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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诡域迷城》[第19页]

作者:隐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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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半仙儿正想着,突听得船上众人一阵惊呼,他眯起眼睛向那莲花阵上看去,这才发现洪天畴已经被逼到了一个角落,而叶乌拉双手挥拳,一脚向前,已经使出浑身的力道向洪天畴的前胸打去。
    单单从力道上说,洪天筹自然比不过叶乌拉,眼看着他退无可退,就要被打入江中,可在这时,诡异的一幕竟然发生了。
    只见叶乌拉的双拳距离洪天畴还有半臂的时候,那双海碗般的拳头突然猛的刹住了,而叶乌拉脸上突然浮现出痛苦的表情,看样子好像是有一股力量将他定在当场,既不能向前,也不能向后。
    那情形就像是被定格,周围只有江风徐徐吹动,江面上阵阵水涌。
    这情景太古怪了,船上的众人再也耐不住好奇,纷纷扒住船沿儿仔细观瞧,直等到空中的阳光穿过云层,照到江面之上,才有人看出了端倪,指着阵中一处空挡惊声叫了起来。
    众人朝他指去的方向看去,那里好似空无一物般,等好事的不断变换角度,才发现在洪天畴和叶乌拉之间仿佛有一根细线连着,牵动着叶乌拉动弹不得,那细线细如毛发,在阳光下闪着丝丝的银光。
    众人将刚才两人对打一回味,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洪天畴趁着两人缠斗之时,竟将一副鱼线钢丝缠在了叶乌拉四肢之上,而洪天畴眼见着他“二鬼摔跤”的杀局已成,便轻飘飘地竖起身子从叶乌拉的腋下穿过,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操控着钢线,脸上一阵的讪笑。

    “二鬼摔跤傀儡丝”是他祖传的绝技,要练成这门功夫,那可不是简单的事情,不只需要自小练习,靠那强劲的指力和贴身的功夫游走取胜,而其中最关键的还是锻造细若毫发却韧如竹篾的钢丝,这可是他在河道上纵横的保命功夫。

    洪天畴此时心里甚是得意,他手中操控着钢丝,只要他心下一动,便能让钢丝切入叶乌拉的皮肉,叫他痛苦不堪,此局似乎已经定了,他只等着叶乌拉出声讨饶,这才赢得光彩,却不料异变又起。
    洪天畴站在叶乌拉背后,仿佛听到叶乌拉的喉头处不断地鼓动发出“咕咕”的声音,而他身上的兽皮突然爆起,那兽皮的两只前爪和两条后腿竟也跟着动了起来。

    洪天畴心下骇然,却怎么也想不出其中关键,他猛然间听得叶乌拉一声暴喝,只见那兽皮上连着的前肢后肢先是一荡,然后一下子附在了叶乌拉的双臂和双腿上,随着几声炸裂,洪天畴手指间操控的钢丝竟然皆是断裂,而等叶乌拉再回过头,他的眼眶中瞳孔处早从横纹变成了竖立,俨然已不似人形,倒像是一头活脱脱的山林猛兽了。

    莲花阵中的洪天畴垂手而立,他自知必输,再无斗意,一副失魂落魄之状,而老堂船上的刘半仙儿看的更是心惊胆寒,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看似普通的一群江湖水客中竟有人练成了传闻中的东北巡林神术“伥兽附神”。

    两场比试下来,江上船中是鸦雀无声,谁都没有想到,潼太平和洪天畴竟然都输了,而且输的这么彻底,这么丢三江子弟的颜面,到是龚仲楠表情木然,好似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一般。

    这两场比试下来,自然胜负已分,可如此结果却惹恼了一人,只见这人站在船头,用力地攥着船上的雀杆,牙帮子咬的咯咯作响,过了半刻,才沉沉喝道:“在下陈开泰,是三江之上九姓船民的帮首,不知能否讨教龚老大水下的功夫。”

    龚仲楠赢了两局,本以为事已至此,也算有个了结了,却没想到还是有人不服,他心中暗自思量,如果要摆出江湖规矩,自然不用再比,可现在的情形是仍有人不服,如若就此罢手,怕是以后仍会再生事端,不如顺势再比,定要叫那三江口众人心服口服。
    龚仲楠想到此处,便不再犹豫,干脆自己站起身子上下拱了拱拳,那意思是既然有人不服,那就再比个高低。

    陈开泰见龚仲楠应允,也不再废话,当即从怀中取出一物,朗声对着众人道:“此物乃‘赤睛珠’,于我帮世代流传,是我帮中的一件异宝,置于幽暗之处最能照明,掷于江河之中,又能探清水路,不如我将此物抛入那‘顺水窝子’,待‘赤睛珠’沉落江底,你我二人同时跃下水去,你我不如来个“潜游卧龙,沙底戏珠”,若谁能将‘赤睛珠’捞起,那便是胜了。”说罢,看着龚仲楠一脸的挑衅。

    陈开泰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倒是激得龚仲楠心痒难耐,他平生最得意的便是水下潜游的功夫,陈开泰的比法到好似挠到了他的痒处一般,让他一口就应承下来。
    比赛规则既然定了,便早有渔民驾着小舟“乌蓬甲”,将陈开泰和龚仲楠引到九姓渔户的“江山船”上,等“江山船”开到了“顺水窝子”旁,陈开泰一用臂力,将“赤睛珠”高高抛起,只见那红亮亮的珠子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噗”的一声,落入三江口的江心,那里正是三江之上最险要的所在,最是噬舟吞人的“顺水窝子”。

    眼看“赤睛珠”一入水,陈开泰便命人取出一根红黄香头点在船尾,然后又脱下绸袄,露出了一身他浪里纵横入水采珠的秘器“鳇皮筋”,那是用江中奇鱼“貔鳞”的鱼皮秘制而成,着在身上水寒不侵。龚仲楠见状也不言语,猛地扯掉外衣,露出一身的襟扣水服

    “江山船”上二人背着手立在船头,江风吹动香火忽明忽暗,不待多时那香便烧到了底,又是一阵江风吹过,只见香头一暗,那香头生起一阵淡淡余烟便再无火光。
    众人只听得“噗噗”两声,再去看那“江山船”上,陈开泰、龚仲楠二人早已双双从船上而下,先是激起了两团水花,顷刻便没了踪影,那入水功夫看的众人一阵的咂舌。
    九姓渔户是明清时代一些地方的贱民,那时候跟山西和陕西的乐户、浙江的堕民以及江苏的丐户同称为“小姓”。小姓”在当时社会上地位最低,不在士农工商之列,当时律法甚至规定,即便在路上遇到普通百姓,“小姓”也要让开道路,不能抬头仰视,而这“小姓”诸籍,尤以九姓渔户最贱,但这一籍人却心性生的洒脱,自诩是“生长烟波,惯听风水”,可毕竟良贱之分由来已久,恩怨颇深。
    这种情形直到雍正年间才有所改变,当时雍正爷祓濯旧污,改贱为良,经过户部统计,三江口九姓渔户竟有数万人之众,这其中,以陈、钱、林、李、袁、孙、叶、许、何人数最多,他们甚至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独特社会组织,既有帮首,又分字号,后来贱籍虽除,但这种组织却保留了下来。

