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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诡域迷城》[第20页]

作者:隐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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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岩画是随着他们头顶的水流而变化,那四周高处石壁上闪着的不知名荧光,星星点点般地折射在水流上,又照在石壁的岩画中,产生了流动起来的效果。

    潼太平一发现事情的关键,便转过头又看向四周其他的壁画,果不其然,那些壁画也是一样,在荧光、水光的照射下,显得活灵活现,那样子跟动起来竟别无二致,等到他们细看下来,实在是不得不佩服当初在石壁上做画的人,那是因为在荧光、水波还有染料的作用下,不只是岩画上的水在动,那上面的山川、人物、谷草都在动,这种画工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等到了第二幅岩画,石壁上的画风一转,不知从哪里涌出的水流弥漫四野,一时间江河逆流,洪水滔天,丘陵平原之上,到处都是水势。洪水所到之处,江河壅塞,百川无防,薮泽失障,洪水横流之势,泛滥山川。

    那岩画之中满是河网星罗,纵横交错,画中的人有被洪水淹没的,有避祸山巅的,更有被不知名的水中巨兽吞噬的。

    后面的几张岩画大同小异,描绘的都是左右游波,水从陆地穿行,江水之中常有怪异的猛兽上岸衔人入水,画中人物四散奔逃,竟是一片草木倒伏,民生凋敝的场景。

    按理来说,不论是江是河那都是自然水道,不应该有人工痕迹,可这壁画奇怪之处就在于,有一些河道用波纹代替,而有一些却显示是人工挖掘而成,这四人实在想不出其中关节,便有些摸不清头脑地继续向后看。

    后面的岩画倒还简单,那是描绘一个穿着蓑笠一样披风的人站在山川高地,一手拄着木锹,一手举起召集众人。

    这站在高地上的人显然是个重要的人物,因为单单从画工和涂描便能看出绘画的人十分用心,这个人物的形象要比比其他人刻画的高大了许多,也比其他人物更为生动,所用的染料颜色也比其他人多了许多。他的面部使用的是白色涂绘,而五官用了其他颜色表示,所以显得浓眉大眼,鼻子高翘,口唇微张。

    这人头顶之上用星星点点代替了满天的星辰,直到他身旁的人越聚越多,他便带着聚拢起来的民众,用原始的工具深挖沟渠,将那滔天的洪水引入山川之中。

    再后面的岩画中,将这个人放在了更突出的位置,似乎都是想表现出他用了很多方法治理水患,但不论用了什么方法,山川之间依然是九州壅塞,四渎闭堵,天下沉渍,江水漫行。

    再后面,这人独自在一座高山前跪下了下来,高山之间隐隐地好似有一位长眉闭眼、白发飘逸的仙人。那仙人双臂向前举起,双腿夹在一只虎兽上,看样子,这是在向仙人讨教治水之法。

    跪下的人用食指指向天上,似乎是在向仙人讨教让天上不再下雨的法门,而那仙人却不言语,依然闭目,一手放在胸前,一手却指了指地面。

    龚翠莲四人看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这岩画到底画的是什么,但此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谁料到就在后面的几幅壁画中,竟看着了一些门道。
    龚翠莲他们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画中的人物在祈求停雨之法,而那仙人却手指地面,可后面的画却让大家恍然大悟,那是在说洪水不是源于天上的雨水,而是来自于地下。

    只见那人回到山川之中,竟造起了舟船,又带着人乘坐舟船穿行于江河之上,勘查起水道变化,如此往复间,他似乎走遍了这天下的山川地貌,巡遍江河水网,小舟在山川之间星罗分布,可水势似乎仍然不减。

    紧接着的岩画画风突变,似乎天上的太阳变得硕大,而石壁之上再也看不到水流的描绘,那副岩画上的人物刻画得形如枯稿,样似骷髅,看样子到像是遭了旱灾,可那人仍然带着其他人顺着干涸的河道不停巡游,最后竟在遍布山川间的河道中寻到了几处地眼。

    岩画上的地眼用黑色标记,看起来深不可测,说是地眼似乎也不准确,因为那黑色深渊之处不时涌出水来,那领头之人在地眼之处命人建造样式奇特的小舟,由巨鼋牵引,深入地眼之中。

    虽然被派下去的人和舟再也没从地眼中返回,但是大部分的地眼中水势却逐渐干涸,龚翠莲四个人仔细数了数,发现整幅壁画之中竟有九处地眼,而拍下去的小舟,竟也有九条之多。

    再到后面,岩画中仅剩下了一处地眼,那是壁画上的人物在一处位于三条河道交界的地方发现了水流,而这一处地眼旁竟刻着两个文字样式的图案。

    这也是他们在岩画中第一次发现文字一样的图案,他们仔细辨认起来,龚翠莲虽然读了私塾,可这样的文字她却从未曾见过,到是潼镇海因为上过富春中学的缘故,望着那壁画上的文字样式怔怔发愣,口中喃喃道:“这...这好似...金文‘河母’二字”。

    不过这壁画上的内容,四人却再也猜不出。

    天下大旱只有这一处有水也算是奇怪,可更奇怪的是,那水不是横向流动的,而是向上
    喷涌而出的。

    后面的岩画是一群人用原始的工具,想把那洞口堵住,可是水流太大,不论是用什么堵都会被水冲开,最后是那首领模样的人拉来了一头巨鼋,又在巨鼋头前悬挂一颗赤红的珠子进入到水中,竟在那深渊之下发现了一处水眼,然后便是那名首领带了一群巫师模样的人,在泉眼周围不停的跳动,最后一个个趴伏在水眼四周,建起了一处祭坛,又举着一个婴孩投入水眼,这时水眼以外的山川陆地之间,一片祥和,兽走鹰飞,五谷丰登。

    这一连串的岩画上下衔接,让人一看便知道那是一副古人驯服水兽的绘图,可不知怎么的,这几人看了心里无比沉重,这组岩画的前边倒还好,但后边的这一处泉眼,怎么看都跟自己现在所处深渊太为相似了。
    龚老太太讲的故事仿佛一段传奇,听得让人欲罢不能。我和大背头正听到兴头上,都等着后面他们在山洞中的情形,可没想到的是龚老太太说到儿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先是叹了一口气,“唉”了一声,然后又说,他们四人到了这深渊下面后,那情形已经完全变了。

    我们再请她继续,她却说:“我老太太今天说的太多了,实在是有些乏累了,如果有兴趣,你们明天还过来,我们再来给你们继续讲。”

    我跟大背头虽然想听,但人家老太太既然已经说到这份儿了,再加上抬起头看看那天色,已然有些暗淡,我们都没想到这一个故事说下来竟然耗费了大半天的时间,于是也就不好再坚持了。毕竟是到了人家的地头,还是按照人家说的规矩办,这是总错不了的。

    龚老太太的房子应该是请了佣人,但却不知道佣人在哪里,我们出来的时候,客厅上已经摆上了晚饭,可是桌面上只有老太太的一份,老太太见我们有些尴尬,就解释道:“老太太我年纪大了,这种寡淡的东西你们自然是吃不下的,倒不如让清流这丫头陪你吃些可口随心的。”

    她这样说我和大背头深表理解,接着老太太又招呼着龚清流好好招待我们。

    这个“瑞祥山庄”面积特别的大,我和大背头两个人是坐着龚清流的车进来的,所以也只能坐着她的车再出去,再加上白白浪费了我们俩大半天的时间,老太太又说让龚清流招待我们吃些可口的饭菜,自然是想着晚上的饭局有着落了。

    一上车大背头就恢复了本色,话立刻就多了起来,而龚清流也一改原来冷若冰霜的模样,显然,我们和龚清流之间的关系也近了一些。

    大背头坐在车里,像个二皮脸一样,非说要让龚清流请我们吃上一顿大餐,再细掰扯掰扯龚老太太说的故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龚清流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那样子算是默许了。

    大背头说的是玩笑话,龚清流自然也没当真,其实对我们来说,什么大餐不大餐,可口就行,所以我们也没点贵的,开着车一路在市内转来转去,最后在一个叫做“老兵营”的店门前停了下来。从外面看起来,这个是一家做烧烤的小店,布置的比较有特色,我们也确实是有些饿了,找了一个位置停好车,从车上下来就走了进去,然后在靠里侧的一个位置就坐了下来。

    大背头倒是毫不客气,刚一坐下来就对着菜单一顿狠点,光是烤羊腰子就点了二十串,一边点一边哼唧着:“羊腰子补一补,才有真功夫,羊腰子补一补,男人真辛苦。”我听的一脑门子的黑线,恨不得把脑袋塞到桌子下面,但又一想,人家一个大姑娘坐在对面都没说什么,我何必抹不开,于是干脆也厚着脸皮装作听不见。大背头点完烧烤还觉得不过瘾,最后又叫了几瓶夺命大乌苏。

    我就挤兑着他,说你小子今天不喝古岭神了?

    他笑呵呵地顺嘴回着:“这龚老太太讲的故事太上头了,还是搞点大乌苏透一透。”
    龚清流听着大背头胡扯,也抿着嘴笑了起来,看来这小妮子也有可爱的一面。
    趁着等菜的功夫,大背头拉下脸一副请教的表情问龚清流:“你说咱家祖奶奶讲的故事到底是有几分真实。”

    大背头这小子是个老江湖了,我听着他这么一问就暗笑,心说这小子还真是不要脸,明明自己想的清楚,还非要问,而且一开口就是咱家祖奶奶,这近乎套的忒明显了吧。
    可龚清流这小丫头显然没有那么复杂,完全没听出来大背头套近乎的意思,还真是皱着眉想了片刻,仔仔细细地回道:“咱家祖奶奶这人说话做事一板一眼,怎么会有假,即便不全是真的,估摸着也是八九不离十。”

    她一说完,才发现上了大背头的圈套,赶紧啐了一口继续道:“呸呸呸,谁跟你是咱家。”

    我听了想笑却又不敢笑,生怕一不小心再惹恼了这小丫头,正想打个哈哈缓和缓和气氛,店里的服务员拎着两个大绿瓶子“吨吨”两声就放在了餐桌上。

    大背头顺手在桌角拿过来酒起子,然后另外一只手又拎起酒瓶儿,只听“砰砰”两声,一股酒气儿冒出,啤酒的香气四溢开来,抓的人心胃一阵的痒痒。

    大背头自己攥着一瓶,又把一瓶推到我面前,弄得手上沾满酒水,可他不管不顾,接着又点上了一根烟,这才“嘿嘿”讪笑了两声说道:“我也估计祖奶奶讲的故事可信度极高。”

    我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啤酒,就问他怎么那么肯定,大背头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他先是用自己沾满了酒水的手把头发从脑门儿向后脑勺儿一捋,弄得头发向后背了过去油光锃亮,然后才一脸坏笑地对着我道:“你说咱家祖奶奶虽然100多岁了,但看她那言谈举止完全不像那么大年纪的人,这种思维清晰的人说出来的话肯定八九不离十,再说了,这种事要编谁编得出来呀,就说他们在山洞里看到那个岩画吧,如果没有亲眼见过哪里能想象的出来。”

    大背头说完抄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然后又继续道:“祖奶奶刚才讲那故事的时候,我就想了,咱们先不说这故事里的主人公是谁,先说那岩画里描述的场景,你们是不是觉得似曾相识?我估计你们跟我的想法一样,实际上的岩画描述的就是那件事情。”

    其实他说的我也早有感觉,只是还有些不敢确定,因为这实在是有点太耸人听闻了,如果我们想的是真的,那可以说是惊天的大事儿,这里面牵扯的关系大了去了,于是我便静下心来听着大背头继续说。

    “看那岩画上的内容,应该是描画很早以前,甚至可是远古时期,大地洪水为祸。那时候的人们因为生产力低下,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依靠人力封堵,可封来堵去的这洪水依旧滔天。在这样的情况下,远古部族里出现了一位首领,他带着大家治理洪水,不过最初仍然是用古老封堵之术,结果显而易见,水患治理的并不理想。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寻访到了一位仙人,对,就是岩画上藏在山里白发飘飘的老头。那个人一手指天摇了一摇头,又一手指地顿了一顿首,那意思是洪水不是来自于天上,而是来源于地下,想必这个说辞对那个部族首领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也启迪了他的智慧,于是他命人建造了九只小舟,又令人在江河湖泊之中漂流,看哪里水势最大,何处水势最急。就这样,他们终于找到了大部分洪水的源头,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并没有完全根治水患。就这样又过了一些年月,有一年大旱,可仍有一条水道蜿蜒流淌。于是那首领小舟顺着水路,找到了最后一处洪水源头,想必是那水口之中藏着什么水怪走蛟,掀起了水势凶猛波浪滔天,这部族首领又领着大家一路斩妖杀魔,最后伏波安澜,再施以厌镇之法,如此一来水势大减,但是在治理最后一处也就是第九处水口的时候,意外竟发生了。”

    “那名首领原本想着驯服此处洪水,可那处水势仿佛像天河水母一般不停地涌出,嗯,我们姑且按照岩画上显现的纹饰将这一处称为河母,最后不知道是牺牲了多少人,终于镇住了此处滚滚而出的洪水,于是他们便在此建立了祭坛,如果说那里有类似古城的建筑,我觉得用祭坛形容更合适。至于他们在水中的祭坛经历了什么,那还要看祖奶奶明天怎么讲,我们才能推测得出,不过祖奶奶的身世我还有些东西弄不清楚,我需要想一想,而且需要找一找。”
    大背头一口气讲完,拿起酒杯咕嘟咕嘟就干一杯的啤酒。

    他说的云山雾罩,听得我和龚清流一愣一愣的,但你不得不承认,大背头这家伙还真是有一些分析问题的能力,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也符合逻辑。

    我和龚清流正在琢磨大背头刚才讲的话背后的含义,我们点的烧烤便端了上来了,于是几个人继续一边胡扯,一边喝着大乌苏,然后约定了明天再去龚老太太那边的时间。
    就这样,一吃完饭龚清流买了单便自己开着车回去,而我和大背头散着步向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在回去的路上,大背头嘴里嘟囔着说:“我总觉得这个事有点不太对劲儿。”

    我就问他哪里不对,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黎哥,你想啊,三江口不过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个江南水镇,可是你看龚老太太故事里的,龚仲楠,还有洪天畴、潼太平以及陈开泰,这怎么也不像普通人啊,一个十分普通的地方聚集的一群不普通的人,那就极不寻常了,这情形就好比是我们这个行当里有个‘花翎’现世,几家的‘采翎’高手都突然涌过去争抢一样。”

    “花翎”,是很有灵性的法器的意思,一般是指法器中的上品。

    大背头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过来,他是想说三江口有宝,于是我赶紧问他,能不能猜出来三江口到底有什么吸引了几方争夺,大背头捋着锃亮的头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说道:“黎哥,这哪儿是能猜的到的?这要有线索才行。”

    我听罢叹了口,回道:“这倒也是,单凭一个故事似乎很难摸得清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我说这话的时候抬着头,正看到大背头把目光斜睨到旁边,脸上带着有些自得的窃笑,我自然知道这小子满口的花腔,又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赶紧追着又问:“难道你手上有线索?”

