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首页 -> 恐怖推理 -> 百里绣魂:不要打扰夜半棺边刺绣的男人 -> 正文阅读 |
[恐怖推理]百里绣魂:不要打扰夜半棺边刺绣的男人[第126页] |
作者:佛心与凡情 |
首页 上一页[125] 本页[126] 尾页[12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
打卡^_^ |
春天真好,太阳晒的暖洋洋的^_^ |
打卡^_^ |
|
打卡^_^ |
打卡 ^_^ |
支持楼主^_^ |
打卡^_^ |
晚安,孤独的人 |
325章:三尺炼狱 “我呸!我们刚从王子殿下的订婚喜宴上喝酒回来,你若是王子殿下,我们就是鬼王他爷爷!” 几个鬼差喝得醉醺醺,加之他们常年在合欢禁地里当差,都不曾见过王子殿下的真实模样,根本不相信眼前之人是王子殿下本尊,他们拔出长刀与寒玉打斗起来。 “你们别打了,别打了……”寂雪焦急地劝道,看见寒玉被蜂拥而至的鬼差包围了,还受了刀伤,寂雪难过地哭道,“我都让你赶紧逃,你为什么不逃……” 自幼未经历过战事且喝得酩酊大醉的寒玉被鬼差擒拿,手里的王族弯刀也被鬼差夺走,被囚禁在了与寂雪相邻的一株合欢树下。 收拾完顽固的寒玉之后,那些鬼差开始聚拢起来开始对面容清丽身姿曼妙的寂雪垂涎三尺…… 林中巡逻的鬼差只知道总共有多少鬼族人被囚禁在林中的合欢树上,夜里他们点数的时候只需要数一数所有能发光的合欢树的数量就能确定囚徒是否都安然待在树上,因此他们很少有机会能够看到树上被囚之人的容貌。 “想不到这棵合欢树里囚禁的女鬼还有这等惊为天人的姿容,今日真是个好日子……”几个鬼差摩拳擦掌边邪恶地说笑着,边流着口水朝被囚禁在三尺之地的寂雪踉跄走去。 “别过来!”寂雪吓得转身想逃进合欢树里,却被鬼差扔出的锁链套住了脖子…… 几个鬼差一起将拼死挣扎的寂雪控制在合欢树下,极其残暴地剥光了寂雪身上的衣裳…… “我是寒玉殿下,我命你们放了那个姑娘!” “你还是寒玉殿下,那我还是鬼王本尊呢……” “我要杀了你们!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 “老狗,你轻点儿啊,别把她弄死了,一会儿老大来巡查,发现死了一个囚徒,咱都逃不了干系……” “知道,知道,你别猴急,一会儿就轮到你了……” “你们这帮畜生!我要杀了你们!” 在夹杂着自己的怒吼声、寂雪的哭喊声和呻吟声以及鬼差们如狼狗一般的恶笑声里,被锁链圈禁在合欢树下的寒玉眼睁睁地看着隔壁树下的寂雪被一伙龌龊至极的鬼差轮奸…… “死了!她好像死了!”鬼差们意犹未尽,还在提着裤子排着队,有个骑在寂雪身上的鬼差忽然吓得站起身来惊慌地叫了起来。 “死了?!我看看……”另几个鬼差也凑过去看了看寂雪,发现她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怎么办?一会儿老大来巡查,发现死了一个囚犯,我们都得被关起来……”鬼差们焦虑不安。 “我有办法……”一个贼眉鼠眼的鬼差一把扛起树下昏死的寂雪,将寂雪扔到了隔壁树下寒玉的脚边,邪恶地说道,“一会儿被问罪,我们一致说是这小子干的就行了。” 其他的鬼差纷纷点头…… “都聚在一起干什么呢?!都不用干活儿了吗?”领头巡逻的鬼差从不远处走来,对聚在树下的鬼差们怒声责问道。 “老大,这臭小子不知从哪里跑来的,进了我们的禁地,还把我们这里的女囚强奸了,不过,我们哥儿几个已经合力将他控制住了。”其中一个做了恶事的鬼差忙对巡逻的鬼差老大撒谎道。 “你们胡说!分明是你们……”寒玉义愤填膺,正要开口辩解,却被旁边抡起大锤的鬼差一锤打在头上,直接昏死了过去。 就这样,昏死的寒玉被一群鬼差指控胡乱定了罪并和寂雪一起被送到了合欢禁地的地下水牢里,二人虽同处一个水牢,但是分别被囚禁在两个牢笼里。 寂雪先清醒过来,幽暗湿冷的地下水牢里,她看见自己对面牢笼里的寒玉被打得头破血流,头颅的颅骨被砸开了缺口,整个面部都被血迹掩盖,惨烈的画面简直触目惊心。 “殿下!殿下……你,你……”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痛,寂雪被满头满脸都是血的寒玉吓得抽泣了起来。 见寒玉一动不动,好似一具死尸一般,寂雪再也忍不住悲痛,在幽暗的水牢里嘤嘤痛哭起来。 “都是我害的你……殿下,是我害了你。”寂雪哭成了泪人儿,双眼满是泪水,未曾注意到寒玉已经睁开了眼睛。 “寂雪,别哭了,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幽静的水牢里忽然想起一个声音,吓得寂雪抽地一下憋住了哭声。 睁开泪眼一看,发现是寒玉醒了过来。 “殿下,你还活着啊……”神情悲戚的寂雪脸上忽地闪过一丝惊喜,她满眼噙着泪望着对面牢笼里的寒玉哽咽道,“你伤得很重,一定很疼吧……” “不要叫我殿下了,好不好,我配不上这个称谓,我没能救你,还让自己身陷囹圄,我太无能了。”寒玉难过地低声回道。 “不,殿下不要这样妄自菲薄,是那些鬼差太猖狂太恶毒了,你一定要挺住,我相信你一定能逃出去。”寂雪心疼地看着满脸是血的寒玉,哭着安慰道。 “我当然会逃出去,我还会带着你一起逃出去,我还要让这片合欢禁地永远消失。”寒玉强撑着精神,咬牙低声回道。 说完,寒玉的精神又开始萎靡,双眼一睁一闭,好似快昏睡过去,为了保持清醒,他用指尖使劲刺自己的手心,让手心里蔓延的疼痛来刺激他,让他不要睡过去。 地面下雨了,雨水渗到地底下的水牢里,一点点淹没了牢笼里的寒玉和寂雪的下半身。 寂雪观察到寒玉好似快要昏睡过去,着急对他说道:“殿下,你千万别睡过去了,水快要蔓延到我们上身来了,你要保持清醒,别让水淹没了脖子……” 寒玉乏力地眨了眨眼,低声对寂雪叹道:“寂雪,我好困,你唱歌给我听好不好?那样的话,为了听你的歌声,我就不会舍得睡着了……” 阴暗的水牢里响起了寂雪的歌声,寒玉的嘴角挂着一抹淡笑,他伤得太重,根本无力从牢笼里逃脱。 “哟,这么快就恢复了?还唱起歌了!”牢外守门的鬼差被寂雪的歌声吸引了进来。 寂雪停住了歌唱,她忧虑地看了一眼对面牢笼里奄奄一息的寒玉,又转而望着水牢外手执着牢门钥匙的鬼差,看着面目丑恶的鬼差脸上色眯眯的邪笑,寂雪忽然在心底做了一个决定。 “大哥,我好饿,能给我点东西吃吗?”寂雪忍住所有的屈辱,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边对牢门外一脸坏笑的鬼差轻声问道,边假装无意用手拨弄掉了胸襟口的衣扣,露出了胸前半边苍白细腻的“山峦”。 “别这样……”寒玉气息微弱,痛苦地摇着头望着寂雪叹道,他已经猜到了寂雪想做什么…… 寂雪决绝地摇了摇头,示意寒玉不要说话。 那鬼差盯着寂雪,忍不住口水直流,猴急地就拿起钥匙打开了水牢的门,走到寂雪的牢笼前,打开牢笼的门,直接一把将寂雪按在了牢笼的木柱子上,一边发泄着兽欲,一边对寂雪说:“乖,你乖乖听话,一会儿我给你送好吃的……” “不要这样!”寒玉攥紧了拳头,极致的愤怒让他的瞳孔变成了血红色。可被锁在牢笼里的他,除了愤然嘶吼,再也无力做别的举措。 寂雪并未挣扎,而是趁鬼差侵侮她的时候,从鬼差身上摸走了牢笼的钥匙,并拔出了鬼差仍在一旁的衣带上佩戴的大刀,在鬼差沉迷于色欲当中无法自拔时,她用尽了浑身力气狠狠一刀捅进了鬼差的胸口,大刀穿透了鬼差的身体,鬼差还未来得及反抗就死在了寂雪的刀下。 |
326章:六月祭雪 “殿下快跑。”寂雪推开身上鬼差的尸体,衣裳都未来得及穿,她拿着钥匙淌着地牢里的水来到寒玉的牢笼前,打开牢笼,将寒玉从牢中放出,将重伤得无法行走的寒玉一路拖拽出水牢,送到了地面上的合欢树林里…… 从鬼族宫殿里派遣出来寻找王子的鬼差路过树林找到了已然昏迷不醒的寒玉。 “你们是何人?”寂雪用自己满是泥泞的身体护住了寒玉,警觉地望着寻来的鬼差问道。 “我们是奉命来寻寒玉殿下的,他为何伤得这般重?”鬼差望着衣衫不整满身泥泞的寂雪严声问道。 “我是这里的囚徒,殿下是被这里鬼差打伤的。”寂雪如实回道。 鬼差们知道没有鬼族王族的手谕,他们是没有权利带走合欢禁地里的囚徒的,加之他们着急带寒玉回去疗伤,就将寂雪仍在了原地。 寂雪也并未向他们提出带她离开合欢禁地的请求,看着寒玉被带出合欢禁地以后,寂雪便在林中僻静的角落里寻了一棵合欢树,遁入树中,再不现身,再无歌唱。 寒玉在自己的寝殿里醒来时,未婚妻正守候在他的卧榻边,为了伺候他的伤病,几乎不眠不休。 但醒过来的寒玉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床边雍容华贵温柔体贴的未婚妻,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寂雪呢?寂雪何在?” 寒玉的未婚妻在寒玉被带回来的那一夜就听那几个侍卫提及过林中有位狼狈不堪却那身体护住寒玉的姑娘,她猜出寒玉口中念叨的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那位姑娘,便将守在殿外的侍卫传了进来。 寒玉虽是清醒了过来,但是仍旧无法下地行走,他命人用座驾抬着他来到了合欢禁地,可是禁地面积广阔,要找一个有心将自己藏起来的鬼族人,实在是太难了。 寻而未果,寒玉下令杀光了合欢禁地所有当职的鬼差泄愤,加之他恳求自己的父王废除合欢禁地终生囚禁令遭到父王的拒绝,他胸中怨愤难解,又被父王催婚,一气之下在王宫大殿内公然扬言自愿放弃鬼族王子的尊贵身份,只求能永生戍守在合欢禁地里。 可寒玉是鬼族王族唯一的正统王位继承人,若是他真的被废黜,按照他们的规矩,那么鬼族所有人都有资格去争夺王位。 为了断掉儿子所有的念想,鬼王拔出自己的王刀来到合欢禁地的边缘,六月的合欢树林里落花纷纷,好似下雪了一般,鬼王举起王刀决意用王刀摧毁合欢树林时,天幕中响起了滚滚雷电声,狂风骤起,电闪雷鸣里,合欢树林里盛放的合欢花掉落得像一场惊心动魄的葬礼,肃穆而震撼。 “父王不要!”当鬼王的刀砍下时,寒玉摇着头拼力推开了身旁侍卫的阻拦,王刀落地时,寒玉像疯了一般跑进了合欢树林里,合欢树林即刻消失不见,连接两座高山的合欢树林变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断崖。 后来每每日落时,就会有人看见断崖里鬼雾氤氲,鬼雾之上会出现一座白色的高桥,所有走上桥的人都好似从人间蒸发了一般,人们就给这座桥取名为噬魂桥。 百灵鸟讲完噬魂桥的故事后,又从百里照溪的肩膀飞落至他的手背,停在他手背上,面对着夜色里横跨在断崖之上的白色鬼桥,不停地发出鸟啼声…… 不知是什么奇怪的力量在我内心深处作祟,我忽然很想走上眼前的噬魂桥。 就在我踏上噬魂桥时,我身上包里的摄魂灯亮了起来,我拿出了摄魂灯,提着灯走在桥上,桥上云雾缭绕,看不清看路,一回头竟也看不见来时路…… 迷迷蒙蒙中,我仿佛置身于一片混沌世界里。 “照溪!故辛!”我提着灯在迷雾里叫着同伴而来的百里照溪和小和尚故辛,可是云雾很快就吞没了我的声音,我听不见任何应答声。 我俯身用灯照了照脚下的桥,发现桥上铺满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嶙峋白骨以及大小不同的骷髅头,虽是见惯了枯骨和恶鬼,但我仍是不忍心试图通过踩踏骷髅头的方式继续前行。 虽是些白骨骷髅,但他们生前又何尝不是同我一样有血有肉有爱恨有悲喜的红尘中人呢? 为了避开脚下桥上散落的骷髅头,我提着灯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在间距极小的骷髅头之间寻找着落脚之地。 朦胧迷雾里,忽然想起了阵阵笛声,笛声清扬,我站住了脚步,将灯提到眼前,循着笛声试图看清雾中吹笛人的模样,可是雾气太浓,我只能隐约辨出那人白衣翩翩。 笛声响起后,天空飘洒起了片片白雪,白雪带着一股合欢花的淡香,雪落到我脚下的白骨之上时,白雪融化进了枯骨里,眨眼之间,那枯骨之上生长出了一簇簇粉白的合欢花。 这一幕,忽然让我想起了多年以前,我师父百里莲朗为我削皮刻骨的往事,我记得我昏迷醒来时就躺在一副古旧的棺椁里,师父拿着匕首在我白骨之上生长出的花朵上挥着刀…… 难道?我正猜测着脚下开出合欢花的白骨和骷髅是不是要生长出血肉皮囊时,一只大手忽地从我背后伸来,抓住了我的胳膊,狠狠一下将我拽着一路后退着跌落在桥上。 “是谁?!”我一手护着灯,另一只手支撑着自己跌坐在桥上,回头望向身后拽拉我的人,懊恼地问道。 “你是谁?为何要偷看我家寂雪清晨起床的模样?”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我身侧响起,我循声抬头望去,发现说话人是位束发的玉面公子,他手里握着一支玉笛。 “偷看?我没有偷看,我是正大光明地看……可惜,你来得太着急,我什么也没看见。”我站起身来,望着身前的玉面郎冷声叹道,“你说方才那生出合欢花的枯骨是寂雪,那你应该就是寒玉了……” “你如何知道我是寒玉?你认得我?”寒玉诧异地望着我问道。 “我当然知道你了。千百年来,你可知道这噬魂桥吞噬了多少过往的孤魂野鬼和赶路人?我钦佩你对寂雪的深情厚义,可你们怎么能因为私情而造了这座噬魂桥害人无数?”我蹙着眉冷厉地盯着寒玉的双眼质问道。 |
327章:断桥遗梦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千百年来,从来无人走上这座桥,你是第一个出现在这桥上的人。”寒玉无辜地望着我轻声叹道。 “你撒谎,若是无人上桥,那这满桥的枯骨从何而来?”我望着寒玉理直气壮追问道,忽略了身后朝我走来的女子。 “寒玉殿下没有撒谎,这桥上的枯骨都是自己长出来的,我可以为他作证。”女子清婉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我一回头,看见面容冷艳额间一朵白色雪花形状胎记的年轻女子。 可我注意到这女子的裙摆离地,双脚是悬空的,粉白色的裙角还沾着鲜红的血迹。 我再抬眼仔细打量她的脸,发现她生得极美,只是气色极差,辨不出她是人是鬼,确切地说,她看起来更像是个借尸还魂的活死人。 “你……你是寂雪?”我面向她疑惑问道。 “是,我是寂雪。”她轻声回道,目光里带着淡淡的忧郁。 “你们,是人是鬼?”我提着灯看了看寂雪,转而望着寒玉,认真问道。 “我们是鬼。”寂雪和寒玉几乎异口同声回答了我的提问。 而我忽然想起跟我同行的其他两个人,此时已不知去向。我着急找他们,便开始环顾四周,试图找到上桥的方向,才发现自己身在迷雾中,早就辨不出东南西北了。 我心底开始焦虑,但盯着手里亮着灯火的摄魂灯,冷静一想,知道自己着急也无用,必须先将眼前棘手的问题都逐一解决掉,我才有可能继续前行,才能在前路上找到同行的友人。 我深吸一口气,席地而坐,对着身旁的寒玉和寂雪轻声叹道:“说吧,你们到底有何怨仇,为何要化作厉鬼,生出如此厚重的戾气,造出这吞噬人鬼的噬魂桥来?” “我无仇无怨,不知你到底意欲何为。”寂雪轻声回道,“当年我藏身于合欢树里,鬼族冥王用大刀砍向合欢禁地时,我便像林中所有生灵一样,一并陷落进地下深渊里……是寒玉殿下在我被吞噬之际拉住了我的手,保住了我的一缕残魂,只是我的双脚被深渊吞掉了,魂魄永远只能在这桥上飘荡,去不了阴间,也入不了阳世。这些年,都是寒玉殿下在这桥上陪着我。寒玉殿下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人,我不管你是什么人,请你不要污蔑他。还有,这是独属于我和殿下的定情桥,我们并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我一听,这是要撵我走了,合着我一番好意,还惹来他们厌烦了? “好,我走。”我不屑于解释,提着灯连忙站起身来,望着寂雪问道,“请问我该如何走出这片迷雾?” “我送你走。”寂雪转身朝前路上飘去,试图给我领路,我踱步追了上去。 “你别走。”可是寒玉却急急追上来,拉住了我的胳膊,不让我离开。 “殿下,你就让她走吧,我属实不喜欢她无缘无故冤枉人。”寂雪蹙着眉望着寒玉娇声怨道。 “我是没杀过人,也委实不知这桥上的枯骨都是从何而来,但是这桥确实是我造的。若姑娘所说是事实,我想我应该还有机会弥补自己因私心而犯下的无心之过。”寒玉望着我诚恳地回道,“其实我一直在找办法带寂雪离开这寸草不生枯骨满地的死桥,但是我能力有限,一直没能顺利带她离开,千百年来,你是第一个出现在这座桥上的人,我想,你也许能有办法帮助我们。” “带你们离开这里,并不是难事,问题是你们都是真心想一起离开这座鬼桥吗?若是诚心想一起走,办法很简单。”我看了看寂雪眼底复杂的情绪,转而望向寒玉严肃地回道。 “殿下,我不想离开这里。”寂雪愁苦地望着寒玉说道。 “你不想离开?”寒玉吃惊地望着寂雪问道。 “是,这里虽然清苦,虽然没有日月星辰,没有鸟语花香,但是这里清静,只有你和我。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如果一旦离开,就会有人知道你是鬼族王子,也会有人知道我是当年在合欢禁地被恶鬼轮奸的污秽孤鬼……我们可能再也不能像现在这般厮守了。”寂雪悲戚地回道,说完,她便飘到寒玉身前,拉住了他的手。 我看着寂雪眼底的恐惧以及对寒玉深深的眷恋,懂了她心底那一份愿意为心爱之人画地为牢的决绝。 寒玉隐忍地蹙了蹙眉,思虑片刻后,他狠心地低声对寂雪回道:“可是我恨透了这鬼桥,我每日都在想办法从这里逃离。” 寂雪紧促起眉头,咬住下唇唇瓣,使劲忍住了泪水,忧郁地望着寒玉轻声回道:“那你让这位姑娘带你走吧。” 说完,寂雪转身飘进了迷雾里,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我莫明地有些心疼,转身望着寒玉问道:“你是真的决定离开了吗?” 寒玉眼中泛起泪光,但仍旧坚决地点了点头,对我说道:“麻烦你带我离开这鬼桥吧。” 可我分明看见寒玉一直在朝寂雪消失的方向痴望,他明明就是不忍与寂雪分别的。 我对寒玉严肃地解释道:“我可以把你带进绣画里,然后带着绣画离开,可是你一旦进了绣画,就再也回不来了,将来你可能有机会离开绣画,那还要看你的造化,至于具体你何时能彻底自由,我是无法确保的。” “带我走吧,除了不待在这里,去哪里都好。”寒玉闭了闭眼,低声回道,我注意到他攥了攥拳头,好似为了做这个决定,他下了极大的狠心。 我望着寒玉愁苦的模样,低声叹道:“我得提醒你,这座鬼桥是因你的执念而生,一旦你离开这里,这座鬼桥就很可能随着你的离开而消失,鬼桥一旦消失,寂雪的魂魄将会面临怎样的处境,这些都不是我能预测的,可能她会随着鬼桥的消失而魂飞魄散,可能她会变成一只无所依附无处藏身的孤魂野鬼,她戾气弱,还很可能受到其他恶鬼的欺凌……” “你别说了。”寒玉眨了眨眼,拼力忍住泪水,打断了我的话,并对我低声说,“我去把寂雪找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好吗?我要说服她,让她跟我一起进你的绣画,你在绣画里给我们安置一处依山傍水的世外桃源,好不好?” “好。”我毫不犹豫地应允道,看着寒玉遁身进迷雾里去寻找寂雪。 就在我站在迷雾里一边等着寒玉带寂雪归来,一边思索着要在绣画里给他们这对苦命鸳鸯绣一副怎样的世外桃源时,我脚下桥面上密密麻麻的枯骨忽然开始不停地抖动…… |
还有23章,《百里绣魂》第一部就结局了。我会在这里更新完第一部的结局。 |
328章:无尽天路 桥面开始崩塌,我失去平衡,懵然又无助,还未等到我想出法子自救,整座鬼桥就在顷刻间崩碎,我随着碎落的桥身一起跌落进了黑暗的深渊里。 “绣心万千,骨血为线,步步生莲。”坠落的过程中,我双手将摄魂灯护在臂弯里,闭眼本能地念了段灯语。 话音刚落,我背后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了,那力量扶着我站起了身来,我睁开眼睛时,看见有条路两旁开着朵朵莲花,路的尽头延伸进了星空里。 “这是什么路……”我沿着脚下唯一的路径抬脚走了下去,走出了深渊,走进了烂漫星空里。 “姑娘,谢谢你肯留下来帮我。只是,我未料到寂雪听到我一直想逃离鬼桥的真心话后会那般绝望,竟独自跳桥了,我寻到她时,也未能及时拦住她,我只能跟着她跳下去了。鬼桥因我而生,我跳下鬼桥后,桥就会自行崩塌,念及你可能来不及逃离鬼桥,会被连累坠桥,所以我用了最后的念力送你上断崖……”我走在星空下的无尽天路上时,听见了黑暗里传来寒玉的声音。 待到我沿着天路走到断崖边沿时,我发现断崖里弥漫的浓雾早就消散了,只有带着合欢花清香的夜风时不时从断崖里吹来。 “迟儿,你在干什么呢?快点跟上来啊。”就在我盯着断崖吹着风发愣时,我听见身后百里照溪在叫我,我再抬眼定睛一看,发现那条蜿蜒在星空里的天路消失了。 “你们从哪儿冒出来的?”我转身看着路前方的百里照溪和小和尚故辛,轻声问道。 “我们从哪儿冒出来的?我们三人一同走上鬼桥,我和故辛在前头给你领路,你一直在后头跟着我们,我们一起走过了鬼桥,只是你下桥后就开始站在断崖边盯着深渊发呆,我和故辛等了你好一会儿了。”百里照溪望着我认真回道,说完,他牵起了双眼还蒙着布条的故辛的手,示意我赶紧跟上他们一起赶路。 “合着我独自在鬼桥上历了那段生死,可在百里照溪他们看来,只是在路边发了顿痴?”我默自在心底感叹道,转身朝百里照溪和小和尚故辛走去,那一刹那,虽然知道自己有同行的人,但内心莫明地孤独,甚至都不愿意将自己在鬼桥上的那段经历讲出来。 “这片森林曾经是鬼族的栖息地,不过后来鬼族与人族大战,人族找到了杀死鬼族的方法,导致鬼族灭族,一大部分鬼族被人族杀死,少数活下来的鬼族隐遁进了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这世间便再无鬼族。”百灵鸟又不知从哪儿忽然冒出来,飞落至百里照溪的肩膀上,为我们讲述道,“其实鬼族是人族和活死人结合后产下的后代,他们存于阳间阴世里,有违阴阳之道,注定迟早会被灭族。” “这里距离南疆石峰还有多远?”百里照溪着急赶路,对肩膀上滔滔不绝在讲故事的百灵鸟不耐烦地问道。 “穿过这片森林就到了。”百灵鸟对百里照溪轻声回道,“单靠脚力,还需半日时间,不过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我可以驮你们去南疆石峰。” 百里照溪并未立即回答百灵鸟,而是望着我询问道:“迟儿,你愿意让这百灵鸟驮我们去南疆石峰吗?那样我们就能快些寻到那薛氏神医来医治故辛的眼睛……” 我瞥了一眼百里照溪肩膀上的那只小巧的凤头百灵鸟,想象了一下它变成了巨鸟驮我们三人在天上飞行的画面…… “若是她半道上将我从天上抛下去怎么办?”我盯着百里照溪认真问道。 其实,在我心底,既然我决定让那百灵鸟驮我去南疆石峰,我就不怕她心怀不轨半道上将我从天上丢下去…… 明明就不怕,却偏偏要故意如是问百里照溪,主要是想公然确认一下自己的地位,没错,我就是矫情。 “她敢将你从天上扔下去,我就扒光了她的鸟毛,将她烤熟了下酒。”百里照溪不假思索地回道。 虽然验证了自己的地位,但我心里竟一丝爽快之意都没有,反而觉得自己竟也仍还是那般虚荣庸俗,人类多可悲,但我就是喜欢做个俗人。 百灵鸟在我们眼前变成了一只巨鸟,巨鸟匍匐在地,百里照溪扶着我爬上了巨鸟的背部,继而将眼盲的故辛也搀扶至巨鸟背上…… “出发吧,小心点飞,把我丢下去没关系,别把迟儿和小和尚抛了下去。”百里照溪爬上巨鸟的背部后,对着正在腾地起飞的巨鸟冷声叮嘱道。 “放心吧,我不会将你们任何一个人丢下去的。我还不想变成你的下酒菜。”巨鸟扑棱着一对大翅膀,载着我们在星辉之下快速飞行着,还刻意对我们解释道,“白天没有化成巨鸟驮你们,是因为怕山野里的人看见天空中的巨鸟会以为看见了妖物,会心生惶恐,眼下是黑夜,夜空里的密云能将我掩藏起来……”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体恤苍生无辜了?”百里照溪冷声对巨鸟讽刺道。 “若我一直像过去那样作恶多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你岂不是会更加厌烦我了?如今,我有意向善,至少你愿意让我变成鸟儿留在你身旁……”巨鸟轻声对百里照溪叹道。 “你有心向善,一定会修得福报的。”故辛温声对使劲扑棱着翅膀带着我们前行的巨鸟安抚道。 “若是照溪能像你一般对我多一份耐心,那该多好。”巨鸟黯然轻声叹道。 “你别不知足,让你留下来,就已经算是对你足够仁慈了。你别再这么聒噪,赶紧带我们去南疆石峰,你若是惹我心生厌恶了,我随时都可能撵你走。”百里照溪漠然叹道。 我一声不吭趴在鸟背上,不对他们的对话发表任何言论,因为心里清楚,像水月这种执念深重的妖族,不到心如死灰,是永远不能真正放下心中苦执,所有的路,不管是天上的路,地下的路,还是心里的路,只要未到尽头,那一颗心就不会敢于沉寂。 “我听话便是,你别撵我走。”巨鸟加速翱翔着,焦虑地对百里照溪低声求道。 “赶紧带我们去南疆石峰吧,治好了故辛的眼睛,以后就不用你来给我们带路了。南疆石峰薛大夫不仅医术举世无双,他酿的蛇酒也是天下一绝,多年前我喝过一口他酒壶里的蛇酒,至今还对那味道念念不忘。”百里照溪寡淡地叹道,好似比我们谁都要更着急早点赶到南疆石峰…… |
