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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三铜(《泰景亨策》一段被掩盖抛弃的历史)[第203页] |
作者:蛇从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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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追子从家丁中走出来,对着少都符说:“少师叔是要来杀我?” “不错。”少都符说,“我对还在坚持的北府军是这么承诺的。” “现在呢?”风追子问,“杀我有用吗?” 少都符迟疑。 风追子说:“少师叔岩虺和蛈母,养了三十年没吃过人血,现在放出来,必定是凶恶难当,我肯定是逃不过的。” 少都符苦笑了一下。 风追子立即意识到了什么,战栗的说:“你一直用你的血液在饲养它们?” 少都符说:“它们被我带出了太行古道,我不忍心看着他们饿死。” 风追子说:“少师叔要杀我,就放出它们来吧。” 少都符摇头,“不用了,我明白了,寿春的百姓是决意要投降的,跟你无关。” 风追子说:“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劝说少师叔跟我去凉州,秃发腾单于和任嚣城师叔,都在等着你。任师叔很惦记你的安危。” “你走吧,告诉任兄一声,我已经无能为力,”少都符说,“我累了。” 风追子不说话,“冢虎不能死。秃发腾单于承诺过,当他匡扶汉人的天下,就一定会恢复梁氏的本姓。天下本来是曹家、接着是姬家,既然都是汉人,为什么就不能是梁家?” “已经与我无关了。”少都符说,“我已经决意跟郑公一样,与北府军一起,抵抗妫赵到最后一刻。这些寿春的百姓,就交给你来维护。” “看来少师叔心意已决。”风追子说,“我飞星派地位卑微,就不便再劝说师叔了。” 谢衔听了少都符和风追子的对话,也被少都符感动,命下人端来一坛酒,用三个瓷碗倒了,分别递给了两碗给少都符和风追子,自己拿着手里的一碗,一饮而尽,“少先生宁愿一死,也要和寿春共存亡,并且到现在还维护我们寿春的百姓,我自愧不如。” 风追子也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看着少都符,“少师叔,那就告辞了。我一定会替你维护寿春百姓的周全。” “我信你。”少都符也干了酒碗,“妫赵因我而起,现在我无计可施,除了一条性命,就、就、就……” 少都符突然说不下去,身体摇晃。 “少师叔,你……”风追子踏上一步,要去搀扶少都符,可是风追子的脚下瘫软,坐倒在地,看见少都符的身体摇摇欲坠。 风追子转头,看着谢衔,“少师叔是冢虎下山,怎么一碗酒就让他醉倒?” 谢衔说:“我们不能让少先生与大赵为敌?” 少都符用手扶着自己的脑袋,身上的衣服开始崩裂,肌肉暴起,眼球开始变成灰白,血丝显现。 谢衔立即大喊,“搜他的衣服。” 家丁立即上前,从少都符的怀里掏出了两个竹筒,递给谢衔。谢衔小心翼翼的拿着竹筒,对风追子说:“对不住了,风先生,你不喝,少先生不会喝。” “什么毒药?”风追子虚弱的问,“连冢虎都不能抵挡?” “不是毒药,”谢衔说,“是麻沸散,当年神医华佗,在洛阳行医的时候,我的先祖,私下留存了一剂。” “为什么要这么做?”风追子问,“少先生已经决意赴死,也要保全你们。” “他不能与大赵为敌,”谢衔说,“大赵的皇帝,就是因为他投诚,才肯放过我们,我只能出此下策。”谢衔说完,指着西门的城墙,看见北府军已经在开始攻击舳舻,士兵前赴后继,视死如归的朝着舳舻上攀登。舳舻上突然伸出了无数利刃,将这些士兵刺透,悬挂在舳舻的边缘。而下方的北府军,仍旧借着战友的尸体,不断攀爬。 少都符的身体突然变得高大,赤裸的上半身,肌肤全部变成了黑色。 西门外开始擂起战鼓,妫赵的军队,也开始攻击城门。 “动手!”谢衔一声令下,三个家丁,从少都符的肚脐下方的丹田、背后的命门、以及胸口的膻中,同时用尖锐的长矛穿透。 “这是、这是谁教你们的?”风追子在昏迷之前,用最后一口气问道。然后昏迷倒地。 家丁松开了手中的长矛,少都符双膝跪倒,身上刺穿的长矛,支撑在地上。少都符看着胸前长矛的中部,镂刻着大赵的印记,张口吐血,“是妫鉴?” “妫鉴殿下交代我们,”谢衔跪在少都符面前,哭着说,“只要杀了少先生,不让少先生与大赵为敌,就放过我们寿春百姓所有人的性命。” “为什么连我最后赎罪的机会都不给我呢?”少都符轻声问,“让我无牵无挂的死在乱军中,有何不可。” “少先生的本领,”谢衔伸手用衣袖擦拭少都符嘴角的鲜血,“妫鉴殿下很忌惮。少先生,我对不起你,我们满城的百姓都对不起你。” 少都符看着谢衔,轻轻的说:“我一直以为,大景丢失了半壁江山,罪责在我,在我的师伯,是我们单狐山冢虎对不起天下。现在我想明白了,这个罪责,你们也不可推卸。” 谢衔说:“少先生,你安心去吧。我谢衔在战后,一定为你修建庙堂,世世代代供奉你。” “你错了,”少都符摇头,口中咳嗽。 谢衔说:“难道,冢虎的三个命门同时刺透,也伤不了冢虎?” 少都符绝望的看着谢衔,伸出手来,谢衔用手托起少都符的手臂,看着少都符的眼睛失去了光芒。 “他死了吗?”谢衔问身边的家丁。一个家丁鼓起勇气,走到少都符的身前,用手试探少都符的鼻息,向谢衔点点头。 谢衔松开少都符的手臂,看见少都符身体皮肤突然布满了裂纹,裂纹蔓延全身,随即皮肤脱落。露出坚硬的鳞片。 谢衔惊呆了,立即躲开。少都符身上的鳞片,又一片片脱落,露出鲜红的血肉。 血肉迎风,立即坚硬,又变成了坚硬的鳞片。 少都符的眼睛突然睁开,双目崩裂,脸颊血肉模糊,在巨大的痛苦下发出尖锐的嚎叫。 然后全身的鳞片间隙之间映射出无数光芒,一整张皮肤从少都符的身体上再次脱落。 如此反复九次,少都符的身体只剩下一团黑色飘絮,一阵风催过,黑絮被吹散,如同纸灰一样,漂浮在空中。 谢衔惊呆了,手中的竹筒也掉在地上,两个岩虺和一个蛈母从竹筒中跑出来,迎风而长。 岩虺瞬间化作了巨大的爬虫,蛈母也变成了巨大的蜘蛛。 三个妖物,在少都符遇刺的原地,不断的盘旋,却始终找不到主人的气息。突然变得暴戾,岩虺将两个家丁高高抛起,落下的时候,张嘴咬住。 谢衔和众人都退后,警惕的看着岩虺和蛈母。 岩虺和蛈母,听到了城墙上的惨呼,激起了它们的兽性,于是朝着西门城墙飞奔。 谢衔看着三个妖物离去,对着家丁说:“打开城门,恭迎赵军入城,告诉他们,少都符已经了结。” |
对不起各位,这几天在省作协开会,耽误了更新,明天一定恢复。 |
