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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南宋四大道场[第2页]

作者:蛇从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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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南宋四大道场第一篇通天殿穷奇飞升
    之五:穷奇归山

    安世通得了观尘子的嘱咐,从青城下山,本欲取道金牛道进入三秦之地。可是金国肆虐与大宋交战,金牛道的栈道被宋军烧毁。安世通只能折返向西,路过汉中,由陈仓道穿越秦岭,到了凤翔。又从凤翔一路向东,进入到关中平原,路途就容易多了。

    安世通一路风餐露宿,又是一个十二岁的幼童,一路过来,其中艰辛,也就不一一细表。好在是到了三秦之地,百姓对道士并无恶意,反而多有照顾。
    这一日,安世通到了终南山下,刚好是五月初五,端阳节。
    安世通在山下的村户,询问了上山的道路,心里惦记掌门的嘱托,一刻不停,就要立即上山。
    村户对安世通说:“小师父,终南山上不太平,一直有山魈和厉鬼,一到雷雨天气,山上就传来无数厮杀和鬼哭的声音,你独自上路,要小心。”
    安世通点头说:“多谢老翁。”

    村户又说:“不过这些年来,有个道士,自称王重阳,号道法全真,在山上挖了一个活死人墓,也是蹊跷,自从他在山上结庐修炼之后,山魈就很少祸害人畜。”
    安世通听了,心想这个王重阳,定是掌门要自己到终南山寻找的高人,于是问村户:“那这个王重阳,现在还在山上吗,能否指点活死人墓的方向。”
    村户摇头,“金国南下与大宋交战,这个王道士,听说去了太行山,参加义军,与金军交战去了。现在也不知道死活。王道士不在山上,山魈出没就躲了,长长出没。现在我们猎户,都不敢独自上山,只能结伴而行。不如,你再等两日,跟随我们的猎户一起上山,也有个照应,你年纪幼小,何苦把性命丢在了山上。”
    安世通拱手说:“老翁不必多虑,我掌门说过,我有一百五十六年的寿数,不会就这么死在山上。”
    村户听了,看了看安世通,只是一个小癫子,也就不再阻拦。
    安世通上山,走到半山已经到了深夜,一轮弯月升起,如镰刀挂在空中。山中果然传来鬼哭的嚎叫声,安世通从小在青城山上长大,虽然不惧怕妖魔鬼怪,但是毕竟年纪尚小,又离了师门,独自一人在这个终南山上,心中不免忐忑。
    黑暗之中,前方岔路,并不在村户指点之中,安世通不知道如何是好,看见左侧道路前方山谷之下有一片微弱的明亮。人之本性,总是觉得光明之处更安全,于是抬脚走向了左边的道路。
    突然身后一个雄厚的声音传来:“小师傅,左边这条路有山魈,我劝你还是走右边的这条道。”
    安世通转身,看见身后一个穿着铁甲的军士,如同铁塔金刚一般高大魁梧,左手拎着一柄佩剑,右手提着一个头颅,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这人的容貌凶恶鄙陋,如果不是穿着一身铁甲,到跟山魈一般。
    安世通问军士:“你也要上山?”
    “当然要上山,”军士说,“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安世通看见军士满身杀气,“军爷,为什么不在山下与金军交战,却跑到这个山上来。”
    “你怕了,怕我伤你性命?”军士说,“我这这几年,杀了两百多金人,但是仍旧洗刷不了我的耻辱,只因我只误杀了一个好人,放心,我不会伤你性命。你是王重阳的座下弟子?”
    “不是,”安世通摇头,“我是青城山弟子安世通。”
    “青城派,”军士哼了一声,“宇文虚中是你什么人?”
    “宇文师叔下山的时候,”安世通诚恳的说,“我还未出生。”
    “我跟宇文虚中交过手,”军士笑了笑,“差点杀了他,幸好龙虎山的两个道士,提醒了我,没让我再杀一个好人。”
    虽然军士这么说,安世通仍旧不敢松懈,眼睛看着军士手中的头颅,头颅面目狰狞,短发浓须卷曲,斩断的脖颈处,还在滴落鲜血。
    “这是我给王重阳真的一个见面礼,”军士傲慢的说,“是一个厉害人物,当今天下能杀他的,除了我,也不过三人。”
    “军爷杀的,自然是金国的坏人。”安世通心里稍微宽心。
    “这个头颅的主人,还真不是金人,”军士说,“是吐蕃的一个妖僧,在我面前,说是什么莲花生座下,花教门人,叫什么贡嘎赞布,哼,还是有点本事的,只不过老子要王重阳带个见面礼,他的头颅最合适不过。也是巧了,这个妖僧要借道长安回吐蕃,他以为我们大宋无人,无人能与他匹敌,却没想到碰到了我……哈哈哈。”

    安世通看见这个军士言谈中,杀人如草芥,当然不肯随行,于是拱手说:“军爷你走右边,我走左边。”
    军士对安世通毫不介意,挥挥手,朝着右边的道路上山去了。
    安世通没有选择,径直走向了左侧道路,看着前方山谷中隐约的明亮而去。

    安世通脚下磕磕绊绊,一个幼童在山中行走,他这两三千里地都走了过来,的确是一件心酸的事情。好在安世通自己不以为意,掌门观尘子说过,他一声要与至阴的阴阳四辩纠缠,还有一百多年的折磨,在下山的时候,心里就有了准备。

    安世通脚下的道路越来越难行走,山谷中的明亮越来越近,可是道路却慢慢的没入了草丛之中,安世通只能地方脚下蛇虫,扒开草木,勉强行走。终于走到了山谷伸出的明亮出,发现这是一片潭水,月光从山谷上照射下来,潭水波光粼粼。

    潭水阴冷,安世通觉得周身都是寒意,突然看到,一个巨大的山魈从潭水之下慢慢探出了身体,山魈的毛发覆盖一层冰棱,伸手就要抓住安世通。
    安世通拔腿就跑,却又撞上了一个人。
    安世通的身体跌撞摔倒在潭水边,心里想着立即就要被山魈吃了,正在后悔没有听从村户的衷告。
    却看到山魈从自己的身边走过,走到了一个穿着老道士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蹲了下来。老道士向安世通招呼,“不怕,有我在,这畜生不会伤人。”
    安世通走到了老道士的身边,借着月光,才看清楚老道士的道袍奇怪,一般道袍都是青黑色粗布,但是这个老者的道袍轻飘飘的似乎是蚕丝裁制,并且道袍上绣满了骷髅和牡丹,不像是正宗道教的门派衣着。

    安世通向老道士作揖,“青城山安世通,奉掌门的师命,来终南山,寻找仙人,前辈是哪一个门派的师长。”
    “你是观尘子门下的安世通,我都知道。”老者回答,“不过我不是你的前辈,我也不是道士,我叫黄裳,你叫我大翁即可。”

    “掌门让我来终南山,是要见大翁指点我吗?”安世通问。
    “不是我,”黄裳说,“是一个老前辈,我带你去见他。”
    安世通心里打鼓,这个叫黄裳的老翁,看着已经年纪苍老,竟然还有他称呼为前辈的道家人物,那么必定是隐居深山的老神仙了。
    “大翁说的老神仙,在哪里?”
    黄裳回答说:“在刚才右边的道路,再行走到山峰,就是了。”
    “有个恶人,”安世通说,“从那条路上去了,大翁不怕么?”
    “不怕,”黄裳笑了笑,“他欠我一条命,是来跟我做个了断的。”

    “大翁为什么也来到这潭水里,”安世通问,“是要收服这山魈?”
    黄裳摇头,“这里也有一个老前辈。我在等他,与他上山。”

    安世通心中好奇,还要再问,黄裳伸出手指,竖在嘴边,示意安世通不要再做声。安世通看见黄裳的手指,再看看一旁山魈的手指,发现都是一般,心中顿时惊慌,原来这个老者,是一个披着道袍的山魈不成。

    黄裳不再与安世通交谈,拿出了一个知了壳子出来,捏在手心,摇晃两下,知了壳子顿时化为一柄发散火焰的长剑。黄裳拿着炎剑,刺入了潭水之中。
    潭水顿时翻滚,蒸气弥漫,水面下沉。露出了一整块坚冰。安世通更加奇怪,他自小在青城山天师洞旁的潭水长大,知道冬日结冰,都是水面凝结,冰面下是潭水。而这个小潭,却是反的,水面之下竟是一块整冰。

    黄裳拿着炎剑,在寒冰中慢慢的旋转,寒冰遇到炎剑,瞬间融化,被划出了一个圆圈,一旁的山魈走到寒冰上,伸出兽爪,把圆圈中的寒冰拉了出来。
    寒冰中一个空洞,黄裳对着空洞轻声说:“老前辈,我回来了,你也该上山了。”
    空洞之中久久没有回应,安世通看见黄裳手中的炎剑,火焰突然飘忽不定,似乎有狂风在吹拂蜡烛一般。片刻之后,炎剑的火焰竟日就熄灭,重新化为了一个知了壳子。

    当安世通再回头,看见空洞边,已经站立了一个老道士,这个道士身体佝偻,脸皮单薄,紧紧贴在颧骨之上,似乎就是头颅骷髅上贴了一张薄薄的纸片。刚才黄裳说是一个更老的前辈,看来是所言不虚。安世通想到自己也要活到这般岁数,是否也会变成这个模样,心中惴惴不安。

    山魈跪在地上,背起了老道士。黄裳说了一声,“前辈,时候到了。”

    “到了……”老道士应了一声,声音细不可闻。
    黄裳牵过安世通的手掌,“走吧。我带你去见那个人。”
    安世通的手掌被布满尖锐鳞片的兽爪握住,心里害怕,却又不敢去看。这个黄裳,言语和蔼,可是偏偏长了一个诡异的手掌。

    安世通想与黄裳交谈,听一下温和的声音,化解心中的恐惧,就问黄裳:“大翁,这位老老前辈,是什么人?”
    黄裳轻声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
    安世通连山魈都不敢看,哪里敢问。
    伏在山魈上的老道士却说:“我叫什么名字,我自己都忘了,几百年没人称呼过我的名字了。”

    安世通心里更是狐疑不定,哪里有把自己名字忘记的人,更哪有说自己活了几百年的人,难道真的是神仙,可是却又不是仙风道骨的模样。

    黄裳看了看安世通,“还是我来告诉你吧,这位老前辈,是当年四象仙山之一东方姑射山,卧龙任嚣城先生。”


    6南宋四大道场第一篇通天殿穷奇飞升
    之六:通天殿

    安世通自小在青城山上长大,从未听说过什么四象仙山的典故,他一个十二岁的道童,也没有心思去细想道家门派的渊源。
    山魈背负的任嚣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长长舒缓了一口气,对着黄裳说:“我要跟通天殿上的老朋友见面了。几百年不见,不知道他是什么模样。”
    黄裳恭敬的说:“晚辈上次见到他的时候,精神仍旧是好的。”
    安世通却在想着,走在这条路上,就要见到刚才的那个杀人军士,那个军士满身杀意,比这两个老道士看起来凶恶的多,如果发难,如何抵挡。

    黄裳和任嚣城对答了两句,也就不再做声了,两人都看着山路边的黑暗中鬼魅般的山峦,似乎都在回想往事。
    道路逼仄艰险,黑夜中很长时间都在悬崖峭壁上的云道小路行走,云道仅一人宽,是在岩石上刻意开凿出来,只是多年无人行走,布满了青苔和杂草。山魈的身躯巨大,四肢颀长,脚掌和手掌上都有尖锐的利爪,每走一步,利爪就钩在岩石和结实的灌木上。安世通看着身边的万丈深渊,害怕一不留神,就会跌了下去,只能看着石壁,跟着前方的山魈行走。云道在某些地段,垮塌了几尺宽阔,山魈腿长,轻易迈过,若是更宽,山魈伸出手臂,挂住悬崖上的岩石,荡了过去。安世通看见缺口,哪里迈的动腿,山魈就回身,伸出长臂,把安世通挽了过去。
    而黄裳虽然年老,脚步轻飘,也没见他跳跃,只是如履平地的走了过来。


    在黑暗中,安世通一路上看到了悬崖对面的山岭上有无数的残破的山门和房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造,又在什么时候捣毁。
    终于悬崖的云道到了尽头,前方一片宽阔。宽阔的平地上一个巨大的牌坊,残缺不全。
    黄裳轻声说:“无为宫到了。”
    任嚣城让山魈驻足片刻,自己站立到地面上,慢慢走到牌坊前,伸手伏在了牌坊残破的石柱。
    安世通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含义,地面升起雾气,在黑暗中凝结,似乎连空中的月光都被冻住。
    雾气渐渐飘散,安世通看见这片宽阔的平地上突然站立了几百名道士。
    这些道士都手持长剑,而道士的身边,十几座投石车也慢慢的显现出来。
    一阵风吹过,安世通看见所有的道士的脸皮和手臂上的皮肤,瞬间风化,露出了肌肉下的骸骨,投石车也瞬间化为齑粉。
    任嚣城面对这几百名枯骨道士,勉强挺直了身体,神态变得庄严肃穆,挥挥手,“都散了吧。”

    几百名枯骨道士,同时发出了幽怨的哭嚎,群山中的飞鸟被惊动,纷纷飞舞到夜空之中,把月亮都遮掩。

    任嚣城的身体被山魈重新挽到了背上,山魈经过了牌坊,向前走去,黄裳牵着安世通慢慢跟随。
    身后的几百名枯骨道士,在风中,渐渐化作了灰尘。

    安世通很想询问黄裳这是什么道理,黄裳却示意,安世通不要发声。

    三人一山魈走到了平地的尽头,又是个巨大的沟壑,沟壑上方横跨着一个古朴的拱桥,拱桥已经断裂,似乎随时要坍塌,走过之后,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壁,安世通看了,震赫无比,这个石壁与青城山天师洞所在的石壁别无二致,隐隐显出了阴阳八卦的形状。
    山魈绕着石壁行走,走到石壁的上方,终于看到了一个大殿。
    大殿上有一个牌匾,安世通仔细看了,在黑暗中牌匾上的三个字隐隐泛出幽光,是“通天殿”三个大字。

    山魈看见这个大殿,驻足不前,黄裳反而走到了前面,进入了巨大的山洞,
    山洞巨大,走了一炷香的时刻,才出了石洞,来到了一个比刚才更加宽广的平台上。
    安世通看见,这里已经是终南山最高的山峰之巅。

    凛冽的山风吹动,突然就止住。
    安世通又看见了杀人的军士正站立在一颗古树前,军士却对安世通三人和山魈视而不见,只是看着面前的这棵大树。
    在这个通天大殿平台之上,一颗古树,枝繁叶茂,树下站着魁梧的军士,和高大的山魈,还有两个老道士,更有一个幼童。气氛诡异,悄无声息,只有一轮弯月在山峦上方。


    任嚣城对黄裳说:“先把你的恩怨了结了吧。”
    “遵命。”黄裳向任嚣城拱手,走到了军士身前。
    “王重阳为什么不来见我?”军士问黄裳,“却来了一个老头子?”
    黄裳说:“重阳子在太行山加入了抗金的义军,他失约了。”

    军士说:“他就不为师门报仇了吗,我现在来了,他却躲起来。”
    “你就是冉怀镜?”黄裳轻声的问。
    “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冉怀镜声音如同铜钟一般,“杀了王重阳师父的人,就是我。”
    “我是王重阳的师叔,”黄裳说,“可是我不是道士,你知道你杀了我哥哥,诡道一门差点就此断绝?”
    “一个旁门左派外道而已,”冉怀镜说,“断绝了也没什么关系。你是黄裳,我知道你,只是不知道你也是诡道的门人。”
    “我哥哥真的是死在你手上?”黄裳又问。
    “都说他法术高强,”冉怀镜说,“我就去找他比试,他输了,就死了,就这么简单。”
    说完扔掉了手里的长剑和头颅,从怀里掏出一柄短剑出来。
    “灭荆”黄裳微微点头,“看来你少年定有奇遇。”说完后,手里拿出了一个知了壳子,瞬间化为炎剑,“我替王重阳与你比试。”
    “击败了你,”冉怀镜说,“我是不是就是天下第一术士?”
    “还有一个张天师,”黄裳缓慢的说,“本领在你之上。”
    “张时修,”冉怀镜大笑起来,“他躲在龙虎山不肯见人,哪里有什么本事。他的徒孙我见过,本事稀疏平常。”

    黄裳把炎剑伸向了冉怀镜,冉怀镜把灭荆搁到炎剑的上面。炎剑的火焰顺着灭荆传导,一直燃烧到冉怀镜的胳膊上。火焰烧到了冉怀镜的肩膀,势头停止,不能再前行。
    冉怀镜低头沉思了一会,伸出左掌,把炎剑的中段握住。
    炎剑的火焰顿时熄灭。
    7南宋四大道场第一篇通天殿穷奇飞升


    之七:飞星派冉怀镜
    冉怀镜左手握住炎剑,炎剑即将化作知了壳子,可是冉怀镜随即左手的力道松懈,炎剑表面恢复了暗红色的微光,冉怀镜仔细的看着将灭不灭的炎剑,恍然大悟的说:“原来铜鼎和铜镜都在你这里,看来我真的是找错人了。”
    冉怀镜嘴里说话,右手的灭荆缓慢的刺向黄裳的胸口,黄裳的左手抬起,把灭荆的剑刃也紧紧攥住。冉怀镜看见黄裳的左手,布满了坚硬鳞片的兽爪,坚硬远胜过金石,以灭荆的锋利,也被兽爪五根尖锐的爪子扣住。
    “有点意思,”冉怀镜松开了左手的炎剑,“没想到诡道还隐藏了这么一个人物,不,你是穷奇。”
    黄裳轻声问:“你是北方来的?”
    冉怀镜兴奋起来,“诡道只有两个门人,我都打败了,没想到第三个是穷奇转世。也不算坏了诡道的规矩。”
    黄裳也松开了灭荆,对冉怀镜说:“你这个灭荆宝剑,不能以活人把持,你的法术也有古怪。”
    冉怀镜收了短剑,点头说:“不错。”把右手手掌摊开,掌心嵌入一颗黑色的石头。
    黄裳说:“为了找个趁手的兵器,你挖了羊角哀、左伯桃的墓地,以后你还得还了回去。”
    “不还了,”冉怀镜说,“这把灭荆宝剑,交给你们诡道挺合适,你的传人在哪里,我打败你之后,送给他。”
    黄裳看了看脚下的头颅,“听说金国请来的一个吐蕃法师无端的在官驿里死了,下人发现的时候,只有一具没有头颅的尸身,完颜宗翰知道后震怒。这个法师死在了关中,王重阳和他的全真派脱不了干系。”
    “你是怪我行事鲁莽,连累了王重阳和全真?”冉怀镜说。
    “不敢,”黄裳说,“这个吐蕃法师,是花教的一个高手,杀害太行上义军无数,冉将军替他们报仇,鲁莽从何谈起。”

    “再来!”冉怀镜再次把灭荆平端,“这柄宝剑专破阴邪的法术,你挡得住吗?”
    黄裳身上的道袍突然鼓荡,身躯暴涨,随即道袍崩裂,黑色的身躯显现出来,兽头狰狞,周身布满了尖锐的倒刺。一旁的山魈立即发出呜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冉怀镜看见穷奇现身,将灭荆顶在了穷奇的左边眼睛上,穷奇浑身无坚不摧,只有双瞳眼眸是弱点,以冉怀镜的见识,一眼就能看到破绽。穷奇的左眼双瞳滴溜溜的不断旋转,灭荆的剑刃被无形的罡气格挡,刺下的缓慢。
    眼看灭荆宝剑一分分的刺入穷奇的眼珠,安世通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
    一直在一旁冷漠观望的任嚣城突然说话了,“是飞星派,看来这门派还在。”
    大树中也传来一个声音,“没错,就是飞星派。”
    安世通立即看向大树,才看到大树的树干上,原来树皮的木纹,显出了一个老道士的模样。

    树干里的老道士说了这句话,就不再言语,树干和树枝簌簌抖动,枝叶之间飞起了几千只蝙蝠,蝙蝠在众人头顶盘旋,安世通看见每一个蝙蝠都露出了獠牙。蝙蝠在穷奇和冉怀镜身体四周盘旋,上下飞舞,突然直冲云霄,在空中绕了一圈之后化作烟雾钻入了穷奇身上的螟蛉之中。

    螟蛉弹起,在空中旋转,在安世通看来,就是一个火球。穷且双手把冉怀镜的左右胳膊握住,张嘴用獠牙咬住灭荆宝剑。冉怀镜无法动弹,螟蛉飞舞到冉怀镜身后,不再旋转,而是被穷奇控制,不断的刺击,从冉怀镜的大杼、肺俞、心俞、膈俞、肝俞……会阳一路划下。

    冉怀镜后背被袭,身体内至阳的精魄如同金光迸射,喷薄而出。
    穷奇松了双手,变回了老者黄裳的模样,,绿色牡丹在一身道袍上栩栩生动。黄裳收了螟蛉,转回身向树干里的老道士跪拜,“谢过徐无鬼老前辈。”
    黄裳面前的树干中,徐无鬼慢慢的走出来,没有回应黄裳,而是走到了任嚣城面前。
    两个已经老朽到了如同枯骨的术士面对面站立。
    “时辰到了。”徐无鬼对任嚣城说。
    “时辰到了。”任嚣城说,“人也勉强都到齐。”
    “飞星派来人了,”徐无鬼看着冉怀镜,“铜炉一定在他身上。”
    “我看见了。”任嚣城把手伸向冉怀镜。

    冉怀镜后背的二十五道金光顿时止住,腰下一个小小的铜炉,凭空移动到了任嚣城的手里。
    冉怀镜茫然的楞在原地,思考了一会,终于跪在了任嚣城和徐无鬼的面前。

    徐无鬼对黄裳说:“你过来。”黄裳走到了徐无鬼的身边。
    任嚣城对着安世通说:“你到我这边来。”安世通不明所以,只能听从。


    徐无鬼对着跪下的冉怀镜说:“你站起来说话。”
    冉怀镜的锋芒已经挫败,知道不仅自己敌不过黄裳穷奇,这两位上古术士,更是法术深不可测,于是不敢违背,恭敬的站立起来,身体摇晃,他一生未败,一时间还没有接受这个现实。

    徐无鬼对着冉怀镜说:“隋唐的万仙大阵,铲截二教的术士高手都陨落殆尽,活下来的都没什么本事。所以,不是你强,是他们太弱,明白吗?”
    任嚣城虚弱的说:“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中原术士被北方高手折辱的地步。”
    “我的师门,”冉怀镜的声音虽然明朗,但是语气已经恭敬,“是铲教还是截教?”