    到了光绪年间,九姓渔户分成伏、仁、义、礼、智、信、捕七个字号,由帮首统领,共有大小船只两千余艘。

    九姓渔户的船形分为“乌蓬甲”“头亭”“茭白”三种,“乌蓬甲”是渔船,而“头亭”“茭白”设有棂窗,后二者统称为“江山船”,“江山船”船形宽敞,往来水道九省。

    “江山船”上的子弟平时以捕鱼采珠为业,最拿手的便是潜游采珠,那陈开泰是九姓渔户的帮首,水性自是不在话下,他自出生起便栖身船上,在水中的时间比陆地上都长,一手踩水和潜游的功夫,更是三江上的传奇。

    今天的比试他本以为凭着潼太平的驭舟之术和洪天畴的拳脚功夫,哪里还有自己显露本事的机会,可没想到两帮人竟然都败了。

    不过这“沙底戏珠”他却必胜,那是因为这种比试在他“江山船”上每十二年都要进行一次,只不过比试的人却是不同,那是九姓之中各出一人,入水争抢“赤睛珠”,夺得“赤睛珠”的那一姓便是十二年中的“江山船”上九姓掌舵人,这是他们九姓不传的秘法,唤做“九龙戏珠”。

    自打他陈开泰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参加“九龙戏珠”到现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四年了,“江山船”上的九姓掌舵人便一直是他陈开泰,他对这水中取珠的门道实在太熟了。

    都说“沙底戏珠”如刻舟求剑,看似不明所以无迹可寻,可那是对外行人,陈开泰凭着一手采珠绝技能做二十四年的掌舵人,可自然是有羚羊挂角一般的手段,所以船尾的“顺风香”一烧完,陈开泰双腿跃起,一个猛子便向“顺水窝子”扎了下去。
    三江口深处通常有二三十米,普通人根本没胆量一扎到底,可陈开泰自小在这江上长大,艺高人胆大,况且“九龙戏珠”是他拿手的绝活,所以他自信满满。

    入水前陈开泰憋了一口气,两只腮帮子鼓得像只蛤蟆,他尽量让口中吸入尽量多的空气,双手合并似一支响箭般就向江底冲了过去。

    那时正是初秋的季节,江面上虽然浅温,但是水底下已经寒气四起,九姓渔户的“九龙戏珠”一般在盛夏进行,陈开泰也是第一次在初秋入水采珠,猛子越扎越向下,便越觉得四下里水寒之气袭人,要不是那一身的“鳇皮筋”,他怕是早已支持不住。

    “赤睛珠”的落水点陈开泰算的实在是准,他又用力向下,不多时便隐隐地看到水下有那么一星红光,那正是“赤睛珠”发出来的光亮,他心中大喜,双脚用力的蹼动,宛如一条江中大鱼般朝着珠子游了过去。

    陈开泰口中缓缓吐着浊气,嗓子眼儿里暗暗地压了一股清气,向那“赤睛珠”越游越近,眼看着珠子伸手可得,他正待继续向前,可突然心生警惕,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
    很多时候,水下面的事情说不清道不明,别说水底的巨蚌灵髑,就是那水沙暗涌,也会瞬间就要了人的性命。陈开泰一发觉有异,立刻停下不在向前,然后凭着踩水的功夫直直立在水中,直把前后左右四周看了个遍,可那江中除了几只小虾划过,再无他物,陈开泰怕龚仲楠跟上来,又抬头望向水面,上面更是一片清澈。

    这就有些奇怪了,但陈开泰自恃水底的功夫了得,潜游之术乃是三江口一绝,便继续向
    那“赤睛珠”游了过去。

    他原本以为这次比试三江口众人胜券在握,可没料到其他两帮竟然惨败,于是他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想着如若自己能在潜游采珠上胜过一筹,以后九姓渔户在三江口上必定是横行无忌,他一边想着,一边自然就伸出手臂去探那落在水底的“赤睛珠”,可手伸到了一半,他却一下子楞在江底,因为他蓦然发现河底竟不止一枚珠子。

    陈开泰以为自己被河沙迷浊了水眼,双目在江中快速地眨了几下,可他再看向江底,那江底竟有三枚红彤彤的珠子沉在沙中。陈开泰先是诧异,然后又以为是自己的眼花了,可怎么看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他正疑惑莫名之间,突然就见到江底泥沙四起,一时间原本清可见底的河床上一阵浑浊。

    陈开泰正不知所措,就见到那团泥沙水流中突地伸出一只巨头,那巨头猛地伸出,又猛地缩回,看得他心惊胆战,竟不知那是什么河妖水怪在江底作祟。

    陈开泰正在猜想,那股泥沙随着水流渐渐淡去,一只体似卧牛般大小巨鼋露出了面目。直到此时,陈开泰才明白过来,刚才泥沙中的三枚“赤睛珠”,竟有两枚是那巨鼋的眼睛。

    陈开泰自小生活在水上,水性再好不过,以往在江中采珠见过无数河怪江蜃,可体型如卧牛般的巨鼋他却只曾耳闻,从未见过,况且鼋类最喜幽静,通常都生活在水流平缓的浅滩,可此鼋竟能存活于急流险隘,实在怪异莫名。

    如若在平时能有此奇遇,陈开泰必定要与那巨鼋斗上一斗,要知道他们九姓渔户最懂得水中异宝,他晓得如此巨鼋喉管之外有一处软骨,如果能够取出阴干再如法炮制,便能够“杀千蛊,消百毒,续人筋”。可此时不同往日,他本是在跟龚仲楠比试谁先采珠出水,更何况今日入水他可是一件趁手的家伙都没带上,想到此处,陈开泰不禁暗暗后悔,恨自己实在是托大,为何不带上潜游换气的“水葫芦”和江底击杀的“鲶须刺”。
    陈开泰虽然这样想,但事已至此,他只能赶紧继续下潜,打算“赤睛珠”一到手,立刻浮出水面,可不成想那巨鼋见他调头游向“赤睛珠”,竟扇动裙甲向陈开泰游了过来。
    那灵鼋虽然体型巨大,可游动十分快速,只是一瞬便游到了陈开泰身后,然后突张吻吐,一口咬住了陈开泰左脚,陈开泰立时吃痛,等再反应过来已然是迟了。

    鼋这种水兽如果成了型,在水中最是凶猛,吻吐咬合之力几乎可以碎砖裂石,陈开泰只觉得脚踝剧痛,一口气呼出,竟将那藏在喉头救命的清气吐了出去,就见吐出的气泡在水中打了几个旋儿,晃晃悠悠地向水面浮去,陈开泰心中暗道一声,大事不好,我命休矣。

    陈开泰在江河之中纵横多年,怎么说都是三江上的狠角色,此刻虽然生机全无,但又哪能坐以待毙,于是他强忍剧痛腰身一扭,转眼间一人一鼋便在江底缠斗起来,直搅得江底泥沙四散,混作一团。

    倘若在平日里,陈开泰准备充分,即便不能收服这水中奇兽,也必可以全身而退,可怎奈今日事出突然,又全然没有趁手兵刃,再加上这脚踝处的剧痛,不消多时,他已经面部泛紫,再已无力挣扎,那可是溺水前的征兆,看样子只能任由那巨鼋拖着他向江心游去。

    陈开泰一只伤脚被巨鼋咬住,被用力地向“顺水窝子”拖去。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那江心之中竟有一处硕大的幽暗之所,他在这三江之中翻江倒海几十年,这番还是第一次如此接近那江心的“顺水窝子”,他不由得拼命睁开眼睛,向那幽暗之处看去。

