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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落枫观:鬼镇》——陈景元初出茅庐[第16页]

作者:蓝渐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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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蛊王(4)
    家奴将屠宏且的尸体抬回浮鱼镇,一进屠宅,便有人禀告了后宅的大奶奶与屠员外。
    两口子听闻此言,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跌跌撞撞地冲到前院。
    大奶奶瞧见担架上已经咽气的儿子,两眼一翻,登时昏死了过去。身边的丫鬟又是掐人中,又是拍打前胸后背。良久,大奶奶苏醒过来,扑到儿子的尸体之上,嚎啕大哭起来。
    屠员外立在大奶奶的身后,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惯子如杀子。你事事都依他,没有好结果的。他要骑马,你便买西域的良马给他。这下好了吧,死了,死了,我屠家绝后了,我屠家绝后了。”
    大奶奶不理屠员外,一把抓住家奴的衣领,开口问道:“我问你,到底是谁,把我家且儿带到望舒县城去赛马的?是哪个狗奴才,从中教唆的他?”
    “回禀大奶奶。”家奴颤抖着声音说道:“是四奶奶的祖母——张凤凰。”
    “我就知道,是那个老猪狗。”大奶奶怒不可遏,带着手下人,冲到海棠祖孙女两个的院子。一脚踹开张凤凰所住厢房的屋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大奶奶四处的寻觅,寻到屋中的丫鬟夏草,怒道:“那老猪狗去了哪里?”
    夏草结结巴巴地说道:“回禀奶奶,今日清晨,四奶奶的祖母手里挎着一个小包裹,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临行前,她在四奶奶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四奶奶的脸色大变,没过多久,也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大奶奶听罢,暴怒,抡圆了给了夏草一个嘴巴,打得她顺着嘴角往下淌血。
    “你是死人吗?两个大活人都看不住。”大奶奶破口大骂。
    夏草瘫坐在地上,捂着红肿的腮帮,无助地小声哭泣。
    “你做的好事,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啊。”大奶奶抓住屠员外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咆哮。
    屠员外也是追悔莫及,问抬尸的家奴道:“我且问你,我家且儿,是与谁赛马,坠落马下的?”
    那家奴答道:“回禀员外,与大少爷赛马的乃是望舒县城开绸缎庄的周家二少爷。”
    屠员外听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沉默不语。
    大奶奶听闻此言,大声地咆哮道:“把能招呼的家丁统统换来,随姑奶奶进城,找那姓周的小畜生算账,我要他给我儿子抵命。”
    “遵命。”家奴转身离开。
    “这个事不可鲁莽,那周家可不是好惹的。”屠员外面色凝重地说道。
    “去你奶奶的。”大奶奶扬手给了屠员外两个耳光,怒道:“姑奶奶的儿子没有了,姑奶奶今日也不活了,谁拦我,我就杀谁。”
    半个时辰之后,大奶奶纠集了上百号的家丁,浩浩荡荡直奔望舒县城,进城之后,寻到周家的宅子前。
    大奶奶二话不说,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对准周家的院门,狠狠砸了下去。砸了十几下,木门上满是伤痕。
    周宅的门客听到门外一片嘈杂,打开大门,刚要发难,一抬头,瞧见黑压压的人群,登时慌了手脚。
    大奶奶手里拎着一根木棒,一棒子将那个门客打倒在地,招呼手下人,直接闯进了周宅,逢人便打,片刻之间,一百多号壮汉已经冲到了后宅。
    大奶奶面对一众女眷,怒道:“谁是周家的二少爷?”
    “你是何人?”一位五十多岁的白面员外走了出来,立在大奶奶的面前,怒斥道:“你可知道,私闯民宅乃是重罪。”
    “你又是何人?”大奶奶问道。
    “我是这间宅子的主人。你要寻的周家二少爷是我的小儿子。”白面员外正色说道。
    “你的儿子害死了我的儿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大奶奶说道:“把那个小畜生交出来,给我儿子偿命。”
    “一派胡言,强词夺理。”白面员外怒道:“你们这些乡下佬,赶紧从我的宅子里滚出去,不然的话,我就要报官了。”
    “今日,不把那个小畜生交出来,姑奶奶把你的房子点了。”大奶奶丝毫不退让。
    “你的儿子技不如人,自己在马上栽下来,与我何干?”一个十五六岁的纨绔子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大奶奶,昨夜,就是这个小畜生与且少爷赛马的。”抬尸的家丁在大奶奶的耳边低声说道。
    大奶奶二话不说,手持棍子,对准那少年的额头便打了下去。
    那少年大惊,一侧身,躲过了额头,却没躲过肩膀,一棒子打断了他的肩胛骨。
    少年“哎呀”一声惨叫,他没想到眼前的妇人说打便打,毫不迟疑。吓得面色惨白,捂着伤处,转身便逃。
    大奶奶拎着棒子,在后面紧追不舍。
    白面员外挡住大奶奶的去路,不想让他伤害自己的儿子。却被大奶奶一把推倒在地,摔了个头破血流。
    大奶奶追到那少年的身后,飞起一脚,将他踢到在地。大奶奶一纵身,骑到那少年的背上,抓着他的头发,往青石板的地面上死磕。
    就在此时,闻讯的周宅大公子带上几十名店铺的伙计匆匆赶到。与浮鱼镇屠家的家丁斗在一处,一时间棍棒齐飞,哭爹喊娘。
    混战中,大奶奶将周家二少爷活活打死,周家大少爷一木棍闷在大奶奶的后脑之上,把个大奶奶打得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第四十二章:蛊王(5)
    大奶奶带领屠宅家丁冲击周宅的时候,屠员外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一边打斗,一边眼观六路,观察周围的动向。直到看见大奶奶的被周宅大公子一击毙命,屠员外的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报复的快敢,又有没了主心骨的失落。
    后来,有人报了官,再后来,县衙门的官差到场了。屠员外见势不妙,带着两个贴身的家丁,翻过高墙,逃之夭夭。
    官差在后面追了一阵,屠员外逃得快,距离周宅,越来越远。官差无奈,折返回到了周宅。
    家丁一边飞奔,一边问屠员外:“老爷,大奶奶的尸体怎么办?”
    屠员外气喘吁吁:“顾不上了,逃命要紧。”
    家丁又说:“老爷,我们回浮鱼镇,再召集二三百人,回县城把大奶奶的尸体抢回去吧。”
    屠员外怒道:“你是不是被猪油迷了心,被驴子踢坏了脑壳——你以为这是在浮鱼镇吗?这里是望舒县城,随便寻出一个富人,家财就多我十倍,百倍,与他们斗,死无葬身之地的。快逃,快逃。”
    “……”家丁无语,脸上不自然地流露出鄙夷的神情。
    第二日,县衙门的差役带着周家的管家来到浮鱼镇,进了屠宅,见到屠员外。
    官差问道:“你可知你家夫人打死周家二少爷的事情。”
    屠员外答道:“刚刚听说,因为那周家二少爷,骑马害死了我的儿子屠宏且。我夫人爱子心切,这才上门讨说法。失手打死了他。”
    “周家老爷要告你私闯民宅,纵妻行凶。”官差冷冷说道:“这几日,县太爷不知去向,县衙门乱作一团。县衙主薄的意思,问问你,想怎么办?”
    “那周家老儿纵子行凶,打死我的妻子。”屠员外说道:“我想问问他,想怎么办?”
    “你老婆冲进人家周宅,周家大少爷那是自卫。”官差说道。
    “周家死了一个,我们屠家死了两个。”屠员外怒道:“现在的我断子绝孙了,我不想活了,你回去告诉那周家老儿,若打官司,我陪他打,若要拼命,我与他奉陪到底,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一定也让他尝一尝断子绝孙的痛苦。”
    官差无语,带着周家的管家回了望舒县城。过了几日,周家派人送回了大奶奶的尸体,又派人送来五百两银子,请求和解。
    屠员外望着白花花的银子,愣了许久,之后,在和解书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又过了几日,浮鱼镇的镇民捉到了张凤凰与海棠,将两个人五花大绑,送回了屠宅。
    屠员外抓住张凤凰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道:“贱人,因为你,我家破人亡。”
    “老爷,老爷,听我一言,大丈夫何患无妻。”张凤凰声音颤抖地说道:“你夫人没了,我把孙女陪给你,我孙女既年轻,又漂亮,比你家大奶奶强过百倍。”
    屠员外怒道:“我儿子呢?屠宏且的帐怎么算?”
