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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三铜(《泰景亨策》一段被掩盖抛弃的历史)[第198页] |
作者:蛇从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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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奢回到了沙亭,他家乡,在两年前他和叔叔干护从沙亭出发,一路通过雍州、汉中、成都、青城山,白帝城、荆州。然后又从祁山道走到了平阳关,现在从平阳关东归,路过了沙海定威郡的沙亭。 沙亭竟然有定威郡的驻军,而驻守的军士首领竟然是定威郡的郡薄崔焕。崔焕只有区区几十人苦守在沙亭原址。 沙亭的泉水已经干涸,粟田全部被沙漠吞噬,以定威郡的能力,也只能供养一只几十人军队的补给。至于为什么是崔焕留守在沙亭,原因不言自明,崔焕的胞妹崔氏,是梁无疾的妻子。崔焕也收了连累,被发配到了没有水源的沙亭。 崔焕的抵抗没有任何意义,他几十人的军士,在干奢和妫辕的大军面前,瞬间就全部被俘虏。也就是干奢的军士把崔焕绑缚到干奢面前,两人相对苦笑,干奢亲自解开了崔焕的绳索。 沙漠上走来了一人一车,来的正是徐无鬼,用一匹马拖着一辆车,远远的从沙漠上走到沙亭。 干奢在沙亭,一天之内,连续遇到了两个故人,难免感叹命运的巧合。 崔焕对干奢的经历,多少听说过一点,他也没有想到,当年的一个小小沙亭亭长的侄子,现在竟然成为了名震天下的大将军。 而徐无鬼和干奢之间,也免不了一番叙旧。两个结义兄弟,各自经历了自己的使命,现在都到了命运的终点,也是起点。 干奢告诉徐无鬼,刚刚驾崩的圣上,就是单狐山的冢虎上一代门人师乙。徐无鬼对此并不意外。 沙亭唯一能居住的地方就是哭龙山下的洞穴,虽然泉眼干涸,但好歹能够遮蔽阳光。 众人在洞穴内商议各自的出路。 徐无鬼问干奢,“你是要攻打洛阳城了吗?” “如果如今的圣上不收回成命,”干奢说,“那就学篯铿的作为,兵临城下,讨回公道。” 徐无鬼说:“支益生和任嚣城已经修好了洛阳四象木甲术,虽然只有两个仙山门人驱使四象木甲术,你和妫辕的联军,仍旧无法攻破洛阳。” 妫辕在一旁说道:“姬康不守遗命,逼死了赵王金日蝉,揭族百姓仍旧摆脱贱民的身份,我也要向姬康讨回公道。” 徐无鬼又看向了少都符,“少兄也是要去洛阳讨个说法?” 少都符轻声说:“如今的圣上姬康,我认为,他还是我的师伯,虽然这件事情匪夷所思,干将军和妫辕将军都不相信,我还是要去面见姬康,问一个究竟。” 干奢向徐无鬼邀请,“大哥跟随我回洛阳吧,如果少先生猜测的是真的,这大景的皇帝,决不能由一个蜕皮轮回的妖怪来做。” 徐无鬼叹口气,“我不去了,我得回山,我的师父和师兄,等着我带玄铁回去,修缮丹炉,如果不炼龙矫,中曲山清阳殿就没了。” 干奢听了徐无鬼这么说,也不再坚持。但是他和妫辕、少都符已经下定决心要兵谏洛阳。徐无鬼也知道是无法劝阻的。 “看来只有少兄去劝说支益生和任嚣城了,”徐无鬼说,“希望他们会相信你,不驱使四象木甲术。” 少都符说:“不用,我们有对付四象木甲术的计策。” 徐无鬼说:“我很好奇,你们比篯铿更加有把握的计策到底是什么?” “因为沙亭。”妫辕开口了,“两年前,飞星掠日,沙亭干涸,这并不是偶然。” 干奢说道:“我父亲干用在龙井干涸前一夜,在守护龙井的时候,梦见一辆黑色马车,驶入龙穴,马车上跳下来一个带着腐烂盔甲黑色幽灵斩杀黑龙,随即泉水干涸。而现在泉眼又重新满盈。” 徐无鬼不解,干奢带着徐无鬼走到了井口旁,向下看去,井水果然已经满溢到井口,只是井水并非是清澈的泉水,而是一片黑色。 徐无鬼伸手,舀了一捧黑水在手心,发现黑水粘稠,在手中缓慢滴落。 妫辕用佩刀接了两滴黑水,然后走到洞穴之外,用烛火凑近佩刀,佩刀上立即腾起一股火焰,良久不灭。 少都符苦笑着说:“洛阳四象木甲术最大的缺陷,偏偏是篯铿无法掌握的阳火。” “我明白了,”徐无鬼点头,“哭龙山的泉水并不是干涸了,而是被地下的黑水取代。我只是好奇,你们是如何知道的。” 干奢看向了妫辕。 妫辕说:“当年泰武帝在沙亭一战,击败了须不智牙,发现了哭龙山下的泉水秘密,于是派遣干家的后代镇守。” “巧合的是,妫辕将军在即墨击败了泰朝后裔曹阿知,并且放了他一条生路。”徐无鬼已经完全明白了。 “曹阿知作为报答,”妫辕说,“他告诉了我这个秘密,能够击溃洛阳四象木甲术的秘密。” 徐无鬼看到了黑水的威力,苦笑着说:“各位兵法和谋略都在我之上,当你们攻破洛阳之后,希望、希望……”徐无鬼拍了拍脑袋,“各位应该已经有了打算,我也就不再多嘴。” 少都符说:“我要带我的师伯回山。” “他要是不肯呢?”徐无鬼问。 少都符犹豫了,“我不知道,到了那天再说吧。” 徐无鬼看了看干奢,他知道,他和干奢各自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他还是中曲山的凤雏徐无鬼,而沙亭的干奢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干奢了。 “告辞了,”徐无鬼伸展了一下身体,“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吧?” “谁知道呢,”干奢拥抱了徐无鬼一下,然后后退一步,“不过最好是不要再见了。” “保重。”徐无鬼摆摆手,走出洞穴,牵着马,一人一车慢慢的向沙海深处走去。 当徐无鬼和马车在沙漠完全看不到身影的时候,干奢才轻声的说:“哥哥保重。” 干奢随即转过头来,与妫辕和少都符相视而立。 妫辕说:“到了我们的时代了,没有想到天下鬼治,竟然是要印证在我们的身上。” 干奢说:“既然这是天命,那就顺势而为吧。” |
南殿上,新登极的圣上姬望对妫辕和干奢的联军,并不担忧,却不断的询问跟随妫辕的少都符的是否还在妫辕军中。 长安的郡守向圣上跪拜,告诉长安失守之前,在城头上看见少先生和妫辕站立在一起。 支益生和任嚣城听了长安郡守的话之后,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妫辕和干奢,因为成汉王与赵王之变而谋反,已经是在预料之中。可是少都符身为辅佐大景的镇北仙山门人,竟然也和叛军联合,其中必有原因。 沙亭军和赵军联军,在攻破长安之后,势如破竹,当长安郡守匆忙逃到洛阳的那天,干奢和妫辕已经攻打下了潼关。 叛军进攻洛阳的线路,几乎与篯铿完全相同。 龙门关因为篯铿盘踞数月,尸气弥漫,洛阳北府军无法进驻。现在已经是一座空城。 因此,最多五日,叛军就将通过龙门关,进犯洛阳。 圣上对叛军军情不忧虑的原因在于,洛阳四象木甲术虽然只有支益生和任嚣城两人驱动,也已经足够对抗天下所有的军队。更何况龙虎天师张魁也带领着道家各个宗主,回到洛阳。 