妫樽的王帐中,徐无鬼突然间浑身战栗,听到了远处寿春成内传来的嚎叫声。徐无鬼看向了妫樽和干阙,然后双腿瘫软,单膝跪在地上。 干阙走上前要搀扶徐无鬼,被徐无鬼推开。 徐无鬼站起来,转身看向妫樽:“少都符死了。” 妫樽点头,“我说过,他既然要返回寿春,就必死无疑。” 徐无鬼恨恨的说:“是城中的百姓杀死了他。” “有什么区别。”妫樽说道,“他早就有了必死的心意。” 徐无鬼说:“少都符不能死在凡人的手里,凡人怎么可能杀得死冢虎呢。” 妫樽摇头,“死了就是死了。无论是凡人,真人,还是贤人,最终都是要死的。” 徐无鬼泪流满面,看了看干阙,“你保重。” 干阙说道:“叔父是要走了吗?” 徐无鬼点头,“沙亭军天下无敌,我本就不该担忧你的安危,你今后好自为之吧。” 徐无鬼说完,就要走出帐外。姬不疑一直都沉默的站在一边,现在也默默的走到了徐无鬼的身旁,搀扶着徐无鬼离开。 妫樽大声说:“徐先生!” 徐无鬼等着妫樽有什么话要说。 妫樽说道:“大景从上而下,无论是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还是苟且偷生的百姓,他的作为,徐先生还没有心寒吗?” 徐无鬼说:“我不知道,现在冢虎已死,四象缺了玄武,建康九龙天一水法已经无法调动。陛下可以一路南下,进攻建康了。” 妫樽说:“徐先生要去那里呢?” 徐无鬼说:“我回建康。就是景朝覆灭,我也要与大景汉人共同坚持到最后。”说完,徐无鬼和姬不疑两人,轻飘飘的走出王帐,瞬间就消失在赵军中。 妫樽对着干阙说:“少都符已死,我们现在就开始攻城。” 干阙拱手,“得令。” 姜爽带领着妫赵的中军和左右两翼,攻打西门。舳舻开始移动,整条船都突入西城墙,寿春城的西面的城墙被舳舻冲击,垮塌了十数丈,妫赵的右翼突入寿春城内。入城后随即与困守的北府军在城中巷战。 突入西门的赵军分兵两股,一股在舳舻的掩护下,继续追击北府军,另一股绕到西门后,将防守西门的北府守军击溃,迅速打开了西门。 姜爽骑着马率领中军,有条不紊的进入到了西门内。 妫赵的中军和左路军都已经全部进城。赵军右翼快速的向南门移动。 西门内的北府军拼死不后退,在城墙下不断被赵军击杀。 舳舻无坚不摧,朝着抵抗的北府军阵型移动,北府军最后的士兵已经不足两万,分别散落在城中各处,抵挡赵军。 舳舻之下北府军聚集了一个千人的阵型,用血肉之躯抵挡舳舻。舳舻冲入北府军阵中,无数士兵来不及躲避,都被碾压成肉泥。 舳舻继续前行,却陷入了一个深坑。舳舻的船头倾斜,城内的房屋冒出弓箭手,对着舳舻的放箭。 舳舻上的赵军中箭,跌落了几十人下来。旋即被冲上的北府军斩杀。 北府军虽然必败,但并不希望就轻轻松松的败在舳舻之下,现在舳舻倾斜,北府军都忍不住欢呼。 舳舻伸出摇臂,把船身支撑回来,北府军顿时沉默。 舳舻远远比北府军想象的更加精妙。即便是地下的陷阱也无法困住。北府军想与舳舻最后同归于尽的希望破灭。再也没有支撑自己勇气的目标。 城中的北府军开始全部溃败,剩下不足三千人,阵型已经涣散,在赵军的逼迫下,逐渐聚集到了寿春城的南门,正要打开南门,发现南门的城墙上,赵军右翼正在凭借云梯,迅速登上城墙。北府军靠近南门内侧,被赵军用弓箭阻拦。北府军只能后撤,回到了城中。舳舻已经移动到寿春城的中央,北府军绕过舳舻,朝着北门移动。 即将接近北门的时候,发现谢衔的家丁已经打开了北门,沙亭军冲入北门。寿春的城门,只有东门没有失陷。残余的北府军无路可去,只好且战且退,准备在东门与赵军做最后的一搏。 妫樽和干阙随着沙亭军,骑马进入了北门。谢衔等寿春城内的名门望族贤者,都跪拜在道路两旁。 当妫樽经过的时候,谢衔对着妫樽大喊:“我们寿春百姓,盼望王师归来,今日终于等到了。”然后双臂展开,匍匐在地上。 身后的贤者纷纷匍匐叩首。 妫樽骑着马,眼睛都没有瞥谢衔等人一下,径直朝着舳舻方向而去。 干阙停留片刻,看了看谢衔,叹口气说:“陛下言出必行,不会屠城,你们各自回去,安抚城中百姓。” 谢衔等人跪在地上,高呼万岁,只有风追子一人独自站立,在人群中十分突兀。 风追子向干阙说道:“少都符已经死了,大赵与匈奴的盟约,是大赵没有履行。” 干阙说:“妫鉴已经回到了洛阳,秃发腾单于如果要趁着现在进攻洛阳,并不是一个好时机,等我们攻破了建康,得了中原,再调转头来攻打匈奴,匈奴的胜算有几何?秃发腾单于应该不会冒这个风险吧。” 风追子登时语塞,只能拱手,转身离开,西行向凉州而去。 残喘的三千北府军,见谢衔已经献了北门,只好向东门而去。 到了东门的时候,舳舻和姜爽的大军已经杀到。 北府军三千士兵,并没有打开东门,而是全部举着武器,背对城墙和大门,决心要殉国在东门。 舳舻逼迫,赵军潮水般从西、北、南三个方向冲向北府军。 北府军已经没有了统帅,只能靠着一腔热血,必死的决心拼杀。 就在最后三千北府军在舳舻和赵军的围困下,全部殉国而死的时候,东门开了。 北府军中一个低级军官大喊:“是谁打开了大门,谁要做贪生怕死之徒!” 门开了,三千北府军,一边看着空空的城门,一边又转头看向进攻凌厉的赵军,虽然有所松动,但终究没有一个人朝着城门奔逃。 城门中走进两人,是徐无鬼和姬不疑,徐无鬼大声喊道:“我是中曲山凤雏,现在号令各位,跟我回建康。” 军官回应徐无鬼:“郑公已经殉国,我们绝不能独活。” 徐无鬼说:“赵军占据了寿春,马上就要进攻建康,诸位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回到建康与赵军最后一战!” 徐无鬼这句话,打动了北府军。北府军的军士虽然一腔热血,但终究是对死亡有深刻的恐惧。 凤雏徐无鬼在大景有至高的地位,现在如此号令北府军,北府军于是慢慢退向东门,可是东门狭窄,三千军士如何能快速的通过。 舳舻继续挺进,在前进十几丈,就会把东门堵死。 北府军阵前的军士继续抵抗,争取时间,让身后的战友有时间通过东门。可是即便如此下去,能够通过东门的北府军仍旧不到半数。 就在这个当口上,两个岩虺和蛈母突然顺着城墙,从南门方向爬了过来。三个无主的妖物,没有了约束,闻到了东门方向的血腥味道,立即冲入到赵军和北府军中,不分彼此,胡乱吞噬。 蛈母爬到了舳舻之上,将指挥舳舻的赵军裨将缠住,瞬间吸干了血肉。蛈母的蛛网很快就把整个舳舻包裹起来。两个岩虺饿极,纷纷吃人,由于赵军的人数更多,岩虺朝着人多的地方奔去,赵军虽然勇猛,短时间也抵挡不了三个妖物。 北府军残存的三千军士,就靠着这个间隙,陆续退出了东门。在徐无鬼的率领下,一路朝着东方行进。 而城中的赵军,舳舻被蛈母占据,舳舻本是道家的木甲术,必须要有道家宗师来指挥操纵,妫樽算无遗策,偏偏就忘记了这点。派了普通军事操纵舳舻,让从天而降的蛈母把住了舳舻,舳舻即便是再精巧,没有人操纵,也无法移动半分。 登上舳舻的士兵,都被蛛网粘住,悬挂起来,平白的给蛈母吸干了血肉。东门又被两个岩虺不断的骚扰,赵军无法冲出城来追赶北府军。 徐无鬼带着北府军一路奔逃,两日后到了东海之滨。海面上正在暴风肆掠,所有渔船都在港湾内躲避。 徐无鬼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办法。 身后的沙亭军已经赶到,为首的将军正是干阙。 一段被掩饰抛弃的历史《泰景亨策》 |