329章:南疆石峰 星河旖旎,风若流光,巨鸟载着我们三人在天幕里急速穿梭着,带着我们停落在了一座四面全是悬崖的石峰之巅。 石峰之巅上有一座古朴的楼阁依山而建,巨鸟驮着我们从楼阁的屋顶飞落至地面上,带我们顺利抵达目的地以后,巨鸟又变回至娇小的凤头百灵鸟,停在了百里照溪的肩膀上。 天还未亮,我们来到楼阁门外,看见楼阁中并无灯亮。百里照溪走到门前试着敲了敲门,屋内无人应答,他轻轻推了推大门,发现门是虚掩的。 百里照溪推开了大门,踱步走了进去,在屋内转了一圈以后,他走到门口处,对着门外的我和故辛淡淡叹道:“屋子里的桌面上集满了尘埃,地板上的地缝里都长出了青草,看来薛兄他出远门许久未归啊。” “那怎么办?谁知道他何时能回来?我们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吧?”百里照溪肩膀上的百灵鸟着急地问道。 “你姐姐蓝璃不是薛大夫的老相好吗?你问问你姐姐,看看她知不知道薛大夫的下落……”百里照溪对着肩膀上的百灵鸟淡漠地催道。 “我也有几年不曾联系我姐姐璃儿了,璃儿与薛大夫并非老相好,他们只是朋友关系,我姐姐傻,对薛大夫是单相思,一直一厢情愿追随着薛大夫,两百多年了,薛大夫却连一个名分都不愿意给我姐姐。”百灵鸟低声怨道。 百里照溪擦了擦屋内座榻上的灰尘,坐在榻边,将双腿交叉搭在榻上,对肩膀上的百灵鸟苦笑着叹道:“一厢情愿?那你们不愧是亲姐妹……你们姐俩这不是强人所难吗?那薛大夫两百年都不愿意给你姐姐一个名分,就是不爱她,无心娶她,你姐姐赖着他不是自讨没趣吗?你说说你们这样要姿色有姿色,要能耐有能耐的妖族,为何就偏偏堕落进一个情字里沉沦不休呢?我啊,若是能变成妖族,我定不会让自己被儿女私情束缚,我要……” “你要作甚?”忽然,屋子的大门被一阵妖风狠狠吹得大敞开,一蓝衣女子疾步走进屋来,冷戾地瞪着正慵懒地斜靠在座榻上的百里照溪怒声问道,“你说,若是你变成妖族,你要作甚?” “姐姐!”百灵鸟从百里照溪的肩膀上飞向那面容冷艳满目杀气的蓝衣女子,对她热情喊道,“姐姐,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哟,原来这就是你姐姐蓝璃,你们是如何联系彼此的?用我们都听不见的谜语吗?”百里照溪不屑地瞥了一眼蓝璃,转而望着飞落至蓝璃肩头的百灵鸟冷漠地淡笑道。 我倒是被这位叫蓝璃的女妖的姿色惊艳得一时愣住了,如此绝色的妖族,但凡一个男人,应该都很难抵抗她的魅惑。 我一个女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忍不住想偷偷多看她几眼。 “你给我滚下来!”蓝璃走到座榻前,凶神恶煞地嘶吼了一声,一把将靠在座榻上的百里照溪拽到了地板上…… 美人发怒,着实大煞风景。 “妖就是妖,毫无人性!”被甩得四仰八叉的百里照溪一边拍着屁股上的灰尘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瞪着蓝璃愤然叹道,“像你这样凶悍野蛮的女人,难怪入不了我薛兄的眼!” 只听啪地一声响,那脾气火辣的蓝璃竟抬手扇了百里照溪一耳光,并对他出言辱骂道:“薛兄?薛世仁他几时与你称兄道弟了?你还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真是无耻至极!” 这一巴掌扇得,我都被吓得眨了眨眼…… “你竟敢打我?!”百里照溪大怒,握起拳头来想要打蓝璃…… “别打我姐姐!”百灵鸟飞到了百里照溪眼前,扇着翅膀挡住了百里照溪的视线。 “水月,你怎么能把这样的人带来石峰呢?!你不怕薛世仁怪罪下来,会杀了我们姐妹俩吗?”蓝璃对着百灵鸟怒声责问道。 “姐姐,我们的朋友眼睛受伤了,我想找薛大夫治好他的眼睛。”百灵鸟对蓝璃着急地轻声解释道。 蓝璃满眼怒火,望着百灵鸟愤然回道:“薛世仁医术是惊为天人,但他性格暴虐,杀人不眨眼,你们这样擅自闯入石峰,进入他的住宅,还躺上了他的座榻,这种种行径,无异于在自取灭亡,他若回来了,你们都得死!你还不赶紧带你朋友逃命?!” “那……那……”百灵鸟的声音里满是慌乱,面对着百里照溪不安地问道,“照溪,那我们赶紧走吧……” “我不走!薛大夫曾与我在山下的酒肆里喝过酒,虽是只有一面之缘,但也是相聊甚欢,我不相信他会杀了远道而来求他治病的朋友。”百里照溪倔强地对百灵鸟回道。 “大哥,我们走吧,我不想害了你们。”盲眼的小和尚故辛摸索着走到百里照溪身前,拉住他的胳膊,想要劝他离开石峰。 “怎么,你相信那薛大夫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百里照溪望着故辛轻笑着问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不能拿你们的生命安危做赌注。我们还是听蓝璃姐姐的劝,赶紧离开石峰吧。”小和尚故辛拉着百里照溪的胳膊,忧虑地低声回道。 “谁是你的姐姐了?别乱叫啊,臭和尚。”蓝璃听见故辛叫她姐姐,颇有些不乐意地冷声对故辛回道。 “叫你姐姐那是给你脸面了。我们不叫你老妖婆就不错了。”百里照溪心底好似还记着蓝璃扇耳光的仇,冷眼瞥着蓝璃讽刺道。 “我最后一遍警告你们,赶紧离开,否则,我可能不得不替你们收尸……”蓝璃眼里满是杀气,盯着百里照溪阴声威胁道,“若是他要杀你们,我们谁也拦不住,包括我妹妹水月,也很可能丧命。这石峰,上百年来就无人上来过,你们借着我这个傻妹妹的妖力来到了这里,是不请自来,按照薛世仁的脾性,你们都是不速之客,都得死。”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我,扫了一眼他们几人的神态,寡淡地轻声叹道:“若是怕死,当初就不会入绣魂门了。” “哟,原来你们都是绣魂门的人。不过,薛世仁可从来不将绣魂门放在眼里,几十年前他好像与你们绣魂门的一个面容极丑的掌灯人交过手,他被那丑八怪打成了重伤,险些死在了山下,还是我将他驮回这里来养伤的,为此,薛世仁与你们绣魂门结下了仇怨。因此,我奉劝你们赶紧走吧……”蓝璃冷漠地斜眼望着我讽笑道。 |
330章:薛氏邪医 听见蓝璃出言辱骂我师父,我心底再也无法平静了,我厉着眉,鄙夷地望着蓝璃讽刺道:“呵!几十年前他就不是我绣魂门的对手,如今我更不消惧怕他。你这满嘴狂言的妖孽,一口一个丑八怪侮辱我绣魂门的掌灯人,实在是讨人生厌!你不过是一个徒有一副艳俗色相的草包罢了!” “你!”蓝璃被我气得扬起手来,想动手打我。 “说得极好!”百里照溪疾步上前,狠力一拳将蓝璃抬起来的那只手打落,并邪笑着望着我赞道,“我就是喜欢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骄横模样。” 我拔出了匕首,冷眼望着满脸是怒气的蓝璃说:“你哪只手碰了我一下,我就让你哪只手落地。不信,你可以试试。” “你如此狂妄,还不是因为有男人护着你……”蓝璃白了我一眼,尖声讽笑道。 “照溪,你让开。”我推开了挡在身前的百里照溪,拿着匕首与蛇妖蓝璃打斗了起来。 蓝璃狡诈,几次都轻而易举地躲过了我的攻击,她是修行上千年的老妖精,能够在我眼前迅速移动并快速分身,我一人握着匕首同时面对着分身成几个妖身的蓝璃,心中不免发慌,但我知道自己一旦表现出怯懦,就愈发会引来妖孽一顿嘲笑。 但这老妖精实在可恶,她分身成几人,绕着我,一会儿扯住我的长发,一会儿瞧一瞧我的脑袋,一会儿又狠狠踢一下我的小腿,反复折磨着我…… 她分身太多,速度极快,我虽拿着匕首,可始终触碰不到她的身体,可我实在受不了此等折辱,一怒之下,拿出了摄魂灯,用匕首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将指尖滴出的鲜血洒在了摄魂灯的灯芯上,望着被我的鲜血引燃的摄魂灯,阴狠地念道:“欲念之焰,奔腾无边。” 忽地眼前燃起了一圈焰火,蛇妖蓝璃被烈火吞噬,痛苦地呻吟着倒地…… “姐姐!姐姐!”化成了大蛇的水月惊慌着大叫着,张开着嘴喷出水来扑灭了蓝璃身上的火焰。 被烧得浑身焦黑的黑蛇妖蓝璃盘成了一大卷,在地上残喘着叹道:“水月,你疯丫头,你竟引我来面对能点灯纵火焚妖的恶人,你想害死我吗?” “姐姐,我错了,我带你走。”变成了大黑蛇的水月将自己被烧得发出烤肉香味的姐姐驮上了背,头也不回地爬向了门外的夜色中。 姐妹俩离开后,徒留下屋子里满地狼藉,我冷静地收好了自己的匕首和摄魂灯,走到门口处,坐在门外的长椅上,看着门外石峰上的夜景,淡漠地叹道:“敢欺负我,还当我是当年那个好欺凌的小姑娘?哼,再敢招惹我,我就将你烤熟了下酒……” 百里照溪找来扫把一边到扫着屋子里地上的水渍,一边轻声笑道:“是,迟儿最厉害,以后啊,我和故辛都要仰仗你照拂了。” “如果薛大夫不给故辛治眼睛,我就放火烧他,烧到他求饶为止……”我自顾自地吹着牛皮说着狠话,不曾注意到屋顶之上立着一个人影。 “哪里来的野丫头,如此大言不惭,竟敢坐在我家大门口,大言不惭说要放火烧我……如此猖狂,难道是阎王爷的女儿不成。”从屋顶传来一个男子清冷的声音。 我尴尬地站起身来,仰头循声望去,看着屋顶上站着的那个男子,一身灰白色的长衫,他面色发白,双眼里闪着寒光,只是怪异的是,都是民国了,他的头上却还梳着一条清朝年代男人们惯有的长辫子…… 将屋子里满地狼藉清扫干净以后,百里照溪拉着故辛走到了门外,仰面望着屋顶之上的男子笑着招呼道:“薛大夫,你还记得我么?那日我们在山下酒肆里偶遇,还闲聊了半日……” “记得。”薛大夫低眼看了看百里照溪,轻声回道,说完,他便从楼上跳下,轻松地立在地面上。 听见这位薛大夫回答百里照溪说还记得照溪,我便有了信心,觉得他定会给照溪面子,想办法医治好故辛的眼睛。 因为,若是无心交涉,他就不会多此一举承认自己还记得与百里照溪见过。 “薛大夫,我这位弟弟双眼被邪物所伤,已然失明,有劳你帮忙看看他的眼睛。”百里照溪拉着故辛凑到了那位薛大夫跟前,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薛大夫面无表情,望着百里照溪轻轻点了点头,转而抬手解开了故辛双眼上蒙着的布条,用手翻开故辛的眼皮,仔细看了看他眼中散开的细碎瞳孔,片刻沉默不语…… “怎么了?还有得治吗?”百里照溪望着薛大夫不安地询问道。 那薛大夫踱步走到一旁,沉思了片刻,转而面向我,冷着脸,对我轻声问道:“方才我看见蓝璃被她姐姐驮了出去,她身上的烧伤,是你干的吗?” 明明就知道薛大夫这可能是在为老朋友兴师问罪,但我还是淡漠地望着他回道:“对,是我干的。原因有二,第一,她侮我师门;第二,她有意欺负我。” 说完,我继续壮着胆子硬着头皮强作冷静,直视着薛世仁满是冷漠的双眼。 “干得好。”想不到薛世仁的嘴里竟冒出了这三个字,并抬手来轻轻拍了拍手掌,嘴角还弯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只是,他的笑里莫明带着一股寒意,他对我继续问道,“能告诉我你是怎样将那老蛇妖烧伤的吗?” “用我的灯啊。”我拿出自己的摄魂灯,望着薛世仁如实回道,“我用我的血引燃我的摄魂灯,再念了我绣魂门的灯语,用灯语驾驭灯火烧伤了蓝璃。” 薛世仁似笑非笑,目光送我的脸上扫落至我手里的摄魂灯上,他盯着摄魂灯一声不吭地看着了片刻,轻声冷笑道:“呵,想不到如今绣魂门的掌灯人竟是一个女子。” 我看出来,薛世仁在笑我,在耻笑我们绣魂门竟让一个女人做了掌灯人,他的言辞里不乏对女人地位的贬低和蔑视,这让我心里很是不痛快。 |
331章:交换筹码 可是念想着还得求这位薛大夫给故辛医治双眼,我努力忍住了心底的怒气,谦卑地对薛世仁回道:“师父不在了,我能力有限,手执师门的摄魂灯,诚惶诚恐。” 薛世仁看着我寡淡地轻笑了一下,冷声叹道:“怎么一下子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方才那个扬言要放火烧我的野丫头呢?去哪儿了?” “薛大夫大人大量,莫要与我这样的小女子计较。我家师弟在执行师门任务时,被邪祟伤了眼睛,听闻薛大夫您的医术惊为天人,特此来拜访您,就不知您的医术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出神入化……”我压制着心中的火气,淡漠地望着薛世仁回道。 “小野丫头,话里还带刺啊。是想激我么……”薛世仁阴冷地笑了笑,又快速敛住笑,冷眼望着我严声说道,“要我帮忙给小和尚治眼睛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吧……”我虽面不改色,但心中难免窃喜,因为至少能从薛世仁的话里听出来,他是有办法治好故辛的眼睛的,而且,他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这样我就有了筹码能牵制住这位眼神里总带着邪气的怪神医。 薛世仁轻锁眉头,望着我轻声说道:“既然如今你是绣魂门的掌灯人,那我估摸你应该还是有点真本事。我一直在寻找一位故人的下落,听说你们绣魂门的人有绣魂索魄的本领,我想劳驾你替我那位故人做一副绣画,让我探知探知她如今魂在何处,或者,她身在何处……” “是位姑娘吗?”我看着薛世仁眼底闪过的一丝柔光,大胆猜测道。 “是。”薛世仁轻声应道。 忽然觉得自己拿住了这薛氏邪医的命门了,我不客气地对他叹道:“好歹我也是绣魂门的掌灯人,你就是这样招呼我们的吗?眼下我又乏又饿……天快亮了,薛大夫能给我们做顿饭吗?” “你!”高冷的薛世仁眼底燃起了怒火,但他捏了捏拳头,克制住了火气,冷声对我说,“好,我这就去给你们做饭。” 说完,薛世仁转身快步走进了屋子。 “迟儿,你别过分啊。”百里照溪将我拉到一旁的大树下,颇为忧虑地对我说,“他不杀我们,也不撵我们走,已经是奇迹了,你怎么还敢让他去给我们做饭?你知不知道,在康熙年间,有个杀人魔带着狼群屠杀了一座城的百姓,他就是那魔头,你可要小心点跟他说话,万一激怒他了,我们都得死在他手里。” 我并未因此而感到恐惧,只是对这位邪医的身份有些好奇,我望着百里照溪低声问道:“康熙年间?他都那么老了?为何看起来比你还年青?他是人还是妖?” 百里照溪忽地尴尬地闭了闭眼,望着我较真地问道:“你,你说什么?薛世仁看着比我年青?我有那么出老吗?” 我看着百里照溪一脸认真的模样,轻声叹道:“你不老,是他看着年青。” 百里照溪望着我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人是妖,我只知道那日在酒肆,还是他主动来我的酒桌前与我搭讪,同我喝酒的,但是喝酒的时候,他给我透露了两件事,第一,是他有起死回生的医术,但他经常会见死不救;第二,他在康熙年间为了拜师学医术而听了师父的命令,屠杀了一座城的百姓。” 我望着百里照溪的眉眼,轻声叹道:“如此桀骜冷血的一个人,竟会主动找你说话,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可能认得你,二是他想利用你。不过,就你近年来的造化,他想利用你的可能性不大……” “你的意思是,他早就认识我?”百里照溪懵然地望着我问道。 刹那间,我忽然意识到薛世仁可能与百里照溪的前世有着颇深的交情,再这般与百里照溪探讨下去,可能百里照溪又要开始去纠查自己的身世之谜…… 我赶紧转移百里照溪的注意力,做出一副严肃冷静的模样,对他振振有词地撒谎道:“不,他是想利用你,因为过去十年,摄魂灯在你手里,难道今夜你没发现,这位薛大夫一直在盯着我的摄魂灯看吗?” “嗯,你这么说来,也有几分道理。不过……”百里照溪蹙着眉望着我轻声叹道。 “不过什么?”我颇有些心虚地望着百里照溪问道。 “不过,你有没有发现他眉宇间长得和我有几分相像?”百里照溪蹙着眉一脸严肃地问道。 我强行克制住内心的慌乱,故作冷漠地嘲讽道:“百里照溪啊,你是不是觉得但凡这世间长得好看又有本领的男子都像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拜托你一会儿进屋子好好找面镜子照照你自己,你一身地痞流氓的气质,而薛世仁他高冷桀骜,你俩根本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哼!你竟然说我是地痞流氓!”百里照溪被我气得转身踱步走进了屋子,并顺带拉上了故辛,留我一人在门外静静观赏黎明前石峰上的静谧风景。 太阳升起来了,我发现这石峰上的日出美得格外梦幻,薛世仁的住宅风格古朴雅致,太阳洒在周围的林子里,清晨早起捉虫子的小鸟在林中发出清脆的叫声,满地的野花在朝露中沐浴醒来,迎着阳光和清风抖动着娇艳的花瓣。 就在我迷醉于石峰上的晨景中时,一头毛色棕黑的狼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它朝着我走了几步,然后站住脚步,远远地盯着我看了片刻,又转身窜进了树林子里,消失不见。 不知为何,如今看见狼,不但不心生畏惧,反而会莫明有一种亲切感。 “迟儿,吃饭啦。”百里照溪来门口处招呼我进屋子吃饭,我站起身来,走向了屋子,心中很是好奇这薛氏邪医能给我们准备什么样的早饭。 我走进屋子,发现靠窗的大圆桌上放着几大碗番茄鸡蛋面,暖黄色的炸鸡蛋和红透了的粉沙沙的番茄块交错着铺在清亮的面汤之上,青翠欲滴的小葱花均匀洒在鸡蛋番茄面上面。 我坐到桌旁,饥肠辘辘,拿起筷子夹了一筷细软的面条,发现这细丝面条很是劲道,越吃越有味道,不知不觉,连汤带料全数吃完。 |
332章:断肠毒酒 “吃饱喝足,现在能替我的那位故人绣魂了吗?”看着我将一碗面吃光了,落座在我对面的薛世仁望着我轻声询问道。 我并未立即回答薛世仁的问题,而是望着他毫不客气地问道:“有酒吗?” 薛世仁先是一愣,继而看着我寡淡地回道:“绣魂是一件很神圣的事,你应该保持清醒,我去给你沏壶茶吧,等你帮我替我的故人绣魂完毕,我再拿出上好的蛇酒来招待你们。” “喝茶,喝茶好,我去给你们沏茶。”百里照溪站起身来,主动去沏茶去了。 看得出来,百里照溪是怕我太过肆无忌惮使唤这薛氏邪医,怕我一不小心会惹怒这薛大夫。 但我心里很是明白,在我替薛世仁完成绣画之前,他都不会轻易暴露他的本性。 “你有她的画像吗?”我淡漠地望着薛世仁询问道。 “没有。”薛世仁低声回道,并冷声解释道,“我并未留存她的画像,我曾经听通灵的老人说过,人在死后投胎会变了模样,她死了快两百年了,若是她进入生死轮回,应该活成了我早就不再熟悉的样子,所以,我觉得留她的画像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我轻叹了一口气,望着薛世仁眼底难以掩藏的落寞,继续询问道:“那……你有她的遗物吗?” “没有。她的遗物都被我烧光了。”薛世仁眼神清冷,低声回道。 “烧光了?”我轻声叹道。 “是的。曾经我也想过要将她彻底放下,逼着自己忘掉她,为了防止自己睹物思人,我将有关于她的所有物件全都烧光了。但是……我……”薛世仁轻声解释道,他在努力用自己的高冷掩饰他内心的那份最是柔软又脆弱的情感。 “不用解释了,我懂。”我当即打断了薛世仁的话,我也不愿意看着一个看起来很坚强的人在我面前卸掉了盔甲。 “没有画像也没有遗物,就不能替她绣魂了吗?”薛世仁有些不淡定了,望着我颇有些着急地问道。 我蹙着眉严肃地对薛世仁回道:“能。不过会很困难。而且我得提醒你,若是她如今在阳世里活着,我是不能替她绣魂的,若是她眼下只是一缕幽魂,我替她绣魂,就是直接将她的魂魄召唤到此地来了,一旦成功,你得想好你该如何面对她的孤魂……” 薛世仁听完我的回答后便陷入了沉默。 百里照溪沏来一壶热茶,我看着薛世仁犹豫不决的样子,随即对他提议道:“要不你先帮忙看一看小和尚的眼睛吧?实不相瞒,这位小和尚有一对阴阳天眼,若是你能治好他的眼睛,或许他还能在关键时刻帮上忙。” 薛世仁冷戾地瞥了我一眼,低声叹道:“小丫头你心机挺深啊,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建议,是想趁我心绪混乱时乘虚而入利用我快些到达你此行上石峰的目的吗?” 我闭了闭眼,勾起一边嘴角,盯着薛世仁满眼的狐疑,漠然轻笑道:“只有有用的人才有被利用的价值。难道你不也是在思量着要如何利用我吗?” 薛世仁阴狠地瞪了我一眼,忽然狂傲地笑道:“呵,你这小丫头,我对你客客气气,你还真蹬鼻子上脸了啊。我告诉你,我若是想达到目的,我有的是手段,大可不用这般委屈自己讨好你们。我劝你识相一点,趁我的耐心还未被你消磨殆尽之前……” “薛兄稍安勿躁……”百里照溪笑着给薛世仁捧上了一杯热茶。 薛世仁接过了百里照溪递来的热茶,望着他轻声说道:“你不该叫我薛兄,论辈分,你是我大哥……” “什,什么大哥?”百里照溪惊诧地望着薛世仁问道。 “我们……”薛世仁正要开口解释…… “我们来谈一谈绣魂的事情吧……”我赶紧打断了薛世仁的话,因为太过着急,我竟还伸手拉住了薛世仁的衣袖。 薛世仁瞥了一眼我慌张的神态,狐疑地望着我问道:“你在怕什么?” 我松开了薛世仁的衣袖,快速克制住自己慌乱的心绪,镇静地望着薛世仁眼底的狡黠,低声问道:“你还想替你心上的那个人绣魂吗?” “当然想。”薛世仁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他好似看出我在惧怕什么,但他很聪明,他并未打算让我陷入混乱难堪的地步,而是轻笑着对百里照溪回道,“我看起来难道不比你年轻吗?你叫我大哥,不合适。” “你都在这世上活了两百多岁了,我怎么可能比你老……哼。”百里照溪眼底的疑惑分明就表露出他已经猜测到了什么,但是他自己好似并不着急去揭晓那些欲盖弥彰的秘密。 看着百里照溪走到了故辛身后,帮忙照顾眼盲的故辛吃面,我便心安了些许。 我喝了口热茶,对薛世仁轻声说:“我想听听你和你心上的那个人之间的故事,我只有了解了她是怎样的女子,才能更好地替她绣魂。” 薛世仁眼底闪过一丝忧郁,他轻声回忆道:“她乳名叫敏儿,是康熙帝的贵妃,年少时与我在同一私塾里念书。后来被选送进了清宫做妃子,而我只是一个穷书生,因为一些事,我被逼着拜了一位会邪术的大夫为师,入师门的第一个考验就是我必须率领我豢养的狼群去屠城,只是我不知道敏儿的爹娘那夜也在城中看灯,我屠杀了一座城的百姓,敏儿的爹娘在混乱中被我带去的狼群咬死……后来,我被朝廷的捕快抓起来送进了皇宫问罪,是敏儿亲自赐了我断肠的毒酒。” “毒酒?”我疑惑地轻声叹道。 “当时我喝了她赐的毒酒确实是当场口吐鲜血昏死了过去,但我师父在乱葬岗把我捡上了山,又让我活了过来……”薛世仁落寞地回道,“至今我都不知道,她给我的那杯毒酒到底是为了毒死我,还是为了救我。” “这很重要吗?”我望着薛世仁眼底的无尽感伤,低声叹道。 “其实不重要了。当年,敏儿她大可让别人来处死我,可她却选择了亲自赐我毒酒,我觉得就算她的毒酒真的能毒死我,她也是不愿意让别人杀我,让我死在她手里,或许她能更安心一点……”薛世仁黯然落寞地感叹道。 百里照溪忍不住打断了薛世仁的话,对他轻声讽刺道:“我的天,你就别自作多情了,她亲自赐你毒酒只是想亲手替自己的父母报仇。我一直以为自己傻,想不到你比我更傻。竟然对毒死自己的仇人如此念念不忘。” |