    张凤凰继续说道:“那就更好办了,有女人,还怕生不出孩子吗?从前大奶奶在,总在你的饭菜里下毒,你自然生不出娃娃,现在,那个恶毒的婆娘死了,老爷把身体养好了,想生多少娃娃,全凭老爷的心思。”
    “……”屠员外望了一眼一旁的海棠,对张凤凰说:“我留下她生娃娃,至于你,一刀杀了。”
    “老爷,没有了我,你能玩得爽快吗?”张凤凰对着身边的海棠说道:“那个死丫头,好似一根木头,没有我的调教,乏味无趣得很。”
    “…… ”屠员外听了张凤凰的话,陷入了沉思。
    一旁沉默的海棠忽然间开口说道:“老爷,她会的那些,我都会了。”
    屠员外忽然间听明白海棠的话外之音。走进屋子,取来一把剔骨尖刀。
    “天杀的小贱人,我早就应该把你活活打死的。”张凤凰绝望地哀嚎道。
    屠员外二话不说,一刀子捅进了张凤凰的肚子,用力一搅,向上一撩,割破了张凤凰的肚皮,肚子里的零碎散落了一地。
    第四十二章:蛊王(6)
    当天晚上,海棠搬到了大奶奶生前所住的屋子。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的好菜。
    屠员外坐在桌前,望着满桌的菜肴,一脸的忧心忡忡。
    “老爷,您怎么了?”海棠好奇地问道:“尝尝我的手艺,若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个里面,会不会有雷公藤?”屠员外用筷子夹起一块菜蔬,凑到鼻子边,闻了又闻。
    “老爷说得哪里话?”海棠笑道:“我不会害你的。”
    屠员外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跟这个宅子的前任女主刚刚成亲时,如漆似胶。后来不知为什么,她在饭菜里顿顿给我下毒。”
    海棠夹起一块菜蔬,放入自己的嘴里,缓缓说道:“即便我要害你,也要等我生下你的孩子,在屠家站稳了脚跟再说。”
    屠员外望了她一眼,点点头,嘴里说道:“这个话,虽然无情,却是实事求是。”说罢,端起酒杯,大口喝酒,端起浅碟,大口吃菜。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宽衣解带,在床榻之上叠罗汉。
    海棠使出了浑身的解数,讨好屠员外。
    屠员外十分地受用,性起,一翻身,把海棠压在身下。
    海棠双眼迷离地望着屠员外,张开嘴,伸出舌头,去舔他的嘴唇。
    屠员外将海棠紧紧搂着怀中,闭着眼,神情地与她亲着嘴。亲了一阵,睁开眼,恍惚间,瞧见一张血淋淋的女人脸,出现在面前,非是旁人,正是被自己下令活埋的二奶奶——桂氏。
    “我的娘。”屠员外吓了一跳。
    “怎么了,老爷?”海棠好奇地问道。
    屠员外揉揉眼睛,仔细一瞧,哪里有什么桂氏,分明就是一脸讨好的海棠。
    “没事,没事。”屠员外顿了顿,伸出手,分开海棠的腿。海棠十分迎合地将双腿张到最大。
    屠员外开始捣蒜一般扭动着粗腰。扭着扭着,他的眼一花,只见身下之人变成了满脸是血的大奶奶,一双狰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我的娘。”屠员外吓得一激灵,一下子从海棠的身上滚落下来。
    “老爷,您到底怎么了?”海棠一脸惊恐地望着他。
    屠员外惊鸿未定,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缓了一阵,这才开口说道:“没事。”
    海棠用手搂着他的脖子,安抚了一阵,之后,示意接着来。屠员外兴趣全无,摆摆手,开口说道:“为何要搬进这死鬼婆子的屋子,多不吉利。”
    “二奶奶的屋中,便没死过人吗?”海棠淡淡地说道。
    “……”屠员外一时无语,沉默一阵,开口说道:“桂氏做鬼,也是个风流鬼,大奶奶做鬼,定然是红衣恶鬼——我总是觉得,住在这间屋子里,后背总是冒凉气。”
    “若是一间宅子,总是空着,就容易被孤魂游鬼趁虚而入。所以,一定要住人,保持阳气。”海棠说道:“听我那个死鬼祖母说过,住在屋中,若是心神不宁,可寻把镇宅的宝剑,悬在床头,自然睡得安稳。”
    屠员外寻思片刻,披着袍子,穿鞋下地,从别的屋子里,寻来一把宝剑,悬在床头之上,略显安心。
    “老爷,要不要接着玩?”海棠用手揽住了屠员外的脖子。
    屠员外兴趣索然,轻轻推开了海棠,开口说道:“我与大奶奶的多年的夫妻,虽说她不仁,总是想着害我,但是我不能不义。做丈夫的,要为她守节三日,过几日,你我再风流快活吧。”
    说罢,翻过身,背对着海棠,不多时,鼾声大作。
    海棠讨个没趣,吹了床头的蜡烛,也睡着了。
    夜半,屠员外开始做梦,在梦中,他看见张凤凰带着自己的儿子屠宏且进了望舒县城,与周家二少爷赛马。无论他如何阻拦,屠宏且就是不听,执意要赛马。
    比赛过程中,周家二少爷用马鞭抽打屠宏且的面门,屠宏且从马上摔了下来,后脑满是鲜血。屠员外飞奔过去,大声地呼救。
    二奶奶桂氏出现在他的面前。屠员外要她救自己的儿子,桂氏撇撇嘴,一脸的不屑,与自己的情郎卿卿我我,风流快活。
    屠员外大怒,刚要发作,他一抬头,瞧见了大奶奶,他顾不得理会二奶奶,对大奶奶说道:“快点救且儿,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
    大奶奶头也不抬,手里摆弄着一些小药瓶。
    屠员外催促道:“你做什么呢?还不快点来救且儿,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大奶奶摆摆手,开口说道:“不急,不急,等我给你的饭菜里加了雷公藤,再救且儿。”
    “贱人,你们都是一群贱人。”屠员外怒不可遏,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把宝剑,手起剑落,将大奶奶的人头砍了下来。
    屠员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丢了宝剑,抱着儿子去附近的医馆,那医馆瞧着很近,可是屠员外走了一个多时辰,这才进了医馆,一抬头,瞧见坐诊的大夫竟然是已经疯掉的三奶奶钱氏。
    屠员外心头一凉,自言自语道:“我儿性命休矣。”说到此处,屠员外睁开眼睛,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觉得手里握着一只冷冰冰的物件,有些诧异,坐起身,定睛一瞧,竟是那把睡前挂在床头的镇宅宝剑。
    此时此刻,宝剑已经出鞘,剑身上血迹斑斑。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瞪着惊恐的眼睛,扭头一看,只见海棠躺着他的身边,脖子上被割开一个一寸多长的大口子,鲜血顺着口子不断地向外流,染红了半个床榻。
    第四十三章:鬼镇(1)
    屠员外伸出颤抖的手,去摸海棠的鼻息,哪里还会有什么鼻息。尸体变得冷冰冰,硬邦邦的。早死多时。
    “造孽啊!”屠员外气得顿足捶胸,一脸懊恼地说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为何短短几日,大老婆被人活活打死,二老婆与人私通,三老婆变得疯疯癫癫,新娶的四老婆死得不明不白。还有我那苦命的儿子,小小年纪便死在了县城之中那些纨绔子弟的手中。什么是家破人亡,这特娘的就是家破人亡!”
    天明之后,屠员外唤来家丁,吩咐他把海棠的尸体抬出屠宅,埋到荒郊野外去。
    家丁看了床上的尸体,不住地咧嘴,小声地嘟囔道:“难不成,屠宅被诅咒了?”
    屠员外听罢,脸色骤变,一拳将家丁打倒在地,好一顿拳打脚踢,边打便骂:“让你胡言乱语。让你胡言乱语,老子今日便打死你。”
    家丁倒在地上,用双臂护住头颅与软肋,连连求饶。
    屠员外打了一阵,累得气喘吁吁,又从外面唤来两个家丁,先是架走了海棠的尸体,之后,折返回来,拖死狗一般,拖走了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家丁。
    屠员外愣在原地,望着地上的斑斑血迹,陷入了沉思,许久才说:“现在的我,除了偌大一份家财,一无所有了。”说罢,忽然间变得颓然,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像一具行尸走肉。
    转眼到了夜晚,屠员外不敢一个人呆在屋中,唤来六七名家丁,来他的屋中喝酒赌钱。
    折腾到后半夜,那些家丁支撑不住,纷纷睡去。
    屠员外盘腿坐在床榻之上,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床头的烛光晃动,窗外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心惊肉跳。
    坐到二更天的时候,实在是支撑不住,屠员外的上眼皮与下眼皮不住地打架,他身子一歪,倒在床头呼呼大睡起来。
    刚一睡着,大奶奶,二奶奶,海棠,张凤凰,屠宏且等人的鬼魂同时出现在他的梦中,张牙舞爪,七嘴八舌。
    有的说:“还我的命来。”
    有的说:“你为何要杀我?”
    有的说:“你不是个男人,你是彻头彻尾的怂货。”
    屠员外在梦中拼命地逃,无数的鬼魂在后面紧追不舍。屠员外逃到一处悬崖峭壁,低头一看,脚下便是万丈深渊,黑漆漆地见不到底儿。
    屠员外吓得忙止住了脚步,回头一瞧,无数的鬼魂已经追了上来。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立在悬崖之巅,束手无策。
    就在此时,从悬崖的底下,爬上来三个非人非妖的怪物。蹲在崖边交头接耳。
    一个张犄角的怪物说道:“哥哥,叶不念要我们杀一千人,我瞧这个人,可以帮我们完成任务。”
    第二个生獠牙的怪物说道:“兄弟说得没错,这个人的灵魂既肮脏又邪恶。确实是合适的皮囊。不过,只怕他不甘心做我们三兄弟的皮囊。”
    第三个张尾巴的怪物冷笑一声,说道:“事到如今,他有的选吗?”
    屠员外已经发现了这三个怪物的行踪,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们是…… 什么?”
    生獠牙的怪物走到屠员外的面前,缓缓说道:“愿意做我们三兄弟的仆人吗?”
    “我凭什么要做你们这些怪物的仆人?”屠员外怒道。
    “我们能庇佑你,让你在人间再苟活一段日子。”长尾巴的怪物说道:“不然的话,你随时会被那些索命鬼魂带走。”
    “我在人间再无牵挂,让我死了得好。”屠员外习惯性的逞强,希望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筹码。
    三个怪物不要言语,十分默契地纵身跳到悬崖边上的一棵松树上。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等着看屠员外的笑话。
    大奶奶等人的鬼魂已经屠员外团团围住,开始撕咬他的肉身。屠员外陷入到巨大的痛苦之中,不住地哀嚎。
    张凤凰张开嘴,一口咬下了屠员外的两根手指,“咯吱咯吱”地在嘴中咀嚼,之后,捋了捋脖子,把两根手指咽如腹中。可是,她的肚皮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两根碎手指顺着口子,流到了体外。
    张凤凰变得暴怒,伸手去扯屠员外的裤腰带,张着血盆大口,要咬他的胯下之物。
    屠员外的精神彻底地崩溃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松树上的三个怪物不住地哀求道:“三位主人,快点救救你们忠实的奴仆吧。”
    第四十三章:鬼镇(2)
    “忠实的奴仆?”长尾巴的怪物冷笑一声,开口问道:“如何证明你的真心?”