    “飞星派在漠北,置身事外,”徐无鬼说,“没有参与铲截之争。”
    “那二位前辈的手段,在铲截之争前,”冉怀镜又问,“是强还是弱?”

    “我们二人在上终南山之前,本领在术士之中,勉强算个高手,之所以未死,还是仰仗师门和运气,”徐无鬼看向任嚣城,“我说的没错吧?”
    “大致就是如此了。”任嚣城看向夜空,“中原术士,不复当年的辉煌了。”
    冉怀镜问:“铲截之争,师父从未提起是为何缘故。”

    任嚣城用干枯的手指拈起铜炉:“当初铲截相争,就是为了三铜的源头,一个天外飞星的陨石。天下的术士,我们这一半数,要去把陨石在昆仑山挖起来,大家伙聚在一起,所以叫铲教。”
    徐无鬼说:“而我们这一半数的术士,认为陨石不可去挖掘,于是阻拦他们,时间长了,就有了截教。”

    “最后虽然没有挖出陨石,”任嚣城说,“可是铲教也把截教击败,飞星派两不相帮,收集了残碎最大三块陨石,分别炼出了三铜。”

    徐无鬼说:“铜镜被铲教的门人献给了唐朝李家,朝代传承,现在应该在赵家皇族手中。”
    “铜鼎在截教手中,阴差阳错给了诡道的门人,”任嚣城对着冉怀镜说,“你去找周侗,却没想到周侗早就把铜鼎给了穷奇。”
    “晚辈已经把铜鼎送给了宋朝皇室,”黄裳说,“就等着三铜齐聚,避免百年后的劫难。”
    “这铜炉,就留在钓鱼城吧。”徐无鬼说,“一切就看造化,百五十年后,宋朝的皇族能够在钓鱼城把三铜齐聚,就还有一线生机。”
    任嚣城点头,把铜炉扔给了身边的安世通。安世通托住铜炉,护在胸前。突然想起了观尘子的嘱咐,立即把怀中的卷轴拿出来,交给黄裳。
    黄裳看了看卷轴,把卷轴交给了徐无鬼,徐无鬼看了,笑了笑,“篯铿留下的机关。”
    黄裳招呼安世通到徐无鬼身边来,把安世通的手臂端起。
    徐无鬼捏住了安世通的手臂,干枯坚硬的大拇指重重的按在安世通的命门穴上。安世通的手臂剧痛,但是忍住不敢挣扎。
    良久之后,徐无鬼的手指松开,安世通看见自己的手腕到手肘的皮肤上印刻了极为繁复的符篆,仔细在看,这个符篆分为阴阳两色,泛出微弱的冥光。

    “还有一件事情,”任嚣城捧起了地面上的那个头颅,“吐蕃的花教,一定是有人去了昆仑山,飞星遁地的深渊之下。”
    徐无鬼看着安世通,“花教的后人,将是你一生中最强大的对手,他门……必将是中原术士的铡刀。”

    任嚣城对徐无鬼说:“我们的事情都交代给他们了。我们可以死了吗?”
    “你有多少年没睡觉了?”徐无鬼问。
    “很多年了。”任嚣城问徐无鬼,“你这棵老树,也该枯死了吧。”
    徐无鬼长叹一声:“可以死了……等等,还有一件事情,”伸手指着黄裳,“你还缺一个。”
    黄裳不明所以,徐无鬼扭头看向了大树,黄裳顺着看过去,看到一条蟒蛇慢慢从树干上盘旋滑下来,蟒蛇的头顶已经长出了龙角。

    徐无鬼摆摆手,和任嚣城转身,两人并肩慢慢的走向了山巅浓雾深处,踏入虚空,不可再见。

    黄裳看着已经即将成蛟的蟒蛇,忽然留下泪来。蟒蛇游弋到黄裳的身前,用蛇嘴衔起螟蛉,递到黄裳的面前。

    黄裳招呼安世通,给了安世通一个绸缎,和那个螟蛉,“我没什么留给你的,阴阳四辩我与你掌门交谈过很久,我画了一个图,你如果能参悟,就自己参悟。螟蛉非你能用,你好好替我保管,之后我诡道门人来钓鱼城寻你,你把这;两样信物交给他。”

    安世通连续看到了黄裳和冉怀镜的比拼,和两位仙人羽化,心情震荡。说不出话来。
    “我的事情也交代完了。”黄裳说,“我也走了。”
    说完黄裳把螟蛉和蛟龙一起走向另一个方向,安世通看他们走得远了,眼睛昏花,隐约看到是一个少年牵着一个妙龄女子,在月光下行走。
    天空中月光被乌云遮挡,一个红色的眼睛在乌云中慢慢移动,红色的眼睛照射出一道白光,少年和女子被白光笼罩,瞬间变成了巨大的穷奇和蛟龙,瞬间化为空无。

    安世通惊魂未定,看向还在努力思索的冉怀镜。
    冉怀镜一动不动,站立在原地,一直到朝阳升起,才对安世通说:“现在山下,金国的军士,一定对道士不分黑白斩杀,你还下山吗?”
    安世通说:“掌门让我去钓鱼城,我不可违背。”
    “你一个小童,身上有铜炉、螟蛉、阴阳四辩卷轴,当真是身怀重器,”冉怀镜把安世通背起来,“你去钓鱼城,也只能着落在我的身上。”
    8南宋四大道场第一篇通天殿穷奇飞升

    之八:八思巴与鲜于刘光

    南宋淳祐十一年,蒙古灭金十七年后,漠北蒙古忽里勒台大会,蒙哥被诸王拥立为大汗,后追号元宪宗元年。同年,蒙哥任忽必烈为总理漠南汉地军国庶事,忽必烈掌握中原。蒙古于南宋之间的国运,朝着北方倾斜,南宋已经感受到来自蒙古的巨大威胁。蒙古大举南侵的战争,已经在蒙哥和忽必烈的计划之中。
    同年,全真派掌门尹志平羽化,全真派道士举丧。北方道教道法式微。
    邢台天宁寺,夜色之下,白日里香火鼎盛的寺院,归于宁静。天宁寺主持虚照禅师,披上了袈裟,在院内行走,走到了一个木杆跟前,抬头看向木杆的顶部,看了很久,踱步离开,穿过大院,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厢房。厢房里空荡荡的,只摆放了一个古筝。虚照禅师抚弄了古筝一下,古筝发出了一声脆响,一根琴弦断裂。
    虚照禅师关上门,来到了旁边的厢房,厢房里摆满了刻漏,一滴水水珠在其中一个刻漏中滴下。虚照禅师关上门,把这个厢房里的蜡烛一一点燃。然后在蜡烛和刻漏之间,盘膝在一个蒲团上打坐。

    虚照禅师做了一个功课,正要起身,厢房的门轻轻的有叩击的声音。小沙弥在外面轻声说:“主持,有个自称鲜于天的后人求见。”
    虚照禅师轻声说:“让他进来。”
    厢房的门开了,小沙弥引着一个老者和一个孩童进来。
    “给大和尚磕头吧。”老者对孩童说。
    孩童磕头,虚照禅师把孩童扶起来,看着孩童的面相很久,轻声说:“年纪太小,几岁了?”
    “八岁。”老者说,“会长大的。”
    “童子长大,大的那个就成大器了,”虚照禅师说,“如何是好。”
    老者突然跪下来对虚照禅师说:“大师,就是他了吧。”
    虚照大师把孩童又左右看了个仔细,轻声问:“你叫什么?”
    “鲜于刘光,”孩童说,“我的父亲叫鲜于坤,我的爷爷叫鲜于枢,我祖上鲜于天是大宋的司天监。”
    虚照禅师点头,“祖上的本事都看了吗?”
    “看了,也记下了,”鲜于刘光看了一眼身边的老者,“张三叔跟我说,我现在看不懂,长大慢慢领悟。”
    “领悟之后呢?”虚照禅师问。
    “杀了刘秉忠这个恶人。”鲜于刘光坚定的回答。
    “你知道刘秉忠是什么人?”虚照禅师苦笑,“在佛祖的面前立誓杀人,有违慈悲。”
    鲜于刘光茫然,只能继续说,“刘秉忠是大和尚的大徒弟,法号子聪,现在是蒙古藩王身边的术士,是个……极坏的人。”看来鲜于刘光这些问答,都是旁边的张三叔长时间的叮嘱教导,就为了与虚照大师应对。只是看来他自己都不知道今后要面临什么。

    虚照大师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对张三叔说:“老衲圆寂的日子快了,一年之内,到哪里去寻找合适的人,去传授。”
    张三叔听了,立即拍了拍鲜于刘光的后背。鲜于刘光愣了一下,立即向虚照禅师不断的磕头。

    “好了,你起来吧。”虚照禅师说,“你听好了,我不收你为徒。”
    鲜于刘光更加迷惑,看了看身边的张三叔,又看了看虚照禅师,不知道虚照禅师到底是收还是不收。

    虚照禅师说:“刘子聪也不是我的弟子,他虽然在天宁寺挂了僧号,但是我教给他的是道家的坤道。”
    “大和尚教我本事,”鲜于刘光说,“就是我的师父。”
    “我不敢僭越你师父身份,虽然佛道不同,但是你真正的师父,地位和身份,远远超过老衲,”虚照禅师说,“你成了他的弟子,身份也远超于我。”
    “那我的师父,现在就在天宁寺内?”鲜于刘光看了看虚照禅师的身后。
    “他在一百二十年前就已飞升,”虚照禅师说,“怎么在天宁寺内呢。”
    “大和尚是在逗弄我吗?”鲜于刘光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

    “你记好了,”虚照禅师说:“你的师父叫黄裳,你们的门派叫‘阴谋诡变示形出奇鬼神之道’。你的师父,叫黄裳。”
    “弟子记住了。”鲜于刘光回答。

    虚照禅师慢慢转身,把身后的一个刻漏推开,刻漏后的墙壁露出了一幅画像,画像里却是一个凶恶的山魈在吞噬厉鬼的画面。
    “这是你的师父,”虚照禅师说,“你磕六个头把,就是拜入了诡道的门派。”
    鲜于刘光虽然看见画像里的山魈凶恶,但仍旧听从,恭敬的磕了六个头 。

    “鲜于先生,”虚照禅师说,“你的师兄刘秉忠,学了晷分和听弦,老衲遵从黄老先生的遗志,只能传授你水分和看蜡入阴之术,你学会了诡道两大算术之后,就去寻找你的师兄刘秉忠,索回听弦之术和晷分之术,特别是晷分,一定要送回大宋。”
    “弟子……”
    “你不是我弟子,”虚照禅师提醒,“你我平辈相称,你叫我大和尚即可。”
    “我鲜于刘光,记住了大和尚的叮嘱。”

    凉州,花教首领班智达病卧不起,侄子罗追坚参和恰那多吉,以及花教教众都守候在床前。
    班智达勉强坐起,对教众说:“我去之后,萨迦第五代法王,就是罗追坚参。”
    “八思巴!”教众纷纷向罗追坚参跪拜。
    班智达挥挥手,示意教众退下。
    屋内只剩下叔侄二人。
    “叔叔还要交代什么?”十六岁的八思巴,虽然还是少年,但是已沉稳如老者。
    “你在坑下见到了什么?”班智达问。
    “一个巨大的石头,火光四射。”八思巴说,“叔叔也曾见过?”
    “贡却杰波宝王在草原游历,”班智达说,“受莲花生托梦感召,找到了昆仑龙山下的坑洞,因此我们历代萨迦法王,必须要进入到坑下,受莲花生的点拨,你再说,看到了什么?”
    “黑石之上,印刻无数繁复的图案。”八思巴说,“皆为莲花生提点的真言。”
    “你都记下了?”
    “记下了。”八思巴说,“我已经参悟到了其中两成的真义。”
    “我连半成都未参悟,”班智达说,“图案也已经在心中模糊。”
    “三年之后,”八思巴说,“我定能参悟到三成。”
    “那是天外之物,不是你我能尽数领悟的真义,”班智达说,“你聪慧灵敏,是我最担心,三成的真义,足以让你扫荡中原道家,辅佐蒙古一统天下,记住,学到三成,就把黑石图案尽数忘却。”
    八思巴犹豫了片刻说:“我知道了。”
    班智达握住八思巴的手,“吐蕃存亡,就在你的身上。”
    “我一生定当联众蒙藏,保存吐蕃,”八思巴眼睛泛出神采,“还要把莲花生的真义,开散到太阳普照的每一个角落。”

    八思巴说完,看见叔父班智达,萨迦第四代法王,已经坐化。
    9南宋四大道场第一篇通天殿穷奇飞升

    之九:八思巴与鲜于刘光

    一年后,天宁寺的厢房内,安静到了极点。鲜于刘光看着满屋子里的刻漏和满地的烛台。虚照禅师和鲜于刘光坐在蒲团面对面上入定,鲜于刘光耳中,心脏搏动和血液流淌的声音如同雷鸣一般。
    鲜于刘光心脏搏动加快。鲜于刘光睁眼,一滴水珠从鱼嘴中已经滴下,刻漏铜人轻轻的晃动一下。
    虚照禅师仍旧闭着眼睛,“慢了多少?”
    “小馀十六至三刻九分二厘四钱。”
    虚照禅师手里捏过了一个佛珠,“你的心,快了半钱。”
    “我的心思摸不到,”鲜于刘光说,“黑暗中我什么都看不见。大和尚,我需要水分流动的口诀。”
    “没有口诀,”虚照禅师回答,“只有水分。”
    “我还要多久,才能凭借自己的心思摸到?”
    虚照禅师说:“心思跟着水而动,水珠滴下,到归于水壶之间,二十一万六千数你数清楚了,就摸到了。”
    “再来。”鲜于刘光再次入定。
    虚照禅师站立起来,微微挥手,厢房内遍布的蜡烛全部冒出了烛火,“你听好了。”
    厢房内烛光暗淡了稍许。鲜于刘光偏了偏脑袋,额头渗出了汗珠,“四千九百一十三,缺九百六十六。”
    虚照禅师点头,“听到什么?”
    “四个,现在回去了三个,”鲜于刘光睁开眼睛,地面上一只黑色手掌在慢慢游移动。
    虚照禅师喝了一声,地面的手掌顿时消失。
    “最后一个也走了。”鲜于刘光长舒了一口气。
    虚照禅师推开了厢房的门,走出了门外,鲜于刘光紧随其后,两人来到院落之内,漫天星辰,在夜空中闪耀。
    “诡道的心决,我没有,”虚照禅师说,“一切都看你的造化,当你正午能听到蜡烛四千九百一十三的每一个火花,再去寻找心决吧。”

    “诡道的心决在哪里?”鲜于刘光问,“在师兄哪里吗?”
    虚照禅师摇头,“听弦和晷分不需要心决。”

    一名行者匆匆进入院内,行者脸色阴郁,在虚照禅师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后,又如同来时一般匆匆离开。

    虚照禅师拉过鲜于刘光说:“晷分有影,听弦有琴。水分和看蜡的口诀已经被你师父隐去,当你能计算出水分中每一刻飞秒,口诀就领悟了。”
    “但那时我参悟出来的口诀,”鲜于刘光问,“还是诡道历代传承的口诀吗?”
    “到了那一天,你的饿参悟,和是否已经失传的口诀一致,还重要吗?”

    鲜于刘光正要再问,突然看到厢房里的烛光猛然大盛,整个厢房在瞬间陷入火海。天宁寺的大小僧侣,都跑到了院内,从院里的蓄水缸里提水救火。
    火势旺盛,当火焰杯扑灭的时候,整个厢房全部已经化为灰烬,但是火势并未波及到寺院内的其他佛堂。
    虚照禅师和鲜于刘光看着救火的僧侣在灰烬旁叹息聒噪。
    鲜于刘光问:“大和尚为什么要烧掉刻漏和烛台?”
    “用不着了。”虚照禅师把手抚在鲜于刘光的头顶,鲜于刘光的头发掉落在地上,不一会成为了一个小沙弥的模样。
    鲜于刘光知道虚照禅师突然替他落发,一定有原因。

    “刻漏和烛台都是虚妄,”虚照禅师说,“从明日起,你做坤道功课,刻漏和烛台,都在你的心中。我们要出发了。”
    鲜于刘光不解,虚照禅师说:“你回房去吧。”
    鲜于刘光走到了天宁寺的外院,他不是天宁寺僧侣,只能与居士居住在寺庙之外。

    鲜于刘光走后,虚照禅师,听见寺院外有马鸣声,于是继续站在原地。片刻后一个中年僧人从院外走来,站在灰烬旁。中年僧侣看了很久,“大和尚为了不教授我另外两大算术,宁愿把师父留给天宁寺的遗物都给毁了?”