    大背头听见我这样问,有些不好意思,可又摇了摇头才道:“嘿嘿,小哥,还真瞒不过你的眼睛,不过我需要再想一想,更需要找一找资料。”

    第二天我按照约定的时间去找大背头的时候,这小子正在酒店里呼呼睡得正香,我看到他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扯掉他的被子,他“嗷”的一声坐了起来,说自己正在做梦,梦到被个美女上身了,没想到是我找了过来。

    我就问他昨天晚上是不是拨打小卡片上的电话,搞到今天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他到是撇着嘴一脸委屈地说:“黎哥,你不要诬陷我,昨天晚上我找了一夜,终于找到了点眉目,看出点端倪。”

    他这么一说,我的好奇心就被吊了起来,让他赶紧说说,可没成想这小子却还在卖关子,不肯告诉我,只是说是还不确定,先听听龚老太太今天怎么说再做定论。

    大背头这人有时候我实在拿他没办法,也只能叹了一口气由他去了。

    我等着大背头胡乱抹了一把脸,一起从客房走出来,才发现酒店自助早餐的时间已经过了,于是又到外面随便胡塞了几口,打了一辆的士就直奔“瑞祥山庄”。

    这次明显是提前打好了招呼,警卫看到我们两个也不盘查,挥了挥手示意我们进去。
    大背头是第二次来这个地方,而我算第三次,虽然次数都不多,但是我更知道这地方来龙去脉的,所以大背头一面往里面走一面挠着头嘟囔着:“这是什么小区,怎么竟然有警卫站岗。”

    我瞥了他一眼,一副真没见识的样子奚落他:“你小子别觉得这个地方虽然地处闹市,可是这里边住的人那全都不一般,我小时候跟着我家老太爷来过一次,那是拜访的一位老人家,那老人家也算是位人物了,可当时也只能住在靠外的房子里,而这位龚老太太却住在最里面独门独栋的房子,这也是为什么她一说那个故事我就信了八九成的原
    因。”

    大背头回了我个眼神表示不信,那样子好像是我在吹牛,我一看心里就有些急了起来,辩解着道:“住在这个小区里面的人,那可不是有钱就行的,是要一个贵字,你想想,现如今贵族早就绝了,还能有什么贵人住在里面。”

    大背头听我这么一说,眼睛立刻瞪得像两个牛蛋,倒吸着冷气啧啧有声:“你是说...权贵...。”

    他话刚吐了一半,突然觉得似乎在这里说有些不妥,又贼头贼脑地左顾右盼起来,见旁边没人,这才放下心来。

    我被他的样子逗得想笑,不过听他猜的八九不离十,才又说道:“你也知道,当年我们家老太爷也算够贵气了,可是想住在这儿还是没有资格,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很小,就是跟着我们家老太爷看望他当年的一位老领导,而那位老爷子上世纪四十年代就已经有很大的名声了,他之所以在这一处养老,那是因为南方的气候适宜,易于养生。”

    大背头漂泊社会多年,虽然社会阅历丰富,但是毕竟只是跟商人打交道,对这种院墙秘闻涉猎不多,所以听我这么一扯,感觉走起路都小心翼翼,生怕冲撞了哪一位贵人,看的我心里更是一阵得意。

    我们两个人就在这样一路走了进去,等走到龚老太太住的那栋别墅,才见到龚清流正拿着一个花洒在浇灌门前的小花,看样子是早就站在门口等着我们,不过估计一时无聊,随手找点事干。

    她见到我们两个过来,笑着打着招呼,这次我们两个过来的待遇比上次要好得多,所以我们两个也放松起来,在走进房间进电梯之前,大背头竟然跟回家一样随手从一楼的桌子上拿了苹果边走边啃,一边吃一边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等下到了楼上要一边喝茶,一边吃水果,一边听着咱家祖奶奶讲故事。”我听得一脑门子的厌烦,心说这小子还真是属狗皮膏药的,一旦黏上,想撕下来都难。

    我们正嘻嘻哈哈地准备进龚太太的主卧,突然听见走在最前面的龚清流突然惊呼了一声,然后快速地跑到龚老太太的床头。
    看着龚清流快速跑过去,我跟大背头两个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紧随其后,等靠近了才发觉,龚老太太双目紧闭,面色蜡黄,左右摇晃竟都不醒,看样子竟是昏迷了过去。

    按说这个年纪的老人家,出点什么意外都是正常的,可昨天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着实出乎了我们的意料,实在让我们有些措手不及,看龚清流的模样,也是乱了分寸,大背头到是醒目,身子一斜就挤到了前面,然后用他肉乎乎的大手按着老太太的人中。

    我先是发了一下楞,感觉自己好像帮不上忙,便赶紧摸出手机要打120,可龚清流见到却制止了,她先是快速走到书桌旁,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卡片,迅速的拨打了一个号码,电话一接通,便将龚老太太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电话那边看起来是答复了一句什么,又让我们尽量的坐在那儿,不要挪动龚老太太,我一边听一边去窗边打开窗户,想让房间里多些新鲜空气。

    我原本预计要等一会儿急救车才会到,可不成想没过两分钟,就听见120特有的鸣笛声远远地传了过。

    我估计龚清流一个女孩子家肯定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这个时候要是转身走了,实在是说不过去,所以跟大背头很无奈地也上了急救车,全当是给她当回主心骨。

    这龚老太太一住院,我们就更知道她绝对是一个身份不同凡响的人了,急救担架走的是一个绿色通道,先是专家会诊,然后是医院的领导过来提要求,最后住进了单身的病房。

    那病房里急救的设备一应俱全,看样子,是专门给特定身份的人准备的,然后见到医生和护士不停的进进出出,就这样过了小半天,龚老太太竟然缓了过来,不过看样子,竟是中风了。

    龚清流这丫头急得要命,把手机杂物都放在我这边,所以一时间我也不好离开,只能坐在房间门外长椅上等消息。

    我正在烦躁间,就感觉手上一震,然后就是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那是龚清流的手机来电提醒。本来她的手机我并不想看的,可是那铃声来的突兀,我下意识的扫了一眼,这一扫我就愣在了当场,一瞬间我就觉得好像有点不真实。

    我看到打过来的那个电话号码实在是太熟悉了,那竟然是刘总的电话号码。这个号码他用了超过二十年,我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他的号码我从来都不用存到手机通讯录。那一瞬间我有些懵逼,手下意识地就在电话屏幕上滑动了一下,然后电话一下子就接通了。

    我能看到这个号码是刘总的,可电话那边的刘总显然想不到这个电话是由我接通的,所以一打过来刘总的声音很客气:“请问是龚女士吗?”

    嗨,今天的事情实在是让我有些糟心,我张嘴就道:“龚...龚你大爷,我是黎粟。”

    电话那边的刘总显然被搞蒙了,先是疑问地“嗯”了一声,估摸又看了一眼手机才小心翼翼地道:“哎,哎,黎粟,龚女士的电话怎么在你那边?”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没好气的问他:“你有什么事找龚女士,现在找我一样。”

    刘总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龚女士委托我们物流公司运送的一件货物,现在到深圳了,看什么时候能送到府上。”

    他一说完我一拍大腿就全都明白过来,原来龚清流在杭州拍到的那艘怪船是委托了刘总的物流公司运到深圳的,这样一来事情就清楚多了,于是我把这两天和大背头的经历大概一讲,刘总就说看来现在也没有办法,就先放在他们仓库吧。

    撂了电话,我和大背头百无聊赖地发着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听到“吱嘎”一声门开了,龚清流一边抹着眼泪出,一边从病房里出来。我等他情绪稍稍稳定,就把刘总打过来电话的事跟她说了一遍,她“噢”了一声,明显有些有些心不在焉。

    她这状态我也理解,毕竟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又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失了方寸也属正常。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如果是平时那还好办,现在自己实在分身乏术,不如就先将那艘怪船放在刘总仓库,等祖奶奶病情稳定了她再去提货。”

    我想了一想,觉得也只能这样了,就用自己的手机给刘总打了一个电话,跟他说了货主的想法。

    刘总到现在还没有回过魂儿来,有些吃惊嘟囔着:“嗨,你说这事儿怎么就这么凑巧?”

    他的心思我当然理解了,我们去杭州竞拍东西遇到了拍友,而那拍友竟然委托刘总的物流公司来运送竞拍物?就连我想着都觉得不可思议,何况是他。

    我自然也是觉得事情太过巧合,但又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所以也只能劝他别多想,然后挂了电话。

    我和大背头又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可看着病房中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知道自己再等下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跟龚清流叮嘱了几句,告诉她我最近的没什么事
    儿,如果有需要千万别客气,随时找我,然后赶紧低着头跟大背头离开了医院。

    我们一出医院就我问大背头想去哪儿,他说他想回酒店继续再找一找资料,看看龚老太太讲的故事,到底真实性有多大。

    我跟大背头分了手,自然是回到家中,回到家时已是傍晚,我自顾的进了房间倒头就睡,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被手机的闹铃响吵醒。

    闹铃响第一遍的时候,我闭着眼睛摸索到手机,凭按键向左一划,想着直接挂掉后继续春秋大梦。可手机响完之后过了一会儿,来电铃声又响了起来。

    我心说这谁呀,太缺德了,一大早上的打个什么电话,于是拿起手机就想开骂,可是手指在屏幕上一滑动就听到刘总急急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那声音急促紧张:“黎粟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我和刘总认识了差不多有二十年了,从没听到他声音如此急促,登时便睡意全无,一个挺身坐了起来,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刘总还不等我把话说完,又急急地道:“黎粟,出大事儿了,昨天我给你打电话时说的那件货物,消失了。”
    刘总这人虽然是名商人,可嘴上说话还是很靠谱,他这么一说,到是把我说愣住了。

    你说一个物品找不到了,大可说失踪了,又或者是丢了,但如果说是消失了,那是一种十分奇怪的表述。代表着这件丢失的货物全然找不到任何踪迹,甚至是一丁点儿的线索,也是找不到的。

    这两天发生是事情实在是有些超出常规,刘总的一句“消失了”,竟让我呆在当场,不知道如何去接他的话头,好在听到我并不言语,刘总又赶紧解释道:“货物经过长途运输后,我连同木架都没有拆卸,用几辆大型叉车配合着将它安置在丹竹头的仓库里,你知道的,我们公司在那里场地足够大。”

    我自然知道,刘总的家族企业是一间庞大的集团公司,而他们集团在丹竹头有一片极大的仓储用地和厂房,这样的存放方式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况且那艘怪船体积极大,并非普通的物流包裹,断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的不见踪影,一想到此处,我连忙问道:“昨夜监控录像可曾拍到什么?”

    刘总的回答显得格外沮丧,很明显,在我问这话之前,他已经调出了昨晚的监控录像,希望能通过视频回放找出端倪。

    “完全没有任何盗窃的迹象,那间存放怪船的的仓库是独立的,如果不将库门打开,而同时又有大型的运输车辆装载,断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形。如此巨大的一件物流货物竟然这样消失了,这真是见了鬼了。黎粟,你不知道,这件货物的保价有多大,那可是足足1,700万,先不说保价由保险公司赔付,即便是对集团的信誉,也是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我当然知道那艘怪船的保价有1,700万,而且我还知道其中有200万是因为大背头这孙子才叫上去的,我直替刘总叫屈,可又不好说我早就知道这怪船的价格,所以只能沉默。

    见我不回复,刘总又小心翼翼地道:“黎粟,你说,这仓库会不会里有些...有些...那种东西。”

    我自然知道刘总所说的那种东西是什么,可是我并不了解情况,所以实在没办法回答,不过当听到刘总说“那种东西”的时候,我还是打了一个机灵,一下子醒了起来,这几天遇到的事实在是太离奇了,一想到深处,我便睡意全无。

    按说这艘怪船我在杭州时见过模型,它体积虽然不是很巨大,但是也绝算不上小,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消失了?但刘总说的话我肯定相信,我跟这小子在一起摸爬滚打二十年了,他虽然有时也会不着四六,但他可绝对不是蒙事儿的主儿,他给我打电话,除了是出于信任,更多的应该是想让我帮他出出主意。毕竟,昨天他打给货主手机时,是我接的电话,他下意识的认为我跟那货主私交不错,想看看能不能有个商量的余地。

    这事情在我脑海中转了一圈儿,我到是告诉他先不要报警,因为就我的经验来说,有些事情没有惊动警方反倒更好处理。

    赶过去的路上,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捋一遍,心里就忍不住的懊恼,我本来是想着帮倪阴阳一个忙,谁料到因为大背头这小子在拍卖会上乱来,竟惹出这么大的事儿。

    其实我心里虽然懊恼,但是不消片刻,已然释怀了,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很多的偶然会改变你的人生轨迹,这情形就像是龚老太太,如果当年不是梅沙坞比武招亲,她也不会有一番水底奇遇,更不会有后面的传奇人生。

    我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车就已经开进了刘总物流公司的仓库厂区。

    刘总的物流园在丹竹头,那是一个靠近关口的位置,里面全部都是物流企业,而他的公司在这些物流企业中算是比较大型的,他的仓库就在这个工业区靠近最里侧的位置。

    车辆一进入工业区的大门,我就留意起来,这工业区占地面积极大,货车进进出出,搞得路面烟尘四起,真是一副忙碌的景象。

    像这种鱼龙混杂的环境,情况最是复杂,单单粗略算起来,每天进出的货车不止百俩,如果真是有人惦记着那艘怪船,选个好的时机,再找了一个起吊车吊起运走,还真是不好找。毕竟,你总不能将所有的车全部筛查一遍,而只要运出了工业区,车辆四散南北,那完全便是大海捞针了。

    我的车一停在刘总公司的门前,就见到他急急地迎了上来,脸上满是焦急。我下了车,跟着他进了办公室,便直入正题。

    刘总的办公室是一个独立的空间,不过毕竟身处物流园区,所以到是没有使用高档的装修,只是简单的布置。

    我一坐下来,刘总便焦急地道:“那件货物从运进仓库,便再也没有打开大门,我实在想不通它怎么就消失了。”

    我听他说完,想了一会问道:“货物丢失到现在,公司申请有没有人离职。”

    我这样问自有我的道理,像怪船这么大体积的货物如果突然消失,要么是原地化整为零带了出去,要不就是原样不动运了出去,那船的外形我见过,不管是谁想把他盗走,必定是因为他有一定的价值,而化整为零必然会破坏他的结构,所以自然不会是这样,而那就只剩下后者了。

    可看起来这一点刘总也早就想到了,他回答的很干脆,这个物流园的工人都是他大埔老家一条村的,他不相信有人会背着他干出这样的事情。

    刘总的回答让事情变得复杂了,要知道这艘怪船虽然有些年代,但毕竟还是近代的东西,算不上古董,这东西你就算把他偷走了,在外边不识货的人眼中根本就不值钱,卖不出价格,而就算是识货的,除非有特殊的需求,也断不会费这么大的周章。

    我们两个商量了好一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我觉得还是先代刘总跟龚清流说个情,毕竟货主的货物现在是实打实的弄丢了,不过这事儿不好在电话里面讲,所以,我决定亲自去趟龚老太太治疗的医院,当面的向龚清流道歉。

    刘总看起来十分的沮丧,垂头丧气地跟我在我后面,见我开门上了车,才摇着头退回到物流公司。

    我开着车,正想着等一下见到龚清流的说辞,突然一阵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我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发现竟是大背头这小子发过来的语音联线,我顺手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一下,就听见大背头的声音从电话听筒中传了出来,那声音十分亢奋,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嚷嚷着:“黎小哥,我就说嘛,龚老太太的故事我听着总觉得似曾相识,没想到还真的让我找到了,你快点过来,我等着你。”
    我见到大背头的地方是他住的酒店。

    本来我从刘总那出来应该前往医院,向龚清流请求原谅的,可是大背头的一通电话却打乱了我的计划。

    他的那句“黎小哥,我就说嘛,这龚老太太的故事我听着总觉得似曾相识,你可不知道,这一晚上我腮帮子上的肉都掉了三斤,终于让我找到了出处。”

    他的一番海扯竟一下子就吊住了我的胃口,所以我决定在见龚清流之前,一定要听个明白。

    我在酒店见到大背头的时候他满脸的兴奋,我才一敲门,那房门便“吱嘎”一声打开了,想必他在房间里已经等我等了很久。

    大背头见我站在门口,慌不迭地把我拉进房,然后让我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脸上的兴奋更甚了:“黎小哥,这也就是我,要不然你打死都找不到龚老太太说的那个故事的缘由。”

    他见我一脸的疑惑和不明就里,假模假式地一拍大腿,然后有些自得地从房间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物品。

    大背头既然这样郑重其事,我也自然不敢怠慢,于是赶紧打起精神,又眯起眼睛仔细观瞧,这才发现大背头从抽屉里取出的竟是一个蓝布包裹。这蓝布包裹上面的纹饰是蓝印花染,泛白的花纹上有些微微泛黄。我虽然没有上手,但见那露出一端布边儿,已经有些发毛了,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东西。

    大背头取出这包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桌子上,又一层一层地把外面的包裹揭开,然后一沓黄色封面样子古朴的旧纸便呈现在我眼前。

    我仔细辨认,发现那是一本线装的札记。

    或许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封面都有些脆腐不堪。不过整体看来,似乎保存的还算是不错,我再仔细凑过去看,发现那本子上赫然手写着四个厚重的魏楷,我仔细辨认,这四个字写的却好像是“航王密录”。

    我一抬手腕正要去翻那册子,大背头却伸出肉乎乎的手掌拦住我,示意我再看仔细些,我一脸疑惑又看了几遍,丝毫没有发现异常,就抬起看向他,大背用手拍着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叹气道:“小哥,你就没有发现这册子上的字有什么不妥?”