    “这个……这个……”屠员外被一群鬼魂撕咬着身体,痛苦万分,叫苦不迭,嘴里说道:“这些鬼魂,有我的老婆,有我的小妾,有我的儿子,为了表达我对三位主人的忠诚,我愿把他们献祭给你们。”
    “滑头。”生獠牙的怪物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帮帮你吧。老三,你去吧。这个美差交给你了。”
    “多谢大哥。”张犄角的怪物纵身一跃,从松树上跳了下来,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跟斗,背后生出一对硕大的翅膀,好似一只捕捉猎物的秃鹫,落在屠员外的身边,一口叼住张凤凰的脖子。
    张凤凰哪肯乖乖就范,拼了命地挣扎。
    那张犄角的怪物翅膀一抖,直冲云霄,飞到十多丈的半空,将张凤凰丢了下来。只听“啪”地一声脆响,把个张凤凰的躯体摔了个七零八落。之后,妖怪落到大奶奶与海棠的面前,伸出两只鹰爪一般的手掌,抓住两个鬼魂的头颅,往一处撞,两个鬼魂登时脑浆迸裂,瘫软在地。
    二奶奶与屠宏且见势不妙,顾不得报仇,转身便逃。
    怪物纵身一跃,跳到屠宏且的身边,伸手抓住他的两只手臂,一只脚蹬住他的后背,用力一扯,硬生生扯断了屠宏且的两条手臂。屠宏且连连惨叫,倒地不起。
    桂氏吓得哇哇大叫,拼了命地往前跑。那怪物也不心急,抖着翅膀飞在半空中。
    二奶奶直觉身后恶风不善,那怪物好似追到了身后,心中明明怕得要死,却忍不住回头回头观看。不看还好,刚把头扭过去,只见一张恐怖至极的脸,几乎贴着她的脸。
    她还没有回过身,只见那个怪物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掉了桂氏的半个脑壳。
    二奶奶的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那怪物收起翅膀,立在桂氏的身边,伸出右手,用锋利的指甲划破了她的肚皮,伸手进去,取出血淋淋的心,吞入腹中。
    “美味至极。”那怪物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鲜血,脸上露出万分享受的表情。之后,缓缓地向回走,把屠宏且,大奶奶,海棠,张凤凰四个鬼魂的心,统统挖出来,吞入腹中。
    屠员外吓得尿了裤子,用手不断地抽打自己的耳光,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我是不是到了无间地狱?”
    长尾怪与獠牙怪从松树上纵身跃下,与犄角怪合在一处,将屠员外团团围住。
    屠员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三个妖怪的面前,嘴里哀求道:“三位爷爷,饶小人一条狗命吧。”
    獠牙怪从身后摸索了一阵,取出一只脏兮兮的鹿皮口袋,送到屠员外的面前,笑嘻嘻地说道:“这个给你。”
    “什么?”屠员外颤抖着声音问道。
    “打开看看吧。”獠牙怪怂恿道。
    “这里面会不会是人的牙齿?人的耳朵?人的眼球?”屠员外已经有些错乱了。
    “废什么话,让你拿着你便拿。”犄角怪不耐烦地说道。
    “遵命。”屠员外不得已,从獠牙怪的手中,接过那只鹿皮袋子,掂了掂分量,沉甸甸的,轻轻摇晃一下,发出清脆的“哗哗”声。他打开袋口,定睛一看,只见鹿皮口袋里装满了各种的红宝石,蓝宝石,绿宝石,金绿猫眼,祖母绿。
    屠员外大喜,将鹿皮袋子揣入怀中,跪在地上,捣蒜一般磕头,嘴里说道:“多谢三位主人的赏赐,多谢三位主人的赏赐。”
    獠牙怪一声冷笑,对着身边的两个怪物说道:“两位兄弟,你们瞧瞧,让一个阳间的人臣服是多么的容易。只需要死亡与诱惑足矣。”
    长尾怪与犄角怪一起点头,嘴里说道:“哥哥所言极是。”
    “两位兄弟,你们分别潜在他的左右肩头,我潜在他的头顶。咱们要去人间大干一场了。”獠牙怪说道。
    “遵命。”两个怪物答应一声。
    屠员外的头顶与左右肩膀各有一团黄灿灿的火焰,被三个怪物占据之后,登时化作三团冲天的黑色火焰,遮蔽了梦境中的所有光明。
    第四十三章:鬼镇(3)
    第二日清晨,屠员外在睡梦中醒来,回想起梦中的种种诡异,还觉得心有余悸。
    吃过早点,屠员外坐在屋中无所事事。家丁来报:“老爷,门外有两个大德村的村民来求见老爷。”
    “何事?”屠员外漫不经心地问道。
    “小的问他,他不肯与小的说,说是一定要见过老爷之后,才肯开口。”家丁答道。
    屠员外寻思一阵,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遵命。”家丁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两个村民模样的中年人走进了屋中,瞧见屠员外,跪倒行礼,嘴里说道:“小的给保正大人磕头了。”
    “起来吧。”屠员外淡淡的说道:“有什么事,直说吧。”
    两个村民从地上爬起来,其中一个开口说道:“回禀保正大人,小的是大德村的村民,我们的村子在浮鱼镇的最北部,隔壁就是百卉镇的大恩村。昨夜,天降暴雨,大恩村的一处坟丘塌了,露出古代的一处墓葬。大恩村的村民,有胆子大的,下到墓道之中,搬出来十几箱金银财宝。此时此刻,不但是大恩村的村民,便是百卉镇的保长,甲长,里长都惊动了,带着上百人的队伍,在那里挖宝藏呢!”
    “十几箱金银?”屠员外的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
    “保正大人,您可知道,这笔宝藏不应该属于大恩村,不应该属于百卉镇。”村民说道:“而是应该属于我们大德村,属于浮鱼镇。”
    “为何这般说?”屠员外追问道。
    “明初时,大恩村与大德村其实是一个村子,名叫恩德村。”村民说道:“村里的人都姓钱,老庄主有两个儿子,兄弟不睦,弟弟总是想欺负哥哥。在爹爹过世之后,兄长继承了大部分财产,弟弟赌气之下,便与哥哥分了家,搬了出去。原本是一奶同胞,后来老死不相往来。再后来,弟弟的大恩村便划归了百卉镇。”
    屠员外喜道:“你的意思是,那塌陷的墓穴,其实应该属于你们大德村,属于咱们浮鱼镇?”
    “就是,就是。”村民忙不迭地点头,嘴里说道:“保正大人,这个事情,您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去得晚了,原本属于我们祖上留下来的遗产,都被大恩村的那群畜生抢走了。”
    “来人啊。召集手下人。去大恩村抢财宝……不不不,去大恩村夺回属于我们的财宝。”屠员外大声喊道。
    一个时辰后,屠员外带着三四百的壮丁浩浩荡荡直奔大恩村而去。
    到了那里,只见上百的大恩村村民,上百的百卉镇镇民汇集在一处塌陷的墓穴周围,正在清理墓道,将墓穴里的财宝源源不断地搬到地面上来。
    “兄弟们,给我上,将这些抢我们财宝的盗贼统统打跑。”屠员外挥舞着手里的棒子,对手下的一众壮丁说道:“打跑了他们,墓穴里的财宝,人人有份,个个分钱。”
    “杀啊。”浮鱼镇的几百镇民挥舞着镰刀,铁锹,冲了上去,杀了百卉镇镇民一个措手不及。
    “你们做什么?”被打得满脸是血的百卉镇保长对着屠员外怒道:“这是我们百卉镇的财宝,关你们浮鱼镇何事?”
    “用拳头来说话吧。”屠员外不再多说,指挥着手下的镇民,打得百卉镇镇民落花流水,仓皇逃窜。
    浮鱼镇的镇民控制住墓穴,开始进墓穴探宝。半个时辰之后,百卉镇的保长带着五六百的镇民又杀了回来,杀得浮鱼镇的镇民大败,落荒而逃。
    屠员外大怒,又从附近的村落,调了七八百的村民,气势汹汹地再一次杀了回来,双方的镇民从晌午斗到了傍晚,死伤四五百人,最终,百卉镇大败,留下一大堆的尸体,逃之夭夭。
    屠员外指挥着手下人,兵分两路,一路去大恩村,抢回了已经挖走的财宝,一路守住墓穴,将里面的财宝统统搬走,一文钱也没有留下。之后,用木柴将墓穴填满,浇上煤油,一把火烧了,毁灭痕迹。
    之后,带着二十几箱金银,回浮鱼镇而去。
    几百具尸体暴尸荒野,无数的冤魂,朝着望舒县城的方向飞去……
    第四十三章:鬼镇(4)
    屠员外在自己的宅子里摆了五十桌宴席,宴请所有参加血斗的镇民。菜肴流水一般端上酒座,空盘子流水一般端下酒桌。
    屠员外坐在正座,头上悬着三团黑火,端着酒杯,不动声色地说道:“各位,今日大家打出了我们浮鱼镇的威风。喝酒。”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多谢保正大人款待。”几百镇民齐声高呼。
    屠员外满上第二杯酒,继续说道:“各位,若是明日百卉镇的狗贼们,来我们的地盘上闹事。该怎么对付他们?”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众镇民齐声高呼。
    “干杯。”屠员外喝了杯中酒,满上第三杯酒,开口说道:“院中堆放的这些银子,足有上千两之多。这些银子,是大家拼了性命抢来的。我屠某人一文不取,统统分过大家。每个人分五两银子,不够的部分,从我的家财中取来,补齐大家。”
    “保正大人威武,保正大人威武。”中镇民陷入到无尽的癫狂之中。
    “……”屠员外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了不动声色地笑容。
    从第二日开始,浮鱼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手里有钱的镇民纷纷涌向青楼,赌档,酒楼,有人因为争夺一个烟花柳巷的表子大打出手。有人因为在赌档里输得倾家荡产被人剁手剁脚。有人因为在酒楼喝得酩酊大醉而动刀动剑,最后死于非命。
    浮鱼镇陷入彻底地混乱之中,每一日都有上百人化为冤魂野鬼。凑够了一百人的鬼魂,三个妖怪便压在这些鬼魂送到望舒县城,交到叶不念的手中。
    这一日深夜,犄角怪与长尾怪押着上百的鬼魂奔赴望舒县城,眼见着就要进城。却见官道的中央,立在一个中年道人,那道士一脸的落魄,身上的袍子浆洗得发白,肩头还有一块补丁。
    “无量天尊。”那道士挡住了两怪的去路,开口问道:“两位可是从那浮鱼镇的方向而来?”