    “我即将离开天宁寺,”虚照禅师说,“这两样东西,留在这里,是个祸端。”
    中年僧侣说:“大和尚已经知道王爷要请你去往凉州?”
    “花教的四世法王坐化,听说第五世法王八思巴是个天纵奇才,”虚照禅师说,“王爷对花教器重,当然要找一个靠得住的僧人去探望。想来想去,整个邢州,也只有老衲有这个资格。”
    “可惜了诡道的四大算术,只剩下了其二。”中年僧侣说,“我心有不甘。”
    “你去终南山去寻你的师父去问个道理。”虚照禅师说。
    “师父死去都百年了,”中年僧侣摇头,“我虽然得了诡道的衣钵,但我深受佛法浸染,不信道家的修仙长生之术。”
    “子聪,”虚照禅师说,“是王爷让你来送信的吧。”
    刘秉忠说:“我只是提前给大和尚知会一声,明日王爷会安排骡马三十匹,大车五辆,随从五十人,恭送大和尚去往凉州,与花教法王八思巴相见。”

    虚照禅师说:“我知道了。你回吧。”
    刘秉忠盯着虚照禅师说:“大和尚真的忍心把诡道的半数术法都毁了。”
    “没有这机缘,”虚照禅师说,“辜负了黄老先生的嘱托也属无奈。”
    刘秉忠转身走去,回头看了虚照禅师,眼睛泛出光芒。虚照禅师双手合十,“慢走。”


    第二日,辰时一刻,在大雄宝殿前,鲜于刘光穿着僧衣,和其他七个小沙弥分列两边站立在。虚照禅师看着蒙古官员走到了自己面前,前来宣召,王爷遣派天宁寺主持虚照禅师去往凉州。
    虚照禅师弯腰领命。
    忽必烈王爷的安排的随从和车马,停在天宁寺前,虚照禅师和八个小沙弥移步出了天宁寺,登上了寺庙外的马车。

    鲜于刘光和三个小沙弥登上了第三辆马车,车轮辚辚,一路向西。


    邢州到凉州路途遥远,走到河南的时候,到了深秋,虚照禅师突染风寒,又经不起马车颠簸,病倒在京兆。车队只能暂时安顿在渭河边的行驿,等待虚照禅师的身体恢复。
    一晃虚照禅师病了一个多月,鲜于刘光作为侍奉沙弥,每日里只能跟着其他沙弥一样,端茶送水,虚照禅师再也不向鲜于刘光指点任何诡道算术相关的术法。

    这天上午,轮到鲜于刘光给虚照禅师盥洗便桶,进屋你提了便桶,就要离开。鲜于刘光看到便桶内没有污秽,却有鲜血,知道虚照禅师的病情一直在加重,绝无好转的可能。
    “流光”虚照禅师虚弱的叮嘱,“看到什么,都不要显露你的本领,还有,见到了刘子聪,千万不要告诉他,你是谁。”
    “我懂。”鲜于刘光点头,“主持好好休养身体。”
    “我时日无多,”虚照禅师说,“只是没有见到花教的八思巴,心中不甘心,不舍得就这么去了。”

    鲜于刘光听了,默默提了便桶,清洗之后,送回虚照禅师的房间,看到虚照禅师已经睡去。鲜于刘光放下了便桶,走到房门,正要离开,却看到了虚照禅师的床边,无端的多出来一个古筝,古筝上放了一个帕子,上面绣着一个牡丹。

    10南宋四大道场第一篇通天殿穷奇飞升

    之十:诡道算术

    鲜于刘光被古筝上绣着牡丹的锦帕吸引。虚照禅师突然睁开眼睛对着鲜于刘光大喝:“从今日起,不许再来!”


    鲜于刘光受了呵斥,回到驿站的住所,与其他七个沙弥同住马厩旁的小屋,独自坐下,心中惴惴不安。

    虚照禅师的车队在驿站已经困了一个月,八个沙弥都是小孩,每日里侍奉了虚照禅师之后,就在驿站外走动玩耍,随行的低级随从和小吏也都不松懈了。小沙弥无忧无虑,但是随从和小吏都知道,虚照禅师的年事已高,到了这个田地,肯定是走不到凉州去见花教五世法王八思巴了,并且已经通知了邢州的忽必烈王爷。

    到了夜间,沙弥留了一个在厢房侍奉虚照禅师之外,都在小屋休息。时候到了子时,鲜于刘光的内心烦躁不安,突然听到了一声筝响,声音虽然微弱,但是直刺入鲜于刘光的心魄,把鲜于刘光心中计算的思绪尽数打乱。
    鲜于刘光猛然坐起,黑暗中隐约看到其他六个沙弥都惊恐的聚在一团,瑟瑟发抖。
    黑暗中一个小沙弥说:“别看窗户,别看窗户。”
    这句话若是不说,也就罢了,鲜于刘光立即看向窗户,看到窗户纸外,一片幽幽的暗光,无数的鬼影在外晃动,鲜于刘光的目光所在,窗户纸突然被捅破,一根枯瘦的手指伸进来,转动一圈。
    一个沙弥把鲜于刘光的眼睛捂住,“不要看,不要看。”
    鲜于刘光哪里忍得住,从沙弥的手指缝隙中看到窗户纸的窟窿,一个红色的眼球在向屋内查看。
    又是一声筝声,声音在小屋内回转,鲜于刘光心中的水分突然滴落快了一厘,红色的眼球突然暴涨,变成了一个鬼爪将窗户撕碎。鲜于刘光突然想起虚照禅师的叮嘱,任何时候不要显露自己的本领,立即心神宁静,和其他的小沙弥挤在一起。

    鬼爪伸了进来,在小屋内摸索,从墙壁边慢慢的移动到大坑边缘,七个沙弥包括鲜于刘光慢慢腾挪躲避,都憋住了呼吸。鬼爪慢慢摸索,沙弥们一点点移动躲避,终于鬼爪在屋内摸索了一整圈,鬼爪从窗户收了回去。几个沙弥长长叹出一口气,突然墙壁崩裂,鬼爪提起一个小沙弥,在沙弥的脸庞上抚摸了一遍,然后扔到角落里。
    沙弥们都吓得不敢移动,鬼爪抓到了下一个,鲜于刘光心中知道,自己刚才心中水分惊动了鬼爪,鬼爪的目标就是自己。眼看身边只剩下两个沙弥,鲜于刘光心急如焚。
    两个沙弥很快就被鬼爪抚摸后扔到一边,鲜于刘光看着鬼爪就在眼前,心里想着虚照禅师的嘱咐,又不敢使用水分的办法来躲避,片刻之间,鬼爪已经伸到了鲜于刘光的面前。
    鲜于刘光无法可想,也不能躲避。突然屋外又传来一声筝声,鬼爪立即缩回。退出了小屋。
    鲜于刘光满头大汗,现在听得清晰,筝声,就是从虚照禅师的房间方向传来。
    房间里的小沙弥都惊魂未定,鲜于刘光心中害怕,但仍旧对其他的沙弥说:“声音在师祖那边。”
    “什么声音?”最为年长的沙弥问。
    “那怪物东西去师祖房间了。”鲜于刘光急忙说,“我们得去通知师祖。”
    一个年幼的沙弥说:“我不去,我怕。”
    年长的沙弥迟疑的片刻说:“师父说了,我们要一路照顾好师祖,我们得去。”
    其他的沙弥都在黑暗中犹豫。
    鲜于刘光说:“不管你们去不去,我这就去了。”
    剩下几个沙弥看见鲜于刘光出门,也陆陆续续的跟着出来,年纪最幼沙弥也跟上来,“别扔下我一个人。”

    鲜于刘光夹在沙弥之间,很快到了虚照禅师的房间门外,门外挂了一个灯笼,本应守护的随从一个都没有看到。房间内外都是一片寂静。
    突然筝声连续在房间内响了起来,房门突然推开,在虚照禅师身边值守的沙弥,慢慢走了出来。
    鲜于刘光松了一口气,但是在当他看到了头顶灯笼烛光照射在这小沙弥的的脸上时候,顿时吓得心惊胆战。
    小沙弥的踏出两步,双膝跪倒在地,双手伸展,胡乱的摸索。而他的脸皮已经尽数干枯,两个眼睛只有空洞洞的黑框。
    鲜于刘光和其他六个沙弥同时惊呼起来。
    鲜于刘光看到了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绣着牡丹的道袍站立在屋内,但是他的头顶却又受戒的香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僧是道。
    僧道不辨的男子手里抱着古筝,就是鲜于刘光白日里再虚照禅师床头看见的那一个古筝。鲜于刘光也清晰的看到,男子的右手,捏着一个狰狞的鬼爪,是用来弹奏古筝的琴具。
    想起刚才闯入沙弥居住小屋的那个鬼爪,鲜于刘光隐隐知道这个男子是谁,虚照禅师对自己的叮嘱,慢慢有了缘由,但他毕竟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幼童,一时间也无法理清所有的来龙去脉。

    抱着古筝的男子看到了门外的七个沙弥,凌厉的眼睛一个个的看过来。所有的沙弥都被他的眼神震赫,鲜于刘光本想与男子对视,虚照禅师突然剧烈咳嗽了两声,随即说:“刘秉忠大人!你终究是不相信我,你真的要知道我把看蜡和水分的口诀藏在哪里吗?”
    刘秉忠立即把头转向了虚照禅师,“我把天宁寺翻了个遍,连牌匾,香炉,菩萨佛像里,我都去找了,一无所获,口诀要么你带在身上,要么你已经教授给了他人……”

    刘秉忠,刘秉忠……刘子聪!
    鲜于刘光虽然心有准备,但是仍旧震动不已。
    刘秉忠的眼睛又看向了门外的七个沙弥,大部分沙弥都呆若木鸡,鲜于刘光心里摇摆不定,不知道是不是该立即装扮出惊愕的模样出来,可是一时之间也无法做戏。
    “子聪师伯,”鲜于刘光身边,年龄最长的沙弥大声说,“你怎么来了,是来照顾师祖的吗?”
    刘子聪把眼睛看向这个沙弥,嘴里却在问虚照禅师:“是不是他?”
    “不是他,”虚照禅师说,“让他们去吧。”
    刘子聪用鬼爪拨动了一根筝弦,古筝的琴弦立即发散出一个黑色的爪子,把年长的沙弥的头部紧紧扣住,并提了起来,沙弥的身体离地,在空中挣扎摇晃,片刻之后,鬼爪松开,沙弥的精血都被鬼爪吸进如古筝的筝内,只剩下干枯的身体,两个眼球也干涸,只剩下黑色的眼眶。

    刘子聪摇头,“这人一定在驿站之中,大和尚,你随从身上都没有,现在只剩下这几个沙弥了。”
    刘子聪刚说完,沙弥们都惊呼起来,虚照禅师的随从竟然全部在虚照禅师的屋内,全部躺在地上,各种扭曲的姿态死去,但是手臂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双手捂住的耳朵。

    虚照禅师说:“这个地方,是你选的吧,在那晚你暗中击伤了我,让我在这个驿站发作。”
    “大和尚,你知道这个驿站曾经死过什么人吗?”刘子聪说,“当年花教的一个高手,被一个中原术士在这里割掉了头颅,这个驿站是一个不祥之地。”
    虚照禅师说:“我遵守当年黄裳的遗命,四大算术,必须要分授两人,我本领有限,只能传你一人,我死之后,另外两大算术,就失传了。”
    “大和尚,你骗不过我的,”刘子聪说,“看蜡克听弦,水分克晷分,你是故意把克制我的人,留给另一人,当年你就不放心我。”
    虚照禅师又咳嗽起来,勉强说:“这都是黄老先生的安排,我只是遵从。”
    “大和尚既然这么绝情,”刘子聪说,“一心要把诡道的两大算术失传,那我也只能帮大和尚完成这个心愿,还有六个,他们都死了,就真的失传了。”
    虚照禅师趁刘子聪看向沙弥的时候,把手中的佛珠扔起来,套在刘子聪身上,刘子聪的轻声笑了笑,佛珠崩裂,全部跌落在地上弹跳。
    同时筝声连续巨响,六个琴弦分化出六个鬼爪,把鲜于刘光六个沙弥全部掐住了脖子,六个沙弥都无法呼吸,六个鬼爪分别探出一根指头,伸入到六个沙弥的口中,勾住了沙弥的心脉。

    刘子聪看着虚照禅师,“大和尚,你早就知道,佛法在诡道的手段之下,毫无用处。”
    地面上的佛珠还在弹跳,突然佛珠重新串起,再次把刘子聪捆绑。
    刘子聪不明所以,佛珠突然紧收,怀中的古筝筝弦尽断。

    抓住六个沙弥的鬼爪无处可依,化作了黑烟散去。六个沙弥,包括鲜于刘光都捡回了一条性命。鲜于刘光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佛珠反败为胜,缚住了刘子聪。

    刘子聪不相信虚照禅师竟然在这个时刻起死回生,趁势反击。虚照禅师也茫然无措。

    “谁说佛法拼不过诡道术法,”一个音调古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刚才刘大人说的花教高手,只是被你们汉人术士偷袭,才不幸遇难。”

    一个老喇嘛慢慢的从鲜于刘光身边走进了房屋,看了看刘子聪。刘子聪身上的佛珠松懈,老喇嘛取下了佛珠,交还给虚照禅师,“虚照禅师,我们五世法王知道你病重,日夜不停,从凉州赶来会你。”
    11南宋四大道场第一篇通天殿穷奇飞升

    之十一:萨迦五世法王


    鲜于刘光和几个沙弥,相互搀扶,看着行驿的院内,已经站立了几十个喇嘛,分列两旁,随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喇嘛从喇嘛之间走过,走到鲜于刘光的身边,侧头看了鲜于刘光一眼之后,走到了屋内。喇嘛朝着虚照禅师做单手行礼,虚照禅师挣扎着坐起来,双手合十,勉强要跪拜,向年轻喇嘛回礼。
    年轻喇嘛立即说:“上师身体有恙,不必这些礼节。”轻快的走到虚照禅师的床边,把虚照禅师托住安顿半躺下后,回到刘子聪这边,与刘子聪面对面。
    而先进来的老喇嘛拜服在八思巴的脚边。
    鲜于刘光看见这个少年的喇嘛,汉话说的十分流利,腔调是纯正的洛阳官话,并且神态十分谦恭,就知道这是刚才老喇嘛说的五世法王,也就是八思巴了。只是鲜于刘光怎么都不能相信,尊贵的五世法王竟然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
    八思巴看见了地上三十个随从,眉头皱了一下,对老喇嘛说:“还没走远,能救回来。”
    老喇嘛眼睛看着刘子聪,嘴里对着八思巴说:“勾魂的手段险恶,是个偏门的术法,与道教不同。”
    八思巴看着刘子聪,微微弯腰说:“刘大人,我能救这些人吗?”
    刘子聪摆摆手,“不敢忤逆法王的心意。”
    老喇嘛盘膝坐下,口中用藏语念诵佛语,鲜于刘光听着老喇嘛口中的佛语平缓的念出,看到房屋的墙壁上渐渐显出了白色的人影,在房梁下飘荡,然后一个个的从倒在地上随从的头顶百会穴涌入,鲜于刘光听天宁寺的僧人提起过萨迦派的密宗真言,今天第一次亲耳听到,亲眼看到每一个真言都在空中显出了金色的奇怪图案,闪烁后消失。
    八思巴回头又看了鲜于刘光一眼,点了点头,鲜于刘光也点了点头。
    房屋中的三十个随从,突然都醒转过来,房间内拥挤不堪,但是这些随从看见了刘子聪,都纷纷跪拜说:“刘大人降罪,你不是召集我们说有要事商量……”
    刘子聪挥了一下手,“你们都出去吧,”
    三十个随从鱼贯从房屋内行走出去,只留下了虚照禅师和刘子聪,还有八思巴和脚边的老喇嘛。
    在这个过程中,刘子聪的眼睛一直盯着八思巴,老喇嘛看起来只是八思巴身边的一个奴僧,手段就已经如此的高强,他的眼睛凶光在若隐若现,在鲜于刘光的身上停顿很久,最后终于脸色平和。
    忽必烈王爷对花教尊敬,早就有了跟与花教联络的意图,刘子聪身为忽必烈最为信任的幕僚术士,当然对花教法王深怀忌惮。可是看见八思巴的奴僧的本事已经出神入化,而八思巴神态平和,深不可测。于是把心中斩草除根的杀意强行压抑。
    刘子聪对八思巴合十说:“法王玉趾亲临,子聪拜见。”
    八思巴又对刘子聪说:“刘大人,以后我们多有联络的时候,现在虚照上师,身体不适,我有话要跟他说……”
    刘子聪立即合十说:“正好,我有要事,不打扰法王和大和尚。”随即走到了门口,伸手把鲜于刘光的胳膊攥住,就要离开。

    虚照禅师突然说:“流光留下。”
    刘子聪看向虚照禅师,脸色似笑非笑。鲜于刘光就是他要找的人,现在已经和虚照禅师心照不宣。
    刘子聪对虚照禅师说:“大和尚,我带一个沙弥走,不妨碍吧。”
    虚照禅师面对八思巴说:“法王,这个沙弥机灵伶俐,能否把他带回凉州白塔寺,与你做个跟随。”
    “上师客气了,”八思巴转头对刘子聪说,“既然虚照禅师赠了我一个见面礼,刘大人能不能赏个脸面。”
    刘子聪的手掌暗中用力,知道今日绝对不能在八思巴面前杀了鲜于刘光,准备故技重施,施加暗劲废掉鲜于刘光,但是发现手中鲜于刘光的胳膊如同铁石一般坚硬,力道无法贯入鲜于刘光的青灵穴和天府穴。才看到,八思巴身边的奴僧,已经贴近了鲜于刘光一只手牵住了鲜于刘光的手掌。
    刘子聪知道今日绝无可能针对鲜于刘光,只能笑了一声,走到门外,并亲自把门关上。

    八思巴已经站立在虚照禅师的身边,虚照禅师对鲜于刘光说:“你也过来。”
    奴僧和鲜于刘光一起走到了床边。
    八思巴解开虚照禅师的僧衣,鲜于刘光看见虚照禅师的胸口,遍布黑色的掌印。
    虚照禅师虚弱的说:“心脉已经断裂,法王不必施加援手。”
    八思巴点头,“我法力不够,就不得上师。”
    奴僧用手按住虚照禅师的后心,虚照禅师的脸色红润起来。但是即便是鲜于刘光也能听见,虚照禅师的心脉断绝,心跳是奴僧勉强用真气延续。刘子聪的听弦法术恶毒,奴僧的精力强大,也终有尽头,无法连绵不绝给虚照禅师续命,只能勉强维持虚照禅师与八思巴交谈片刻。

    “时间不多,我废话少说,”虚照禅师急切的说,“十利方就是赤松子,赤松子就是十利方。”
    “有何见证?”八思巴说。
    “金国虏徽钦二帝,得一宝剑,拖雷王爷灭金,从金帝得此宝剑,现在宝剑在忽必烈王爷手中。”
    “宝剑就是见证?”八思巴问。
    虚照禅师点头,“宝剑名赤霄,就是见证。”
    八思巴双手合十,“多谢上师。”
    虚照禅师又说:“这个沙弥,是大宋司天监后人,父亲被刘子聪所杀,他是遗腹子,勉强苟活,他天资聪颖,法王保留他的性命即可。他与刘子聪之间的恩仇,于法王无涉。”
    八思巴说:“这个沙弥和刘大人的法术一脉相承,他们门派之间的恩怨,我不便插手,但是我只能保他到我今日的年龄,也是十六岁。十六岁之后,他寻仇也好,躲避也罢,都与我无关。”
    “好。”虚照禅师点头,转头向奴僧说,“多谢。”
    奴僧松开了手掌,虚照禅师勉强盘膝坐定,双手合十在胸前,口诵佛号,缓慢闭上双眼。
    鲜于刘光看见虚照禅师圆寂,忍不住要落泪,但是极力忍住。八思巴亲自念诵经文,为虚照禅师超度。

    八思巴超度之后,示意奴僧开门,通知随从虚照禅师圆寂。奴僧开门后,发现院内,空无一人,可是七个沙弥的尸体尽数躺在门前,看来是刚才刘子聪忌惮虚照禅师私下授予了诡道算术与其他沙弥,干脆斩草除根,一心惦记鲜于刘光。

    八思巴看了这个场景,脸色闪过一丝黯淡。奴僧说:“刘大人做事决绝,不肯再留一丝的后路。法王你今后与他同在一个帐篷之下,不得不提防。”
    “你师父圆寂,”八思巴对鲜于刘光说,“再无人庇护,刘大人必然容不下你,你跟我去凉州白塔寺吗?”

    “不去。”鲜于刘光对八思巴说,“多谢法王刚才施救,但凉州路途遥远,我不想去。”
    “你是怕我拿了你的两个算术?”八思巴低头看着鲜于刘光,“我不拿。”
    “天下之大,刘子聪也不见得找得到我。”
    八思巴看了看奴僧,奴僧说:“那我教他一个保命的法子,管用不管用,看他的造化。”
    “只能如此了。”八思巴看向鲜于刘光,“你非长命,但也不应该幼年夭折,我也告诉你一条出路。”
    “只要不去凉州,”鲜于刘光说,“都可以。”
    “你明日跟我上终南山,”八思巴说,“我要去拜祭一个先人,把他的遗骸领回,路途上,你把保命的法子学了,就躲在终南山上,全真教势力尚在,刘子聪也想不到你会躲避在终南山里。你看如何?”