    他这一提示,我到是有了些感觉,似乎那个“航”字好像哪里不对,可我实在说不出是哪里不对,于是又抬头看向他,他撇了撇嘴,看样子实在不想在多说什么,然后示意我继续翻下去。

    我一边拿起册子准备翻看,一边听着大背头不住地嘟囔:“我说小哥啊,这里面记载的东西有点晦涩,而且里面使用了大量的异体字,你看了也未必懂”。

    我本来毫不在意,但他这样一说,我到有些不舒服了,什么叫我看了也未必懂,莫非这上面写的还是隐文?但大背头既然这样说,那必定是有些原因,所以我也强忍了,闭起嘴默不作声地听着他继续说。

    大背头见我不说话,便继续道:“在你看之前,我一定要先跟你说清楚这本札记的来历。其一,这样更容易让黎小哥你了解事情的经过;其二,这册子上所记录的用词有些生涩,你一时半会也未必看得明白。”

    我听他这样说,似乎有些明白了,便伸了一下手示意他继续讲下去,大背头见我示意,先清了清嗓子,又喝了一口水,这才说起了得到这本札记的经历。

    前两年大背头因为寻找那件青铜鼓去了一次澳大利亚。那一次他去的是塔斯马尼亚,去的结果我自然是知道,虽然找到了些蛛丝马迹,但是又只能说全无结果。

    那次他在澳大利亚待的时间不短,在塔斯马尼亚寻找无果后,想着自己已尽全力,便有些释怀,于是他租了一辆车,想着自驾在澳大利亚游玩一番散散心情。

    大背头走的路线是一直向北,从塔斯马尼亚沿高速公路进入昆士兰州的高原地区,因为据说那里相对原始,很多区域尚未开发,这样的地方正对大背头的胃口。可是等他经过长途奔波之后,这才发现哪怕是昆士兰州偏僻的村落,也算是相当的现代化了,于是大背头改变了思路,想着多增加一些异国见闻,便通过地图找到了几处保护区,琢磨着去看一看那里的异国风情。他找到的第一处保护区是一个叫鸭嘴兽的公园,他按照名字想象着可能是一个鸭嘴兽主题公园,于是就兴高采烈地驱车前往那里。

    那个叫做鸭嘴兽的保护区就在阿斯顿的边缘,其实是一个很小的公园,不过需要徒步穿越热带森林,公园里布满了小溪,大背头一向最怕劳苦,可为了增长见闻还是强忍着继续朔溪而行。

    最后公园的导游带着大背头穿越整片丛林和小溪,他竟然一只鸭嘴兽都没有见到,而那个导游却仍伸手向他索要小费,大背头觉得被公园的名字给忽悠了,自然不肯给,于是那导游便有些生气地离开,把大背头独自丢在了丛林深处。

    当时大背头心里有些气愤,便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想着即便你不带我,我也能走得出去,于是便拿着手机一路向西寻找出路,这样步行了大概20分钟左右,他便已经开始看到鸭嘴兽公园的出口。

    大背头正在为了自己的聪明感到自得,突然眼睛就被不远处的一处建筑所吸引。

    如果换在其他的时候,那处建筑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可是当时大背头是在澳大利亚昆士兰州,而且是在昆士兰州一个半原始状态的自然公园的门口,那就实在有些不正常了。

    大背头看到的是一个极为传统的中国小庙,虽然他的外围是用美式白色的栅栏围起,但里面的建筑大背头却绝对不会认错,那一定是一个传统式的中国道观。

    当时大背头的脑子有些短路,他实在是有些想不通,于是决定走近了去看看。等他走进了才完全确定下来,那肯定是一间道观,因为那道观大门的门楣上写着“航王庙”三个
    汉字。

    当时大背头的思绪乱极了,在这样一处异域看到一个中国内地传统的小庙,这实在让人有些不可思议,不过细想一下大背头倒也释怀了,因为据说百多年前,广东和福建以及江浙一带确实有很多的渔民通过水路到澳大利亚开采金矿,从这个角度讲,那些先人将信仰和传统带到了澳大利亚倒也并不出奇。

    话虽这样说,但作为一名华人,尤其是像大背头这样专门做法器买卖的古董商人看到这样的一座道观,自然是想进去拜一拜的。

    大背头想到这儿,先是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走了过去,他的想法很单纯,就是去请上一柱香,可是就在他即将进入庙门的那一瞬间,大背头突然感觉好像有人扯了一下他的
    衣袖,他当时心里有些发毛,想着可别在异国他乡碰上了“庙鬼”。

    大背头小心翼翼地转回身,这才发现扯他袖子的是一个约莫20岁左右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一脸华裔的长相,但看起来似乎和内地的华人已经有很大的不同了。

    大背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更不知道他会不会讲汉语,于是好奇地望着他,他也望向大背头,又过了半晌那年轻人才试探着问道:“先生,您是从中国来的吗?我有来自中国的古董要出售,很古老很古老的古董,古老到你想象不到的那么古老。”
    那年轻人讲话所用的语言有些怪异,既不是英语,也明显区别于汉语的普通话,不过大背头还是听出,那是一种在湖南祁阳使用较多的方言,当地俗称老湘语。

    大背头虽然听得懂这年轻人使用的方言,可听他这样说还是感觉又好气又好笑。

    大背头好笑的是,他这半辈子以收古旧玩意儿为生,本想着这次出来好好休闲一番,但
    现在看起来他还是难逃宿命;而生气的是,作为一个海外的华人,竟然毫无廉耻的买卖祖国古董,这让他多少有些气愤。

    可大背头毕竟是老江湖,他在一笑一气之间,便决定逗一逗这个年轻人,于是他便伸出两只手掌比划起来。

    他先是用蹩脚的老湘语回答,说是别的古董他不收,他只收青铜的,外形上像是一支鼓的古董。

    大背头一边说,一边比划,他说的很细致,包括青铜鼓下面的三只鼎足和鼓体的云龙纹都叙述了一遍。当然,他这样说的时候纯粹是为了调侃那个年轻人,完全没有期待能在这年轻人的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可那年轻人看他这样比划和形容,瞳孔瞬间就增大了,面部表情因为喜上眉梢的缘故,变得有些夸张。

    那年轻人神色紧张,又用力地拽了拽大背头的袖子,然后用发抖的声音向大背头说道:“先...先生,我...我说的那件很古老的古董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的表现显然不是刻意为之,所以大背头当时心里猛地一跳,心说别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可那青铜鼓能够这么容易出现吗?他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不过这种机会既然摆在眼前,他自然不肯错过,于是赶紧让那年轻人带着自己去见他口中所说的那只铜鼓,可他没料到的是,那年轻人却笑了笑,然后跟他说不用那么麻烦,那铜器就在眼前。

    那年轻人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庙门,这下弄得大背头一脸疑惑,那年轻人见大背头竟然还不明白,马上快步走进去,然后指着庙口硕大的双龙耳黄铜的香炉对着大背头道:“这个东西跟你描述的一样,他古老到不能再古老了,而且他是铜制品,跟你说的那个鼓的形状也是一样的。”

    那一瞬间大背头打人的心都有了,他心说虽然都是铜的,可是青铜跟黄铜能一样吗?虽然都是有三支脚,可那鼓和香炉自然不是同一个东西啊。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年轻人估计是在国外出生的,对中国的传统文化知之甚少,于是也便当做一个笑谈,摆了摆手示意年轻人赶紧离开,他对这香炉完全没有丝毫的兴趣。

    这年轻人见他原本还是要买,但突然却毫无兴趣,竟以为他在杀价,于是又说道:“这
    铜炉十分久远,上面还刻了字。”

    当时大背头心里还在生气,他想着即便再久远,黄铜的东西能久远到哪里去,自然是比不过青铜的,不过当他听到年轻人说铜体上有字时,还是心里一动。

    通常情况下,如果一件铜器上有铭文,那么铭文的内容大多对这件铜器的来龙去脉有一定的描述。想到这儿,大背头又走前了几步,弯下腰,又眯起眼睛对着那铜香炉仔细辨察起来。

    这一看之下,他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大背头甚至有些控制不住想骂人了,那是因为这年轻人一开始的话对他的误导太大了。
    “古老的不能再古老...”。

    只看铜色,大背头就敢断定,眼前的这个铜香炉,铸造年份绝对不会超过150年,这个年代的物件儿对于像大背头这样的古董商人来说,丝毫没有一点的吸引力。大背头正想
    直起腰,却发现铜体上的铭文似乎有些不寻常。

    那上面的文字虽然是汉字的结构,但是字的有些写法却又十分古怪,而且用词也是十分特别。比如炉体上的铭文的写法就跟惯常见到的不同,那上面刻的竟不是无量天尊,而是天父天母圣王圣子...,这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可即便如此特殊,这铜香炉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近代的铜器。先别说法器,在大背头的眼里,可能连古董也是算不上的,于是大背头很厌恶地挥了挥手,示意的年轻人赶紧离开。

    那年轻人却不依不饶,拉着大背头不停的再说着这铜香炉的好处,最后他看大背头确实不感兴趣,竟一伸手说:“这香炉你可以不买,但是进庙的门票钱你要给我,这门票钱是10澳元。”

    年轻人说的大背头都有些懵圈,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过来,这年轻人说的情形其实并不少见,依他的意思,这是一处家庙。

    家庙是由一个家族供奉特定的神祗而建立起来的的世代相传的庙观。年轻人既然这样说了,大背头也不再纠缠,况且10欧元对于大背头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得,他只是有些诧异,总觉得在澳大利亚一处不太繁华的村落,竟然能见到一处家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年轻人接过大背头递上来的10澳元,顺手从香炉旁的几案上拿起了三根香递了过来。

    大背头点燃通心香,插在香炉中,然后又向着庙里供奉的神主拜了几拜。

    那年轻人见在大背头身上实在榨不出什么油水,于是便惺惺的离开,而大背头无缘无故地掏了10澳元的门票钱,心里还有些懊恼,就想着在这庙的周围多走一走,可他这一走,竟被藏在庙里的微观细景所吸引。

    在澳大利亚昆士兰州的一个偏僻高原之上竟然有一个原汁原味的中国道观,而且道观的布局十分巧妙,看得出来,最初建庙的人一定是道门的高功大德,即使过了这么久,大殿内的藻井仍旧绚丽的夺人眼目。

    大背头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竟在这道观里走了半个小时,等他走累了,准备离开出去的时候,已经从道观的山门走到后院,那通常是住人的地方。

    大背头本来想绕过再转头离开,可就在他走到后院墙边时却听到一声很大的喝止。

    他不知道那声喝止代表什么,就赶紧停下身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那似乎是一个老头子在训斥一名年轻人。

    老者的口音跟刚才那名年轻人使用的语言一样,用的都是老湘话,他声音听起来非常生气,大声呵斥道:“阿吉,那本札记是不是你拿走了?”

    然后大背头就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辩解:“那本书不是一直放在庙神主位的神龛里吗?我怎么会拿呢?爷爷你要相信我。”

    年轻的声音一响起来,大背头就愣住了,这名叫阿吉的年轻人就是在庙门口兜售那香炉的年轻人。

    接着老者继续训斥,但是那个叫阿吉的年轻人死不承认,最后那老者叹了一口气,很心酸地说道:“这家庙传到你这一辈,看来是要散了。”

    接着,就是一阵静默。

    大背头想走,又怕弄出响声被人发现,被人认作偷听,所以他决定等一会。

    直到又过了好一阵,他听到好像是阿吉离开的脚步声,这才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赶紧从航王庙走了出来,然后找到自己租的车子,准备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大背头想的很好,可世事总有变化,他没想到等他走出“航王庙”的时候那个叫阿吉的年轻人正在车边等着他。
    阿吉看起来实在有些紧张,双手抱在胸前,像是搂着一件什么东西,他见大背头走过来,急急地凑了上去用蹩脚的汉语对大背头道:“先生,如果那件铜器你看不上,我这里还有一本书,那也是极古老的。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卖给你,但那需要你用一点点的金钱。当然了,你放心,不会太多的。”

    阿吉这样说的时候很是小心,好像生怕大背头不要一样,而大背头站在那愣了片刻,才又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刚才老者说的那本书就是被阿吉偷走了,他想拿来卖钱,可是看他的样子竟毫无悔意,心里没有任何负担地在撒谎,这真的让大背头完全预料不到。

    不过大背头转念一想,那香炉确实不值什么钱,况且也没办法运回国内,可书就难说了,如果是名家著述或者是孤本珍品,又或者是里面有一些特殊的记录,那可又是另外一个价钱了。

    他是这样想,不过却决计不敢这样表露,而是面无表情地伸出了一只手,示意年轻人把书拿过来,那年轻人左顾右盼见周围没有人,这才把刚才胸口抱着的包裹打开。
    那是一沓古色封面的札记,封面上写着“航王秘录”。

    大背头接过来,只是稍稍一翻,就可以断定这是一个人写的日记。

    这本日记时间上应该不会太早,可用词却似乎和我们平常使用的有很大不同,所以一时间他实在无法判断,于是便又抬起头看向那名年轻人。

    那年轻人虽然有些胆怯,但十分精明,见大背头流露出感兴趣的样子,眼珠立刻就转了两圈,看样子就要编出一个故事。

    大背头是老江湖,自然眼观六路,知道这年轻人要诓他,一下提上一口气来,心里想着这个名年轻人实在是无可救药了。他先是想卖掉家庙里的香炉,然后又偷了藏在神龛里的古书,而且刚才还在求着自己买下来,看到自己感兴趣,立刻就要编出故事抬高价格。

    大背头越想越是不甘心,于是他很生气地一甩,摆脱那名年轻人拉着他的手便要离开,那年轻人自然比不上大背头这样的老油条,立刻紧张起来,赶紧又抓住大背头的袖子,急急地让大背头出个价格。

    大背头回过头看着他,先是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然后伸出了5个手指,那意思是这也就是一个五字头的价格。

    这是大背头走江湖的窍门儿,如果对方是个“生瓜蛋子”,一下子就会漏了底。你想啊,五字头可以是五万,也可以是五百,甚至可以是五十,但是作为卖家,却不能追问,一追问到底是多少,就会落了下乘,然后被大背头奚落一番。

    这名年轻人自然不懂大背头出的价格到底是多少,一下子就愣在那里了,看样子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大背头看到这儿,心里就有了主意,他先是露出一脸的鄙视,然后快速地从包里抽出500澳元,甩给那年轻人,又顺手拽过那本札记,坐上了汽车,一点油门儿扬长而去,只留下那名年轻人留在原地怔怔发愣。

    大背头手上的札记厚如烟盒,他看着我对札记不明所以,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烟,然后又顺手拿起酒店里的火柴,“嚓”地一声点燃,猛吸了一口,长长地喷出一股烟气,才又说道:“后来等我回了国内,拿出札记自己阅读,才发现里面的内容应该是记述的十九世纪中期的事情,你看,它里面的纪年方式都跟我们平时见过的有些不同。”

    说完,大背头快速了捻了几页,我看到那札记的落款处本来应该是年份的位置写的是“葵好三年”“甲申四年”等等,不一而足。

    我把札记卷握在手中,用拇指捻动侧边快速翻阅了一遍,内容到是大致看了一下,但发现里面都是一段一段的记录,有些长有些短,就好像是我们有时会随手做的记录一样。
    大背头见我看的有些无趣,便弹了弹烟灰,有些感慨:“这些纪年其实也不算什么密语,是当年太平天国的纪年方式,当时被叫做天历,那时候凡是被太平天国克复的地方,都立刻行使天历。我仔细算过,从札记的第一篇落款的时间算起,直到最后一篇落款的时间,相隔了差不多十年,看笔记和署名,推测应该是同一个人记录的。你看这纸张的残腐模样,应该不是誊写,而是原稿,而且写这札记的人文化程度应该不高,因为如果你仔细阅读就会发现,这里面有些字由于写错而重新进行了勾描。”