    “你是何人?”犄角怪问道。
    “贫道城隍庙宫长安。”道士一脸平和地说道。
    “原来是那个城隍庙的孤家寡人。”长尾怪调侃道:“听说,从前城隍庙鼎盛的时候,有二百多道士。现在,据说只剩下一个牛鼻子老道,便是你喽。”
    “正是贫道。”宫长安淡淡地说道。
    “老道,你为何要挡我们兄弟的去路?”犄角怪问道。
    “这几日,贫道夜观天象,发现浮鱼镇的方向妖气冲天,冤魂源源不断的出现。”宫长安缓缓地说道:“城隍庙从立庙那一日算起,有几百年的传承,保境安民乃是我辈的责任。贫道此次出面,是要查明浮鱼镇的情况,恢复那里的秩序。”
    “查明情况,恢复秩序?”长尾怪一脸的愕然,像看一个怪物似的望着宫长安,嘴里说道:“就凭你一个人吗?”
    “是的。”宫长安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们背后的势力有多庞大吗?”犄角怪冷笑着说道:“单凭你一个人,如何做到?只怕到头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宫长安淡淡的一笑,开口说道:“贫道做事,不问能不能,只问应该不应该。”
    “好样的。是个硬骨头。”长尾怪挑起大拇指。从身后摸出一把明晃晃的鬼头刀。
    犄角怪从背后摸出一对人骨长鞭。
    两个妖怪一左一右,立在宫长安的面前。
    宫长安从背后抽出长剑,与两怪斗到了一处。十个回合,两怪还能招架,二十个回合之后,两怪被宫长安逼得连连倒退,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三十个回合之后,眼见着两怪就要落败,长尾怪对着犄角怪大喊一声:“快些现了原形吧,不然的话,今日会死在这个道士的手中。”
    犄角怪答应一声,摇身一变,化作一只头生犄角的怪鸟,长尾怪摇身一变,化作一条三丈多长的黑蟒。两怪张着血盆大口,想要把眼前的宫长安一口吞了。
    宫长安面不改色,十分地沉稳,左手握住右手手腕,伸展右掌,三根断指的地方,探出三只银色的虫子,三角头,一身的银色鳞片。扭动着身躯,好似三条刚刚孵化的银蛇。
    宫长安口中默念咒语,只见无名指处的那条小银蛇扭动着身躯,忽然间一飞冲天,一时间,半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那小银蛇在半空中盘旋飞舞,钻入乌云之中,再出现时,摇身一变,化作一条三丈有余的乌龙,张牙舞爪,直奔怪鸟飞去。
    宫长安口中再一次默念咒语,只见中指处的那条小银蛇扭动着身躯,忽然间一飞冲天,一时间,半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那小银蛇在半空中盘旋飞舞,摇身一变,化作一条三丈有余的金龙,张牙舞爪,直奔黑蟒飞去。
    二龙斗两怪,斗得惊天动地,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怪惨败,倒在地上,恢复到方才怪物的模样,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宫长安见状,收了两条龙,缓缓走到两怪的近前,开口说道:“你们老实交代,为何要杀人,在酝酿什么阴谋,贫道便饶了你们的性命。”
    长尾怪垂泪道:“不能说,说了会被我们大哥生吞活剥的。”
    犄角怪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们大哥杀人不眨眼的。”
    “你们的大哥在何处?”宫长安问道。
    “我在这里。”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出现在宫长安的身后。
    宫长安吃了一惊,只觉那个声音距离自己近在咫尺。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一张阴森恐怖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对獠牙生出唇外。
    宫长安只觉胸口一痛,低头一瞧,只见一只毛茸茸的手臂穿过了自己的胸膛,手上沾满了鲜血。
    第四十三章:鬼镇(5)
    獠牙怪伸出右脚,一脚将宫长安蹬倒在地,伸出长长的舌头,舔手臂上的鲜血。
    宫长安倒在地上,身子不自觉地抽搐,鲜血顺着胸口的伤处,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方才还跪地求饶的长尾怪与犄角怪此时换了一副嘴脸,从地上爬起来。望着宫长安,一脸的狞笑,嘴里说道:“方才,你不是很跋扈吗?现在,怎么变这个样子了?求求我们,说两句好听的话,我们大发慈悲,赏你一个好死。”
    宫长安嘴角淌着鲜血,一脸的木然,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两个怪物大怒,对着宫长安,好一顿毒打。
    后来,两个怪物打得累了,停住手脚,犄角怪开口说道:“姓宫的,死到临头,有什么遗言吗?”
    宫长安听闻此言,重新睁开了眼睛,冷冷望着三怪,开口说道:“我就是没有帮手,若是我的三个师兄在,早就将你们绳之以法了。”
    “受死吧。”长尾怪举起手中的鬼头刀,对准宫长安的脑袋便劈了下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明晃晃的柳叶长刀迎面飞来,戳中了长尾怪的胸膛。
    长尾怪一声惨叫,栽倒在地,死于非命。獠牙怪与犄角怪大惊,抬头望去,只见望舒县城的方向,风驰电掣一般奔来两匹骏马,马上坐了一个少年,一个双目失明的瞎子,那瞎子左手握着一段竹竿,右手拿着一只明晃晃的柳叶长刀。
    眨眼之间,两个人已经冲到了近前,正是陈景元与刘瞎子。两个人从马上跳下来,手持兵器,便与两怪斗到了一处,几个回合之后,犄角怪被刘瞎子一刀劈为两半,獠牙怪见识不妙,化作一团黑烟,消失在黑夜之中。
    陈景元顾不得许多,奔到宫长安的身前,脱了身上的袍子,替他堵住前胸的伤口。
    宫长安倒在地上,瞧见陈景元,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陈景元一边帮宫长安止血,一边答道:“禀道长,这几日,晚辈瞧浮鱼镇的方向黑气冲天,妖气浓浓。所以过来探一探究竟。”
    宫长安听闻此言,脸上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称赞道:“好孩子。”
    “您别说话了,我想办法帮您止血——这个伤,太重了。”陈景元有些慌乱。
    “景元,你知道吗?”宫长安缓了许久,开口说道:“贫道的心里,对你是有怨的。”
    “……”陈景元顿了顿,开口说道:“晚辈知道,晚辈行事鲁莽,毁了城隍庙的根基,害死了我的岳父。”
    “盛衰之道,自有天定。与你何干?”宫长安摇了摇头,嘴里说道:“叶师兄自己选择的人生路,当他走上那条路的时候,结局早已注定。”
    “那……”陈景元有些茫然,嘴里问道:“那……您怨晚辈什么?”
    宫长安说道:“安儿是我的侄女,我看着她从小长大,你们成亲,为何不请我过去喝一杯喜酒?”
    “……”陈景元一时无语。
    “我准备了一件新道袍,备了礼物。”宫长安的眼中写满了忧伤,嘴里说道:“到头来,没有等到你们的请柬。”
    “晚辈浅薄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陈景元忽然间变得很伤感。
    宫长安望了一眼陈景元的残手,开口说道:“安儿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待她,莫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做叔伯的,送你一件礼物,聊表心意。”说罢,伸出右手,一口血喷在长满白鳞的小拇指上,口中念念有词,之后,一条三丈长的小白龙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盘旋了几圈,落在宫长安的身边。
    小白龙看出了宫长安的艰难,用龙头在他的手臂上蹭来蹭去,以示宽慰。
    宫长安用手轻抚小白龙的头颅,柔声说道:“这是你的新主人——陈景元。从今以后,你便跟着他,继续守护着望舒县的百姓,保一方的太平。”
    小白龙好似听懂了主人的临终嘱托,摇晃着硕大的龙头,不住地哀嚎。
    宫长安拉着陈景元的手,眼中写满了期望,渐渐地,眼中最后的一丝光芒,消失不见。
    第四十四章:开战(1)
    陈景元将宫长安的遗体运回了望舒县城,买副上等的棺椁,厚葬了他。
    之后,与刘瞎子两个人,来到了浮鱼镇。查看情况,观察了多半日,发现这个地方的男人,大多流连于三个地方,在赌档里做赌鬼,在酒肆里做酒鬼,在青楼里做色鬼。发现这个地方的女人,若非做娼妇打扮得花枝招展,在街头巷尾勾引男人,便是做泼妇立在街头,横刀立马与人对打对骂。
    “这个地方已经毁了。”刘瞎子感慨道。
    “前辈为何这般说?”陈景元阴沉着脸,开口问道。
    “贵人,你可知为何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会把孔子尊为圣人?”刘瞎子问道。
    “请前辈赐教。”陈景元说道。
    刘瞎子说道:“有法度在,百姓不做恶事,有道义在,百姓不做缺德事。几千年的伦理纲常,简言之,就是教诲百姓,有所为,有所不为。毁掉一个地方的未来,太容易了,便是让这个地方的男人不思进取,纵情酒色。毁掉一个地方的秩序,太容易了,便是让这个地方的女人不知廉耻,爱慕虚荣。不幸的是,这座浮鱼镇将所有的禁忌统统被打破了。咱们还是走吧,单凭你我一己之力,没办法拯救这个地方了。”
    “依前辈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办?”陈景元问道。
    “去报官吧。毕竟,浮鱼镇还是望舒县的辖地,这个地方命案连连,县太爷不能坐视不理的。”刘瞎子说道。
    陈景元点点头,嘴里说道:“前辈说得有理,就依您的意思。”两人离开浮鱼镇,回到望舒县城。
    陈景元来到县衙门口,击鼓鸣冤,敲了半天,不见有人回应。陈景元便去敲县衙的大木门,敲了小半个时辰,脚门开了一道缝隙,从里面探出了一个官差的脑袋,翻着白眼,不耐烦地说道:“敲敲敲,敲你……奶奶……个腿。烦不烦?”
    “官爷,我们有要事求见县太爷。”陈景元拱手施礼道。
    那官差听闻此言,冷笑一声,开口说道:“想求见县太爷?不但你们想见,我也想见。我们都想见,可是,天知道,县太爷跑到哪里去了?”