渔船在大海中航行,天空万里无云,海面平静如同镜面一般,只有西风不断吹拂。渔船的单帆,吃足了风势,朝着东方行驶。 法闲站立在船头,看着海天交接的天际线,一动不动。猴子在焦躁的跳动,吱吱的叫唤。 猴子怕水,从登船开始,就一直焦虑不安。猴子可能已经忘记了自己本来的身份和过往的回忆,但是对天竺之外毒水的恐惧,印刻在心间。茫茫的大海上,海水无边无际,多日不见陆地。深邃的大海中,隐藏着无数被佛祖驱赶的妖魔鬼怪…… 这些恐惧,每一刻都在折磨猴子,猴子的锁骨已经被锁链磨得血肉模糊,但仍旧一刻不停止的躁动。 法闲伸出手,抚摸猴子的头顶,“我们都要挺过这茫茫的大海,只是到了中原,才是我们真正的考验。” 猴子听不懂法闲在说什么,只是呲牙咧嘴,露出了尖锐的獠牙,一口咬住法闲的手掌,鲜血淋漓。 法闲悲悯的看着猴子,“你要回到猴王哈奴曼,就必须要在中原鬼治之中,剿杀无尽的厉鬼,以杀而杀,才能洗脱背负在你身的贪念罪孽。只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领悟圣座的苦心。” 猴子松开嘴,蹲在船舷上,警惕的看着海面,瑟瑟发抖。 就在片刻之间,天空乌云密布。雷声滚滚,渔船的水手都慌乱起来,收了船帆,改变航行的方向。渔船开始在狂风中随波逐流。 一个水手跑到法闲身边,“大和尚,你不是承诺我们会一帆风顺回到家乡吗?” “不碍事的,”法闲说,“这风暴,瞬间即逝,我们不会偏离航线。” 水手听了法闲的承诺,问法闲:“风浪太大,大和尚去舱底躲避吧。” 法闲摇头,“不用。” 话音刚落,猴子跳起来,尖声惊叫。法闲看见,船头前方,风浪推来了一个巨大的物事,在海面上沉浮。 法闲仔细查看,是一个巨大海龟尸体在海面上漂浮,海龟的身体,龟壳的三个缝隙上,露出了三个孔洞,已经腐烂,伤口中的血肉苍白,引来无数的小鱼吞噬。而海龟的脖子上缠绕着一个长长的海蛇,海蛇也已经死亡,身体的一段,含在海龟的嘴中,已经几乎被咬断,折断的身躯,缠绕在海龟的龟壳上。 猴子闻到了腥臭,更加的焦躁,在甲板上上蹿下跳。 而法闲盯着海龟和海蛇的尸体,沉默了很久,掏出铜钱,摆了一课。当发现看到卦象之后,眼中流出泪来。身体面向北方,双手合十,双眼紧闭,口中诵经。 海面上的狂风平静下来,乌云散尽,阳光重新照射在海面,海龟和海蛇的尸体,已经沉入到了无尽的海底之下。海面恢复了适才的平静。 超度完的法闲,睁开眼睛,看着猴子说:“单狐山冢虎少都符死了。中原的鬼治,到了最黑暗的时刻。” 猴子听不懂,猴子只是吱吱的乱叫。 法闲身体跪坐在甲板上,失去了高僧的身份,抱头痛哭。 凉州城内,秃发腾单于在简陋的王庭中,正在看着扑在地上的全舆图,仔细的看着山川和河流。侍从通报,右谷蠡王崔焕求见。 秃发腾单于点头,侍从传崔焕觐见。 崔焕碎步走到了王庭中,与秃发腾一起看着沙盘。并没有惊动秃发腾。 秃发腾手中拿着一个小旗,在全舆图上,长安和洛阳的上方迟疑不定,最后,还是放回了凉州。然后把眼光看向了建康。 崔焕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舅父觉得现在不能攻打妫赵的长安?”秃发腾轻声问。 崔焕回答:“我在长安三十年,亲眼看到妫辕和干奢苦心经营妫赵立国,他们的儿子妫樽和妫鉴,还有干阙,都是人中龙凤,妫赵的基业稳固,现在无论妫赵进攻建康,是胜是败,都不是我们南下的时机。” “舅父在妫赵做了多年的太史令,”秃发腾说,“我相信舅父的见识。” “大单于是决定继续观望了?” “不错,”秃发腾说,“大景虽然失去了半壁江山,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妫赵运势强盛,正处于强盛的时期,他们都气数未尽。相比之下,我们匈奴,势力远远不如。我只能继续等下去了。” 崔焕说:“大景的皇帝在建康偏安,帝国在苦苦支撑,妫赵的妫樽、妫鉴、干阙,这三人,面和心离,我们只需要等着他们自相残杀,机会就到了。” 秃发腾点头,抬头问崔焕:“舅父是有事情来找我吗?” “任先生在家中大举治丧。”崔焕说,“他自己穿着白袍,在梁州城外,放飞了数百个孔明灯。” “他在祭奠谁?”秃发腾问,“谁死了?” “大单于应该猜得到的。”崔焕说。 “少都符死了。”秃发腾说,“妫樽还是逼死了少都符,看来妫樽将是我最大的敌人。” “四象贤人死了冢虎,”崔焕说,“中原的鬼治,已经到了最黑暗的时刻。” “四象缺一,天下的魔兵,将没有人能够抵挡。”秃发腾说,“妫樽到底有什么勇气,敢行这一步险棋?” “只有一个答案了。”崔焕脸色苍白。 “篯铿复生?”秃发腾说,“舅父告诉过我,洛阳城内的妖气不灭,大孔雀王都无法镇服,应该是篯铿当年还没有灰飞烟灭,化为无形。” “大孔雀王担心的不是篯铿,”崔焕说,“大孔雀王看见了比篯铿更为强大的魔王。” “妫樽和这个魔王已经联手。”秃发腾说,“那我们更没有机会了。” “天下的局势,就看妫樽和这个魔王能不能攻破建康,”崔焕把全舆图,插在洛阳上的小旗放到了建康上,“如果妫赵占领了建康,我们就要考虑是否退回漠北摸鱼儿海了。” “不。”秃发腾说,“我相信妫樽打不下建康。” “大单于为什么有这个想法?” “因为任先生,”秃发腾说,“既然他要治丧,就说明他还没有放弃,四大仙山门人,还有徐无鬼和支益生,他们应该也一样。” 大景建康。 一个信使飞快的驶入建康,一路城门开启,信使骑马直入皇宫。 皇宫内,圣上正端坐在丹室内,面对着丹炉,背后站着一个年轻人,正在拿着书简,对着圣上念道:“从二月至今,东渡的汉人有一万一千四百余户,其中有名门王姓举家两千余人,庾姓七百余人,桓姓一千四十余人……” “谢家呢?”圣上的声音微不可闻。 年轻人翻了翻书简:“谢家在二十四年前,一半族人东渡后,就再也没有谢姓迁入建康。” “王、庾、桓三姓驻留建康,”圣上说,“其余百姓,都归入江南部曲。” 年轻人又翻过书简:“楚王在荆州接纳难民……” 圣上抬起手,“不听了,我累了。” 年轻人阖上书简,就要推下。 “你哥哥跟你有书信往来没有?”圣上问。 “已经十年没有音信了。”年轻人说,“我跟陛下一样,知道他已经做了逆赵的太尉。” 圣上突然沉默,本已经非常寂静的丹室,更加的静谧。年轻人不知道圣上是否已经入定,准备退下。 “干宝。”圣上叫了一声。 干宝站定,等着圣上的吩咐。 圣上说:“你哥哥已经攻破了寿春。寿春失陷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传到了。” 干宝惊讶的问:“这么快!圣上从何得知?” 圣上轻声的说:“少都符死了,郑茅也肯定战亡。寿春没了。北府军也没了。” 干宝正要宽慰圣上,但是已经听到了丹室外,大臣们的一片喧哗和嘈杂。 圣上说:“让他们不要进来,就说我知道了。” “知道了。”干宝退去。 干宝离开后。圣上站立起来,一脚踢翻了面前的丹炉,泪流满面。 |
干宝走出丹室,丹室外的皇宫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本名蒋陵泊。大景东渡之后,修缮临湖旧东吴皇宫,在蒋陵泊旁修建了丹室,圣上怀念洛阳,圣上把蒋陵泊称呼为漾泉。大臣们以“后漾泉”称呼,三十多年过去,也就称呼为“后湖”。 后湖与长江连通,水面宽阔。几百艘战船排列在后湖之上。 丹室之外,大景的文武百官,已经得到了信使的消息。看见干宝走出丹室,纷纷停止议论。 信使跪倒在干宝面前,急促地说:“军情紧急,必须要马上告知圣上。郑公已经殉国。” 干宝点头说:“圣上已经知道了,寿春已经失陷,北府军现在还有多少兵马?” 信使沙哑着声音说:“还有最后士兵三千,被逆赵逼迫到寿春东门,朝着东海之滨而去,不过逆赵的太尉……”信使犹豫的看了看干宝,“太尉干阙,率领沙亭军追赶三千北府军,如今海上飓风,北府军应该是已经、已经全军覆没。” 群臣都慌张起来,有大臣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表情暧昧。 新晋的廷尉桓易站出来,“诸位,妫赵的军队还没有逼近长江北岸,为什么如此的慌张。” 