    他这一看不打紧,心里真是悚然大惊,那幽暗之处竟好似水底的一个大洞,平白地出现在江心之处。而水底的大洞就在江心底部,洞口大小宛如岸上“五进三出”的宅院大小,洞口以下黑漆漆看不清情形,看样子,那巨鼋正是要将他拖入其中,再细细果腹。
    陈开泰想着想着就一阵的凄凉,他本想凭着自己的本事夺个水中魁首,没料到一个大意竟入了绝境。他正在万念俱灰之间,突然就感觉脚上一松,竟好似脱离鼋口一般,他赶紧忍住疼痛拼尽全力顺着水势游了开去,等定下了心神再向那巨鼋定睛望去,这才发现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龚仲楠已与巨鼋斗在在一处。

    只见那龚仲楠在水中舞动“精钢三股倒钩叉”左突右刺,一时间竟和那巨鼋斗得不分上下,此时他已顾不了那么多了,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赶紧向江面浮去,可谁曾想这江底水势变化无常,一阵暗流涌动,竟将他裹挟着朝深渊边缘处的龚仲楠和巨鼋冲过了去,而此时他已再没有气力冲出江面。

    陈开泰暗叫一声这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总寻歹势的人”,可陡然间见到那龚仲楠向他抛来一个物件儿,他下意识的伸手接住,等靠近了再一观瞧,心中简直是大喜过望,那被他接住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九姓渔户中潜沙取珠惯用的不传之秘“水葫芦”,只不过,这“水葫芦”似乎与自己惯用的又有些不同,因为那竟是用竹节制成的。

    所谓“水葫芦”,乃是葫芦中的异种,用极为特殊的江中泥沙培养而成,等到结蒂定形,已成葫芦状,再用秘法炮制,便可入水不侵,而那“水葫芦”最大的好处,就是在江中潜沙无法换气时,只消葫芦口朝下,拔下葫芦塞子,攥住葫芦底,用手轻拍,藏在“水葫芦”中的空气便一股一股地浮水而出,而这,是他们九姓渔户中救命的本领。

    而现在陈开泰手上的物件,他一眼望去,就知道跟水葫芦是一样的功能,但材质却决然不同了,那分明是一段竹节,可这竹节是两头封死的,怎能浮出空气。

    陈开泰是个老漂子,当时他就看到了斜生在竹节中间的竹枝上,他再不犹豫,立刻就将嘴凑了上去,然后用力一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涌入口腔,原来这物件,就是个换了花样的“水葫芦”。

    此时陈开泰已然无法再去想这龚仲楠怎会知晓水门一脉的秘术了,赶紧的含着那竹枝又猛吸了几口,然后就见到一阵浊气浮起,陈开泰总算是缓了过来。

    这几口空气让陈开泰一下子精神过来,能在水中能吸到一口新鲜空气,那是比任何灵丹
    妙药都有效的,他定了定心神,再往深渊之处看去,却看见龚仲楠手持“精钢三股倒钩叉”与那巨鼋斗战正酣。

    鼋这种水中灵兽,单从外形上看,有些像是海里面的大鳌,但二者水属却是不同,如果细分起来,腹下朱红色的为鼋,而米白色的鳌。在古代的异录和典籍中,对鼋描述常常是河妖江蜃,传闻这东西的肉唤做十二生肖肉,割下来悬在床头,有大梦一觉长的功效。

    陈开泰此时正在犹豫,到底是先浮出江面,还是忍着剧痛潜游过去帮衬龚仲楠,就见到龚仲楠猛地一挥三股倒钩叉,竟将那叉尖儿直直刺入巨鼋的颈部,紧接着他又向怀中用力一扯,那巨鼋一时吃痛,用力地要将头缩回,可怎奈龚仲楠也是天生神力一般,这一人一兽竟在水底角起力,最后竟让他生生地扯下一块肉来。

    那巨鼋败下阵来,看样子也是不敢恋战,急急地向江底深渊幽暗处逃去。

    见那巨鼋逃走,龚仲楠竟也不追赶,而是快速游到陈开泰身边,一个冲身向下扎到江底,用手轻轻拾起了“赤睛珠”又游回到他身边,然后一手拽着陈开泰的水甲,一手攥着“赤睛珠”,双脚在水中不住地拍打,缓缓地向江面游去。
    民国十九年,是龚仲楠在三江口落下脚跟的第二十个年头,这二十年里龚仲楠带着最初跟他一起过来的那几个兄弟,把梅沙坞治理的井井有条,而他那几个兄弟也越发的精干,个个都能独当一面了。

    那时候,不止在浙中,就算是在浙东和浙南,提起三江口的龚记船坞,懂行的个个都挑起大拇指,那是因为梅沙坞出产的船具,已然成了一面明晃晃的的金字招牌。

    时间过去了二十年,龚仲楠带着兄弟们争得一片“江湖”的故事已经成了传奇。这龚记船坞虽然出名,可更出名的是船坞中这群兄弟江上江下的本领。

    有好事的添油加醋,直把他们说得能在江上做法,能到江下斩蛟,个个都有翻江倒海的本事。
    而这一年,龚翠莲也已经20岁了,如果要是说起在浙中一带的名声,龚翠莲到是比龚记船坞还要响亮,之所以龚翠莲的名声大到人尽皆知,那是因为她龚阿翠有三样特别之处。

    这特别之处的第一桩,便是龚翠莲的漂亮,她不止有着江南女子的婉约和隽秀,隐隐地还透着一股北方大族才有的贵气,那举手投足间便能使人感受到大家的风范,让人不敢小觑。

    第二桩是龚翠莲的泼辣,三江口可是出了名的龙蛇混杂之所,虽然梅沙坞偏安一隅,很少与外人往来,但毕竟江湖豪客们的做派潜移默化影响了龚翠莲,还没有成年时她的飒爽便不输给那些穿州过府的水客们了。

    龚翠莲一脚踩在长凳上和那些顺水堂、九姓渔户还有鸼帮子弟行着酒令喝着烈酒样子,早就传到了龚仲楠的耳中,可这些年他没再娶过婆姨,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完全不懂得如何带个女儿家。

    最初龚仲楠还怕是龚翠莲在外面着了迷道,吃了暗亏,可后来发现,从来就只有她欺负别人,三江口的年轻子弟们没有哪个不怕她的,如果说是外面来的过路客,旦凡敢在龚翠莲面前轻薄几句,那些江口上摇撸撑蒿的年轻汉子便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而这第三桩特别之处,那是龚翠莲的水性,她自打记事儿开始,大半的时间都是在水里泡大的,水中的功夫就连龚仲楠也常常感叹自愧不如。如若说起潜游,在三江口上她阿翠自称第二,绝不会有人敢称第一。

    龚翠莲身穿蓝色印染小花布袄在江中起伏的样子,让三江口的年轻子弟个个眼热心跳,却又没有人敢造次。

    这二十年中,龚仲楠的日子过得还算是滋润,没怎么见苍老,只是胡须已经连上了鬓角,更多了些江湖气。至于他带来的那帮伙计,也都愈发地沉稳,个个的身形更加精练。

    这一切看起来似乎井然有序,但龚仲楠其实也有烦恼,他的烦恼恰巧是来源于龚翠莲。
    三江口上的女娃子到十六岁便要说婆家,可是龚翠莲眼见着过完年就是二十岁了,终身大事却还如同镜中花、云中月一样没个踪影,一想到这儿,龚仲楠心里暗暗就自责。
    其实说穿了,这事儿怪不得龚仲楠,就说龚翠莲那水灵灵的模样,自打她过了十四岁,来坞上说媒的婆子都快把岸边的栈板踩断了,可是龚仲楠是个疼闺女的人,这种事儿他一向吃不准,所以总是把龚翠莲带到中堂,听过来的媒婆介绍又是受了镇上哪家大户所托,可不论是媒婆磨破的嘴,把根红线说得天造地设,也没见过她龚阿翠点头应承,哪怕是“全凭爹爹做主”这种托词也不曾有过,反倒是有几次,龚翠莲听得媒婆介绍说又是谁家的公子,她竟凤眼一瞪,手腕一抖,抛出了待客的茶碗,直吓得婆子慌里慌张的往外奔。