    “什么?县太爷不见了?”陈景元一脸的惊愕。
    “失踪多日了。”官差说道:“那一日带着人神神秘秘地出去,便再也没有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邪门透顶。”
    离开县衙后,陈景元有些茫然,扭头问刘瞎子:“前辈,现在,该怎么办?”
    刘瞎子捋了捋山羊胡,反问道:“难道说,贵人便一点主见也没有吗?”
    “哎……”陈景元一声叹息,开口说道:“从前的时候,半衣师叔被害死,晚辈怒发冲冠,从胭脂林借兵,围了城隍庙,逼死了安儿的父亲——我的岳父。这几年,我一直在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过于的鲁莽?现在,又是遇到了棘手的情况,我觉得,我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将事情考虑周全之后,再做决定。”
    刘瞎子点点头,称赞道:“这是贵人走向成熟的标志。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接下来,晚辈想去寿安堂,拜见曲阳师叔,人间的事,归县衙门管,鬼怪的事,理应由寿安堂出面解决。”陈景元说道。
    “若是去寿安堂,贵人可否一人成行?”刘瞎子问道。
    “前辈不想去吗?”陈景元问道。
    “前者,我与你的两位叔伯,闹出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刘瞎子说道:“我怕他们见到我,会感情用事,耽误了贵人的大事。”
    陈景元说道:“既然如何,晚辈独自一人前往,拜会百刃师伯与曲阳师叔。”
    “祝贵人马到成功。”刘瞎子说道。
    陈景元备了一份厚礼,出了望舒县城,来到寿安堂,由守门的小道士进去禀报,片刻之后,陈景元在会客厅见到了曲阳。
    曲阳笑眯眯地问道:“景元,有事吗?”
    陈景元把宫长安被暗害之事,自己在浮鱼镇所见所闻,统统说给曲阳听。
    曲阳听罢,眉头紧锁,沉默不语。许久,开口问道:“景元,你想怎么做?”
    陈景元开门见山地说道:“这件事,表面上发生在浮鱼镇,侄儿猜测,幕后的黑手还是那个叶不念。侄儿的意思,请耿师伯与曲师叔出面,平息事端,免得望舒县的百姓跟着遭遇。”
    曲阳寻思了许久,开口说道:“景元,实不相瞒,这件事,师叔怕是爱莫能助。”
    第四十四章:开战(2)
    “为何?”陈景元一脸的茫然,开口问道:“保境安民,不应是寿安堂的义务与责任吗?”
    “话虽如此。”曲阳手捻着胡须,缓缓说道:“操作起来,困难重重。”
    “有何困难?”陈景元追问道。
    “你方才也说了,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叶不念。”曲阳说道:“我儿游拓的身上,中了人脸疮,做师叔的,一旦选择与叶不念为敌,岂不是将游拓的性命置于危险之中。天平的两端,一方是望舒县的百姓,另一方是我的独生子。你来说说,孰重孰轻?”
    “放任不管,由着叶不念胡作非为,到头来,就能保住你儿子的性命吗?”陈景元冷冷说道。
    “景元,论起来,那个叶不念是你的大舅哥,你劝劝他,让他放过我儿子,放过望舒县的百姓。如何?”曲阳又将皮球踢了回来,不动声色地说道:“不战屈人之兵才是兵法的最高境界。大家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说说各自的条件。何必兵戎相见呢?打打杀杀是最粗暴的方式,划不来的。”
    “师叔,多日不见,你怎么变成生意人了。”陈景元略带讥讽地说道:“做事之前,先把算盘打得啪啪响,付出多少,回报多少。师叔,做侄子的,快认不出你来了。”
    “陈景元,你说话十分地放肆。”曲阳还未开口,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进来。
    陈景元扭头一瞧,说话的正是自己的师伯,寿安堂的真正堂主——耿百刃。
    “景元拜见师伯。”陈景元不敢怠慢,站起身,磕头行礼道。
    “师哥,你坐这里。”曲阳站起身,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耿百刃也不谦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挥挥手,示意曲阳坐在陈景元原本的位置。
    曲阳望了一眼仍旧跪在地上的陈景元,也没有推辞,坐了过去。
    于是,陈景元便尴尬地一直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耿百刃坐在太师椅上,冷冷地望着低头不语的陈景元,沉默了一阵,开口问道:“景元,你许久不来给我们老哥俩请安,这一日忽然到访,便大放厥词,是何居心?”
    “侄儿不敢。”陈景元垂着头说道:“侄儿请两位叔伯出山,对付叶不念。”
    “为何要对付他?”耿百刃眯着眼问道。
    陈景元跪在地上,耐着性子,将这些日叶不念的所作所为一一说给耿百刃听。
    耿百刃听罢,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景元,这件事,说到底,是由你引出的祸患。”
    陈景元听了一愣,诧异道:“师伯何出此言?侄儿错在何处?”
    耿百刃说道:“圣人说,一日三省吾身。你一定要学会反省自己。想当初,若不是你贸然引兵,毁了城隍庙,也不会引出这后面一系列的祸端。你要知道,有城隍庙在,望舒县境内的鬼狐仙怪都不敢轻举妄动。城隍庙毁了,整个望舒县的格局出现了颠覆性的变化。躲在深山老林中的妖魔都跳了出来,附在恶人的身上兴风作浪,胡作非为。阴间的鬼魂羡慕阳间的繁华,也在蠢蠢欲动。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侄儿……侄儿真的有这么重要吗?”陈景元有些茫然。
    “闯了这么大的祸事,你竟然还不自知。”耿百刃冷冷说道。
    “师伯,城隍庙虽然倒了,您的寿安堂可以撑起保境安民的职责。”陈景元不冷不热地说了两句。
    “那是自然。”耿百刃说道:“既然叶不念敢在背后捣鬼,便是寿安堂的敌人,我早晚出手,收了这个孽障。”
    “师伯,早出手一日,望舒县的百姓便少许多的伤亡。”陈景元说道。
    “你这个见识,十分地浅薄。”耿百刃撇着嘴说道。
    “侄儿愚钝,请师伯赐教。”陈景元说道。
    “读过《三国演义》吗?”耿百刃问道。
    “读过。”陈景元说道。
    耿百刃说道:“《三国演义》中,因为东汉朝廷的无能,民间出现了黄巾军大起义。我且问你,这些黄巾军,最后是由东汉朝廷打垮的吗?”
    “不是。”陈景元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是由袁绍,曹操这些地方豪强打倒的。”
    “这就对了。”耿百刃说道:“原本是宦官之后的曹操,因为镇压黄巾军有功,这才由一个不起眼的朝廷小吏,壮大成一个统一整个北方的地方豪强,他的儿子最后还称帝,做了皇上。景元,你从中得到什么启发?”
    “百姓拥戴帮他们摆脱困境的人。”陈景元说道。
    “你的话是没错的。”耿百刃说道:“可是,你要明白一点,百姓愚钝,目光短浅,在叶不念还没有成事之前,你就急急忙忙把他干掉,普通的百姓,不会念你的好。不要着急,等他兴风作浪,让望舒县的百姓吃尽苦头,这个时候,寿安堂再出面收拾残局,望舒县的百姓,会视我为神。”耿百刃说罢,用眼偷偷地瞄陈景元,等待着他对自己的吹捧之词。
    谁知,陈景元沉默了一阵,脸色变得很难看,最后,他默默地站起身,拍打身上的尘土,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耿百刃怒道:“你这孩子,十分地无理。”
    陈景元止住脚步,冷冷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说罢,大步流星离开了寿安堂。
    第四十四章:开战(3)
    陈景元进了望舒县城,没有回陈记药铺,而是找了一间不起眼的小酒馆,要了一个火锅,二斤手切羊肉,四两竹叶青,独自一人,喝着闷酒。
    他对耿百刃从来就不寄托幻想,因此,方才听到他的那番厚黑哲学并不感到惊讶,给他造成困扰的是曲阳师叔。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曾经济世救人的曲阳师叔,为何会变成今日这副嘴脸。
    这场闷酒从晌午直喝到傍晚,店外天色渐黑,陈景元这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从腰间摸出一串铜钱,丢在酒桌之上。出了店门,直奔自己家的方向走去。来到家门前,“咣咣”地敲门,片刻之后,丫鬟水仙打开了院门,望着醉醺醺的陈景元,忍不住用手捂住鼻子,略带责备地说道:“姑老爷,您这是喝了多少酒?嘴巴好臭。”
    陈景元不理她,踉踉跄跄地进了院子。
    “叶氏,你家夫君喝大了,自己出来搀扶。”水仙对着屋内高喊道。
    “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醉成这样。”叶攸安从屋中出来,将陈景元搀扶进屋。
    水仙打了一盆洗脸水,毛巾浸湿之后,给陈景元擦脸抹手。
    “娘子,你看我,好似练成了绝世神功。”陈景元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脸红了三次,白了三次,大汗淋漓,头顶热气腾腾的。
    “水仙,快点拿盆,他要吐了。”叶攸安招呼道。
    水仙赶忙送上一个痰盂。陈景元双手捧着痰盂,吐得稀里哗啦。
    叶攸安不住地皱眉。水仙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陈景元吐过之后,四脚朝天,倒在床榻之上,看表情,十分地痛苦。
    叶攸安冲了一碗蜂蜜水,撬开陈景元的牙关,给他灌了进去。之后,陈景元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睡到夜半三更。陈景元酒醒,坐在床榻之上,长吁短叹。
    叶攸安掌上蜡烛,披件衣服,坐在夫君的身边,开口问道:“为何醉酒?”