这即将到来的第二场洛阳守城之战,跟之前与篯铿交锋,洛阳的实力几乎不变,但是干奢和妫辕,却比篯铿相差太远。 这也是姬康在军情紧急的情况下,仍旧大肆操办景宣帝的葬礼的缘由。 只有支益生和任嚣城心中担忧,少都符一意孤行的跟随叛军,至少有一点,那就是少都符认为有必胜的把握。 南殿之上,姬康召集文武百官,大家都认为姬康要册封某位将领镇守洛阳,大家都认为大将军的职位必须由大司马支益生莫属。 姬康随即向臣工宣告:“大景篯铿之乱,帝国命悬一线,其中缘由,还是之前的三王之乱引起,而三王之乱的起因,是因为太子姬缶遇刺。” 支益生和任嚣城相互看了一眼,两人同时看向张雀,张雀面无表情。 大司徒张雀走到南殿之中,向姬康和百官说道:“藩王世子继承皇储,是高祖皇帝在天下初定,无奈之举。大景国祚百年,如今与大景高祖时期并不相同,三王之乱,就是因为藩王夺嫡而起,微臣奏请陛下,废除藩王宗亲继承的旧制,回归中原历朝历代的规则,天子代代继承。” 张雀所望这句话,南殿之内,一片喧哗。 齐王姬不疑也走到了张雀身边,向姬康跪下,“不疑今日向陛下和各位臣工立誓,不疑就齐地之后,世世镇守齐地,不复有世子立皇储之念。 支益生看向姬不疑,茫然无措。 接着姬不群也走到了大殿之上,对着姬康下跪,“不群也将放弃皇储之念,世代做镇守藩王。 支益生再也无法沉默,看着姬不群,又看了看姬康。 支益生对姬康说:“臣下本以为天子轮换,由宣帝之子不群殿下继承大统……” “大司马,”姬不群打断支益生,“我意已决。” 宣帝的两位皇子,竟然先后表达了不愿意再继承大统的心意。南殿内诸位大臣议论的声音,渐渐的平静下来。 张雀继续说:“楚王殿下,正在夔州与逆贼牛寺交战,无法亲赴洛阳,遣人送来书信,也恳请陛下,愿意永世守护楚地,不愿后代入京。” 形势已经渐渐的明了,支益生和任嚣城知道,姬康虽然年幼,但是手段老练,暗中将各藩王胁迫。要修改大景的国本祖训。 接着是张雀宣读楚王和九江王的书信。 然后是原代王姬房,原赵王姬瞬,也上殿,表明无心立嫡的心愿。 大景最强大的几个藩王,都同时辞愿,支益生和任嚣城知道,今日姬康是一定要破除祖训不可了。 文武百官,见此情形,也纷纷上表,劝谏姬康,立即宣告年号,安定天下。 可是当姬康,将自己的亲生父亲蜀王殿下,亲自扶上了龙椅。 姬康走下到百官之中,向众臣工说:“既然破除了藩王立嫡的祖训,大景天下父子相承,那么这天子之位,当由孤的生父蜀王殿下继承。当蜀王殿下归天之后,孤再以太子身份,继承大统。” 姬康这个作为表面上是谦逊禅让,其实是以退为进,把大景天下父子相承的规则坐实。 支益生和任嚣城知道,姬康绝不是一个新晋的新君,他手段像极了一个人。 那就是刚刚驾崩的景宣帝。 忍隐的时候沉静如水,发难的时候雷霆万钧。如果姬康有这等手段,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蜀王被一个区区彩戏师玩弄于鼓掌的。 但是当支益生和任嚣城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大势已去。 《景策》记载,大景至阳八年,景宣帝驾崩,蜀王世子姬康推辞不受天子之位,禅让与蜀王姬梁,甘居太子。姬梁登天子位,年号启隆,后世谥景闵帝。 启隆初年,沙亭干奢、揭民妫辕叛军攻陷洛阳。景闵帝与太子东去邯郸,大景天下一半沦陷于叛军,后世称景顺帝之上大景天下为右景。 启隆二年,景闵帝驾崩,天子姬康继位,后世谥景顺帝。开启左景天下。 蜀王姬梁在太子姬康极力退让之下,匆忙登基。一个月后,干奢和妫辕联军逼迫洛阳南门、西门。 支益生和任嚣城再次驱使洛阳四象木甲术,朱雀神台和玄武神台,再次凌驾于洛阳城墙之上。 但是张天师身前布置的洛阳四象木甲术,终于到了被摧毁的时刻。 |
洛阳拱卫之战,这是右景天下的最后一站。天下南北分治拉开帷幕的第一战。 如今的太子姬康,也就是师乙,百年来的忍隐,欲将天下扭转为天治的努力彻底失败。飞星掠日之后,天下进入鬼治,不可抵挡的到来了。 本以为开启鬼治乱世的人是篯铿。没有想到却是妫辕和干奢二人亲手葬送右景天下,中原陷入了鬼治。 洛阳四象木甲术,幼麟支益生、卧龙任嚣城,以及龙虎天师张魁和天下道家各门各派,都无法抵挡妫辕和干奢的联手。 少都符将雍州的山魈召唤,每一头山魈都拖着一车从沙亭引取的黑水。一路通过雍州,来到了洛阳。 妫辕布置攻城阵型,与篯铿一样,将洛阳围困。干奢亲自率领军队,跨过了金水和赤水,大军陈列在洛阳城下。 沙亭军和揭族军只有一个战术,那就是投石车,将黑水不断的投掷进城内。黑水在洛阳城内流淌。 支益生和任嚣城也不知道这些黑水蕴含的威力。 四象木甲术在任嚣城和支益生的驱使下,神台高高的祭起,他们本以为这一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 支益生和任嚣城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场战争的确是很快就分出了胜负,只是获胜的一方,并不是他们。 支益生看向攻城的叛军,看到了少都符站立在妫辕身边。朱雀神台的三十六条飞龙冲向妫辕的那一刻。 任嚣城站在青龙神台上,看到干奢张开了手中的长弓,弓箭之前有一团火焰。 任嚣城心里突然意识到了不妙,但是已经晚了。 弓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洛阳城墙的南门上。 然后南门火焰腾起,火焰如同游蛇一样在城墙上游动蔓延,然后进入到城内,整个洛阳城陷入了火海。 三十六条飞龙的锁链瞬间被黑水烧断,朱雀神台的飞龙损毁。 然后支益生又犯了一个错误,他作为雨师的后人,施展镇南神山的呼风唤雨的法术。天空中大雨倾盆。 但是黑水的火焰,不仅没有被雨水浇灭,并且顺着雨水的流淌,在洛阳城内四处游动燃烧。 四象木甲术两个神台仍旧在苦苦支撑,但是随着巨大的崩裂声中,两个神台倒塌,从空中跌落。 任嚣城辛苦修理了几个月的四象木甲术,失去了动力。 城中的揭族奴隶突然反了。 揭族的奴隶几百年来一直默默的接受自己贱民的身份,但是现在不同了,他们族人中出了一个大将军,一个能率兵攻打洛阳的大将军妫辕。 聚集在洛阳城中的揭族贱民,从洛阳城的西南角水井,进入到了四象木甲术的中枢,将巨大的水车捣毁。 洛阳四象木甲术完成了对付篯铿的使命,终究躲不过揭族贱民的破坏,这也是天命所归。 洛阳四象木甲术损毁,张雀的北府军陷入火海。张魁麾下的道家门人,在这场战争面前,本想出城与叛军决战。但是少都符召唤的上百个山魈,是雍州难民怨灵所化,道家已经式微百年,这些门人的法术不足以抵挡。 没有了四象木甲术的任嚣城,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支益生的法术,也不足以抵挡岩虺和蛈母。 战局已定。 少都符求见太子姬康。但是姬康与圣上已经在支益生和任嚣城的护送下,从东门突围,一路奔向了赵地邯郸。 干奢和妫辕进入了洛阳。 《景策》记载,妫辕在揭族的拥护下,建立了中原的第一个揭民的政权,自称大赵。史称“后赵”,与战国时期的赵国以示区分。 而景闵帝到了邯郸驻守那一刻开始,景朝已经丧失了一半天下。 