    其实男大钟情,女大怀春,这在所难免,龚翠莲也是有自己的心上人,只不过她从不敢对别人提起来,哪怕是她喜欢的那个人,她也不敢表露半分。

    龚仲楠一门心思的造了几十年的船,几乎已经忘了到三江口的目的,不过即便记得,又能如何,毕竟到如今,天下都变了样,再去寻那诡域水府,又有什么意义?
    他这个世袭的乌萨,珊蛮的大祭师,原以为就是老死在白山黑水之间,谁料却因为一场机缘改了运势,又因为运势换了前程。

    他从东北的老林子走出来的时候,实在没有想到得了御赐的姓名和封号,有时夜深人静,他会偷偷拿出藏在腰间的那面金牌放在手上借着夜光端详,那上面除了两侧的二龙戏珠,牌头上刻着“海水江崖纹”,正中四个大字便是他的封号,那是九阙篆文“翻水将军”。

    不过,这些随着民国早已烟消云散,他到三江口的目的也好似一梦黄粱般如梦似幻。现在,他只想带着兄弟们经营好船坞,再给阿翠找个好婆家,真能这样,他也就满足了。
    说起阿翠,龚仲楠就一阵的心疼,这丫头没有过百日就交到他手上,身世实在是可怜。
    当年他领了密旨来到这三江之上寻那龙陵水脉,就是要改变天下的风水大势,而翠莲却不过祭水眼之人。龚仲楠深知,河神祭祀古已有之,但用那不满百日的婴孩,他却实在是下不得手,可毕竟上命难违,他也只能狠下心来。

    二十年前的“水顺窝子”与巨鼋的一战,不只是让他打下了三江之上的名号,更让他笃定那“顺水窝子”的深渊之处,便是他们苦寻多时的水府宝穴,当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按照珊蛮的秘术制成神舟“玄龟”。可没想到的是,他带着人经过半年用了秘法制成了神舟“玄龟”,大清的天下竟然变了,他又是懊恼,又是欣喜,说懊恼是因为他怀着的密令竟然没有完成,这简直是一个乌萨不能容忍的;说欣喜是因为翠莲再也不用进那“顺水窝子”了。

    龚仲楠眼瞅着翠莲一天一天长大,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闺女。这二十年,她就是龚仲楠的命,只要翠莲稍稍有个头疼脑热,龚仲楠便会心神不宁。而现在,面对着翠莲的终身大事,他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龚仲楠知道,这事儿不能再拖了,三江口上的女娃子过了二十还没有过门儿的,就只有翠莲一个了,如此下去,等自己百年以后,谁还能照顾翠莲啊。龚仲楠越想越怕,但他并不知道的是,其实龚翠莲早就有了心上人。
    龚翠莲的心上人是鸼帮帮首潼太平的独生子潼镇海,潼镇海跟龚翠莲自小一起长大,那不只源于两人自小就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更重要的是潼镇海拜了龚仲楠做师傅,学习凿舟造船之术。

    潼镇海比龚翠莲大三个月,打小龚翠莲就是潼镇海身边跟屁虫,而潼镇海也把阿翠当做自己的妹妹一样,呵护得仿佛像是江底的南珠一般,摊在掌心,连攥紧也不敢。

    两个人自小就暗生情素,可谁都不好意思捅破那层窗户纸,当事人都是这个样子,大人
    们便更是看不出来。

    民国十九年的夏天,龚仲楠眼看着再过完年阿翠已经20岁了,他实在是坐不住了。他既是为女儿的终身大事担心,可又实在没个奈何,他实在是摸不懂女儿的心思,于是便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水擂招亲。

    他最初只是想问一问女儿的意见,探探他这个闺女的口风,可龚翠莲一听却喜上眉头,一口应承下来。

    龚翠莲之所以一口答应下来,是因为这三江口虽然水中安澜的高手众多,可是若论起潜游伏波之法,却没有人能胜得过她半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可以名正言顺地选择如意夫君,况且那潼镇海的水中功夫本就不弱,关键时刻她只需稍一懈怠,便可让潼镇海拔得头筹。

    女儿家的这点小心思,做父亲哪里懂得,只以为自己的女儿是松了口,于是便赶紧招呼着伙计张罗起来。

    民国十九年,是难得一见的“双春”,那意味着当年要过两个春节,三江口上的各帮子弟按照惯例,还没到小年儿就开始张罗。

    三江口上虽然只有四帮,可因为来历的关系,风俗上也有些细微的差异,比如顺水堂和鸼帮,他们是在二十四过小年,九姓渔户是在二十五过小年,而龚仲楠带领的梅沙坞的小年,却是从腊月二十三就开始了。

    过年图的是喜庆,自然免不了走动,龚仲楠刚好借这个机会,便将水擂招亲的想法跟江口上的几位掌舵人通了气。虽然二十年来这三江上的四帮也是明争暗斗,但面上看关系还算不错,况且招亲那毕竟是喜事,大家伙自然是乐见其成。

    见大家伙毫无疑义,龚仲楠便命人准备起来,龚翠莲那可是他的掌上明珠,婚姻大事自然不能儿戏,再加上手下的几个兄弟的七嘴八舌,竟把个水擂招亲延迟到了小半年以后。

    龚仲楠命人在镇上贴出绣榜的时候,正是一个盛夏的傍晚,看着船坞上的老兄弟喜笑颜开地张罗,他听着远处江面小舟上荡起的渔歌,脸上是笑意涟涟,那渔歌也算应了景,唱的正是渔家丰收的画面。

    “风和日丽扬帆舟,渔家丰载顺水流;上至庙堂祈神佑,金银满仓米满斗...唯盼年年天依旧,晴撒渔网日有收;莫道只是渔家愿,顺水世间谁不求...”