    “心里烦闷。”陈景元答道。
    “因为叶不念?”叶攸安问道。
    “是的。”陈景元答道:“宫道长被害死了,县太爷失踪多日,曲阳师叔袖手旁观。这样下去,望舒县会有一场大的灾祸。”
    “直说吧,你想怎么做?”叶攸安直截了当地问道。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谁也不能靠,我要靠自己。”陈景元的眼神忽然间变得很坚定。
    “住在你店铺中的那个刘瞎子,不是很有本事吗?”叶攸安默默地说道。
    “宫道长临终前,把身上的担子,交给了我。”陈景元低下头,望了望手掌之上,那根布满白鳞的小拇指。
    “你若有个闪失,我该怎么办?”叶攸安眼中含泪,问道。
    “不会有事的。”陈景元安慰道。
    “公爹公婆还健在,你要去做危险的事情,这样不符合孝道的。”叶攸安又说。
    “不会有事的。”陈景元用手轻轻抚摸叶攸安的脸颊。
    “成亲这么久,我也没有给你们陈家生个一男半女。”叶攸安说道:“不孝也三,无后为大。等有了娃娃,你再去做危险的事情吧。”
    “这个事情,心急不得,将来有一日,我们会生一大堆的娃娃,会儿孙满堂的。”陈景元将叶攸安搂在怀中。
    “你跟我们叶家,是不是有仇?我的爹爹死在你的手里,现在,你又想对付我那同父异母的哥哥,我把自己嫁给了你,心里想得是如何给你们陈家传宗接代,你却要我们叶家断子绝孙吗?”叶攸安忽然间泪流满面。
    “这……”陈景元一时无语。
    第四十四章:开战(4)
    “你说,你倒是说话啊!”叶攸安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推搡陈景元说道。
    “哎……”陈景元一声叹息,无奈地说道:“娘子,你以为,我不出手,你那同父异母的哥哥便可以平安无事吗?”
    “这话怎么说?”叶攸安问道。
    陈景元说道:“我去寿安堂,耿百刃说得明白,他不是不出手,而是等你的哥哥变成望舒县人人喊打的罪人,他再出场,那个时候,他就是除暴安良的英雄,叶不念,就是他获得声望的垫脚石。”
    “……”这一次,轮到叶攸安沉默不语。
    “你哥哥走得是一条不归路。”陈景元说道:“安儿,我问你,有一日,你哥哥得了势,杀到我们家的门前,要把我杀了,你会选择袖手旁观吗?”
    “我跟他拼了性命,也要保你平安。”叶攸安涨红了脸。
    “所以,趁那个可怕的事情还没发生之前,阻止他吧。”陈景元说道:“邪恶取得胜利的唯一条件是,所有的正直之人都袖手旁观。”
    “……”叶攸安沉默不语。
    第二日清晨,陈景元吃过早点,离开家,来到陈记药铺,关上门,与刘瞎子研究了大半日,两人达成共识,先解决浮鱼镇的问题。
    当天晚上,陈景元与刘瞎子秘密潜入浮鱼镇。
    陈景元问刘瞎子:“前辈,偌大的一座浮鱼镇,该如何入手?”
    刘瞎子答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解决了关键人物,其他的小喽啰就好对付了。”
    “前辈说得有理。”陈景元说道。
    陈景元抬头望天,顺着半空中的黑气,引着刘瞎子,来到一处小巷。小巷里有一对醉汉,相互搀扶着,在小巷中踉跄前行。
    其中一个红脸汉子说道:“哥哥,看着脚下。”
    另一个黑脸汉子说道:“没事,兄弟,我没喝多。”
    走了两步,两个人停下脚步,解下裤子,对着墙根撒尿。
    就在这时,墙头之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黑影,借着头顶的月光,陈景元看得清楚,那个黑影正是前几日将宫长安害死的獠牙怪。
    “我要杀了他。”陈景元从腰间抽出鱼肠剑,就要上去拼命。却被刘瞎子一把拦住,压低声音说道:“贵人,整个镇子都被妖怪控制了,一不小心,我们两个的性命就会丢在这里。沉住气,看他如何害人。”
    “前辈说得对,晚辈太鲁莽了。”陈景元平复一下心情,收起了鱼肠剑。
    那个獠牙怪蹲在两人头顶的墙头之上,从腰里摸出一大块黑色的石头,托在手中,默默念个咒语,那块黑色的石头,登时变成一大块黄灿灿的金砖。
    獠牙怪将金砖往下一丢,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什么声音?”红脸汉子提上裤子,回头一看,登时傻了眼,颤抖着声音说道:“哥哥,我喝醉了酒,眼神不好,你帮我瞧瞧,这地上是不是一大块金子。”
    黑脸汉子听闻此言,也提上裤子,回头一瞧,倒吸一口冷气,弯下腰,捡起金砖,揣进怀中就走。
    红脸汉子愣了愣,大声说道:“我先发现的金砖,你怎么装自己怀里了。”说罢,追上去,去扯黑脸汉子的衣服。
    两人扭打在一处,最后,黑脸汉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红脸汉子用手指着他的鼻子,怒道:“把金砖交出来。”
    黑脸汉子无奈,从怀里取出那块金砖。讨好道:“咱两一人一半,如何?”
    “什么一人一半,我先看到的,整块都是我的。”红脸汉子怒道。
    黑脸汉子说道:“你若不分我一半,明日我去告诉屠保正,你一点金子也留不下。”
    红脸汉子听闻此言,用手挠挠后脑勺,嘴里说道:“好吧,就分你一半,你千万不要告诉屠保正。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是自然,我又不傻。”黑脸汉子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么大的一块金子,如何平分?”红脸汉子说道。
    “你找一块石头,咱们把它从中砸开。”黑脸汉子说道。
    “你说得对。”红脸汉子低着头,四处找石头。就在这时,黑脸汉子奔到他的身边,用手中的金砖,一下子砸中了他的后脑。红脸汉子“哼”了一声,栽倒在地。
    黑脸汉子不放心,骑在他的背上,用金砖猛砸他的后脑,直砸得脑浆迸裂,这才罢手。将带血的金子揣入怀中,转身便逃。
    那獠牙怪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的葫芦,打开葫芦盖,收了红脸汉子的魂魄。之后,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对着那个逃走的黑脸汉子使出“鬼打墙”的幻术。
    那黑脸汉子无论如何,也逃不出獠牙怪的迷魂阵,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最后,瞧见眼前有一条小路,他顺着小路往前逃,转眼来到小路的尽头,一脚踩空,坠入附近的一座池塘之中。
    那座池塘原本不算深,可是,黑脸汉子一则喝了许多酒,二则杀过人内心慌乱,三则怀里揣着一块沉甸甸的金砖,落入池塘,竟然被活活淹死了。
    獠牙怪走到池塘边,再一次取出黑色的葫芦,收了黑脸汉子的魂魄,便要转身离开。
    一回头,却见一老一少两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怒目横眉地望着他。
    第四十四章:开战(5)
    獠牙怪一眼认出对面的那个瞎子便是前几日杀死自己两个兄弟的那个人,自知不敌。放弃了抵抗的心思,转身便逃。
    刘瞎子身形一闪,挡住了獠牙怪的去路。
    獠牙怪再一次转身逃走,这一次,挡住他去路的却是陈景元。
    陈景元手持鱼肠剑,与獠牙怪斗在一处。开始时,獠牙怪有些慌乱,生怕刘瞎子在背后偷袭他,一边与陈景元打斗,一边时刻观察刘瞎子的动向。
    斗了一阵,发现刘瞎子并没有上前助阵的意思,稍稍安心,一门心思地与陈景元缠斗。
    这一段时间,陈景元跟着刘瞎子学了许多的功夫,水平大有长进,可是与獠牙怪这样的高手相斗,还是差些火候,斗了二十多个回合,体力渐渐不支,累得吁吁带喘,不住地后退。
    獠牙怪大喜,眼见着就要得手,可以逃之夭夭。忽然间,从身后伸出来一支细长的柳叶长刀,长刀留下,斩落了獠牙怪的右臂。
    獠牙怪一声惨叫,栽倒在地。
    “你背后偷袭,不算英雄。”獠牙怪破口大骂。
    刘瞎子不应,手起刀落,又一次斩断了獠牙怪的左腿。
    獠牙怪求饶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
    “你是怪物,不老老实实待在妖界,却来人间作乱,如何饶你?”刘瞎子将柳叶长刀抵在獠牙怪的脖颈处。
    “英雄,听我一言,其实,我原本不是妖怪,我也是有皮囊的凡人。”獠牙怪两处伤口不断地往外涌血,痛得满头大汗,他忍着痛说道:“我曾经做了三世的凡人,后来才化身为妖的。”
    刘瞎子收起长刀,缓缓说道:“说来听听,怎么回事?”
    獠牙怪开口说道:“我第一世做人,是个穷光蛋,爱慕隔壁家的姑娘,我对她百般示好,千般示爱,她无动于衷,后来,她嫁给了一个富家公子,我一个想不开,悬梁自尽了,临死前,我把那姑娘的家人,杀了六口。
    来到阴司,阎王定了我的罪,我吃了许多的苦头,刑满,投胎做人。阴司的官吏问我想做什么样的人,我说我想做个有钱人,其他的,一概不计较。于是,第二世,我投胎做了盗贼,占山为王,打家劫舍,我赚了许许多多的钱,后来,我金盆洗手,做个安分守己的良民,做起小本生意。可是,每一日,不但地痞无赖来讨要银子,连官府的差役也来敲我的竹杠,后来,我忍受不了,杀了向我讨钱的官差,之后,我被判了斩立决。
    来到阴司,阎王定了我的罪,我吃了许多的苦头,刑满,投胎做人。阴司的官吏问我想做什么样的人,我说我要做官,其他的,一概不计较。于是,第三世,我投胎做了一个读书人,十年寒窗,中了举人,进了衙门做吏,三十年时间,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希望得到上司的赏识,可是,每一次提拔,不是这个官员的儿子,便是那个官员的女婿,朝廷用科举制,从民间选拔人才,只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出身底层的人心甘情愿地给那些官宦子弟做苦力而已。我读《西游记》,唐三藏为什么能去西天取经?因为他的前世是如来佛祖的二徒弟——金蝉子。只走了十多年,他就从一个肉眼凡胎的凡人变成了坐莲花台的佛爷。在我四十岁的时候,衙门里有一个职位,论才能,论资历,我都是最佳人选,后来,一个大官的孙子,二十多岁,秀才学识,做了那个位置,我彻底地崩溃了,我杀了那个人,杀了好多过来追捕我的官差,最后,我逃进深山老林之中,躲在山洞之中,我恨,我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公,我所有的理想,所有的抱负,所有的欲望都没办法实现,在漫长的岁月里,我变成了这般模样。这个世界,硬生生地将我异化成一个妖怪。”
    刘瞎子冷笑道:“你要知道,唐三藏投胎之前,最先是佛祖的二弟子金蝉子,只因听课走神,便被贬入了人间,他从头开始,做了十世的好人,这才得到陈玄奘的皮囊,西天取经路上,经历了九九八十难,无数次的经历生死考验。这才修成正果——你要知道,人间正道是沧桑。”说罢,举起手中的长刀便要落下。
    就在此时,无数的火把亮起,屠员外带着上百的浮鱼镇镇民,将刘瞎子与陈景元团团围着。
    第四十四章:开战(6)
    陈景元与刘瞎子手持兵器,背靠着背,满脸的戒备。
    浮鱼镇的镇民个个面目狰狞,手持利刃。屠员外分开人群,走到陈景元的面前,低下头,瞧了瞧倒在地上的獠牙怪,冷笑道:“主人,怎落得这般下场?”
