” “在非洲,他们挑选了尼罗河流域的埃及人,在亚洲,他们挑选了黄河流域的中国人……但是那时候,距离他们到达地球已经过去了一千年,这些外星人的身体和能量已经逐步开始衰减。” “他们经过慎重选择,最终挑选了一个人,作为谈判对象,你们猜是谁?”老曹问道。 闻道士不屑地回应了一句:“这还用猜,秦王嬴政,他与宛渠人见过面,就跟现在网友见面似的——九幽局的人,一直信奉的就是《拾遗记》的记载。” “没错,他们见到了当时还是秦国国君的嬴政,向他展示了种种神奇的迹象,年轻的嬴政惊服了。以‘宛渠人’为名的外星人们相应提出了条件,但是嬴政也提出了交换的对策。” “宛渠人的意见是,把他们之中的一位年轻女子,当然,我不知道她有多年轻,反正至少看起来不老,而且还很顺眼的样子,就算是个美女吧!” 老曹有意无意地飘了吴敏之一眼:“宛渠人把这个外星女子嫁给嬴政,成为秦国王后,期望他可以传宗接代,把宛渠人的种族繁衍下去,而嬴政提出的条件是,宛渠人要帮助他攻霸天下,一统六国!” “宛渠人兑现了他们的承诺,在不到十几年的时间里,连续攻克六国,帮助嬴政一统天下,而嬴政也如约娶了那位宛渠之女,并册封她为王后,这位宛渠王后,还给嬴政生下了一个儿子……” 说到此处,老曹用手指指了指壁画上那个穿黑色锦袍的男孩,喃喃说道:“扶苏太子!” 所有人都呆住了,这绝对是一段匪夷所思的传说。 “但是,当嬴政一统天下之后,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蛊惑,开始翻脸不认帐。”老曹继续说道:“我们有理由相信,很可能是赵高改变了嬴政——也就是秦始皇的主意,秦始皇开始秘密地拘捕了剩余的宛渠人,并秘密处死。” 周亦凡惊叫了一声:“赵高?就是那个太监赵高?” “是的!就是他!” 周亦凡说:“我没法相信,就算你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可还是太玄乎了!” 老曹冷冷地嘲笑了一声:“你不相信,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人类对于自己所部熟知的东西,只有两种态度,一是毫无根据的抵触,二是毫无来由的信仰……” “切!别扯哲学,说重点!”周亦凡气鼓鼓地说。 “好吧,说重点。赵高,很可能是我们可见历史记载的,第一个显示过超级催眠术的人物!”老曹接着说道:“你们还别不信,有个成语叫指鹿为马,你们总听说过吧?” 周亦凡咋摸了一下,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赵高指鹿为马,并不是像成语故事所说的,是因为权势压制了那些秦国的大臣,而是他用催眠术,催眠了朝堂上的大臣和秦二世胡亥,让他们认为那头鹿就是马!” “对,就是这意思!”老曹说:“赵高第一次展现超级催眠术,是在荆轲刺秦的那一幕,他用催眠能力阻挡了荆轲的刺杀,第二次就是秦始皇驾崩于沙丘,赵高用催眠术蛊惑了李斯,达成同盟;第三次是护送秦始皇遗体返回咸阳途中,尸体发臭,赵高李斯用臭咸鱼掩盖尸臭味,但是你们怎么理解,那么多的禁军护卫居然都没有人起疑心……第四次,就是在秦二世朝堂上指鹿为马。” 这一下没有人再敢说话,所有人只能被惊呆,别无选择。 过了一会儿,姜铁悠悠地说:“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历史书上的事儿,我也见过一些,以秦始皇的英明神武,一统六国之后,居然可以被赵高一个太监控制朝政,说起来也确实有点难以理解,何况秦始皇当时还并不是年老昏聩。” “没错,所以说,赵高这人很厉害。”老曹继续说下去:“秦始皇很可能是受了赵高的蛊惑,捕杀了剩余的宛渠人,并下令处死了自己的王后,以及在所有的图书记载中删除了宛渠人曾经作为他的战将攻伐六国,以及曾经为他的王后,生下扶苏太子的事实。所以,知道如今,所有的历史记载中,从来都没有说起过,秦始皇的皇后到底是谁?扶苏的生母到底是谁?这一段历史被湮灭了!” “难道所谓的焚书坑儒,就是为了掩盖这一段历史?”周亦凡反问。 “对,可以这么理解!”老曹说。 “拉倒吧,危言耸听,瞎扯淡!” 老曹没搭理她,走到壁画,轻轻抚摸着画面的白衣女子,轻轻说道:“这就是那位宛渠女子,秦始皇后,扶苏太子的亲生母亲——而这里,就是她的最后归宿。” 姜铁吃了一惊:“你是说,这里就是秦始皇后的墓葬?” 