御史大夫说道:“逆赵兵力强盛,沙亭军天下无敌,当初郑茅北伐,将北府设立在寿春,就是下下之策,大景精锐之师尽在北府,北府军全军覆灭,郑茅万死难辞其咎。” 几个文官纷纷附和。 桓易指着后湖的中的战船说道:“楚王与九江王殿下,现在就在战船上操练,一日不曾松懈,而你们,逆赵大军还没有到达,就已经先行气馁,到底是什么道理。” 虞让又说:“听说逆赵的沙亭军主帅干阙,是宗正干宝大人的同族内侄,不知道干大人有没有逆赵的详细军情。” 干宝摇头,“我与干奢在多年前就已经志向不和,我身居大景,干奢父子在逆赵,与我已经没有干系。” 一个年轻的低级军官站出来,大声说:“逆赵的军队就要来了,各位大人却还在自相猜忌,敌军还没到,我们自己就先败了。” “你又是谁?”虞让轻蔑的指着低级军官说,“你官职低微,那里轮的上你来说话。” 低级军官昂头说:“给我兵马五千,我绕路荆州,直取洛阳,让逆赵首尾不得相顾,就解了如今的大景的围困。” 大司农苏浚走到虞让身边,轻声说:“这位少年将军是廷尉桓易的儿子桓绾。如今在十四岁,在半年前,自身前往江北,率领龙亢桓氏族人千余,一路南下,在逆赵境内大小交战数十,于两月前东渡建康。是一个天生奇才,圣上知道也曾亲自接见过的。” 虞让看着桓绾,实在看不出来这个身材高大,满脸胡须的青年,竟然只有十四岁。 虞让对桓绾说:“你过来。” 桓绾大步流星走到虞让面前,“丞相大人有何吩咐。”大景东渡之后,一直未立丞相,因此御史大夫虞让实际上主持丞相之职。 虞让听了桓绾如此称呼自己,心中赞叹,这个少年,虽然趾高气昂,但是心思缜密,知道如何在言语上讨好自己。 虞让问桓绾,“你要率领兵马五千,可曾知道,建康还有多少守军?” “建康城内只有守军一万,”桓绾说,“但是逆赵要攻打建康,天下的大景子民,必定会四面勤王,只要建康坚守一年,我打了荆州,联合成汉牛寺,一路北上,兵压洛阳,必定让逆赵退兵,如果天命假我,我攻下了洛阳,大景就将全部收复北方……” 虞让听了,忍不住失笑,苏浚却说:“这未尝不是一个计策,只是逆赵如今的军威鼎盛,你又如何觉得建康能支持下去。” “逆赵的沙亭军天下闻风丧胆,在我眼里也不过尔尔,”桓绾说,“并且沙亭军善于陆战,水战并非所长,现在楚王和九江王殿下,操练水军。建康有长江天堑之险要,如何不能抵挡。再说,现在逆赵并无战船片板,到了江边,必将要征用民船,现在我们就将长江上所有渔船尽数收编或焚毁,逆赵就是造船也要一年之期当逆赵造船之时,我早已经率兵到了洛阳。” “逆赵有船。”干宝摆手示意,“舳舻之大,超乎诸位想象,舳舻在逆赵的修缮之后,一船装载万人,就能渡江。” “听说舳舻,是旱地行船,乃是道家的木甲术的异物。”虞让问干宝。 “舳舻是能下水的。”干宝说,“不仅如此,舳舻在水上,比旱地更加的坚固,这一点,诸位大人不可轻视。” 虞让低头看着桓绾,“你的名字我记住了,先退下吧。” 桓绾看了看众人,心有不甘,父亲桓易把桓绾拉到身边,微微摇头。桓绾话到嘴边,忍下不说。 干宝对着虞让说:“如今之计,就只能向天下各地将领和部曲,颁布军令,让他们立即进入建康勤王,抵抗逆赵大军。” 虞让知道这是圣上授意干宝,于是着急百官,安排守城和召集勤王之策。 寿春城内,妫赵皇帝妫樽在西门之下,与风追子告别。妫樽以极高礼仪送别风追子,亲自饮了杯酒后,对风追子说:“风先生回到了凉州,记得告诉秃发腾单于,我们两国之间的盟约。当我平定了中原天下,凉州、朔州以北,河套全境,都划归与匈奴,大赵与匈奴,当共治天下,世世修好。” 风追子沉声说:“陛下的吩咐,在下一定亲自转告大单于,少都符并非死于陛下手中,我定当如实相告,想来大单于虽然失望,也不会认为陛下背弃承诺。” 妫樽说道“如此就好。风先生一路小心。” 风追子也把手中的就被一饮而尽,就要离开,回头又闻到:“陛下当真是为了天下苍生而讨伐无道的景朝?” 妫樽端正身体,字字铿锵的说:“我父皇的遗愿,就是将天下各族相互融洽,再无贱民奴隶,无论是揭抵羌匈奴,还是汉人,都一视同仁。” 风追子点头,“看来陛下并非堕入魔道,是天下的幸事。”然后告辞。 妫樽看见风追子走了,转身回城,看见谢衔跪在城门之下。妫樽让侍从将谢衔召来。 谢衔匍匐在地。 妫樽平视,并不看向谢衔,轻慢的说:“谢叟放心,我绝不会出尔反尔,为难城中的百姓,特别是谢家。” “我的胞弟,如今在建康为臣,”谢衔说,“我已经送了书信,让他在建康内应起事,让我大赵与他里应外合,如此建康城必破。” “谢叟是担心我攻不下建康?”妫樽问。 谢衔抬起头,汗流满面,“我只是替陛下分忧。” “你胞弟谢宴的回信,我已经替谢叟收到了,”妫樽从怀里掏出 来,扔给谢衔,“你自己看吧。” 妫樽说完,抛下谢衔走入寿春城内。 谢衔等妫樽和侍从禁卫都离开,一人站立在黄土之上,打开了信件。只看到一句话:“兄长应以自刎而谢大景天下!” 谢衔看着书信,身体瑟瑟发抖,书信被一阵风刮走。谢衔才发现自己的手掌麻木,仔细看时,手腕到手心,全部漆黑一片。 谢衔眼前一片模糊,漂浮若有若无的黑雾,却不知道,这黑雾,是从自己的鼻息中飘散出来。 |
祝大家中秋快乐。 给大家拜个晚年。 |
北府军从妫赵攻城开始,就没有休憩过,到了今晚,所有人都放开了心中的焦虑,饮酒的都酩酊大醉,没有饮酒的,也放开一切顾忌,安心躺在地上大睡。 第二日的清晨,海面的朝阳初升,海上的飓风停歇,海面平静。当旭日的光芒照射在海面之上的时候,徐无鬼和北府军苏醒过来。徐无鬼回头看了看,发现姬不疑已经不在北府军中,看来是昨夜已经离开。 北府军在阳光的照射下纷纷醒来,然后都看着徐无鬼,徐无鬼大声说:“大丈夫生死有命,恕我无能,只能带着各位到此为止了。” 军士们全部点头,“听从徐先生的吩咐。” 徐无鬼走到海岬的边缘,看着金光闪烁的大海,身边的北府军也慢慢的走到了徐无鬼的身边。 徐无鬼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万念俱灰的时候。 突然有军士大喊:“沙亭军!沙亭军!” 徐无鬼问道:“干阙难道非要让我们死在他们的刀下?” 一个军士飞快的走到徐无鬼面前,拉着徐无鬼的手臂,“沙亭军……走了。” 徐无鬼立即转身,跟随着北府军走过陆桥,发现沙亭军的营帐仍在,可是军马早已经离开。徐无鬼推开其中一个营帐,发现里面堆放着干粮。 侥幸得活的北府军打开了营帐后,都陆续看到了沙亭军留下的军粮。都纷纷欢呼起来。 徐无鬼看着西方,热泪盈眶。 干阙和沙亭军终究还是惦记了父亲干奢与徐无鬼之间的金兰之谊。 一个北府军的军士拿来一封书信,交给徐无鬼,告诉徐无鬼,这是在沙亭军营帐中找到。徐无鬼知道,这是干阙留下的书信。打开看了,写着: “伯父,建康一战,各为其主,望珍重。干阙。” 徐无鬼撕了书信,对着身边的北府军军士说:“立即带着军粮,顺海边行进,在妫赵大军兵临长江之前,赶回建康。” 法闲在船头,看着天空,静默不动,猴子也安静了多日,蹲在船舷上,盯着前方的海面。 猴子怕水,水里有妖魔。 海面上的西方信风并不停歇。 只从法闲看到了海中的一龟一蛇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信风一直把渔船吹向东方,渔民计算行程,渔船已经到了爪哇附近。可是随即信风改换了方向,西风转为南风,渔船一路向北。 