    獠牙怪忍痛,开口说道:“快些救我。”
    “救你,我能得到什么?”屠员外侧着头问道。
    “你这个没良心的,当初若不是我,你早就被恶鬼吞噬了。”獠牙怪怒道。
    “此一时,彼一时。”屠员外冷笑道:“你是个妖怪,怎会将‘良心’两字挂在嘴边?‘良心’二字在我的心中,一文不值。”说罢,从身边的镇民手中,接过一把鬼头刀,手起刀落,斩落了獠牙怪的头颅,一团黑气,朝着望舒县城的方向飞去。
    “接下来,该处置你们两个不速之客了。”屠员外用带血的刀尖,指着陈景元的鼻子。
    说罢,冲着身边的一众镇民挥挥手,吩咐道:“杀了他们。”
    众镇民一拥而上,刘瞎子挥舞着手中的柳叶长刀,眨眼之间砍掉了几个人的头颅。一团团黑气朝着望舒县城的方向飞去。众镇民被刘瞎子的气势所震慑,一时间,不敢上前。
    “前辈,这样做,十分地不妥。”陈景元开口说道。
    “如何不妥?”刘瞎子问道。
    “妖怪杀人,魂魄朝着望舒县的县城飞去,咱们杀人,魂魄也朝着望舒县的县城飞去,如此这般,我们的所作所为,与妖怪有何不同?”陈景元说道:“一样的助纣为虐。”
    刘瞎子恍然,说道:“贵人说得有理。”说罢,舞动手中长刀,在人群中一阵穿梭,挑断了无数镇民的手筋,脚筋,一时间,哭爹喊娘,哀嚎不断。
    眨眼之间,形势发生了逆转,屠员外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立在刘瞎子的面前,有些胆怯。转身想逃。却被刘瞎子用长刀抵住了咽喉。
    屠员外并不迟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求饶。
    “师弟,手下留情。”黑暗之中,一个声音传来。
    “师兄?”刘瞎子打个冷战,侧耳倾听。
    一个光头男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非是旁人,正是李望月。
    “师兄,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刘瞎子怒道。
    “打通鬼门关,放出阴间的恶鬼。”李望月笑吟吟地说道。
    “这样做,你到底能得到什么?”刘瞎子问道。
    “城隍庙倒了,望舒县失去了最后的屏障,阴司的鬼魂爱慕阳间的繁华。”李望月说道:“每一个想来阳间风流快活的恶鬼,都要缴纳一定数量的冥币。师弟,你想过没有,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生意。只要打开鬼门关,我们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日进斗金。有了这些钱,章小慧就可以帮阎罗天子包上下打点,疏通渠道,下一个百年,望舒县的阴曹地府,就是姓包的天下。”
    “原来,阎罗王大人的位置,是可以花钱买来的。”刘瞎子讥讽道。
    “师弟,你知道做师哥的,最欣赏你身上的什么品质?”李望月淡淡地说道。
    “什么品质?”刘瞎子反问道。
    “一把年纪了,还保持着傻傻的天真。”李望月冷笑道:“在阳间,中举的读书人成千上万,为何有的落魄成私塾先生,有的却可以平步青云,官运亨通?”
    “为何?”刘瞎子问道。
    “最为关键的,就是能不能得到大人物的赏识。”李望月冷笑道:“第一,你要让大人物信得过你,第二,你要帮大人物将银子源源不断地赚进口袋里。想明白这两点,你就可以成为这个世间,无数个利益链条中的一个环节。明白了吗,师弟?”
    “……”刘瞎子一时无语。
    “师弟,把这个人,交给我。”李望月指着屠员外,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人,在我们的事业中,至关重要。你不能伤他半根毫毛。快点,把他交出来。”
    刘瞎子翻着白眼,仰天长叹:“我活了几十年,也没办法说服自己,与那些唯利是图的人和睦相处。或许,这就是宿命吧。”说罢,收起刀落,斩掉了屠员外的头颅。
    屠员外的尸体,“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肚皮开始迅速地膨胀,好似一个冲了气得皮球,涨得最后,忽然听见“嘭”的一声巨响,尸体的肚皮涨破了,无数的鬼魂飞散而出,那些曾经死在屠员外手中的鬼魂咆哮着,嚎叫着朝着望舒县城的方向飞去。
    李望月望着一团团的黑气,冷笑道:“蠢材,一把年纪了,还是这般的好骗,这个人真的如此重要,怎会被你轻松俘获?一切都在会长的预料之中,一千个鬼魂已经凑齐,鬼门关终于打开了……”
    第四十五章:鬼门(1)
    “……”刘瞎子沉默了一阵,有些颓然地说道:“师兄,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李望月问道。
    “我杀这个屠员外,跟你杀这个屠员外,有何不同吗?”刘瞎子问道。
    “当然不同。”李望月冷笑道:“将来有一日,你回到阴曹地府,向你的主子交差。你家主子问你:当初你为何帮着对手杀人,打开鬼门关。你如何回答?”
    “……”刘瞎子一时无语。
    李望月笑道:“师弟,听师哥一句话。跟着我吧,做师兄的,一直想带着你走上光明大道。可是,你这个人,实在是小心眼。总是不上道。”
    刘瞎子苦笑一声,说道:“道不同,何必强求?”
    “鬼门一开,百鬼还阳。你来阳间的任务,便彻底地失败了。最要命的,鬼门的最后一道枷锁,是你帮忙打开的。”李望月略带得意地说道:“将来有一日,蒋判会轻易放过你吗?”
    “人生在世,难免会出一些纰漏,但是用更大的错误来掩盖从前的错误,真的明智吗?”刘瞎子一脸的颓然,手中紧握着双刀。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李望月收敛起笑容,冷冷说道:“既然如此,你便自生自灭吧。”
    “师兄,今日你我,便做个了断吧。”刘瞎子用手中长刀指向李望月的鼻子。
    “蠢材,动不动就舞枪弄棒,粗鲁野蛮得很。我才不要与你比试。”李望月说罢,纵身一跃,跳到附近的一棵树上,他蹲在树干之上,开口说道:“师弟,等你想通了,便来寻我,师兄带着你走光明大道。”之后,隐身在黑夜之中,消失不见。
    陈景元凑到刘瞎子的身边,开口问道:“前辈,您没事吧?”
    刘瞎子面如死灰,沉默许久,开口说道:“相聚是缘,志异成怨。”
    “接下来,该怎么办?”陈景元又问。
    “走吧,回望舒县城,去该去的地方,寻师兄的踪迹。”刘瞎子说道
    两个人离开浮鱼镇,回到了望舒县城,此时的望舒县城,被一团浓浓的黑雾笼罩。陈景元与刘瞎子来到黑雾的正中——吴宅。
    两人纵身上墙,往院中观望。只见院中的正中,有一个硕大无比的深坑,坑边立着叶不念与李望月。周围是一众寇家庄的庄民。
    叶不念将六个十多岁的孩童唤道面前,开口问道:“你们六个,下定决心了吗?”
    六个少年目光坚毅地说道:“会长,我们下定了决心。”
    叶不念点点头,用手轻轻拍了拍其中一个少年的肩膀,开口说道:“你们六个人,都是英雄,将来有一日,我会在望舒县最显眼的位置,为你们树碑立传,称颂你们的壮举。你们六个人的父母,会以你们为荣,整个望舒县的百姓,会以你们为荣。你们所做的功德,是被后世的子子孙孙永远传颂下去。”
    六个少年听了叶不念的话,激动得热泪盈眶。与叶不念道了永别,一齐跳入了深坑之中,之后,地下传来少年们的惨叫之声,又过了片刻,深坑之中涌起六团红色的火焰。
    叶不念立在深坑边缘,小心翼翼地向下望了望,嘴角露出一丝丝冷笑,对身边的李望月说道:“我喜欢年轻人,一个梦想,一句口号,就可以让他们赴汤蹈火。”
    “会长说得有理。”李望月附和道。
    叶不念从腰间摸出一只青瓷骨灰坛,嘴里念个口诀,之后,打开盖子,放出了从前在寇家庄害死的几百亡灵,几百团亡灵在半空中盘旋了三圈,坠入深坑之中,片刻之后,几百团蓝色的火焰从坑底涌起。
    李望月朝下望了一阵,不由得咂舌道:“这鬼门关的大门,也太厚了,活人,死人,烧了这么久,竟然还烧不穿。”
    叶不念自信满满地说道:“若是十分地容易,也不会准备这么久。”说罢,从李望月的手中,接过一个硕大无比的葫芦,嘴里念个口诀,之后,打开盖子,放出了浮鱼镇的上千亡灵,上千团亡灵在半空中盘旋了三圈,坠入深坑之中,片刻之后,一团团黑色的火焰从坑底涌起。又过了一阵,从坑底传来一阵震天的巨响,整个望舒县城为之颤抖。
    叶不念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李望月忙伸手,把他搀扶住。
    叶不念大喜,对身边的李望月说道:“鬼门关的大门,被烧穿了。”
    第四十五章:鬼门(2)
    “恭喜会长,贺喜会长,大功告成了。”李望月吹捧道。
    叶不念双手叉腰,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说道:“待见了章小慧,看她如何奖赏与我。”
    “会长帮她做了这么大的事情,奖赏自然是少不了的。”李望月说道。
    就在此时,一团黑气从深坑中涌了出来。飘飘忽忽,悬在半空之中。
    叶不念望了一眼,察觉到那黑气中藏着一个恶灵,他向后退了两步,躲在一位庄民的身边,防止被恶灵伤到。
    那团黑气渐渐散去,一个白面和尚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阿弥陀佛。”那和尚双手合十,对着叶不念等人,深施一礼,开口说道:“各位施主,贫僧有礼了。”
    叶不念将白面和尚上下打量一番,略感失望,他对身边的李望月说道:“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就放出来一个和尚?罗刹鬼呢?恶鬼呢?这个和尚长得普普通通,哪像什么坏人?”