大赵皇帝妫辕,继续追击景闵帝。干奢率领沙亭军围困景闵帝一年,景闵帝焦虑而亡。太子姬康在危难中继位。 姬康继位后,邯郸随即失陷。大景的朝廷一路逃亡彭城,与百年前,泰殆帝的逃跑的路线一模一样。 邯郸失陷后,支益生与任嚣城被姬康削夺了三公之位。 支益生和任嚣城不知所踪,天下百姓都认为两位仙山门人各自回山。 而龙虎天师张魁也和道家各门各派的宗主,也各自分崩离析,张魁遁入东海,麾下的道家门人一部分继续辅佐姬康,一部分散落到民间。 大赵的沙亭军兵临彭城,又将分崩离析的大景军队击败。 姬康在无奈,放弃彭城,就要与张魁入海的时候,九江王与郑茅率领军队勤王。 九江王与干奢交战,边战边退,长江上无数船只,迎接姬康到建康。 随即烧毁船只。 干奢率领沙亭军,在长江北岸,正在造船,准备渡江之战的时候。大赵妫辕与国师少都符交恶。 少都符出走洛阳,遁入民间。 原因是大赵皇帝妫辕颁布谕令,驱逐大赵境内所有汉民,引起了汉民反抗。 少都符苦劝不得,只能辞去国师而去。 干奢随即率领沙亭军回洛阳镇压大景遗民的反抗。让驻守建康的姬康有了喘息之机。 随后姬康定都建康,后世称为左景。姬康为景顺帝。 而中原北方的汉民,从此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天下的鬼治,终究还是来临。 |
在太行山古道漾泉智门一侧,支益生和姬不群、姬不疑走出来后,等待了一会,看着任嚣城搀扶着甑公主也走古道。甑公主眼睛被阳光照耀,一时间不能睁开。 支益生回身,想着智门深鞠一躬,“多谢女士蝠准行。” 智门中蝠王的身体慢慢缩回古道之内,然后智门的石壁一寸一寸的合拢。 五人走到了智门外的村落,村落房屋错落有致,可是却没有任何的人烟。 “女士蝠镇守太行古道,”任嚣城说,“几百年来只有冢虎师乙和少都符,妫辕能够通过。” 支益生叹口气,“大景终将是丢弃了半壁江山。鬼治还是到来了。” 甑公主突然惊呼了一声。 支益生和任嚣城立即顺着甑公主的手指看去。姬不群和姬不疑也呆立在当场。 智门之外的智氏村落没有人烟,并不是村人都搬迁离开。所有的智氏村人都在村落旁的水潭中,每个村人身上都致命伤痕,潭水被染成了鲜红。 支益生和任嚣城走到水潭边,潭水的血腥气弥漫,尸体在潭水上漂浮。 任嚣城恨恨的说:“妫辕……” 任嚣城点头,“只有他了,没有其他人知道这里。” 甑公主惊悸的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任嚣城和支益生沉默。其实答案大家都知道。 妫辕占据了洛阳,击破邯郸之后,自立为大赵皇帝,招揽天下揭、抵、羌、匈奴贱民,四方贱民从上古时期始,受汉人欺压数千年,现在终于有了揭人妫辕占据中原,这些贱民积攒了世世代代的仇恨迸发了出来。 妫辕利用贱民的仇恨,稳固大赵的政权,进而颁布了迁汉令,强令中原地区大赵治下所有的汉人,全部离开故土,田地没收。有违抗者,斩杀。 智氏的这些村人,本就是当年智伯后裔逃难到这个世外桃源,看来是不愿意再迁徙到他处,被妫辕的军队屠戮。 中原天下,汉民千万,都要被妫辕驱逐杀戮,支益生和任嚣城也十分的无奈。早知如此,还不如让梁无疾入住中原,以梁无疾的军威,当能与妫辕抗衡。 但是这一切已经无法扭转,天下进入鬼治,印证的却在妫辕的身上。 姬不疑问支益生:“支先生,中原的汉人已无立锥之地,我们还要去往洛阳吗?” 支益生说:“我和任嚣城下山,为的就是避免鬼治,如今鬼治已经不可避免,我们二人无法回山,只能带着你们隐姓埋名,苟活在中原,暗中召集道家门人,将天外飞星的堕地之处找到,挖出飞星,扭转鬼治。” 姬不疑问:“要多久才能挖出飞星?” 任嚣城苦笑,“可能十年,可能百年之后,但是这件事情,我们都需要牢牢的记住。” “回到圣上身边,也是死,”姬不群坚定的说,“躲避在妫辕的治下,也是死,我们身为皇族子嗣,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们容身之地。” 甑公主说,“我们姊弟三人,本就不是姬氏皇族的血脉,圣上当然饶不得我们,以后我们就不要再提皇族身份一事。” 支益生和任嚣城相互看了一眼,支益生问:“我仍旧不能相信,先帝和现在的圣上,竟然就是冢虎师乙。” “你信不信,都已经不重要了,”任嚣城说,“师乙冒充皇帝百年,如今这个秘密,已经被少都符知晓,少都符自然会跟师乙之间有个交代。” 支益生说:“龙虎天师张魁看来也知道了,他入东海,也是为了保存实力,替天下道家讨回这个公道。” “道家门人不得做天子,”任嚣城说,“师乙难道一定要回到上古黄帝时期的天治才肯罢休吗?” “师乙的作为,已经导致了恶果,”支益生说,“从此之后,他必定要与天下道家门人为敌,失道者寡助,少都符会遵守镇北神山的祖训,将他带回单狐山。” 五人说完,在水潭边,将智氏村民的尸体,慢慢打捞,挖掘土坑掩埋。 五人两天之后,走出智村,进入到漾泉。看见漾泉的汉人,全部被大赵的军士驱赶,妻离子散,嚎哭不绝。 杨县有一个石崖,石崖下有一个孔洞,称为洪洞,洪洞外有一棵大槐树,大槐树高十余丈,枝叶繁茂,覆盖方圆二十丈。 大赵皇帝妫辕,迁汉令颁发后,数万名赵地和代地汉民,被赵军陆续驱赶到杨县。数万汉民长途跋涉,迁徙到了杨县洪洞,聚集在大槐树下。 赵军监护的将军姜爽受了妫辕的密令,与南来的沙亭军汇合,将这数万汉民,全部坑杀在洪洞。现在姜爽让汉民在大槐树下挖掘深坑。 汉民中有见多识广者,知道这是赵军也好坑杀百姓,却手无寸铁,无法反抗赵军。 赵军联众阵型,逼迫汉民掘坑。一日一夜后,大槐树下根须掘断,流淌出鲜红的汁液。 沙亭调拨的一万军马也已经赶到。姜爽得到的命令是当沙亭军到达杨县洪洞,就开始坑杀汉民。 但是沙亭军的左将军蒯茧立即阻拦了姜爽。 姜爽将妫辕的御旨拿出,“蒯将军是要违抗升职吗?” 蒯茧也拿出一纸军令,“干将军有令,不得坑杀百姓。” 姜爽犹豫了,大赵刚刚建立,击破景军,军功多为沙亭军干奢将军。大赵虽然是妫辕为皇帝,但是干奢与妫辕几乎平分大赵天下,实际上是二主共治。 姜爽的赵军本就是投奔大赵不久的中原各地揭、抵、羌民,与蒯茧率领,身经百战的沙亭军不可同日而语。 姜爽向蒯茧问道:“依干将军之见,当如何处理这些汉民?” 蒯茧回答:“让他们南下,跟随大景东渡而去吧。” 姜爽问:“这些汉民,以家族为队,一路通过大赵之地,难免不会聚众反抗大赵,这个后果,干将军难道没有想过?” 蒯茧说道:“姜将军今日是一定要坑杀这些百姓了吗?” “末将也是受了军令,”姜爽仍旧坚持,“除非蒯将军能给个说法。” 蒯茧大声说,“当年我与干奢将军,妫辕将军同为难民,深知流民的悲苦,难道妫辕皇帝登基后,就忘了当年的处境?” 姜爽毫不退让,“妫辕皇帝就是知道一时心慈手软,就会酝酿祸端,因此要咱草除根。” 蒯茧抽出佩刀,“今日就是与姜将军战一场,我也不许屠戮这些汉民,赵景争夺天下,与这些平民何干?” 姜爽看见蒯茧已经须发喷张,不免退让,“如蒯将军所言,该如何处置?” 蒯茧对麾下的干宝说:“传下令去,所有汉民,不得以同姓而行,分散各部,依次南下。” 干宝传下了命令,数万汉民顿时嚎哭一片,同族妻儿老小不忍分别,但是在沙亭军和赵军的强迫下,每个家族都被强行分散,然后隔离分队。 