333章:暗夜流火 薛世仁蹙起眉使劲捏了捏手里的茶杯,望着百里照溪严肃地辩解道:“不。你不懂。敏儿她,她是爱我的。就算是她毒死我的,我相信她也是爱我的……” “如果她爱你,她就不会忍心杀了你。”百里照溪不遗余力想要让薛世仁相信他的观点。 而故辛一直沉默不语,不发表自己的任何看法。 薛世仁阴沉着脸,望着百里照溪再次严声解释道:“我犯的是死罪,就算她不杀我,我也一样会被其他人处死。她选择亲自赐我毒酒,哪怕毒死我,至少给我留了全尸。可我并未真正死去,我师父临死前告诉我,他当初在乱葬岗捡走我时,我并未真正气绝身亡。” “你怎么就知道你师父说的都是实话?你醒醒吧,世间女子多凉薄,她若是真的爱你,就不会让你在这世间等她寻她两百余年了。两百个日日夜夜,但凡她有一丁点心疼你,她都会想方设法来到你身边,是道别也罢,是诀别也罢,总之不该是一去两百年,杳无音信。”百里照溪好似带入了不少他自己的情绪,他黯然地望着薛世仁倔强地说道。 “不是的,敏儿才不是薄情人!当初她被选秀入宫,她说她不想去皇宫,她曾让我带她私奔,是我丢不下病重卧床不起的老母亲,没有下定决心带她走,是我负了她。她入宫后虽是得到了皇帝的宠爱,膝下儿女承欢,但她心中孤苦,年仅三十就去世了。”薛世仁一脸愁苦,低声叹道。 百里照溪幽怨地看了看我,转而对薛世仁辩论道:“反正我觉得这女人根本不爱你,就算她活着的时候有千般苦楚万般无奈,那她死后,至少应该来找你,与你诉尽衷肠。是你自己执念太深,一厢情愿等她念她罢了。” 忽然觉得百里照溪这番话是借着薛世仁的故事来暗暗讽刺我来的…… “我相信敏儿是爱我的,你又不曾见过她,你有什么资格评说她的所作所为?”薛世仁好似有些生气了,厉着眉望着百里照溪反驳道。 “我……”百里照溪还欲继续和薛世仁辩论下去…… “你相信她爱你,那她便是爱你的。”我望着薛世仁的双眼诚挚地叹道,并同时打断了百里照溪的话。 “那你相信她是爱我的吗?”薛世仁落寞地望着我低声问道。 看着薛世仁眼底的泪光,我莫明有些难过,我明白当他如是问我时,其实在他心底,他也开始怀疑敏儿是否是真的爱他…… 如果薛世仁真的那般坚信敏儿对他的爱是真挚的,那他就不会来问我了。 这凛凛人世,爱如夜空中的流火,转瞬即逝,但,总要给人走下去的希望吧…… 本来想直接告诉薛世仁,就说我觉得敏儿应该是爱他的,但又觉得堂堂绣魂门的掌灯人不能说一些毫无依据的话语,想到自己还要依靠薛世仁医治好故辛的眼睛…… 我冷静地望着薛世仁答道:“待我替她绣魂完毕,我就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爱过你……” “那……你何时能开始给敏儿绣魂?”薛世仁好似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盯着薛世仁的双眼诚恳地回道:“你既无她的画像也无她的遗物,也不知她如今是阳世人还是阴间魂,要我替她绣魂,属实有难度。我需要借助小和尚的阴阳天眼帮我完成绣魂的任务,因此,我真的希望你能先施仁术治好小和尚故辛的眼睛……” 那一刹那,我才陡然发现自己为了达到目的竟变得这般巧言令色了。 当我的眼光扫过百里照溪的脸时,我看见他正在默然看着我冷笑,他的眼神好似在说:你说了这么多,到头来不就是为了这一个目的吗? 我冷漠地瞥了一眼百里照溪,示意他莫要再说些毫无意义的话,干扰了我办要紧的事情。 百里照溪好似读懂了我的眼神,气得扭过脸去,摸了摸故辛背上背的那支净瓶,然后一声不吭地喝着茶。 其实,在没有画像没有遗物,且摄魂灯也未被阴魂点亮的情况下,我是没有办法完成绣魂的。也只有让小和尚故辛的阴阳天眼复明,我才可能在他的帮助下找到别的方法给敏儿绣魂,到时候哪怕绣魂不成,做一副敏儿的普通绣画给薛世仁,至少还能编造一个善意的谎言稍微安抚那颗薛世仁百年孤寂的心。 但薛世仁根本不是好对付的善茬,他冷着脸,对我阴声说道:“小和尚的眼睛,要等到天黑了才能治。现在,你先告诉我,你要如何给敏儿绣魂吧……” 绕老绕去,最后还是得我先替敏儿绣魂,薛世仁才肯帮故辛治眼睛,我终于妥协,决定努力想办法先给敏儿绣魂,不再在薛世仁面前班门弄斧耍小聪明。 我绞尽脑汁,望着薛世仁严肃地问道:“你再好好想想,你真的没有敏儿的遗物吗?如果没有遗物,那你应该知道她的陵墓在何处吧?毕竟那一世她是康熙帝的贵妃,还为帝王育有儿女……死后定是会都到厚葬,你可知道她被安葬进了哪座皇族陵寝?” 薛世仁脸色大变,凶神恶煞地瞪着我警告道:“皇族陵寝不可近!” 那一瞬间,我在他眼里,就好像是一个蓄谋已久的盗墓贼似的。 虽然被薛世仁发怒的样子吓着了,但我还是得强作镇静,望着他无奈叹道:“你这么激动作甚?我这不是在和你商讨办法给你的敏儿绣魂么?” 薛世仁脸色阴沉,直视着我的双眼,冷声回道:“我不可能带你去敏儿的陵寝的。如今,我是没有她的遗物。但是我有一面铜镜,她在同我一起念私塾时,我曾经将那面铜镜借她用过一次。那面铜镜虽算不上是敏儿的遗物,但也算是我留存至今的唯一一件敏儿曾经碰过的物件。” 我漠然看着薛世仁清冷的目光,低声回道:“不,那面铜镜并不是你留存至今的敏儿所碰过的唯一的物件。”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薛世仁忽地躲闪开我的目光,颇有些心虚地对我回道,“那面铜镜确实是我留存至今的唯一一件敏儿碰过的物件……” “那她……碰过你吗?”我微微探出身子,可以与薛世仁拉近距离,望着他的眼睛低声问道。 |
334章:可否知罪 薛世仁匆匆地瞥了我一眼,又快速躲闪开我的目光,愤然站起身来对我怒声吼道:“你!什么意思?!” 话音落时,薛世仁狠狠一掌拍在桌面上,顿时实木桌子炸裂开,我躲闪不及,猝不及防被从木桌上飞射而出的无数尖锐的木块刺中身体数个部位,当场倒在了血泊中,痛得不能动弹…… 而在一旁喝茶的百里照溪和故辛都毫发无伤,很明显这是薛世仁有意中伤我,以此泄愤,他出手阴狠精准,还不伤及无辜。 这一把着实让我领教到了这位薛氏神医的暴虐脾性。 “迟儿!!!”百里照溪看着眨眼间就倒在了血泊中的我,悲痛又惊诧地高呼着我的名字,急急走到我身旁,俯身将我从血泊里抱起,瞪着薛世仁愤然斥道,“你为何要伤她?!迟儿是想帮你,才会那样问你!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生前与敏儿有过亲密接触,那么迟儿就能通过那面敏儿碰过的铜镜以及你的血液来辅助迟儿给敏儿绣魂!” “她太嚣张了。”薛世仁满眼杀光,冷声叹道,“我没有一掌打死她,就已经算手下留情了。” “迟儿!迟儿……”眼盲的故辛焦急地听着声音摸索着来到我身旁,给我把完脉后,难过地对百里照溪哽咽道,“大哥,我不治眼睛了,我们带迟儿走吧。” 我说不出话,只觉得每呼吸一次都能引来我浑身一阵剧痛。 “这是她应得的惩戒。”薛世仁冷声说道,并对着试图抱起我带着我和故辛离开的百里照溪高声警告道,“今日谁敢踏出这扇大门,我就让谁上黄泉路。” 百里照溪难忍胸中愤慨,望着薛世仁怒声回道:“你还想怎样?!你把唯一能帮你给敏儿绣魂的人打成了重伤,现在,没有人能帮你!就算你今日杀光了我们三人,你也等不到你的敏儿,她根本不会爱上你这样冷血残暴的人!” 将我抱在怀里的百里照溪情绪过于激动,他对薛世仁怒吼时,身子不禁也跟着抖了抖,我身上扎着刺进血肉里的木块,他的身体一抖动,我的伤口就跟着一阵刺痛,鲜血从我的胸口奔涌至我嘴里,我忍不住吐了一大口鲜血…… 百里照溪被我吓得直呼:“薛世仁,若是我的迟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算被你杀了变成了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大哥,你将她放平躺下来,你这样激动地抱着她,会无意间加深她身上的伤口……”小和尚故辛面色凝重,低声对百里照溪劝道。 百里照溪遂将我放平躺在地板上,坐在我身旁,难过地望着我的双眼,轻声安抚道:“迟儿,别怕,不管是生是死,我都会陪着你。” “你别着急跟她道别,她暂时还死不了。”薛世仁冷漠地瞥了我一眼,转而望着百里照溪轻声叹道,“我杀人从不需要理由,我也丝毫没有慈悲心,但我若真杀了她,你该多恨我……这人世间,已经没几个我在乎的人了。” 那一刻,我注意到了薛世仁凝望百里照溪时的眼神,那眼神里满满皆是手足至亲之间的暖暖浓情。 情绪失控的百里照溪根本就不曾注意到薛世仁说的那几句话以及他眼底无从掩藏的亲情流露的细节,他对着薛世仁愤慨地吼道:“我当然会恨你!那你还不赶紧给她治伤?!” “我听了她的脉象,她伤得很重,可我却看不见……怎么办……”故辛在一旁痛苦地摇着头叹道。 我强撑着精神,默自忍不住又呕吐出了几口血…… “你快救她啊!快啊!”百里照溪又急又怕,站起身来拽住了薛世仁的衣袖,对他高声呼道,“你不是有起死回生的医术吗?你快救她!救她……” 他们的情绪都好像很激动,可我只觉得他们太吵,我浑身早已痛得接近麻木了,我眯了眯双眼,恍惚中好像看见薛世仁拿出了一面古旧的铜镜,他让百里照溪将我抱到了床榻上,然后朦胧中,我好像被人塞了颗药丸进嘴里,再到后来,我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当我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以后,我周遭的环境也沉入深深的静谧里,我以为自己是在梦境里,我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黑暗中,远处亮起了一盏灯火,可我并无朝那盏灯火靠近的欲望,因为我心里清楚,就我过去的经验而言,所有曾亮起过的灯火给我带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事,不是有孤魂野鬼出现让我劳心伤神,就是有前世今生的故人来向我讨债…… 看见那盏灯以后,我条件反射地朝那灯亮迈出了脚步,但忽地理智地站住了脚,因为我觉得身心都格外疲倦,我想歇会儿,于是我就一直在原地,冷静又倦怠地望着那灯火。 我以为不去靠近那灯火,我就能稍微在黑暗里歇息片刻,但我错了,那灯火后来竟直接朝我飘了过来,且停在了我眼前,悬在半空中。 我认出了,那是我的摄魂灯。 “我不去找你,你还能自己飞来找我,你咋就这么有能耐呢……”我盯着悬在眼前的摄魂灯,轻声苦笑道。 刚抬起手,准备收回自己的摄魂灯时,那灯忽地好似鬼影一般,猛力一下直接撞入了我胸口,整盏灯都嵌入进我胸口里。 我低眼看着胸前渗出的鲜血,痛得倒在了地上,意识清醒的我脑海里只有一个疑问:是哪个挨千刀的在梦中又杀了我一次…… 痛归痛,但我仍有知觉和意识,这才是最让我痛苦的地方。 “薛世仁,你认罪吗?”黑暗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满是悲痛和怨恨的声音。 我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竟坐在清宫里一个奢华的宫殿里,而薛世仁则戴着手镣脚铐,跪在了宫殿的地上,宫殿里除了我和薛世仁,再无其他人。 我一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着华贵的旗装,一身雍容奢华的打扮,好似皇宫里的贵妃…… “难道我是敏儿?!不,不对,按照我前几世轮回的时间轴推算,我不可能是敏儿……”我心里如是想着,整个人一下子就凌乱了。 “你知罪吗?”我开口说话了,我在问跪在大殿地上的薛世仁是否知罪…… “回贵妃娘娘,罪人薛世仁认罪,求娘娘赐死。”薛世仁跪在地上,他一脸苦痛,仰面望着我轻声回道。 |
335章:旧魂游梦 接下来我端来了座榻边的一杯酒,并亲自从高座上走下,将酒端到了薛世仁跟前…… “娘娘是千金之躯,何苦亲自下座榻来赐酒?”薛世仁眼里闪着泪光,望着我轻声问道。 其实我想说,我可不想毒死你啊。 可是我嘴里吐出来的话竟是:本宫要亲自杀了你才能甘心。 这话语里带着诸多的幽怨和苦痛,我虽不明白自己的心魂为何会附在这贵妃的身体里,但我自己猜测,这是贵妃的魂魄在用她的方式让我体会她当初毒死薛世仁时的锥心之痛。 可是我发现事情远远没有我想的这么简单…… 薛世仁在喝下毒酒气绝倒地以后,我竟然坐在了地上,将薛世仁抱在了怀里,闷声痛哭了起来,并招呼来躲在帘幕后面的一位宫女,将一瓶药塞给了那宫女,对宫女说:“等到他们验完尸,将他的尸首抛至乱葬岗以后,你再去乱葬岗找到他,给他喂下这瓶药……” 抽地一下,我从梦中惊醒,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浑身上下被纱布包扎着,一时间无法动弹,我一转脸,看见薛世仁坐在床榻边,手里端着一个香薰炉,炉中升腾着带着药草味道的烟雾。 “她醒了。”薛世仁匆匆地瞥了我一眼,遂将手中的香炉放在床榻边的柜子上,起身望着坐在一边的百里照溪轻声说道,“你说话小声点,她方才在梦里说的那些话应该是敏儿托梦让她说来给我听的,我不确定敏儿现在是否已经离开,你别把她吓着了……” 百里照溪阴沉着脸,冷眼瞥着薛世仁轻声问道:“什么叫我别把她吓着了?你到底是怕我把我的迟儿吓着了,还是怕我把你的敏儿吓着了?” “你觉得呢?”薛世仁严肃地望着百里照溪轻声叹道,“你能保持安静吗?我有话要问她……” 百里照溪白了一眼薛世仁,对他冷声回道:“你问吧,我不说话。” 我安静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窗外夜色正浓,我看见故辛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面铜镜,他也不说话,只是听见我醒了,他嘴角弯起了一抹释然的淡笑。 “你现在感觉如何?”薛世仁望着我的双眼,轻声问道,他看我时的眼睛里竟带着几分少有的柔情,但我心里很清楚,他的这份柔情是给敏儿的。 强烈的目的性让我心里莫明地很想利用薛世仁对敏儿的这份独有的柔情…… 我暗自决定继续假装被敏儿的魂魄附体,进而试图说服薛世仁尽快给小和尚故辛医治双眼。 我做出一副似醒非醒,似梦非梦的恍惚模样,轻轻蹙着眉望着薛世仁回道:“我疼……” 虽然是在演戏,不过我得承认这一句“我疼”是实话,毕竟我身上全身上下包扎着绷带,都是薛世仁一掌拍碎了木桌让飞射而出的木片中伤了我。 因此,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有必要利用敏儿这块软肋来治一治薛世仁这个冷血残暴且不死不老的妖医。 “哪里疼?”薛世仁还未确定我是否仍旧被敏儿附体,因此说话的声音是极其温柔的。 我望着薛世仁关切的眼神,蹙着眉轻声叹道:“哪里都疼,但属心口最痛……” “为何心口最痛?”薛世仁望着我的眼睛,温声问道。 看着薛世仁眼底无处隐藏的柔情,我心中暗喜,想不到自己的伪装竟然还能糊弄过薛世仁这种不人不妖的老妖医…… “因为我眼睁睁看着你在我怀里烟气,所以我心口特别痛。”我继续扮演着敏儿的角色,这一句话刚说出口,立即凸显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是我不好,我错了,敏儿……”薛世仁竟然落泪了,还情不自禁地抓起了我的手,看着我悔恨地哽咽道,“那日我该带你私奔的,不该让你进宫,更不该步入歧途,为了学到邪门医术而带狼群屠城,是我害死了你爹娘,我该死,我对不起你……” “干什么?!你干什么呢?!你别碰她!”百里照溪急眼了,因为他看见薛世仁在拉我的手,他一个健步上前,狠狠一下打落薛世仁的手,不让薛世仁继续碰我的手。 我被薛世仁拉起的手垂落至榻边,此时,我已经想到了措辞来说服薛世仁给故辛治眼睛…… 我看着薛世仁的泪眼,轻声安抚道:“世仁, 你别哭了,事情已经过去两百余年了,我爹娘也早就投胎转世了,一切都过去了。看着你还好好活着,我便心安了。这些年,我之所以未能来找你,是因为我死后,魂魄飘落至一处庙宇中的佛堂里,我在佛祖脚下聆听佛经受洗礼,如今我也准备去轮回里投胎了。我听人说,若是在投胎前再听一遍高僧送佛经,来世就能少遭些磨难,就能早日遇见自己的有缘人。因此我对你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你说吧,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薛世仁痴痴地看着我温声回道。 我暗暗含着泪,望着薛世仁轻声回道:“天亮前我就得走了,你能不能在我走之前帮我请一位高僧为我念一段佛经,来世我就能早点遇见你……” “好,我这就去给你找。”薛世仁站直了身,转身就准备朝门口走去,他竟直接忽略掉了屋子里静坐的小和尚故辛,可能是他觉得故辛看起来太年轻,根本和高僧这个称谓搭不上边。 可我又不敢直接告诉薛世仁就让故辛来给我念佛经,这样目的性太强,很可能一下就被薛世仁拆穿了我这差强人意的戏路。 在薛世仁转身要走的瞬间,我忽地拉住了他的手,对他低声叹道:“算了,你别去,我怕你不能及时回来,万一天亮了你还未归,那我就再也看不见你了,我不要高僧为我念经了,我要你陪着我,陪着我等天明,你不要离开我……” “哼!”百里照溪被我气得吹鼻子瞪眼,但他好似看出了我的目的,他并未干扰我拉住薛世仁,并还对薛世仁提示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打算出去找高僧来念佛经?我们这儿不是有个光头和尚吗?姑且不管他是不是高僧,至少他会念经吧,你要不试试?” 薛世仁脸色一沉,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又盯着百里照溪的双眼看了片刻,转而望着静坐在角落里的小和尚故辛轻声命道:“小和尚,你过来。” 故辛手执铜镜,缓缓站起身来,摸索着走到了床榻边的薛世仁身前…… “你会念佛经吧?”薛世仁望着故辛问道。 “会。”故辛低声回道。 “那你念经吧,好让敏儿来世能少受些苦难,能早点遇见我。”薛世仁对故辛认真说道,他竟完全信了我的话。 故辛聪敏,逮住了自救的机会,对薛世仁冷静地解释道:“实不相瞒,我的阴阳天眼能看见阳间里的阴间路,我可以边给阴魂念经超度,边给他指引轮回投胎的路,这样她在轮回的路上能少受许多苦痛折磨,不过我几乎不会为任何一个阴魂开这种先例,因为每个人的轮回都是直接受了前世今生的果报影响的,我不能私自干扰。但是,如果你愿意给我治好我的阴阳天眼,我就愿意为你破例。” |