老曹回头瞄了姜铁一眼,说:“我说这里是她的最后归宿,可没说这里是她的墓葬。” 这句话颇有玄机。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真相拼图(一) “我有一个问题……”周亦凡思忖着说:“赵高为什么要蛊惑秦始皇,捕杀宛渠人?他的目的是什么?” “嗯,这个问题问的好!”老曹赞叹:“你问到了根子上!” “赵高为什么要蛊惑捕杀宛渠人,这件事情任何古代史书上都没有记载,所以我们无从断定赵高的目的是什么?”老曹说:“但是实际上,他的目的根本不重要,他也不需要目的,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问题。” “莫名其妙,胡说八道。”周亦凡不屑地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没有动机的犯罪,即使精神病人杀人或者伤害,也一定有其潜在诱发动机,更何况,好像那个赵什么高还不是个傻子?” “我懂了。”闻道士却淡淡地说道:“我能理解。” “你懂?”周亦凡错愕反问。 “没错,这个事儿其实很好理解,只要你能明白老曹前面说过的话,就没什么难懂的了。” 闻道士说:“以赵高和宛渠人互为正反面举例,他们的行为都是宇宙意志的具体投射,他们互为天敌,就像蛇和青蛙一样——蛇一定要吃青蛙,这是本能,你不能说蛇是邪恶的,青蛙是无辜的,只能说,这就是宇宙投射在他们基因中的原初意识。” 老曹默默地盯着闻道士看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没错,你理解的很对!按照我们的分析,那些来到秦国咸阳的宛渠人,很可能是跟地球人的宿命是一样的。” 周亦凡说:“我还是不明白!” “也就是说,这些宛渠人生存的那个星球,产生的生命也是一个偶然,他们也是宇宙的原初意志要毁灭的生命体,当然,从他们流落到地球来看,他们原来想星球很可能已经被毁灭了,但是这一部分幸存了下来,也就是说,他们一定掌握了对抗宇宙意志的方法,所以才有一部分人存活了下来。” 周亦凡想了想,说:“而赵高,就是宇宙的意识的反应,他的使命就是消灭干净这些宛渠人,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干,反正就是想这么干,干了就好!就想猫要吃老鼠,蛇要吃青蛙一样,无需理由,没有逻辑。” “对!从某个角度可以这么说!”老曹兴奋地说:“现在你终于理解我了。” 周亦凡撇了撇嘴:“我就是按你的意思顺嘴胡说,你别当真。” 老曹没有搭理她,自顾自地说:“我们考证过很多秦汉之后的秘档,包括马王堆出土的帛书,海昏侯墓的汉简以及汉魏到隋唐之间的道教典籍,经过拼凑,我们发现,赵高很可能是先秦诸子百家之中一个极为隐秘的门派‘灵宿’的传人,他们修炼的道术叫做‘慑魄之术’,当然,现在你们把这个叫做‘催眠术’。” 闻道士跟着说:“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这种‘慑魄之术’,虽然传自于赵高的那个道派,但是实际上,它是宇宙的意志为了消灭来到地球的宛渠人而形成的一种手段?” 老曹想了想,慢吞吞地说:“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宇宙意志,不会直接核爆了你的星球,消灭的你的生命,它只会给你产生一个相应的对立面,让你们去对抗,直到一方消耗掉所有的时间和能量而消亡——这是它的法则,这一点很重要。” 姜铁说:“那这样,它要达到目的,岂不是需要很多年?耗费很多时间?” 老曹看了他一眼:“你这个问题,不久之前小周也问过,我当时回答她,对于宇宙来说,无论多么漫长的千万年,都是短暂的一瞬间!” 周亦凡咋摸了一下,恶狠狠地说道:“这宇宙真他妈邪恶!” “你错了!”老曹忽然疾言厉色:“宇宙的意志,本身没有对错之分!你现在觉得它邪恶,只不过是因为它试图消灭你,对你来说,生命利益攸关而已。如果我对你说,宇宙想要毁灭的不是你,而是距离你一万光年以外的某个星球上的的一窝蚂蚁,你还会觉得它邪恶吗?” 周亦凡想了想,吭哧了两声,没说话。 “但是对于宇宙来说,不管是你,是我,还是一窝蚂蚁,都没有任何分别!”老曹阴冷地说:“它想消灭你,只是因为那是它的原初意志,无所谓善恶,无所谓对错!” “那你还要反抗干嘛呢?”