渔民老大来到了法闲身边,指着天空,告诉法闲,“大和尚,现在风向北方,我们与家乡擦肩而过了。” 法闲没有回答。 渔民老大说:“不如大和尚召唤北风,将我们送回爪哇岛上,我再寻觅船只,送您会中土大景,我们出海几个月,家人都在苦苦等待。” 法闲摇头,“来不及了,我必须要赶往中土建康。” 船老大挥手示意,渔船的船工都聚集到了船头,船工聚拢,围着法闲。猴子警觉起来,对着船工呲牙咧嘴,狰狞示威。 船老大对着法闲说:“我知道大和尚有呼风唤雨的佛法,希望大和尚能体谅我们思乡的急切。” 法闲诚恳的说:“并非是我一意孤行要先前往中土,而是大海茫茫,水下妖魔无数,在你们爪哇国海域,有巨大的妖魔,见到猴子,就会发难,等我和猴子在中土上岸,你们回程,才确保渔船的安危。” 船老大说:“何不把猴子扔下海中,大和尚也就少了一个累赘。” 法闲说:“不可,决不能把猴子抛下。” 船老大面对法闲,身后的手摆了摆,一个船工趁法闲不备,抓住猴子,扔下甲板。猴子落下船舷,却掉不下去,锁骨上的锁链连接法闲,一人一猴,牵挂在一起。 猴子挂在船舷外,左右漂荡,法闲双手拉扯锁链,大喊:“千万不可让猴子遇水!” 可是船工那里还听从法闲,船老大拿起斧头,用力猛斫船舷上的锁链,可是锁链有尸罗拔陀佛法加持,等闲的斧头那里能够砍断。 船老大放弃斩断锁链,对法闲恳求说:“大和尚难道是要我们把你与猴子一起扔下吗?” 法闲说:“我绝不能只顾自己安危,把猴子扔在大海中。” 船工都已经癫狂,纷纷大喊:“把和尚和猴子都扔了。” 猴子在船舷外挣扎,一个浪头打来,淹没了猴子的身体,浪头过后,猴子尖叫不已。法闲双手用力拉扯锁链,把猴子抱入怀中。看见猴子身上毛发湿透。转身对着船工们说:“大事不好了。” 船老大摇头,“大和尚,你是要猴子,还是要自己的性命?” 法闲叹口气,“我们有麻烦了。” 船老大还在犹豫,突然船身震动,片刻后,一个船工慌张的跑来,对着船老大大喊:“船舱漏了!” 船老大问:“触礁了吗?” “这里海域甚深,那里来的礁石。”法闲苦笑,“猴子遇水,惊动了海下的妖魔。” 船老大还不相信,一个巨大的触手从船舷边缘伸出来,卷起了一个船工,高高的扬起在空中。 船工惊呼,触手松开船工,船工从空中跌落,眼看就要掉入大海,突然另一个触手从海中伸起,把触手上的吸盘把船工吸住,瞬间缩进大海。 船工们才知道法闲的警告,绝非是威胁。 |
东海之滨,北府军的残余的三千士兵,困在一个小小的海岬之上,海面上风暴大作,巨大的海浪拍击在海岬悬崖下方,溅起巨大的水花,冲到海岬上方。 北府军已经退无可退,身后就是悬崖和大海。而他们面对的是一万人的沙亭军,沙亭军已经将海岬与大陆的陆桥牢牢占据。 沙亭军没有通过陆桥逼近,因为陆桥狭窄,只容数人通过,干阙不愿意沙亭军的前锋部队在陆桥上死伤。因此按兵不动。 两日两夜过去,困在海岬上的北府军,也无法从陆桥上回到陆地。 海岬贫瘠,没有淡水,也没有植被,三千兵士已经无水无米,已经饥渴难耐,整个海岬上,只有十几个鸟窝,北府军射杀飞鸟,吞食鸟蛋也无济于事。 徐无鬼站立在三千残兵的中央,四周都是或躺或坐的士兵,士兵已经知道命在旦夕,击败沙亭军绝无可能。整个海岬就是所有人葬身之地。北府军在寿春城内,本已经抱着与妫赵军拼杀到死的决心,可是现在奔逃了数百里,到了天涯海角,也就没有了与寿春共存亡的气势。生死都已经置之度外,也就在这个海岬之上,苟且最后两日,等待生命的终点。 徐无鬼看过了这些士兵之后,忍不住叹息,身边的姬不疑说道:“四大仙山门人当年在洛阳共同抗击篯铿的鬼兵,是何等的英雄气概,现在少师叔已经去世,徐师叔和我被困在这里,随时要葬身鱼腹。真是造化弄人。” 徐无鬼说:“最可叹的是,当年我与沙亭军在蜀地一路逃亡,朝不保夕,在白帝城也陷入了绝境,与现在的情形一般无二。没有想到的是把我逼迫到这个境地的,竟然就是沙亭军。” 一个北府军的士兵走到徐无鬼身前,整理了一下甲胄上的血污,看了看身后对徐无鬼说:“徐先生,我们兄弟已经商量过了,当明日太阳在海面上升起的那刻,我们决意全部投身于东海。不实在逆赵的军队手中。” 徐无鬼苦笑着说:“对不住各位了,我奔向带领你们回到建康,为北府军留下最后的实力,没想到……我还是没有做到。” “沙亭军干阙与徐先生有旧,”士兵说,“这点我们都知道,所以徐先生不必与我们一起殉国,干阙一定也不会加害先生,即便是要加害先生,先生也一定有脱身的本领。先生回到建康,辅佐大景,抵抗赵军吧。” “少都符在寿春陪着北府军一起遇难,”徐无鬼说,“我却要在这里忍辱偷生。” “先生与我们不同,”士兵恳求说,“先生活着,比殉难更有意义,仙山门人,是我们大景最后的希望。” 徐无鬼听了,感慨不已,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时候,陆桥对面的沙亭军一个军士,朝着海岬大喊:“请中曲山凤雏先生移步,干将军想与凤雏先生叙旧。” 徐无鬼听到了,犹豫的看了看身边的北府军军士,士兵说:“干阙果然惦念徐先生的情分,先生不用多虑,尽管走吧,告诉建康的大景百姓,我们北府军全军覆没,但是并无一人投降,郑公自刎身死,也没有辱没大景的威严。” 徐无鬼深吸一口气,摆摆手,看着身边三千明日就要赴死的残兵,独自一人走向陆桥。姬不疑问徐无鬼:“徐师叔,我留下来。” 徐无鬼看了一眼姬不疑,“你可以走的。” 姬不疑说:“我不会死在这里,我这辈子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包括徐师叔说的去灌郡李冰庙找一个老者,但是我一定要和北府军坚持到最后一刻。” 徐无鬼说:“诡道源头是轩辕黄帝十二真人之一鬼臾区,与我们四大仙山地位相当,诡道虽然式微,但是一直如风中烛火,隐而不熄,你不能死,我隐隐觉得,天下鬼治,最后需要借助于诡道的力量,你今日一定要记得我的话。” 徐无鬼说完,走到了陆桥上,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北府军,然后走过陆桥,陆桥尽头的沙亭军,几个年轻的勇士用长矛顶住徐无鬼的胸口,徐无鬼低头看了看尖锐的矛头,一个年长的百夫长用马鞭抽打勇士,“这是我们沙亭的恩人徐先生,你们失心疯了吗!” 年轻的勇士把长矛收回。徐无鬼看着这位百夫长,轻声说:“我记得你,你叫仲云,你在香泉台的时候,才二十多岁,那时候你可没有现在这么健壮。” “徐先生竟然还记得小人,我当时在香泉台差点死于洪水,是徐先生救了我和母亲,”百夫长说,“如果不是徐先生,我们一家老少,和沙亭一起,早就死在了凤郡,不死在凤郡,也死在了青城山,即便是逃出了青城山,如果不是徐先生指明了在白帝城山下的古道,我们也早已命丧长江。” “带我去见干阙吧。”徐无鬼对仲云说,“他是干奢的儿子,我倒寿春来,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仲云让徐无鬼走在前面,自己亦步亦趋的跟着徐无鬼走到了沙亭军的后侧,在行走的时候,沙亭军纷纷避让,让出道路。年轻的沙亭军也就罢了,曾经跟随沙亭军一路从沙海一路逃亡的年长军官,都放下手中的武器,向徐无鬼躬身拱手。 徐无鬼一直走到了干阙的身前,干阙早已经下马等待。 干阙与徐无鬼在寿春的时候,在妫樽的大营已经见过,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接着干阙受了军令,二人一直没有私下交流。 