    梅沙坞的绣榜一贴出去,在三江口上登时引起了轩然大波。龚翠莲的美貌大家自是知晓,这到了桃李年华仍然没有婆家更是众所周知,原本江上少年们心里都计较着,总觉得翠莲嫁给了谁,好似都有些不甘心,大家伙万万没料到梅沙坞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在三江之上大摆水擂比武招亲的法子。

    如果说平时,这江上的子弟对龚翠莲眼热得紧,但却又不敢见真章,可这一次那就不同了,江上子弟们最自负的便是水上功夫,既然擂台摆在水上,谁知道是不是来了机缘能胜上个一招半式的,那可不就成了这梅沙坞的女婿。

    一想到这儿,再加上镇上的看客起哄,到梅沙坞中报名登擂的那是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水擂是农历七月十五那天举行的,龚仲楠请刘半仙看过日子,说这天是“明堂进贵”,宜“订婚、嫁娶”。

    那天一大早的,三江上年轻子弟便摩拳擦掌,想着抱得美人归的怕不下百人,可谁也不知道龚仲楠要怎么比试。

    等比试规则一宣布,三江两岸一片哗然。

    龚仲楠的比试非常特别,是要过文武关,而这第一关,便是文比,比试的题目更是闻所未闻,那题目是试论《水龙经》。

    《水龙经》乃是颍洲先生所著,成书虽然已有百年,但流传不广。内容讲的是华夏水道,分为北水、南水两大纲。北水自河水以下凡三十一条,南水自江水以下凡五十五条。皆以入海的水为主流,各支流附于主流之后,入支流各水附于所入的支流下。这种经书别说是年轻后生,就是文坛宿老也未必有所涉猎,当下大家便揣度龚仲楠是想找个文武全才做乘龙快婿。

    比试的这天梅沙坞中人头攒动,虽然大部分是为了看热闹,可他们谁也没料到,上百号的江中子弟竟在第一关,便败下阵来。

    这也怪不得他们,谁能料到这擂台比试先用文比,而且题目如此古怪。

    水上人家你要让他讲江中功夫,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可是你要是让他谈水脉,文绉绉地念起词来,懂得却真没几个,所以这第一关,揭了绣榜的人便纷纷败下阵来。

    而能过了文试这一关,便只剩下了三个人。

    大家虽然输了,可却不散,梅沙坞虽然想着打个私擂,不要聚集围观,让剩下的三个人先去适应水性,可这各路的子弟却偏偏不肯走,非要见个新奇,瞧个热闹。

    当下龚仲楠不好再说些什么,便当众宣布了第二关,那便是武比,就是让最后剩下的三个人潜游“顺水窝子”,入江取珠,试试水性。

    而最后剩下的三个人,恰恰是九姓渔户帮首陈开泰之子陈正年,嘉白帮三房龙头洪天畴之子洪仁显,还有鸼帮帮主潼太平之子潼镇海。

    为了能方便龚翠莲在江中观瞧,龚仲楠让手下拉出了一条神舟“玄龟”。

    这舟船造型怪异,活脱脱的像一只去了心儿的巨形龟壳,而最奇特的是那“甲壳”和“底骨”间镂空之处竟用的水晶镶嵌。

    龚仲楠先打开甲舱口,让龚翠莲进入舟中,然后让手下封住入口,把这条造型怪异的舟船抛入到江中,又在舟船四角上挂上了太平篮子,再把篮子里装满了镇海石坠入江中。
    接着便朝着江心“顺水窝子”抛出手中的“赤睛珠”,这是二十年前他在“顺水窝子”救出陈开泰后,九姓渔户送给他的谢礼。

    一阵紧锣密鼓,陈正年、洪仁显、潼镇海三人犹如三条水中急弩,转眼间扎入了顺水窝子,江面上不见一星儿半点儿的水花,当真是伏波安澜的好手段。

    扎入水中的三人都是在三江中长大,潜伏的功夫自然各有法门。这江上岸边的人就细心等待起来,龚仲楠坐在太师椅上也微捻着胡须,等着看最后到底是谁入了翠莲的凤眼,成了自己的东床快婿。

    可谁都没想到,这一等就从日落西山等到了明月从江面上升起,直到这时看热闹的人才心慌起来。
    几帮的帮众一开始还抹不下颜面,怕是自己入江寻人,被人说了胆怯,直到最后连龚仲楠都已经坐不住了,招呼着手下伙计入江寻人,可那入江伙计从水中出来,说早先入江的三人连同翠莲竟已丝毫不见踪影。

    听见梅沙坞从水中出来伙计的说辞,其他三帮不等帮首吩咐,早有那帮众分水跃入江中,顺着“赤睛珠”落入的位置便潜游了下去,可等到各帮从江面上跳出来的水鬼将情况一报,这一下大家可真的着急了,要知道这群人中最多的便是水中好手,他们当下也不二话,立刻亮出了水靠江甲,如同下饺子般入江寻人。

    按说三江江面虽然广大,但三帮之中水手甚多,如果上百人入水,即便是江中四人已遭不测,总能找到尸身。可事情奇就奇在纵使上百名江中好手翻江倒海,却是丝毫不见四人的痕迹,就连龚翠莲藏身的神舟“玄龟”,竟然也不见半点踪影。

    这样一来,岸上一下子就炸开了锅,失踪的这几人偏巧正是三江之上四帮帮首的独生子女,等各帮好手在江面上点起了十三太保的蓝灯笼,彻夜不眠的入江寻人,这事情便变得异常严重了。

    要知道,十三太保蓝灯笼乃是三江上一种灯语,平日里一盏长明,寓意生意“昌明”,其他每帮各存其三,不同的点法代表不同的含义,而十三盏蓝灯笼同时点起,灯语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告知三江两岸的舟船,三江口要“封江”了,所有舟船禁止航行。
    三江口虽然是偏安江南一隅,但却水系发达,南北的航道多经过于此,如若平日里这航道临时封闭似乎影响不大,可三江口自从开埠以来整夜的封航,这却还是第一遭。

    封江一开始,入港口运货的内航船和北上的江船听说这是三江口几位老大要入江寻人,而丢失正是他们的独生子女,便远远地将船停在了东西江面,有些自己觉得能攀上几分交情的,更是随着四帮的小舟主动过来拜谒,想着趁此机会帮衬一把,以后往来也能图个方便。

    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三江的江面这一封就封了整整一夜,这样一来有些船只就不干了,抱怨的说辞先是在航船之间飘来荡去。

    最初,不过是几艘少走三江的船只四下犯嘀咕,但随着时间越久,便有更多船老板表示出不满了。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这货物水运停一天那就是一天的花销,更何况有一些货物你还没办法等下去,比如说有明确交货期的货物,再比如说说那些放在舱底运送的活物...。

    不过看样子,三江口的四位老大是铁了心,好像是只要人不找到,三江口绝不解封,一时间三江口的两侧停满了船只,但没有人敢冲过三江口禁航的江标。

    停在东西两侧的船老大只能隔得远远的,看着“顺水窝子”中潜游的高手不停地进进出出,而三江口江面上一只船都没有,可回过头看看自己两侧的航道,各路的船只早已是乌泱泱挤满了江面。

    三江水系上过往的船只多是运船,这些舟船各地的都有,但在内河上航行,大多拜的是“船头菩萨”,那是一种流传于行内的信仰,老一辈船上人家认为风大浪急是江神发怒,只有将菩萨放在船头祭拜,才能保证整船的人货安然无恙,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拜“船头菩萨”的习俗,不过这一次,到是因为江面上太过拥堵,偶有船只碰撞,竟将放置在船头的菩萨也碰落了几只,一时间吵吵嚷嚷,人生沸杂。

    这一夜三江之上没有一个人睡的踏实,四帮帮首更是彻夜未眠,江中寻人一直折腾到黎晓露白,还是老漂子林六三突然指着“顺水窝子”大声招呼起来,所有人都朝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之间那旋涡之中吐了几个水泡儿,然后突地浮出两个东西。

    众帮小船也顾不上“漩涡噬舟”,冒着险将那两个浮出的物件勾出旋涡,这才发现那竟是两具尸首。登时这岸上就炸开了锅,等岸上人仔细辨认,这两具尸首竟然是陈正年和洪仁显的。