蒯茧看见了这人间惨景,也不免黯然。 一个人走到蒯茧身边,步伐轻飘,沙亭军的护卫无法阻拦。蒯茧看着此人衣着道袍,脸色苍白,披头散发。于是问道:“你是何人?” 姜爽看见来人,立即警觉,“少国师,你离开洛阳,为何流落到了此地?” 少都符垂下头颅,没有理会姜爽,而是对蒯茧说:“我犯了大错,辅佐妫辕占据中原,导致天下百姓陷入倒悬之境。” “你就是少都符少先生?”蒯茧下马,扶起少都符,“听说你与妫辕皇帝……” “不用说了,”少都符低声说,“我单狐山冢虎是天下罪人,我师伯逆天而行,我引狼入室,单狐山罪责深重,在天下人前,永远也抬不起头了。” “少先生不如跟随我去见干将军,”蒯茧说,“或有挽回的余地。” “没有余地了,”少都符苦笑,“蒯将军拆散汉民家族,让他们南下,也是无奈之举,现在让我做一点补救吧。” 姜爽作为揭民将军,对少都符十分敬重,听见少都符这么说了,也不敢违背,只是问道:“少国师,要如何?” “姜将军不必忧虑,”少都符说,“我虽然有冢虎法术,但是在大军之前,又有何用处,我恳请两位将军,让我安抚汉民,好让他们安心南下东渡。” 蒯茧看向姜爽,“姜将军有何异议?” “不敢。”姜爽拱手,“如少国师心意便可。” 少都符向姜爽和蒯茧告谢,慢慢走到了大槐树下。无数的汉民都在相互离别,男丁与妻儿不舍,几个老者大哭,干脆一家都死在这大槐树下。 无数的汉民主动跳下深坑,不愿离开妻儿而行。 少都符大声喊道:“诸位无需慌张,我有办法,给大家身上留个印记,今后到了南国,也好相认。” 少都符的声音微弱,被连绵的哭嚎中隐没。蒯茧和干宝命传令兵将少都符的嘱咐传递给汉民。 哭声渐渐止歇。在沙亭军的驱使下,汉民排成了一条长龙队形,在大槐树下环绕了无数圈。 圈内就是大槐树的树干之下。少都符看向了第一个汉民,轻声说:“脱下鞋袜。” 可是汉民已经赤着双脚,两脚干裂,血肉模糊,那里有什么鞋袜。 少都符眼中含泪,“把脚伸过来。” 汉民犹豫,慢慢伸出脚掌。 少都符拿起手中的短刀,挥刀而下,将汉民的脚掌末趾趾甲砍成两段。 汉民不解,看着汩汩流血的脚趾。 少都符仰起头,大声说道:“今日我将诸位的脚掌末趾斩断,诸位世世代代脚趾两分,诸位南下东渡后,无论百年千年,脚趾两瓣,就是相认的见证。即便是千年之后,同姓之人,如遇见,查看脚趾,便可知道是同宗同族。” 汉民听了,又是一片哭嚎。 蒯茧大声号令:“这是诸位唯一的生路,不要再迟疑。” 汉民不再躁动,以此走到大槐树下的少都符身前,少都符一一将汉民的脚掌末趾砍成两分。 当所有的汉民,被分隔家族,南下离开杨县洪洞之后。蒯茧和姜爽监护汉民离开大赵之地。少都符独自一人,不知所踪。 数万汉民,得了少都符的法术,一路上流离失所,那里还能寻到宗亲。到了南境,早已经各自分散,不得重聚。 而中国之地,汉人末趾两瓣,至今犹存。 昆仑山连绵万里,道路曲折。徐无鬼一人一车,拖着他的天外玄铁陨石,在昆仑山上一步步蹒跚行走。 中曲山在隐藏在昆仑山中,徐无鬼历经数月终于走到了清阳殿下。清阳殿高耸入云的建筑,就在徐无鬼眼前。 徐无鬼看到了山门,立即扔下马车,奔跑到大殿,大声的喊:“师父,师兄,我把玄铁找回来了。” 可是大殿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迎接。 徐无鬼在大殿内不断的奔跑,跑向师父的丹室,可是丹室犹在,丹炉倒塌,就是没有一人出现,徐无鬼从前山跑到后山,藏书阁、通天台、飞天阁…… 徐无鬼找遍了清阳殿,没有看到一个人。 徐无鬼失魂落魄,走回了大殿,这才发现大殿早已经残破腐败,积满了灰尘。屋顶一半塌落,地面缝隙长满了野草。 几只小鹿站在大殿内,愣愣的看着徐无鬼。 徐无鬼走到大殿外的通天台上,看着破败不堪的石台,突然意识到,清阳殿的这副场面,应该是百年都没有人进入过。 可是这明明是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为什么数百年无人踏步。 徐无鬼立即又跑到最高点的飞天阁,看着连绵的昆仑山,似乎明白了什么,双手抱头,慢慢的坐在地上,发出惨烈的嚎叫。 建康。 新建的皇宫简陋不堪。 圣上姬康坐在黑暗的内宫。 一个黑影慢慢的走到了圣上的面前。 “冢虎还有甚么吩咐?”黑影问道。 姬康的声音,在黑暗中细不可闻,“没有了。” “那我们第五氏族,可以走了吗?” “走吧。”姬康轻声说,“你们已经跟随我百年,该放过你们了。” 黑影说:“冢虎天治的努力还是输了。” 姬康沉默,隔了很久,“输了。” 黑影不再说话,走到宫门,登上一辆黑色的马车,穿越皇宫城墙,驾离建康而去。 三铜第一部铜鼎篇完 休息几天,写第二部铜炉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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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铜炉篇写完的时候,刚好是我的生日,大家在我生日的之前,就筹划了很久,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并且在生日的这段时间里,大家一直在无私的支持我,我很感动。 我只是一个写小说的,能够得到如此多的人喜欢,是我一直以来最欣慰的事情。因为我无法一一向每一个读者分别道谢,就借着在第二部开端,向给位真诚的说一声:“谢谢大家,没有你们的支持,我是无法走到今天的。” 我想我能做的就是,把小说尽量写的好看一点。《三铜》是我最后一个尝试性的写作了。算起来从08年一个杂文开始,我已经写过了我能够写的所有的类型小说和纯文学。 《三铜》的风格跟我之前的方式不太相同,大家看的时候,可能会觉得不太习惯,不过大家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吧,我是一个不喜欢重复的人。《三铜》就应该是我各种尝试的终点了吧,然后我会开始用习惯的方式写自己熟悉的题材。 以上。 三铜 第二篇 铜炉篇 我看到了《泰景亨策》里《景策》中的左景和右景的分水岭。《泰景亨策》是国别体史,与《史记》的纪传体不同。导致《泰景亨策》里记载的事情繁琐复杂,人物众多,我需要不停的去反复确认其中的人物关系。《泰景亨策》里,特别是《景策》不仅记载了右景和左景,还记载了匈奴、妫赵、成汉、后魏等政权,因此我花费了大量的篇幅在第一部《铜鼎篇》里,把这些政权的创立者的身世都交代了一遍。 还有一点,《泰景亨策》其中描写宗&教和法术的部分非常多,世界观就是建立在彻底的中国神话谱系之上,这点与廿五史有那么一点不同。正统的廿五史,都秉承了孔子所说的“敬鬼神而远之”的儒家暧昧态度。而《泰景亨策》绝非儒术史学家所著,因此把道家的体系交代的比较完整。我也尽量的遴选其中道家背景的人物来贯穿故事的主线。这个就是我个人的偏好了。 《铜炉篇》也仍然继续延续这个偏好。 闲篇就扯到这里,《铜炉篇》的故事从洛阳之战之后三十年开始说起。 