    鲜于刘光犹豫了很久,终于点头应允。
    12南宋四大道场第一篇通天殿穷奇飞升

    之十二:活死人墓
    第二日,萨迦五世法王八思巴,将随从安顿在行驿内,和奴僧带着年幼的鲜于刘光,登上了终南山。
    三人走到了全真教的山门,早有全真道士通报,掌教李志常闭关,代掌教张志敬已经等候在山门。全真派早期在王重阳时候与金国抗争,到了丘处机时期,长春子与蒙古联络紧密,因此蒙古灭金,占据京兆之后,全真派收到了蒙古的怀柔亲善。如今经略漠南的蒙古王爷忽必烈,已经表达出对萨迦派的器重,因此全真派上下虽然对八思巴暗中忌惮,但表面上十分敬重,不敢有失礼仪。
    张志敬看到了八思巴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虽然表现出一丝的意外,但很快就恢复平常神态。
    八思巴跟着张志敬到前任掌教尹志平的墓前,祭拜了一番后,张志敬让跟随的全真派道士回避,亲自与八思巴交谈。
    八思巴并不遮掩来历,对张志敬说:“我萨迦门派有一个先人,头颅留在了通天殿,这次我要将他的头颅带回。望张真人成全。”
    张志敬犹豫了一会说:“祖师王重阳在终南山经营全真,通天殿已经找不到遗迹了。”
    八思巴说:“重阳真人在终南山的隐秘处修了一个地下宫殿,称活死人墓,可有此事?”
    “有,”张志敬点头说,“可活死人墓是当年重阳真人修炼的地穴,是全真派的禁地。全真派百年也无人能够进入。”
    八思巴说:“重阳真人修建活死人墓,封堵了前辈仙人通天殿的道路,是受了某位前辈高人的嘱咐,这位高人与重阳真人的渊源甚深,张真人应该是知道这件往事的。”
    张志敬点头,“不错,当年重阳真人的确是受了这位高人的嘱托,在终南山修建地穴,称活死人墓,那位高人的就是前朝的大学士黄裳先生。”
    “既然是黄裳的先生的嘱托,那么他的传人到此,就借路重阳真人的活死人墓,祭拜他的师父,并不苛求吧。”
    “掌教师兄闭关,我不能擅自主张,掌教师兄说过,只有黄裳先生的门人到此,此事才能商量,”张志敬说:“黄裳先生的门派有一个传人,是忽必烈王爷身边的幕僚刘子聪大人。”
    八思巴听了,对张志敬说:“掌教真人闭关,是为了准备忽必烈王爷准备的释道争锋的辩论吗?”
    张志敬没有回答,默认了八思巴的猜测。

    八思巴说:“黄裳先生有两个传人,刘子聪大人只是其一,刘子聪大人还有一个师弟,如果他来了,是否也可以一试?”
    张志敬仔细看了八思巴身边,老喇嘛是个奴僧,还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幼童,于是说:“刘子聪大人的师弟,应该也是一个杰出的豪杰,只是不知道现在何处。”
    八思巴拉过鲜于刘光,“这位,就是刘子聪的师弟,他黄裳先生的第二个传人。”
    张志敬看着鲜于刘光,“是你吗?”
    鲜于刘光点头。
    张志敬踌躇起来,诡道黄裳在百年前是道家第一人,如今诡道门人一个在忽必烈账下,深受宠幸,另一个却跟随了八思巴。忽必烈王已经有心要举行释道辩论,全真派定然是道家的主辩,诡道的长房刘子聪已经在天宁寺受戒,定然是站在佛门一边,现在诡道的幺房也被八思巴收留,眼看面前这个少年沉稳的八思巴必定是佛门的主辩,辩论还没开始,道家就已经输了大半的赢面。
    鲜于刘光却说:“张师叔,我可否留在终南山?”
    张志敬连忙拱手说:“鲜于先生不要折煞我,论辈分,我得称呼你师叔祖才对。”
    鲜于刘光说:“我的师父黄裳先生,虽然是道家门人,但并不是道士,我叫你师叔也不为过。”
    张志敬摇头说:“那我们就以平辈相论,你叫我师兄便可。”
    鲜于刘光说:“我不跟随这位法王去藏地,我是中原人士,宁愿留在终南山,做个小道士。”

    张志敬又偷眼看了一下八思巴,眼光转向鲜于刘光,心中感慨,这两人,一个少年,一个幼童,说气话来,都比世上成人都老练,看来都非比寻常。
    张志敬暗中对鲜于刘光有了期待,以鲜于刘光的资质,培养几年后,释道辩论,他能对抗刘子聪亦未可知,到时候他与掌教李志常共同与八思巴争锋,赢面就大了很多。
    张志敬心里有了打算,看向八思巴,八思巴说:“鲜于小兄弟不愿意路途遥远的去凉州,我也觉得他留在终南山是件妥当的安排。”

    张志敬心中一方面坦然,另一方面觉得八思巴果然是深不见底,对几年后的释道辩论一定是势在必得,脸色就阴晴不定。
    八思巴把张志敬的神色都看在眼里,话锋一转,突然问:“现在张真人能够带我们去活死人墓去了吗?”
    张志敬心想即便是鲜于刘光能够打开活死人墓的机关,对全真派也无损伤,并且卖了八思巴一个大人情,鲜于刘光身负诡道的算术,留在终南山,和阻拦八思巴上山相比,两者权衡,当然是前者为善。至于鲜于刘光是不是八思巴哄骗自己,是一个冒充诡道传人的幼童,到了活死人墓,就见分晓。如果是假的,八思巴也过不去。

    张志敬在瞬间心思转了数遍,于是坦然对八思巴说:“好,我现在就带法王去活死人墓。但是,这位高僧得留在道观内休息。”
    八思巴点头说:“本该如此。”

    话说到这个地步,张志敬也不再有什么要求,于是带着八思巴和鲜于刘光朝着终南山道观的后山走去,走到了藏经阁,三人登上藏金阁顶楼阁楼。
    张志敬把装满道藏书籍的十几个木箱推开,露出了一个小小窗口,小窗之外,就是一面深不见底的悬崖,一个细细的锁链从窗台上延伸,横在悬崖之上,与对面的山壁连接。

    “请。”张志敬拱手,“这条锁链就是去活死人墓的道路。”
    八思巴双手合十,登上了锁链,稳稳的在锁链上行走,张志敬也登上了锁链,回头看了鲜于刘光一眼,心想,高空中行走锁链是诡道入门的手段,如果这个幼童不是诡道门人,他在这个锁链面前就要原形毕露。
    果然张志敬在锁链上行走了数丈之后,看见鲜于刘光瘦小的身体,已经攀上了锁链,身体轻飘飘的,脚步与八思巴的沉稳不同,只是脚尖点在锁链上。张志敬明白,这就是诡道入门的法门。

    三人在锁链上行走,悬崖上疾风劲烈,八思巴的身体毫不动摇。张志敬的七星罡步可以随风变换姿态,不被山风左右。只有瘦小的鲜于刘光,每一步都似乎要被山风吹落到悬崖之下,但是却总是能够在失去平衡之后,找到重心,脚尖触在锁链上。张志敬不断回头看向鲜于刘光,终于发现鲜于刘光的双手手指在不断的交替触碰,看来是传说中诡道的算术水分无疑。

    三人花了两炷香的时间,走过了锁链,到了对面的山壁。山壁上凿刻了一条只容一脚的悬崖小路,虽然艰险,但是与刚才的锁链相比,已经如同平地。
    爬过了岩壁上的小路,到了山头,三人又穿过了一片树林,来到了一个巨石堆砌的墓穴跟前。
    墓穴的上方,一个青石上刻着四个大字:“活死人墓”
    墓穴的石门上凿刻了个四十九浅浅的小坑,每一个小坑内都有一个香油碟盘。张志敬对八思巴和鲜于刘光说:“每年重阳祖师寿诞,掌教真人和我们志字辈师兄弟,来这里祭拜祖师。”
    鲜于刘光看见每一个香油碟里清油已经干涸,黑色的烛芯搁在碟内。
    张志敬说:“石门有万斤的重量,如果不开启机关,绝无打开的可能。”
    八思巴看了看石门,又看了看周围,轻声说:“刘子聪大人已经来过,不过他无功而返。”
    张志敬叹口气,拿起石门下的一个陶壶,一一在浅坑的油碟内轻点清油,“既然诡道门人不能打开,等我点燃了蜡烛,祭拜了祖师,就折返回去吧。”
    “我可以试试,”鲜于刘光走到了石门跟前,接过陶壶,把浅坑内的油碟全部倒了一点清油,“师兄算不出来机关,是因为他的算术不对。”

    张志敬狐疑的看向鲜于刘光,“这话怎么讲?难道刘子聪大人的本领,不及鲜于师弟,这个……”
    “刘大人的法术凌厉,鲜于小兄弟年龄尚小,”八思巴说,“我见过刘子聪大人的手段,他似乎要加害鲜于小兄弟,我不忍诡道两房相害,把鲜于小兄弟带在身边。”
    “诡道两房一直都不睦,”张志敬说,“道家门派中,这种事情倒是不多见。”
    “大和尚只留了他两门算术,另外两门,留给了我。”鲜于刘光说,“请法王借一个火种给我。”
    八思巴随手在石门旁石壁上扯下一株青草,青草瞬间在八思巴的手指内干枯,随即枯草的一端冒出豆大的火焰,递给鲜于刘光。
    鲜于刘光接过火种,仔细的看了看面前的四十九个油碟,然后在其中一个油碟内,把烛芯点燃。点燃第一个烛芯后,鲜于刘光闭目思索,手中的枯草燃烧殆尽,八思巴又扯了青草,化为火种后,递给鲜于刘光。
    鲜于刘光犹豫的点燃第二个油碟烛芯,继续思索,连续点燃三个烛芯后,再次陷入沉思,手中的火种又燃尽。
    到了第三个火种,鲜于刘光点燃烛芯的动作越来越快,换到了第四个火种,鲜于刘光终于在长思后点燃了第十七个烛芯,然后把火种扔下。

    石门并没有动静,张志敬不禁在怀疑,八思巴找了这么一个幼童,教了点本事,在自己面前故弄玄虚到底是为了什么,思来想去,还是为了忽必烈即将还要举行的释道辩论道场吗。想到这里,张志敬不免又想到,是不是忽必烈已经查到了全真派在暗中支持蜀中的抗蒙宋军,想到这里,张志敬的后背全部是冷汗,全真派百年的基业眼看就要毁于一旦吗。

    张志敬心有所想,眼睛就忍不住看向八思巴,现在他的心思已经走到了忽必烈一定要利用花教打压全真,而且还有个杀意弥漫的刘子聪,刚才八思巴说过,他见过刘子聪,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他和刘子聪都受命于忽必烈,要把全真派置于死地。
    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八思巴要在自己面前演这么一出戏来?八思巴,花教的五世法王,果然是深不可测。绝不能以年龄轻视了他。

    这边张志敬心里排山倒海,纠结万分。可是八思巴突然叹了一口气,凝视张志敬,一言不发。张志敬的心已经虚了,坚信八思巴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小瞧了全真教。想到这里,张志敬心底一股傲气升起,全真派人才杰出,掌教师兄李志常能力和法术不在尹志平师兄之下,仅凭花教和诡道的刘子聪,也不见得就能把全真教击溃。即便是全真派毁于蒙古人之手,天下还有无数道家门派,也不见得就此沉沦,胜负之间,还不能定论。不如现在就跟八思巴在活死人墓之前,较量一番,即便是输了,也能让掌教师兄知道八思巴的深浅如何。
    就在张志敬准备向八思巴挑衅的时候。鲜于刘光突然说话了,“门开了。”

    张志敬看向石门,石门正宗突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裂缝中两个黑色的手掌伸出,硬生生的把石门从中分开,推向两边。
    当石门分开到容一人通过的时候,张志敬看到两个黑色手掌是从一团浓密的黑烟中伸出。
    鲜于刘光说:“这是我师父黄裳先生留给重阳真人的一个算术,刚好我学会了。”
    13南宋四大道场第一篇通天殿穷奇飞升

    之十三:通天殿又百年

    石门分开后,黑烟散尽,石门没有了支撑的力量,复要合拢,八思巴和张志敬分别站立一边,八思巴从背后拿了一根金刚杵插在石门下方的榫槽中,张志敬用自己的佩剑也插入了石门下方的榫槽。石门的机关被金刚杵和钢剑卡住,不再移动。张志敬第一个走进,鲜于刘光和八思巴依次进入。

    张志敬刚才看到鲜于刘光使出了诡道的看蜡算术,把自己的全真所学跟鲜于刘光的算术暗暗比较,心想虽然交手,自己稳占上风,也只是占了修炼年日的优势而已。十年之后,可能五年之后,自己就不是这个小孩的对手。心中暗自吃惊,虽然八思巴嘴里说的不干涉鲜于刘光的选择,可是鲜于刘光只是个小孩,心性不定,突然就改了主意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鲜于刘光跟着八思巴一起去凉州。

    三人走进了活死人墓,墓穴之中各种道路无数岔道,不过在张志敬看来,这都是重阳祖师用奇门遁甲术和北斗七星的法门布置的格局,他略一思索,就知道杜门和天枢重叠的通道是前行的道路,其他的通道各有其他用途,却都是死路。张志敬故意脚步缓慢,让八思巴走到了前面,看看这个萨迦五世法王是否能通晓中原道术,找到途径。
    果然八思巴把四周看了一圈,走到了杜门之前,向张志敬微微点头,然后行走其中。张志敬知道自己的试探,在八思巴面前如同儿戏,自己年到中年,在八思巴面前如同少年轻佻。于是放弃了再试探八思巴的心思,老老实实的和鲜于刘光跟随八思巴行走。

    这是一段极长的地下洞穴甬道,四周都是突兀尖锐的岩石,三人行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洞穴的尽头。洞穴尽头挂着无数的藤蔓,把洞口掩盖,无数细碎的阳光穿透藤蔓之间的缝隙,照着进来。
    三人掀开藤蔓走出洞穴,洞穴前方一个沟壑,半个石桥凌空在沟壑之上,残缺的石桥上长了一棵松树,松树枝繁叶茂,树枝伸向了对面,三人爬上了松树,跳跃到对面的小路上。再行走几百步,就到了一片巨大的空地上。

    空地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倒下的枯树。三人走到了枯树跟前,看到了一副巨大的盔甲,盔甲散落在枯树旁地面上,再细看的时候,盔甲里还有一些零碎的骸骨,奇怪的是骸骨中有两个骷髅头骨。
    张志敬说:“不知道这位前辈什么时候通过了活死人墓,在这里仙逝。奇怪的是这个前辈为什么有两个头骨。”

    八思巴仔细看了盔甲和骸骨,双手合十轻声说:“这是大漠以北的飞星派门人,是他斩杀了我教的前辈。”
    张志敬说:“这里风大,盔甲笨重风吹不走,骸骨风化后吹走了许多,两位前辈的头骨卡在盔甲之中,于是保留了下来。”

    八思巴口诵佛经之后,开始收拾骸骨,张志敬和鲜于刘光在一旁观望,看见八思巴把两个头骨收拢,捧在手上,手指用力,两个头骨崩裂成碎片,八思巴嘴里的佛号越来越急切,远方的山峦上飞来了数十头鹞鹰,在八思巴头顶盘旋。
    八思巴双手上扬,无数的头骨碎片抛洒在空中,鹞鹰飞低,把头骨碎片吞噬。

    当最后一片头骨碎片都被鹞鹰吞噬,鹞鹰飞走之后。八思巴对张志敬说:“多谢张真人,我已经度化了前辈。”

    张志敬和鲜于刘光开始收拾盔甲,发现盔甲的质地并非普通的铁质,而十分的沉重,坚硬非常。
    八思巴说:“飞星派在漠北一直有传承,只是不知道这位飞星派的高手,为什么要跟我的先辈有什么恩怨,万里迢迢的到了中原,斩下了他的头颅。”
    张志敬说:“法王的心愿已了,没有遗憾了吧。”
    八思巴拿起了一片盔甲,沉思很久,才又开口,“看来飞星派与我萨迦派一定有牵连,飞星派……”

    张志敬说:“前人的往事,非我辈能去探知,我们回吧。”

    鲜于刘光站立在枯树旁,四周看了看,对着北方跪下,“师父,徒儿前来拜祭。”然后磕了几个响头,和八思巴一起站立在风中。

    张志敬收拾好盔甲,靠在枯树旁,摆放整齐,本想立一个标识,可是想来想去,也只能捡起一块砾石,在枯树上写了“飞星派先辈”几个字而已。

    三人就要离开,突然看到一个人影从洞穴的方向朝这边走来。
    八思巴轻声对鲜于刘光说:“你的师兄来了。”
    张志敬脸色铁青,全真派的藏经阁戒备森严,刘子聪暗中跟随他们,能够踏过锁链进入活死人墓到通天殿来,一定伤了不少全真道士。

    刘子聪走到了三人跟前,也和鲜于刘光一样,朝向北方跪下,磕了几个头,“师父,长徒刘秉忠前来拜祭。”

    刘子聪突然恶狠狠的鲜于指着刘光,“可是师父,为什么要把四大算术分了一半,传给这个小子。”
    八思巴对刘子聪说:“刘大人,我已经答应要维护鲜于小兄弟的周全……”
    刘子聪说:“我们师兄弟二人,在先师飞升之地,讨论我们师门恩怨,法王似乎不便插手。”
    八思巴没想到刘子聪对诡道算术的传递之事,念念不忘,一定要有个说法,现在搬出了诡道门派的家事,又想到今后要与刘子聪同在一个帐下为忽必烈王爷左右,的确不便翻脸。
    张志敬说:“刘大人,这里是终南山,也不是你们诡道内争斗的地方。”

    “这里是通天殿,”刘子聪傲慢的说,“我师父在这里幼年得道,下山后斩杀厉鬼十万,回到这里飞升的时候,全真派还未成气候,在这通天殿里,哪里轮得到你们全真派做主。”

    张志敬顿时语塞,看向八思巴,可是八思巴也一脸平静,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维护之意。

    刘子聪看到了枯树干上的“飞星派先辈”几个字,哈哈大笑起来,“这是杀了萨迦派高手的冉怀镜,冉怀镜半生英雄,后半生寂寂无名,原来是死在了这里,当时之日,除了我的师父,还以后谁能胜得过冉怀镜。”

    张志敬说:“刘大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刘子聪把手托在腐朽的枯树干下,一把将枯树竖立起来,阳光照射之下,树干的阴影正好把鲜于刘光的身体遮住。
    刘子聪说:“诡道本是截教一支,术法高强,可是偏偏虚照大和尚,违逆我师父的遗嘱,把两个算术传授给了这个小孩,还偏偏是我下手解决的宋朝司天监后代,这不是故意让诡道的算术无法完整延续吗?”
    鲜于刘光听到这里,看向刘子聪的眼光露出了怒火,“好,我跟师兄比试一下,但是即便是我输了,也不会把两个算术交给你。”
    “你死之后,诡道就只有我一人,”刘子聪说,“从今之后,世人就只知道诡道两大算术,和一个门人,就是我刘子聪。”
    “这句话我记住了。”鲜于刘光说,“诡道的门人必定只有一个。”

    刘子聪掏出了一根长笛,吹奏起来,空中卷起旋风,无数的飞刃在鲜于刘光身体四周盘旋。张志敬大惊,就要出手去拉鲜于刘光,被八思巴拉住胳膊,“张真人不必焦急,我答应过虚照禅师,鲜于刘光必不会死在刘大人手中。”

    鲜于刘光身上并无刻漏,也无烛台,两大算术都没有法器。但是鲜于刘光只是脚步稍许移动,说还有的飞刃尽数落空,插在地面上。

    “果然是大和尚偏心,”刘子聪恨恨的说,“水分原来是不需要刻漏。”说完继续吹奏长笛,飞刃再次卷席在鲜于刘光身边,然后高高扬起,排列成一条龙形,朝着鲜于刘光的胸口冲去。

    鲜于刘光无法躲避,八思巴手指朝着枯树旁的盔甲指点一下,盔甲腾空而起,在空中分散,然后套在鲜于刘光的身体上,巨大的盔甲把鲜于刘光的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
    龙形的飞刃,尽数撞击在盔甲上,盔甲发出了红色的暗光,飞刃本是虚无的劲风,被盔甲全部化解。