现在妫樽妫鉴都不在,干阙看见了徐无鬼,立即跪下来,“伯父!” 徐无鬼扶起干阙,仔细端详干阙的样貌,“你与你父亲长得真像,在寿春,如果不是三十多年过去,我几乎就要把你当做干奢兄弟。” 干阙向徐无鬼磕了三个头,站起来说道:“徐师叔,我身居大赵,之前的冒犯,往徐师叔原谅。” 徐无鬼点头说:“沙亭本是前泰朝的子民,被大景忌惮,干奢与妫辕共同建立的大赵的基业,从内心里来说,我是很替干奢高兴的,但毕竟我中曲山门人,肩负这匡扶大景汉人天下的使命,这一点,我也不能否认,是大景的祸端。” 干阙说道:“景朝的皇帝姬康,与大赵的皇帝,我的长兄相比,那个更有明君之像?” “当然是妫樽,”徐无鬼说,“大景的皇帝,从景宣帝开始就已经昏聩不堪,更何况、更何况……” “更何况如今坐在建康龙椅上的姬康,就是当年的那个景宣帝姬望,对不对?”干奢说,“一个冒充皇帝的妖人,是不是更应该将他逼出原形?无论是我的兄长,还是匈奴的秃发腾单于,都是这样的想法?不然以秃发腾的鸿鹄之志,怎么会与大赵结盟。” “秃发腾的父亲,梁无疾,的确是被景宣帝也就是如今的圣上给蒙蔽,秃发腾要报复,也是无话可说。”徐无鬼叹口气。 干阙说:“秃发腾出身洛阳梁氏,他是决心要替族人报仇的。他也抛弃了汉人的身份。” 徐无鬼说:“四方外族,都是蚩尤部族后裔,汉人是轩辕黄帝血脉,不能相提并论。天下正统,仍旧是大景,我们仙山门人,即便是知道皇帝是师乙,也不能背叛这个使命。” “若说天下的正统,”干阙激动的说,“前泰朝的曹阿知,就在大海对面,四大仙山门人为什么不迎奉曹阿知回到中原,景朝作乱,得了天下,四大仙山当做正统而效忠。为什么大赵就不能取代景朝。因为大赵的皇帝,贵族平民,都是当年的揭抵羌族贱民?” 徐无鬼说:“是的,我们道家门人,都是轩辕黄帝的正统血脉,这天下不能落入异族之手。” “不能落入异族之手?”干阙说道,“妫樽大赵、秃发腾匈奴、牛寺成汉,师乙大景、哪一个是真正的正统皇族血脉。真正的皇族血脉,可能就流淌在北府军中那位诡道门人身上吧。” 徐无鬼摇头说:“没办法,这是我的使命,无论你如何劝说,我也无法改变。” “伯父,”干阙说,“回山吧,不要参与大赵与景朝的争斗了。” 徐无鬼说:“我下山,还有一件事情,跟你有关。” 干阙说:“伯父觉得我汉人身份,会被大哥忌惮?不会的,我与大哥和三弟,从小一起长大,就是亲兄弟。” 徐无鬼说:“妫樽是个胸怀广阔的君主,可是妫鉴呢?” “三弟还年幼,”干阙说,“行事任性一点,也是有的。再说他也不是大赵的皇帝……” 干阙说完看着一脸严肃的徐无鬼,“伯父的意思是,不可能的,绝无可能。” “如果没有蚩尤角,”徐无鬼说,“我相信你的判断,你们三兄弟血脉相连,但是现在蚩尤角在大赵。不是每个人都能抵抗蚩尤角的诱惑。妫樽能做到,不见得妫鉴能做到。” “伯父,今日所说,我就当从来没有听到过,”干阙说道,“见到了伯父,我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伯父绝不会背离大景。” “是的。”徐无鬼说,“所以我决定,跟北府军同生共死,与郑茅和少都符一样。” “伯父,”干阙说,“我父亲提起你的时候,一直都说你是一个七窍玲珑的人,善于把握他人的心思,现在我信了。” 徐无鬼问:“什么意思?” 干阙说:“伯父,您回去吧。跟北府军一起为大景陪葬。” 徐无鬼缓缓点头,“你要保重。” 干阙再次跪拜,送别徐无鬼。 徐无鬼走回到了海岬上,向姬不疑摇摇头。姬不疑和身边的北府军军官,反而神情轻松。 徐无鬼问一个士兵,“有酒吗?” 士兵笑起来,摇头,“连水都没了。” “向沙亭军讨要酒水。”徐无鬼说。 士兵毫不犹豫走到陆桥上大声喊道:“大丈夫死就死了,但是死前,想痛饮一场。” 徐无鬼对一脸茫然的姬不疑说:“他们会答应的。” 一段被掩饰抛弃的历史《泰景亨策》190 北府军从妫赵攻城开始,就没有休憩过,到了今晚,所有人都放开了心中的焦虑,饮酒的都酩酊大醉,没有饮酒的,也放开一切顾忌,安心躺在地上大睡。 第二日的清晨,海面的朝阳初升,海上的飓风停歇,海面平静。当旭日的光芒照射在海面之上的时候,徐无鬼和北府军苏醒过来。徐无鬼回头看了看,发现姬不疑已经不在北府军中,看来是昨夜已经离开。 北府军在阳光的照射下纷纷醒来,然后都看着徐无鬼,徐无鬼大声说:“大丈夫生死有命,恕我无能,只能带着各位到此为止了。” 军士们全部点头,“听从徐先生的吩咐。” 徐无鬼走到海岬的边缘,看着金光闪烁的大海,身边的北府军也慢慢的走到了徐无鬼的身边。 徐无鬼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万念俱灰的时候。 突然有军士大喊:“沙亭军!沙亭军!” 徐无鬼问道:“干阙难道非要让我们死在他们的刀下?” 一个军士飞快的走到徐无鬼面前,拉着徐无鬼的手臂,“沙亭军……走了。” 徐无鬼立即转身,跟随着北府军走过陆桥,发现沙亭军的营帐仍在,可是军马早已经离开。徐无鬼推开其中一个营帐,发现里面堆放着干粮。 侥幸得活的北府军打开了营帐后,都陆续看到了沙亭军留下的军粮。都纷纷欢呼起来。 徐无鬼看着西方,热泪盈眶。 干阙和沙亭军终究还是惦记了父亲干奢与徐无鬼之间的金兰之谊。 一个北府军的军士拿来一封书信,交给徐无鬼,告诉徐无鬼,这是在沙亭军营帐中找到。徐无鬼知道,这是干阙留下的书信。打开看了,写着: “伯父,建康一战,各为其主,望珍重。干阙。” 徐无鬼撕了书信,对着身边的北府军军士说:“立即带着军粮,顺海边行进,在妫赵大军兵临长江之前,赶回建康。” 法闲在船头,看着天空,静默不动,猴子也安静了多日,蹲在船舷上,盯着前方的海面。 猴子怕水,水里有妖魔。 海面上的西方信风并不停歇。 只从法闲看到了海中的一龟一蛇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信风一直把渔船吹向东方,渔民计算行程,渔船已经到了爪哇附近。可是随即信风改换了方向,西风转为南风,渔船一路向北。 渔民老大来到了法闲身边,指着天空,告诉法闲,“大和尚,现在风向北方,我们与家乡擦肩而过了。” 法闲没有回答。 渔民老大说:“不如大和尚召唤北风,将我们送回爪哇岛上,我再寻觅船只,送您会中土大景,我们出海几个月,家人都在苦苦等待。” 法闲摇头,“来不及了,我必须要赶往中土建康。” 船老大挥手示意,渔船的船工都聚集到了船头,船工聚拢,围着法闲。猴子警觉起来,对着船工呲牙咧嘴,狰狞示威。 船老大对着法闲说:“我知道大和尚有呼风唤雨的佛法,希望大和尚能体谅我们思乡的急切。” 法闲诚恳的说:“并非是我一意孤行要先前往中土,而是大海茫茫,水下妖魔无数,在你们爪哇国海域,有巨大的妖魔,见到猴子,就会发难,等我和猴子在中土上岸,你们回程,才确保渔船的安危。” 船老大说:“何不把猴子扔下海中,大和尚也就少了一个累赘。” 法闲说:“不可,决不能把猴子抛下。” 船老大面对法闲,身后的手摆了摆,一个船工趁法闲不备,抓住猴子,扔下甲板。猴子落下船舷,却掉不下去,锁骨上的锁链连接法闲,一人一猴,牵挂在一起。 猴子挂在船舷外,左右漂荡,法闲双手拉扯锁链,大喊:“千万不可让猴子遇水!” 可是船工那里还听从法闲,船老大拿起斧头,用力猛斫船舷上的锁链,可是锁链有尸罗拔陀佛法加持,等闲的斧头那里能够砍断。 船老大放弃斩断锁链,对法闲恳求说:“大和尚难道是要我们把你与猴子一起扔下吗?” 法闲说:“我绝不能只顾自己安危,把猴子扔在大海中。” 船工都已经癫狂,纷纷大喊:“把和尚和猴子都扔了。” 猴子在船舷外挣扎,一个浪头打来,淹没了猴子的身体,浪头过后,猴子尖叫不已。法闲双手用力拉扯锁链,把猴子抱入怀中。看见猴子身上毛发湿透。转身对着船工们说:“大事不好了。” 船老大摇头,“大和尚,你是要猴子,还是要自己的性命?” 法闲叹口气,“我们有麻烦了。” 船老大还在犹豫,突然船身震动,片刻后,一个船工慌张的跑来,对着船老大大喊:“船舱漏了!” 船老大问:“触礁了吗?” “这里海域甚深,那里来的礁石。”法闲苦笑,“猴子遇水,惊动了海下的妖魔。” 船老大还不相信,一个巨大的触手从船舷边缘伸出来,卷起了一个船工,高高的扬起在空中。 船工惊呼,触手松开船工,船工从空中跌落,眼看就要掉入大海,突然另一个触手从海中伸起,把触手上的吸盘把船工吸住,瞬间缩进大海。 船工们才知道法闲的警告,绝非是威胁。 |