1 大孔雀王 大景在洛阳之战后东渡,定都建康后,通过三年的修整,恢复了淮河以北领土,但是在景顺帝成和十四年,也就是逆赵妫辕篡号平狩五年,也就是洛阳之战后三十年春。 大赵的镇南大将军姜爽围攻大景治下寿春,破城而入,就此左景丧失了长江以北,淮河流域的所有土地。 左景的政权再次风雨飘摇。同时北方的大赵政权,国力达到了最鼎盛的时期。大赵在皇帝妫辕和太尉干奢的治下,赵军的实力,天下无可匹敌。 在大赵举国上下,大赵即将渡江贡献建康,剪灭左景,一统天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南府大将军姜爽,在攻破寿春之后,押送数万淮河流域的汉民百姓到洛阳以南的龙门关。 车郎将干阙和赵皇子妫樽、妫鉴三人亲自在把押在龙门关内的两千汉人流民中,仔细遴选出工匠、儒生、以及年轻女子、少年一百名送往洛阳城内。以半镒金六个奴隶的价格卖给大赵都城洛阳内的揭族贵胄。 而剩下的老弱汉人,交由龙门关令处置。 洛阳之战后一年,妫辕成帝,但是在登基大典上,妫辕挽起义弟干奢的手,二人共同登上邙山之巅的安灵台。有妫氏宗族一人阻拦,告劝妫辕天下绝无二人而治的道理,被妫辕立即命令禁卫将宗亲关押。至此,大赵天下妫干二姓共治,为各族百姓公认。 从此大赵天下,妫辕在洛阳主政,干奢以沙亭军为本,统领赵军南北二府,沙亭军为北府,干奢亲自驻守长安,赵军为南府,由羌族姜爽镇守彭城。 妫辕登基,开始修复右景后期,天下乱世的疮痍,立主揭、匈奴、羌、抵各族共存,摆脱被汉人欺压为奴的地位。下诏强令,大赵辖内所有汉人高门、豪强的家奴摆脱贱民身份。掠夺汉人豪门的田地,强令征收汉民汉丁税,单丁高达数千贯。五年之内,大赵境内的汉民贵族,家产纷纷被剥夺殆尽。普通汉人百姓,穷困者无法缴纳丁税,即卖身为奴。 丞相蒯茧劝谏妫辕,大赵境内汉民仍旧占据百姓多数,应当加以怀柔政策,否则汉民思念旧景,隐患巨大。因此妫辕停止迁汉令与汉丁税,发令汉民地位与揭抵羌匈奴各族平坐。但是在大赵民间,各族对汉民的仇恨仍未消减,不断欺压汉民,朝廷也不加干涉。 揭族和抵族贵胄,在洛阳聚居,十年之后,骄奢豪逸,需要大量汉民奴隶,于是南府姜爽,不断与大景交战,抢掠大景百姓为奴。 姜爽击破重镇寿春,无数汉民不能东渡长江,于是大量汉人被押送至龙门关。 干阙二十六岁,比妫樽年幼一岁,比妫鉴年长四岁,三人生于洛阳之战,妫辕和干奢奠定大赵基业之后。干阙自幼生活在洛阳皇宫,妫辕对干阙视若己出,干阙与妫樽和妫鉴亲若兄弟,同为大赵皇子。 干阙与妫樽和妫鉴三人押送汉人贱奴,行走出龙门关,刚刚渡过青水,干阙听见身后哭声连绵不绝,回头看去。才看到龙门关令将挑选剩下的汉人老弱残疾,驱逐到洛河之滨,刀斧手行刑杀戮。 干阙挽着缰绳,骑下的骏马转了两圈。 身边的妫樽骑马靠近,“二弟是要放过这些贱奴吗?” 干阙说道:“一些老弱的贱民,放了他们,也活不了几日。” 妫鉴策马到了干阙身边,“大赵的粮食,怎么能够浪费这在这些无用贱奴身上。” 三人押送的少年和女子,还有工匠看见自己的亲人纷纷被戮,都同时转身向南,趴在地上嚎哭起来。 干阙用马鞭指着这几百名奴隶说:“三弟说的本不错,但是我们的三人清点的贱奴,看了亲人被杀,难免不会心生怨望。” “那就把他们赶尽杀绝。”妫鉴说道,“这些汉民,在前朝的时候,欺压我们揭族百姓,也是这么干的。” 干阙无法辩驳,三人出生的时候,大赵举国上下,无人不痛恨汉人政权,欺压屠戮各族百姓千年,这个仇恨,已经深入到每个大赵治下,揭抵羌三族百姓的骨髓之中。 干阙看着押送队中的一个女子,用牙齿咬断脖子上的绳索,冲到了青水岸边,要投水自尽,干阙骑马过去,用马鞭把女子卷回。 女子生的十分美貌,昂头看着干阙。 干阙忍不住问:“你的亲人在那边?” 女子不回答,只是怨毒的看着干阙。 一名下级郎官骑马赶到女子身边,“二皇子问话,为何不下跪。”然后用手中的长矛柄击打女子的膝盖。女子跪下,下级郎官手中举着长矛,对准女子的后背,眼睛看着干阙,只等干阙点头,就要讲女子捅穿。 干阙摆摆手,下级郎官下马,用绳索把女子绑了,推入贱奴的队中。 那一边,妫樽已经下令,让龙门关令停止屠杀。 贱奴队伍看见自己的亲人得活,于是默默站起,缓慢走向龙门关。 干阙和妫樽和妫鉴策马并行。 干阙问妫樽,“大哥决定放了这些老奴?” 妫樽说:“二弟是对的,这些贱奴,看见家人被杀,必定一半要自尽。” 干阙说:“大哥就这么放了他们?” “延后两个时辰再杀不迟。”妫樽说,“二弟倒是心好。” 妫鉴在一旁笑着说:“二哥的祖先是前泰朝的沙亭亭民,算起来也是汉人的血脉。他心软,可没有什么不对。” 干阙听了,脸色尴尬。 妫樽用马鞭抽了妫鉴的肩膀一下,力道虽然不重,但仍旧看得出妫樽十分的恼怒,“二弟的母亲是我们的姑母,他身上如何不是流着我们揭人的血液,你再胡言乱语,我一定要在父皇面前,狠狠告你一状。看看父皇怎么处置你!” 妫鉴连忙恳求妫樽,“大哥说的对,是我的嘴贱,在跟二哥说笑呢。” 干阙立即说道:“这些大景的汉民,当年也没有把我们沙亭百姓当人,实属可恨,我只是想着,少了一个奴隶,在那些交了定金的父辈面前无法交代。” 妫樽说:“当年父皇和亚夫一起被这些汉民当做奴隶,猪狗不如,在青城山修建龙台,两人相见,才有了如今的大赵天下,三弟,你要知道,沙亭的血脉,也是我们大赵最尊贵的血统。” 妫鉴笑嘻嘻的说:“我看二哥是看上了刚才那个女子的美貌,不忍心这个女子送死。” 干阙也一马鞭轻轻抽在妫鉴的肩膀,“就你的话多。” 三兄弟相互戏耍,骑着马在道路上奔驰,这本就是一个轻松的差事,与出游打猎无甚区别。 三人到了洛阳城内,交割了贱奴。然后去皇宫觐见父皇妫辕。 大赵是揭族政权,没有大景汉人的那些朝廷规矩,三人骑马一路进入皇宫,也不以为意。 到了南殿外,三人也不通报,自己下马,大喇喇的走进南殿。 南殿中,大赵的各族贵胄,文武百官都在,大家都席地而坐,只有妫辕一人盘膝坐在龙椅之上。而龙椅旁边站立着一个高鼻深目,卷曲红发的番人。 妫鉴轻声的对干阙说:“我不喜欢这个西域来的妖人,听说大景覆灭,就是听信了一个叫滕歩熊的妖怪。” 干阙说:“是不是妖人,今日就见分晓。” “可是这满朝的文武,大半都觉得这个番人是神仙下凡,”妫鉴轻蔑的说道,“还称呼他什么大孔雀王。哈哈哈……哈哈哈,大孔雀王。只听说过草鸡扮凤凰,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大孔雀王到底有什么本事!” “你住嘴,”妫樽轻声斥道,“母亲的病,就看今日这个大孔雀王的手段,难道你连母亲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你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一点。这满朝文武都看着你呢。” 妫鉴吐了吐舌头,不敢在说话。 妫辕看到三个儿子进入南殿,招呼他们坐在自己的身边,“你们来的正好,看看大师父给你们的母后治病。” 干阙和妫樽、妫鉴向大孔雀王作揖,妫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大孔雀王并不在意,双手合十,向三个皇子回礼。 妫辕对大孔雀王说:“皇后马上就到,大师父准备好了吗?” 大孔雀王点头,走到南殿正中,中官端来一个金盆,金盆内注满清水。 然后两个宫女搀扶着皇后来到了南殿,皇后脸色焦黄,身体枯槁,已经病重了多年。 大赵为揭族政权,没有大景那样男女尊卑的繁文缛节,因此皇后如南殿,也并不冒犯。 妫辕点点头,妫樽大声问大孔雀王,“大师父可以了吗?” 大孔雀王微微笑了笑,“可以了。” |