    刘子聪看向八思巴,八思巴说:“你们师兄弟只是比试算术,化解你的听弦之术的是飞星派的玄铁盔甲,不是我萨迦派的法术。”

    鲜于刘光身上的飞星派盔甲顿时散落,瘦小的鲜于刘光知道听弦只是杀招,计算自己方位的却是笼罩自己的枯树阴影,这是刘子聪的的晷分,只要离开晷分阴影,刘子聪就无法伤及自己。
    鲜于刘光移动步伐,绕着枯树行走,可是晷分的算术凌厉,阴影始终跟随鲜于刘光。眼看刘子聪又要吹奏长笛,听弦的杀气已起,又要绞杀鲜于刘光。
    鲜于刘光看了看八思巴,从枯树树干上掰下一段枯枝,八思巴指头动了动,枯枝被点燃。鲜于刘光把枯枝插在地上,看蜡算术施展,阳光也不能掩盖枯枝上火焰的光芒。晷分的阴影瞬间被看蜡的火光驱散。

    地面上冒出一个黑色手掌,迅速移动到刘子聪的脚下,攥住了刘子聪的脚踝。刘子聪愤恨的看着地面的手掌,抬脚把手掌慢慢的踩到了地下。
    鲜于刘光勉强应对,竟然还有一点余力用看来反击刘子聪。虽然伤不了刘子聪半分,可是这并不是看蜡算术低微,而是鲜于刘光修习的时日不够而已。

    刘子聪当然明白这个缘故,眼中的杀意弥漫,更要痛下杀手。长笛握在手中,化出了一个巨大的巨斧,砍向鲜于刘光。鲜于刘光的水分计算,凭借大树的掩护,不断的躲避。
    气急败坏的刘子聪和鲜于刘光就在枯树下,不断的追逐。

    张志敬看到刘子聪以大欺小,忍无可忍,伸臂拦在刘子聪身前,刘子聪说:“我听弦的算术,你一个肉身,扛得住吗?”
    眼看听弦巨斧就要把张志敬的胳膊斩断,一柄七星剑拦在了巨斧上,火光飞溅。张志敬看见七星剑,回头看向身后。看见师兄李志常站在身后,用手中的宝剑替他挡了巨斧一击。

    “掌教真人出关了。”刘子聪平静的说。
    李志常把七星剑收了,手指刘子聪,“我不跟你废话,你要在这里处理门户之事,我不答应。终南山是不是全真派的地方,你尽可以跟我比试,谁胜了,谁说了算。”
    刘子聪犹豫起来,跃跃欲试。
    李志常说:“志敬,你走一边去,还有这位外族的喇嘛,也走远点,不要妨碍我跟这个非道非僧的刘先生比划。”
    刘子聪拿着长笛,手腕颤栗,他擅长使筝,长笛并不顺手,只是无奈之举。在全真派掌教面前,实在是没有信心必胜。

    李志常把鲜于刘光拉倒身边,对鲜于刘光说:“他要杀你,你不必躲避,我教你诡道一个小小阵法,他绝不能伤到你。”说完,用宝剑在地上画了一个北斗七星。然后对鲜于刘光说:“你过来,我告诉你七星阵法的运转口诀。”
    14南宋四大道场第一篇通天殿穷奇飞升

    之十四:陨落的阵法

    李志常在鲜于刘光的耳边轻声说了一段话,后退一步问:“记住了吗?”
    鲜于刘光点头,“记住了。”
    李志常摸了摸鲜于刘光的脑袋,“你也一边去。”
    八思巴向鲜于刘光点头,鲜于刘光走到了八思巴身边,张志敬向鲜于刘光招手,鲜于刘光犹豫一下,又走到了张志敬的身旁。八思巴微笑了一下,眼睛看着李志常和刘子聪。

    李志常对刘子聪说:“诡道和全真渊源颇深,黄裳前辈对我教重阳祖师有过恩惠。今天我们交手,无论胜败都让外人看了热闹。”
    刘子聪知道全真派人才辈出,王重阳之下,马钰,谭处瑞,丘处机,尹志平等历代掌教都道法高明,全真派兴盛,不仅仅是开派祖师王重阳一个人的功劳。现在李志常向他说明白了渊源,接来下动手,就不会再留情面。

    刘子聪把手中的长笛收回怀中,对李志常说:“我不敢与掌教真人动手,只是诡道内的家事,全真派真的要加以干涉?”

    李志常摸了摸脑袋,“刚才我说话说的太满,说好了,在终南山的地界上,我一定要出手,现在我把鲜于刘光这个小孩推出来,跟你动手,岂不是自食其言。”
    “掌教真人已经传授了他七星阵法,刚才也说了我已经伤不了他。”刘子聪说完,转身朝着通天殿的边缘,活死人墓的方向走去,看来已经决意离开。、

    张志敬犹豫起来,对李志常说:“这个刘大人会不会,把石门个关闭了。”
    八思巴摇头,“他拔不起来我的金刚杵,张真人的剑也一样。”
    李志常说:“五世法王在这里,你担心什么,他哪有胆子敢把五世法王困在终南山上,忽必烈王爷怎么放得过他。”
    “只是刘大人的心思聪敏,”八思巴苦笑说,“这位鲜于小兄弟,以后走不出终南山。”
    李志常瞧了瞧八思巴,“他再聪敏,也比不过法王,,以后法王和他同在王爷的帐下效力,我看他在法王面前也讨不了好处。”

    张志敬这才明白刚才刘子聪已经堵住了李志常的嘴,鲜于刘光只要离开终南山,全真派就不可能再庇护鲜于刘光。并且鲜于刘光已经得了七星阵法,全真派与诡道的恩怨已经清,鲜于刘光也不可能拜投在全真派门下。

    李志常摆摆手,“之后的事情,哪里想得了这这么多。这个小孩,就先留在终南山,当他学成了诡道算术,下山后,也不见得就输给了他师兄。”

    鲜于刘光说:“掌教真人教会了我七星阵法,我为何还要怕他。”

    李志常笑了一下,“狗屁的阵法,我吓唬他的,刚才他真的还要跟你动手,你教你的口诀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鲜于刘光的脸色暗淡,“原来,掌教真人是在骗我。”
    “口诀是真的,我可没骗你,”李志常说,“只是你这辈子都学不成的……”

    李志常说到这里,向八思巴拱了拱手,“法王事务繁忙,不送了。”

    八思巴说:“掌教真人,那就释道争锋的时候再见。这个孩子,就留在全真教了。”
    李志常说:“不用啰嗦,现在多说无益,几年后,我们再比试。”

    八思巴说完,走到了鲜于刘光的身边,轻声对鲜于刘光说,“阿库(叔叔)说要教你一个躲避刘大人的法门,你我分别,我交给你了,以后还有相见之日。”说完,把身上的僧袍脱下,披在鲜于刘光的身上。
    鲜于刘光看着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僧袍,一直垂到地上,不知道这件僧袍有什么古怪。

    只有李志常和张志敬两人都微微露出了惊讶。鲜于刘光这才看到,八思巴虽然脱下了僧袍,但是僧袍之下,还有一件僧袍,难道他平日就穿着两件僧袍。

    八思巴把鲜于刘光的僧袍稍稍整理一下,轻声说:“你再看。”
    鲜于刘光看着自己的身下,空荡荡并无身躯,似乎只有头颅漂浮在空中,大惊失色,连忙用手去抚摸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的身躯触手可及,手掌身在面前,也如同悬浮在胸前,立即明白了,这件僧袍,可以把自己掩盖起来。

    李志常看明白后,恨恨的对八思巴说:“法王的密宗,果然是血腥残忍。”
    八思巴回应:“藏地和汉地的风俗不同,这件僧袍,是信徒主动奉献,不是我教手段残酷。”

    李志常挥手,示意不想再与八思巴交谈,八思巴朝着刘子聪离开的方向,稳重的走了。

    张志敬看着八思巴的背影,“没想到藏地也有五通,还把五通的人皮剥了,做了这么件恐怖的法器。”
    李志常说:“如果五通在剥皮前死掉,这张人皮,就毫无用处。”
    “两位真人,你们在说什么。”鲜于刘光不明所以。

    李志常伸手把鲜于刘光身上的僧袍取下,折叠好之后,交给鲜于刘光,“这是一张人皮,从五通的身上剥取,手段虽然残忍,但是你遇到刘子聪,的确可以躲避起来躲避,刘子聪大人学的是晷分,看不见你。”
    鲜于刘光听后,才意识到手中的这个僧袍来历,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毛骨悚然,痒麻难当,口里说:“这种妖邪的东西,我可不敢使用。”

    “留着吧,”李志常说,“你用的到的。”

    鲜于刘光说:“掌教真人明明把七星阵法的口诀教了我,为什么说我一辈子都学不会?”

    李志常苦笑,“当今之下,我们道家,哪里还有什么阵法,勉强有个道场就不错了。”

    鲜于刘光还是不懂。

    李志常拉着鲜于刘光的手,走到了通天殿这个巨大的平台的边缘,看着脚下的沟壑悬崖,还有连绵的山峦,叹口气说:“你是司天监后人,算起来也是道家的正宗。可是我告诉你,这天下早就没有当年正宗的道法。如果不是当年铲截两教相互残杀,中原的道家也不会沦落到一个阵法都运转不起来,无法抵抗北方的番外邪教的境地,当然,也不会有我们全真教兴盛的机会。”

    “没有阵法了?”鲜于刘光问。
    “没有了,我教你的七星阵,你领悟了也无用,”李志常说,“没有匹配的术士能配合这个阵法。”
    鲜于刘光说:“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去世,家传的本领领悟的有限,从来不知道道家之前的辉煌和渊源。”

    “你是黄老先生的徒弟,也是诡道传承,说来也怪,诡道一直人丁单薄,可是偏偏就会影响中原的运势,”李志常说,“所以有些话,我得告诉你。”

    “掌教真人请讲。”鲜于刘光跪下。

    “隋末唐初,中原的道家术士各门各派,人才杰出,化外的术士无可争锋。”李志常说,“道教的阵法层出不穷,威力强大,不是番外的教派能够抗衡。可惜,为了一个天外陨石,道家分为铲截两派,截教的诛仙阵,铲教的万仙阵,是无数术士毕生的巅峰,可惜这些阵法相持下来之后,道家术士尽数殒命,道法也几乎失传。普天下之下,再也没有那个术士,能够运转阵法。”
    鲜于刘光听了,也只能陪着李志常唏嘘两声。
    “但是阵法虽然没了,但是还留下了一些阵法中的运转法门,破碎不堪,也勉强能够驱使,”李志常说,“堪堪算个道场,刘光,诡道虽然偏离与如今的道家正统,却是最完整延续了当年的道家精髓的门派。相比之下,我们全真,至重阳祖师始,修固内丹,已经和当年的道法不同,只是重阳真人天纵奇才,另辟蹊径,才恢复了道家的地位,从道法上讲,已经不再是当的辉煌道法。”
    鲜于刘光说,“这就是为什么贵派和八思巴都如此看中,不惜为了我,与刘子聪交恶。”

    “八思巴与刘子聪交恶是假的,他们只是在为今后的协力而试探,”李志常说,“刘子聪和我教的龃龉是真的,忽必烈王爷已经打算用释教取代道家的地位。嗨,只要我们有当年前辈的一成的本领,也不会如此不堪,要把所有的希望都留在诡道的身上。”

    鲜于刘光说:“当年铲截两教的真人,都没有留下后人吗。”

    “龙虎山的正一,算一个吧,”李志常说,“可惜龙虎天师,真正的道法也陨落在万仙大阵之中。”
    “还有呢?”鲜于刘光说,“都没了吗?”
    “重阳祖师对我师父说过,”李志常说,“当年万仙大阵之后,还是有两个仙人前辈幸免于难,一个是姑射山的任嚣城,擅长木甲术,是铲教的高手。还有一个截教的先辈,是中曲山的徐无鬼,与你们诡道颇有渊源。这两位仙人,一直在终南山,活到了黄老先生上山。黄老先生得了二位的授予的道法,这就是为什么诡道如此重要的原因。”

    鲜于刘光点头,“可惜师父分了一半的法术给了师兄,我学艺有成之后,一定要讨要回来。”

    李志常说:“北方还有一个飞星派,没有参与到铲截相争的万仙大阵中来,飞星派又分了一宗,现在回到了汉地,叫做开山派,开山派的冉怀镜,他还有后人,日后,你一定能碰上。”

    “我到底要做什么?”鲜于刘光说,“这都是前辈仙人安排的吗?”

    “重阳祖师说过,事关中原运势,”李志常说,“日后外族侵略中原,前辈仙人留下了四个道场,必须要有一个正统的道家门派门人驱使运转,这个人一定就是诡道后人。”
    “我师兄,他知道吗?”
    “他知道,但是他不愿意承担希望渺茫的重任,反而要投奔蒙古,”李志常说,“他也是英雄人物,却认为要顺应天命。”

    “因此大和尚找到了我。”鲜于刘光问。
    “虚照禅师找的是你的父亲,”李志常摇头,“刘子聪就……”
    “明白了。”鲜于刘光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焰。
    “你年级尚小,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与八思巴和刘子聪一决高下。”李志常说,“几年后,我会与八思巴和刘子聪辩论争锋,我之后,还有志敬师弟,刘子聪也就罢了,但是我今日看了五世法王八思巴,他似乎以后必胜的决心,他一定有掌握了非常的秘密。”
    “我该怎么做?”
    “我和志敬会尽一切能力,让你有机会知道八思巴的秘密,”李志常说,“把先辈留下的四大道场,运转起来,或有改编天下运势的一线生机。”

    15南宋四大道场第二篇八臂哪吒

    之十五:释道辩论

    宋宝祐六年。
    终南山后山上,天刚蒙蒙亮,鲜于刘光跪拜在李志常的坟墓前,默默的摆放瓜果贡品。
    一个与鲜于刘光年龄相仿的小道站在鲜于刘光身后,看着鲜于刘光摆放好了之后,才轻声提醒,“师叔祖,掌教让我来叫你,出行的行李收拾妥当了。”
    鲜于刘光点头说:“我知道了,你先去。”
    小道士没有催促,也没有离开。
    鲜于刘光郑重的给李志常的墓碑磕了好几个头,然后揽起身边的大包裹,站起身来。站起来的鲜于刘光足足比身边的小道士高了两个头,身材魁梧,肩宽体阔,在小道士身旁,如同巨人一般。鲜于刘光向李志常墓碑扭头说了一声:“我走了!”大步流星的朝着山下走去。小道士在鲜于刘光身后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鲜于刘光走到了终南山的山门,全真派掌教张志敬和随行的十几个道士刚刚骑上了马,正在牵着缰绳,鲜于刘光赶到张志敬的马前,牵过了马辔。
    掌教张志敬说:“流光,你这一步踏出去,全真派上下就再也不能维护你了。”
    “我等这一天已经七年,”鲜于刘光重重的扯了一下马辔,“我倒是要看看刘子聪现在有多大的本事。”
    “他已经是蒙古八思巴之下的最强的术士,”张志敬说,“不仅他二人,蒙哥汗和忽必烈帐下,收拢了无数的术士高手,每一个都身负绝技……”
    “掌教你放心,我命大,当年就没有死在刘子聪的手里,”鲜于刘光说,“现在我长大了,本事也学会了,哪里这么容易就被刘子聪害死。”
    “我担心的是八思巴,”张志敬忧虑的说,“上次掌教师兄与八思巴辩论,回来后,沉默了几年,只是在临死之前,把你我招到床前,说了什么话来的,你忘了吗。”

    “八思巴掌握了铲除天下道教的秘密,”鲜于刘光说,“是我们天下道教的铡刀。七年前,我还年幼,觉得八思巴是个好人,没想到,竟然是我们中原道教最大的敌人。”

    “忽必烈王爷已经知道了我们全真暗中和南方的术士联络,”张志敬说,“忽必烈没有追查,现在看来,是要把我们连根拔起,八思巴和刘子聪这次,一定势在必得,我们此次上都之行,凶多吉少。”

    鲜于刘光不再说话,牵着掌教张志敬的马,走在道士队伍的最前,朝阳已经升起,鲜于刘光呼哨一声,一匹马从队伍的后方奔来,鲜于刘光把缰绳递还给了张志敬,自己翻身上马,与掌教一起并行在朝阳下。


    全真派一行人马,一路经过中原到了上都,上都内,已经有蒙古官员接待全真派道士。接待的官员神色冷冰。
    鲜于刘光和张志敬等,看到上都城内繁华,街道上行走无数的喇嘛和僧人,百姓经历了辽,金统治,如今在蒙古治下也已经二十多年,城内早已经没有了大宋的痕迹。

    全真派在上都一小小道观修整,而听传闻,少林寺和其他的僧人在宫殿外的大龙光华严寺入住。大龙光华严寺是刘子聪主持修建,极尽繁华,刚刚建成。蒙古对佛道的态度,一看便知。

    全真派道士在道观内各自在安排的房间休息,鲜于刘光被张志敬招呼,入住在张志敬的房间外。
    鲜于刘光知道张志敬在保护自己,到了夜间,想到明日就要见到师兄刘子聪,不知道掌教和八思巴之间的辩论,有几成胜算,如果道教输了这场,蒙古的忽必烈王爷会不会对全真派不利。而自己没了全真怕的庇护,刘子聪已经是上都最有权势的人物,城内遍布爪牙,自己可能无法或者踏出上都一步。可是这一场辩论,张志敬亲临,必须要代表天下道教与八思巴一争高下,自己必须要跟随到上都。
    鲜于刘光已经不是七年前的那个小小幼童,无数的念头在心中闪过,一心又想找刘子聪报仇,可是希望始终渺茫,也无法可想。
    就在鲜于刘光在房间内胡思乱想的时候,心中的水分轻微扰乱一下,鲜于刘光把房间内的蜡烛点燃,轻声问:“是师兄到了吗?”

    门外一个声音传来,“弟子若思求见鲜于师叔。”
    鲜于刘光听见声音并无杀意,推门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恭敬的站立的门外,比自己还大了十几岁。
    因为师父黄裳的缘故,鲜于刘光的在全真派的辈分甚高,算起来,比全真派“志”之辈还高了两辈,只是勉强与李志常和张志敬拉扯了平辈,互称师兄弟而已。现在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称呼自己为师叔,也并不突兀。
    鲜于刘光想了一下,对青年说:“你是刘子聪师兄的弟子,郭守敬大人?”
    “就是我。”郭守敬低头说,“师父事务繁忙,无法亲自接待师叔,我替师父来迎接。”
    “师兄是让你来杀的吗?”鲜于刘光脚踏出了门外,站在郭守敬面前,郭守敬的身材在普通人来也算是高大,只是在十六岁的鲜于刘光面前,眼睛只能与鲜于刘光的胸口平齐。
    郭守敬也没有先到师叔虽然一个小孩,竟然身材如此的高大魁梧,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才说:“原来师叔已经长大成人,弟子、弟子倒是没有想到……”


    鲜于刘光仔细看向郭守敬的身后,看见并没有带来随从和兵士,看来刘子聪早就收了郭守敬为徒,还在自己拜师之前,郭守敬的手段,不知道是否跟刘子聪一样的高明。

    鲜于刘光问郭守敬,“三日后释道辩论,你是站在那一边?”
    郭守敬想了一会,对鲜于刘光说:“我师父已经受戒多年,他是定然是站在国师这边辩论。”
    “可你是诡道弟子,”鲜于刘光说,“看样子并未进入佛门。”
    “诡道与道教不同宗已久,”郭守敬说,“我就算是站在全真道教这边,张志敬掌教也不放心。”
    “那你是两不相帮?”
    “是的,”郭守敬说,“两不相帮,我师父说过,诡道长房到了我这一代,不可杀伐,行的是生养休息的术法。”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琴谱,递给鲜于刘光。
    鲜于刘光拿起琴谱,草草翻了几页,都是看不懂的符号,他未学习听弦,这琴谱当然是不明所以,但是既然郭守敬给了,也就手下,没有推辞。

    郭守敬见鲜于刘光收了琴谱,继续说:“明日,我带师叔去永乐宫,我刚刚立了一个华表,师叔可以指点一下。”
    鲜于刘光突然明白了郭守敬的意图,“师兄知道我们两人必将有一场生死的交手,所以让我把看蜡和水分指点与你,无论我和他谁死了,四大算术也有个延续?”