    大背头这小子有时神经很大条,但有些时候,你又不得不佩服的细致,如果这札记交给我,估计我是没有那个闲情逸致看的这么仔细的。

    大背头一边说一边翻开札记给我介绍:“黎哥,你看这里面的文字,是不是跟我们平日里见到的繁体有很大不同。”

    其实他说的这点我刚才翻阅时就已经看到了,最初我还以为那是暗语或者隐谜,但他刚才说了,这札记上的纪年是按照太平天国的纪年方式,那就好理解了。

    当时太平天国闹乱的时候,因为避讳等缘故,确实发明了一些异体字,虽然大多可以望文生义,但让我阅读起来一定很费神。

    我知道再这样翻阅下去,至少要耗费几天的时间,而大背头拿到札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再加上他昨晚精心考据,必然比我自己翻看更容易快速了解里面的内容,所以我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大背头将札记中的内容复述给我听。

    我这样做无非是想节省时间,可大背头好似被挠到了痒处一般,“嘿嘿嘿”地干笑了几声,然后故意“咳咳咳”地清了清嗓子,又用力地有嘬了一口,最后把烟屁股恶狠狠地
    在烟缸里摁捻了几下,才无比正式地介绍起札记上的记录。

    札记中的记录者叫潼正财,在第一篇中他对自己的来历做了介绍。当然了,他书写的原文用的是半文言文,且有些内容与本故事无关,如果我原文复述出来,各位读者和听众一定索然无味,即便是全文直译,也必然味同嚼蜡,所以我只将其中与这个故事关系密切的内容进行复述。当然,札记上记录的内容并没有那么详实,不过为了能够让读者看起来更津津有味,我做了一些处理,使札记上的内容更具有可读性。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以下的故事,绝非虚构。

    潼正财是湖南祁阳人,自小跟随父辈在祁山一带做木客。

    木客就是旧时候的伐木工,受山主雇佣,在深山野林中以伐木为业,以斧锯为生。

    祁阳地处潇湘西南,那里北靠祁山,南临浯溪,古人说山南水北为阳,所以相传黄帝画野分州后,这里又被称为祁阳,那是出了名的“荆楚秘境”。

    祁阳最多就是山,而那时候祁山中的参天巨树更是数不胜数,潼正财原本世代伐木为业,只够温饱,可到了他这一代,情况却发生了改变。

    潼正财自小擅于观察,更强于人心算计,所以他做木客没几年,便成了祁山中的“掌斧”,那是木客们对领头人才有的敬称。

    那时候“祁山木”以质地坚硬,木厚纹浅闻名南北,各地对“祁山木”的需求极大,潼正财脑子也足够灵活,所以做了“掌斧”没几年,他便开始带着山中的兄弟巧取了一条水路,兼做放排的生意,再后来越做越大,直到最后,竟开始经营起两湖一带的商米。就这样,不到十年间,他已成为了祁阳赫赫有名的富商。

    潼正财真正的传奇经历是从1852年冬天运米压船去湖北开始的。

    那一年南方大水,涝死了无数的庄稼,原本的鱼米之乡竟几乎颗粒未收。潼正财从小在山林中长大,自有一套识风断水的本事,所以他对这一年的光景早有算计,早早地屯下了大批的粮食,而冬天,正是荒年口粮起高价的时候。

    潼正财原本想着带上手下的水工木客,一路向北,可到了岳州时却发现,大清的天下竟然变了。岳州城已然被两广起事的太平军占领,连州名都换成了得胜府。

    潼正财遇上太平军的时候,米粮已经沿途贩卖了一半,可即便是这样,仍有数十艘粮船。那个时候在得胜府的天平天国主帅是东王杨秀清,他正在被军粮不足和无船北上搅得心烦意乱,潼正财的到来不只是雪中送炭,更是锦上添花一般让他不禁心花怒放。

    他先是下令随军的钱粮司马从圣库支付了银钱,然后又叫部下招来潼正财,一番明理晓义,竟说得潼正财带着队伍捐出粮船投奔了太平天国。

    杨秀清倒也不是小气的人,当场封了潼正财为“东殿典水匠”。

    “东殿典水匠”这个名号,在太平天国以前的官职中从未有过,是杨秀清自己想出的主
    意,专门给潼正财设置的。

    当时的太平天国起事不久,指挥系统还不健全,为了更容易区分,便将五军分成了金、木、水、炎、土五支。

    五行军中,比较有意思的便是炎军,其实说直白些就是火军,那是一支全副洋人火器的兵勇,不过太平天国信奉拜上帝会,封拜的耶和华被译成了爷火华,为了避讳火字,所以改为炎军。更有意思的是,这支火军中,还真有为数不少的洋人,他们中有些人甚至认为太平天国和他们的信仰相同而加入其中,这里面最著名的就是“常胜军”的首领白利文了。

    当时虽然说是五军,但因为刚刚起事不久,水军还只是一个空壳,其实极少舟勇。

    占领了岳州后,太平天国的势力范围已经能够染指江南了,可五军之中却只有水军还不成规模。杨秀清想的是借机为天国创办水营,如此既能沿江运输辎重,又能来个铁船拦江,封锁水道。

    杨秀清封完潼正财,命他继续留在得胜府招募水勇习流,又留下两员陆战大将,便回师打援,而潼正财自从得了个“东殿典水匠”的名号,竟真的一心一意辅佐起太平天国。
    他先是命人收集木材打造船只,然后又凭着自己纵横两湖时创下的名号召集水匪江寇,时未过几,得胜府城外竟是一副千帆侧过,撸樯横江的肃然景象。

    那时候潼正财在胜府城一带的江河湖沼中排兵布阵,一心想着要沿岸筑城,铁索横江,抢先占下湘江进入长江的水上通道,之后更要耀船江汉,进犯三镇。

    潼正财想的虽好,但军戎杀伐,瞬息万变,在他参加太平军的第十个年头,被调防到杭州府,而跟随他一起的,就有投奔了天国的“洋兄弟”白利文,他们一起负责整个江南地区的江防事物。

    这些年,潼正财也水涨船高,先是总提太平天国水营事务,再到后来,他因水战积功,领“济川涉远顶天扶朝纲”衔,封“航王”,号“撑千岁”,不过这都是闲话,我们不去说它。在古册中最重要的记载是1862年,他调防杭州府时遇到的一件怪事。

    怪事的起因是潼正财自从得了受领了“航王”封号后,一心一意造船习流,经营得杭州府水军艨艟千里,实力大增,一时间杭州城外江河水系中船舟浮江万艘,行则帆如叠雪,止则樯若丛芦,乘风急驶,所向无前。

    那个时候太平天国控制了长江以南的大片地区,而这一地区江河众多,星罗密布。潼正财深知,他麾下水营虽然舟船数千,但要论起大船,实在与清妖的楼船巨舰无法抗衡,所以他时常召集匠人改良舟船设施,提升作战能力。

    那一次,他按照古法让匠人在指挥船“渡济号”船尾上加装了两件陆战攻城用的“投石器”,想将家传的水门秘法“扬风起雾”用在水战之中。

    “扬风起雾”原是他潼家混迹山林江河中凭借的一种水门秘术,最能隐匿行踪,不过那都是用在人和兽的身上,最多也只能用在小舟上,而用在水战中,还是头一遭。

    这“扬风起雾”说穿了,其实并不神秘,按照潼正财的设计,在船尾架设两件“投石
    器”,其中一个专门顺风向敌方水阵投射掺有硫磺白磷的“重水弹”,而另外一个,专门投射见风即散的“石灰丸”,两者需要一前一后弹射,再配合水势风候,只需把握时度,以佯败之态逆风逃离,而后船尾对准追来的船只,先后投射,直到两弹弥散江面,形成阵阵迷雾,便能隐匿行踪,潼正财给这种新的战法取了一个名字,唤做“混江龙”。

    当时的战事已非常吃紧,所以每有新法,潼正财必定随同观试验效,而这一次,他也不例外。但他们将“渡济号”开至钱塘江外喇叭口正待测试之时,瞭望的习流士却敲响了明锣,接着不停地打出旗语。

    潼正财常年在江中纵横,视力极好,立即按照旗语指示的方向望去,不一刻竟看到原本空无一物的喇叭口外,几艘沙船疾驰而来,看那情形,定是“妖舟”无疑。

    “妖舟”,是太平天国对清朝使用的战舰的蔑称,只见那数艘沙船雷厉风飞,眼看就要冲至“渡济号”前方,潼正财心里暗暗吃惊。

    自天王起事定都天京,天国与清妖虽然陆战胶着,但是两江上的水路却死死的拿在他们手中,他怎么也料不到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妖舟”敢横行两江河渠。

    潼正财的“渡济号”发现了对面的船队,而对面的船只显然也发现了“渡济号”,看样子他们也没料到竟在此处遭遇太平天国的战舰,所以那些舰船都减缓速度停了下来,一时间两方船只在喇叭口江面上对峙起来。

    看着对面布好了船阵,潼正财心里默默的数着,清妖的船只足足有七八艘之多,而自己手上就只有这么一艘“渡济号”,他不由得暗自叹息,没想到自己纵横江南水道数十载,看样子今天就要船毁人亡,葬身鱼腹了。

    可就在潼正财觉得生机全无,只有放手一搏的时候,在他身后却闪出一个人来。只见这人身穿枣黄色的太平天国军服,边儿上衬着大红色的封口,跟其他士兵不同的是,别人胸前是绣着上“太”下“平”两个大字,背后一个“勇”字,而这个人,胸前绣的竟是一个黑色的十字架,而背后,印着一个洋文。

    这名太平天国的士兵眉毛发须尽是黄色,弯弯曲曲的捋在身后扎成了一个松散的马尾辫子,他眼珠子泛蓝,鹰鼻大嘴,看那模样,竟是个洋人。

    这个穿戴古怪的洋人就是白利文了,他虽然年轻,但当年确实是一号人物。白利文是美国人,他曾经参加过克里米亚战争,作为联军的下士,他因为在卡拉米塔湾登陆战中表现优异,成为了一支骑兵部队的小队长,不过很快因为对《巴黎协议》签订内容不满以及顶撞上司,被勒令退伍。

    离开部队的白利文一度在东欧流浪,但是他想起很小的时候,就曾对神秘的东方充满过向往,并且幻想着能在那里建功立业,这是白利文坐上远洋轮船到达遥远上海的最初缘由。

    白利文一开始在上海衣食无着,但很快,就认识了另外一位来华的冒险家,并于1860年参加了这个人组织的雇佣军“洋枪队”,成为了这名冒险家的副手,而这位比他早先来到上海的冒险家的名字,叫做华尔。

    白利文所在“洋枪队”由各国的流民组成,配备的是新式的武器和弹药,由于“洋枪队”多次击退了太平天国的部队,被清廷封为“常胜军”,而华尔也带着白利文加入的大清的国籍,并且官拜三品的副将。

    那时候白利文是华尔最好的副手,两个人一个深谋远虑,一个冲锋杀敌,在松江一带横行无忌,这种情形一直到了1862年年初,华尔因为攻打慈溪被驻防的太平军流弹击毙,自此白利文带领着“常胜军”深入江南,沿途袭扰。

    白利文这个人作战勇敢,很有组织能力,而且他懂得火药的知识,但他野心非常大,从来不服从调度,所以常常引起清廷的不满。最初还只是警示,然后又夺了他的三品顶戴,再后来干脆不给“常胜军”提供军饷了,这白利文哪里是省油的灯,竟然带着“洋枪队”从松江进入上海,强行抢走了当时苏淞粮道开设的银号,号中备存的四万银元被他席卷一空。

    当时统管江浙的是铁腕督师李鸿章,他虽然兴办洋务,但对洋人却充满了警惕,这事情一发生,他便怒不可支,可白利文毕竟是个洋人,一旦处置不利,到是容易引起国际纠纷。所以,李鸿章只是革了他的职,让英国人戈登取而代之。

    李鸿章原本想着这样事情就了了,但是没成想这样却惹恼了白利文,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一百多个“洋枪队”的死党和耶稣像跑到钱塘,投奔了在那里驻防的太平天国水军将领“航王”潼正财,成了太平天国里独树一帜的“洋兄弟”。

    今日潼正财校验新法便是带着白利文一起,对面船只过来的时候也是吓了白利文一跳,他知道此番出来没有多带战船,所以实力对比悬殊,况且他们正处在逆风的位置,即便要逃脱,怕是也难行出多远。他见潼正财正要勇从胸起抽出腰刀,要和对方拼个鱼死网破,却突然灵机一动,然后立刻出手拦住了潼正财。

    潼正财挥舞腰刀正要指挥船上士卒准备迎敌,见到白利文一边拦住他,一边却瞥向架在“渡济号”船尾的两个“投石器”,他脑袋灵光闪动,然后眼珠一转,竟将正要挥出腰刀又生生地放了回去。

    潼正财大声叫来船上的舱营司马,示意他俯身过来,然后在那舱营司马耳边低声密语,那舱营司马先是表情一惊,然后却喜上眉梢,轻声答应了一句便带人匆匆向船舱方向而去。

    潼正财站在船尾,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对面船只,然后才向瞭望塔上的士卒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鸣锣收兵。潼正财的命令一下,早有一群的水营偏将涌了上来,他们都是劝潼正财的,理由很简单,他们缺少地利,如果迎风逃离,不消片刻就会被追上围困,到时纵有三头六臂也再难逃出生天,不如借着顺风的水势直冲敌阵,如果侥幸能冲过敌阵,便借喇叭口的外海远遁,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渡济号”鸣锣的声响立刻引起了对方舰船的反应,对面数艘战船逆风而进,看样子誓要困死“渡济号”。

    潼正财一面勘察风向,一面细心测算着距离,等那距离算计准了,他却一改刚才模样,拿出总提水营事务的威严,这些围上了的副将大多是潼正财当年在湖南祁阳的老兄弟,他们见潼正财已然决断,到是不再劝阻,各自四散开来,准备起即将到来的战事。

    “渡济号”先是佯装大败,逆风遁走,而清妖偶然有此大胜的机会,怎能放弃,于是划动桨橹一路追杀,等到进入了射程,便是一阵的箭火齐飞,一时之间喇叭口江面上真是“舟船战纷纷,兵戈乱浮云”。

    “渡济号”看似败逃,可船路却走的很有讲究。一般来说,水军对战如果是败局一定,要么鼓帆直冲,拼个鱼死网破;要么就得避其锋芒,快速退出战场。可“渡济号”的船路却走的蹊跷,他不是直上直下,而是调转了船头,斜侧着往一处死地游走,那个地方却是一处江岸险滩,当地人俗称“十八桨”。

    “十八桨”是喇叭口最狭窄的水道,据说擅用双桨的桨手只需要摇动十八次,就可以摆渡过江,可见此处水道的逼仄,此处最险不只是狭窄,还有江底数个巨大的镇江石,那原本是早年用来绑船拉纤的石锁,但这些年随着水势越来愈大,已经淹没过顶,隐藏在江面以下,即便是熟悉这水路的老漂子,一个不留神,也会搁浅此处。

    潼正财一面指挥船只在水面上游走,一面命人用拍杆不住的在江中激起水花,令江水荡起,散在空中扬成水雾,直到清妖的船只跟着进入了“十八桨”的狭窄水道,又已在“投石器”的射程,他才命人将那船舱之中搬出的火石磷粉合成实弹对向对面的船阵弹射了过去。

    而清妖的船只不识水路,此刻数只船舰搁浅“十八桨”,已然挤作一团。

    那实弹由火石磷粉临时合成,虽能飞起,却经不起滑行,“渡济号”投石器虽然不停弹射,几番下来竟没有一个落在敌船,纷纷在江风中散落,随着刚在激荡起来的水雾之气混入江风之中,没有伤及清妖船只半分

    原本清妖见到对方战舰不住弹射实弹,己方战舰又搁浅江中,竟有些畏惧,但见此情景,却以为对方已是强弩之末,便扬起桨橹,奋力划动,誓要乘势剿灭潼正财的战舰。
    潼正财看在眼里,心头狂喜,只等到这水雾加石灰磷粉飘飘洒洒,在“十八桨”江面形成的雾气越来越浓,对方船队已被引到了喇叭口极窄的江嘴位置,他才命人弓弩上油,点火怒射。