大孔雀王双眼注视金盆中的清水,并无动作。 妫辕皇帝问大孔雀王:“大师父还在等什么?” 大孔雀王抬起头,颔首说:“陛下能否放过龙门关的一千名老弱妇孺?” 妫辕茫然,看向丞相蒯茧。 蒯茧俯身说:“南府姜将军遣送来的南民俘虏昨日应该就到了龙门关,此事,三位皇子刚刚从龙门关遴选贱奴回宫,应该是知道的。” 妫辕皇帝转头看向妫樽、妫鉴和干阙。 三人跪下,妫鉴抬头看了看宫中刻漏,“确有此事,按照时辰,现在龙门关令已经行刑。” 大孔雀王说:“这一千南民百姓还未受戮。” 妫樽问:“大师父又怎么知道?” 大孔雀王端起金盆,走到妫辕皇帝的面前,妫辕皇帝瞥了一眼,不动声色。三个皇子也凑到大孔雀王的面前,妫鉴看了金盆之后,大惊失色。 干阙也惊呼:“大师父果然是有本事的!” 金盆的清水里,映射出龙门关外一千多名老弱南民俘虏,被龙门关军士逼迫在洛水旁,龙门关令却没有下令斩杀,似乎在等待什么。 妫鉴轻蔑的说:“大师父是在用母后的病情要挟父皇吗?” 干阙看见妫辕看向大孔雀王的眼中露出了杀意。 大孔雀王并不慌张,对妫辕说道:“蝼蚁尚且偷生,就请陛下放过了这些南民吧。” 妫辕哼了一声,向妫樽点头。 妫樽立即拿了令牌,让禁卫的郎官快马去往龙门关。 妫樽说:“我已下令,至于救不救得,就看这些南民的造化了。” 大孔雀王向妫樽深躬,“他们命不当绝,一定救得。” 妫辕皇帝对此事并不介意,问大孔雀王:“大师父,可以给皇后治病了吗?” 说完之后,妫辕冷眼看着大孔雀王。干阙和丞相蒯茧相互看了一眼,暗中对大孔雀王担忧。 大孔雀王不惜冒犯妫辕皇帝,也要拯救这些南民,让干阙和蒯茧心中升起了亲近,而妫辕面无表情,却是他要杀人的前奏。妫辕皇帝自幼为汉人贱奴,立国之后,残忍好杀,仇恨大赵境内的汉民,即便是取消了迁汉令和汉丁税,也是为了国本不得以而为之。 现在看来,如果大孔雀王治不了皇后,别说龙门关的一千多个南民,就是大孔雀王自己,看来也要血溅南殿当场。 不过干阙看到大孔雀王的神态,十分镇定,看来是有十足的把握。 大赵皇后,是妫樽和妫鉴的亲生母亲,一年前,得了消渴之疾,请了名医无数,都说皇后的腹内有淤结缠绕,除非开腹,将淤结取出,否则无药可医。 妫辕因此杀了十几名名医,洛阳城内的医生纷纷逃离避祸,导致洛阳城内竟然找不到任何一名医生。 皇后病情越来越沉重,已经四肢肿胀,眼睛也已经盲了。妫辕皇帝在洛阳贴出皇榜,若能治好皇后,必定封国师。 于是几日前,丞相蒯茧向妫辕皇帝引荐了大孔雀王,大孔雀王定了今日,在南殿给皇后治病。 妫辕皇帝已经赦免了龙门关的这些南民性命,大孔雀王不再犹豫,走到皇后身前,手臂在金盆上挥了一下,袈裟的长袖拂过金盆后,清水中龙门关内的场景随即消湮。 大孔雀王口中念诵经文,金盆中的清水显出了一个碧绿的种子,种子生出胚芽,胚芽不断生长,长成茎秆,茎秆伸到清水水面,莲叶铺开,随即莲叶中长出了一个白色的花蕾,花蕾的顶部一丝淡红。 大孔雀王,右手抬起,手指在空中晃动,空中立即漂浮着一个金色的梵文,金色梵文漂浮在空中片刻,然后化作金粉,落到金盆的莲花上。 莲花瞬间绽放。 满朝文武官员和贵族,都发出了一声惊呼。妫辕皇帝也忍不住探头看着这朵莲花。 南殿内,顿时清香扑鼻。 几个揭族的贵胄和大臣,已经伏在地上,朝着大孔雀王双手合十。 干阙发现这些贵胄和大臣,嘴里也念着经文。看来大孔雀王早已经在洛阳内根深蒂固,收揽无数信徒,否则他又如何能够被丞相蒯茧引荐。 南殿内除了经文的念诵声,没有任何的声音。 大孔雀王伸手,将莲花拈在手中,举在皇后的面前,问道:“娘娘你看。” 皇后的眼睛已经盲了很久,现在眼中闪出光芒,接过了莲花,欣喜的说:“这花红的真是鲜艳。” 妫樽和妫鉴扑在母亲面前,妫樽大声说:“母后能看见了。” 皇后也立即醒悟,抱住妫鉴和妫樽,“真的能看见了。” 大孔雀王脸色祥和,微笑着说:“我要给娘娘治病了,娘娘只需看着莲花就行。” 皇后不用大孔雀王吩咐,眼睛根本就无法离开这朵莲花一刻。 大孔雀王盘膝坐在金盆边,挽起了袈裟袖袍,双臂探入金盆,捞起了一段肠子,肠子上盘绕着一条黑色的小蛇。 大孔雀王用手掌舀起清水,淋在肠子上。盘踞在肠子上的小蛇,被清水浇淋后,身体一圈圈的松动,慢慢从肠子上解脱,大孔雀王伸出食指和中指,夹住蛇头,把小蛇拈在手中,口中不断的念咒。 小蛇的身体慢慢盘曲,最后化作了一只飞鸟,扑闪翅膀,大孔雀王手指松开,飞鸟顿时飞起,在南殿内飞了几圈后,冲出了宫门,飞向天空,瞬间就无影无踪。 大孔雀王把手中的肠子放回金盆,手臂又在金盆上方挥过,随后金盆内仍旧是一汪清水,清澈耀眼。 皇后手中的莲花的花瓣散落,在空中飘舞了瞬间,消散在空中。莲花下方的莲叶和根茎也瞬间枯萎,从皇后的手中化作黑烟消散不见。 皇后焦黄的脸颊恢复了红润,浮肿的四肢也恢复如常。皇后示意不需要宫女搀扶走到了妫辕皇帝的身前,对妫辕皇帝说:“大师父果真是天人下凡,臣妾的这条命,是大师父所救,往陛下不负承诺,册封大师父为国师。” 妫辕扶着皇后站起来,说道:“大师父这等本事,又治了皇后的沉疴,但是我这国师我是不能册封了。” 满朝的众人都吃惊的看着妫辕皇帝。 妫辕皇帝召来了丞相蒯茧,说道:“丞相起草诏书,册封大师父在大赵的大孔雀王的尊号。” 蒯茧立即跪拜。 妫辕微笑着看向大孔雀王:“大孔雀王的这尊称,朕就钦定了。大孔雀王也不用背着我在民间偷偷称呼,从此册封王爵。” 大孔雀王高大的身材,笔直站立,双手合十,向妫辕施礼。 群臣中几十个大臣和贵族,都纷纷下跪。 妫辕皇帝又说:“朕下令,佛教为天下道家之首,重新修缮白马寺。” 大孔雀王大喜过望,颔首说道:“多谢陛下。” 干阙和妫樽、妫辕得了贩卖贱奴的厘金,交由户部。三人在妫樽的王府上饮酒。妫辕虽然没有册立太子,但是以揭族传统,家族由长子继承,大赵朝廷上下也就知道妫樽就是下一任皇帝。妫樽的王府,也就是太子府。 干阙在席上不停饮酒,妫鉴举杯走到干阙身边,笑着说:“二哥还惦记着那个贱奴女子?” 干阙笑了笑,“我在想,这个大孔雀王,到底是个什么来路,看起来不少人大臣和贵族早已经是他的信徒。” 妫鉴说:“一个装神弄鬼的彩戏师而已,骗骗那些一肚子草包的窝囊废,有什么稀奇。” 干阙正色说:“他救了母后的性命,三弟就不要在言语上怠慢了。” 妫鉴神色严肃,“也对,这个大孔雀王,的确对我有恩,好了,从今后,我见了他,就恭敬一点。” 干阙说道:“三弟这就对了,天下的能人异士藏龙卧虎,还是尊敬的比较好。” 妫鉴说:“但是父皇这么倚重他,也是奇怪,听说当年大景有四大仙山的门人,卧龙凤雏、冢虎幼麟辅佐,不也是丢了天下。我看,天下的大英雄,还是要像父皇和亚父那样,以军功盖世,那些什么术士,什么和尚,跟父皇和亚父相比,也只会一点雕虫小技的障眼法。” “三弟,你又在胡说些什么,”妫樽听到了妫鉴说的话,走过来说,“当年的四大仙山门人,其中徐无鬼和少都符与父皇和亚父有生死的交情,如果不是他们当年在父皇和亚父分别陷入困境的时候出手相救,那里有你我三人今日在这里妄谈国事!” “我又说错话了,”妫鉴吐了吐舌头,对干阙说,“二哥,我有个惊喜给你,你要不要看。” 干阙笑着说:“三弟的礼物,一定非同小可。” “那是当然,”妫鉴笑嘻嘻的说,“白天的那个美貌贱奴,我给你带来了。” “你没有卖了她?”干阙意外的说。 “二哥喜欢的人,”妫鉴说道,“我舍不得卖。”然后招了招手,一个下人端上来一个木甑子上来。 干阙好奇,不知道妫鉴到底要玩什么花样。难道是妫鉴让那个贱奴女子亲自下厨,做了什么美味给自己品尝。 下人把木甑子的盖子揭开,干阙的脸顿时沉下来。 木甑子里,端端正正的放着那个美貌女子的头颅,血污已经清理干净,女子脸色沉静,双目紧闭。 妫樽大声说道:“三弟,你胡闹什么!” |