    郭守敬迟疑一会说:“是这个道理,但是这并非是师父的意思,是我冒犯师父和师叔,自己的一个想法。诡道算术是万仙大阵之前正统道法侥幸流传,如果再失传两门,实在是可惜。”

    “你倒是想的周全,”鲜于刘光说,“可是你学全了四大算术,是留在上都,还是去往临安?”
    郭守敬摇头,“我家族已经在北方百年……”
    鲜于刘光挥手,“那你回吧。”
    郭守敬立即从身边拿起了一个物事,递给鲜于刘光,鲜于刘光不看。郭守敬说:“我听师父多次提起诡道的水分算术,心中向往已久,我做了一个刻漏,可惜不懂水分口诀,无法做到精妙。”
    鲜于刘光看了,是一个巧妙的水壶,拿在手里摇晃两下,立即知道水壶里有四十二分的刻度,精确到了三钱,如果用于计算时辰,可以九十年不错一分。
    鲜于刘光心中犹豫,知道刘子聪虽然人品低劣,但是收了一个天赋极高的徒弟,仅仅是听刘子聪描述,就已经做出了一个十分贴近水分的法器。如果得了水分的口诀,必然是一代宗师。

    郭守敬看见鲜于刘光的脸色缓和,立即说:“我拜入诡道门下,就已经立下誓言,绝不使用诡道之术擅自杀伐,诡道在师祖黄先生已经肃杀过甚,到了我这辈,需要重修阴德。”

    鲜于刘光摇头,“你几句话,就想得了水分算术和看蜡,也太过于轻松。”

    郭守敬无奈,只能收了刻漏,准备离开,向鲜于刘光告辞。

    这时候,道观里又来了一个人,是一个喇嘛,年纪与郭守敬相仿,一把把郭守敬的胳膊拉住,大声说:“我说过,一个小孩的东西,抢来便是,啰嗦这么多,有什么用。”

    鲜于刘光看了看道观的大门,果然是无人把手,无论什么都可以随意进出这个小小道观。
    年轻喇嘛的样貌与普通藏人迥异,也不是汉人的模样,看见了鲜于刘光,傲慢的说:“你就是诡道幺房的那个小孩,个子倒是高大。”转头又对郭守敬说,“只是不知道我师父为什么要维护他,生怕你师父来寻他的麻烦。”
    鲜于刘光正要说话,身后的张志敬已经被惊动,问这个喇嘛,“你是什么人?”
    “我是国师的弟子,杨琏真迦,”喇嘛说,“我师父也是奇怪,害怕刘大人和郭大人对这个小孩不利,让我来瞧瞧。我看也不必了,这小孩手里还有刘大人想要的东西,给了就是。”
    杨琏真迦的汉话说的腔调古怪,又如此的不近情理,听起来让人更加憎恶。也不知道谦逊的八思巴为什么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16南宋四大道场第二篇八臂哪吒

    之十六:释道辩论续

    小小的道观内,张志敬和鲜于刘光并肩站立,眼前两人,分别是刘子聪和八思巴的弟子。
    刘子聪七年前在终南山被李志常赶下山,念念不忘夺取鲜于刘光身上的诡道两大算术,可是蒙古开始经营上都,刘子聪被委以重任,无暇分身到终南山。鲜于刘光也一直受全真派庇护,终于等到了鲜于刘光到了上都。刘子聪在上都的势力渗透到每一个角落,鲜于刘光跟随张志敬到上都,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只是没想到,到了上都的第一晚,刘子聪偏偏使唤了自己的弟子郭守敬,来讨要水分和看蜡的算术。并且郭守敬却又是个为人谦和,主动说了自己虽然身在诡道,但是绝无杀伐的心思。
    而八思巴的弟子杨琏真迦是一个阴鸷傲慢的喇嘛,嘴里说的是八思巴让他来维护鲜于刘光,语气却比郭守敬要凶恶许多。

    郭守敬已经认出张志敬的身份,向张志敬行了道家礼,“见过掌教真人。”
    张志敬对郭守敬回礼,转头看向杨琏真迦,他已经知道这个年轻的喇嘛是八思巴的弟子,不由得又仔细看了一眼。
    杨琏真迦对张志敬并无敬意,但是碍于张志敬的身份,勉强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后,身体后仰,与张志敬平视。
    张志敬向郭守敬和杨琏真迦拱手,“流光的诡道算术,是前人安排,无论是刘大人还是五世法王,都没道理在这里强取,请回吧。”
    郭守敬听了,知道讨要无望,只能看着鲜于刘光说:“希望师叔再三思,诡道两房交恶,本是天宁寺虚照禅师的误会,师祖黄老先生一人,以挂名之位,独得四大算术,黄老先生之上,诡道门人也没有各得算术的规矩,我师父与师叔之间的恩怨,为何要以算术隐灭为代价。”

    鲜于刘光听了,知道郭守敬内心真诚,凝视郭守敬说:“如果只是家门仇恨,我也就罢了,蒙古已经南侵,只是我手上的两大算术,要带回到南方的大宋,用于抗拒蒙古的铁骑。”

    鲜于刘光的话说出来,郭守敬大惊失色,没有先到鲜于刘光也不虚与委蛇,身在蒙古的上都,竟然毫无顾虑的公然与蒙古为敌。

    杨琏真迦听了,大声说:“果然是蒙古的大患。”伸手就抓向鲜于刘光的胳膊。
    郭守敬想要阻拦,却也来不及。张志敬踏前一步,手掌按在杨琏真迦的肩膀上,杨琏真迦的肩膀上,突然连忙收回。
    鲜于刘光反手把杨琏真迦的胳膊摁住,两人的胳膊如同麻花一般缠绕在一起。鲜于刘光的身高臂长,举起手臂,把杨琏真迦的身体托在半空。杨琏真迦另一只手伸手钩向鲜于刘光的眼睛,鲜于刘光占了臂长的便宜,杨琏真迦手指伸到距离鲜于刘光面前半尺,无法再递进。
    郭守敬忍不住在一旁惊呼:“小心!”
    杨琏真迦的手指甲弹出了火星,鲜于刘光用手掌拦住,掌心里捏着一截蜡烛,火星瞬间把蜡烛融化。鲜于刘光手中的蜡烛融化,蒲扇一般大的手心漆黑,把杨琏真迦的口鼻捂住,杨琏真迦无法呼吸,气闷非常。鲜于刘光的松开手,手心里已经握住了一个五彩斑斓的蜘蛛。鲜于刘光把蜘蛛捏碎,蜘蛛的腹内崩裂出一颗米粒大的黑色小丸。
    鲜于刘光把杨琏真迦重重的顿在地上,问杨琏真迦,“这个是解药吧?”
    杨琏真迦甩开胳膊,退开一步,并不回答。一边的郭守敬说:“就是这个解药,赶紧为掌教真人喂服。”
    鲜于刘光看见杨琏真迦看向郭守敬的眼光怨毒,知道是解药无疑,立即把小丸递给掌教张志敬,张志敬的手臂已经抬不起来,只能苦笑一下。鲜于刘光把小丸捏破,托住张志敬的手掌,把捏破后小丸的黑液,涂抹在张志敬的手背。
    张志敬的手背已经变得漆黑,一道红线延伸到了手肘。手背上蜘蛛的牙印,吸收了黑色液体后,红线立即回缩。伤口冒出紫色的血液,当血液变红之后,张志敬才吐出了一口气。

    鲜于刘光鄙夷的看着杨琏真迦,“八思巴是花教法王,收的徒弟,为什么用这种奇怪的下作毒物?”
    杨琏真迦咳嗽了几声,“这是我自小学会的东西,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再说使用毒虫,哪里又下作了。”

    张志敬摆摆手,示意让鲜于刘光送客。鲜于刘光对郭守敬说:“你们走吧。”
    郭守敬看见杨琏真迦突然发难,也没有讨到好处,更是尴尬,对鲜于刘光和张志敬说:“告辞了。”
    杨琏真迦也缓慢转身,跟着郭守敬走了两步,突然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郭守敬立即把杨琏真迦搀扶起来,看见杨琏真迦的眼珠布满血丝,整个脸孔黑漆漆的,才知道刚才鲜于刘光的看蜡之术,不仅抠出了杨琏真迦藏匿在身上的毒蜘蛛,并且召唤了地下的一丝阴邪的幽魂,注入在杨琏真迦的人中穴道之内。这是诡道的算术,确认无疑。

    郭守敬转身对着鲜于刘光,鲜于刘光说:“我与五世法王分别七年,一直惦记着他当年的恩惠,明日我来拜见。”

    郭守敬扶着杨琏真迦离开。鲜于刘光立即查看张志敬手背上的伤势。张志敬挥手说:“不碍事。”

    “没想到八思巴竟然指使弟子来偷袭掌教师兄,”鲜于刘光心有不甘的说,“与七年前的作为,实在是不太相符。”

    “他是刘子聪派遣来试探我的道行,”张志敬摇头说,“我也是大意了,这个郭守敬,你的师侄,倒是个厚道人。八思巴是藏人萨迦派宗师法王,行事堂堂正正,就算是志常师兄上次败在他的手下,也没有对他有任何的怨言,只是没想到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掌教知道这个杨琏真迦的来历?”
    “本来我不知道,”张志敬抬起了自己的手掌,看着仍然肿胀的手背说,“现在我知道了,这个杨琏真迦是当年大宋的死敌,西夏国国师的后裔,他使用的花蜘蛛,就是西夏国国师最擅长的毒物。中原的术士,伤在这个国师手下的不计其数。”

    “西夏国被蒙古灭国,”鲜于刘光鄙夷的说,“他倒是认作了仇人为依靠。”
    “哪又能如何呢?”张志敬苦笑一下,“西夏对大宋的仇恨远过于蒙古。”
    “我看他只是欺软怕硬,把杀戮本族的蒙古当做了靠山,”鲜于刘光说,“为了活下去,不惜认贼作父。”
    鲜于刘光说了这句话,看见张志敬脸色煞白,知道自己冒犯了掌教,全真派何尝也不是为了延续门派传承,不得不向蒙古俯首称臣,即便是暗中支持蜀中的抗蒙义士,这个污点也无法洗刷干净。
    张志敬知道鲜于刘光在想什么,拍了拍鲜于刘光的肩膀,“流光,我们全真派能否雪耻,就在你一人了。你明日真的要去见八思巴,就不怕刘子聪暗算吗?”
    鲜于刘光说:“我当然担心刘子聪,但是我相信八思巴绝不会让刘子聪对我不利。”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见他?”
    “他安排了弟子来试探掌教你,”鲜于刘光说,“那我也要去探探他的深浅,不然岂不是太不公平。”
    17南宋四大道场第二篇八臂哪吒

    之十七:释道辩论再续

    鲜于刘光在到上都的第一晚,与杨琏真迦和郭守敬打了一个照面。张志敬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杨琏真迦暗算。虽然花蜘蛛的毒性猛烈,但鲜于刘光一眼就能看到花蜘蛛的解药就在蜘蛛体内。
    鲜于刘光扶着张志敬进屋,本想叫来全真派跟随的弟子,聚集在一起,保护张志敬。张志敬说:“没有这个必要,我要是死在这个道观,或者是伤重无法行走,释道辩论也就没了意义。”
    鲜于刘光听了,知道张志敬说的没错,释道辩论,蒙古很明显是要打压全真,既然是要打压全真,那么必然要全力针对掌教张志敬,否则毫无意义。这么说来,张志敬反而周全。

    鲜于刘光好奇杨琏真迦的花蜘蛛,于是询问张志敬,西夏国师与大宋术士之间的往事。
    张志敬说:“靖康之难之前,大宋最大的敌人反而不是金国,而是西夏,如果不是当年与西夏国之间常年交战,大宋空虚,也不会让金国南下得手。而西夏国师一直是一宗秘密的教派传承,非道非佛,更非萨满,反而与西域的拜火教似乎有点牵连,不过西夏国师的教派,也从未承认过自己是拜火教的分支。只是西夏历代的国师,一直都带着一张小旗,旗帜上编织着一个花蜘蛛,当年无数的大宋术士,在于西夏国师交手中,吃了不少苦头。”
    鲜于刘光说:“这个杨琏真迦,看来是蒙古灭西夏的漏网之鱼,并且是西夏国师的后人。”
    “成吉思汗死于攻打西夏,”张志敬说,“因此蒙古几乎将西夏党项族人全部灭族,西夏的王宫贵族都无法幸免。这个杨琏真迦并不隐晦自己是西夏国师的后代,也没有被蒙古处死,那么一定是八思巴的缘故。”
    “一个藏传花教的法王,收了西夏国师的后代做徒弟,”鲜于刘光说,“八思巴行事,的确是无法推测。”

    “刘子聪也一反常态,没有亲自出马来找你,”张志敬忧虑的说,“也肯定是有缘故的。”
    “掌教师兄,你觉得是什么缘故?”鲜于刘光问。
    “我想来想去,”张志敬说,“看来是刘子聪无法分身来对付你。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把他拖住。”
    “什么事情能把他拖住?”鲜于刘光看着张志敬,“又有什么人能拖住他?”
    张志敬说:“你自己想。”
    鲜于刘光隐隐想明白了一点,“看来是这样了。”
    “不错,”张志敬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这边上都要释道辩论,刘子聪和八思巴也都聚在上都,主持辩论竟然不是忽必烈,而是地位不如刘子聪的姚枢,为什么?”
    “因为忽必烈一定和八思巴、刘子聪在议论更重要的事情,”鲜于刘光说,“他们马上就要南侵大宋。释道辩论,其实是要把掌教你从京兆召到上都,那样全真派就无法暗中传递消息给汉中和蜀中的抗蒙宋军,这是一举两得的计策。”
    “无论这个计策是八思巴,还是刘子聪的主意,”张志敬看着鲜于刘光说,“现在不仅是这两人,还多了一些杨琏真迦一般的术士,听说董文炳也是一个极厉害人物,与刘子聪不相上下,他没有出现,因为他不是忽必烈的幕僚,而是在蒙哥大汗帐下。”

    鲜于刘光听了,“高手都到了上都,辩论只是个幌子。”
    “流光,”张志敬,“这些人,任何一人,你都很难应对,今后你步步艰难。但是你一定要毫发无伤的离开上都,去往蜀中。阴阳四辩道场,必须要落在你的身上运转,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鲜于刘光知道张志敬在埋怨自己刚才贸然与杨琏真迦出手。
    “释道辩论事小,”张志敬说,“蒙古南侵,大宋存亡事大,你贸然出手,八思巴和刘子聪就知道你的路数,当你们正面交锋的时候,他们对你已经了如指掌,阴阳四辩道场,本就需要奇兵致胜,杨琏真迦是故意引你出手。”
    鲜于刘光额头汗岑岑的,“并且他们激将我,让我明天去拜访八思巴,让我自投罗网。”
    “八思巴是个厉害角色,”张志敬说,“但是阴阳四辩道场的秘密,只有极少人知晓,刘子聪也不知道其中细节,但是刘子聪没拿到你的两大算术之前,也舍不得你死,因此来的是郭守敬。”

    鲜于刘光与张志敬一番交谈之后,才知道仅仅是郭守敬和杨琏真迦的拜访,身后就有无数的阴谋。今后要与这些人为敌,的确是坎坷艰难。

    张志敬说:“流光,你的本领,已经远超过于我,可惜天下大势危难,以你的天赋,却不能去发扬诡道,把一生的修为都要用在纷争之中。找个好徒弟,把诡道延续下去,我们全真和诡道,终有一日,还会有交情的。”

    鲜于刘光想了想,“我的命运,早已经被师父黄老先生安排好了,这辈子也只能顺应他的计划之中。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听你的,尽量在上都全身而退,然后赶往钓鱼城。”

    张志敬听了,微微点头,盘膝入定,三日后,就要释道辩论,这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事情。虽然希望渺茫,也只能事在人为,全力以赴。

    第二日一早,鲜于刘光就去往大龙光华严寺,拜访八思巴。郭守敬已经早就在道观门口,准备了车马等候,鲜于刘光推辞了车马,与郭守敬并肩走在上都的街道上,心存警惕。郭守敬走在鲜于刘光的身前,“师叔放心,如果师父安排人对你发难,你尽可拿我做人质。”
    “你继承了诡道长房,”鲜于刘光心里感慨郭守敬的真诚,“可是你师父为人阴狠,不见得就愿意维护你。”
    郭守敬说:“我师父说,上都的王者之气聚集,必当取代和林与临安,成为天下的帝都,这些年师父与我一直在布置上都,一定要把上都建成八臂哪吒风水格局。而八臂哪吒的堪舆图,师父已经传递给了我。”
    鲜于刘光知道郭守敬没有哄骗自己。一路跟随郭守敬到了大龙光华严寺,看着刚刚建成不久,极尽奢华的寺庙,可见蒙古忽必烈王爷对佛教的推崇。

    郭守敬带着鲜于刘光走入大龙光华严寺的大门,进入到前殿,十几个来自于中原各地的寺庙和尚正在习诵功课,其中一个老和尚看见郭守敬带了一个道士进来,站起身问道:“是全真派的掌教莅临?”
    另一个和尚说:“全真派掌教哪里有这么年轻,是一个低级弟子罢了。”
    另一个和尚说“辩论在即,为什么叫来一个道士?”
    鲜于刘光并不理会,在众僧的注视下穿过前殿,走过宽阔的大院,进入到大龙光华严寺的正殿。进门后,看见八思巴端坐在正殿内的一个莲花床上,七年未见,八思巴的容貌似乎老了二十岁一般,一旁侍奉的就是昨日里嚣张跋扈的杨琏真迦。再回头时,看见那个奴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奴僧神情和蔼,对鲜于刘光说:“小孩长成汉子了。”
    鲜于刘光点头示意,随即走到八思巴的身前,“见过五世法王。”
    八思巴伸手合十,看着鲜于刘光微笑着说:“小兄弟,七年了。”
    “法王不问我来到底为什么?”
    “释道辩论,”八思巴说,“我只是想告诉中原的道家一个秘密而已。你不用试探我的法力,我保证全真派道士和你,都能安然离开上都。”
    “为什么七年前,不说出这个秘密。”鲜于刘光问。
    八思巴说:“当时我年纪尚小,你们中原的术士,怎么肯听信一个十几岁少年喇嘛的言语。”
    “如今你是国师,”鲜于刘光说,“说出来的话,才宁人信服,你心思缜密,考虑得周全。”
    八思巴说:“我知道你到了上都一定回来见我,因此就留在这里到释道辩论吧,刘大人在上都势力遍布,你一人之力,防不胜防。”
    鲜于刘光说:“法王过虑,我一路到大龙光华严寺来,并无遇到任何艰险。”
    八思巴微笑一下,看向了鲜于刘光身后的奴僧。
    奴僧摆手,几个喇嘛走进来,扔下了几柄长剑,长剑都已经扭曲残破,鲜于刘光看了,狐疑的看向奴僧。
    奴僧伸手把残破的长剑捧起,双手用力,把长剑揉成一团,对鲜于刘光说:“法王说过,一定要保你到十六岁平安。刘大人安排的几个术士,我也只好得罪了。”

    18南宋四大道场第二篇八臂哪吒

    之十八:释道辩论三续

    鲜于刘光从背后取下一个小小的包袱,对奴僧说:“当年你托法王赠与我僧袍,我接受的时候,并不知道是人皮炼制。一直想着还给你。”
    奴僧说:“你若不喜欢,就烧了吧。”
    鲜于刘光没料到奴僧竟然如此的爽快,反倒让自己显得局促。
    八思巴向鲜于刘光点点头,双手依然合十,手掌隐隐泛出佛光,鲜于刘光走上前两步,靠近八思巴,却被杨琏真迦挡在八思巴之前。
    鲜于刘光与杨琏真迦对视片刻,杨琏真迦在八思巴的示意之下退开。

    八思巴仔细的端详鲜于刘光,“释道辩论,道教必败,你有什么打算?”
    鲜于刘光知道自己的回答稍有不慎,生死就在一线之间。但仍旧说:“两日之后辩论,法王为何就已有定论。”
    杨琏真迦冷笑着说:“全真已经败了两场,李志常老道在第二次辩论被我师父辩驳得狼狈不堪,现在我师父已经领悟大智慧,现在全真的张志敬,我看本事稀疏平常,与师父相比……哼哼……”