    急速射出的快箭带着突突的火苗越过江面,射入厚厚的浓雾之中,先是几点火苗骤起,紧接着那浓雾犹如被点燃的柳絮一般,瞬间在江面上空扩散开来,不过片刻的功夫,清妖的船阵避无可避,已尽是一片火海,船上江中,惨叫连连,从“渡济号”上看去,不时有人浑身火光跳入江中。

    潼正财知道此刻自己既不能冲入敌阵,也不必遁逃,他能做的只有等待,那对面的船队整整燃烧了半天,才烧的船骨焦黑似炭,沉入江中。
    自从加入太平天国,潼正财率领水营打了无数次的恶战,其中伏击夜袭有之,正面对垒有之,各种险象环生的战况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即便是当年芭蕉湖水战,他以一敌五,几至死地而后生,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实力相差悬殊但又如此完胜的,却绝无仅有。

    江上对面敌阵从火光冲天到一片狼藉虽然历时半日,但其中惨烈实在超出了他的想象,要不是身边副将偷偷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倒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缓过神来。

    潼正财望了望对面渐渐消失的雾气和浓烟,小心地命人将“渡济号”缓缓驶近敌阵。其实他完全不必这么小心,因为等驶入阵心,潼正财发现,原本数艘高大的“妖船”已经散做片片浮木漂在江河之上,漂浮的残木焦黑似炭,中间还夹杂着焚烧致死的尸体,让人不住作呕。

    直到这时,潼正财才想起,这队“妖船”突然出现在钱塘江外实在是不合情理,可刚才他原本是想着要保命,哪里还会算计这留下活口探得敌情,现在眼见是来不及了,他也只好作罢,命人打扫起战场。

    潼正财想着打扫完后尽快返回水营,可没料到的是,瞭望塔上突然传来一阵“四点金”。
    “四点金”又叫捉生锣,是瞭望仕常用的一种的锣点,他是用锣棒均匀敲击锣面,连续密集四下,发出“镗镗镗镗”的声音,这意思是告诉船上的人,附近有漏网的敌军可以活捉。

    “四点金”的锣声让潼正财一下子兴奋起来,他顺着瞭望仕指示的方向看向江面,远远地看到那江中一浮一沉的正是一个浮游潜走的“清妖”。

    当下潼正财心头大喜,命人将“渡济号”开足马力,就要活捉那敌兵。

    这时候的形式跟刚才已然完全不同,“渡济号”又是顺风,追的自然快,不过一刻,便看到有个人浮在一个什么物件儿上不住向前划行。

    潼正财派出小舟,本来想着在江面上把那人捉回,可小艇驶近了才发现了异样。

    江面上浮着的人趴在一个羊皮筏子上,等到“渡济号”的副舟“快蟹”驶进了,皮筏子上的人突然一个翻身,滚入江中,瞬间没了踪影,那样子麻利的即便水营中老水鬼也要让上三分。

    “快蟹”上的人正要入水寻他,却被潼正财出言制止了。

    潼正财走南闯北这些年,江湖上的水客见的多了,他甚至见过有潜游的高手沉在江底不动,气若游丝般藏身水中整整一夜的,但是他知道,只有一样,这种闭气深潜功夫却不能游动,一旦游动,便无法坚持许久。当下,他命手下卒勇找来钩镰长杆,又叫人乘坐快蟹在江中划动起来。

    潼正财这一招实在太阴毒了,闭气深潜本一旦游动就不能耗时太长,而江中潜游之人为了躲避那钩镰长杆,势必要来回躲闪,如此一来,只消片刻自然要浮出水面。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任凭数支钩镰长杆来回划动,却只在江面上搅起阵阵涟漪,不曾见到半个人影。潼正财心里正犯着嘀咕,想着莫不是那人潜入江中被水草缠了手足,溺死在江里,又或者是碰到了江中巨石撞晕了过去,可仔细思量又觉得不对,如果是被江中水草缠住了手脚,必然会被深入江中的钩镰长杆钩将起来;如果是撞晕在江底巨石上,也必然会浮出水面,他正想下令让船上的兵卒入水细寻,突然听到瞭望塔上一声的吆喝,他抬头望去,却见到瞭望塔上的士兵将手里的小旗指向江口。

    潼正财在江上漂的久了,目力极佳,顺着那小旗的方向看过去,正瞧见远远地一个小白点儿,正一起一落在远处江面上游逸,看那穿着,正是刚才翻下江去的清妖无疑。

    看到这番情景,船上的其他人还好,潼正财却怒从心起,他刚刚巧用“混江龙”顷刻间烧毁了清兵的十几艘的战船,正是斗意满满,可现在竟然连一名清兵都收拾不了,当下便命人扬起风帆,驾着“济远号”向那人游走的方向驶了过去。

    不一刻的功夫,便紧随在那人的后面,这回他再也不敢大意,命令手下水卒划动着“快蟹”,早早地将那人合围起来,然后又从船上抛出锁钩,那人还想故技重施,可还没来得及潜入江中,便已经被铁锁生生地从水中勾了起来。

    那清妖从江面被勾起来的时候,手臂被钩镰刺穿了,身上尽是血水,染得胸前一片绯红,不过他样子却大出所有人的意外。

    那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模样,潼正财原本想着能从刚才的火烧连船和“扬风起雾”中逃出来,必定也是条汉子,没想到这人穿的却不是兵勇服饰,而是一身的奇怪打扮,身上花花绿绿的,既有点像少见的边民,还有些像是北地的傩师。

    潼正财到是也没有多想,琢磨着总归是抓了一个活口,多少能探得一些清妖的敌情,所以立刻就让人将那年轻人拖拽到了战舰的主舱,然后便是开堂问审,定要摸清楚这路清妖的来路。

    这军阵之中,杀伐肃然,潼正财生性凶残,手段毒辣,哪里想得什么劝降,人一压到主舱,便想要大刑伺候,可不想这人虽然水中技艺甚高,但身子骨却实在太软,几鞭子抽下来,竟已是唉声连连,大声讨饶起来,可潼正财命左右住手,再去问他,那人又是一副左顾右盼欲言又止的表情。

    潼正财见状,心下有了计较,立刻禀退左右,只带着自己的“洋兄弟”白利文单独开审。

    他想着这人即便再厉害,可毕竟是受了伤,再加上自己他对自己的身手是相当自信,而且又有白利文在场,所以他丝毫不担心这名受了伤的清妖能暗算于他。

    等左右退出船舱,年轻人好似虚脱一般,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然后竟说出了一段匪夷所思的清廷秘闻。

    这名被俘获的清妖有个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富尔察.固山,是属于八旗以外的部族,世代在白山黑水龙兴之地给牲户做珊蛮,到了他一辈,承父职做了大乌萨,跟着在滨河一带的牲丁潜水采珠,以供皇家御用。也就是半年之前,他奉了宗人府的诏令进了京城,然后又被一支队伍带着,一路沿着河道走走停停,最初队伍里的人并不向他讲明此行的目的,可时间久了,他就摸出些门道,又趁着几名混熟了的水卒闲语碎谈,他再旁敲侧击,竟渐渐地揣度出事情的端倪。

    他所跟着的这支船队是由内廷宗人府派出的,奉的是皇室的懿旨,而船队出行的目的,是来寻找一条风水龙脉。

    原来自清廷起事,入主了中原,便开始网罗能人异士,要追龙寻踪,目的无非是想要大清的天下国祚绵长。而这些能人异士中,便有能擅长风水阴阳之法,识得龙脉乾坤之术的高人。

    那高人当时曾经进言,说是大清属水,遇水而兴,所以那白山黑水便是大清的祖龙所在,万万不得让人开垦去了龙气,可即便这样,龙气也总有耗尽之时,到时水龙升天,必有紫气发于东南。按照高人的推演,不过是两百年的事情,但万事总有补救之法,如果能够找到一条水龙,再寻得擅长水中潜伏的高手,施之以法,必能够保得大清国运昌盛。

    最初这水龙之说并没有人相信,可两百年过去了,自从太平天国起事,不久便占据了半壁江山,大清的国运颓势已现,这套说词才又被重视起来,于是宗人府派出内廷高手,找到那异士的后人,然后由他带着一支船队在江南江北的水道河府去寻那风水龙脉。
    那人这样一说,潼正财立刻便来了兴趣,他的脑中已经快速地转了起来。如果换做旁人,或许只是认为这人在胡说八道,可潼正财不同,他早年做过“掌斧”,对那些山迷林异见识得多了;再加上后来他又纵横两湖河道,兼贩盐米林木,那可都是刀头舔血的行当,况且他家门秘传的“扬风起雾咒”本就是一门术法,所以虽然那人讲的忐忑,但潼正财早已信了十之八九。不过他掩藏的极好,仍旧面无表情地继续听那人往下说。

    那人看样子还在犹豫,但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要继续往下讲,生怕一旦惹恼了这水中阎罗,必定是再无生机,于是只能按照刚才的说辞继续往下说:“据那高人的后人讲,天下龙脉各有其属,这大清的龙脉属的是水,那好比一条从北至南的水龙,而太平天国也属水,就好似一条从南至的水龙,自太平天国起事,就如同是两条水龙逐鹿中原,共夺天下,这是千年难见的“二龙戏珠”的风水大局,现在东北祖龙颓势已显,而南方的水龙正兴,大清的天下已然时日无多了。而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寻那南龙水脉所在,然后再按照高人的后人所授之法,引水龙挪移乾坤,将东北之龙身引入江南之龙体,倘若如此,不消多时,那太平天国自然不战自败,他们这一队人自然知道江南一带已经被太平军所控制,所以小心翼翼地沿着海岸线想进入内河,可没想到就在这里遇上了潼正财的“济远号”。

    这话到此处,那年轻人见潼正财双目微闭,怕是他不信,心下有些着急,赶紧又补充道:“听刚才沉没舟船上的水卒讲,那高人还早早就在天祭中向 面授机宜,说这大清江山顷刻即倒,但他仍有那七星续命之术,可夺阴阳之工巧,瞒乾坤之厉害,即便找不到那南龙水脉,也可立刻按照命格觅得辅佐贤臣,他还建议,说这水龙必须由水臣辅佐,命格要属阴,名字里又带水的官员,那必定能够扶大清于即倒,令朝廷转危为安,然后还用法笔写下了七个字,藩、鸿、洞...。”

    这人之前的话潼正财虽然信了八九分,可对他后面的话却有些不以为然,他想着如果真是带了水就能辅佐大清,那自己这个“潼”字岂不是也能辅清。

    潼正财这么一想,一个念头就不由自主地从心眼儿里冒了出来,他眼珠子一转,手上的刀鞘用力向案几上一拍,然后大声喝道:“你这清妖,我原想着天王好生,便要饶你不死,可你竟敢妖言惑众,居心莫测,如若再不从实招来,必要将你依律论处。”

    潼正财这么说是想诈一诈这年轻人,看看他是否还有保留,那年轻人一听忙不迭地回道:“大人啊,小人不过就是个世袭的乌萨,只懂得些潜游取珠和巫祚请灵的手段,所以才被胁迫在舟船之上,可南龙水脉还没有个眉目,却不巧整队的船只都被大人的火攻击沉。”

    潼正财刚才已在江面上见识了他潜游的功夫,此刻又听他自己提起,更有些好奇,要让他将这南龙水脉上如何运用潜游之法一一道来。

    那人听了潼正财的发问,又小心翼翼地回答:“需知龙脉易得,水龙难寻,要想在那风水龙脉上改运势,必须先要找到三江汇聚之所,然后有潜游习流之士深入其中,再召出灵鼋引路,待进入龙脉后,按照那高人所说之秘术施之以法,方可转运乾坤。而这潜游江底便是在下的手段。”

    说到这儿,那人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双目微闭的潼正财再不言语,好似是想着要留下一手拿来保命。

    潼正财看起来虽然像是在闭目养神,可脑子却在快速地转动。

    这人说的那个地方他实在是太熟悉了,那就是离他水营不过三十里的三江口。他早已认定,这年轻人说的绝非信口雌黄。潼正财一开始想的是派人将这“清妖”押到天京听候天王发落,但转念又一想,这事儿他还真不能如实的向天王禀报。

    潼正财的顾忌确实有道理,毕竟,他们的这位天王信的那是天上的“洋神”。这年轻人在自己这说一说也就罢了,如果真让天王知道了这番说辞,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况且当年他纵横江河时就听闻,说是在那山陵水府之中,自有风水龙脉之地,那里或出异宝,或佑天灵,如能识得龙脉宝穴所在,倒不如...自己得了这桩好处。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审讯毕竟不是只有自己,还有个“洋兄弟”白利文,前面年轻人的招供先却不管,后面不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外人知道的更多了。

    潼正财想到此处,把心一横,猛地睁开了眼睛,故作震惊的样子,手上的双掌用力在官椅上一攥一拉,便直直地站起了身子,然后慢悠悠踱着方步,不急不缓地向那人走了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脸上挂着笑意,好像是要伸手,摘下那人的钩锁一般。

    那年轻人脸上立刻就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他原本想着身陷敌营,没想到还有机会逃出生天,可让所有人没有料到的是,就在潼正财伸出手的时候,突然顺势就抽出腰刀,只听得“唰”地一声,那跪伏在地上的年轻人已经尸首分离,然后一腔鲜血喷涌而出,等竖着身子晃了两晃,便“噗”地一声倒在了当场。

    这名年轻人还是阅历还是浅薄了,他虽然留了后手,但是没想到遇上的是水中的阎罗,命中的克星。

    潼正财以一军主将的身份亲手劈死了已经被绑缚的降兵,这实在是有些突兀,所以他立刻掩饰,命传令的小司马整船通告,如有听信清妖诡语妖言惑众者,与这年轻人是一个下场。

    自此,随潼正财在“济远号”遭逢此战的船勇都不再敢提起此事,后来随着战事吃紧,“济远号”船上的偏将兵勇慢慢地被派到了最是紧要的水口关隘,没有两年的功夫,当年“喇叭口”外的奇遇,便只剩下寥寥几人方才记得,而这其中就包括跟潼正财一起过堂问审的白利文。

    又过了一年,天国大败已成定局,随着曾老九带着“吉字营”打入天京,潼正财运用舟船之便顺着水路潜逃出天京。一开始,他还想着把嫡系的船勇聚拢起来,然后带着他们回到湖南老家再从长计议,可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清廷早就下了手,连他潼家在祁东的祖坟都挖土掘墓,挫骨扬灰了。

    再说了,这十数年的纷争不知道有多少的湘中子弟归到曾剃头的军帐之中,又死在天兵天将的手里,成了四方的孤魂,湘中百姓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这样的长毛,看来湖南是也待不下去。

    潼正财实在是无奈,想来想去,只能带着嫡系的船勇和随身的近侍在两广江河上飘荡,做起了水匪巨寇的“红白船”生意,可不成想后来又被两广道台围剿,不得已转移到了港岛躲避风头。

    再后来潼正财偶然间听说天国仍有残余部队在东南部沿海作战,立刻就想到了当年在喇叭口遇到的奇闻怪事。

    这人呐,有些念头就不该生出来,一旦生出来,总是念念不忘。

    潼正财自诩是一世的豪杰,怎能甘心就这么在江湖之中了此残生,于是他心急之下决定铤而走险,竟将手下数十名的副官稗将和水卒船勇打散,然后自己诈死,悄悄潜回了浙中,又慢慢地把这群人聚集在三江口之上。

    最初的几年里,他带去的那帮兄弟喝了血酒发下毒誓,小心隐匿行藏,从未向外透露一点他们的来历。好在太平天国起义刚刚熄灭,清廷正要剿灭余党时,在那中原大地之上捻军风云又起,大清的朝廷又一次摇摇欲坠,再也没有心思花在长毛余孽身上,所以潼正财这一行人竟以鸼帮的名号在三江口挂稳了撸桨,只等时机成熟,便要入水寻龙。
    潼正财算盘打的如意,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当年他在喇叭口灭口的那个叫富尔察.固山的年轻人骗了他,不,应该说并没有告诉他全部,而是只说了一部分,那就是潼正财在喇叭口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并不是从外海入内河寻找水龙脉,而是他们已经在内河找到了水龙脉,然后从那处深渊出来正要远遁外海。


    潼正财在三江口成立了鸼帮,然后悄悄地派人潜回湖广之间聚拢旧部,竟在浙中三江口上偷偷地安起了营寨。当然了,他们这一行人在三江口站稳脚跟也不是一帆风顺,而后面发了两件事情,让潼正财再也不敢造次,真正改头换面,隐匿了行藏。