336章:不许归期 薛世仁一声不吭且面无表情地盯着小和尚故辛看了片刻,转而又痴痴地看了看我的双眼…… 与薛世仁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我分明看出了他眼神里的猜疑,那一瞬间,我不禁后背发凉,我好怕自己被他看穿,好怕激怒了他,会为自己甚至为故辛招来杀身之祸。 薛世仁盯着我的双眼,冷冷地对身旁的故辛回道:“好,我现在就给你治眼睛。” 看着薛世仁眼底的冷漠,我莫明地觉得恐慌,他虽是在说要即刻给故辛治眼睛,可我好似觉得他像是要挖掉故辛的双眼似的。 尽管我是个爱撒谎的老油条了,但骗人总是让人心虚又恐慌的。 薛世仁拿出了一包在黑夜里闪着绿色光亮的神奇草药,将草药敷在了故辛的双眼上,然后用点燃的药草条在故辛的眼睛之上轻轻点了点几下烟火,待到药草条燃烧殆尽时,他清理掉了故辛双眼上的草药和药草灰烬…… “你的眼睛是被鬼物所伤,阳间的普通草药是治不好你的眼盲症的,这绿色莹草是生长在阴间忘川河畔三生石下的养魂草,我已用养魂草给你敷眼睛,小半柱香后,你睁开眼睛,就能复明了。”薛世仁对故辛轻声解释道,“等你眼睛复明了,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故辛轻轻眯了眯眼,忽地睁开眼睛,他睁眼的那一刹那,我终于再次看见了他清澈眼眸里的黑色瞳孔…… 故辛盯着薛世仁看了一眼,转而望向自己手里的铜镜,看着铜镜,对薛世仁严肃地说道:“敏儿的魂魄确实还未投胎。” “真的吗?那她在哪儿?”薛世仁紧张地望着故辛问道。 听见薛世仁如是问故辛,我就知道他原来已经看出我其实不是敏儿附体。 忽然觉得自己演技很差劲,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何时就暴露了,好在这薛世仁并未狠心当即拆穿我…… 故辛偏过脸来,看着正偷偷尴尬着的我,对薛世仁低声回道:“她就在你旁边……只是你不相信她回来了罢了。” 看着故辛一本正经的模样,我的内心又猛然一下凌乱不已,我开始怀疑我自己了,不禁在心底慌乱地问:我到底是谁?谁回来了?我在哪儿?敏儿在哪儿? 如果故辛没有撒谎,那我的谎言就是真相了?可如果我们都没有撒谎,那我和敏儿岂不是同一个人? “怎么可能?!”终于,我好似精神错乱,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说什么鬼话?迟儿怎么会是敏儿?你们都吃错药了吧?”百里照溪来到床边,将我的手握在手心里,温柔地望着我,对身旁的薛世仁和故辛轻声讽刺道。 “薛大夫,你相信我吗?”故辛望着薛世仁极为严肃地问道。 薛世仁闭了闭眼,对故辛轻声回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觉得你至少不会撒谎骗我,因为我对你有恩,你一个出家人,应该不会对自己的恩人说谎。” 故辛对薛世仁严声解释道:“敏儿的魂在迟儿的身体里,只是迟儿的意念太强,提前清醒过来,将敏儿的魂魄压制在身体里,现在你说什么,敏儿都能听见,不过一会儿,她真如迟儿所言,她就要去轮回里投胎转世了……” 薛世仁默然盯着我看了看,他的眼神里藏着爱,也藏着恨,他望着我的双眼,幽幽怨怨地低声说:“敏儿,不管来世你会不会来找我,我都会在这人世间等着你。” “我不想来找你,你也不许去找我……”从我心底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但我并未将她的话传达给薛世仁。 “她回我话了吗?”薛世仁望着我的双眼低声询问道。 “她说让你好好活着,少作恶,多行善。”我盯着薛世仁的双眼,冷声撒谎道。 这一次撒谎,我心底竟丝毫不慌乱。 “就说了这些?没别的话吗?”薛世仁半信半疑地望着我追问道。 “嗯,没有了。”我盯着他的眼睛,肯定地回道。 薛世仁失落地闭了闭眼,睁眼时,我看见他早已泪眼婆娑,他望着我轻声哽咽道:“谢谢你当年的不杀之恩。” 我漠然与他对视,忽地一下,心中一阵抽痛,霎时间泪如决堤,但我能感觉到,是我身体里的某种外来的力量在促使我落泪,我并非发自本心地想落泪。 见我落泪了,薛世仁哭得愈发悲切了,他情绪近乎失控,面容满是苦痛,哭得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我可以伪装出敏儿的温柔和深情,可我是伪装不出她凄然落泪的模样的,我一落泪,薛世仁眼底的疑云便即刻全数消散,他完全信了我的话,相信我的话就是敏儿的话。 相看无语,只是各自不住闷声落泪。 天快亮时,薛世仁俯身至我身前,蹙着眉望着我轻声叹道:“敏儿,我,我可以抱抱你吗?天快亮了,你就要去轮回里投胎了,人间漫漫,再见你,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日了……” “我不要抱你。”我心里如是想着,可行动上却对薛世仁抬起了双臂,作出了要拥抱他的模样。 这一举动,气得百里照溪一下子暴躁地蹭到了我和薛世仁之间,他狠狠一把推开了正欲抱我的薛世仁,对我严声命道:“你不许抱他。” 我双臂垂落,看了看榻边一生孤苦的薛世仁,又望了望一脸较真模样的百里照溪,沉沉地闭上了双眼,失去了所有意识。 天亮时,我在清脆的鸟叫声里苏醒过来…… “和尚,方才听照溪说,你是在寻找背上背的那只净瓶时被墓穴里飞出的虫邪伤了双眼。你背上的那支净瓶,能借我看看么?”朦胧中,我听见屋子里薛世仁的说话声。 “当然能,但是你务必小心,切莫将它打开了,这净瓶里封印着无数妖魂厉鬼……”小和尚故辛严肃地对薛世仁回道。 我睁开了双眼,看见薛世仁手捧着那支宝蓝色的楼兰净瓶,神色凝重,沉默了片刻,低声叹道:“你们不能将这瓶子带在身边,会招来厄运的。” 小和尚故辛冷静地望着薛世仁解释道:“我知道。可这瓶子里不仅仅封印着妖魂恶鬼,还有些无辜的孤魂野鬼也被封在了这瓶中。如今我的天眼复明,我有能力,也有责任,解救瓶中那些无辜的孤魂野鬼,让他们脱离苦海,早日进入轮回投胎。” 薛世仁握着净瓶,目光冷峻,望着故辛回道:“净瓶一旦打开,后果不堪设想,瓶中妖魂正是利用了你们的慈悲心,试图让你们打开净瓶,让他们重获自由。这只净瓶,就当是你们给我的见面礼了,将它送给我好么?” |
337章:心魔难医 我明显看出故辛很是不愿意将那楼兰净瓶交给薛世仁,但是他碍于情面,却一时无法开口拒绝,无奈之下,我就只好出面做了恶人。 我从榻上做起,望着坐在门口处迎着朝阳喝早茶的薛世仁严声回道:“不行,这是我们费尽心思千里迢迢寻来的楼兰古物,不能交给你。” “嗯?你什么时候醒的?”百里照溪从茶桌边站起身来,朝我快步走来。 “我可是这和尚的恩人,我问他要支古董瓶子,过分吗?”薛世仁手里捏着净瓶,转脸望着我阴声笑问道。 我扶着榻边百里照溪的胳膊,试图下床,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毫无知觉,可我一时顾不上自己到底是一时腿部麻痹了还是真就双腿残废了,我更着急的是性格乖张的薛世仁会不会对那支净瓶做出什么让我们都追悔莫及的举措来…… 我坐在榻边,冷着脸,对薛世仁毫不客气地强调道:“那净瓶是我和故辛一起找到的,我不同意将它送给你。” 薛世仁嘴角弯着一抹阴邪的冷笑,他站起身来,将手里的净瓶举过头顶…… “你这是要作甚?”故辛被吓得惊慌地站起身来,抬起双手做出要接住净瓶的姿势。 薛世仁厉着眉,一脸奸诈模样,对故辛和我冷声威胁道:“这净瓶,你们若答应给我留下,我就保它安人无恙,若是不答应,那我即刻就将它摔碎。” 故辛无奈地摇了摇头,忧虑地望着薛世仁,沉沉地叹道:“你又何必这般苦执呢?你留住这净瓶有何用?该走的人一样会走,注定要回来的人,她迟早会回来……” 我好似听明白了什么,心里揣摩这薛世仁是不是魔怔了,当我是敏儿的替身了,所以不愿让我离开。 就在我迷惑地盯着薛世仁的双眼看时,他心虚地躲避开了我的眼神,对我们几人高声驱逐道:“你们三人,一个比一个聒噪,都赶紧走吧。再不走,我就放我的狼群来‘送’你们了!” 故辛丝毫不忌惮薛世仁,他平静地望着薛世仁发怒的模样,轻声唏嘘道:“何苦用愤怒掩饰你内心的恐惧和落寞呢?你要我走,我离开便是。既然你执意要留下这支楼兰净瓶,那这净瓶你就自己拿着好生保管着吧。” 说完,故辛真就淡漠地拂袖走出了门,我眼睁睁地看着故辛走出大门,一副一去不回头的做派,心里想:傻和尚你这是在干嘛呢?你不等我和照溪了吗? 正在我如是想时,故辛忽地在门口处站住脚,回头望向屋子里的我和百里照溪轻声问道:“你们还不赶紧跟我一同离开?” “迟儿,我们走吧。”百里照溪搀扶着我下床,可我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 “我的腿没有知觉。”我摸着自己的腿,无助地叹道。 薛世仁听见我如是说,遂一手握着净瓶,疾步朝我走来…… 百里照溪见势,赶紧将我背在了背上,背着我绕开了迎面走来的薛世仁,并对我轻声安抚道:“我背你,一会儿下山,让故辛给你治,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得赶紧走。” 我趴在百里照溪的背上与薛世仁擦肩而过时,刻意看了看薛世仁的脸色,与他擦肩而过四目以对的那一刹那,他眼神里无尽的落寞竟让我莫明有些心酸…… 百里照溪背着我走到门外和故辛回合,准备同故辛一起离开时,薛世仁在我们身后冷声说道:“这石峰四面全是悬崖绝壁,你们这样走,是走不掉的。蓝璃被你们烧伤了,我让她妹妹水月来送你们……” “行,那你赶紧叫她来吧。”百里照溪背着我转身,望着走到门口处的薛世仁淡漠地回道。 只见薛世仁采撷了一片屋门口处生长茂盛的草叶,卷起草叶含在嘴里,对着天空吹了一声清脆的哨音。 没多久,天空中飞来一只凤头百灵鸟。 那百灵鸟飞至薛世仁身前,对他说:“薛大夫,我姐姐在山洞里养伤,身子多有不便,她让我替她来见你,问你找她有何事?” “你赶紧送他们走吧。”薛世仁对百灵鸟命道。 “是。”百灵鸟恭敬地回道,说完便变成了一只巨鸟停落在我们三人跟前。 我在百里照溪的帮助下爬上了巨鸟的背部,故辛在我身后护着我,百里照溪在我身前用背部给我支撑,就这样,我们三人都坐在了巨鸟的背上。 巨鸟腾地而起,准备带我们离开时,薛世仁忽然望着我问道:“我们还会见面吗?” 不知为何,我心中忽地一阵抽痛,我觉得薛世仁那一句“我们还会见面吗”,是在问我,也不是在问我,他在问某个已经离去的人,他在问苍天,他在问命运,他在问他自己…… “当然不会再见面了。”百里照溪替我回答了薛世仁的问题,并对着身下的巨鸟命道,“水月,出发吧,带我们离开。” 巨鸟快速扑棱着翅膀,带我们飞入了清晨里的高空里,可我分明听见了地上的薛世仁说了句:“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飞离石峰后,巨鸟带着我们在一处荒郊降落,安稳地停落在地面后,巨鸟变回成一只娇小的凤头百灵鸟,对百里照溪说:“我得回山洞里照顾我姐姐蓝璃去了,接下来的路,你们多保重。” “去吧,好好过你的逍遥日子去,别再来寻我了。”百里照溪对着飞向天空中的百灵鸟挥手道别。 我坐在了草丘上,摸了摸自己的双腿,发现双腿仍旧是一点知觉都没有。 故辛给我把了把脉,又在我脚踝的筋脉上按了按,之后他便满目忧愁,陷入了沉默。 目送百灵鸟离开后,百里照溪望着故辛问道:“怎么样?迟儿的腿,能医好吗?” “那只百灵鸟,你有办法再将她叫回来吗?”故辛蹙着眉,望着百里照溪低声问道。 “叫她回来作甚?”百里照溪不耐烦地叹道,“你可知道这水月蛇妖多缠人吗?这一次好不容易是她自己要走的,我怎么能再叫她回来?那她不得以为我百里照溪还真是离不开她了?” “我们得回石峰,迟儿的腿,我治不了,我们得去找那薛神医帮忙。”故辛一脸愁容,对百里照溪轻声回道。 |
338章:如来客栈 提起那薛氏邪医,我的心又莫明地一阵抽疼,他的眼神,他的声音,他的一颦一笑,都在我脑海里不停浮现,这样的感觉让我莫明地害怕,我不明白这是怎样的一份感情,是朋友之间的悲悯之情,还是我被那敏儿附体后所带来的后遗症…… “不,我不要回去找薛世仁。”我慌乱地摇着头拒绝道。 “虽然我心里也是不愿意带你去石峰找薛世仁,可是,你的腿怎么办?”百里照溪满目忧愁,望着我无奈地叹道,“要不,我们再上一次石峰吧?” “不,我不去。”我毫不犹豫地摇头回道,“不去!我就是从今以后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了,我也不要去找薛世仁!” 我的情绪莫明有些激动,这让百里照溪心生了疑惑,他不解地望着我问道:“你为何这般抗拒回石峰?那薛世仁虽是看似冷血残暴,但其实是个外冷内热之人,他对敏儿的那份深情,是世间凡人少有的至真至纯之情,他并非真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我想,若是我们回去求他帮忙,他一定不会拒绝我们的。” 我抬眼望着百里照溪的眼,克制着心中复杂的情绪,对他低声说道:“我说了,不回去就是不回去,但我现在双腿残废,你们若硬是要想办法将我送回石峰,我也无可奈何。但是,你得想清楚,那薛世仁哪怕救我,也是把我当成了敏儿的替身,你想一想这样下去的后果是什么……” 百里照溪好似听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皱了皱眉,对我轻声安抚道:“有我和故辛在,他不能把你怎样。” 早已看透一切的小和尚故辛严声说道:“既然迟儿不肯回石峰,那我们就尊重她的意思,还是不要回去为妙。” “好吧。”百里照溪不再坚持,他背起了我,对故辛说,“你来领路,我背着迟儿跟上你。” 故辛点了点头,带着我们下了山,来到山下一处坐落在江边的小镇上。 镇上的街道整洁而安静,虽不热闹,但也有稀疏来往的路人,各种商铺也都正常开着门营业。 故辛带着我们进了一家客栈,客栈并不大,门匾上写着“如来客栈”,进门便看见了客栈内的小院,院中有一株老槐树,树上开满了粉色的槐花,树下的花坛内种满了花草,一只黑色的老猫蹲在老槐树下的白石头上打着盹。 我们走到老槐树下时,那老黑猫忽地竖起了耳朵,猛地睁开了双眼,拱起身来,仰头瞪大眼望着我,朝我龇牙咧嘴,发出嗷嗷呜呜的低鸣声。 我能感觉到这老黑猫对我有敌意,但是我总不能因为看见一只老猫对我发威而让百里照溪背我离开客栈吧…… “三位住店吗?”客栈的老板娘穿着一身酱红色的短袖旗袍,踩着高跟鞋,噔噔地朝我们迎来。 “是。”故辛轻声应道。 “请进,请进。”老板娘脸上掬着笑,她画着妖艳的妆容,虽是眼角有了些许皱纹,但身姿体态和气质上佳,算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进了客栈内堂里,明显感觉光线暗了许多,客栈老板娘对我们介绍道:“我姓白,是这家客栈的老板,这小镇藏在山水之间,平日里少有外客来访,三位一看就是生脸孔,这客栈一共就有四间厢房,有一间客房被一位长住客定下了,还剩三间客房,我先你们上楼去看看,若是你们不嫌弃陋舍苦寒,我们再谈入住的费用……” 白老板边客气地说着话,边引着我们三人上了楼。 小阁楼虽是有些老旧,但被打扫布置得温馨而雅致,走廊和阳台上都种满了生长茂盛的花草,长廊的尽头还挂着鸟笼,有灵鹊在鸟笼里发出清脆的叫声。 白老板推开一间厢房时,我看见了厢房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绣画,虽是站在门外透过昏暗的光线看了一眼厢房内的墙壁上挂着的那一幅绣画,但我已大致能看出那是一幅绣工了得的上等绣品,画上的灵兽栩栩如生…… 看完其他两间厢房后,我便决意要在这客栈住下,且我要求要住进那间挂着绣画的厢房。 白老板领着我们下了楼,来到了客栈小院子里的木桌旁,给我们沏了壶茶。 “要不再去别家客栈看看?”百里照溪可能觉得客栈太古旧太窄小,怕委屈了我,便看着我低声询问道。 “这儿挺好。”我心里挂念着楼上厢房里的那副绣画,根本不打算离开客栈。 “那我们暂时住下了。”故辛望着我和百里照溪确认道,见我点了点头,他便跟着白老板进了客栈柜台交付费用。 我端起桌上的茶杯,正准备喝茶,忽地一团黑影跳上了桌子,直接将我手里的茶杯撞掉了,我一看,正是那只老黑猫,它竟这般胆大无礼,公然跳上茶桌撞掉我的茶杯,表示对我的不欢迎。 “小畜生,给我滚开!”百里照溪愤然将桌上的老黑猫拧了起来,扔向了院中的墙角…… “嗷呜!”老黑猫用锋利的猫爪子使劲挠了挠墙角的石板地,石地上发出利爪剐蹭的摩擦声。 “我不喜欢这家客栈,看这老猫就能判定它的主人的脾性定是乖张古怪,只是人能伪装,牲口表里如一罢了。”百里照溪阴沉着脸低声叹道,说完,他便冷眼望向了客栈柜台前正忙着收银钱的白老板…… “一只精神不太好的老猫罢了,何苦因为一只猫的乖戾,而迁怒于它的主人呢……”我低声对百里照溪劝道。 “哎呦,我的小祖宗,是哪个小犊子将你扔到这墙角里来了?”院门口出现一位身形高大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婆婆的身影,她望着墙角里的老黑猫,用满怀恶意的语气高声呼道。 故辛走出来,让百里照溪背我上楼去歇息…… 在柜台前收完银钱的白老板踩着高跟鞋走进了院子里,笑着望着院门口的老妪招呼道:“刀阿婆,这么快就从江边散步回来了啊。” 墙角里的老黑猫喵呜一声从地上窜起,一路奔跑,来到了那老妪的脚边,老妪弯腰将老黑猫抱在了臂弯里,对白老板阴阳怪气地说道:“白老板,你可看好了你这客栈里的客人,可别让他们伤着了我的猫,要不然,你可是赔不起的。” “刀阿婆,您放心,这里没人会伤害您的猫。”白老板笑意盈盈走上前,抱着刀阿婆的胳膊,撒娇讨好回道。 “哼!谁再敢碰我的猫,我就让她双腿双脚都残废掉。”就在百里照溪背着我进客栈望楼梯口走去时,从院子里传来了那白发老妪刀阿婆充满恶意的警告声。 |
339章:白发老妪 刀阿婆的这句话,分明就是说给我听的。 大白天的,我并不想上楼去厢房里歇息,我对百里照溪轻声说道:“我不困,我想留在院子里晒太阳。” “那老妪太聒噪了,院子本就小,你不嫌她烦么?还有她的那只臭猫,我怕我一上火直接一掌将猫拍死了……我背你上楼去好不好?”百里照溪站住脚,对我低声问道。 “我不去,我想去院子里晒太阳。”我坚持着要回院子里坐,百里照溪只好将我背进院子里。 白老板从客栈内堂里搬来一张靠椅,将靠椅放在了老槐树下,招呼着百里照溪将我放在靠椅上,好让我躺在靠椅上歇息。 我仰面躺在老槐树下,看着满树盛放的粉色槐花,沐浴着从花朵和绿叶的缝隙里洒落而下的带着花香味的阳光,慵懒地闭上了双眼。 “迟儿,一会儿午饭,你想吃什么?客栈有公用的灶房,只是我们需要自己准备食材,自己亲自下厨。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去街市上买回来给你做饭。”百里照溪在我耳旁轻声询问道。 可能是在石峰上受伤失血过多,说到食物,我格外地想吃肉,我睁眼望着百里照溪轻声回道:“我想喝老母鸡汤,我还想吃酱肘子……” “好,我这就去买食材。”百里照溪暖暖地笑道,说完便起身走向院门口,临走前还对故辛交代道,“我回来之前,你要守在迟儿身边,可别让没长眼的野畜生再惊扰到她。” “大哥放心吧,我会照看好迟儿的。”故辛轻声回道。 百里照溪离开后,我看见白发老妪刀阿婆抱着她的老黑猫搬来凳子坐在了我和故辛身旁,望着故辛坏笑着叹道:“小和尚你看着不像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啊。” “我不是和尚。”故辛面无表情,轻声回道。 “不是和尚为何要穿僧袍?为何不蓄发?”白发老妪刀阿婆一副刁钻的作态,对故辛追问道。 “习惯而已。”故辛低声叹道。 “呵,你六根不净,却还穿着僧袍,剃着和尚头,你这不是在侮辱佛门子弟吗?”白发老妪不依不饶继续聒噪个没完。 故辛轻轻蹙了蹙眉,看了看这嘴不饶人且说话尖酸刻薄的白发老妪,索性闭上了双眼,低声叹道:“老阿婆,你的嘴唇都干裂了,是不是该去喝杯茶了……” 在客栈内堂独自看书饮茶的白老板听出了故辛也有些不高兴了,遂对那惹人厌烦的白发老妪刀阿婆笑着喊道:“刀阿婆,我这里有上好的龙井茶,您要不要过来尝尝?” 那白发老妪阴沉着老脸,对客栈内的白老板摆了摆满是褶皱和老人斑的老手,转而眯眼望着我阴森森地叹道:“老妇我不喝茶,想喝血。” 话音刚落时,她怀里的老黑猫就腾地一下一跃而起,直接往我身上扑来! 故辛虽是闭着眼,但也听见了声响,他反应极快,起身弯腰一把抓住了跳至我身前的老黑猫,并捏着老黑猫后背上的皮毛,将黑猫狠狠甩回至白发老妪的怀里,并对她冷声警告道:“老阿婆,若下次再看见你这野猫攻击人,休怪我手下无情。” 老黑猫被故辛摔在了老妪怀里,嗷呜地一声发出了惶恐的叫声。 “你这假和尚,身手倒是挺敏捷啊。”白发老妪刀阿婆一边摸着老猫的脊背安抚着老猫,一边对故辛冷声笑道,“我虽是年老眼花,但也看出来你对这残废的姑娘格外上心,难道刚才出门去买菜的那位臭小子没看出你的这点心思么?他怎么能放心将这姑娘交给你来照看呢?不怕你背着他,偷偷地将这姑娘吃干抹净了么?” 我看着这说话带刺还故意挑事的白发老妪,轻声叹道:“老婆婆,你的嘴这么臭,出门在外,没少挨揍吧?” “挨揍?从来都是别人挨我的揍。我光吃死人肉,嘴当然臭咯。”白发老妪刀阿婆看着我咧嘴阴森地笑了起来。 她张开嘴时,我看见了她满嘴是既细密又锋利的黑牙……那不像是人的牙齿,像是某种肉食动物的獠牙,而且确实有股恶臭从她的嘴中散发出来。 我本能地屏住呼吸,淡漠地看着白发老妪双眼里的罪恶和狂傲,心里暗想:青天白日,竟如此猖狂,敢扬言要喝人血吃人肉,难道真是乱世多妖孽么? “刀阿婆,您可别再一本正经开玩笑吓唬这俩孩子了,一会儿将他们吓跑了,我这客栈就又没生意了。”坐在屋子里的白老板放下手里的书和茶杯,点了支烟,边吞云吐雾,边对白发老妪笑着调侃道,“整个月牙镇都知道您刀阿婆爱吃腐肉,成天到处嚷嚷着要吃人肉,大家都习惯了您成天吓唬人,可今日来的这几个孩子是外乡人,您可别把他们吓着了啊。” 白发老妪刀阿婆翻了翻白眼,阴森森地低声回道:“我可没有吓唬人,我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你们都不相信我这个老太婆的话罢了。” “相信啊,镇上的小孩子都信你的话啊,您没发现近日镇上的孩子都不爱出门了吗?但凡家里孩子不听话,那些孩子的爹娘就会拿您出来吓唬他们,说刀阿婆专门吃不听话的小孩。最近因为您老爱在镇上走动,那些小孩就躲在家里不敢上街玩耍了……”白老板用红唇叼着吸烟,对白发老妪呵呵笑道。 只是,虽是在阳光下,但听着白老板从屋子里传出来的笑声,我莫明地后背发凉,我隐约觉得他们在用轻松调侃的语气说着一件极为可怖的真相。 我冷静回想了一下,发现进这小镇后,确实不曾在大街上看见孩子…… 阳光洒在了我脸上和身上,听着白老板从屋子里传出来的笑声,再看看在抚摸着老黑猫的白发老妪那双眼里的邪恶和满脸森然的怪笑,我只觉得后背发凉。 “迟儿,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这院子里的风太凉了?要不,我背你进客栈上楼去歇息吧?”小和尚故辛望着我轻声询问道。 我并未立即回话,而是默然盯着故辛的双眼,我明白他的阴阳天眼能看透眼前凡物的阴阳两面,我猜他一定早就看出了这家客栈甚至这座小镇的怪异之处,只是他竟如此冷静,冷静得让我心里莫明地感到害怕…… |