    这两位可分别是陈开泰和洪天畴独子,两位帮首闻言几乎要痛晕过去,这真是要了他们的老命。

    虽然明知是尸体,但是两帮的帮众能做的还是要走个流程,即便大家都知道陈正年和洪仁显早已断气,但是还是有各自帮中的草药先生从人群挤进来,施展起各自的看家手艺。可任谁都知道,枯木到是可以逢春,已亡之人哪有复生的道理,但没有人敢将陈正年和洪仁显溺亡的消息说出来,谁也不知道两帮的老大会发起什么疯来,一股紧张的气氛在江面上蔓延开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但是又都欲言又止。

    就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嘉白帮的春秋先生刘半仙却发现不对,被捞起时陈正年和洪仁显就已经死亡了,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但两具水中捞出的尸首似乎不是溺死,而是各有外伤。

    洪仁显身上皮肤外翻,身上尽是星星点点,那样子全是被“鲶须刺”抽戳出的血痕;而陈正年浑身乌青,那却是被“鸳鸯杵”击打留下的外伤。

    而“鲶须刺”是陈正年的趁手家伙,“鸳鸯杵”却是洪仁显惯用的兵器。

    只是片刻,江面上气氛就紧张到了极点,所有人自动的开始一边移动,一边拔出兵刃,三江之上,大战一触即发。

    能够看出尸体端倪的只是围在中间的那部分人,他们一有动作,后面的人紧跟着骚动起来,东西两侧的封航船只看见有人动起来,以为是三江上解除了封江的禁令,所以一股脑越过原来划定的线标,东西两侧相向着便朝着“顺水窝子”划了过去,一时间剑拔弩张的嘉白帮和九姓渔户,仍在入水寻人的梅沙坞和鸼帮子弟,还有急着越过三江的各路航船,全部集中在三江口的江心,大家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突然听到先是一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如雷霆一般的“轰隆”巨响,然后那“顺水窝子”中心就开始打起旋儿来。

    有些不知道那漩涡深浅的航船仍在往前挤着划行,而有些知道那漩涡厉害的老漂子开始拼命地操着桨橹四散奔逃,场面立刻就失控起来,船和船之间不停的碰撞,然后有人失足落水,场面实在是乱极了,可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已经打起了旋儿的“顺水窝子”,却慢慢地由向下凹下去的漩涡变成了一个向上凸起来的硕大的水泡。
    咱们按下江上先且不表,单说说这四人进入水中后的离奇遭遇。

    最初,这洪仁显、陈正年和潼镇海三人进入了“顺水窝子”,一个个犹如江中灵兽一般蹼动双脚直奔那“赤睛珠”而去,而龚翠莲坐在神舟“玄龟”之内看着游在最后面的潼镇海,她只想着如果潼镇海一旦力有不逮输给了那二人,便从神舟“玄龟”中冲身而出,自己先把“赤睛珠”拿在手上再从长计议。

    可那三人猛子扎的太快,她的神舟“玄龟”四足之上挂的又是镇江定海的“太平篮”,下沉的相对较慢,所以等神舟“玄龟”沉到江底的时候,龚翠莲发现这三人已经在江心斗了起来,而那枚“赤睛珠”就在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江底。

    如果说起水下的功夫,江中子弟都有些心得,但潼镇海显然比不过另外二人,眼见着他刚夺到手的珠子,一脱手又飞了出去,龚翠莲心中大急,而另外两人奔着珠子一个晃身,一人伸手一人出拳,又在水里缠斗了起来。

    如果真要论起来,还是陈正年潜游的本事更胜一筹,只见他犹如水中蛟龙,上下翻舞,不多时便将那珠子攥在手中,然后回过头对着神舟“玄龟”中的龚翠莲笑了起来。

    他是高兴了,可龚翠莲心中却是一阵的懊恼,她本想着借着水下采珠让自己的如意郎君拔了头筹,好名正言顺的了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可哪成想“赤睛珠”竟被别人夺了去。

    龚翠莲越想越是不甘,当下她心下一狠不再犹豫,便想从神舟“玄龟”之中冲身而出,可她正要打开那舱底的门洞,突然间发现江底石砾中一阵泥沙涌动,她赶紧搁下从“玄龟”之中冲出的念头,贴近镶嵌在龟甲四周水晶石英,想看的更真切一些。

    龚翠莲眯起眼睛仔细观瞧,才发现不远处顺水窝子中那黑漆漆的深渊之内,竟然有一物由远及近游了过来,那东西看起来气力极大,划动之间带动水势,一时间搅动的泥沙浑浊,江水暗涌。

    龚翠莲自小听闻当年他爹在水下勇斗巨鼋,救下陈开泰的传奇,这一时看的真切,心中大叫不好,她正要警示,却发现“玄龟”之中发出的声音根本传递不出。

    其实完全不用她警示,这舟外三人都是水中的行家,那暗流一起三人便感觉有异,当时就回过头向洞底深渊看去。

    三人虽然离的距离稍远,但还是看到黑漆漆的深渊之中竟有一头巨兽游了出来。三人一时间大惊失色,正待后退四散,可深渊之中游出的巨兽竟然一跃而出,一只壑头短齿,面部狰狞的水中灵兽便出现在河底江心之中。

    当年龚仲楠在江底勇斗巨鼋的传奇在三江上流传甚广,所以他们四人一见巨鼋便不约而同地向他脖子上的看去,果不其然,那从深渊之处游出的巨鼋头颈右侧,赫然是一处硕大的划痕,那正是当年龚仲楠救下陈开泰与它搏斗时留下的伤疤。

    水中四人只是在坊间流传的故事中听人说起,如今亲身遇到,才知晓这巨鼋是如何的恐怖。它实在是太大了,如同一头牯牛在江底不住的耸动。

    四人离到近处再看时,这才见到那巨鼋的样子,只见它双目赤红,额头上长着一绺碧绿的鬃毛,唇吻之间两只长须随着水波飘来荡去,獠牙之下便是血盆的大口,看起来是满目的狰狞。

    这江中四人想跑,但是发现手脚如同定住一般,都不听使唤,看样子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惊的瞬间失了心智。

    正当几人以为必死之时,等了半晌,才发现巨鼋从深渊之中游出后竟不理众人,而是直接冲向那枚落在江底的“赤睛珠”,然后一口衔起。

    如果说那巨鼋就这样潜游而过也就罢了,可它却衔起来水擂之上当做彩头的“赤睛珠”。那三人也是年轻气盛,再加上刚才在巨鼋面前失了方寸,都觉得在龚翠莲心里落了下乘,于是各自活动手足,一心想的是万不可让“赤睛珠”被那巨鼋夺了去,况且只要想开了,当年龚仲楠都能在水下胜这灵兽半分,自己又怎么不战而退。当下他们三人

    在水中互相一望,递了个眼色,竟不约而同地亮起暗藏的兵刃,向巨鼋潜了过去。

    那巨鼋多年来生长在水府,乃是江底的霸王,只是若干年前让龚仲楠用三股倒钩叉撕掉了一块皮肉,这二十年来早已变得更为凶残,它见竟有三人游了过来,当时兽性大发,一时之间这三人一鼋便在江里缠斗起来。

    潼镇海等三人与巨鼋在江底斗的兴起,却看傻了藏在神舟“玄龟”中的龚翠莲,她怎会想到本是算计好了的事情竟被一只巨鼋给搅黄。她想钻出“玄龟”底舱,可又对巨鼋有些恐惧,正当她犹豫纠结之时,江底三人已经开始气力不支了。

    潼太平等三人显然不及那灵兽巨鼋的力道,几番缠斗竟是险象环生,但这毕竟是三打一,三人之间互相接应,竟是堪堪打成了个僵局。

    那巨鼋原是被“赤睛珠”引出深渊,现在珠子虽然衔在口中,但被三人搅得心烦,兽性一发竟丢下“赤睛珠”,直奔三人而来,看情形正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好让他们葬身鱼腹。