    第一件事,就是跟当地枪船帮的火拼。

    那时候,枪船帮是本地最大的势力,他们操控的枪船连当地的漕门也要退避三分。

    最初鸼帮受尽当地水匪的欺凌,可他们本是落败的穷寇,自然不敢言语,尤其是那些横行此处水域的的枪船帮,更是连翻砸营入寨,横扫鸼帮的堂口。

    枪船,是原本太湖流域特有的一种船型,他江波平稳时形如蚱蜢,首尾尖削,可容三四人藏匿。船尾刻画枪标,船头暗藏火铳,在当时的杭州、松江、嘉兴、湖州四府一带的水系横行无忌。

    江南本就是水乡泽国,湖河纵横如织,以枪船行在水面上,往来矫捷如飞,再加上那些乡之豪滑,里之无赖往往聚集枪船,备齐器械,横霸乡里,往来掳人钱财,做的都是打家劫舍的勾当。

    这些人在三江口上横行多年,兵来则掩起船只幻身渔民,兵退又聚做一团啸聚江河,那些下九流的五花八作,他们无有不通,所以在枪船之上,尽是些十恶不赦之徒。

    这些本地的水匪贻害水域百姓甚久,跟清廷也是纠缠了几十年,但是越剿人数却越多,有时聚在江面上,竟像是啃食庄稼的蝗虫,呜呜泱泱,遮天蔽日。官府也曾想招抚他们,可这些水匪却尽是些“混不吝”,他们隔着江面向招安的官船喊着,“想做官,先招安,拿了钱粮,我再反。”然后摇起桨橹,雷厉风发一般荡然无踪,所以清廷在此处的招抚羁縻,全然无效。

    当年枪船帮中,在三江口势力最大的是田驼子。田驼子那是个天残,早年做过纤夫,虽然出身渔户,但却生性阴狠好斗,后来受不得嘲笑一蒿子戳翻了船老大,流落草莽,没过几年竟聚集了数十条枪船,干起了水匪的生意。

    潼正财这帮人那都是受过天恩,见惯了大场面,这种江湖水匪自然不再他们的眼中,可现如今自己是带罪逃亡,所以不敢漏出丝毫的底细,只能一忍再忍,可不成想田驼子这股水匪却欺人太甚,几番袭扰,那些曾在战场杀过人的鸼帮汉子哪里咽的下这口气,于是鼓嘈着潼正财,要与田驼子的枪船帮一较高下。

    别说这些天国水军的部卒,就是潼正财也有些忍不住了,当年他在湖广贩运粮米的时候,偶尔也做些红白船的生意,这里面的道道他比田驼子不知道要高明多少,但是他毕竟做过太平天国十来年的航王,那可是定都天京后不久封赏的,跟后面的那群“花名王”截然不同,他对田驼子心中虽然早有怨恨,但是做大丈夫得能屈能伸,况且,他心里还惦记着三江之中拿出风水龙脉。

    不过有时候,世事难遂人意,潼正财原本想着隐姓埋名,可田驼子却得寸进尺。终于有一次,田驼子的枪船帮众和潼正财的手下狭路相逢,结果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最后自然是田驼子的枪船帮吃了大亏,等田驼子听闻手下报称那些外乡来的摆渡佬竟然敢在老虎头上耍横,立刻恶从胸中起,点齐了舟船直奔兰溪淀,定要兴师问罪,剿灭鸼帮。

    如果说是普通渔民,见到这种阵仗自然心生惊恐,可潼正财怎是一般的人物,那可是天平天国的“撑千岁”,他听得手下副将将情况一说,便知道今日一战在所难免,避无可避,于是唉声叹气,只好叫手下拖出藏匿的船只,布下了杀伐肃然的船阵。

    一方是纵横江湖的水匪,一方是战法老辣的流勇,水匪虽然凶狠,但毕竟不如上过战场的水卒,几番冲划下来,枪船帮已露出败势,若非靠着船多,早就散乱无形了。潼正财见时机到了,先是命鸼帮中潜游高手沉入江中,凿穿外围的枪船舱底,然后又命人在江中撒下数张的“鱼鳞剐”。

    这“鱼鳞剐”是当年潼正财混迹湖广江湖时习得的水门暗器,那是将渔网衔缝处封上指甲盖儿大小的利刃,然后置于江河之上捉生的器具,因为收起时在江水的映射下闪似鱼鳞而得名,凡是落了水的匪党兵卒,只要是被“鱼鳞剐”罩住,便再难脱身,你越是挣扎,那封死的利刃就越是嵌入到肉里,最后生生地剜下拇指大小的皮肉来,犹如千刀万剐一般,伤口再被江水一浸,便疼痛难忍,只能束手就擒。

    这一战血水染的兰溪淀外江水赤红,而鸼帮却一下子打出了名堂,不过,让潼正财最不愿意看到的,是他被当地的官府盯上了。这自然很好理解,连官府派兵都剿灭不了的枪船帮竟被一帮流民给收拾了,这任谁都能看出里面自有蹊跷。不过幸运的是,当时江南水系的各路豪强蜂拥四起,官府即便觉得蹊跷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兰溪淀一战竟没有人深究,而原来作势了枪船帮经此一役,也四散东西,一蹶不振。

    第二件事,是潼正财在兰溪遇上了当年起事时的“洋兄弟”。

    那是同治三年,刚刚入夏,有一天潼正财设在兰溪淀外的暗哨划着快舟回到营寨,说是在兰江上自上游行过来两支官船,那官船到不是战舰,而是大清江南水师惯用的辎重船,因为船上有兵勇,暗哨不敢靠近,之说是远远地看着,到有一艘像是囚船。

    囚船,是一种官家才能使用的特殊船只,一般用来押运犯人,兰江之上却是常有,只不过经过上次跟枪船帮的火拼,潼正财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是清廷发现了他的行踪,过来乔装探路,于是便命几名部将划着数艘小舟扮做江上渔人,而他,也坐下小舟上摇着桨橹,看似随意地靠近那两艘官船。等他们侧着划过官船的船尾时,潼正财只向囚舱扫了一眼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囚舱里经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里面一身褴褛,反缚双手,箕坐在囚舱中的,正是当年他在天平天国军中的“洋兄弟”白利文。

    潼正财看见白利文时,白利文刚好侧过头面向潼正财的方向,潼正财想掩面躲闪,可还是晚了,他就见到白利文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他立刻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此刻他再躲闪已毫无意义,只能低下头继续划动双桨,跟那两艘官船擦肩而过,越划越远。

    船确实是越行越远,不过潼正财却越想越怕,他想不明白今天到底是巧合,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如果是巧合,“洋兄弟”白利文显然认出自己了,那他会不会出卖自己;而如果因为别的原因,难道是冲着三江口的水龙宝穴而来不成?

    潼正财越想心里越没底,当年知道那个秘密的只有他和白利文,现在自己豁出了性命在这里隐姓埋名,为的就是那处龙陵宝穴,如果被白利文带着官府抢了先机,自己岂不是前功尽弃。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白利文绝对是他的隐患,想到这,潼正财发下狠心,立刻叫来自己几名最是惯于江中刺杀的水卒,低首附耳吩咐一般,那几名水卒便绑好了解腕的利刃跃入江中,朝官船开去的方向游了过去。

    别说潼正财吃惊,囚船上的白利文更是惊掉了下巴。天京陷落时他被入城劫掠的清妖生擒,因为是洋人的缘故到是没怎么受到刁难,先是被押解到上海,然后遣送到了东洋。可白利文天生就不是安分的主儿,不久竟偷渡到福建,又在漳州参加了侍王的残部,一心想着重振天国雄威,可没想到没过多久竟又被捕获,当时天平军中的洋人不多,他立时就被认了出来,这番正是再度押解上海,要在那里开堂受审。

    白利文实在闹不明白怎么就在此处碰上了潼正财,他听说航王早就死了,可他跟了潼正财数年,绝对不会认错,难道是他听说自己被清廷捕获,赶来救自己?

    他正想着,突然船只一阵的晃动,让船上的人都跟着有些站立不稳,那感觉好像是船舱撞到了江中的巨石。白利文灵机一闪,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不对。此处是兰江,当年他跟随潼正财也曾再次操练水营,所以知道此处水势的深浅,这里不可能有如此巨大的江石,或许真如自己所想,航王派人来救自己了,航王的手段他是知道的,颇有些鬼神莫测的本事。

    白利文一边想着,一边身体就不自觉地向着舱口挪了挪,然后又收紧了身体,他刚准备好,便听到“嘭”的一声,又是一下,紧跟着船只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此时白利文已经确定,那必定是江底有人潜伏,在用脚猛地蹬向船底。想到此处,他趁着船还没有稳住,便鱼跃而起,然后一个飞身跳入江中。

    白利文原想着获救,却没料到他简直是自寻死地,等他再被发现时已经缠满水草沉在江底了。

    经过了这两件事,潼正财更加小心,生怕露出的马脚惹来杀身之祸。他前思后想,这才将自己的经历记述成册,让心腹之人带着远走高飞,如果有一天自己遭遇不测,便将这本《航王秘录》交到自己后人的手上。

    可让潼正财没想到的是,他的这名手下竟一路隔洋跨海,将这本《航王秘录》带到了澳大利亚。
    那几日我一边等着龚老太太醒过来,一边跟大背头研究着他的《航王密录》。

    这一天倪阴阳来找我们,说是实在烦躁,想跟我们胡扯解闷,可他刚坐下,手机却响了起来。

    倪阴阳顺手接通电话,才听了一句,脸色就变得极为复杂,然后一直用很简短的话和电话那头交流,“嗯嗯”“你说,这事儿我知道”“我在听,你继续说”...。

    倪阴阳接通电话的时候我正坐在他旁边,所以瞟到了打过来的电话号码,那是00852开头的一串数字。

    这几年倪阴阳是很多东南亚财阀政要的座上宾,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能够一通电话就让他变了脸色的,那自然不是什么小事,所以我和大背头都不说话,等着他打完。

    我们原本以为这通电话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谁想到一打就打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直到我和大背头实在快憋不住准备出声了,倪阴阳才以一句“好,我知道了”结束了这通电话。

    我和大背头原本已经忍不住要出口问他,可倪阴阳一放下电话,我们反而不知道要从哪里问起了。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倪阴阳才愤愤不平地道:“那港岛的佟家不知动用了什么关系,竟然请到了庹师出马,重新迁坟,将佟老先生的骸骨葬在了一处风水俱佳的宝穴。”

    我跟大背头听得大眼儿瞪小眼儿,虽然明白倪阴阳说的跟港岛的佟家有关,但具体是怎么,却有些不明所以,于是就让他讲讲刚才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

    我们说完,倪阴阳的气还没有消,嘀咕了半晌才说了刚才一个同道中人告诉他的传闻。
    这位同道中人跟倪阴阳是一个辈分,虽然“手艺”没有大成,可是人却精巧。早年间先到港岛,后来去了东南亚,说是去寻几十年前漂泊过去的法脉传承,但实际是借机打开风水一门的国际市场。要知道,当年的港岛和东南亚富豪,大多是从内陆过去的老人儿,最信的就是这个,而且他们出得起大价钱。不过这位同道深知自己的道行浅薄,所以大把的精力都用在了维持与富豪的关系上了。就这样,没过几年,他已经成为了港岛和东南亚一带有名的风水中介,专门负责在富豪圈寻找风水需求,从中赚取佣金。

    他刚才在电话里提到的庹师,是有正宗的法脉传承的大师,多年前跟着师门去的台湾,如今转眼数十载,早就成为台湾道门里的一面活招牌,据说他自从过了古稀就开始闭关精修,差不多也有二十年没出过山门,没想到如今竟被佟家请出了山门。

    按照那中介所说,庹师观遍佟家后人的命格,先是让佟家人去找来一件很特别的法器,又出海在龙鼓洲做法,在海上摆了个鲸吞天地的风水大局。

    据说庹师摆完风水局后有段批语,说是“水有捭阖,财运为主;山有性情,气势为先。二十四山分顺逆,鲸吞天地水成财。”看样子,这是个催财运的风水大局。

    我和大背头听倪阴阳这样说,以为他是因为佟家又找了庹师迁坟,所以觉得自己白费了功夫,哪里想到倪阴阳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据说,庹师让佟家找的那件法器,是艘形状怪异的船,而当时在场的人后来描述,最后庹师命人将佟老先生的骸骨放入那艘船中,又在四角挂上了镇海石,将船沉入的龙鼓洲海域。”

    我一听到这儿,先是觉得血往脑门上顶,就要开口大骂,这佟家也太不地道了,不用想我都知道,那中介嘴里形状怪异的船必定是我和大背头在杭州参与竞拍,后来在刘总物流仓库中丢失的那艘。你偷也就算啦,现在直接沉到海底了,这让刘总怎么跟龚清流交代。我正在愤愤不平,脑子里想着怎么告诉刘总这个消息,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妥,然后一股寒意瞬间从后脑勺直接凉到了脊梁骨。

    刘总的物流仓库虽然在郊区,但地段并不偏僻,能人不知鬼不觉从仓库中取走一件硕大的法器,实在是不知道佟家用了什么手段。况且,那艘法船是从杭州运到丹竹头,按照佟家的实力,如果想要,一路上有太多的机会了,可他们一直等到货物运进了仓库才动手,或许,刘总他们货运的整个过程一直在被监视,而刘总他们,只是在帮人做嫁衣,完成了人家设计好的一个环节,又或者...这件事情一开始就是个精心设计好的局。

    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实在是有些后怕起来,可大背头一听到法船可能是被佟家偷走了,而且摆了个风水局沉到了海里,立刻就不干了,嘴里嚷嚷着要去港岛找佟家算账,替刘总讨回个公道。

    我心说拉倒吧,就凭你一个收法器江湖老油条去跟佟家斗,人家打个喷嚏东南亚都要颤一颤,拔下根汗毛比你这猪腰都粗,那种层面哪里是我们斗得过的,谁知道现在我们三个在这个胡扯是不是就在人家的监视之中。

    大背头还想争辩什么,我的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我一看那来电号码正是刘总的,就顺势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一下,因为大背头和倪阴阳跟刘总都很熟,我干脆就点开了手机的扬声器,让他们也听着。

    扬声器一打开,我们就听见电话那边刘总有些焦灼:“我说黎粟,你说我是不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我听他话里有话,就问他怎么了,刘总听我这样问,马上接口道:“今天物流公司的财务过来找我,说是刚刚收到了一笔数额巨大的款项,所以她就过来问问我最近有没有接什么大单或者结算什么客户的年账,我想来想去,最近都没有这样的情况,于是就问她,说数额大的款项到底有多大,财务告诉我是整整1,700万,而且奇怪的是转款的账号是隐藏的,财物查了半天竟什么也差不到,我这心里实在是不踏实啊。”

    刘总一说这1,700万,我心里就猛的一跳,心说该不会是那船又惹出了什么麻烦吧,可是转念一想,估计就是佟家转过来的补偿款,这数目刚好抵消了刘总要陪给龚清流的损失,于是就劝他别想那么多,干脆赶紧给龚清流打给电话,一直跟人家小姑娘道个歉,然后把这笔款子补偿给人家,我们就这么聊了两句,刘总匆匆地挂了电话。

    我本来想着借这个机会吓唬吓唬大背头,可抬起头看到他已经满头是汗不停的用手擦拭着,嘴里还嘟囔个没完:“黎小哥,看来咱们这次真是惹了不该惹的人,我看风急,咱们赶紧扯呼吧。”
    倪阴阳接到的电话的那天晚上,我们四个又聚了一次,地点还是年初我们聚会的月瀛饭馆,我们喝着跟年初聚会一样的一斤四马爹利,感慨着人生无常。

    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那感觉就像是我们曾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让人有些恍如隔世。

    虽然我们都知道其中真实的成分颇高,但串联起来的故事实在让人惊诧莫名,现在想来,仍然心有余悸,我甚至不敢想其中的细节,如果顺着蛛丝马迹去刨根问底,不知道是否有更可怕的事情等着我们,这种感觉,我相信大背头和倪阴阳都是感同身受的。