340章:老来相依 可我并不着急回客栈厢房里歇息,内心的恐惧感莫名地让我感到兴奋,我望着故辛低声回道:“屋里冷,我就要在外面晒太阳。等到天黑了,我再进去。” 故辛正欲回我的话时,院门口出现百里照溪的身影。 “我回来了,饿不饿啊,迟儿?”百里照溪提着买来的老母鸡和猪肘子以及一些配料、配菜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有些饿了。”我躺在靠椅上,望着两手提着菜和肉的百里照溪,轻声回道,“我想坐在这院子里吃饭,这儿的槐花特别香,阳光还很温热,舒服极了。” “好,我这就做饭去,一会儿我们就在这院子里吃饭。”百里照溪笑着对我说道,说完便走进了客栈,让客栈里的白老板引他去客栈后面的灶房去了。 就在我以为白发老妪终于消停了不聒噪了的时候,她忽然摸着怀里的老猫,望着老黑猫轻声叹道:“老头子,他们要准备做午饭了,我们中午吃点啥好呢?” “喵呜!”那黑老猫遂拱起背来,盯着我恶狠狠地叫了一声,那老猫的眼神好似在说,它中午想吃我的肉…… “什么?你要吃人肉?呵呵……”白发老妪阴邪地对怀里的老黑猫笑问道。 故辛实在无法继续保持沉默,他阴着脸,望着白发老妪不耐烦地问道:“刀阿婆,我家迟儿有伤在身,需要静养,你若是没有要紧事,能不能带你的老猫出院子外走走?” “我也是这家客栈的客人,这院子是大家的院子,你这臭和尚,凭什么撵我们走?”白发老妪刻薄地瞪着故辛尖声回道。 故辛冷着脸,刻意压低声音,对白发老妪狠声警告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否则你们也不敢这般猖狂。但我警告你们,别太嚣张,我好心劝你,是在给你们机会改过,若是你们再这样嚣张跋扈下去,休怪我不客气!” 白发老妪满脸横着愤怒,暴躁地抱起老猫站起身来,对故辛阴声挑衅道:“哟哟哟!你这话说得,老身好害怕!我和我家老头子在这世上活了近百年,还未曾怕过谁呢!你越是这般威胁老身,老身就越是要赖在这里,死活不走了!” 故辛蹙着眉冷戾地瞥了一眼白发老妪,转而冷峻地望着白发老妪怀里的老黑猫,低声说:“他们都以为你只是一只猫,而我一进这客栈就看出了你是谁。如果你还想活命,就自己乖顺一点,再敢放肆,后果自负。” 被这么一点醒,白发老妪刀阿婆的眼神里忽地生了许多的恐惧,她赶紧抱紧了老猫,朝院外走去,边走边小声嘀咕道:“死老头子,总让你收敛一点收敛一点,你不听,现在好了吧,遇见会看事的人儿了吧……” 白发老妪抱着她的老黑猫离开后,我好奇地望着故辛清冷的眸光,低声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是妖还是被恶鬼附体的活死人?” 故辛一脸愁容,低眼望着我轻声回道:“不管是人是妖,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你尽量离他们远点,一会儿在院子里吃完午饭就回客栈厢房里去待着。我晌午后要出去一趟,去调查调查这个小镇上近日是否有人口无故失踪,若是发现那白发老妪和她的老猫作恶多端,我再回来与你商议对策来惩戒他们。” 我望着故辛满眼的愁虑,低声叹道:“你先不要着急去查,到了晚上,自然会有枉死的冤魂来找我们。这些日子,我都发现了,但凡我遇上的牛鬼蛇神,他们不是心中仇怨太深,就是手上孽债累累,这位白发老妪和她那只老黑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厚的戾气,一看就知道属于后者。” 在我与故辛交谈时,有饭菜的浓香飘进了院子里…… 白老板踩着高跟鞋走进了院子,我发现她又换了身打扮,这次的妆容比先前更浓艳了,身上的衣裳换成了明媚的鹅黄色无袖高开叉旗袍。 白老板扭着细腰走到了我们身前,妩媚地笑道:“我要出门见个朋友,可能晚上很晚才回来,你们既然住下了,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随意一点就好。” 还未等到我和故辛回话,白老板便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出了院子,好似很是迫不及待要去约见她的朋友。 白老板走后,我望着故辛认真问道:“你能看见一个人魂骨的模样,那你能告诉我这位外表明艳的白老板的魂骨是什么模样吗?” 故辛轻蹙起眉头,低声叹道:“白老板她的魂骨,抑郁而忧伤,晦暗又沧桑,她只是在用明艳的外表掩饰自己心魂里无尽的悲哀罢了。” 对这样的回答,我并不感到意外,我望着故辛继续问道:“那白发老妪和老黑猫的魂骨呢?是什么模样的?” 故辛忧郁地眨了眨眼,盯着我的双眼,无奈地叹道:“他们看似恶毒,其实只是一对不愿阴阳相隔的老夫妻罢了。因为老头子一年前病故,他放不下孤寡的老伴,就将魂魄附在了家中的那只将死的老黑猫身上。” “那这对老人可有杀人作恶?”明明心里好像有了答案,可我仍是盯着故辛的双眼问了出来。 故辛眨了眨眼,认真回道:“这个我暂时无法辨知,他们是否杀人作恶,要待我们住下来多观察几日才能分晓。” 我忍不住轻声嘀咕道:“他们看着就不像善类,我提着摄魂灯,一路从南到北,又从北走到南,一路上颠沛流离,风餐露宿,就没遇见过几个干净纯善之辈……” “人心本就易变,人性原就贪婪。哪里会有至纯至善之辈呢?我们一路苦行,亦是在一路修行。一念是佛,一念是魔。我们心性的区别只在于,谁多刻制本心的邪念贪念一点,谁又多在欲望里放肆沉沦一点。”故辛面无表情地轻轻叹道。 听完故辛这番话,我点了点头,思虑了片刻,我嘴角弯着淡笑,做出一副轻松闲散的模样,轻笑着打趣道:“若是有一天,我一念执着入了魔,且不可度化,只有死亡才能结束我的罪恶,到那一日,你会杀了我吗?” 问完话后,笑容一直僵在我脸上,可我内心却极为严肃地想要知道答案。 故辛的神色变得凝重下来,他一直看着我的脸,沉默了片刻,冷峻地望着我回道:“真有那一日,你堕入心魔,不可度化,我会杀了你,结束你的罪恶,给你解脱。” 听完故辛的回答后,我收住了脸上的笑,不再说话…… “你要杀她?你要杀她得先杀了我……”百里照溪端着一盆浓香的汤羹从客栈后走进了院子里,打破了小院里片刻的沉寂。 “说是这般说,真有那么一天,可能死的人会是我。”故辛低声叹道。 “对,你若想杀她,我会杀了你。”百里照溪挑眉笑道,并开始忙着将他做的美味佳肴一一端上桌来,还从客栈里拿了一坛子酒。 饭菜都摆上桌以后,我们三人便开始吃饭了。当百里照溪刚打开酒坛子,准备往酒杯中倒酒时,他那原本轻快悠闲的神态一下子变得严肃而阴沉。 |
341章:老猫偷尸 我抬眼看了看百里照溪手里倾斜着瓶口的酒坛子,发现从瓶边溢出的酒水是血红色的,且并无很明显的酒香味从坛中飘散出来,而是有股浓浓的血腥味在冲击着我的鼻腔,让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百里照溪好似看见了酒坛子血水里泡着的物什,但他唯恐扫了我们吃饭的兴致,遂匆匆将酒坛子掩盖住,抱着酒坛子朝客栈走去,边走边背对着我们淡淡叹道:“我拿错酒坛子了。” 故辛目送着百里照溪走进了客栈,我见故辛脸色不太对劲,遂对他低声问道:“你看见那酒坛子里的东西了吗?” 故辛面色浓重,轻蹙眉头,望着满桌的佳肴,低声叹道:“好好吃饭吧,你身上的伤重,吃完饭回客栈厢房里休息,其他事,你都不要过问了。” “这坛酒挺香。”百里照溪抱着一坛子酒从客栈朝院中的我们走来,并低头嗅了嗅从坛中散发出来的酒香。 我因为有伤在身,就并未喝酒,老实地喝了鸡汤,吃饱了饭,被已经喝得微醺的百里照溪背上了楼,然后我在楼上厢房的床上静静躺着,听着从窗外传来的院子里的百里照溪和小和尚故辛喝酒聊天的声音。 “这几日,就不要再背迟儿下楼了,等她身上的伤痊愈了,我们就启程离开这里。”百里照溪在悄声和故辛商量,但是客栈的位置闹中取静,我在楼上都能听见他们在楼下院中的对话。 “这里不太平,确实最好不要让她出来,就怕她不愿意一天到晚待在厢房里,她一闹,我就没有一点办法。”小和尚故辛小声轻叹道。 “眼下她不能自行下床走路,她要闹,你就让她躺在床上闹便是,不要理会她。若是她不听话,我自有办法收拾她。”百里照溪故意提高了嗓门,好似猜到了我在偷听他们谈话,有意在对我“示威”。 “你小点声音,她也许能听见。”故辛小心地低声回道。 “背她上去的时候,她就睡着了,还打呼噜了,像只小猪崽子似的。”百里照溪越说越离谱了。 “啊?这么快就睡着了?”故辛还真信了百里照溪的胡话。 “这几日又苦又累,好不容易吃饱喝足了,她自然就困倦了。总之,你别怕她,我们暂时安身在此处,只是为了让她好好养伤,世道处处不太平,她若不肯听话好好卧床养伤,你就告诉我,我一定将她收拾得服服帖帖,保证她再也不敢胡闹。”百里照溪对故辛严声说道,可我明白,他这话就是在说给我听的,至于他说他要“收拾”我,我当然明白那是何意。 我可不想招惹百里照溪这狂徒,听了他这番话后,我就老实乖顺地一直呆在了厢房里,躺着躺着,还真就闭眼睡着了。 有伤痛在身,就算是睡着了,梦里面的自己还是能隐约感觉到疼痛。 我睡得并不沉,但却梦得很真切。我梦见了一只老黑猫,它在荒凉的乱葬岗上鬼鬼祟祟地漫步着…… 我以为梦境里的老猫是看不见我的,但是就在我以另一个时空的外来者在盯着梦境里的老猫的一举一动时,老猫惊地一回头,直直地用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盯着我,它竟然能看见我! 发现了我的存在后,那老猫就匆匆转身,敏捷又快速地逃远了。而梦境里的我本能地朝那只好似“做贼心虚”的老猫快步追了过去,待到我追到了那一片乱葬岗时,我看见老猫在用它的前爪扒弄着一卷破旧不堪的草席,一双瘦削不堪的女人的脚耷拉在那卷破草席之外。 破草席一点一点被老猫用利爪剥开,一具女尸暴露在草席上,女尸面色青黑,身上穿着又脏又破的旧旗袍。而那老猫正用前爪刨开女尸的胸口,在挖食女尸胸膛里的内脏…… 我弯腰捡一块石头扔向那老猫,想要以这样的方式将那偷食尸体的老猫吓走。 可奇怪的是,我扔向老猫的石头在飞落至老猫身旁时就莫名其妙地自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那一刹那,我才明白,我与那老猫不在同一时空里。同时我也即刻猜测出引我入梦的鬼魂,应该就是那具女尸的魂魄。 梦里面的我已经意识到,那女鬼可能就坐在我床边,在等着我从她给我造的噩梦里惊醒过来。 那么接下来的梦境一定是可怖的,可我不想看见更多恐怖又残忍的画面,我即刻便开始使劲摇头,想要提前醒来,可是每次我以为我醒了,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一直都在梦境里,我根本无法醒来。 我不安地望着那草席上的女尸和女尸旁边的老黑猫,不敢眨一下眼睛,害怕一眨眼再睁眼就会陷入更恐怖更黑暗的梦境里。 猛地一下,那草席上的女尸快速地坐立起来,抱起老黑猫,将黑猫捧在她胸口,让那黑猫继续啃食着她胸口里奔涌出来的内脏。那画面,远远看去,像是一位瘦削的母亲在给怀里的孩子喂母乳,熟悉又陌生,阴暗又悲哀。 不知为何,一股强烈的悲痛和绝望从那画面传递到我的眼里和心里,我呆在了原地,不再挣扎着试图从噩梦里醒来,而是木然地等待着那女尸开口与我对话。 “你在怕什么?”女尸的嘴张开了,我看见了她满嘴的黑牙,她的声音低沉又鬼魅,阴柔里带着满满的幽怨。 “你是何人?有何怨仇?为何引我入这可怖梦境?”我强作冷静,远望着那草席上用内脏和血液喂食着怀中老猫的女尸,高声地询问道。 “是猫引你入梦的,不是我。我叫婉容,字慕鸿,生于清末,死于战乱。你是何人?为何你能看见我?”女尸抱着怀里的猫,缓缓站起身来,边轻声回着我的话,边踏步朝我走来。 惊奇的是,她一步步走向我时,她身旁的时空也在不停地切换和流转,几步路的时间里,我看见了她从年少时到青年时期再到初老时期的各种姿态和模样…… 其中有一个画面极为雍容华贵,那是清朝皇后的装束。 最后,走到我眼前的婉容,变成了一位面容清丽一身奶白色旗袍的素人,她怀里的那只老黑猫也变成了一个黑色的襁褓,而襁褓里包裹着的不是婴孩,是一只布娃娃。 “你是末代皇后?”我望着她青白色的脸,疑惑地问道。 “皇后?不,我不是皇后。我是婉容,我在找我的孩子,你看见过我的孩子吗?”眼前的女子精神有些恍惚,她落着泪,望着我语无伦次地回着话,对我说,“我的孩子丢了,我找了好久,你看见过的孩子吗?” |
342章:翩若惊鸿 我摇了摇头,望着神志不清的婉容,低声叹道:“你的孩子,不是在你怀里吗?” 婉容低眼看向襁褓里的布娃娃,忽地满眼溢满慈爱,破涕为笑,轻轻拍着怀里的襁褓,温声道:“绮颜,娘亲给你取的名字,你喜欢吗?以后娘亲就叫你颜儿,娘亲会将你抚养长大,以后我们母女相依为命好不好?” 这一声颜儿,乍一听,像极了魇儿…… 看着眼前这女子,她痴痴颠颠的模样,仿佛就是我昔日失去魇儿后的写照。 猛地一下,我的心又酸又疼,霎时间,泪水溢满我的眼眶。我失去了所有理智,心中好似中了魔怔一般,决意一定要救助眼前这个女鬼。 与其说我想帮助她,不如说我是想挽救另一段我再也回不去的虚无时空里的另一个自己。 有一束月光从梦境里的夜空里倾泻而下,那束月光不偏不倚洒在婉容的头部和双肩上,当我顺着月光倾斜的方向再一次看向婉容怀里的襁褓时,我发现襁褓里的布娃娃变成了一个面色青紫的死婴。 正在低看温柔地看着怀中襁褓的婉容忽地满脸堆砌着深切的苦痛,惊恐又绝望地高声呼道:“颜儿!我的颜儿这是怎么了?!” 婉容哭红了眼,抬眼望着我哭道:“你能告诉我,我的颜儿这是怎么了吗?她,她是不是睡着了?” 我眨了眨眼,不让泪水夺眶而出,并强作镇静,望着婉容臂弯里那个好似是窒息而亡的女婴,低声回道:“对……对,颜儿她,她……是睡着了。” 婉容眉头轻锁,好似信了我的话,恍恍惚惚地轻轻拍了拍襁褓,却不愿看襁褓里的死婴,她的双眼飘忽地瞥向肩膀的一侧,自言自语道:“溥仪曾经告诉我说,他把我的颜儿送走了,他说我整日抽大烟,对孩子影响不好……我总觉得他看我时,眼神里带着杀光,我觉得他在撒谎。后来,溥仪的侍卫偷偷告诉我说,溥仪盛怒之下用枕头捂死了襁褓里的颜儿,然后将颜儿的尸体扔进了熔炉里。你说,他可是一代帝王,他怎么可能做得出那般残忍暴虐之事呢?” 关于颜儿的死亡原因,我一时无从考究,我望着月光下婉容那种苍白抑郁的脸,轻声叹道:“那你相信他是那样的人吗?” 婉容闭了闭眼,忽地抬眼直直地望着我,她的眼神里溢满了泪水和仇怨,她望着我急急地回道:“他恨我,他一直觉得是我将他最爱的女人文秀挤兑走了。可他不知道,其实文秀离开他的真正原因,是嫌弃他不能生育。文秀喜欢孩子,受了家国离乱之苦以后,她格外渴望能有一个孩子。她所有的爱和希望都寄托在生孩子上,可时间久了以后,她发现溥仪并不能给她一个孩子。她变得日渐抑郁,溥仪不明白文秀为何变得终日郁郁寡欢了。男人都不喜欢成天面对一个喜欢以泪洗面的女人。因此他开始与我亲近,因为我活得潇洒,每天都过得充实又精彩。溥仪对文秀的疏远,让文秀愈发觉得日子清苦,后来,她选择了与溥仪离婚。其实,我也早就想与溥仪离婚了,他并不爱我,我也并非心甘情愿嫁给他的。只是我与文秀不同,我是皇后,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离弃一个亡国之君。” 我轻声唏嘘道:“原来如此,可你为何不将文秀离开溥仪的真实原因告诉溥仪呢?那样,他也许就不会那般恨你了。” 婉容眼底噙着泪,低声对我说:“他,已经是一个亡国奴了,他心底有多苦,我是知道的。文秀离开他以后,他的日子就愈发黑暗孤寂了,若是我再告诉他,文秀是嫌弃他没有生育能力,那我岂不是彻底将他作为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践踏得粉碎了?不管他爱不爱我,也不论我到底喜不喜欢他,我与他终究是夫妻一场,我又何苦再最后给他致命一击呢?他恨我也罢,他厌弃我也罢,他与我其实都一样,都是可怜人罢了。” 听到此处,我忽而对眼前看着精神有些恍惚的女鬼心生了一丝敬佩之意,因为她在受尽苦楚之时,竟还能为一个不能好好爱她好好保护她的男人保留最后的尊严。 若是换做平常女子,可能早就在一气之下直接对自己不能生育的夫君说出欺误之词。可婉容并没有,可见她灵魂深处有着常人少有的“高贵的慈悲心”。 只是,我不相信这样的女子会做出与他人通奸并且暗结珠胎的龌龊之事,所以我还是忍不住对她问道:“既然你心里还是心疼溥仪的,那你为何会生下别人的孩子?” 被我这样一问,婉容的情绪开始波动,她紧紧皱着眉,使劲忍着泪,哽咽着望着我问道:“你也觉得我是一个私生活糜烂且肮脏至极的女人吗?” 我连忙摇头回道:“不,我想,你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听我如是坚定的回答,婉容泪如决堤,伸手来抓住我的手,痛哭流涕道:“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她的手又冰又凉,她抓住我的手的那一刹那,有一股蚀骨的寒流从她的手心钻进了我的手背,并从我的手背快速蔓延至我全身上下,从她手心里传递而出的寒冷好似要将我吞噬…… 我倒吸了一口了凉气,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将手从婉容的手心里抽离。 “对不起,但真的好冷。”我望着婉容低声道歉道。 “你的手真暖。”婉容并未上前来继续拉我的手,而是与我保持着距离,并对我轻声讲述道,“文秀走后,溥仪就开始冷落我,有意无意地说些狠心决绝的话刺激我。后来我们沦落为政治犯,我们被监视被关押,日子过得生不如死。我出身贵族,是受不得那种欺凌和侮辱的。后来,在日本,我染上了鸦片,吸食鸦片能让我感到轻松和快乐,有时候我还能产生幻觉,回到我最幸福的少年时光。可清醒时,我还是一直在寻找着机会逃走,我觉得只要我能逃走,我就会有办法将溥仪救走,可是那几个男人太坏了,他们骗了我……” |
我跌落进了这场暴雪深处,温柔和深情都喂了野狗。再饥饿的狼都不会叼我的腐肉,只剩下野狗愿意啃噬我的骨头。大雪慈悲地在我破碎的尸体上堆砌了坟头。枯树弯腰捧起了我的头颅,凄然唱着“共白首”,渡我亡灵,哄我入黄泉。(于2021.11.8雪夜,凌晨) |
343章:婉若游龙 我越发心疼婉容了,望着她轻声询问道:“谁骗了你?” “我哥哥,还有溥仪的侍卫,还有两位在中国经商的日本人,他们都欺骗了我……”婉容眼底淌着泪水,她望着我倾诉道,“我哥哥说她会救我,让我借机会联系他的日本朋友,说他们会想办法带我回中国。可是我找到那两位日本人时,却发现他们并无意救我回国,他们将我困在了日本的死宅里,他们凌辱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我哥哥将我卖给了他们。后来,日本那边的人将我救出来又送到了溥仪身边,他们还美其名曰成功抓回了出逃被俘的中国皇后。自那以后,溥仪就越发厌恨我了,我变成了他的耻辱。尽管我跟他解释过,可他选择相信日本人,也不愿意相信我说的话。” “也许他也想相信你,可是他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我无奈地沉沉叹道。 “后来,我的精神就越来越不好了,也越发离不开鸦片了。溥仪对待我,就像对待一条丢不掉又不能杀死的狗一般。其中有一个溥仪的侍卫告诉我说,他有办法让我逃走,他说他迷恋了我很久,为了帮我获得自由,他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在那样晦暗凄苦的岁月里,有那样一个看起来俊朗的男人靠近我温暖我,我霎时就沉沦了。我信了他所有的甜言蜜语,他趁溥仪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拼命地宠溺我,他让我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让我有了爱的欲望,有了生活的希望。可有一次,另一个侍卫悄悄告诉我说,那个人在乡下有妻儿,我只是他的玩物……我难过极了,更加无度地吸食起了鸦片,另一个侍卫也染上了鸦片,我们在吸完鸦片后就糊里糊涂睡在一起了,时间久了以后,我怀上了侍卫的孩子,在侍卫的掩藏下,我顺利产下一女,可孩子未满月,溥仪就通知我,说孩子病死了……” 大致知晓了婉容的遭遇,只是不明白她最后是如何死的,又为何沦落到被一卷破旧的草席裹了尸骸,扔在了荒郊的乱葬岗…… 我不忍再追问下去,只是黯然神伤,望着婉容轻声劝慰道:“一切都过去了,你该放下了,来世你也不会再入龙门了,因为如今这天下,早就没有皇帝了。也不会再允许一个男人同时娶多个女子了,你别再逗留于人世了,去投胎吧,来生,你会遇见你的良人,他能免你一生孤苦,能护你一世安稳。” 婉容听着我的话,目光开始游离,她不哭了,神态变得宁静祥和,精神变得愈发恍惚,她眨了眨眼,低眼望向襁褓里的死婴,轻声问我:“我若走了,我的颜儿怎么办?” 那一刻,我明白了,这婉容是精神错乱了,前一刻她还清醒地回忆着自己的身世遭遇,这一刻,她又沉浸在幻想里,觉得自己的孩子还活着,还需要她的照顾和陪伴。 我犹豫了片刻,不知是该直接告诉婉容真相,还是该继续陪着她制造幻象。 我衡量了一番利弊,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婉容事实,让她彻底清醒过来,让她放下一切,步入轮回,得到真正的解脱和重生。 我望着婉容的双眼,严肃地对她说道:“婉容,颜儿已经死了。颜儿的魂魄也早就投胎了。你醒醒好吗?你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婉容抬起脸来,仰面用犀利的眼神瞥着我,冷声问道:“方才你不是说我的颜儿睡着了吗?眼下为何又告诉我说我的颜儿死了?你的哪一句话才是真的?!为何连你都要对我撒谎?!” 话音落时,婉容的脸就变了,原本清秀面容顷刻间面无全非,变成了一张布满了血丝的黑色骷髅脸…… “世人可恶,谎话连篇,都该死!我才不要再入轮回再转世为人!”婉容大怒,大张着骷髅嘴,对我厉声吼道,她大步朝我走来,一手抱着襁褓,另一只手抬起来,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对我幽怨地说,“我爹骗我,骗我嫁给了溥仪,溥仪也骗我,骗我说会给我一世安稳,我哥哥骗我,将我卖给了日本人,那两个侍卫也骗我,骗我怀下孩子,他们所有人都欺骗了我,摧毁了我,如今,就连你都骗我!我恨你们!” 说完,婉容的骷髅手开始发力,我能感觉到,她正试图掐死我。 我直视着骷髅头那双血红色的瞳孔,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话来,费尽力气,对她说道:“我师父曾对我说过‘世人不可渡,世人皆沉沦’,果然如此,你也和他们一样。我好心来渡你,一心怜悯你,想要渡你出苦海,而你却不识好歹,竟然想杀了我。” 婉容骷髅头上的那对血色瞳孔忽地一下变成了黑颜色的,她松开了我的脖子,用双眼快速地捕捉到了月光下一只老黑猫的影子,她对那老黑猫说:“还不快去给我偷活人的心脏来,不然,我就要了你的老命!” 那一刹那,我才明白,原来客栈里的老黑猫是变成了恶鬼后的婉容的奴仆,是她杀人偷心的工具。 “原来是你……亏我还怜你命运多舛,怜你孤苦无依。”我震惊之余,心里难免有些失望,我望着眼前的黑色骷髅架,低声叹道。 那黑色骷髅再一次对着我伸出她的骷髅手,竟从我的包里掏出了我的匕首,她将匕首塞进了我手里,对我狠声说道:“给,你的刀,来杀了我啊,你来这里找到我,难道不就是为了杀了我吗?” 我看着黑色骷髅,忽然想起了自己多年以前因为失去了魇儿而患了失心疯,走火入魔杀人如麻的罪恶往事,还有转世轮回后自己受过的种种惩戒和磨难…… 忽然很心痛,我竟然对眼前的骷髅架下不去手,我握着匕首,无力地摇头叹道:“我能看出来,你的眼神里还是有人性的,我不会杀了你,我只想劝你回头。曾经我也像你一样,恨透了这人世,我也曾犯下累累恶行,世人都希望我死,唯有一个人,他用他的生命换我再世为人重生修行的机会。今天,我也愿意用我这一世的生命来换取你的觉醒和忏悔。你若不肯悔过,我愿意用我的鲜血来洗去你魂骨上所有的罪恶,愿用我的性命来渡你出苦厄入轮回……” |