周亦凡抓住了把柄奋起反击:“既然是宇宙意志无法对抗,那你乖乖接受就好了,反正对于宇宙来说,千万年也是一瞬间,人类死光了也许都是千万年以后的事情,远水救不得近火,你现在操那么多心有什么用?” “你想错了!” 很久没有说话的吴敏之慢慢走过来,面向周亦凡:“我刚刚跟你说过,地球人类诞生以来,宇宙的意志通过各种形式试图毁灭我们,已经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而且越来越频繁,时间越来越短暂,如果下一次宇宙意志再一次爆发,你不知道它会用多长时间?一万年,也许。一天,也很有可能。如果你今天走出这个墓道,明天就死于一场全球性的大瘟疫,你会怎么想?” 周亦凡焦灼地说:“实话实说,如果是出于学术交流的考虑,你们爱怎么扯怎么扯,但是现在是涉及到现实世界,有案件,有逃犯,有杀人现场,还有新的预谋杀人的企图,而你们扯的这些,一点儿逻辑依据都没有……” 这一刹那,他心中忽然浮光掠影地闪过过一个念头,好像有什么被忽略了,但是到底是什么呢? 她好像想不起来了! 这时候,吴敏之手中的那只火把无声地熄灭了。 姜铁和闻道士各自看看自己手中的火把,也已经渐渐燃烧殆尽,地洞中的光亮逐渐暗淡下去。 老曹说:“维持照明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还要等周记者到达这里,让我快一点儿讲完吧。” 没有人出声反对,老曹便接着讲下去:“我们再说所谓的‘六感者’的来历,就像我们前面所说,地球人类的生命的出现和繁衍,本身就是一个失误累积的过程,而当宛渠人来到地球之后,在长达一千多年的时间里,他们试图和地球上不同种族的人类结合,延续生命,因此……” 闻道士咋摸了一下,接口说道:“因此,改变了一些地球人的基因结构,衍生了六感者。” “是的。”老曹说:“在中国黄河流域,那先先期到达的宛渠人,就已经和当地人结合繁衍过人种,使得某些基因谱系的人拥有了超越同类人的感知能力,而随着以后不断进行的通婚,繁衍,这种基因复制传播越来越广泛,但是代价是,遗传的能力越来越弱。” 他盯着闻道士看了一眼:“六感者的能力,是迭代损失的,像你这样能够保持得这么好的,实在很难得。” 闻道士冷笑,回敬了一句:“曹山的能力,也很强大!” 老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便缓缓说道:“我本身不是六感者,我老伴也不是。” 闻道士若有所思,反问道:“你这句话,有点儿意思……” 老曹说:“有点儿意思,是什么意思?” 闻道士说:“如果按照你所说的,每一代的六感者都是因为遗传基因而显现的能力,而你和你老伴都不是六感者,那么,曹山的超感能力,是从哪里来的?” “那么,你的能力,又是从谁遗传来的呢?”老曹反问:“你的父亲?还是你的母亲?” 闻道士摇摇头:“我的父母也都不是六感者,他们都是很普通的医院的职工,我爸爸是保卫科干事,我妈是食堂做饭的,他们在同一家医院上班,很平淡。” 老曹说:“我想,这就是关键,我们认为,宛渠人的基因,并不是稳定遗传的,这些基因隐藏在成千上万的染色体之中,它们会自己主观意识判断应该在某个种族的哪一代,或者哪一个人身上显现!” “那这么说,这种基因也是活着的东西……”周亦凡终于又抓到了把柄,揶揄着说:“你的基因,跟你的宇宙是一样的,自己有想法,自己会选择。” 周亦凡以为自己口舌锋锐,好好地反击了一把,不料老曹听了,瞠目结舌的想了一会儿,忽然一点点儿的笑出声来,颇有如醉如痴的情绪。 他宛如机锋顿悟一般:“好好好!我们没想到,小周,你果然是绝顶聪明的人,按照古人的说法,你就是有慧根的人,这个道理我想了很长时间,怎么就没想通?” 老曹赞叹着说:“没错!基因和宇宙,本来就是同一种东西,宇宙,其大无外,基因,其细无内。从最宏观到最微观,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东西,他们都是活的,他们都有自己的意识。” 姜铁手里的火把也渐渐熄灭了,墓室地宫之中又黑暗沦陷了几分。 “我们快点讲吧。”闻道士催促说:“说点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老曹面向那幅壁画,沉沉说道:“好,那我加快一点儿……” “秦始皇被赵高蛊惑,下令秘捕处死剩余的宛渠人之后,便下令褫夺了皇后的封号,并令其自尽。” 