    鲜于刘光恭敬的向八思巴拱手,深鞠一躬,“我来见法王,已经见到了,也就告辞。”
    八思巴说:“后日辩论,也就是你满十七岁的日子。我向李志常真人许诺,保你到十六岁平安。如 都各处,到处对你不利的高手。不如你在我这里住到两日之后。”

    鲜于刘光挺立身体,转身朝门外走去,“两日之后在辩论道场上再见。”
    鲜于刘光大步流星走出门外,杨琏真迦悻悻地说:“就这么让他走了。”
    奴僧站到八思巴的身边,与八思巴共同看着鲜于刘光背影。郭守敬也不能相信,八思巴就这么轻易放过了鲜于刘光。
    八思巴把郭守敬叫到身边,“给刘大人带个一句话,鲜于刘光绝不能死在上都。”
    郭守敬问:“我已经劝过师父多次,诡道同门不要相互残杀,法王肯开玉口,实在是功德。只是不知道我师父,肯不肯信?”
    “你告诉你师父,”八思巴说,“如果他放过了鲜于刘光,我保他能更进一步,为大汗效力,让他摆布八臂哪吒布局,就再无阻碍。”
    郭守敬犹豫的说“师父跟随忽必烈王爷已久,怕是难以向王爷启齿……即便是法王将师父引荐给大汗,王爷会不会轻看我师父。”
    “你把话带到即可,”八思巴说,“你师父是个明白人,会明白我的意思。”
    郭守敬看着鲜于刘光已经穿过了大殿,应该已经走出了大龙光华严寺,踌躇说:“现在鲜于刘光已经独自一人行走在上都,我就算把话带到,只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八思巴已经闭目入定,轻声说:“如果鲜于刘光过不了这一关 ,也是天数注定,也无话可说。”
    郭守敬听了,赶紧告辞离开,杨琏真迦也要踏出房门,被奴僧用手掌摁下,示意跟自己在房内侍奉八思巴。

    鲜于刘光走到上都的街道上,离开了大龙光华严寺不到百步距离,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心想着两日后释道辩论,八思巴志在必得,上一次辩论,前掌教李志常本已经稳操胜券,突然在辩论后段,不在主辩僧人内的八思巴突然站出列,指出《老子化胡经》中老子西行度化是道家杜撰。形势反转,李志常率领的辩论道士惨败。但是到底是哪里让八思巴得了引据,让李志常无法辩驳。李志常到死也只说了八思巴是中原术士的铡刀,至于八思巴到底如何让他一败涂地,绝非是指出《老子化胡经》的破绽这么简单,究竟是什么原因,李志常没有只言片语提到。

    据随行的全真道士回来后,私下提起,八思巴在辩论之前,走到了李志常身前,伸手让李志常看了一下手掌,李志常随即方寸大乱,脸色煞白,衣袖抖动。随后八思巴引经据典,滔滔不绝的辩论,李志常再也没有说一个字出来。

    鲜于刘光之所以一定要在辩论前见一面八思巴,就是想看看八思巴的手心到底有什么特异之处。可是鲜于刘光从见到八思巴开始,八思巴的手掌就一直合十,并没有展开手掌。鲜于刘光知道无论佛道,修炼到了顶端的术士,身体都会泛出光芒,常人无法得见,但是鲜于刘光是看见过刘子聪脑后有,李志常死前眼神也有,但是都似有似无,只有八思巴手掌的佛光持续不断。鲜于刘光想靠近,看得明白的时候,却被杨琏真迦格挡,无法瞧个清楚。

    八思巴的手掌里到底是一个什么图案?这个图案,就是释道辩论的关键所在。并且让李志常无法言语。八思巴暗示,他手掌里的物事,一定会在即将举行的释道辩论中,就是告知天下所有术士的秘密,并且再一次击败道教的辩手。
    鲜于刘光仔细思索,猛然一个高大的人影站立在自己的身前,挡住去路。鲜于刘光抬头,发现走到了街道的行人稀少处。站在面前的人,不到三十不到,脸皮焦黄,并未蓄须,头戴斗笠,身着蓑衣,脚踩草鞋。在繁华的上都,这一身打扮,实属特异。

    蓑衣斗笠草鞋,在南方夏日,是农家百姓寻常穿戴,可是在干燥北方,并且是繁华的上都内,这么一身穿着,站在人群之中,也显得极为突兀。说明此人自持手段高强,不介意隐瞒自己的来路。既然拦住了自己的前路,那么必定是刘子聪安插在上都,在街道上守着自己的术士高手。
    鲜于刘光抬头看了看天,日头还在半空。
    蓑衣人仔细看着鲜于刘光片刻,轻声的说:“出门带伞——有备无患。诡道精通算术,你就没有算到今日巳时有人会在这里等你?
    鲜于刘光知道八思巴提醒的不假,刘子聪当然不会动用忽必烈王爷麾下的兵士来明火执仗针对自己和全真派。但是蒙古已经在北方经营多年,忽必烈帐下定然招揽了无数高强的术士,这些术士,必然听从刘子聪号令。
    刘子聪身居高位,不便出手,就用江湖术士的规矩,派遣高手来为难自己。
    鲜于流光知道这个人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后退一步,拱拱手,“诡道鲜于刘光。”从怀中掏了一个桃树枝打磨的法尺出来,蒙古管制中原,上都内不允许汉人携带兵器,道士也不例外。
    蓑衣人从背后取下鱼竿,也拱手说:“史驱。”
    史驱并未报上自己的门派,并不是刻意隐瞒自己出身。而是多半因为家族已经全部投靠了门股,他从南方而来,就背叛了清微派的师承。清微派忠于大宋朝廷,当然已经将史驱驱逐门户,也就没有了师门的庇护。

    鲜于流光在终南山七年,跟随全真修行,这次到了上都,第一次真正与术士高手对峙,心中不免忐忑不安。
    突然天色黯淡下来,阳光被一片乌云遮掩,天空中慢慢落下了细雨。
    史驱就在等待计算好的时刻,手中鱼竿点向鲜于流光的额头。鲜于流光用法尺格挡,鱼竿柔韧,弹过了法尺,结结实实的抽在了鲜于刘光的肩膀上。史驱一击即中,也出乎自己的预料。
    毕竟鲜于刘光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不能与他多年的修行相提并论。

    鲜于刘光肩膀的衣服崩裂,法尺刚刚递出,手臂突然无法抬起,原来是史驱鱼竿尽头的鱼线,随着余力,把鲜于刘光的身体缠绕了几圈。清微派出自正一,这个法术原本名“捆仙索”,本来是正一派正统的法术,被史驱变化用在了鱼竿上。

    鲜于刘光第一次与人交锋,立即就落了下风,知道自己于真正的术士高手相比,还是输在了修为尚浅。鱼线布满鱼钩,全部勾在鲜于刘光的血肉之内。鲜于刘光稍稍动弹,鱼钩就深入皮肉一分。
    史驱连续两次出手,都轻而易举的成功,第一次心中还有疑虑,第二次就已经完全明白,鲜于刘光不是自己的对手。

    “诡道长房和幺房,看来相差甚远。”史驱晃动鱼竿,鱼线又在鲜于刘光的身体上缠绕了几圈,“杨琏真迦说,如果我不杀你,一年之内,必定要死于你的手下,实在是让人费解。”

    鲜于刘光的身体受缚,听了史驱的言语,又是惭愧,又是恼怒自己临阵经验薄弱。天空的雨点越下越大,鱼线雨水,收缩紧绷,鲜于刘光的身体顺着鱼线的纹路,渗出鲜血出来。

    “我不杀稚童。”史驱说,“把刘大人惦记的东西交给我,我就放过你。”
    鲜于刘光的眼中要冒出火来。
    史驱伸手,就要在鲜于刘光的身上搜索,“既然是诡道重要的物事,你一定是随身带着……”
    说完在鲜于刘光的袖袋中拿出了半截蜡烛。
    史驱看着蜡烛,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蜡烛有什么重要之处。正在仔细端详,半截蜡烛突然冒出丁点火星,史驱的眼睛一花,蜡烛燃起。
    烛火突然暴涨,火焰燎到了史驱的眼睛,史驱连忙闭眼,把蜡烛扔开。再睁眼时,额头灼痛,眉毛已经被烧焦了一半。
    史驱大怒,就要伸手捏住鲜于刘光的脖颈。可是手握之处,掌心刺痛,握住的是一把鱼钩。鲜于刘光已经趁着刚才烛火闪烁,没有了踪迹。
    史驱拿着鱼竿,站立在原地,实在是想不明白鲜于刘光为什么会在片刻之内,解脱了鱼线而逃。
    一个官员衣服的中年人站到了史驱的身后,笑着说:“诡道的看蜡,史大人也太大意了。”
    史驱看见是忽必烈帐下的幕僚董文炳,收了鱼竿冷淡的说:“董师兄,你在一旁观望,就眼睁睁的看着鲜于刘光逃了,不怕刘大人问你吗?”
    “也是巧了,我刚得到刘大人的口信,让埋伏在上都里的术士,让鲜于刘光通过,保他安全离开上都。”
    “刘大人突然念及同门的情谊?”史驱好奇的说,“难道他不要这个小子身上的两门诡道算术的心法口诀了。”
    “这是刘大人的事情,史大人军情紧急,难道还要在这里跟我问个明白?”董文炳笑着说。
    史驱叹口气,“董师兄说的对,我得立即赶往汉中。这就告辞。”

    史驱说完,突然看到远近处的房顶上,蹲守着一些术士,不免好奇的问,“刘大人不是说了要放过鲜于刘光,为什么还埋伏这些高手在这里?”

    董文炳摆手,“史大人,你本想带着鲜于刘光去给蒙哥汗一个礼物,现在鲜于刘光你是抓不到了,如果蒙哥汗在汉中等不到你,就算是史天泽将军也保不了你吧。”

    史驱听了董文炳的言语,知道董文炳已经说的很明白,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去捉鲜于刘光。只好向董文炳拱手告辞。走到了大道上,一队蒙古军士,跨上了一匹马而去。

    史驱走后,董文炳招呼身边的一个下属,“把上都每一个路口都安插妥当,决不能让那个人跑了。”
    下属点头说:“董大人放心,每个路口都有高强的术士把守。那人只要稍有踪迹,就能拿住。”
    “此人与刘大人休戚相关,一定不能出任何的岔子,也不能伤及性命。”
    “属下知道,”下属说,“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本事,上都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跑不掉,也伤不到的。”
    董文炳站立不动,转身说:“我还是不放心,我亲自去找。”
    19南宋四大道场第二篇八臂哪吒

    之十九:释道辩论四续

    鲜于刘光蹲在一个香火鼎盛的庙宇的偏殿佛像之下,蒙古已经决意扶持佛教,因此上都内的庙宇众多,百姓信奉菩萨,在庙宇内络绎不绝。鲜于刘光虽然身材高大,但是寺庙内的僧人面对信徒不断的敬香许愿,无法顾及这个高大的少年,只是以为某个陪同家眷敬佛的男丁走累了在佛堂内休息。
    鲜于刘光在不断的懊恼自己学艺不精,本以为自己终南山学艺七年,一心想着能够与刘子聪一决高下,为父亲报仇。没想到别说刘子聪都无法找到,就是法术远不如刘子聪的一个清微派术士,就轻易把自己击败。如果不是看蜡算术与普通道家法术路数相隔甚远,让史驱疏忽,自己已经成了囚犯,被绑缚到刘子聪身边。
    昨夜自己对杨琏真迦占了上风,看来也不是自己的本事真的胜过了对方,而是张志敬已经先于自己于杨琏真迦交手,重重挫败了杨琏真迦的内息,杨琏真迦虚弱之下,才败于自己的手下。
    鲜于刘光不禁苦笑,杨琏真迦是八思巴的弟子,手段一定在史驱之上。只是掌教张志敬真人不愿意提及自己这一节而已。自己一直受全真派庇护,让刘子聪都难以在终南山下手,张志敬作为全真派掌教,那里就弱了。只是道教讲究个虚怀若谷,不愿自得邀功。

    好在鲜于刘光脑筋比常人聪敏,心想刘子聪在上都势力错综盘结,佛教的势力庞大,既然在全城布下高手针对自己,一定会在佛教寺庙中不加防范。这也是鲜于刘光用看蜡请鬼,解脱了自己身上的捆仙索之后,瞬间想到的关节。
    只是鲜于刘光自己能想到,那么刘子聪和他的大批手下,迟早也会想到。鲜于刘光在寺庙里呆了半个时辰,眼见几十个香客已经轮番烧香后离开,主持偏殿的僧人已经偷眼看了自己好几眼,再这么待下去,僧人必定会驱赶自己,一旦争执,刘子聪的手下听到动静,立即就会赶到。

    如果鲜于刘光是个矮小瘦弱的少年,也就罢了,可以扮作香客的子侄离开,可是身材高大,走到那里都高人两个脑袋,上了街道,须臾就被发现。鲜于刘光即便是天生聪颖,一时间也难以想到脱身的办法。

    就在鲜于刘光左右为难的时候,听到寺庙外人声嘈杂,心里顿时叫了一声不好,刘子聪的手下术士比自己预想的来得更快。百姓都是不怕麻烦,愿意看个热闹的,香也不烧,纷纷跑出去,偏殿的僧人听到嘈杂,也跑出门去观望个究竟。
    偏殿内顿时无人,鲜于刘光焦急的四处张望,看到殿内一个巨大的金刚坛城,顿时有了主意,立即爬到金刚坛城,在金刚坛城的下方看到一个孔洞,就爬进去。果然金刚坛城的内部中空,但是也只能勉强容下鲜于刘光魁梧身躯,鲜于刘光进去之后,手脚都无法伸展,憋闷至极。
    心中恼怒懊悔,自己一个上古道教门派的传人,竟然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躲在一个黑漆漆的洞内。
    毕竟鲜于刘光才十六岁,还是个小孩心性,不知道厉害的时候,觉得天下吾一人独行往矣,遇到挫折,就顿时万念俱灰。更想到全真派对自己多有厚望,未见过的师父黄裳钦点自己为传承,可惜却一无是处。这才明白掌教张志敬从上路开始,就谨小慎微,不敢有任何差池,那是掌教知道上都内高手如云,步步艰难。

    鲜于刘光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金刚坛城下方的洞门,又有人挤了进来,那人也没想到金刚坛城内已经有人先进一步,也是奇怪。但是那人也似乎焦急慌乱,嘴里沙哑着说:“劳驾,让一让。”
    话说完,那人就拼命的挤了进来,狭窄的金刚坛城内部一下子挤了两人,本就没有间隙的空间,更加拥挤。好在那人身体瘦弱,只有鲜于刘光身躯的一半,挤进来后,后背紧紧贴着鲜于刘光的大腿,堪堪还能容下。可见形势逼人,本以为只能容一人的逼仄地方,还是挤下了两人。
    鲜于刘光的大腿贴着来人的后背,感受到那人胸膛内心脏嘣嘣跳的厉害,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被人追的急切,慌不择路,躲到了金刚坛城内,心思倒是和自己一般无二。
    鲜于刘光蜷曲手臂,勉强用烛火闪烁,看到那人穿着是一个小厮的仆装,戴一个破烂的灰布小帽,首先心想是一定是在主人家犯了过错,怕挨打到处躲避。
    上都内的蒙汉达官贵人,波斯商贾众多,这些人欺压汉人久了,购买了汉人,女子做婢,男子做奴,杀了也不受责罚。可见这个小厮如此的惊慌,只怕不仅是怕挨打这么简单,而是跟自己一样,有性命之忧。
    鲜于刘光这么想来,心里就有了同病相怜情义。身体尽量收缩,让这个小厮宽松一点。两人在金刚坛城内,都屏息静气。
    果然外面传来了声音,鲜于刘光仔细聆听,果然有人在说:“董大人,我们把他逼到了这条街上,只有这个寺庙没有搜查,他一定是躲在这个寺庙内。”
    另一个稳重的的声音传来,“把寺庙里所有的香客都找来。一个个扯了头巾查看。他生性机灵,装扮成香客也有的。还有,把梁上和佛像之后都查看一遍。”
    这句话一说,鲜于刘光和那个小厮都身体同时一紧,照这么搜下来,迟早会找到这个金刚坛城下方。
    但是两人都知道无法可想,只能静静等待,希望外面的人疏忽这一节。
    片刻之后,殿内传来百姓的哭叫声,多半是那个姓董的人在逐个把香客的头巾撕扯,连女子都不放过。
    鲜于刘光听出来这个董大人不是史驱的声音,心想既然不是史驱,已经无法可想,干脆出其不意出去,与这个姓董的官吏交手,再收拾几个下属,如果惊动了史驱,跟他在勉强周旋一番,跑回张志敬所在的道观也无不可。
    鲜于刘光心念一动,就要挤身出去,压低声音说:“劳驾,让一让,我要出去。”
    小厮在黑暗中轻声说:“出去干甚么,找死么?”
    “你怕他,我可不怕。”鲜于刘光轻声说。
    好在殿内的百姓哭嚎不断,两人的声音又在金刚坛城内压得低低的,外面的董大人应该是听不见。
    不过随即听到那个董大人大声呵斥:“统统闭嘴!”
    殿外的嘈杂哭喊稍歇,董大人的声音又说:“我听见了动静,似乎就是小孩的声音。”
    鲜于刘光一听,明白,这个董大人也是个高手,能够在无数哭闹中,听到自己和小厮的轻声对话。
    鲜于刘光迟疑片刻,突然小厮的手抓住自己的粗大的手掌,在手心里写字:“别出去,他很厉害。”
    鲜于刘光反手在小厮的手里写:“比史驱厉害吗?”
    “比史驱厉害。”小厮又写。
    鲜于刘光好奇,写道:“你认识史驱?”
    小厮又写:“史驱,董文炳,董文蔚,郝经,都是蒙古招揽的厉害术士,上都谁人不知。”
    鲜于刘光写:“你一个小孩子怎么知道这么多?你又怕他们干甚么?他是你主人家?”
    小厮不写字了,金刚坛城外发出了巨大的轰声,僧人在破口大骂:“你们损了菩萨座像,忽必烈王爷和刘子聪大人不会绕过你这个道教的妖人!”
    随即听到僧人的哀嚎,猜测是董大人的下属在殴打僧人。
    董大人手下的声音说:“这就是忽必烈帐下,刘大人手下的董文炳大人,有人偷了刘子聪大人的东西,找不到人,我们把寺庙掘地三尺。”
    随后又是一阵嘈杂后,一声巨响,看来是又推到了一尊佛像。
    鲜于刘光想到,原来这个董文炳的术士,是在找这个小厮的,自己却好巧不巧被这个小厮连累。
    鲜于刘光在小厮的手心写:“你得罪了刘子聪,拿了他东西?”
    小厮写:“不错。你现在要把我推出去,交给他们?”
    鲜于刘光写:“拿的好。”心想刘子聪一心要抢夺自己的诡道算术,自己的东西却被人偷了,现在同仇敌忾,心里对这个小厮升起了几分敬意。只可惜,董文炳找遍了佛像和房梁之后,这个偏殿内,就只剩下这个金刚坛城,找到这个小厮,是迟早的事情。

    鲜于刘光正在担忧,突然外面猛地安静下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董大人,两日后释道辩论,你一个道家术士,跑到我们金鹏寺来损毁佛像,是为了给道教助威吗?”
    鲜于刘光听声音知道说话的一定是这个金鹏寺的方丈。看来这个方丈的身份地位也已经不低,能够与董文炳辩驳。

    殿内又传来一些个脚步的声音,一群僧人呼喝声传来,又有零星棍棒和刀剑相交的声音。看来是寺内的武僧和董文炳的手下对峙起来。

    方丈的声音又说:“刘子聪大人本就是佛门子弟,怎么会让你来寺庙动粗。”
    董文炳的声音低微了一些,“的确是受了刘大人的指派,来抓一个小贼。”
    方丈的声音提高了一截,“就算是刘大人要抓人,老衲也不能让你们胡来,本寺已经归了萨迦五世法王的麾下,后日我将与法王与全真道士辩论,你在这里侵扰我的修行,预以何为?”