触手在拉下了一个船工之后,缩回到海面之下,海面重归平静。只有轻微的风声。 众人面面相觑,都走到船舷边,看向大海,却什么都看不见。 片刻之后,渔船在海面上猛然一震,船尾向下倾斜,船头的众人都抱住身边的固定物事。都看向海面,惊悸不已。 猴子周身的毛发耸立,根根如刺。法闲念诵佛号,猴子却不同以往那样躁动,而是变得沉静,只是猴子的喉咙里发出了轻微的荷荷声,也不再是吱吱的尖叫。 法闲单手竖在胸前,另一只扶在猴子的头顶,猴子咬住法闲的手掌。 渔船越来越倾斜,船尾吃水更深。船头的船工,已经完全无法站立。 船老大对着法闲大喊:“大和尚就我们!” 法闲双目紧闭,忍受着手掌剧痛,鲜血流入了猴子的口中,猴子的眼睛发出红色的光芒。 法闲口中的佛号连绵不绝,渔船在倾斜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终于摆脱了海面下的力量,重重的弹回,落在海面,渔船摇晃不定。良久之后,才恢复平静。 船工们立即到舱底堵住缺口,舀出渗水。 船工这才知道,海面之下一直有妖魔尾随,只是在法闲的指点之下,渔船在无数妖魔中避让通过。 船工惊悸未定,都跪倒在法闲面前,看着猴子仍旧咬着法闲的手掌。法闲看了看猴子,对船工们说:“猴子前世为猴王哈奴曼,赐尊座位斗战,替佛陀杀天下妖魔十万,将魔子魔孙驱赶入毒海,现在猴子到了海上,这些妖魔后裔,无不对他恨之入骨。” 船老大已经没有了主意,只是问法闲:“大和尚该如何躲避这些海中妖魔?” 法闲看了看海面,脸色忧虑,“海下妖魔已经闻到了猴子的杀意,你们赶紧把船舱里的货物,尽数投入大海,船只轻便,行驶更快。我们早一日达到中土,就少一分危险。” 船工纷纷跑到船舱,将船舱里的各种压舱货物投入大海。货物漂浮在海面之上,随浪沉浮。 船工立即在甲板上奔跑,准备升起船帆。法闲大喊:“不要起帆!” 话音刚落,海面上风向大乱,渔船开始旋转。 船工都茫然无措,看着法闲。 法闲示意所有人都不要发出声音。海面上除了风声,一片寂静。 片刻后,猴子的耳朵开始快速的抽动,猴子突然一声又一声的发出嚎叫。猴子叫声让船工都毛骨悚然,纷纷捂住耳朵。 “快看海面!”一个船工指着渔船的下方。 众人都扶着船舷,看向海水。海面上一片沸腾,无数条尖牙利齿的鱼在海面上跳跃,将扔下去的货物瞬间撕咬吞噬。 庞大鱼群突然又消失不见,海面恢复了平静。 这时候,刚才堕入大海的船工,从海底水下,慢慢的漂浮到了水面。船工不知道此人是死是活,连忙准备打捞。 堕海的船工身体突然海面上跃起,漂浮在空中,众人这才看到,堕海船工的身体后方竖立着一条巨大的触手。 触手擎着堕海船工在空中慢慢的游移,移动到了法闲身前,法闲看见船工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已经死透。 猴子也看到了尸体,在尸体面前荷荷低吼。 尸体突然睁开双眼,盯着猴子。 猴子跳到法闲的肩膀上,拉扯锁链,不断的跳动,每一下走重重落在法闲的肩膀上,法闲的肩膀顿时血肉模糊。 法闲收紧锁链,猴子仍旧极力挣扎。 空中的触手快速的将尸体送到法闲面前,尸体张口,吐出了好些海水,喉结涌动,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这个声音,不成语言。 猴子也发出了低沉的嘶吼,与尸体之间一来一往。 法闲猛然警觉,立即大喝一声。猴子听了呼喝声,受了惊动,伸出手掌,挠向尸体。尸体的胳膊从触手上跌落,落在甲板。 而海面同时伸出了几个触手,高高抬起,从四面八方,缠绕在整个渔船。 渔船上的船工见到触手,就魂飞魄散,纷纷逃避。八条触手在甲板上迅速的蔓延,法闲抱着猴子,躲避在甲板的角落上,触手虽然没有眼睛,却能感受到猴子的方位,猴子看着触手就在身前不远的甲板上扭动,荷荷低沉的嚎叫,变成了大声的嘶吼,不断的冲到前方,要抓挠触手,只是被锁链牵制, 法闲无奈,念起了紧箍咒,猴子捧着头部,安静下来。落下的船工尸体,身体背后血肉全部被掏空,只剩下一副骨骼,只有正面还留着一层皮肤。触手缓慢的在甲板上伸缩,这时候法闲和船工们都看明白,触手上挂满了尖锐的贝壳和珊瑚。若是被触手卷到,身躯就会支离破碎。 法闲从怀中掏出一个净瓶,口中诵佛,净瓶后冒出一片绿叶,法闲将绿叶上的水珠滴在甲板上,瞬间长出一个嫩绿的小苗,小苗刹那生长,变成了藤蔓,藤蔓也在甲板上蔓延,遇到触手之后,就将触手缠绕。 不多时,整个甲板上的绿色藤蔓就把八条触手全部包裹。触手要缩回海面之下,再也无法动弹。 众船工看到法闲施展佛法,压制了触手,都舒展一口气,船老大拿着斧头,就要斩断触手。随即整条船只开始剧烈的晃动。 触手紧绷,整条船只硬生生的拉下海水,渔船的吃水立即下沉了一丈,眼看整条船只的船舷距离海面只有不到两尺,船身发出了剧烈的木头挤压交错的破裂声音。 “龙骨要断了!”船老大看向法闲。 法闲不理,仍旧手持净瓶,口中诵佛。 渔船继续下沉,整条船只的浮力与水下的海妖角力。船舱下发出了爆裂声,船老大再也无法忍受,用斧头拼命的砍贴在甲板上的触手,连续斩了数十下,终于将一条触手斩断。 渔船顿时轻松,下沉的速度变缓,船工都拿起工具,对着触手狂砍。当第二条触手斩断之后,船只终于不再下沉,反而上升。 当八条触手都被斩断之后,渔船又稳稳的漂浮在海面之上。 法闲和猴子站立在船头,看着海水之下,一个巨大的黑影,慢慢从渔船下方的水中飘过,片刻后,慢慢沉入了海底。 船工们立即升起风帆,渔船一刻不停的在海面上向北行驶,再也没有船工质疑法闲,每个人都战战兢兢,一心要赶紧将法闲送回中土。 渔船破浪前行,法闲看着仍然毛发耸立的猴子,轻声说:“猴王哈奴曼,你刚才说的是阴界的魔语吗?” 猴子不做声,死死盯着海面。 法闲苦笑说:“看来我这辈子的使命,就是将你从妖魔度化为佛了。” |