老曹指着壁画上那些片段,慢慢说着:“可能是因为秦始皇内心里毕竟还是有一些感情成分,所以没有命令直接杀掉皇后,而是下令其服毒自尽,在皇后服毒之前,她曾经秘密地召见自己的儿子,扶苏太子,交代给他一个秘密,然后便从容赴死。” 闻道士问:“那是个什么秘密?” 老曹说:“没有人知道……就是因为没人知道,所以才称其为秘密。” 闻道士又问:“那么,我们现在的这个墓道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些壁画?” 老曹说:“这里是蒙恬建造的,蒙恬你知道吗?” 闻道士点点头:“我当然知道。《神话》电视剧,《古今大战秦俑情》电影,我都看过好多遍,张艺谋扮演蒙恬,拿一把大剑耍来耍去,还跟巩俐搞三角恋爱。” 老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真是好记性。我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在大秦诸将中,蒙氏是比较忠直正义的一个家族,其它大将由于秦始皇捕杀了宛渠人,消除篡改史书记载,因而青史留名而洋洋得意,只有蒙家不忍心宛渠人攻伐六国的功业淹没于历史,遂在皇后死后,秘密建造了这个地宫,并画了这些壁画,以资纪念,料想千年之后,宛渠人的真相能够重见天日。” 老曹霍地把手中的火把指向另外三面墙壁,挥动着:“你们细细看另外的三面壁画,绘制的就是宛渠人助秦国攻伐六国的事迹。” 周亦凡默默地转身,借助一点微弱的火光看那另外三面的壁画,依稀可见是军马对峙,战车纵横的画面,但内心已经乱如麻,再没有勇气和兴致去仔细地看上一眼。 “这个地方,实际上是蒙恬为秦始皇后所建的衣冠冢,但是秦始皇后真正的遗体,却不在这里……”老曹说:“没有人知道它的遗体在哪里,这是个历史上的绝密!” “好了,关于六感者的起源和宇宙意志的对抗,大致便是如此。”老曹说:“归根结底一句话,宇宙的原初意志要毁灭地球人类,宛渠人遗传下的六感者基因,包含着原始的对抗宇宙意志的方法。” “所以,只要聚齐了六感者,就能够发现对抗宇宙的意志的秘密,对吗?”周亦凡总结道。 “呵呵,这话怎么说呢?”老曹忽然很矛盾地说:“我们说了这么久,难道你们没发现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姜铁,闻道士和周亦凡面面相觑。周亦凡笑骂了一声:“我靠,你这是玩的什么剧情?敢情说了半天,你自己都不信,你是在玩大家来找茬吗?” 老曹讪讪地笑了一下:“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你们都忽略的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另外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我最早说过,按照我们的分析,宇宙的原初意志要毁灭地球人类,而唯一能够抗拒的,不是宛渠人,而是地球的意志。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早在宛渠人到达之前,地球可能就已经灭绝了。” “嗯,怪不得说,地球是我们的母亲……”周亦凡嘲笑着:“我妈可真累得慌!” 闻道士却忽闪和眼睛,如有所悟地说:“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什么意思?”周亦凡问。 “他的意思是,这么说吧,假设以宛渠人和赵高的对立性而言,现在还是充满了不确定性……” 闻道士看着老曹:“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宛渠人有可能是抵抗宇宙毁灭意志残存的力量,掌握着对抗宇宙意志的方法;却也有可能他们的出现,本身就是宇宙意志毁灭地球人类意志的计划。而灵宿派或者赵高,可能是宇宙意志造成的,毁灭宛渠人的计划的一部分;进而也有可能,他是地球自己的意志造成的,正是对抗宇宙毁灭的意志的其中一环。也就是说,作为对立的两个方面,他们各有两种属性的选择,而你……” 闻道士面向老曹,缓缓说道:“你并不确定他们到底是哪一种属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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