344章:此病难医 说完,我用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心,让手心里溢出来的淋漓鲜血滴洒在了黑骷髅的骷髅手手心里…… 黑骷髅顺势捏住了我的手,让我手心里不断流出的鲜血全数渗透进她的骨头里,我看着她那双时而血红时而黑亮的眼睛,不做任何抵抗,就让她贪婪地吸着我的鲜血…… 寒冷和疼痛一点一点吞噬着我,渐渐地,我的神智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月光也淡了,最后,我陷入了一片黑暗里,知觉尚存时,我听见了黑暗里有人在念经,袅袅佛音里,我感觉周身蔓延的苦痛变少了许多。 待我再次清醒过来时,我依然躺在客栈厢房的床上,床边坐着百里照溪。小和尚故辛盘腿坐在了床边的地板上,他双手合十,闭眼念着佛经。 “你醒了……”百里照溪满脸憔悴,见我醒了,遂笑了起来。 “嗯,我睡了多久?”我轻声应道,并试图扶着床坐起来,可手心撑在床上时,顿觉左手一阵刺痛。 我用右手支撑着自己从床上坐起,并翻起左手的掌心,低眼一看,发现掌心上包扎着纱布,纱布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百里照溪给我摊开了他手里的一副沾着血迹的绣画,并对我温声回道:“睡了两天两夜了。你梦游了,拿自己的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掌心……你还做了一副绣画。” 我看着百里照溪手里摊开的绣画,画中所绣之人正是婉容,绣画中的婉容抱着一个襁褓坐在一株盛开着白色花朵的木棉花树下。她穿着华贵的旗装,戴着熏貂宝珠旗头,可头发却凌乱地散落在肩后,她画着明艳的浓妆,可神态黯然,满目凄迷…… 绣画中婉容的臂弯里仍旧抱着一个襁褓,襁褓里躺着的是一个面色瓷白双眼空洞的类似于布娃娃又像是尸体一样的婴孩。她裙摆下的双脚竟没有穿鞋,有一只老鼠在啃食着她的脚趾,另一只脚被一只骷髅手抓住了,那只骷髅手抓着婉容的一只脚,好似是想将她拽进泥土里,拽到到底下…… 我惊诧地望着百里照溪展示给我看的那一幅绣魂,看着上面的斑斑血迹,疑惑地问道:“这是……是我绣的吗?” “是啊,我亲眼看着你在梦游中一针一线做完了这幅绣画。”百里照溪轻声对我回道。 我盯着百里照溪手里的绣画,忍不住低声唏嘘道:“我的绣画向来多是唯美或者清丽的画面。我怎么会绣出这样诡异的绣画?” “可这就是你作的绣画。”百里照溪再次轻声强调道,“我亲眼看着你把它绣完的。” 盘腿坐在地上打坐念经的小和尚故辛忽地站起身来,径直朝床边走来,一把将百里照溪手中的绣画夺走,并用极为冷峻的眼神瞥了我一眼,对我低声说:“你越来越任性了……” 我一时未能领会故辛这句言语中的深意,只是懵然低声嘟囔道:“我何时任性了?” 小和尚故辛将他从百里照溪手中夺走的那幅绣画卷了起来,并朝厢房门口走去,他大步迈向门口,边背对着我严声回道:“你差点杀了你自己,你知道吗?你那般冲动,迟早会铸成大错。” 看着故辛的背影,听着他的训诫,恍惚间,将他看成了师父,我望着他打开了房门,将一只脚迈了出去…… “师……”我差点就叫出了口,但还好我用理智及时让自己闭嘴了。 百里照溪目送着故辛离开后,转脸盯着我的双眼,极为敏感地问道:“师什么?” “尸体被黑猫吃了,我看见了……”我快速地转换了自己的话语,躲过了“一劫”。 “黑猫已经被故辛杀死了。”百里照溪望着我轻声回道,可我分明看出了他眼底里闪烁着一丝狐疑和沉沉的忧郁,他好像看出来我刚才将故辛看成了我师父,但他见我有意逃避,他也不再纠缠,不再刨根问底。 “那……刀阿婆和白老板呢?他们都还好吗?”我继续假装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望着百里照溪轻声询问道。 百里照溪望着我温声回道:“老黑猫被故辛杀死后,刀阿婆就抱着黑猫的尸体走进了深山里,再也没回来。白老板染了风寒,在卧床养病,她交代我们自行在客栈里生活起居,不必见外。故辛去给她把过脉了,她的身体并无大碍。等你伤痊愈了,我们就启程离开吧。” 我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双腿还是残废的,而我记得装着绣花针和绣线以及绣布的那个行李箱原先是不在床边的…… 我内心闪过一丝惊悸,我望着百里照溪的双眼,低声问道:“我梦游了,是如何取到绣花针和绣线以及绣布的?” 百里照溪眼底满是愁虑,望着我轻声回道:“夜里梦游中的你双腿离地,飘到了行李箱旁边,取出了那些东西……” 听完回答,我顿觉后背发凉……虽然,我不敢确定,那股让我双腿离地在屋子里像鬼魂一样飘行的力量是否来自于我本身,但我隐约能够感觉到,那是一股强大而阴邪的力量。 窗外的阳光从缝隙里投射到厢房内,我看着地上的光斑,轻声问道:“可以背我下楼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吗?” 百里照溪起身将我从床榻上抱起,抱着我走向房门口,我们刚来到走廊里,就看见小和尚故辛站在楼梯口,他冷着脸,仰面望着我们,严声对我说:“你身上全是伤,应该多卧床休息。” 我发现虽是白天,可客栈里所有的窗户都是紧闭的,难怪我觉得厢房里格外阴凉。 看着故辛冷冰冰的眼神,忽而又不知我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是我一直都在犯错?只是我不自知? “我……”我正想开口说话。 “她想晒晒太阳。”百里照溪帮我对故辛解释道,“厢房里太阴凉了,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她能恢复得快些。” “她的‘病’暂时不允许她晒太阳。”故辛神色极为冷峻,他站在楼梯口望着百里照溪冷声回道。 “‘病’?她只是有伤,她有什么‘病’?”百里照溪将我一路抱到了楼梯口,与故辛面对面,望着故辛紧张而疑惑地问道。 “总之,她暂时不能晒太阳。”故辛挡在楼梯口,不作更多的解释。 楼梯口的角落里有扇窗户,只是窗户被人关严实了,且还拉上了窗帘,但仍旧有阳光透过窗户上的缝隙,将光亮投射到了窗帘上。 可能我太好奇自己到底为何不能晒太阳,也可能是我太渴望去触摸阳光,就在百里照溪和故辛交谈时,我轻轻抬起手来,掀起了墙角窗户上的窗帘,顿时,一束阳光倾洒在了我手背上…… 顿时,我的手背被那束好似火刀一般炽热又锋利的阳光灼烧出一道烫伤,我疼得本能地快速缩回手,并情不自禁地惊叫了一声,吓得百里照溪和故辛都慌乱地纷纷看向了我。 “这是怎么回事?!”百里照溪抱着我躲过阳光,不安又焦躁地望向了小和尚故辛。 “这下明白了我为何说她不能晒太阳了吧?”故辛一边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条写着梵文佛经的布条给我包扎着手背上的烧伤,一边低声叹道,“她的‘病’和她最近招惹上的厉鬼有关,我正在想法子给她医治……” “那你今早为何不告诉我她不能晒太阳?你看看她的手伤得如此重?保不齐以后会落下伤疤!”百里照溪皱着眉对故辛责问道,可我分明在他的眼神里看见了恐惧。 何物不得暴露于太阳下?当然是人间至阴至寒之物。那我到底是招惹了个什么至阴至寒的邪物上身,还是我本就自带着某种阴寒邪毒? 这确实让人心生畏惧和焦虑,但我却好似见怪不怪,早就麻木了。 “那我还是回厢房吧。”我只淡淡地如是叹了一句,不再细问缘由。 百里照溪一脸愁容,闷声将我抱回厢房里,将我放至床榻上后,他开始用窗帘布将厢房里所有透光的地方都封死了,然后他走到床前,沮丧地望着我说:“我知道你特别喜欢阳光,我现在就出去找故辛,和他一起想办法把你这个‘病’治好。你一定要等我……” 我忍着全身上下的伤口里蔓延开来的疼痛,对百里照溪轻轻地笑道:“我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我,你去忙吧,正好我也有些困乏了。” “好。”百里照溪给我捏了捏被子,说完便转身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处时,他黯然神伤地看了看我,然后将房门给掩上了。 我以为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因为他们知道我双腿残疾行动不便,可是直到傍晚时分,他们还未归来。 客栈里一片死寂,我都能听见门外走廊里老鼠窃窃私语的声响。 人有三急,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自己用手支撑着身体爬下了床,一路爬着来到了座便盆旁边,用双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坐上了座便盆,解决了自己的内急。然后又慌忙穿上裙裤,朝床榻边爬去,可是下床容易,上床难,我根本无法单靠双手爬上床榻…… 天黑了,我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一直盯着房门痴看,我认真地用耳朵捕捉着门外所有细微的声响,渴望着能够听见脚步声或者说话声,可是整个客栈都安静得可怕。 夜深了,我又冷又饿,想睡也睡不着,我越来越担心故辛和百里照溪的安危。 因为我明白,他们不会无缘无故丢下我。 我依靠双手,朝着房门口爬了过去。我用手掰开了房门,爬进了走廊里,刚爬到走廊边,朝楼下望去时,楼下的景象吓得我转身想立即爬回自己的卧房…… |
345章:千年苦水 夜色中,我看见了客栈一楼的地板上爬满了各种颜色各种大小的蛇类,他们层层堆积在一起,蠕动着,翻滚着,让我不禁连打了几个寒颤,可我双腿残废了,只能靠双手爬着往厢房里逃躲…… “你跑什么呢?是见着鬼了吗?”黑暗里传来一个听起来有些耳熟的声音,可我一时分不清那究竟是谁,反正不是故辛和百里照溪的声音,我仍旧头也不回地爬进了自己的厢房,并且快速地将房门关上了。 我拼力靠双手从地上做起,面对着已经被我关上的房门,隔着门,对门外警惕地问道:“你是谁?为何带来了满地的蛇?这客栈里的其他人呢?” 说话时,我摸出了自己的匕首,并紧张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其他人?其他人都进了蛇妖的肚子了。我是谁,你都听不出来了?忘了是谁将你打成残废了吗?”门口传来那个声音,可我竟没有听见他上楼的脚步声。 “薛世仁!”我惊地叫出了声,并快速打开了房门,仰面望着立在门口处的薛世仁,高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故辛和百里照溪被蛇妖吃了?!是真的吗?!” “不然呢?难道你们没看出来那白老板不是人?”薛世仁眼神清冷,声音里透着凉薄,对我低声讽刺道,“若不是我来得及时,可能现在你也去蛇妖肚子里与你的那两位老相好团聚了……” “水月不会吃了百里照溪的。”我的第一反应是黑蛇妖水月来客栈作恶了。 薛世仁嘴角挂着冷笑,低眼望着我回道:“不是水月,是水月的姐姐蓝璃干的。谁让你上次伤了她?她是来复仇的。” 我并未对自己当初伤了蓝璃感到懊悔,而是怪自己手下留情,未能直接将这恶妖置于死地。 我焦躁不安地望着薛世仁问道:“那蓝璃呢?她现在在何处?百里照溪不是你的至亲之人吗?你忍心看他葬身蛇妖之腹吗?” 薛世仁侧过身,面对着客栈的长廊,对我阴声叹道:“谁说百里照溪是我至亲之人了?我薛世仁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初次见他,只是对他有好感,莫明想要亲近他罢了,说来也怪,越看他越是心生欢喜,莫明地就想要保护他。蓝璃在山路上吃了那个小和尚和百里照溪,然后想回来客栈吃了你,恰巧我路过此地,杀了蓝璃,救了你一命。” “你确定是恰巧路过吗?”我仰面望着薛世仁的侧脸低声问道,并开始试着往门外爬,我想找到蓝璃的尸体,我想刨开她的蛇肚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相信百里照溪和故辛就这么被一只蛇妖给杀了。 “你不相信我?我这就带你去见尸体。”话音刚落,薛世仁就像拎起一只牲口一样将我从地板上一把提了起来,并推着我快步走过走廊,下了楼梯,然后狠狠将我扔在了楼下地面上层层叠叠蠕动着的蛇堆里…… 惊恐中,我慌乱地挣扎着,不停地用手里的匕首劈开试图缠绕住我四肢的各种蛇类,还有一些蛇直接从地上飞射而起,在我还未来得及躲闪时,他们咬住了我的四肢和脖颈,开始吸食我的鲜血…… 我看见包里的摄魂灯亮了,苦痛绝望中,我用沾满了鲜血的手捧住了摄魂灯,对着悬于灯芯之上的血红色灯火阴狠地高声念道:“欲念之焰,奔腾无边!” 灯芯上的火焰霎时间无限扩散和蔓延,我身下和身上的蛇类包括我自己都被幽冷的血红色火焰吞噬…… 我回头看了看站在楼梯口上的薛世仁,见他神色冷峻,目光里全是冷漠。 大火中,我看见了一条大蛇的尸体,我拿着匕首,骑上了大蛇的尸体,轻轻地划开了蛇肚子,翻开蛇肚皮,前后将百里照溪和故辛从蛇肚中拽拉出来。 我紧张地用鲜血淋漓的手去试了试百里照溪的鼻息,发现他并无气息,我又流着泪去试了试故辛的鼻息,发现他也没有呼吸了。 大火还在烧,大蛇的尸体被大火逐渐吞噬,眼看着百里照溪和故辛也要被大火烧为虚无,而我却在火中站立了起来…… 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怪物,为何那阴冷的血色火焰能够吞噬蛇类和百里照溪以及故辛,唯独却不能伤我毫发,竟还赐予了我力量,让我的双脚恢复了知觉。 我一手提着灯,一手握着匕首,站在大火中,眼看着大火快速地吞噬掉了故辛和百里照溪,无助又绝望地哭着摇着头…… 等到我眼前只剩下空地板时,大火自动熄灭了,天也快亮了,一束朝阳从门缝里穿透进来,照射在了我脚尖上,被阳光灼伤的剧痛促使我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忽觉背后撞见了什么,我惊地一回头,发现薛世仁就站在我身后,他瞪大眼睛,用极为可怖的眼神盯着我,阴森森地说:“他们都是你害死的!” “我没有……”我忍不住泪水,哭着望着薛世仁摇头回道,“我没有害他们。” 薛世仁睁大眼睛,望着我阴邪地冷笑道:“你别狡辩了,就是你害死了他们!现在,你和我一样,在这凛凛人世,无亲无故,不人不鬼。你比我更惨,因为你还见不得光。” 说完,他将他背后的包袱取下,并将包袱递给了我,示意我打开包袱看看…… “里面是什么?”我狐疑地将包裹退还给薛世仁,盯着他的双眼问道。 薛世仁收住冷笑,望着我阴声说:“你得了一种不能见光的怪病,我这包袱里,有给你治病的良方,就看你敢不敢将它打开了。” 我收起匕首和摄魂灯,接过了薛世仁再次递给我的包袱,毫不犹豫地将包袱打开,看见了包中之物正是之前我和故辛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那只楼兰净瓶…… 我手捧着楼兰净瓶,用充满了仇怨的眼神看着薛世仁,低声叹道:“你想利用我……” 薛世仁邪笑着叹道:“谢天谢地,至少你还有利用价值。要不然,你也许已经死了。反正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你要么打开这净瓶,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要么你就永远藏身在黑暗里,失去一个人最基本的权利和自由。” 想起之前了解到的有关于薛世仁的身世,我盯着他那双看似冷血无情的大眼睛,低声问道:“这瓶子里,是不是锁着你心爱之人的魂魄?” 薛世仁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诧,他快速地眨了眨眼,强作镇静,并有些不耐烦地瞪了我一眼,对我冷声催道:“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你若想要自由,就打开这楼兰净瓶,喝光瓶子里的千年苦水,即刻你就能像从前一样走在阳光下。若是你不照做,你就继续呆在黑暗的角落里吧。到底要不要喝,你给句痛快话!” “我不喝。你走吧。”看着薛世仁暴躁的模样,我轻声回道,并将手里的净瓶还给了他,对他嘲笑道,“到头来,还是轮到你来求我咯?你不敢杀了我,你又放不下身段来求我,你故意让那蛇妖吞了我身边唯一的两位朋友,让我如今落得个无依无靠的落寞境地,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逼我打开这净瓶,喝下瓶中的千年苦水,然后,好让你心上人的魂魄得以重生?那你直接求我多好啊。如今,我万念俱灰,动了怒,也伤了心,我不会再帮你了。除非……” “除非什么?!”薛世仁蹙着眉,紧张地望着我问道。 “除非你让死去的百里照溪和故辛都回来。”我固执又倔强地望着薛世仁回道。 薛世仁嘴角微微上扬,一副好似早就意料到我会说什么的模样,鄙夷地对我说:“若是我说我能够让他们其中一人‘回来’,你会选谁?” 我沉默地狠狠瞪了一眼薛世仁,也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身朝门缝里投射进来的阳光大步走去,边走边说:“我倒要看看,我就这么走进阳光里,会死得有多悲惨……我倒要看看,你薛世仁还能如何威胁我逼迫我控制我……” “不要!”薛世仁疾步上前,一把将我拽住,拉着我回到了黑暗的角落里,气急败坏地对我吼道,“我不许你死!” “不许我死?是不是我死了,就没人能打开那楼兰净瓶了?”我咬着牙愤恨地瞪着薛世仁,狠声问道,“那你还逼我么?还让我二选一么?” 薛世仁紧锁眉头,被我气得咬牙切齿,但又极力控制情绪不敢发作,只是不轻不重地抓着我的胳膊对我低声说:“你把净瓶打开,将里面的千年苦水喝下,我就让那小和尚和百里照溪都回来。就这样,没有别的商量的余地了。你要么赌一把,要么你就去死。但是,你就算你死了,你也未必能和他们任何一人团聚。还有,若是你就这样轻而易举选择死亡,你想一想,你这么做能够配得上你掌灯人的身份地位么?你以为你能彻底解脱么?” |
346章:断肠解药 “故辛说过,这瓶子是万万不能轻易打开的……”我挣脱开薛世仁的手,蜷缩在黑暗里,痛苦地低声叹道,“我方才太冲动了,都是被你逼疯了,我不该轻生,我是绣魂门的掌灯人,我得活着。” 薛世仁越发恼怒了,他捏着我的胳膊,对我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忽然反悔了么?方才不是说好了,只要我能让百里照溪和小和尚死而复生,你就答应喝下楼兰古瓶里的千年苦水……你堂堂一个绣魂门的掌灯人,说话怎么能出尔反尔?” “反正就是不喝,看你能奈我何!”我站起身来,振臂一推,将薛世仁的手推开,望着他高声呼道。 薛世仁被我气得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他阴狠地望着我,双手握着拳,一副想要杀我又不敢杀死我的模样。 我倔强地与他对视,也不再说话。 薛世仁瞪着我默然看了片刻,忽然冷声说:“我一定会让你自愿喝下这楼兰古瓶里的千年苦水的,不信,走着瞧!” 说完,薛世仁踏步朝客栈门口走去,打开大门,走出大门后,他又将门关上,好似生怕门外的阳光会照到躲在角落里的我身上来,将我烧成灰烬。 我就那样躲在阳光到不了的角落里,忍饥挨饿,直到天黑…… 我听见门外起风了,风声呼呼的,将门板拍得咯吱咯吱响,有月光透过门缝爬了进来,我心里想:不知道我能不能够接触月光…… 走到门口旁,我试着将手伸到了月光的影子里,发现并无异常,便迫不及待打开了门,大步走进了客栈门外的院子里。 月光下的小城街道,没有人的踪影,不知躲在何处的夜猫在黑暗里发出奇怪的叫声,那声音在呼啸的夜风里忽远忽近地传进我耳朵里,听起来时而像年轻女子在伤心痛哭,时而又像婴孩在高声哭闹…… 让人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个绝望的年轻女人抱着怀里受着病痛折磨在哭泣的孩子,在悲痛欲绝痛哭流涕的画面…… 除了诡异的猫叫声和风声,夜晚的街道再也找不到任何活物,我走在月光下,发现自己还是有影子的,因此确信自己应该不是鬼魂。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着,时不时瞥一眼自己在月光下的身影以及下意识地感受一下自己沉静且平稳的呼吸声,不断确认并告诉自己:我还活着呢,还不是鬼魂…… 就在我安静地在夜风和猫叫声里踏着脚步时,我视线前面的一处角落里飘起了一件衣裳,那衣裳被风吹卷到了半空中,然后悬在空中转了几圈,最后竟逆着风直接朝我飘来。 我盯着那件从远而近向我飘来的衣裳,警觉地准备掏出匕首防身,可当我看清那件衣裳的模样时,我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也不再想着拿出匕首来保护自己…… 那是一件孩童的背心,暖黄色的背心上绣着宝蓝色的小花朵,我认得这件背心,那是多年以前我亲手给魇儿裁剪缝制的小背心。 我记得,夏天的时候,两岁的魇儿时常穿着小背心和短裤衩,围在我身旁绕着我欢快地奔跑着,边跑边发出咯咯的笑声…… 我踮起脚来伸手将飘到了我头顶上的那件小背心抓了下来,捧着小背心,望着上面的一针一线,衣角上有一个小破洞,那是我在灶房做饭时,魇儿自己溜到了灶台下想帮我烧火,最后不小心被火柴棍烫破了衣裳,他当时吓得从灶台下一路跑到正在灶台上切菜的我的身后,仰面望着我说:娘,我被火咬了一口。 孩子将衣角揪出给我看,我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躲到了灶台下想帮我生火做饭…… 往事历历在目,可惜我如今形单影只,多么渴望那个乖巧伶俐可爱的孩子还在我身边陪着我,想到此处,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娘……”就在我沉沦在痛苦里无法自拔的时候,我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惊地一回头,竟看见薛世仁抱着我的魇儿! 明明知道薛世仁抱着的那个“魇儿”很可能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魇儿,可我还是彻底失去了理智,攥着手里的小背心,转身快步朝薛世仁奔去。 跑到了薛世仁身前时,他忽地抱着魇儿后退了几步,对我说:“你若喝下楼兰古瓶里的千年苦水,这孩子,我就交给你,你若不喝,那我就当着你的面,揪掉他的脑袋,再卸掉他的胳膊和腿,然后掏出他的心肝脾脏,将他们送给你……” “你别说了!”我望着薛世仁抱着的那个孩子,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对他说,“我喝,别说是千年苦水了,哪怕是穿肠毒药,我都喝,只求你别碰这个孩子。” 薛世仁从背后的包袱里取出那支楼兰古瓶,将瓶子递给了我,我走上前伸手接住了净瓶,并忍着满眼的泪水,望着薛世仁怀里抱着的孩子,低声哀求道:“在我喝这瓶子里的千年苦水之前,你能让我先抱抱这个孩子吗?” 薛世仁冷漠的眼底闪过一丝让我觉得十分陌生的光亮,他对我低声说:“不行。你不可以抱他,但是我允许你跟他说几句话。” “好吧……”我竟毫无怨火地接受了薛世仁的安排,并急切地望向他抱着臂弯里的孩子,看着直立地将小身板贴在薛世仁胸前的孩子,激动地轻声问道,“魇儿肚子饿不饿?”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孩子,可能是以前我的魇儿太容易饿太能吃了,我经常看见他就会首先问他饿不饿,怕他饿了会跑出去找人肉或者牲口吃,怕他闯祸,又担心他受伤…… “娘,我不饿。我冷,我想晒太阳。”孩子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我,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委屈地对我说道,“我在地底下呆了好久,哪里又阴又冷,娘,我好想晒晒太阳,你能带我去晒晒太阳吗?” 明明心里就清楚这一切可能只是一个圈套,但是我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保持清醒,我一手托着净瓶的瓶底,一手摸在瓶口之上,对薛世仁怀里的孩子说:“魇儿别怕,等到天亮了,娘就带你去晒太阳。” 我准备打开净瓶的瓶盖,可我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孩子看,我多么希望他真的就是我的魇儿,我心里有成千上万个声音在告诉我说他不是我的魇儿,可却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他就是我的魇儿…… |