    董文炳的声音更小了些:“叨扰了大和尚清修,实在是过意不去。”
    方丈的声音说:“一个小贼,难道比释道辩论还重要?如果辩论出了闪失,刘大人也不好向王爷交代吧。”
    方丈的这句话已经说得声色厉茬,更何况提起了八思巴,这个地位已经隐隐高于刘子聪的厉害人物。

    果然董文炳的声音说:“也好,我们这就告辞,损毁寺庙的财物,我当给金鹏寺渡一尊金佛赔罪。”

    片刻之后,殿内安安静静,又过了一会,一些僧人在埋怨咒骂董文炳,骂了一会,又开始诅咒道士,也有对刘子聪出言不敬的言语。

    好在是董文炳已经走了,鲜于刘光和小厮同时舒口气,小厮说:“我偷了东西,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躲进来?”
    鲜于刘光一时语塞,过了很久才说:“我身上也有刘子聪要拿到的东西?”
    “你也有八臂哪吒的法器?”小厮好奇的说,“你从刘子聪那里偷来的?”

    鲜于刘光不想回答,只是说:“等到天黑,我们偷偷摸出寺庙,去全真派的道观去躲避吧。”
    鲜于刘光的语气沮丧,想起自己在八思巴面前傲慢寡言,是何等威风。原来在八思巴和奴僧眼中,就是个小孩子装扮大人的儿戏一般。


    20南宋四大道场第二篇八臂哪吒

    之二十:释道辩论五续

    鲜于刘光和小厮两人保持静默,听见殿内的僧人的咒骂声越来越少,最后恢复了平静。鲜于刘光动弹身体,小厮立即说:“别忙,等到天黑。”
    两人在黑暗中只能继续静静等待。果然又过了一会,金刚坛城外有喧闹起来,是僧人在打扫这个偏殿,收拾残破的佛像。
    百无聊奈之中,鲜于刘光问小厮:“如果能离开上都,你打算去哪里?”
    小厮回答说:“我打算去南方,那边是汉人的地方,刘子聪再厉害,手也伸不到大宋。”
    鲜于刘光叹口气说:“也只能这样了,出去后,我带你去见全真派的掌教,全真派的势力贯通南北,你打扮成道士的样子,一定能去往南方。”
    “你为什么要帮我?”小厮问,“我们就一面之缘而已。”
    “只要是跟刘子聪作对的人,就是我的朋友。”鲜于刘光恨恨的说。

    小厮听了,也就不再做声,与鲜于刘光两人静静的等待。鲜于刘光的眼睛在黑暗中习惯了,隐隐约约看到,金刚坛城的狭窄内部,几个蜘蛛在爬动,爬到了脸庞上,鲜于刘光不忍杀生,让蜘蛛顺着自己的身体爬到了小厮的帽子上,可是蜘蛛爬到了小厮的头发之上的,蜘蛛全部焦枯死去,似乎小厮的头发如同炙热的烙铁。
    鲜于刘光好奇,忍不住用手去摸了摸小厮的头发,却又没有任何异样。
    小厮扭头避过鲜于刘光的手掌,“你做甚么?”
    “奇怪了,”鲜于刘光说,“你身上有厉害的东西。我看到了。”
    小厮埋怨说:“别毛手毛脚的,也别瞎打听。”
    鲜于刘光听了,沉默一会,又问:“你多大了?”说完就知道自己又犯了忌讳。
    果然小厮说:“你看你,就不听人的吩咐。”
    鲜于刘光苦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说的话都当了耳旁风,听不进去劝,不然也不会跑到这里来躲避。”
    小厮轻声笑了一下,过了一会轻声说:“我十六了。”
    鲜于刘光说:“我马上十七,你得叫我大哥。”
    鲜于刘光自父亲遇害后,一直跟着家仆在江湖上颠簸流离,九岁遇到了虚照禅师,又到了终南山,每日里跟一干道士相处,即便是有年龄相仿的小道童,因为辈分太高,实在是没有相处的玩伴,平日里说话和行事,都得勉强维持长辈的身份。

    在这里遇到了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厮,免不了多说了几句闲话。

    小厮说了自己的年龄之后,就不再做声,不知道是不是在盘算怎么逃离刘子聪的魔掌。时间过得缓慢,鲜于刘光心中计算的水分,没一刻分都煎熬无比。

    “戌时到了。”鲜于刘光轻声摇动小厮,小厮在未时就已经沉沉睡去。被鲜于刘光摇醒,立即说:“出去吧。再晚,宵禁后街道无人,我们更难躲避。”
    鲜于刘光凝声静气,听了一会,“外面没有僧人,走吧。”

    小厮爬出了金刚坛城,随即鲜于刘光也爬了出来。两人站立,小厮的身材矮小,头顶连鲜于刘光的肩膀都还差了几寸。两人仔细看了看这个偏殿,一个僧人都没有。殿内的佛像被董文炳损毁,僧人也不必在这里守护。

    鲜于刘光跟着小厮,尽量靠着墙角行走,走出了偏殿,殿外院落也是空荡荡的,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
    小厮对道路熟悉,拉着鲜于刘光走到了院落的高墙之下,轻声说:“这堵墙外面,是道路和民房,我们从这里离开。”
    鲜于刘光看了看一丈多高的围墙,好奇的看着小厮,“你怎么翻过来的?”
    小厮指着墙角的一个下水沟,高墙在下水沟这里塌落了一片青砖,小厮的身材勉强能够转过。可是鲜于刘光却绝无可能。
    小厮跳下水沟,向鲜于刘光拱了拱手,“萍水相逢,江湖再见。”然后就要离开。

    鲜于刘光说:“你不跟我去找全真派的张掌教了吗?”
    “你身材高大,”小厮笑了笑,“跟着你,在路上走不到三步,就被他们看见了。”说完就顺着水沟离开。

    鲜于刘光还想问一下小厮的姓名,可是小厮已经无影无踪。鲜于刘光看了看高强,舒展身体,手足并用,爬到了高墙上,看见墙外是一个狭窄的胡同,轻轻跃下,不知道小厮已经跑到哪里去了。

    鲜于刘光遇到了史驱之后,变得谨慎了许多,现在他知道了董文炳和史驱等人,法术高强,远胜于己,再也没有了初生牛犊的豪气,只能尽量贴着胡同的墙壁,飞快的行走。看好了方位,准备回道观去见张志敬。走到了胡同的尽头,就是大道。鲜于刘光计算了方位,知道自己必须要顺着大道,行走七里的路程,才能回到道观。
    鲜于刘光仔细打量四周的环境,看到大道的旁边挖掘了条长长的沟壑,已经戌时二刻,上都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可是沟壑旁竟然还有督工在驱使民伕挖掘。督工呼喝的声音传来,让鲜于刘光十分的不解,随即想明白了,这是忽必烈王爷的打算经营上都,正在修建城池。只是蒙古如今横扫天下,灭了契丹和西夏,及西域各国无数,无论是大食,还是大宋,都被蒙古铁骑肆掠,忽必烈却要在上都挖掘护城河。
    鲜于刘光毕竟年纪幼小,实在是想不出其中的缘由。
    但是挖掘护城河的民伕,却让鲜于刘光有了主意,偷偷接近正在挖掘中的护城河,把泥土涂抹在衣服上,然后蹲下身体混入了挖掘的民伕之中,有几个民伕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鲜于刘光看到后,心中惨然,看来工期紧张,蒙古督工把汉人民伕当做牲畜一般,无休止劳作。累死也不照料,当做死人扔在护城河下。
    鲜于刘光刚拿起了其中一个民伕的掘具,听到背后的破风的声音,并不躲避,一条鞭子抽在鲜于刘光的后背,督工生硬的汉话叫喊:“南蛮子偷懒,去干活!”
    鲜于刘光弯腰,走到了前方的民伕之中,民伕都漠然的默默挖掘,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在意鲜于刘光。
    鲜于刘光蹲着挖掘护城河,看见沟壑内,前方的民伕连绵不绝,都在被蒙古督工驱使。好在民伕多半都是身体孱弱,蹲着跪着挖掘泥土,鲜于刘光蹲下来,在黑夜中,也不显得身体魁梧。
    民伕的数量众多,鲜于刘光看见督工催促其他的民伕的时候,就在护城河内拿着掘具,快速向前数十步。几番下来,鲜于刘光心中有数,明白每一个督工是个十夫长的身份,监督五十丈的河道、六七十个民伕,另有十个蒙古军士在督工身边守备。
    月光之下,这些民伕其中有一些不乏高鼻深目,胡须卷曲的西域人,应该是蒙古征战四方押解过来的俘虏。鲜于刘光不断躲过督工和守备的眼光,以民伕的身份朝着道观的方向移动。
    看来这挖掘护城河的工程,专门在夜间赶工,辰时之前,不会停止。很快就到了子时,鲜于刘光距离道观不远,在混迹在民伕中前行一里路,就可以躲进民房中,回到道观。自己早上离开道观,深夜未归,不知道张志敬是否去大龙光华严寺去问八思巴要人没有。

    一里路很快就要走玩,鲜于刘光看着护城河旁边的民居,隔着几个蒙古士兵,正在饮酒。正在想办法,如何穿过这几个蒙兵。突然听见了混乱的脚步声,以及马匹嘶鸣的声音。
    鲜于刘光看见一长队的蒙古骑兵,正集结列队,顺着大道出发,鲜于刘光心中一凛,蒙古人出兵攻打大宋!
    虽然鲜于刘光在张志敬处早就知道了蒙古即将南侵,可是真的看见了杀气腾腾的蒙古军队集结出发,心中还是一片惘然。
    一个饮酒的蒙古士兵突然指着鲜于刘光大骂,鲜于刘光才发现自己在震赫中不知不觉的站立起来,现在看到蒙古即将攻打大宋,敌意陡升,扔掉了手中的掘具,大步走到蒙古士兵身前,蒙古士兵抽出腰刀,仔细打量这个身材高大的汉人民伕。一旁的督工冲过来,口中咒骂,挥鞭抽鲜于刘光,鲜于刘光把抬手抓住鞭子,夺过来,手腕抖动,鞭子把督工的脖子缠绕,顿时无法呼吸,眼珠暴起。鲜于刘光眼睛看着前方的士兵,抬脚把督工踢开。
    五个蒙古士兵已经将鲜于刘光包围,鲜于刘光哼了两声,不等士兵靠近,连续几脚,把他们尽数踢倒在地。
    鲜于刘光憋屈一整天,到了现在终于把一口恶气吐了出来。

    可是这个举动,引起了大道上的军队注意,瞬间一队人马从队伍中奔到鲜于刘光身边,骑马在鲜于刘光四周绕圈,手里旋转长刀,口中用蒙语呼喝。

    鲜于刘光已经无法可想,也没有任何的出路,只能一人与整个蒙古军队对峙。

    21南宋四大道场第三篇释道辩论

    之二十一:释道辩论六续

    鲜于刘光看着蒙古骑兵手里挥舞的长长刀与中原不同,刀面弯曲,刀刃泛出寒光,越来越多。

    无论术士个人的技艺多么高强,对付寻常武夫,也只是以一当十,能够战百人的高强术士,在隋唐之际的万仙大阵之前,或有听闻。术士的能力关键在于在于两军交战,势均力敌之间,以法术和阴谋打破平衡,以微弱的优势出奇致胜。
    个人术士,在训练有素军队之前,能力实在是有限。现在蒙古骑兵已经把鲜于刘光围困,长刀不断往鲜于刘光的身上招呼,鲜于刘光即便是能够利用诡道算术躲避,也终究不能无穷无尽的持续下去。更何况,不断有蒙古骑兵接近到了外围。片刻之后,鲜于刘光发现,骑兵在绕圈奔驰中,竟然在瞬息之间,相互交换。看来蒙古骑兵已经看到鲜于刘光的身手不凡,并不急于立即斩杀,而是不断的交换士兵,用车轮战把鲜于刘光拖死。并且蒙古骑兵占尽了优势,依然不正面向鲜于刘光冲锋,而是不断从侧面试探砍杀。鲜于刘光如果与侧面的蒙古骑兵格挡,后方的骑兵就会趁他的身后门户洞开攻击。
    鲜于刘光只能不断躲避,心中明白,蒙古骑兵训练有素,并且极为听从号令。这几十人的骑兵,轮番围攻,而且蒙古军队的行进,并没有因为这个小小的战斗而受到任何影响。可见蒙古四方无敌,绝对是兵法上大有原因。
    鲜于刘光再这么下去,终将有一刀会砍到身上,必败无疑,看到一个骑兵和外围骑兵交换位置后,与更早交换的骑兵策马并排。而这排骑兵的最尽头,是一个中年的将领。随后鲜于刘光看到只要将领微微颔首点头,一名骑兵就出列,与围困自己的骑兵交换。

    看来蒙古骑兵要慢慢把自己磨到脱力,是这个将军的意思。想到这里,鲜于刘光不再躲避,而是站定了身体,骑兵看见鲜于刘光露出了破绽,侧面的两边的骑兵挥刀砍下,鲜于刘光舒展双臂,把两个长刀用手攥住刀柄,把两个骑兵脱下马来。两个骑兵下马摔倒后,依然用力抱着长刀刀柄尽头,与鲜于刘光角力。就在拉扯,鲜于刘光听到背后刀风破空的声音,现在双臂展开,无法再偏头躲避,只能把右手边,连人带刀都拖拽到身后,后面的骑兵长刀躲避同僚,将刀砍偏在地上。鲜于刘光面前的骑兵当即直冲而来,临头劈斩。
    鲜于刘光如法炮制,左手带过士兵和长刀,格挡正面冲锋的骑兵长刀。就在鲜于刘光瞬间牵制了四个骑兵的时候,脚下突然伸来两个带沟的长矛,原来是有两个骑兵下马,要用矛钩将鲜于刘光拖倒。鲜于刘光用脚分别把两只长矛踩在地上。心里计算下一轮攻击,该如何抵挡。

    鲜于刘光身体魁梧,力大无穷,一人之力,强制六个蒙古骑兵。只是蒙古骑兵突然都安静下来,再没有一个冲上来偷袭。鲜于刘光随即看到,骑兵都骑在马上,把自己围在中间,都挽着弓箭,箭头都对准了自己。
    将领骑马慢慢的到了鲜于刘光的面前,摸着胡须,傲慢的看着鲜于刘光。鲜于刘光这才想明白,蒙古骑兵为什么一上来就要围困自己,就是让自己四处逃窜。蒙古人射骑精湛,但是严格规定不能随意射箭,以防飞羽伤到队友。现在把自己围困在圈内,十几个弓箭都对准了自己,就算是能再躲过这些羽箭,也就脚步大乱,无法再抵挡骑兵的长刀和长矛。

    现在面前的将领用意十分明白,就是想看看鲜于刘光是一个什么人物,敢扰乱蒙古大军的行伍。

    鲜于刘光昂头看着将领,将领突然笑起来,“你是刘大人的师弟,姓鲜于的那个小子。”
    鲜于刘光无奈,知道自己的身体异于常人,别说身材在汉人中鹤立鸡群,就是比一半蒙古人也高了许多,因此十分容易辨认。
    鲜于刘光听了将领的询问,立即听出来是这个将领,就是在金鹏寺偏殿内寻找那个小厮的董文炳大人。
    鲜于刘光在这个愣神之间,身边的蒙古骑兵,都松开了兵刃一拥而上,把鲜于刘光的身体四肢都狠狠抱住。鲜于刘光就是力气生猛,也无法再躲避弓箭。只能放弃了抵抗,让蒙古骑兵用绳索把自己捆绑起来。

    “送我到刘子聪那里去吧。”鲜于刘光知道董文炳不会杀了自己,只会带着自己去刘子聪处邀功。
    没想到董文炳示意蒙古骑兵都让开,对着鲜于刘光说:“你走吧,还认得回去的路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张掌教处?”
    鲜于刘光实在没有想到,董文炳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董文炳跳下马来,在鲜于刘光的身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也不知道打量的用意何为。
    过了一会,一个骑兵飞奔而来,带着另一匹马,马上跳下一人,竟然就是郭守敬。
    董文炳对郭守敬说:“郭大人,你说你师父下令放过这个小子,我把他交给你了。”说完,董文炳带着麾下骑兵,融入到连绵的蒙古军队之中,继续行进。

    鲜于刘光疑惑的看着郭守敬,郭守敬把马匹还给了身边士兵,手里拿着图纸,对鲜于刘光说:“我慢慢跟你解释。你先跟我回道观。”

    郭守敬是个温和稳重的人,鲜于刘光信得过他,现在也只能听从。于是跟着郭守敬,在蒙古大军的旁边行驶。
    鲜于刘光再次看到了郭守敬手里的图纸,醒悟到郭守敬就是挖掘护城河的总领。原来在上都修建城池,是刘子聪的意思。

    郭守敬走在前面,开始说:“我师父,听从了五世法王和我的劝告,决定不再为难于你。”
    “他那里有这么好心,他不要我身上的诡道算术了吗……”鲜于刘光突然住嘴,看到一个蒙古骑兵的身后,一个瘦弱的俘虏,双手被绑缚,一根绳索连在骑兵的手上,踉踉跄跄的被拖拽而行。

    那个瘦弱的俘虏扭头看了鲜于刘光一眼,毫不为意的说:“大个子,你也被抓住了。”
    鲜于刘光确定这个人,就是与自己躲在金刚坛城内的那个小厮。
    鲜于刘光看见小厮被如此对待,心中大怒,就要去解救。郭守敬转身阻拦,“放心,董大人也不会为难他。”
    “他偷了你师父的东西,”鲜于刘光说,“董大人抓了他回去,你师父必定是不会轻易放过,多半是杀了。”
    “你认识他?”郭守敬好奇问道。
    “不认识,”鲜于刘光说,“一面之缘。”
    郭守敬摇着头笑笑说:“你自身难保,却替他着想。你也不知道他什么人。”
    “我知道你们都认为他是个小贼。”鲜于刘光恨恨的说,“以你师父的残暴,他肯定是活不过今晚。”
    “我与你打个赌,”郭守敬轻松的说,“如果他不死,你教我水分的算术。”
    “你如果能救他出来,”鲜于刘光想了很久,“我就答应了。”
    郭守敬大为奇怪,“你这人行事,怎么让人费解。你难道知道那个小贼偷了我师父什么东西?”
    鲜于刘光说:“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做不了主。”郭守敬摇头,“你的命也是五世法王与我师父之间交换而来。却巴巴的惦记你不相干的人。”
    鲜于刘光正色说:“虽然我辈分是你师叔,但是你年龄大我,我就想问你,你和你师父都是汉人,却助纣为虐,帮助外族欺辱我汉人。”
    郭守敬想了想,“我出生前数代,就已经是金国人,蒙古灭金,我看淡了各国征伐,只想做我的本分,兴修水利,布置北方风水格局,永利于百姓,金国也罢,大宋也罢,蒙古也罢,这国与国之间的纷争,我是不想参与了。”
    鲜于刘光拱拱手,“那就是人各有志,说不到一块。告辞了。”说完转身走向道观,他知道自己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去救那个小厮。也无法可想。
    “等等,”郭守敬在鲜于刘光身后招手,“你真的要救那个小贼?不惜用水分算术与我交换。”
    “大丈夫一言九鼎。”鲜于刘光摆手,“我等你消息。”

    刘子聪既然已经下令不可伤及鲜于刘光,鲜于刘光现在毫无顾忌,大大方方的在大道上走向道观。到了道观之后,推门而入,现在子时未到,张志敬掌教应该还在功课。鲜于刘光急着向张志敬通告八思巴手里有古怪的东西,是释道辩论的关键所在。于是急匆匆奔向张志敬的厢房,在门外轻声说:“掌教,我回来了。”
    厢房内无人应答,鲜于刘光性情急躁,把门推开,发现厢房内空无一人。鲜于刘光警觉,立即在道观内到处寻找,别说一个全真派道士都没看到,就是道观内本来的两三个老道士也没有了踪影。

    鲜于刘光心知不妙,跳到了道观的屋顶,四处张望,只看到整齐的蒙古军队在集结而行。哪里有任何的全真派道士的痕迹。
    鲜于刘光只能回到张志敬的厢房,再次仔细查看,看到张志敬的蒲团位置移动方位,不在三清像的正下方。于是拿起蒲团打量,看见蒲团下方,挂着一个黄裱纸,之上写着:“速去钓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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