    龚翠莲在神舟“玄龟”中眼看着三人岌岌可危,心下实在大急,正在无可奈何间,却见三人如同心有灵犀一般,分别向三个方向四下游走。

    巨鼋一时失了目标,先是身形一滞,又把目光定在那枚“赤睛珠”之上,然后张开巨吻衔了起来又要向江心深渊而去。这三人哪肯罢休,挥舞着手中兵器又冲了上去,那巨鼋被搅得摇头甩背,在水域中左突右冲间,竟冲到神舟“玄龟”旁。

    那神舟“玄龟”本是木制,又加了秘符,之所以能定在这江中,全凭着四角垂下的太平篮,而那篮子里所盛的却是镇海石。

    巨鼋摇头甩尾正待摆脱三人的袭扰,没想到一个不留意,竟将身体缠绕在了那四条绳索之间,百挣而不得解脱,而这时它的兽性已经完全迸发了出来,嘴里衔“赤睛珠”,身体拼了命的拖扯,再看那四只太平篮,竟被它从江底拽起,牵着神舟“玄龟”便向江底深渊游去。
    潼镇海三人年纪相仿,自小心里都装着翠莲姑娘,此刻一见龚翠莲身入险境,便奋不顾身又操起兵刃冲了过去,可是那巨鼋的力道实在是太大了,拖着神舟“玄龟”竟游的越来越快。

    这一下可就真吓到了这三人,他们使出压箱底的水下功夫,紧紧跟了上去,可那巨鼋那是越游越深,不过片刻追在后面的三人已经感觉到难以呼吸了,那自然是水下压力越来越大的缘故。

    还是潼镇海聪明,他眼见着就要追不上巨鼋,却仍有丈余的距离触手而不可及,看着荡在神舟“玄龟”下挂着太平篮的绳索灵机一动,伸手就拽住了离自己最近的那根,其他二人立刻有样学样,也各自拽住一条绳索,就这样,四人一鼋便向江心的深渊直扎了下去。

    三名少年入水时各自带了看家的宝贝,陈正年带的是祖传的“水葫芦”,潼镇海带着的是龚仲楠传给他的“节节高”,而洪仁显最是简单,需要时便从怀中取出暗藏的“鱼泡子”,这三人水下呼吸自是不再话下,此时估摸着暂时是没了危险,可是被困在神舟“玄龟”之中的龚翠莲却是心中大惊。

    龚翠莲虽然水性和功夫都不差,可毕竟是个女娃子,哪里见过如此场面,此时早已失了方寸。

    下水之前她做梦也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可随着那巨鼋拉着“玄龟”是越潜越深,龚翠莲的心反而却静了下来,她藏在“玄龟”之中,隔着镶嵌在龟甲之上的水晶石英向外观瞧,外面竟是伸手不见五指,四周几乎是一片漆黑,她只能凭着感觉,知道另外三个人依然抓着了绳索,随着她一起下沉。

    历来三江上的众人都知道这“顺水窝子”下的深渊是处凶地,可谁都没下来过,龚翠莲不知道巨鼋会将自己带到何处,她心里虽然静了下来,可还是有些忐忑,于是又努力地看着甲舱外四处搜寻,只消一会儿的功夫,她发现那“赤睛珠”仍然衔在巨鼋的口中,而凭着“赤睛珠”发出的微弱珠光,龚翠莲渐渐地看清了她身在何处。

    龚翠莲所乘坐的“玄龟”被巨鼋拖进深渊,此刻她借着珠光发现自己正被向下拖拽,而深渊的四周,都是陡峭的石壁。

    那深渊入口处犹如一间宅院般大小,继续向下时便越来越来越窄,等缩小到一个房子般大小时,又突然又变得宽了起来,看那情形,就好像他们被拖进了一个硕大的瓶子里一般。

    “玄龟”越向下行,龚翠莲越是紧张,这巨鼋如果还要继续向下,就算是不被吞噬,这四周的峭壁,她也是爬不上来的。龚翠莲毕竟是个女儿家,想着想着,竟暗自垂下了两行泪珠,可恍惚之间,她好像突然看到的那山洞中深渊的峭壁边缘处,似乎有人刻斧凿的痕迹,她赶紧定下心神眯起眼睛仔细向外看,“玄龟”越是向下,人工的痕迹越是明显,她看着看着,竟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攀附在那峭壁之上一般。

    今天发生的事情早就超出了龚翠莲的想象,她三番五次被惊吓后,竟把生死置之度外,也不再害怕了,等眼睛习惯了四周的亮度,而“玄龟”也被拖到很低,她竟发现那峭壁自下而上凿刻的,竟是一条面目狰狞,四爪挥舞,硕大无比的巨龙。

    龚翠莲在“玄龟”之中大气都不敢喘,此时此刻也只能听之任之。

    这巨鼋拉着四人是越来越向下,在“玄龟”甲舱之内的龚翠莲倒还好说,可随着越降越低,那“玄龟”之外的三人却逐渐承受不住了,他们觉得压力不断增加,抓着巨鼋的手几乎已经控制不住就要脱离了。

    三人虽是江中的好手,可往常最多就是下到江底,那不过是十数人的高度,可这一次,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计,三个人拽着太平篮上的绳索,估摸着已经又被向下拽了十数人的高度,他们早就感觉眼睛向外凸出,胸口像是被人用重拳不停的敲击一般。

    不过他们自然也知道,只要一松手,自己凭着各自带下来的水中异器还可以浮上水面,可是“玄龟”之中的龚翠莲必定葬身鱼腹,尸骨难寻,这三人也是年轻气盛,硬是咬紧牙关,凭着一口丹田之气,死命的硬撑。

    但见陈正年不停的打开“水葫芦”,大口大口地吸着从中飘荡出来的空气;潼镇海从腰间不停摘下装满空气的水中异宝“节节高”;而洪仁显则是从怀中一个个地向外拿着鼓鼓的“鱼漂子”,那分别是他们在水中潜游的压箱底儿的家当了。

    事到如今,这三人也已经看淡了生死,可很快就发现那“水葫芦”和“节节高”中空气已然越来越少,而“鱼漂子”也没剩下几个了,这时候即便放手,估计也再难浮出水面了,三个人在江底深渊只觉得耳朵眼儿里嗡嗡作响,眼珠子都要凸出眼眶了,早就分不清到那嗡嗡之响是水流的声音还是水压之下出现的耳鸣,只好把眼睛紧闭,看样子已经是认了命了。

    就在这几人眼看着要撑不住的时候,突然间他们就觉得压力似乎越来越小,慢慢地好像在江面一般竟能在这江底漂浮了。

    三个人虽然仍在水中,但这种情形却从未经历过,心中大是惊异,等再睁开眼睛向外看时,却发现那水中已然一片碧绿,竟然已能看清楚四周的情形了。

    且不说这三人心下的惊奇,就是躲在“玄龟”甲舱之内的龚翠莲心中也是疑问连连。

    最初她凭着那巨鼋口中衔着的“赤睛珠”,能够大致看清深渊洞中的模样,可不多时,她在深渊水中竟然看到了阵阵碧绿碧绿的幽光,幽光随着水流飘来荡去,让她仿佛置身幽冥一般,只觉得怪异莫名。