妫赵的军队陈兵与长江北岸已有十日。 建康的水师从后湖尽数移动到了长江,大景建康禁卫主将苏浚、副将桓易率领建康的禁卫左右两路,分列在长江之南。大景在三十年混乱中,无数威名天下的武将,都与逆赵交战而死。苏浚和桓易两人虽然都是文官出身,但是在东渡的时候,都有部曲坚守的功劳。所以在形势危急之下,被临时加封为建康禁卫大将。 楚王与九江王年纪虽然老迈,但是大景的水军也在他们之下操练了三十多年。两王在大景东渡之后,就一直为了今日准备。三百艘战船,排列在长江上,楚王和九江王的水师旗帜,在风中招展。 楚王已经年过七十,满脸的胡须尽数银白。干宝站立在楚王身边,看着江北的妫赵军营连绵数十里,无数的民伕在连营中运送粮草。只是。妫赵的军队一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江北驻扎。 十日转瞬即逝。大景的水师只是在长江上游移防备。 南岸的陆师也只能继续等待。 楚王举起手中的短戟,指着北方妫赵的侧营,对干宝说:“沙亭军干阙就在在那边。” 干宝说道:“虽然圣上不答应我渡江去劝说干阙,但我觉得仍可以一试。” “我的想法跟圣上一样,”楚王说,“干阙自幼生长在揭人之中,早已经把自己当做了揭人,你过去劝他,多半是无功而返。不过我知道干奢是一个惦念沙亭血脉的英雄,他的儿子应该不会为难于你。” 干宝苦笑:“有些话,就算是说了也是突来,但仍旧是要去试一试的。” 楚王点头,招呼副将放下了舢板,干宝绑上绳索,吊到舢板上,一叶轻舟,朝着江北的妫赵侧营而去。 当干宝离开后,楚王突然看到副旗舰射出响箭,九江王所在的舰船传令官示意楚王战舰立即向下游方向移动。 楚王立即命令副将与九江王船舰靠拢,两船并行,搭上了竹板,九江王从副旗舰行走到楚王旗舰。九江王也已经年纪老迈,但是多年水军操练,身体仍旧矫健。 九江王站立到楚王身边,指着下游说道:“长江下游来了数十艘船只。” “难道是逆赵早已经埋伏了船只,从海上进发,到了入江口逆流而上?” 楚王立即警觉,“船只上挂的什么旗帜?” 九江王严肃的说:“逆赵如果在即墨建造船只,为何南下东渡的汉人,没有提起?” “大事不妙,”楚王大惊,“逆赵妫辕生前与矮国的曹阿知有旧,难道是曹阿知率领船只,从矮国渡海与逆赵军队汇合?” “逆赵在北岸按兵不动十日,就是在等待曹阿知的战船!”九江王立即醒悟。 “可是如今大海上风暴未歇,曹阿知如何从矮国渡海而来?”楚王又问,“如果是曹阿知率领水兵与妫樽汇合,为什么只有几十艘船舰?” “多半是曹阿知强行渡海,风暴中损失了大半船只。勉强到了建康,”九江王说,“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将曹阿知的剪灭,让妫樽的计划无法得逞。” 楚王说:“传令下去,所有船只都一字长蛇阵展开,准备迎战。” 江南的禁卫大营,苏浚和桓易商议军情,苏浚问桓易:“逆赵军队已经到达北岸十日,如今也没有看到一个舢板入水,难道他们打算泅江而过?” 桓易说道:“苏大人与我都是北方人氏,可曾听说过北人善水的说法。” “也是。”苏浚说道,“相比之下,楚王殿下和九江王殿下倒是身居南方大泽,他们的水军才是天下最强。可是逆赵明知如此,仍旧要攻打建康,一定有出其不意的渡江办法。” “就是舳舻,”桓易回答说,“三十多年前,洛阳之战,你我二人都不再洛阳,没有亲见过舳舻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是见过的人,都对舳舻心怀恐惧。” “我也听说过,”苏浚说,“可是所有人都说舳舻是旱地行船的木甲术,就算是能够下水,也只有一艘船而已,我们大景水师船舰三百艘,无论如何,也是抵挡的过的。” 桓易叹口气说道:“逆赵的皇帝妫樽,听说熟知兵法,能力不在他的父亲妫辕之下。并且沙亭军干阙,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用兵比干奢更加神出鬼没。他们正当壮年,他们一定有渡江的计策。” 苏浚也说道:“逆赵的将领都身经百战,而我们大景,竟然只有我们二人堪堪得以重任,你我都非武将出身,如果战败了,就要背负千古的骂名。” 两人正在感慨,大营外呼喝两声,桓绾突然走进了大营,侍卫无法阻挡,跟随在桓绾身后,桓绾回头对着侍卫大骂:“我见我父亲,要什么令牌!。” 桓易大骂桓绾:“畜生,两军交战,军令如山,莫说是你,就是圣上亲临,也要出示令牌。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斩首在帐外!” 苏浚拦住桓易,示意侍卫退出,对着桓易笑道:“桓绾性格暴躁,却是有勇有谋的将才,桓大人杀了他,可是在自毁大景长城。我可不答应。” 桓易对着桓绾大骂:“还不给苏大人下跪,谢过饶命之恩。” 桓绾扑通在苏浚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后,对苏浚说:“苏将军,建康上下都对逆赵的大军恐惧不安,但是我曾经与逆赵军队交战数十次,我不怕,现在你分派我一支千人队,我趁逆赵在调动粮草,偷偷潜入江北,直扑寿春。” “为什么是寿春?”苏浚问道。 “逆赵南侵,首先攻打的就是寿春,就是为了把北地的粮草囤积在寿春城内。”干阙说,“妫樽攻打建康,已经做足了打算要用数年,因此寿春囤积粮草是他第一步。现在寿春失陷已有月余,我计算他们的粮草已经陆续运送到了寿春,现在我把寿春的粮草一把烧了,妫樽当然会立即撤军。” “狂妄!”桓易喝到,“只怕你带领的军马,走不到一半,就已经被逆赵的军队围困而死。你死了就罢了,连累大景的军士也一并牺牲,现在北府军已经悉数被歼,难道我还要给你一千人送死。” “父亲,我率领桓氏族人,千里迢迢的从逆赵的境内,一路交战,到了建康,难道还信不过我的手段。” 桓易说:“你率领桓氏,一路向南,得意保全到建康,是因为逆赵境内阻拦你的都是逆赵的地方守军,而非逆赵的精锐,如今江北的士兵,都是妫樽的南北两府精兵,还有天下闻名的沙亭军,你那里还有这些运气。” 桓绾还要争辩,桓易摆摆手,“你先退下,好好守着你的营帐,等待军令。” 桓绾把头盔扔在地上,转身而去。 苏浚叫住桓绾,亲手捡起了头盔,戴在桓绾的头上,“你才十五岁,就已经被圣上封为骑都尉,无论是我与你父亲,还是圣上,都不愿意让你以身涉嫌。因为,大景的天下,一定要由你来维护。” 桓绾听了,只能收起怒气,离开大营。 苏浚见桓绾离开,对桓易说:“其实桓绾的建议,也的确是一个可行的计策。” 桓易说道:“建康是我们大景天下汉人的最后一个希望,如果桓绾轻兵冒进,如果真的烧了寿春,也只能维持逆赵与大景之间的平衡之势。如果败了,建康本就已经已经士气低落,让这个竖子先败一场,这场打仗也不用打了,我们就都投降了吧。” 苏浚点头,“桓大人说的不错。可是如果逆赵真的有渡江的办法,我们又该如何抵挡呢?” 桓易说:“苏大人忘了,凉州还有一个匈奴秃发腾单于,是妫樽的心腹大患。我们只要坚守建康,超过一年,秃发腾单于就会蠢蠢欲动。妫樽必定退回洛阳。” 苏浚叹口气,“秃发腾的父亲,当年的梁无疾,也是被先帝在少年时,就封为了骑都尉,与桓绾一样。” 桓易脸色苍白,“苏大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浚连忙摆手,“我只是有感而发,桓大人千万莫怪。” 桓易正要说话,突然传令官走入大营,大声通报:“楚王和九江王的水军,现在连成阵型,正在朝向下游而去!” 苏浚对桓绾说道:“逆赵的水军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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