看着木甑子里的女子头颅,干阙苦笑一下,让下人将盖上。 “战国时燕太子丹宴请荆轲,荆轲赞叹侍女手掌,”妫鉴说,“太子丹即砍下侍女的双手,先给荆轲,已示对荆轲的尊敬。” 干阙说:“书上是这么写的。” 妫鉴又说:“丞相身为汉人,一直在父皇面前劝说要善待汉民,他满腹经纶,应该是知道这个典故的。” 干阙点头,无法辩驳。 妫鉴又说:“听说南边的景朝,王公贵族宴请的时候,命美女侍酒,如果宾客不饮,主人就立斩侍女?” “景国残暴,”干阙说,“大景这个恶习,在中原的时候就有。” 妫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双手展开,一左一右搂住干阙和妫鉴,朗声说:“我们兄弟三人,同心同德,一定策马长江,讨伐失道的景国,一统天下!” 干阙和妫鉴也将酒杯干了,同时说道:“一定辅佐大哥,完成大业。” 妫鉴刚才的胡作非为,在三兄弟之间的豪气下,一扫而尽。 大赵的国力渐强,南征是早晚的计划,到时候率兵建功的,必定是这三位皇子,这是大赵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大赵皇帝的一声令下,白马寺在三月就修缮完毕,只有大雄宝殿内的佛祖像,还没有完工。白马寺规模宏阔,是除了皇宫外,洛阳最显赫的建筑。 大孔雀王在白马寺大雄宝殿外的道场上暮讲之后,洛阳数千信众离去,大孔雀王独自一人走到了藏经阁,开始整理修撰汉代以来流传到中原的经书错漏。 大孔雀王阖上一卷《浮屠经》,放归原处,又抽出一本《四十二章经》出来校对。字字查看,不敢遗漏。 天上的月亮被乌云遮蔽,黑夜中一片静谧。藏经阁的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站立一个人在门口。 夜间巡守的沙弥,从这个人身边走过,也没有看到。 沙弥走远之后。 大孔雀王放下了手中的《四十二章经》,轻轻说:“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门外的人,没有回应,仍然继续站立在原地。 “施主连续七日,站在门外,”大孔雀王说,“白马寺道士数百,施主却能进出自如,毫无滞涩。施主每次一个时辰就离开,今日一定是忍不住要见贫道了。” (笔者:佛教渐进中原之初,归于道教,僧人自称道士。) 门外的神秘人仍旧不动。 大孔雀王也不介意,仍旧查看《四十二章经》,一个时辰到了,门外的神秘人仍旧站立不动。大孔雀王,放下经书,走到门口,把门拉开。 一个身穿暗红色衣服的人站立在门外,从脸色上看,这人二十出头,可是头发灰白,眼睛浑浊,只有百岁老人才有这样的眼神。 来人看见大孔雀王双手合十,颔首示意,也拱手作揖,然后迈步走进了藏经阁。当来人走进藏经阁后,天空的乌云消散,一轮明月高悬在天空。 大孔雀王把门阖上,伸手摊向地上的蒲团,邀请来人坐下。来人踌躇了一会,坐上了蒲团。 大孔雀王也坐下来,与来人面对。来人仍旧沉默,大孔雀王等待了良久,终于开口说道:“听说中原有道家四大仙山,门人分别号称卧龙凤雏、幼麟冢虎。其中令丘山幼麟,为雨师后裔,道法能够呼风唤雨,权术能经略天下,帝王得之,天下太平。” 来人听了,脸色惨然,“天下都是这么说的,可是我没有做到。” “幼麟先生极力避免鬼治,”大孔雀王说,“功亏一篑,是因为天下同时出现了两个冢虎。” “大师父果然什么都明白。”来人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我支益生,已经走投无路,只能到大师父这里,讨一条明路。” “事情的根源,”大孔雀王说,“还是飞星掠日而起。” 支益生抬头,“我花了三十年,仍旧找不到飞星堕地的方位,眼见妫辕的大赵国力旺盛,欺压汉民,景朝正统也没有吸取失国的教训,建康城内,比当年洛阳更加昏聩,这鬼治不知道要延续多少年。” 大孔雀王沉默一会,轻声说:“贫道也是为了这个鬼治而来。我也在寻找飞星堕地的方位。” 支益生抬头看了看大孔雀王,“大师父来中原多久了?” “贫道是见过幼麟先生站立在朱雀神台上,阻挡篯铿的洛阳之战。”大孔雀王说,“在之前,蜀地青城山之乱,贫道也亲自得见。” 支益生听了,神情更加的颓靡,“以大师父这样的高人,身在洛阳,我竟然没有任何察觉。” “贫道来来中原,”大孔雀王说,“其实是为了印证我前辈的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支益生问,“与飞星掠日有关?” 大孔雀王点头,“当年一个高僧,也从西域而来,他也是看见了飞星掠日,到了中原……” 支益生问:“多少年前?” “秦始皇帝统一六国之际。” “什利方?”支益生说,“此人在汉初就消失无踪。” “正是,”大孔雀王说,“秦汉之际,也有飞星掠日,什利方于是亲自到中原求证。” “可是飞星掠日明明在三十年前发生。”支益生困惑不解。 “什利方认为,所谓飞星掠日……”大孔雀王说,“其实并不存在。只是天下众人的幻像。” 支益生摇头,“天下人亲眼所见的事情,如何是幻象。” 大孔雀王摊开双手,手心冒出莲花,“这等法术,在幼麟先生面前毫无奇特,但是在天下人面前,也亲眼所见。” “既然没有飞星掠日一事,”支益生苦笑,“我们所有人都是何苦来,不如早日回山。” “正好相反,”大孔雀王说,“幼麟先生没有明白贫道的意思。” “恳请大师父指点。” “事件万物,皆为幻象,”大孔雀王把手掌合拢,“色声香味诸法,一切皆空。飞星掠日是幻象,天治鬼治亦是幻象。” 支益生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无法贯通大孔雀王所说的道理。只能把身体匍匐下来,继续听大孔雀王说下去。 “世间万物是虚是实,”大孔雀王说,“都在与世人的双眼。” 支益生终于明白了,激动不已,站立起来后,又重新跪下,对着大孔雀王说,“我相信有,就一定有。我相信无,就虚空无无。” 大孔雀王点头笑起来,“果然是仙山门人,具备天下人不可得的大智慧。” 支益生对大孔雀王心悦诚服,“乞大师父收我为徒。” “幼麟先生是仙山门人,贫道不敢为师,”大孔雀王轻声说,“不过幼麟先生可投身于沙门,与贫道互为同门。” “也可。”支益生说道,“大师父的沙门要义,我当虚心求教。” 大孔雀王说:“贫道送你一个法号,你带着这个法号,去往天竺烂陀寺,贫道自幼在烂陀寺修行,幼麟先生可以去亲身游历。” 支益生顿首,“请大师父赐号。” “法闲如何。”大孔雀王说。 “从今日起,”支益生说道,“我受法闲之号,不日就启程,去往天竺烂陀寺。去迎奉大宝回中原。” 大孔雀王说:“西域路途凶险,贫道建议幼麟先生从南海登船,穿过零丁洋,去往天竺。” “令丘山就在南海之滨,”支益生说,“我自幼在零丁洋游历,知道有在零丁洋上往来的商船。” 大孔雀王说:“如此就好,海路颠簸,幼麟先生的本事,一定能逢凶化吉,到达烂陀寺,贫道等着幼麟先生归来的时候。” 支益生再次顿首,站立起来,长吸一口气,走出藏经阁。 |