    等她稳下心神拼命的擦拭镶嵌在“玄龟”四周的水晶壁,又眯起眼向外看去,这才发现那碧绿碧绿的幽光是发自深渊洞中四侧的石壁上,那石壁之上好似有宝石镶嵌一般,闪着点点的光亮,将深渊底部照的一片碧绿。

    龚翠莲虽然惊异,但却实在是不如“玄龟”之外的三人目瞪口呆,因为龚翠莲只能透过水晶壁去看那深渊的四周,却看不到深渊的底部,而舟外的三人抓着巨鼋,既能看到洞中的四周,可也能看到深渊以下。

    “玄龟”外三人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水中的压力突然消失,但毕竟自己暂时逃过了一劫,早就止不住地打量起这深渊的情形,不多时就将底部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那深渊犹如一只宝瓶,而他们便从瓶口处由巨鼋牵引而下,随着下潜的越来越深,他们发现这深渊也愈来愈宽阔,如果说起深渊底部,那已经变得硕大无比了,而等他们看清楚了深渊底部的情形,要不是仍在水中无法说话,必定要惊奇的大叫起来。

    那深渊底部赫然出现了一片幽暗的建筑,那竟像是一座沉在江底的古城。

    他们从上方俯视下去,那座巨大的建筑如同巨兽一般蹲坐在江底,让人一见之下便对它
    心生恐惧。

    如果不是此刻抓着绳索,恐怕他们早已拼命的向洞口游去远离这座古城了,可现在他们已经毫无办法,他们知道如果放开手脚,“水葫芦”“竹节高”“鱼漂子”中的空气绝对不能把他们带到江面,他们暗自地一思量,便决定还是任由着巨鼋将他们向前牵引。
    那巨鼋倒好似通了灵性一般,竟也安静了下来,稳稳地拖拽着四人向深渊最底部游去,这让他们离古城越来越近了。

    这几人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就觉得身体一沉,猛地落了下去,突然之间一股奇怪的感觉让几个人顿时失去了方寸,那是因为深渊底部的古城竟然有一处硕大的空间,而那空间之中充满了气体,如同巨球一般将江水隔在外面。

    四人一舟突然脱离巨鼋的拖拽直直地从江水中落下,而落下去的位置,正是如在幽冥般的建筑的旁边。

    这种感觉实在是无法说清楚,即便几个人都是在江边长大,猛子扎得多了,可从来都是从空中直接进入江水,从来没有试过从江水中跌落入空地,而落下去的位置虽然没有水,但却潮湿异常,泥泞不堪,几个人本来已经被跌的七荤八素了,猛地脚踏实地,一阵的不适应,竟几次想起身都没有站稳,又跌回到深渊底部的石板上。

    那石板路明显是人工铺凿,每块都有一人长短,在幽暗的深渊底部显得十分厚重。几个人稳了稳心神,还是潼镇海先反应过来,爬到“玄龟”旁打开了舱门,让龚翠莲也从中出来。

    龚翠莲四人此时完全不知身在何处,脚下是地,天上却尽是水,四周石壁上闪烁的荧光在江水的折射下发出碧绿色的光芒,竟好似漫天繁星般布满了古城上空。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诡异了,让他们完全想不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连那巨鼋游到了什么地方他们也完全不知晓,最后还是潼镇海把四个人聚拢到一起,小心地观察着这一处空间。

    等到仔细一观察,他们才发现,头顶十数米的距离便是幻动的水流,可那水流竟如同飘在空中的云朵一般悬在半空,他们甚至能看到空中漂浮的水体里游动的鱼虾,浮在空中的水流在深渊四周碧绿色的荧光照耀下显得怪异莫名,那情形实在是无法用言语表述。
    他们先是想冲上水流浮出深渊,但稍一估算,就发现距离太远,在完全没有借力点的情况下想冲上水流毫无可能,他们只能借着那幽光向四处看去,这才发现他们竟站在了那硕大建筑前的一大片空地上。

    今天的经历实在是超出了四个人的想象,尽管眼前就是古城,可他们完全想不出古城内会在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几个人都站在空地上,不敢向前踏进半步。

    龚翠莲站在潼镇海旁边,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生怕城门中突然冲出如同巨鼋般的怪
    兽。这几人正在犹豫不前,突然发现古城四周的石壁上似乎有着各式的图案,当下几人也不再踌躇,转身后退,小心地向着四周石壁走了过去。

    等几个人来到石壁仔细辨认,才发现那石壁上确实有画,而且不止一幅,他们借着荧光扫视了一圈,竟发现岩画布满了四周的石壁。

    那石壁上的岩画不知是用了什么染料,虽然处在潮湿之处,又历经千百年,竟然依旧绚丽斑斓,可正是因为艳丽,在这阴森恐怖的古城衬托下,显得尤为妖异。

    龚翠莲四人借着顶处石壁上的荧光,一个图案一个图案地看下去,竟才发现那些岩画虽然笔锋粗拙,回转并不圆润,但却运笔自如,人物刻画异常生动,而且上下衔接,似乎这岩画是在描绘一个故事。

    这四个人虽然所在异域,不知身处何处,但是毕竟年轻,那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消多时恐惧之心已然大减,竟忘了刚才还身在险境,竟对着岩画看了起来。

    那岩画画工虽然简单,可即便是寥寥数笔,便将的人、物和事情刻画的生动传神。

    在四人当中,原本潼镇海最是心细,他想先带着其他三人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再从长计议,可见到龚翠莲望着石壁上的岩画不肯离开,便担心自己强硬要走显出了胆怯,于是也硬着头皮跟上了三人。

    他们顺着落下来的位置靠近石壁,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山川,那山川用红色的染料画出,层层叠叠之间,让人一眼便能认出山峦叠嶂。

    山川之中交织着波纹状的图样,看样子这种纹样表示的是河流,靛蓝色的波纹让山川之间江河星布。

    山川河流之间草木茂盛,禽兽繁殖,间或几人手舞足蹈,看在四人眼中显得一片祥和。
    潼镇海四人顺着下一幅的方向继续看去,突然听到站在最后面的龚翠莲一声惊呼。

    当时四下里寂静极了,龚翠莲的这一声惊呼好似平地的一声翠响,一下子把其他三人目光吸引了过来。

    这三人以为龚翠莲遇到了什么危险,可左顾右盼却见不到一点异样,等他们再看向龚翠莲,却看到龚翠莲如同见了鬼一样长大了嘴巴,用手指着刚才他们看到的那幅岩画磕磕巴巴说道:“那画...那画...会动。”

    “那画会动”,这话说的实在有些莫名,让人摸不着头脑,可不管怎样,能让龚翠莲尖叫起来的,怕不会有假,所以潼镇海三人还是顺着龚翠莲的手指看向他们刚才已经看过的那幅岩画。

    这一见之下,三人硬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刚才看到的那幅岩画,竟真的在动。当时的情形实在是无法形容,那状况让这几人身体一紧,各自都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他们姿态上虽然有了变化,但是眼睛却还是瞄着那幅岩画,就这样僵持了好一阵子,这才发现其实说那岩画在动其实并不合适,更贴切些说,应该是岩画在变化。

    这变化使他们在看那岩画上的江河时有一种波纹在流淌的感觉,让人仿佛置身幻境一般。这几人中还是潼镇海头脑灵光,他见虽然岩画在变化,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危险,于是便四下里观瞧起来,就这么一观瞧,竟让他看出些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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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22 13:11:26  更:2021-07-22 13: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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