    “……”李望月一时无语。
    那和尚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一双眼睛不住地打量,自言自语道:“真没想到,还有机会,回到人间来。”说话间,他迈步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庄民身边,伸出手摸了摸那个人的脸颊,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嘴里说道:“善哉,善哉,多久没有触摸这人间的皮囊了。这…… 真好。”
    那庄民被这个和尚的举动吓得不轻,不由自主地向后退。
    那和尚笑容可掬,对着那庄民说道:“佛经曰:得人身者如爪上土,失人身者如大地土。人身难得,人身难得,六道轮回中,要吃多少苦,经历多少的磨难,才能得到一副皮囊。你一定要珍惜,一定要珍惜。”
    那庄民怯怯地点了点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和尚从怀中摸出一本《金刚经》,捧在手中,缓缓说道:“敢问施主,这附近,可有寺院?贫僧想去寺院中听经,修行!”
    那庄民又向后退了两步,摇摇头,仍旧没有吭声。
    那和尚看了庄民的反应,略感失望,但是马上又变得平和,自言自语道:“如此看来,佛法难闻,一点也不假,佛法本是这世间最珍贵的智慧,可以帮助我们从人生的贫乏中走出来,从人生的烦恼与痛苦中走出来,非常非常珍贵,我一出来,就遇到佛法,那需要天大的机缘。不现实,太不现实了。”
    那庄民面对这么神神叨叨的和尚,进退两难,扭回头,望向叶不念,希望从会长那里得到一些启示。叶不念冲他挥挥手,示意他呆在原地。庄民不敢违背叶不念的意思,只好哭丧着脸,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和尚又问:“敢问施主,这附近可有得道的高僧?大乘佛教,小乘佛教都可,禅宗,密宗,净土宗,都可。”
    “……”庄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和尚见庄民无动于衷,略感失望,嘴里说道:“佛经曰:善知识难遇。我们要闻法,要有老师,要有同修伴侣,要有人护法,这些因缘,太难得了。”
    叶不念终于变得不耐烦起来,从庄民身后绕出来,指着和尚的鼻子说道:“秃驴,望舒县既没有寺院,也没有高僧,更没有什么佛法,你快回到地狱去吧。若是见到章小慧,告诉她一声,让她寻些阴曹地府中的厉害角色派出来,阿猫阿狗的,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没有寺院,没有高僧,没有佛法。”和尚不断重复叶不念说过的话,双手叉腰,不住地摇头,脸部的表情越来越狰狞,周身上下散发出黑色的妖气,嘴里说道:“你别骗我。”
    叶不念冷笑一声,嘴里说道:“蠢和尚,迂腐至极。”话音未落,只见眼前黑影一闪,那和尚已经纵身来到了他的身前,伸出右手,戳进了叶不念的胸膛之中。轻轻一扭,带出一颗红彤彤的心脏。
    “你……你……”叶不念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用手指着和尚的鼻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要知道‘时光迅速,人生无常’,佛经里讲:人的生死在呼吸之间,要明白生命的珍贵。”那和尚缓缓地说道:“现在,你还敢诋毁三宝,诋毁佛门吗?”
    叶不念“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一双茫然的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夜空,他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还未体验“功成名就”的快乐,就要告别阳间呢?
    第四十五章:鬼门(3)
    陈景元潜伏在墙头之上,将叶不念被杀的场景看了个满眼。内心变得无比复杂,一方面,他震惊于眼前这个妖僧的凶残,另一方面,叶不念就这么死了,与他没有丝毫的关联,回头见了娘子,也好有个交代。
    “前辈,接下来,该怎么办?”陈景元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刘瞎子。
    刘瞎子的脸色变得惨白,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贵人,恐怕你我要分别一段时间了。”
    “为何?”陈景元愕然道。
    刘瞎子的情绪变得十分低落,缓缓说道:“鬼门大开,事态升级,不是我这个级别的人能够解决的。我要火速回到阴司,面见蒋判,让他来处理此事。”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陈景元不以为然地说道:“鬼门大开,并没有成千上万的鬼魂涌上来,等了这么久,也只爬上来一个妖僧,你我联手,杀了他,堵住鬼门,不就行了嘛!”
    刘瞎子苦笑一声,开口说道:“贵人,实不相瞒,我倒希望是成千上万的鬼魂涌上来,因为,数量越多,越是乌合之众。我没有想到,章小慧放出的第一个鬼魂竟然是他。事态严重了。”
    “这个妖僧很厉害吗?”陈景元又将院中的和尚上下打量一番。
    “那个和尚法号无明,至于他是个什么样的和尚,破坏力有多强,用不了多久,你就明白了,反正我是没办法打赢他的。”刘瞎子愁眉不展地说道:“无明来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另外两个更厉害的魔头也会出来。不行不行,事不宜迟,我要马上回阴司报告蒋判。”说罢,转身便走。
    刘瞎子走了两步,又回来了,一把拉住陈景元的手,面色凝重地叮嘱道:“贵人,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千万万不可逞强,不然的话,你我就要在阴间相会了。”
    “……”陈景元一时无语。
    刘瞎子交代完了,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留下陈景元一个人,呆呆地立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寻思了一阵,陈景元觉决定接受刘瞎子的建议,只在暗中观察,并不轻举妄动。
    此时的吴宅院中,寇家庄的庄民见妖僧杀了叶不念,大惊,几个叶不念的死忠抄起手中的兵器,朝着无明便冲了过来。
    那妖僧并不慌张,双手合十,盘腿坐在地上。任凭庄民们对他各种的刀砍斧剁,也不还手。
    “阿弥陀佛,世人欺我,辱我,我便让他,由他。”无明紧闭双目,一脸的忍辱负重。
    “好了,好了,都住手吧。”李望月站了出来,喝退了一众庄民,迈步走到妖僧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无明法师,好久不见。”
    妖僧听见有人唤自己的法号,睁开眼睛,望了一眼李望月,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原来是李施主,许久不见。”
    李望月笑道:“真没想到,章大娘子向阳间派出的第一位先锋竟然是法师。”
    无明回礼道:“贫僧临行前,章大娘子说得明白,望舒县的百姓尊道贬佛,愚昧浅薄。贫僧此次来,便是为了弘扬佛法。”
    李望月笑道:“望舒县百姓有福了。”
    “善哉善哉。”无明的脸上显出一丝丝的得意。
    第二日,无明抢了一副皮囊,上街化斋。
    路过一处肉铺,在肉铺的门前,立在一只瘦骨伶仃的大黄狗,尾巴夹在两条后腿的中间,可怜巴巴地望着肉案后的贩子。
    那贩子见大黄狗可怜,怜悯心起,抄起刀子,切了樱桃大小的一块肉,丢给地上。
    大黄狗大喜,闻了闻,一口将肉吞入腹中。之后,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摇着尾巴,一脸乞求地望着肉贩子。
    肉贩子挥挥手,对大黄狗吆喝道:“去去去,没有了。快点滚开。”
    大黄狗不死心,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无明见状,走到肉案的前面,双手合十,对着肉贩子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你选择施舍一块肉给这只狗儿,为何不一次让它吃个饱呢?”
    肉贩子翻着三角眼,将无明上下打量一番,怒道:“哪里来的疯和尚,快滚。”
    肉贩子的“快滚”二字刚刚出口,却见对面的和尚变得怒不可遏,一把抄起案板上的刀子,手起刀落,斩断了肉贩子的右手。
    肉贩子一身惨叫,倒在地上,捂着伤处,痛得死去活来。
    “善哉善哉,古有萨波达王割肉喂鹰,今有肉贩断手喂狗。来世修成了金身,不要忘了贫僧的提携。”无明对着肉贩子絮叨两句,拿起案板上的断手,丢给了大黄狗。
    大黄狗被断手的血腥味吸引,叼着断手便逃。
    无明在后面紧追不舍,一边追,一边嘴里说道:“贫僧名叫无明,你这狗儿,十分地无礼,怎的不道一声谢,便逃之夭夭。”
    那大黄狗逃了几步,路上的行人见它的口中叼着一只血淋淋的人手,登时围了过来,想把狗儿截住。
    有个路人一脚踢在大黄狗的小腹之上,将它踢了一个踉跄。又有一个路人随手捡起一块砖头,砸在大黄狗的头上,一时间,把个大黄狗打得头破血流,不住地哀嚎。
    无明大怒,嘴里说道:“众生平等,你们披着人皮,怎会做些畜生的勾当?”说罢,毫不迟疑地出手,杀死了两个伤狗的路人。
    之后,无明将手上的血迹擦抹干净,脸上堆着笑,缓缓走到大黄狗的面前,伸手去摸狗头,嘴里安抚道:“莫怕,莫怕,没有人能伤害你。”
    谁知,那大黄狗受了惊吓,以为无明也要伤害它。大黄狗张开嘴,一口咬中了无明的手掌,之后,爬起来,转身便逃。
    无明望着鲜血淋漓的手掌,登时勃然大怒,三两步追上大黄狗,弯腰搂着它的脖子,用力一扯,硬生生把个狗头扯了下来,仍旧不解恨,踩着大黄狗的肚子,又扯掉了四条狗腿。之后,沾了满身的血迹,气喘吁吁,嘴里不住地说道:“畜生,畜生,不识好人心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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