远隔中原万里的西域之外,纱衫城内,老单于秃发无疾去世,秃发无疾的长子 秃发腾继位单于之位,与匈奴各部的首领在王帐中商议老单于的身后事。 秃发腾三十出头,身材魁梧,头顶光秃,满脸虬须,坐在王帐的正中,一言不发,脸色威严。王帐里,匈奴各部的部落首领和贵胄,分列两旁,席地而坐。右边的是柔然、屠何、混周、丁零、林胡、楼烦,六个匈奴本部首领,分别是柔然部车路欢,屠何部连鞮用、混周部呼延熊、丁零部贺兰疾风、林胡部乔林不花、楼烦部须卜烈。 这匈奴六部的首领,都是跟随无疾单于三十年来,征伐西域,剪灭西域列国的将领,每一个都是无疾单于亲手提拔起来的猛将。 左边坐的是乌孙、龟兹、焉耆、楼兰、且末、莎车、狐胡、山国、大宛、安息等国的贵族,由于这些贵族都被匈奴征服,地位较匈奴本部六氏地位卑下,因此坐在左首。 还有无数归附匈奴的小国王公,因为地位更加低微,都带着随从,在王帐外等候。 这次匈奴的各部列王,齐聚在纱衫城内,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来给秃发无疾单于奔丧。 秃发无疾单于,年仅二十就收揽匈奴各部,从沙海平阳关一路向西征伐,剿灭西域各国,在连绵三十年的征战中,除了平阳关一战,与妫辕干奢打了个平手,之后未尝一败,战功卓著。匈奴六部纷纷归顺,与西域各国贵族都称呼为“天战神”! 可是即便是被尊为“天战神”,突发无疾单于还是在五十岁这年,突然暴病而亡。 长子秃发腾自幼跟随单于征伐西域,继承了单于的威严,现在坐在众多首领和小国贵族面前,在众人嘈杂的议论声中,并没有任何的惊慌。 混周部呼延熊首先站立起来,对着众人说:“老单于归天,当务之急,就是要选出新的单于出来。而新单于的人选,各位有什么建议。” 呼延熊年纪较幼,与秃发腾年纪相仿,自幼交好,两人从小在一起骑马打猎,长大后,共同率领军队征战,是过命的交情。 而其他五部的匈奴首领,都正当壮年。是秃发腾的长辈,因此现在都各怀心思,有取代突发单于的野心。 至于归顺匈奴秃发部的西域小国贵族,都沉默不语。都看着匈奴五部,到底有什么作为,要取代秃发部,成为匈奴单于。 五部的首领,相互看着对方,没有人开口。 秃发腾伸手,侍从端来酒碗,秃发腾走到柔然部车路欢面前,一饮而尽,然后扔掉酒碗。车路欢也马上将酒碗干了。 侍从又奉上酒碗,秃发腾分别于其余四部首领对饮。 秃发腾连喝六碗烈酒,却混若无事,沉声说:“父亲归天,各位叔伯,都来奔丧,为什么都各自带领了数万军马,驻守在纱衫城外?” 五部首领被秃发腾质问,一时间也无法回答。 秃发腾又说:“父亲尸骨未寒,各位叔伯,就要兵戎相见了吗?” 车路欢转身向众人说:“单于之位,兄传弟,父传子,是匈奴的祖训。只是秃发无疾单于的身世……” 车路欢说道这里,所有人都震惊,秃发无疾单于出身中原汉人,虽然此事并不是秘密,可是从来无人敢提及。 秃发腾的眼中冒出了怒火,但是转瞬即逝,问车路欢:“叔叔在我父亲归天后,重提此事,到底是什么道理?” 车路欢犹豫了一会,看了看其他四部首领,才说道:“无疾单于是天降战神,他做匈奴各部的单于,我们都是服气的。可是无疾单于已经归天,秃发部是不是应该脱离匈奴,回到中原家乡呢。” 秃发腾看了看左右,眼睛一一掠过四部首领,四部首领纷纷低头,不敢对视。秃发腾心中有数,这五部首领,知道无疾单于归天,早就私下勾结,要驱赶秃发部。或者就已经起了杀心。 秃发腾重重的把佩剑扔在地上,大声说:“我秃发腾,生在沙海平阳关,喝着马奶,吃着牛羊肉长大,从没有踏入过中原半步,并且父亲无疾单于当年在平阳关之战退兵之后,已经彻底改宗匈奴。现在叔叔要旧事重提,就是要把我秃发部从单于的位置上拉下来,对不对?” 秃发腾的声音雄厚,气势压迫众人,只有车路欢敢与之平视。 秃发腾说:“叔叔带了三万柔然骑兵,是六部之中,率领军士最多的一部,叔叔不是来奔丧的,而是来抢单于的地位。” 呼延熊把秃发腾脚下的佩剑拿起来,抽出长剑,大声说:“秃发单于父传子第,那里还有什么商量的余地。现在有谁要说个不字,我先拿他的头颅给无疾单于祭祀。” 车路欢冷笑着说:“你混周部,区区五千人马,就敢这么跟我说话。” 秃发腾打断车路欢说道:“有何不敢,你柔然部的三万人马,就能够在我面前大言不惭了吗。” 车路欢举起双手,看向其余四部说:“还有屠何部、丁零部、林胡部、楼烦部四部军马,共七万铁骑,我不信打不过秃发部与混周部。” “秃发部主力军马在坎殿与大罗刹国@军队交战,”秃发腾胡须喷张,“你却在这个时候,要在起兵造反。” “不是造反,”车路欢说,“只是把非我族类的汉人,请回中原。” 秃发腾转身,朝着无疾单于的灵位跪拜,大声说:“父亲,今日匈奴内部相争,不是儿子违背您的心愿,而是儿子不得不教训逆贼,不让您一生辛苦经营的基业,毁于一旦。” “到了这个时候,”车路欢说,“还在大言不惭吗?” 秃发腾说:“父亲无疾单于,兵法无双,但是他还有一支鬼兵,极少召唤。父亲说过,利用鬼兵征伐,于天道不合,因此不到绝境,决不能使用。” “这种无稽的传闻,”车路欢笑道,“你也当真,我们六部,从未见过所谓的鬼兵,无疾单于纵横天下,靠的是匈奴铁骑,那里是什么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 秃发腾说:“今日是父亲大丧之日,我暂且不受单于之位。但是我要让叔伯们知道,无论是兵法纵横,还是驱使鬼兵,父亲都已经悉数传授给我。” “如果你与无疾单于一样,”车路欢说,“我们五部,都无话可说。” 秃发腾看向其他四部首领,“各位叔伯也是这么想的?” 四部首领仍然沉默,隔了一会,丁零部贺兰疾风终于开口,“我们匈奴各部,都只听命与强者,如果贤侄能与无疾单于一样,我们都是服气的。” “只是一旦交战,死伤的都是匈奴各部的兄弟,”秃发腾说,“我给各位叔伯,最后一次机会。” 车路欢大声说:“你不用缓兵之计,现在带领秃发部离开,我们绝不加害秃发部族人。” 秃发腾冷笑一声说:“好,现在就请给位叔伯,到王帐外,亲自去瞧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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