    不过话虽这样讲,但是我们四个人的切身体会又完全不同。刘总虽然在整个事件中充当了一次“送货人”,但是对他而言,更多的是对那艘怪船的离奇失踪感到不可思议;倪阴阳则相对直接,他因为“捡骨”和“迁坟”接触到了潼家后人,所以想的更多的是“三江口”中的风水龙脉是否真的在起作用;而大背头这小子可以说是整个事件的亲历者,所以他的感触要比我更深;至于我,因为上几代的关系,早就对这些虚无玄妙的事情深信不疑了,所以对自己置身局中却能安然而退感到万分庆幸。

    这些年我不论是跟倪阴阳在一起,还是与大背头结识,总是会接触到类似的事件,所以多少有些习以为常的感觉,四个人借着酒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那一瓶洋酒见了底,仍然意犹未尽。

    大背头这小子又有些喝得上了头,舌头在嘴里有些翻不过个儿,吵着让服务员再来几支古岭神。我的酒量有限,本来想着出声制止,但是一琢磨,我们几人毕竟都算是过了个小关,不如就彻底的放肆一回,于是也不再坚持。等服务员将四支小瓶古岭神端了上来,大背头顺势捞起,左手攥住瓶身,右手在瓶盖处一拧,先是自己抿了一口,然后借着旋转餐盘一推,剩下的三瓶古岭神就转到了我们三个面前。

    我们三个人互望了一眼,似乎都有了一些默契,也不再言语,都顺手抄起自己面前的酒瓶,拧开盖子,在桌面上轻磕了一下,然后仰起头来深闷了一口。

    这一口酒下肚,大家的话头就又提了上来。先是我借着酒意,感叹了一句,然后刘总就顺着话头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他总觉得这件事儿透着诡异,既不敢相信,但是又不能不信,而且其中有几个关键点他一直都没有能够想明白。

    其实不止是刘总,我也对这件事情的几个问题一直不得其解,大背头看着我们,一副斜睨的眼神,脸上透的尽是瞧不起的意思,那感觉就像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都想不通,这让我心里一阵的不舒服。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能够掩藏情感的人,再加上刚刚喝了些酒,所以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大背头似乎也觉得有些过分了,所以又自己喝了一口酒当做赔罪才又说道:“我说黎哥,您这怎么还想不明白呀,这事脉络清晰,简直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咱们只要稍加推断,就能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大背头这么一说,刘总和倪阴阳也来了兴致,借着酒劲让大背头讲一讲,我虽然心中刚才一阵的不爽,但是如果大背头能把整个事件理顺下来,打开我心中几个死结,那也能让我吐出这口抑郁之气,于是我也忽悠着让大背头给说一说。

    大背头这家伙看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又是拿捏着姿态,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干咳了两声,才跟我们说道:“其实呀,整个事件只有一个题眼,那就是都是围绕着“三江口”江底的密境,想当初龚老太太进入那深渊时,在深渊之处发现了一处诡域秘坛,而四周石壁上尽是不知什么年月涂绘上去的岩画。按照龚老太太的描述,我们不妨做个大胆的推测,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下尽是洪水侵蚀,波浪滔天,天下黎民受水患之苦久已,他们历代尝试了各种办法治理水患,但收效甚微。直到出现了一位首领,这名首领在仙人的提示下,将天下分为九州,又分不同的氏族带人寻找水患的起源,最终,他们一共找到了九处大河源头,那首领带人连续治理的其中八处大河源头,水患已然改善,但他们在驯服第九处水患时却发生了麻烦,因为他们发现这第九处水患的水源出自地下,他如洪水之母一样从江底源源不绝地涌出,当时的人们弄不清楚这是地下河流,只能认为此处乃万河之母,对了,为了方便记述,我们把这处遗存称做河母。”

    大背头的“河母”两个字一出口,我们三个人心里都是咯噔了一下,不可置信地互望着对方,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大背头的身上。

    大背头被我们看得发毛,有些浑身不自在地扭动了两下,然后赶紧解释:“我只是随口一说,河母也只是个代号,你们千万别过度解读。”他见我们都露出诧异神情,赶紧转移话题:“我这可不是乱说,你们想啊,《山海经》中南山经就说,有怪水出焉,而东流注于宪翼之水,其中多玄鱼,其状如龟而鸟首虺尾,其名曰旋龟,其音如判木,佩之不聋,可以为底。如果把这话翻译成现代文,你们觉不觉得跟三江口深渊之处非常相似。况且《禹贡》也有这样的记述,说是‘三江既入,震泽底定’,这跟那处诡域迷坛如出一辙。”

    我们听的入迷,也不在追究“河母”到底是大背头心里早有猜想还是脱口而出,催着他快点讲,大背才又小心翼翼继续道:“那名首领穷尽了办法,也不能汲干此处的水势,于是他们换了一个思路,找来了擅于驭兽的氏族,用那灵兽巨鼋牵引着族中勇士下到深渊之底,没料到竟发现原来深渊之下竟是一股势如滔天喷涌而出的水眼,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思维和想象,等再看到那水眼四周遍布了不知什么时代遗留的神迹,便认为此处定是地府水渎,于是先在深渊底部用巨石垒砌巨坛祭拜,又将如此经历涂画在四周石壁之上。而那首领朝夕参悟,竟发现水眼之内有一种特殊的力量,他凭借这种力量逐渐统一九州,直到死时,将这天大的秘密尘封在三江之下。”

    大背头一口气说完他的猜测,然后拿起酒瓶咕嘟咕嘟又灌了两大口酒,我们只听得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喘,这故事即便只是猜测,也足够耸人听闻了,但是那龚老太太描述她在一片诡域秘坛中所见到的,又分明除此以外再无第二种解释。

    倪阴阳本来就是道门中人,对上古巫神之说自然深信不疑,可刘总却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站起身指着大背头连声质疑:“喂喂喂,我说大背头,你小子可别又是满嘴跑火车,这样的玩笑可实在开不得。”等他说完见我们都不言语,又颓然堆坐下来,也拿起面前的酒瓶猛灌了两口,然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他们一阵的苦笑,然后示意大背头继续,鼓励他继续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大背头有些无可奈何道:“其实我们只是猜测,不过倒是很多旁证,比如一个文明的诞生必定与水有着必然的联系,就好像尼罗河孕育了古埃及文明,比如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浇灌着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我们不过是大胆假设,自此三江口深渊诡域秘坛的秘密便湮灭在历史的洪流之中,等他再次出现在世人视野中,便是六百多年前的元末明初,那时候天下纷争,群雄四起,直到最后仅剩下朱氏和陈氏两个最大的势力,如此又争斗数年,一场水战之后,陈家败退,自此朱氏一统天下,但陈家毕竟曾执掌过江南半壁江山,掌舵人临终前按照高人指点,遣散军中水战的九姓副将,目的就是在三江口上探得风水龙脉,利用风水之术改变朱氏运势,可没成想九姓副将只知道风水龙脉所在之地,但却不得其门而入,于是便在此处繁衍生息下来,并遗留了‘九龙戏珠’的习俗,究其原因便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水龙”。

    要说起来,大背头的口才还真是不错,先甭管他说的是经过揣摩的,还是现编的,单单从这个故事本身来讲,确实是精彩绝伦,但这其中还是没能解释清几个问题。比如龚仲楠一行八人的来历,比如龚老太太四个人在“三江口”江底深渊中的遭遇,我正要开口质疑,大背头却像是讲到了兴头上,示意我们让他讲完,我们也只好耐着性子听他继续。

    “现在看来,当年在‘三江口’定居的几帮人都有各自目的,比如九姓渔户,我刚才说了,极有可能是元末明初陈友谅的部属后人,想凭借风水改朝换代,可是没有想到这一住就是几十代人,一直住到了明朝灭亡,他们也没有找到这水龙的入口;洪天畴据我推算,或许是残明余部;至于鸼帮,按照那本《航王秘录》推断,想必是太平天国航王一脉,而最关键的,就是龚仲楠一行八人,他们的前辈,或许早就跟航王交过手了。”

    大背头的这个推理有些跳脱,我们一下子有些跟不上思路,就继续听他解释。

    大背头点燃了一根烟抽猛抽了两口,然后又继续道:“你们有没有想过,龚仲楠的前辈们正是当年航王在喇叭口歼灭的那群清军,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太平天国的撑千岁航王潼正财算是天国高层人物,要知道连天朝定都南京都是他建议的,这样的人在天国失利以后无非只有两条路走,其一是继续招兵买马,打着天国的旗号战斗,其二是远遁海外,可潼正财两条路都没有走,而是在自己曾经待过的江南一带隐名埋姓,当年航王在那一带名气极其响亮,认识他的人也非常多,到底是什么让他冒着这诺大的风险留在三江口。或许潼正财当年在喇叭口就对那个叫富尔察.固山的年轻人所说的话深信不疑了,可太平天国毕竟是以宗教立国,信仰从国外传过来的天父,他的高层对这些风水之事尤为顾忌,所以即便是他再怎么相信,也只能把这个件事暗藏在心底,可等到太平天国一失败,他便想着借三江口的风水龙脉揭竿再起,但事不凑巧的是,当初那年轻人所讲隐秘却也被正在船中的白利文听到,而白利文曾经在上海待过,后来才在南方参加了太平天国,他是个名副其实的中国通,自然知道风水对中国人意味着什么。”

    “太平天国失败后,潼正财先是重操旧业,在湖广做起了水匪江寇的红白船生意,但是清廷对他这种长毛余孽一路追杀,所以他只能潜逃进入香港,在香港寻找部属死士诈死,才又带人偷偷潜回到浙中三江,想着利用风水之术重振天国旧威,却没找不到进入的法门,于是便一代又一代的在这三江之上繁衍下来。当初白利文被押解途经兰溪淀,凑巧认出了潼正财,潼正财担心白利文稍加推理便能得出他在此处的目的,所以趁着派人将押解的囚船凿穿,然后由水鬼将白利文拽入江中浸死。”

    “至于满清,或许从入关开始,便知道他大清是遇水则兴的水龙,水能灭火,所以能如摧枯拉朽之势推翻明朝。但是任何的运势早晚也有示弱的一天,于是便有高人提出,想着以此水龙之身换彼水龙之体,依据此法为大清延续国祚,你们先看看龚仲楠,他们一行八人带着一个女娃,再细想一想,龚仲楠,绝对是化名,光听这名字便大有来头。”

    要不说是大背头这小子脑瓜子机灵,我们三个想了大半天,才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龚仲楠的谐音,那不就是宫中男。可是这宫中能有几个男的,除了皇帝贝勒,估计就是天庙或者地坛传承有序的大乌萨了。

    如果按照大背头提出的这个角度分析,那就有太多的细节可以印证了,比如在龚老太太讲的故事中那几名追随龚仲楠的手下,不论是“那清”还是“叶乌拉”,都不是浙中一带常见的姓氏,而只要是稍有些清朝的常识,就会知道,那姓流传最广的就是满族的改姓,而叶乌拉这个名字,我们就有点闹不明白了,于是当场就提出来,问大背头怎么解释。

    大背头捋着他油光锃亮的头发,得意地说道:“你看看,你看看,一到关键时刻,还得是看你贝爷我的,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应该是叶赫纳拉氏养在关外白山黑水间的牲丁,他们的全称是打牲乌拉,那可是一代一代世袭的,整天琢磨的就是替主子在深山老林和江下河底觅些珍奇玩意儿的,他们随主子姓,所以才叫叶乌拉。嗨,小哥,你还别瞪我,这还真不是我胡编,那是在东北关外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一群奇人异士,等以后有空了,我再跟你细说。”

    我们按照大背头的思路继续想着,如果照此推断,龚仲楠带着兄弟共八人在三江口站稳了脚跟,想着寻找风水龙脉延续大清国祚,但事不凑巧,那一年三江上发了大水,为了能确定宝穴所在,他们一边造船,一边在三江口住了下来,只等着神舟“玄龟”制成,便要七星续命,让大清国运绵长。但是天下大势,浩浩荡荡,有些风云转瞬即变,还没等他们下入深渊,清廷已被推翻了。万般无奈之下,龚仲楠带着这几个兄弟彻底的就在三江口定居下来,而且一住便是二十年,这二十年他或许过得很是忐忑,但这些忐忑和不安都随着龚翠莲出落成水灵灵的大姑娘烟消云散了。

    龚仲楠原本想着“往事似鸟翩翩过”,但人间世毕竟是“世事如棋局局新”,谁料到一场水擂招亲竟让那三江之上四帮帮首的独生子女无意间进入到了江底深渊的诡域迷坛中。

    那天我们都喝的有些多,以至于对怎样回到家中的也全然不知。
    后面的一段时间,我日子过得特别忐忑,只是偶尔会跟大背头通个电话,看看他那边是否有新的进展。不过接连通了几电话,他都没有新的发现,我也就不再继续找他追问,可是越是这样想,心里却越是没底,总觉得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

    我忐忑的原因主要是龚老太太自从中风进了医院,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虽然说情况还算稳定,但是她毕竟年纪太大了,哪里还经得起折腾,只要一个不留神,出现点意外实在是太正常了。

    就这样,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慌了好几天,不过幸运的是,好消息很快就传了过来。

    那是龚清流打过来的电话,她说龚老太太醒过来的这段时间,愈后效果不错,现在不止可以坐起身了,甚至可以扶着站起来了,而且肢体麻木、舌蹇不语这些个毛病她竟然完全没有显现,单单看着样貌和说话,跟没人事儿一样,这对普通人来说,都是不可思议的,更何况像老太太这样的人瑞。

    我和大背头跟跟龚老太太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而这整个的故事都是因为龚老太太委托龚清流竞拍的那艘怪船才引起来,于是我们两个一合计,决定还是要把这礼数做足,然后就商量着去黄木岗的二院看看她。

    龚清流在电话里一听到大背头在我手机旁边嘟囔着要到医院来,就赶紧地在电话里拦住了我们:“你们两个放心,我家老祖宗已经好多了,她自己也说了,见还是要见你们的,但肯定不是在医院,这里见面犯忌讳,总觉得好像是在交待遗言,我看要不这样,你们晚上直接到瑞祥山庄,我也赶紧收拾一下,等下就带着我家老祖宗回去。”

    我和大背头一听,这小丫头说的话确实在理,于是就按着猜测,去买了一些龚老太太可能喜欢的苏杭小糕点,只等着晚些时候去探视时拎着,讨些喜庆,可以跟龚老太太好好聊聊。

    我和大背头再次进入瑞祥山庄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儿了,那是多数人家刚吃过晚饭的时间点儿。我们从小区门口一路走进去,都有一些非常特别的感觉。

    上次来这里不过也就是十几天的时间,可这十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们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区的尽头,那里正是龚老太太所住的别墅。

    我和大背头既然来过两次,早就认好了门儿,进去别墅也向之前龚清流一样坐着小电梯就进入了二楼。

    我们从电梯里一出来,就看见龚老太太正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模模糊糊的树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立柜上唱片机还是咿咿呀呀地唱着水调民歌,至于龚清流,正坐在龚老太太旁边削着苹果。

    她看着我们两个过来,赶紧站起迎接,大背头有时候实在是没心没肺,见龚清流站起来,竟一个跨步越过我,顺手接过龚清流削了一半的苹果,然后塞到嘴里啃了起来,那样子让龚清流实在是哭笑不得,只好又去了里面的房间,看样子,是去拿水果了。

    我看了大背头这付模样,也是有些头疼,但他一向如此,我也实在没辙,只能一个大步走到龚老太太身边,把包装得十分精致的小糕点拎到她面前,跟她打着招呼。

    龚老太太到是精神不错,笑模滋儿地说道:“就数你黎小子嘴最甜,赶紧的坐吧。”龚老太太正说着,龚清流就从里面捧出了一盆的水果,然后又端出几杯了热茶,我们接着上次没有聊完的故事,又听了起来。

    这一次,龚老太太坐在轮椅上,双腿盖着一条毯子,就像个慈祥的老奶奶看着我们说道:“上次实在是太不凑巧了,我讲着讲着就讲累了,本想着第二天就告诉你们,可是这身子骨大不如前,没想到一下就晕倒了,生出这样的事。现在趁着我还有些气力,就把那天发生在三江口下深渊之中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们,只不过,其中有些关节现在我也还没有想通。”