347章:光阴至爱 我抱着唯一一丝幻想和对魇儿深深的思念之情,轻轻拔出了净瓶上的瓶塞…… 一缕冷冰冰的雾气嗖地一下从瓶中窜出,那雾气看似缥缈,而是却极为锐利,竟在眨眼之间直接刺穿了我的胸口,钻进了我的身体里,顿时觉得自己好似在石化,手脚都开始变得僵硬! “快喝啊!”薛世仁望着我焦急地催道,而我的手已经不受我自己控制了。 我的手将净瓶里的水喂进了我嘴里,那水寒冷而苦涩,喝下净瓶里的千年苦水以后,瓶子便从我手中掉落,摔在地上,清脆一声,变成了满地的碎片。 寒冷快速地吞噬了我,我整个人好似被从我身体内爆发而出的冰冷给冻僵了,眨眼睛,我便不能再动弹,我像一座石像一样,立在了原地,也不能再言语。 而我脑海里的画面却乱得可怖,各个年代的人和物不停地在我脑中闪现,他们或欢笑或愤怒或痛哭,各种装扮、模样、话语和风景在我脑海中快速地组成一幅幅风格迥异的画面,又迅速地消失,然后又急速地重组…… 当画面停格在康熙朝时期,薛世仁最爱的那个女子敏儿去世的一瞬间的时候,我看见薛世仁抱着孩子走到了我跟前,望着我的双眼,流着泪,轻声说:“出来吧,敏儿,我带你去三生石畔,在三生石上刻下你我的名字,来世,你我就不会再走散了。” 一道青绿色的鬼影从我的身体里走出,薛世仁牵起了她的手,并将怀里的孩子放在了我的脚下,孩子坐在了我身旁,而薛世仁带着那个青绿色的鬼影消失在了黑夜的尽头。 许多陌生的面孔继续在我脑海里浮现,我在他们中间认出了红菱和绿莺,但那些面孔出现以后,就很快遁走了,唯独当我脑海里出现一个人的模样时,我霎时觉得时间都静止了,我的神经自动屏蔽掉了其他闯入我脑海里的陌生画面,我的注意力全被那个人吸引…… 他就是那个多情和尚。 我“看见”不是他做和尚的那一世,而是他做和尚的前一世,还有那个纠缠了一辈子的太岁精,原来,他们在那一世是一对恋人…… “梅郎,我阿蛮到底是哪一世修来的福分,竟能在这乱世里与你相遇……”阿蛮的声音好似叮咚流水一般清亮悦耳,她生得娇小玲珑,五官精致,尤其是一双大眼睛,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看着极为有灵气。 只是她的穿着好似并不像中原女子,像是塞外的牧民家野孩子,大冬天的,上身穿着土灰色的狼毛背心,搭配着棕黄色的棉麻长袖。下身直接是一条白色的羊皮短裙,膝盖和大腿还暴露在外,脚上穿的是一双做工粗糙的褐色短皮靴。 天空还下着雪,雪花落在阿蛮的长睫毛上,她对着身旁那位俊朗高大穿着绣着梅花的白色大斗篷的青年男子笑着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雪花便落在了她的脸颊上,融化在她微微上扬的唇角。 那男子眉眼带笑,可却强作严肃的模样,低眼望着阿南说:“阿蛮,这次你运气好,遇见我来草原巡查,若是下次换做别人来,碰见你在此处打猎,你可会是遭殃的,你知道么?” “梅郎,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上次你孤身来这里巡逻,遭遇了群狼围攻,可是我拿箭射死了头狼,驱散狼群,救了你一命。我还未让你回报我的恩情呢,你怎就反倒教训起我来了?我们牧民族打猎,一方面是为了保护羊群,一方面也是为了靠打来的猎物置换一些粮食和生活用品,为了在寒冬里活下去罢了。你们中原人又怎么能知道我们边境牧民族的苦呢。哼~”阿蛮抬着小脸仰面望着那男子较真地辩论道,说完还傲慢地噘嘴哼唧了一声。 梅郎的嘴角开始上扬,他含蓄地抿嘴轻笑了一下,然后盯着阿蛮的那双大眼睛,温柔地低声问道:“好吧,你说,你希望我如何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以身相许,你可愿意?”阿蛮一脸认真模样,望着梅郎脱口而出。 “咳!咳咳……”梅郎惊诧尴尬之余连咳了几声,他半握着拳捂了捂嘴,强作镇静后,他还是慌乱地眨了眨眼,然后望着天真烂漫的阿蛮轻声回道,“我在洛阳城可是有家室的,我……” 听到此处,阿蛮即刻打断了梅郎的话,并羞红了脸,低下头看着草地上厚厚的积雪,委屈地回道:“算了吧,当我什么都没说。” “不过,我兄长是有妾室的,他的妾室是我爹娘给他选的。我也应该会被爹娘安排娶妾……”梅郎也怕阿蛮这个小姑娘太难堪,遂对她说了这番话,好似极力想给这小姑娘留一点颜面。 阿蛮低头看着的脚尖,忽闪着大眼睛,强忍眼泪,还强颜笑了笑,低声回道:“梅郎你想多了。方才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们草原女子天性烂漫,放荡不羁,怎会受得了你们中原人的繁文缛节。而且梅郎你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家中的礼节定是数不胜数,我若嫁你为妾,岂不是画地为牢了?我才不嫁呢。我就留在这草原上,找一个和我一样喜欢骑马和打猎的有情郎,一生一世,白首不相离。” 梅郎定了定神,嘴角再次挂上淡淡的笑,并抬手摸了摸阿蛮的头,温声对她说:“对,我们中原的男子是配不上你们草原女子的。” 阿蛮快忍不住泪水了,她踏步向前,抡起手来甩了甩手里的马鞭,快步跑到自己的马匹前,上了马,并迅速掉头,坐在马背上,用背对着梅郎,对梅郎高声回道:“趁天色尚早,你赶紧回军营吧,回去晚了,小心路上再遇见了狼!” “姑娘珍重。”梅郎望着骑马远去的阿蛮的背影作揖道别。 忽地画面切换到了草原的夏季,一群中原的战士身披战甲骑着高头大马朝草原列队整装待发…… “阿蛮,你快逃吧,马上要打仗了。”在草原的一处帐篷里,梅郎悄声对在炉火旁熬草药的阿蛮焦急地劝道。 阿蛮忧虑地回头看了一眼在榻上卧病不起的娘亲,转而继续在炉火上熬药,并对身旁满面愁容的梅郎轻声说:“我娘病重,我带她是跑不远的,而且我根本没想逃,我们草原上自幼就在马背上长大,即使你们中原人多,佣兵千万,也未必就打得过我们草原的勇士。你还是赶紧走吧,一会儿真打起来,草原上的百姓看见你这身打扮,定会将你捉拿起来当人质。” 梅郎焦虑不安地朝帐篷门口看了看,对阿蛮低声说:“我的马车在附近,你和你娘乔装成我的随从,我带你们离开草原,避开这场战乱,可好?” 阿蛮皱了皱浓密细长的柳叶眉,思虑片刻后,咬了咬嘴唇,狠声回道:“不好。我不会跟你逃走的,你快走吧。听外面的动静,很快就要打起来的。” “阿蛮,何时变得这般不听话了?”听着帐篷外由远至近传来的号角声,梅郎心急如焚,他心里明白若是再不走,让人看见他在草原人的帐篷里,他定会被人议论为叛军。他可以暂且不顾他个人的生死荣辱,但是他身后是这个梅氏家族,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牵连整个家族…… 梅郎万般无奈之下选择了离开,骑着马回到了驻扎在了草原边境的军营中。 狼烟四起时,两军开战,草原人英勇善战,以少胜多,只用了半日的时间,便将中原的军队赶出了草原。 梅郎临危受命,率领将士与骁勇的草原人作战。 日暮时分,草原尸横遍野,天空下起了大雨,血流成河,中原的军队惨败,梅郎身负重伤,在与围攻他的草原将士做最后的垂死抵抗。 就在梅郎无力反抗,被草原的士兵用大弯刀架住了脖子…… 大雨倾盆而下,雨水裹着血水模糊了梅郎的眼,他眯着眼看着草原雨中的夜色,面对死亡时,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凌然的淡笑。 “刀下留人!”当梅郎脖子上的弯刀被人高高举起又快速放下时,雨幕里出现了一匹快马,马背上是一位穿着战甲的阿蛮,她高呼着刀下留人,并狠厉地挥着长鞭,急切地策马来到了围攻梅郎的草原兵士身前。 但草原的将士求功心切,根本不理会阿蛮的劝阻,他们只是顿了顿,继续举着弯刀砍向了梅郎的脖颈。 梅郎见到了阿蛮还活着,忽然不想就这样死在阿蛮的眼前,他使出了浑身最后的力气,躲过了大刀…… 就在梅郎被草原将士打得单膝跪地时,阿蛮靠着单人单骑杀入重围,救起了梅郎,并带着梅郎杀出重围,骑着马逃进了草原上的一片密林里。 大雨磅礴中,阿蛮带着梅郎来到了密林里的一处简陋的木屋里,木屋的屋顶严重漏雨,屋子里只有少数的角落是干燥的。 阿蛮扶着伤重的梅郎来到木屋的一角,给他解开了身上的战甲,看见了梅郎胸口和肩膀上鲜血淋漓的伤痕。 阿蛮红着眼眶,将腰间的一壶酒泼洒在了梅郎身上的伤口上消毒,然后摸着黑取出她别在了她衣带上的一枚铁砧,扯了一根自己的长发,用青丝作线,穿针引线,给梅郎缝合伤口。 屋外的雨声掩盖住了梅郎喉咙里发出的呻吟声以及埋头在缝合伤口的阿蛮的哽咽声…… 雨声里,传来了马蹄声,阿蛮紧张地抬起头来,快速地缝完最后几针,然后给梅郎将战甲穿上,站起身来拔出自己的长刀,忧虑地对梅郎说:“他们快追过来了,我出去将他们引开,你记住,你一定要活下来。” “你别去。”梅郎用手捂着胸口,无力地阻拦道。但阿蛮还是默然转身,毅然决然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木屋。 梅郎咬着牙想要站起身来去追阿蛮,可却发现自己力不从心,他伤得太重,根本没有气力再次站起身来,他苦痛地皱着眉,捏起拳头砸向了自己的双腿…… 阿蛮在大雨中被俘。后来中原军队受到了增援,反败为胜,而阿蛮则被草原部落当作廉价的礼物送给了中原的一位将军。 五年后,当阿蛮与梅郎再次重逢时,是在中原国都中各族贵胄相聚一起贺喜的喜宴上,而被贺喜之人正是为了贵族生下长子嫡孙的阿蛮和她的夫君。 母凭子贵,阿蛮变成了高高再上的贵夫人,而论资排辈,梅郎需叫阿蛮一声嫂嫂。 觥筹交错间,故人重逢,相视一笑,却躲不过泪眼朦胧。 草原人骨子里野性,虽是已为人母,且身份尊贵无比,但阿蛮的心从未被真正驯服过。 在阿蛮再次看见梅郎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幻想着与梅郎再续前缘,她觉得命运让他们再次相遇,就是为了成全她心中的夙愿。 梅郎是国都里才华卓越的文官,阿蛮以给长子寻名师为由,将梅郎请到了府上,并在梅郎教孩子念书习字时,借口给他们师徒送汤羹,趁机接近梅郎,并假装无意之举,刻意与梅郎有了肌肤之亲。 可是,梅郎的心里从未爱过阿蛮,曾经在阿蛮年少时,梅郎只当她是一个天性烂漫的小妹。阿蛮于他,是有两次救命之恩的大恩人,他将所学知识对阿蛮的孩子倾囊相授,完全是为了报恩。 而阿蛮见梅郎对自己的孩子照顾体贴细致入微,便愈发觉得梅郎才是她一生都在等的那个人。 小儿五岁便被安排学习骑射,一次演习骑射的过程中突发意外,小儿险些坠马,是梅郎疾步奔至受惊的马匹身前,用身体和双臂强行将失控的马匹控制住,才保住了阿蛮之子的平安。 这件事以后,阿蛮对梅郎的钟情便再难掩藏,她寻找着各种机会和理由与梅郎亲近,不惜给自己的孩子的汤羹里下催眠的草药,让孩子在上课时无故昏睡,好给她时间与梅郎单独相处…… “梅郎,阿蛮心里至始至终只有你一人。”庭院里的紫藤花开得触目惊心,阿蛮揪住了梅郎的衣袖,轻蹙着眉,仰面望着梅郎倾吐着自己的芳心。 “夫人请自重。”梅郎惊诧又尴尬地推开了阿蛮的手,匆匆转身躲进了院中,站在紫藤花树下,背对着追上来的阿蛮,低声叹道,“我从来都是将你视作亲妹妹。你对我的恩情,我时刻铭记于心。见你坐拥荣华富贵且享有承欢之乐,吾心甚慰!” 情迷心窍,阿蛮早已失去了判断了是非真假的理智,她伸手抱住了梅郎的胳膊,贴脸靠在梅郎的臂膀旁,低声地哽咽道:“不是的,你心里是爱我的,梅郎,你骗不了我的。” 梅郎担心被人撞见阿蛮与他拉拉扯扯的画面,唯恐毁掉了阿蛮的贞洁和声誉,遂狠心推开了阿蛮,三步并作两步,头也不回地快速逃离。 梅郎自知自己再也不能去给阿蛮的孩子授课了,但又怕别人无故猜测,遂找了朝中的好友帮忙,借故将他调离了国都,去了苦寒的边塞驻守边疆,这样他就有理由远离阿蛮母子了。 阿蛮并未因为梅郎的离开而死心,相反,长时间的分别,让阿蛮心中爱火愈发肆虐,她偷偷给戍守边疆的梅郎写匿名情书,可梅郎从不给她回信。 万般无奈之下,阿蛮撒谎写了一封加急的家书给梅郎,骗梅郎说孩子生病了,病得十分严重,想要见一面与其情同父子的梅叔。 梅郎与阿蛮之子确是有血缘之外的真挚情感,他看完阿蛮写的家书后,遂启程回到了国都,一路风尘仆仆,直奔阿蛮母子所在的府邸。 阿蛮被情迷惑了心智,竟在梅郎的茶盏里下了迷情药,在她精心的策划下,她与梅郎有了“夫妻之实”,且她并未打算将这样的“丑闻”掩盖,而是刻意将此事宣扬出去,并宣称孩子的亲生父亲是梅郎。 此等丑闻一夜之间在皇城内外不胫而走,闹得满城风雨。 阿蛮母子被囚,梅郎背负着千夫所指的骂名,做了国都里臭名昭著的逆贼,冒死将阿蛮母子救出,可是阿蛮的孩子在逃难的路途上被乱箭射死。 满心沧桑,面容憔悴不堪且背负着一身罪名的梅郎拼死将阿蛮送到了草原边境,对着怀里抱着稚儿骨灰的阿蛮,心痛又决绝地唉声长叹道:“我从未料到你竟是这样的女子,你走吧。此生再也不愿与你相见。” 失去了爱子的阿蛮听了梅郎如此狠心决绝的道别后,再也无法忍住泪水,她痛哭着抱着儿子的骨灰匣子,对梅郎哽咽道:“既是永别,那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梅郎倦怠不堪地眨了眨眼,他是丝毫也不愿意让眼前这个自私又疯狂的女子再碰他一下的,但是见她哭得满脸是泪,怜她孤零零地抱着孩子的骨灰,遂闭眼低声叹道:“抱了又怎样,我心如止水。” 阿蛮哭红了眼,缓步走到梅郎身前,在抱住梅郎的那一刻,她从背后拿出了她随身携带的匕首,一刀狠狠刺进了毫无防备的梅郎的心口。 梅郎当场口吐鲜血,他未料到阿蛮竟会拔刀杀他,他并未推开胸前的阿蛮,而是忍着剧痛,一声不吭地望着阿蛮泪流满面的模样,看阿蛮那副苦痛至极的模样,好似中刀之人不是他自己,而是阿蛮。 阿蛮面露出狰狞,看着奄奄一息倒在了血泊里的梅郎,用及其扭曲的神情望着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梅郎,低声嘶哑道:“我爱你。” 梅郎死了,阿蛮将其火化,并将他的尸骨和孩子的尸骨合在一起放在了同一个木匣子,然后她怀抱着那只木匣子,面带着凄楚又可怖的微笑,走进了草原上的无尽黑暗里…… |
348章:青丝融化 我闭了闭眼,终结了自己在那片记忆里的无限恐慌。 太阳出来时,我的四肢开始有了知觉,手指能动弹了,紧接着双脚也可以迈开脚步了,就当我再次能像一个正常人那般行走在朝阳里时,我头上的头发忽地大片大片,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我惊慌地站住了脚,当我抬手去摸自己的脑袋时,摸到的是光滑无比的头皮……我的头发竟然全都落光了。 我遂加快了脚步,趁街上行人稀疏时,快步朝郊外跑去,像拼命逃离人群的野兽。 一路逃进深山以后,我仍是担心会在山里遇见打猎或者砍柴的农户,于是我扯了一截衣襟,裹成了头巾,戴在了我的光头上。 当我渐渐冷静下来,接受了自己光头的事实以后,我身体里一切奇怪的欲望和冲动开始悄然苏醒。 我想爬上大树,我想刨开草地,我想吃掉鸟窝里的雏鸟,我想追赶林子里的野兔,我想抓住盘踞在树干上的大蛇的身子,一口咬破蛇肚子,然后尝一尝鲜血淋漓的蛇胆的味道…… 我想,我可能是疯了。 我害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于是躲进了一个隐蔽在茂密树林中的山洞里…… 夜幕降临时,饥饿打败了我的理智,我像极了一头野兽,竟然弓着身子,一路迫不及待地从山洞里爬了出来,且我爬行的速度极快,行为举止已经完全不像是人类了,而像是某种动作敏捷的兽类。 远处传来一声狼嚎,我的神经忽地兴奋不已,抬头循着狼的叫声望向了高处,我看见山顶的月亮高高地挂在了树枝的枝梢,我便不由自主地朝山顶快速奔去,这一次我刻意克制住了用四肢行走的冲动,而是站起身来,依靠着双腿跑上了山头。 可我也不知自己为何非要跑上山头,我来到山顶的大树下时,一头老狼正从树后面朝我走来。 “是你在叫我吗?”我望着那头老狼冰冷的双眼,疑惑地低声问道。 狼没有吭声,只是转身朝山坡下跑去,边跑边不时地回头看我,好似是在示意我跟上它…… 虽不知这头狼是敌是友,但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脚,我快步追着狼朝山坡下跑去,穿过一片树林时,我看见了一块洼地上坐落着一处农宅,有昏黄微弱的光亮从宅院里的窗户里投射出来。 屋子里有光亮,至少不会是鬼吧,我心里如是猜想着…… 远远地,我就听见了孩童的哭声从那屋子里传了出来。可能是自己有过一个孩子,因此对孩童的哭声格外敏感,我甚至能从这哭声里判断出这个孩子正处在恐惧和疼痛里,而且,它正在遭受着某种折磨…… 我心焦地听着哭声,已然忘了那头给我带路的狼已经消失不见了。 来到那农宅的大门外时,我能够清晰地听见屋内有一个年轻的男子在边训斥着边抽打着一个孩童。 孩子哭得声嘶力竭,声音满是痛苦和恐惧,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愤懑的情绪,一脚狠狠踹开了大门,大门敞开时,我看见了一个黝黑矮小精壮的年轻男子在用他粗大的手掌拍打着一个模样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扎着冲天辫的小女童。 而斜对着大门的是一间简陋至极的卧房,卧房的门是敞开着,房内的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憔悴身材瘦削的年轻女人。 我进门时,眼神就注意到了那个奇怪的女人,她正在用一双满是泪水的大眼睛盯着我看,她好像一直在听孩子的哭声,在默默地听着那个男人打骂着那个小女孩,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是她眼睛里的泪水便是她对眼前的遭遇最无声的控诉。 “你是谁?!”那男子见我踹开了大门,朝我大声吼道。 可我并未被男人的吼声吓到,反而房间内那个好似四肢早已瘫痪的年轻女人的眼神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她在告诉我,那个女人瘫痪一年多了,但是她今天晚上会下床杀了屋子里的那个男人。 我以为自己听见的这个声音只是幻觉,可就在我眨眼的刹那间,那床上的女人果真起身来,她蓬头散发,像厉鬼一样快速飘进屋子里那个男人身前,用双手拧掉了男人的头颅。 那女人一手抱起地上被那男子的鲜血染红了身子的小女孩,另一只手拧着那个男人的头颅,朝我一步一步走来。 我怔然站在原地,忘了躲闪,我听见了心里一个阴森的声音在对我说:“这是你杀的第四十八个人了,你再杀一个人,我就能从你的身体里解除封印重获自由了。” 说完,她开始大笑,阴狠的笑声里充满了罪恶。 “不,不是我,我没杀人。”我心里不安地大声呼喊道,可我嘴里却发不出声音来。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一手抱着小女孩一手拧着男人头颅的年轻女人走到了我眼前,走进了我的身体里。 这样的遭遇,远比撞鬼可怖多了。 “不,不是的!这一定是噩梦!是噩梦!”我难过地蹲下身来,忍不住无助地哭了起来,哭着跪在了地上,绝望地念道,“阿弥陀佛,救救我……阿弥陀佛。” 可是我仍旧未能摆脱心底那个邪恶的声音…… “佛就是魔,魔就是我,我就是你……”那个声音开始在我心底不断地反复地说着这几句话。 “不是的,佛祖慈悲,怎会入魔呢……”我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耳朵,不安地摇头叹道。 “还差一个人呢,你可知道下一个你要杀的人是谁吗?”尽管我捂住了耳朵,可那个声音仍旧清晰无比,她好似迫不及待地等着我杀掉最后一个人,等着冲破封印,获得自由。 “我没有杀人!我不会杀人!”我摇着头高声喊道。可是我的双脚却狠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要娶亲了,就在今夜,你不去给他贺喜吗?”那个声音阴森森地在我心底诡笑道。 “谁?他是谁?”我难以控制好奇心,忍不住问道。 “看见没?你身后有头狼,它会带你去的,快去吧。”那个声音阴邪地笑道。 我惊地一回头,果然看见了身后的草地里站着一头狼,待我再回头看那农宅时,发现眼前的农宅变成了月光下的一片坟地…… “都是幻象,你休想引我上当!”我攥紧拳头,站在月光下,极力用意志控制自己的双脚不要再去追随那头行踪诡异的老狼。 “你再不赶紧去看他,他就要被人害死了!”然而那个声音就在我心底,一遍一遍地摧残着我最后的意志。 “我不去。不管他是谁,我都不会去的。”我紧紧闭上双眼,狠狠地双脚扎在土地上,发誓绝不跟那头狼走。 “真不去吗?万一他是你最爱的人呢?”那个声音还在不依不饶地蛊惑着我。 “我最爱的人,死了。”我攥着拳头,咬了咬牙,心酸地哽咽道,“不管你是谁,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哼!你不是我的对手。”那个声音得意地阴声笑道。 话音落时,我的四周忽然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一阵阴冷的山风在我周遭肆虐呼啸,我终是忍不住睁开了双眼,一睁开眼,便被眼前的画面扰乱了心绪。 我发现自己站在一道悬崖边,而百里照溪就趴在悬崖的边缘,他正伸手拽拉着一位悬挂在悬崖上的年轻姑娘…… “你别跳。”百里照溪紧紧地拉着那位姑娘的手,高声对她劝道,“不要死,我不希望你死。” “那你能把她忘了吗?”那姑娘哭红了双眼,身子挂在悬崖上,手却死死地抓着百里照溪的手腕。 “能不能忘掉她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此刻我拉着你的手,你上岸跟我走,以后你我白头偕老不离不弃,这难道不才是最重要的吗?”百里照溪抓着那位姑娘的手,开始一点一点将那姑娘拉上悬崖。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那如果此时她就站在你身后呢?你还会选择不顾一切救我上岸吗?”那姑娘怨愤地瞥了我一眼,转而望着百里照溪哽咽着问道。 “当然是要救你上岸,我不想看见你死。”百里照溪继续卖力救着挂在悬崖上的那个姑娘。 “照溪!”我忽而觉得有些心酸,忍不住叫了一声百里照溪,可我发现他根本听不见我的声音。 可分明那位姑娘能看见我,而且她看我的眼神里还带着挑衅和敌意。 我没有那么大的慈悲心去同情一个对我满怀恶意还试图用死来挽留一个与我有着深深纠葛的男人的心的陌生女子…… 那么一刹那,我的心里竟有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说:“你去死吧。” 就在这个念头在我心里一闪而过,还来不及我忏悔和自我检讨时,那个挂在悬崖上的姑娘就坠崖了。 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我心里的那个声音所说的我杀人了是何意…… 黑暗里传来的狂傲阴森的笑声加快了我坠落进无底深渊的速度。 而百里照溪也在那位女子坠崖的瞬间,在我眼前化为尘烟,消失不见。 “知道我是谁吗?”从我的身体里走出了一个红衣长发的女子,她转身面对着我,用猩红的双眼盯着我,诡笑着问道。 |