    原来当时,龚老太太、潼镇海、洪仁显还有陈正年进入江底深渊后,却发现在那江底深渊里竟有一处巨大的空间。她回忆当年,说是如同进入了一处诡域秘城般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先是看到在那空间四壁上的岩画,按照理解,那应该是一组写实的绘图,而绘图表现的是在那个时代真是发生过的一系列事情。他们现在所处的诡域,在岩画上也能找到,不过岩画上的形象跟他们现在见到却有不同。

    等四周石壁看完了,却仍然不得要领,当时他们只能向那空间的中心地带走去。
    那里是一座巨大的建筑,因为光线幽暗的缘故,远远地看去,好似一只怪兽蹲伏在暗处,伺机要跃出吞噬众人。

    他们四人虽然个个身怀绝技,但毕竟年轻,所以一边心里发毛,一边又不想让人看出怯意,于是都不约而同地往那巨大的建筑走了过去。

    等走近了他们才发现,那里是一处三层的石台,石台似乎是由鹅卵石堆叠而成,每层外形都是方形,各层逐渐减小,形成了一个可以依次向上的奇怪建筑。

    这建筑虽然说巨大,但是用料却极为简单,好像是常见的鹅卵石用了特殊的方法黏合,龚翠莲等四人虽然很不情愿,但是此时已无处可去,看样子只有登上那高高的建筑才能看看有无生机。

    龚翠莲等四人沿着方台上的台阶小心翼翼地登上了第一层,在幽暗的波光映射下,他们很快发现第一层地面上的鹅卵石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纹样。他们俯下身仔细辨认,这才看清那鹅卵石上似乎每一块都画着一些水中的各式鱼虫,这上面刻画的各式鱼虫有些四个人认得,有些却是闻所未闻。

    他们四人在第一层的石台上摸索了一圈,发现这石台上之上竟是空无一物,于是便想着继续沿着台阶攀上第二层。

    这四人之中,只有龚翠莲是个女娃家,她越向上登就越觉得心里没来由的恐慌,只觉得小腿肚子发软,脚底板上打滑,只能晃晃悠悠地抓着潼镇海,示意他是不是呆在石台的下面等江上几帮派人下来,可不成想原来对她言听计从的潼镇海此刻却执意要继续向上登上石台的最高层,龚翠莲虽然胆怯,但此刻却不敢独自留下石台下面,只好紧紧地跟在潼镇海身后。

    其实不止是潼镇海,洪仁显和陈正年也感觉好似有股力量拽着他们往石台顶部攀爬一样,不由自足地也沿着台阶走了上去。

    四个人来到了石台的第二层,那上面已经比第一层小了很多,鹅卵石铺成的台面绘满了林中精怪和山中猛兽,除此以外仍是别无他物。

    龚翠莲来到第二层时,那种危险的感觉更加强烈,她不管潼镇海如何劝说,再也不肯向上去攀爬第三层。正常来说,不论是潼镇海还是洪仁显,又或者陈正年,他们心里都是喜欢龚翠莲的,所以通常来讲,一般是不会违背龚翠莲的意愿,但这一次,那三层平台上好像有什么魔力一般,诱惑着三个人登到顶部。
    龚翠莲虽然怎么都不肯再向上去,可其他三个人执意要登上顶部,而且第二层和第三层相距不过数米,所以不过片刻潼镇海三个人就走了上去。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第三层上都在没有任何声音,龚翠莲一个人在第二层越来越心慌,在这种空旷地方如果没有人在旁边,那的确有些渗人,所以她一咬牙干脆也沿着台阶向第三层走去。

    龚翠莲走上第三层是想着找到三个人给自己壮胆,可是她登上第三层石台,才发现这三层也是由鹅卵石铺成,上面绘满了天上的鹰隼灵禽,看起来除了小了很多,跟下面两层别无二致。

    龚翠莲四下环顾,发现第三层正中好似有些异样,因为早先爬上来的潼镇海、洪仁显还有陈正年正趴在石台第三层正中间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而正中间似乎有个硕大的深洞正射出幽光。

    那光色油绿绿的,照的第三层好似幽冥地府一般,尤其是潼镇海这三个正趴在洞沿儿向里面看,这幽光照在三个人脸上形同鬼魅一般。

    龚翠莲虽然心里不解,但毕竟这三人在哪儿,所以便一边慢慢地靠近,一边侧着耳朵听着,这时她仿佛感觉那幽绿色的光线像是在晃动,似乎深洞里面还传出流水的声,这就更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可就在她已经接近那个深洞,探出头马上就能看到里面时,异变突起。

    只见原本趴在洞口处聚精会神观瞧的洪仁显和陈正年一下次弹跳开,然后瞬间拔出各自趁手的兵器相视而立,看那样子,好像是一对仇人一般要拼个你死我活。

    龚翠莲完全搞不清楚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两个人,这才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竟拔刀相向,便想上前劝阻,可她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咚”的一声,她再回头,就看到了刚才还趴在洞口的潼镇海一屁股坐在地上,好似得了魔怔一样也是说不出话来。

    看到此刻,龚翠莲心里就有了计较,那定是洞口里面有什么恐怖之物迷人心智,让这三人着了道。于是她赶紧向第三层石台中间的深洞走了两步,准备看看到底是什么妖物作祟,然后再出言劝阻洪仁显和陈正年。
    直到此时,龚翠莲还都没有意识到,洪仁显和陈正年两个人就要斗个你死我活,毙命当场了。
    龚翠莲走到洞口时,潼镇海仍然瘫坐在洞口旁,她刚伸过头去,就看见潼镇海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她,潼镇海看到龚翠莲也想去瞧那洞口,立刻伸手阻拦。

    这时候龚翠莲心里已然非常生气,刚才潼镇海不顾及自己的感受走上第三层已经让她有些气恼,而现在竟然阻拦她,她已经准备使出自己的性子,让潼镇海立刻认错,可她话还没出口,就听见一身呼喝,她赶紧又转过身去,这才发现洪仁显和陈正年已经斗在一处。

    龚翠莲四人所处的空间既空旷又密闭,而且他们站在高处,所以那一声呼喝显得十分响亮,吓得龚翠莲心里一颤,她想上去拉住二人,才发现这二人出手尽是毒辣的杀招。

    以命相搏,往往胜负就在瞬息之间,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陈正年的“鲶须刺”已经在洪仁显的身上留下了几个血洞,而洪仁显也已舞动“鸳鸯杵”打的陈正年身上骨结咔咔作响。等龚翠莲仍想上前劝阻时,二人突然一个健步冲到一起,看情形是同时出手,那“鲶须刺”已经刺入洪仁显的前胸,洪仁显的“鸳鸯杵”也是正正地击在陈正年的天灵盖儿上,二人仰面倒在第三层石台,身体抖动了几下,便再没了声息。

    这一幕吓得龚翠莲一下子就呆住了,事情实在太是突然,她还没有来得及有反应,洪仁显和陈正年就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一个女娃子家哪见过这种场面,现在在第三层的石台上,只剩下潼镇海一个人了,龚翠莲再也不敢往深洞看了,她只听得那里面的流水声越来越大,不由自主地向潼镇海靠了过去。

    此时的龚翠莲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抓着潼镇海的胳膊急呼了几声“镇海哥,镇海哥...”,潼镇海才彷如大梦初醒一般缓过神来。

    潼镇海一缓过,就看到洪仁显和陈正年的尸体倒在旁边,出乎龚翠莲意料的是,潼镇海好像对他们二人争斗毙命丝毫没有表现出惊奇,反而快步走过去,把二人的尸体拉到了深洞旁边。

    龚翠莲一肚子的疑问,正想向潼镇海发问,潼镇海却先说话了:“翠莲,现在在这江底深渊之中只剩下你我二人了,咱们向上距离太远了,我看定是出不去,只能看看这洞里是否仍有玄机,你过来看,那里面好像有一条暗道...。”

    潼镇海自小就拜龚仲楠为师,跟龚翠莲的感情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所以一听到潼镇海这样说,龚翠莲下意识的就把头转了那绿幽幽的洞口,然后俯下身子仔细观瞧。可一弯下身子,龚翠莲突然就赶紧不妥,她一下子就想起了二叔那清经常跟她说的江湖禁忌,“一人不入古庙,二人不观深井,三人莫抱枯木,独坐莫倚阑干。”而现在诡域迷坛之中可不刚好就剩下两个人。

    龚翠莲心中警觉,但已经晚了,她只觉得后脑一股力道传来,便昏了过去。等她再次醒过来,已经被放在神舟“玄龟”中被丢入了那处绿幽幽的洞口。

    龚老太太讲到这停了下来,这个故事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尤其是我们都不明白为什么洪仁显和陈正年突然就互斗了起来,而原本对龚翠莲照顾有加的潼镇海竟向她下出了毒手,但是我们都不敢言语,生怕一发问就影响了龚老太太的情绪,刺激了她的心情,毕竟,这想想都难以接受,何况是她这个当事人。

    我们不说话,龚老太太也沉默,那片刻好像时间都静止了一般,只剩下挂在墙上的石英钟发出“咔咔”的秒针转动的声音。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龚老太太才猛地咳嗦了一声,然后才继续说道:“后面的故事,更加离奇,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绝对不会相信,而后面的事情,也让我知道了为什么洪仁显和陈正年会拼命残杀,更清楚了潼镇海为什么要把我推进那深洞之中,而且我也明白了我到底是谁。”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早就让我们惊奇不已了,龚老太太竟说还有更离奇的故事,我们的好奇心又被调了起来,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打断了她的话头。

    龚老太太刚才有些激动,所以我们又等了一会儿,等她情绪平复了一些,然后就听她讲起了后面的事情。

    龚翠莲被推下深洞时候,心里难过极了,她没有想到自己最信任的潼镇海竟会在她背后下了毒手,这简直比要了她的命还让她难受。可是等龚翠莲跌落到深洞的底部,她就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想这些事情了,因为马上就发现了这深洞的怪异之处。

    龚翠莲落入深洞底部没有受一点的伤,那是因为深洞底部充满了液体,这使她就像是落入了一口古井一样,而且深洞的底部颇大,可以使“玄龟”浮起来。

    龚翠莲趴在镶嵌着的水晶旁,发现这里的水跟平日里见过的似乎不同,水面上仿佛被烧开了一样不停的咕咕冒着水泡,但是水中却没有炽热的感觉,而且她能感觉到水泡越来越来越频密。她抬头向上面看,发现离洞口还有很高的距离,显然她即便从“玄龟”中出来也是攀爬不上去的,然后她又下意识的低头,结果一低头就发现了这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当时龚翠莲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不管那水里的是什么怪物,挥拳就打了过去,可一拳既出,带动着“玄龟”晃动,只激起了一阵水花,那水中影影绰绰的东西好像一下子就四散开来,可等水花落下,那东西又凝聚在一起。龚翠莲大感奇怪,于是稳下心神定睛观瞧,突然就发现那水面好似一面镜子,里面有很多人物在动来动去,而且她仔细辨认,竟发现那里面的人物都是自己熟悉的。

    龚翠莲先是不解,但是她突然就想到了三叔叶乌拉曾经给自己看过的一门术法,那门术法被称作“圆光术”,就是经过叶乌拉施咒后,能够让人在一个碗里的水中看到死去亡灵,从这一点上说,现在龚翠莲的处境到是有点像掉入了一碗被施了圆光咒的水中一样,不过却与圆光术有些不同。

    圆光术只能看到一个死人的亡灵,而在眼前这一池碧幽幽的水中,龚翠莲看到的影像层层叠叠,数之不尽。她只挑着跟自己有关去看,然后就在水中看到洪仁显和陈正年趴在深洞边缘向下观瞧,而深洞之中水中显示出三江之上嘉白帮与九姓渔户围着他们二人尸体大打出手,一时间死伤惨重,血水染红了三江江面上。紧接着江面上“顺水窝子”中有水不停地涌出,直到水流越涌越多,不过多时竟掀起巨浪,将三江江面上的船只尽皆打翻,然后如同滔天洪水般顺着下游席卷而去。龚翠莲一下子明白过来,一定是刚才洪仁显和陈正年在洞口向下看到这这些影像,所以才突然间以命相搏的,可后面的大水却让她有些不可置信。

    龚翠莲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向水中望去,她就在水中看到潼镇海也扒着深洞边缘向下看,水中的影像正是潼镇海在她身后将她打晕,然后又将她放置在神舟“玄龟”中,不多时,突然深洞中水流先是向下猛吸,突然又如泉水喷射而出,片刻就充满整个洞底的空间,潼镇海顺着水势向上游去,而洪仁显和陈正年的尸体也慢慢地离开洞底,向江面浮去。等潼镇海游出深渊到达江面,三江两岸已是百里泽国,一片狼藉,看那样子,竟跟刚刚发了一场大水一般别无二致,再后面潼镇海一个人来到北方的一座城市,又一个人栖身这个城市的航业公所,购买航船,建造巨舰,又在最南方的港岛建立基业,这些画面仿佛是“拉洋片”一般在龚翠莲的眼中闪过。

    龚翠莲看到这儿,已然有些发蒙了,等擦了擦镶嵌在“玄龟”上的水晶再向水里看去,竟看到了自己。

    龚翠莲依稀能够辨认出龚仲楠从一名宫女手中接过一个婴孩,那婴孩眉宇之间跟自己到是有几分相似,接着他们来到三江口。

    这二十年间她经历的事情一件一件显现出来,直到她看到自己向洞口伸出头去,被潼镇海打晕装入“玄龟”之中,再丢入绿幽幽的洞口,然后就是一阵的漩涡将她吸入到深洞底部,等她从玄龟中爬出来,竟是远离三江的另一处水潭,那里满是丘陵,她回到三江口,发现那里已经到处泥沼,好似洪水刚刚退去一般,后面就是她在江湖中飘荡,聚啸河海,又过了十几年便加入了一只队伍......。

    龚翠莲在“玄龟”中突然明白了过来,刚才她在这绿幽幽的水中看到的竟是他们四个人的一生,当时龚翠莲已经惊异的呆住了,可她马上意识到了不妥,紧接着一阵巨大的吸引力将“玄龟”连同她自己吸入了深洞底部,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远离三江口的一处水潭中了。

    龚老太太说到这停了下来,只剩下我跟大背头还有龚清流面面相觑,这故事实在是有些烧脑,不过前面有了大背头的猜想,我马上明白过来,而大背头自然也清楚了整个故事背后的含义,几个人呆坐半晌,趁着龚老太太拿起茶盅喝茶的当口,大背头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祖奶奶,您老人家的意思是从那水潭出来后,你已经知道了你以后的人生?”

    龚老太太放下茶盅叹了口气道:“最初的几年,我得益于这种预知,可等我厌倦了想要改变时,我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设定的命运,不过好在我的结局不错。”

    龚清流听见龚老太太这样说,紧跟着接话:“祖奶奶,您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起来过这个故事?”

    龚老太太看着她笑着回答:“这故事,不是小孩子能听的,不过现在你也长大了。”

    我一边听着他们聊天,一边快速地把事情捋了一遍,然后突然对龚老太太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于是试着问道:“祖奶奶,按照你在那水中看到的,难道您其实并不姓龚?”

    龚老太太听我发问,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回答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提到过的在深渊岩画中那个被投向洞口的婴孩,我想,或许我最初被带到三江口,其实只是被当做祭品,毕竟以人牲祭河妖江蜃的传统自上古流传下来,至今未绝。”

    龚老太太的话让我们心里瞬间生出一股寒意,大背头想转移话题,于是装作恶狠狠地道:“老祖宗,您放心,赶明我就去一趟把那吃人的洞口给毁了,替您出一口恶气。”

    龚老太太笑着摆了摆手:“如今三江上早已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了。”

    大背头听见龚老太太这样回答,仿佛还不解气,于是又一拍大腿说:“不是还有那个祖奶奶后来出来的水潭吗,祖奶奶您放心,我老贝就算是钻到潭底,也能找到那处洞口。”

    龚老太太听见大背头这样说,一脸的无可奈何道:“那就更不可能了。”她见我们不解,便伸出手指向房间里唱片机上方悬挂的浙江地图,先将手指向三江口,然后又朝左指向西面,点着那一大片的蓝色说道:“那里原来的丘陵早已成为一片泽国。”

    我们望着龚老太太指向的那片距离三江口几十公里的区域,一下子惊异再也说不出话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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