349章:摩若菩提 看着眼前这个面容与我极为相似可眼神却凶煞无比的陌生女子,我强作镇静,望着她的双眼,低声说道:“我该叫你阿蛮呢,还是该称呼你为太岁精?你为何要幻化成我的模样?是因为你觉得你自己本真的样子太丑恶了吗?所以你要借用我的容貌……” “我是阿蛮,我也不仅仅是阿蛮,我是太岁精,我也不只是太岁精。你看着我像你?那只是你看见的假象罢了?若是你看着我像你的容貌,只能说明我就是你。是你不自知罢了。”红衣女阴邪地望着我笑道。 “胡搅蛮缠!我怎么可能是你?!”我厉着眉,警觉地后退了一步,并拔出了匕首,开始思考要用哪一句灯语来对付眼前这个红衣恶魔。 可每当我试图念灯语时,我的脑袋里就开始一阵钝痛,痛得我无法开口说话。 “想念灯语对付我啊?”红衣恶魔阴邪地笑着,望着我讽刺道,“我若是你用几句灯语就能灭掉的小妖小怪,就不会有能耐在你身体里蛰伏这么久了,哼!你可知道,我如今比你更了解你自己。想要对付我,首先你得认清你自己……” “我?认清我自己?”我困惑不已,不禁低声叹道,“我……我是谁?” “哈哈哈!”红衣恶魔一声狂笑,对着我冷笑着摆了摆衣袖,转身朝暗夜里踏步走去,而她身后飘起的长长的火红色的衣带被在黑暗里肆虐的阴风吹得高高扬起…… 远望去,那飞扬在黑夜里的火红色的衣带,好似一团熊熊燃起的黑暗烈火,而我却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那暗火越烧越疯狂。 摄魂灯的灯火忽然亮了起来,且灯身飘到了半空中,悬在我头顶之上,我抬头望着灯芯之上越烧越旺的灯火,一时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这灯火是在预示着有厉鬼或者恶妖在靠近我,还是预示着有数不清的冤魂野鬼在试图找到我寻求帮助…… 我站在黑暗深处,仰面望着悬在头顶的摄魂灯,阴风吹落我头上用衣襟裹成的头巾,我就像一个凡心未了的光头出家人一般,满身罪恶,满心困惑,沉浸于黑夜,又渴望着天明,沉沦于孤独,又希冀着被爱…… “让该来的,都来吧。早日了结,好快些解脱。”我仰面望着悬在我头顶的摄魂灯里越烧越旺的灯火,低声叹道。 我以为将会有一场充斥着死亡和仇恨的恶魔之战在黑暗里等着我,但是,神奇的是,我眨眼的一瞬间,天竟然亮了。 我转身时,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桃花林里,清晨的山林里飘洒着微微细雨。我一身白袍,头戴着白色斗篷,将摄魂灯挂在了胸前,漫步在绯红的花海里,心中暗自想着:谁能告诉我,眼前景可是真切的景?眼前物可是真切的物…… “小和尚……”就在我走在青草地里自顾自地冥想时,我身后的桃花林里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我惊地一回头,看见一个少年郎骑在一匹高头大马的背上,正朝我走来。 “你可知道这附近的摩若寺如何走啊?”少年郎望着我轻声问道,我分明感受到了他眼底流动的无尽暖流在往我的心窝里一波一波地涌来。 我抬眼望着他的脸,心中慌乱地想:眼前人可是真切的人? 他的脸,竟和那狠心的和尚一模一样…… “不不,不,这一定是那红衣恶魔给我设的桃花煞,她想彻彻底底将我魔化,我不能被眼前的景象和人物所迷糊……”我心里虽是在如是给自己敲着警钟,可我的双眼仍是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马背上的少年郎痴痴地看。 “小和尚,我问你话呢,你可知道这附近的摩若寺如何走……”少年郎的马很快就走到我跟前,他下了马,牵着马来到我身旁,望着我认真重复问道。 我感觉有泪在咬我的眼睛,让我不由地使劲地眨了眨眼,将泪水生生从眼眶里逼回进自己的心里,然后强作镇静,望着少年郎的双眼,轻声叹道:“小……小和尚?你说,我是小和尚?” 少年郎抬手拂去了我头上的斗篷,望着我的光头,不解地问道:“你难道不是小和尚吗?” “我!我……”我尴尬又懊恼地后退了一步,想要将被少年郎拂掉的斗篷再次戴在头上,可想了想,又作罢了,只是黯然地望着他那张太过年轻却仍旧那般亲切的脸庞,低声叹道,“我,我是和尚,但是,我不不小了。施主说的那个摩若寺,我不曾听过这个名字。很抱歉,不能帮到你。” “哦,无妨的。小和尚,见到你,我心里莫明地欢喜。我叫念一,家住洛阳城。我在这漫漫桃花林里行了数日了,你是我遇见的唯一的路人。我师父让我来此处寻一处名为摩若寺的寺庙,让我去寺庙求一物,可我好似迷路了,误入这片桃花林里,走了好几日也未能走出去。”少年郎念一边说着边笑着拉起了我的衣袖。 看着念一难以克制的欢喜模样,我的情绪也被他感染得莫明欢快起来。 但我害怕与念一走得太过亲近,我推开了他的手,客气地低声叹道:“实不相瞒,我也迷路了。” “啊?你也迷路了啊,小和尚?!”念一哭笑不得地蹙起眉头望着我问道。 我点了点头,无奈地继续撒谎道:“我师父生病了,我上山来采药,误入这片桃花林,已经一天一夜了,仍是未能从这里走出去。” 念一转了转眼珠子,忽地愁虑地站住了脚,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恐慌,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可怖的事情,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望着我严声问道:“我们该不会是误入了山上的桃花妖设的迷障里吧?我听家中的老妪说过,这带山林有一个桃花仙,专吃少年郎的心。你看看,你和我……” “吃人心的桃花仙?”我淡漠地望着少年郎念一眼底的惊慌,轻声叹道,“若是真想吃人心,何苦这般大费周章呢……若我是那桃花仙,我如果想吃了你,定不会有意将你困在这片桃花林数日,这么做,有何必要呢?” “也对,小和尚分析得在理。”少年郎念一牵着马跟随着我的脚步望桃花林中的走去,并对我轻声问,“为何你迷路了,还走得如此淡然?一点也不像误入迷途的人……” 我继续在花丛里踏着脚步,踱步前行着,并对着身后牵着马的少年郎念一说:“我们这一生,不管是面临着怎样的人生,但凡站在某一个角度看,哪一段又不是迷路呢?再换一个角度来看,哪一段又不是归途呢?既然如此,又何来迷途?何来归途?” “阿弥陀佛,我知道你是谁了。”念一跟着我身后神神叨叨地叹道,“我师父说我会在去摩若寺的路人遇见一位高人,还说这位高人会点化我,告诉我我该去摩若寺取何物。那位高人,一定就是你了。” “我只是身处迷途的小和尚罢了。怎会是你要寻的高人……”我小声而寡淡地叹道,话还未说完,便抬眼发现前路上一株高大的桃花树的树冠处有一角庙宇的屋檐在桃红柳绿间若隐若现。 “嘿,那儿有座庙!”少年郎念一顺着我的目光看见了那角屋檐,兴奋地大叫起来,并立即骑上了马,坐在马背上,朝我伸手叫道,“来,快上马,我们一起骑马去那座庙讨碗茶吃……” “你去吧,我不去了,我喝山泉就好,我就不去庙里讨茶了。我,我还要替我师父寻药呢。”我将双手背到了身后,仰面望着马背上满面春风的少年郎念一轻声婉拒道。 “上马吧,小和尚。”少年郎念一坚持要我上马,说完,便伸手来一把抓住我胳膊,用力一拉,直接将我硬生生地拽上了马背。 就在少年郎念一靠着强大的臂力将我拉上马背,并试图用双手扶着我在马背上坐稳时,他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了我的胸口…… “你!你是……”念一霎时愣住了,他的手好似碰到了炙手的烈火一般,快速将我松开,并红了脸,尴尬不已地低头望着我的脸,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不是小和尚!你是比丘尼!” 就在少年郎念一松开双手的那一刹那,由于我身体重心不稳,我直接从马背上摔下,而少年郎竟碍于男女有别,并未伸手来拉我,只是眼睁睁地望着我坠马。 然而,我所遭受的并非只是坠马之灾,就在我从马下快速爬起来时,刚站起身,还未来得及拍掉身上的草屑,就被林中飞射而来的利箭一箭射中背部。 我痛得双脚微微发颤,伸手扶住了马肚子,又恐马儿受惊,遂松开手,自顾后退了几步,俯身在一块大石头上,蹙着眉默自忍受着背上箭伤带来的疼痛。 “暗箭诛心……这手段,像极了一个人。”我心里漠然叹道,看着为了我下马的少年郎念一朝我快步本来的模样,明白自己这一次又难逃一劫了。 “谁?!谁在林中暗箭伤人?!给我出来!”少年郎念一用自己身体挡在了我身前,并对着茂密的桃花林拔出了他藏在了腰封里的长剑。 我瞥了一眼少年郎手里的长剑上闪过的寒光,脑海里莫名其妙地闪过一个奇怪的猜想,我觉得少年郎念一会用这把长剑刺透我的心脏。 而且脑中猜想的画面还格外清晰,有了这个预感后,我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尽快远离眼前这个少年郎。 林中寂然,少年郎念一转身望向我的脸,蹙着眉忧虑地问道:“我懂医术……” “我知道。我没事。请你离开。”我闭着眼,打断了少年郎念一的话,并且开始冷漠地催他离开。 “别生气了好么?我不是故意将你弄下马的。我只是不曾碰过女子的身子,一时慌了神罢了。你忍着点,我现在就给你看看背上的箭伤……”念一自责地低声对我说道,并开始试图用手撕开我背上中箭的地方的衣裳,给我拔箭疗伤。 |
明天结局 |
350章:佛门不渡 “不用了!我没事!”我咬着牙推开了少年郎念一的手,并胡乱地伸手到背后,凶残地反手狠狠一下,自己将自己背上的箭硬生生地给拔出来,并且忍着剧痛,强行站起身来,倔强地望着念一说,“我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少年郎念一满脸皆是惊诧之情,他快步追上我,并双手捏住我的肩膀,瞪着我惊愕地叹道:“你背上伤口流出的鲜血已经将你衣裳染透,你可知道?!你竟然自己反手拔掉了背上的箭,你为何对自己下手这般狠?!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举动加重了你的伤势!你还要命吗?” 我疼得四肢发软,痴看了一眼少年郎念一,抬眼望着他的眉眼,凄然笑道:“此刻我终于明白了,眼前一切皆是幻象,唯有疼痛是真切的。” “你说什么呢?什么是幻象?你这是中了毒,神志不清了吗?”念一焦急地望着我询问道。 “中毒?!哈哈哈!对,你说对了,我中了毒,自此人间走一遭,一切爱恨别离,皆因我中毒太深。”我凄苦地望着少年郎念一笑道。 我能明显感觉到背部伤口涌流而出的鲜血滚烫又湿热,鲜血好似已经浸透了我背上的衣裳,导致衣裳紧紧贴在了我的脊背上,让我越发觉得浑身难受得慌。 “都怪我,如果我方才在马背上抱紧你,你就不会坠马了,也就不会无端中箭了,都怪我……”少年郎念一开始自责,他眼底竟泛起了泪光,竟还伸手将我揽进了怀里,用他温暖的胸口给了我依靠。 我确实无力站住脚跟了,轻轻靠在了念一的胸口,自言自语道:“师父,我一定让你很失望吧……这一生,我都在犯错,到最后,竟然是我亲自释放了那千年恶魔。师父,我已经没有气力和她斗下去了,我好累,好累……” 说完,我抬眼迎上了少年郎念一温柔的目光,与他对视的那一刹那,我的眼泪开始从眼角不住滑落…… 我知道他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人,可我的身心已经受煎熬到了极限。我不想再等了,也不想再守下去了。我此刻就想沉沦,哪怕眼前人是恶魔所化,我已经没了气力去抗争和逃脱。 “累了就闭上眼睛,我带你去前面庙堂里歇息。”念一边轻声安抚着我,边将我拦腰抱起…… 我靠在念一的胸口,真就昏睡了过去,待我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就躺在灯火通明的庙宇大堂里塑金身的佛像脚下…… “你醒了……”念一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茶汤来到我身旁,扶着我从草席上坐起。 喝下念一递给我的茶汤后,我浑身顿觉格外舒畅,并且开始觉得身体在发热,控制不住想解开衣衫…… 念一将我拥入他胸口,并顺手剥落掉了我肩上的薄衫,他轻推我倒地时,地上的蜡烛被震倒,滚烫坚硬的灯芯涌入了炽热的烛泪里,有火在塑金身的大佛脚下蔓延…… 我与这玉面恶魔一起在大火里放肆缠绵,沉沦不休。 待我从蚀骨销魂的痴缠里苏醒时,才发现自己睡在了荒郊的一堆腐尸和枯骨堆之上,周遭的尸体和白骨散发出的恶臭让我几近窒息。 天色昏沉,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傍晚,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枯树上的一只老乌鸦在嘶哑地断断续续地发出阴森的叫声…… 我无力地从乱尸堆里爬起身来,才发现荒郊里尸横遍野,一些看起来刚死去不久的人的面部发黑,嘴唇发紫,他们都好似中了一场来势凶猛的瘟疫。 满地荒尸,映入眼帘的画面触目惊心。就在我以为周遭再无活人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小孩子从尸堆里爬了出来,她浑身是血,四肢发黑,脸色发青,她面对着我站起身来,用脏兮兮的小手指着我,对我说:“是你,是你杀了他们,杀了我爹娘……” 孩子的双眼里没有瞳孔,但她的声音里充斥着痛苦和惊恐,我不敢相信这满地无辜者的性命竟都是我夺走的。 我摇着头,对那可怜的孩子解释道:“不,不是我。有个红衣恶魔和我生了同一副面孔,你的爹娘一定是她杀的。我没有杀人。” “对,红衣恶魔,你就是。”小孩踏过满地尸首,深一脚浅一脚朝我走来,用手指着我高声回道。 我方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竟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袍已然变成了血红色,而且我竟不知何时又生出了满头乌黑的长发…… “不,这不是我。一定是红衣恶魔想嫁祸于我。”我慌忙摇着头低声叹道,并开始在周身寻找我的摄魂灯和匕首,我发现摄魂灯不见了,而匕首就藏在我的身上的腰封里。 当我拿出自己的匕首时,那个小孩已经走到了我跟前,她踮起脚凶戾地夺走了我手里的匕首,试图拿我的匕首来杀我…… “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也想杀我……”我后退着,躲闪着,心里惊诧地感叹着…… 身后的横尸将我绊倒了,那小孩趁我倒地时,快步蹦跳到我身旁,双手握着我的匕首,将刀锋刺进了我的胸口。 其实,只要我抬起手臂,完全有能力将身上这个身材瘦小的小孩一掌推飞出去,可我竟丝毫不挣扎,当匕首刺进我胸口时,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 “竟派了一个小孩子来杀我……这是在嘲讽我吗?还是在试探我?罢了,就让我这样解脱吧。这一生,活得太累了,来生?我不求来生了。”我侧过脸看着坐在了我身旁,手里握着匕首的小孩,恍惚中,我竟将这个孩子看成了我的魇儿…… 想起魇儿来,泪水霎时模糊了我的眼,泪眼朦胧中,我看着拿着匕首再次刺向我胸口的孩子,低声哽咽道:“魇儿,娘好想你……” 说完,我情不自禁抬手摸了摸孩子血淋淋的小手,可那个孩子对我只有恨,他拿着匕首不停地捅着我的心口,好似恨不得挖出我的心脏来,然后再用匕首将我的心脏劈成碎片…… 天空下起了大雪。我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我发现这个小孩不管多努力地用匕首刺我的胸口,我始终都无法被她真正杀死,她有些气恼,并开始变得越发狂躁。 最后,小孩她发觉她杀不死我,便愤恨地拿着匕首朝我的脸划来…… “阿蛮,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何还未放下?”天空里飘来一个男子空灵温厚的声音。 我身旁的小孩忽地握着匕首站起身来,仰面望着天幕里洋洋洒洒的大雪,怒声回道:“你终于还是来了!你说我未放下,难道你就放下了吗?!” 此时小孩的声音变成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你利用了她冲破了封印,你还杀了那么无辜的人,眼下你又用这样暴虐的手段反复折磨她的身心,你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可知自己罪孽深重?”天幕里传来的那个声音越来越近,最后有一穿着灰白色僧袍的和尚,从大雪中朝我一步步走来。 这和尚用白布蒙住了脸,我只能看见他的额头和他的浓眉以及那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睛…… 我只觉得他的眉眼熟悉,但我却认不出他到底是谁。 那小孩哭着笑道:“为了见你一面罢了。你终于肯来见我了。阿蛮自知罪孽深重,甘愿承受所有惩戒。” 说完,那孩子便双手合十,跪在了雪地里。 白衣和尚走到了那小孩身前,摊开手掌,露出了掌心里的摄魂灯,对着灯芯念了一句:百里悲喜,绣尽浮生,放下爱恨,魂归净土。 眨眼间,那个握着匕首的小孩被摄魂灯里飘出的星火引燃了身体,化成了一抔尘烟,散进了风雪里,徒留那把沾着鲜血的匕首静静卧在雪地里…… 那白衣和尚点化了阿蛮以后,继续手托着灯火尚未熄灭的摄魂灯,来到了我身前,用清冷而淡漠的眼光望着我,对我低声问道:“阿蛮放下了。你呢?你放下了吗?” 我想从雪地里坐起身来,可苦于没有力气,只能躺在雪地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和尚的双眼,默默落着泪,用几乎祈求的口吻对他问道:“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肉胎凡身只不过是一副皮囊,你何苦执着于我有着何种模样?人世纷纷,你自沉沦,而今,爱恨悲喜,种种别离,你可都放下了?”白衣和尚望着我的泪眼,轻声叹道。 “放下?若是真能放下,你就不会来见我了。你道法高深,熟读经书,你都未能真正放下过,又何必来问我这可笑的问题。”我凄楚地望着白衣和尚笑道。 白衣和尚轻轻闭了闭眼,转而睁开双眼,望着我摇头叹道:“那么多的生死苦厄都未能让你彻悟和放下,到了此时,你竟还敢如此轻狂……佛门渡我,却不渡你,我亦别无他法。” 说完,白衣和尚收起掌心,蹙着眉拂袖转身,离我而去…… 可我在与白衣和尚对视的一刹那,分明看见了他眼底翻涌着泪光。我望着风雪里白衣和尚的背影,忍不住默然泪流满面。 最后,我用尽我全身最后的一丝气力,哭着对他远去的背影,凄然念道:“三生有幸遇见你,纵使悲凉也是情……” |
首页 上一页[125] 本页[126] 尾页[12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
恐怖推理 最新文章 |
有看过《我当道士那些年》的吗? |
我所认识的龙族 |
一座楼兰古墓里竟然贴着我的照片——一个颠 |
粤东有个闹鬼村(绝对真实的30个诡异事件) |
可以用做好事来抵消掉做坏事的恶报吗? |
修仙悟 |
—个真正的师傅给你聊聊男人女人这些事 |
D旋上的异闻录,我的真实灵异经历。 |
阴阳鬼怪,一部关于平原的风水学 |
亲眼见许多男女小孩坐金元宝飞船直飞太空 |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
|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