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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怪文一束[第8页] |
作者:3乐堂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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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从楼下上来一位老人,他干瘦的老手抓着一把修补过的二胡。跟他一起上来的还有一个小妞,小妞一双大眼睛胆怯的看着这一桌人。老人推着小妞来到桌旁,突然拉响了二胡,小妞立刻用尖尖的嗓子随着胡琴声唱起来。 桌边好几位食客受了惊吓,好像他们吃得正高兴,脑袋后飞来只小蜜蜂。他们立刻向老人,向小妞,特别向一直站在桌边伺候的酒店老板,发出了极不友好的斥责声。 酒店老板连忙挥胳膊跳小脚,把老人和小妞赶下楼。 全凭这一阵乱,四爷向窗外瞥了一眼,刹那间灵感的火花点燃了被酒精困住的大脑。“对!”四爷猛拍下桌子,意思是告诉那些大吵大叫的食客,他有话说,“我有花钱的法子了,你们看,”他往窗外一指,所有脑壳齐刷刷转向那边,“你们看那座山,那个长满树的山头,钱爷把那山买下,改建成一座特大型的陵园。” “埋谁?”马上有人提出尖锐的问题。 “当然是钱爷,钱爷先买下山,然后建陵园,等钱爷百年之后再送上山。”四爷说。 “那也用不了整座山呀?”有人还是不服,提出了疑问。 “怎么用不了,先在山尖上建钱爷的陵墓,下边一圈是钱爷儿子的陵墓,再下边一圈是钱爷孙子的陵墓,一代又一代,一圈又一圈,子子孙孙尽开怀。”四爷摇头晃脑的说。 |
有人又提出疑问:“钱爷刚有一个孙子,哪来的子子孙孙?” “你敢肯定钱爷将来没有子子孙孙。先把陵墓建好,钱爷有钱,怕的是没地方花钱,将来钱爷的陵墓在那座山上高高在上,儿孙们众星捧月一般围在四周,那景色多么壮观。”四爷为钱爷描画了一幅美好的远景蓝图。 钱爷看看窗外远山,又看看四爷信口开河的嘴巴,再看看窗外的远山,突然拳击桌子,低声吼:“好,就这么办,那山我买了!” 酒店老板苦了脸,好像有人告诉他厨房炖的猪头肉锅烧干了。他哭唧唧的对钱爷说:“别价,将来山上都成了坟头,谁还上我这酒楼吃饭,我还不得关门。” “我有钱!”钱爷的决定不得改变。 “钱爷,我不是这个意思,谁能挡住您的钱。”酒店老板苦笑着像个小可怜,“钱爷,您这坟山建好后,我这小酒店也就关门了。您行个好,给我口饭吃,我给您看坟山,我拔个草赶个鸟还干得了。” “可以考虑。”钱爷心善,特别开恩。 四爷惦记着自己的事,他笑着指桌上那锭银子说:“钱爷,这个……” “拿去。”钱爷是个极守信用的人。 “请客!”在坐的人全体同声大叫。 “改日,改日,”四爷抓起银子拉上虎爷就跑下楼,追在他们身后的是大叫大吼。 四爷听着那些人的吼叫,心里像被小猫抓,痒痒的他一个劲偷着乐。 酒店老板追下来,四爷一文不少清了他和虎爷的酒菜钱。在楼下,那个拉二胡的老人和那个唱曲的小妞缩在一角,每人拿块又干又黑的饼子沾着别人的菜汤啃。四爷走过去把钱爷给的那锭银子往老人手里一塞说:“给你吧,收好了,别让那些人抢了去。”说完和虎爷摇摇摆摆出了酒楼。 老人惊呆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拉上小妞追出去。四爷和虎爷走远了,老人拉上小妞朝四爷他们的背影当街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
@huziming219 2021-01-16 07:46:53 顶 ----------------------------- 谢谢。 |
第七章 冤大头客栈 在小河县四爷他们就听到一个荒信,说晾山县那边出了事,城里城外驻了不少兵,路被封闭,来往行人禁止通行。过晾山的路是进京必经之路,一些进京的客商都堵在晾山县,有些等不及,已经原路返回。 “出了什么事?”不仅是四爷他们,好些人都这么互相询问。说什么的都有,比较准确和让人信服的消息说:在晾山城外十五里的晾山上有座神来庙,里面忽然住进了许多强盗,并且下山来杀死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官兵来就是为了剿灭这伙强盗。 四爷他们都有个毛病,别人说前边路过不去,不信,非要亲自去看看,等撞到南墙上才能回头。他们照样往前走,虽然路上不断有返回的商客,他们每天早上照样起床,照旧收拾东西套车,依然兴高采烈有说有笑上路。四爷说:“管他路通不通,走一步是一步,什么时候走不动了再说。” 离晾山城越近他们越不放心,不断向迎面走来的路人打听,尤其是倪公子,逢人必问。他问完,兰兰和青月再问他。 “他怎么说,你没问路通不通,什么时候能通?”兰兰问。 “人家也不知道。”倪公子说。 “你就不能多问两句,多说两句话也累不死你呀。”青月说。小红在一边嘻嘻的笑。 “人家说打完了土匪路才能通!”倪公子对青月嚷道,“下回你去问,我还不问了。” “你没问什么时候打土匪,是不是现在正打呢?”兰兰问,好像她最着急。 “兵住在城里,谁知道什么时候动手。”倪公子说。 |
四爷和虎爷走在最后,他们对前面的路况一点都不关心。过不去就找个宽敞点的地方,让板娘把小客店摇出来,大家舒舒服服住上十天半月,什么时候路通了再走。又不是没有银子,小客店里现放着那么多银元宝,不愁吃不愁喝,干什么火烧屁股是的,非急着去京城。 四爷对两位公子进京赶考本来就不甚热心,他说:“又不是排队买包子,去晚了就没了。好像只要到京城,一准能考上,那顶官帽子正满天飞,就等着去了往脑袋上扣。急什么,到了京城还不定什么样呢。” 四爷和年轻人的想法不一样,他认为考功名是最没把握的一条路。世上的活路多了,不当官也没见过几个人饿死。兰兰和青月一心向着丈夫,认为只有考功名才是正途,当了官才能走入上流社会,想考功名的人都是有出息的人,都是有雄心大志的人。她们支持丈夫去考,并为他们的选择和努力感到骄傲。 四爷社会经验多,他认为不管什么事,希望越高失望越大,干什么事不要孤注一掷,拼死一搏,要留点后手,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给口井都不跳,那样不好。 |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他们也不愿意问了。问,人家的回答老是那两句:“有兵,路不通。”再问详细点,就什么都说不清楚了。 傍晚他们终于远远的看到了晾山县城,到现在他们还没见到一个兵。“是不是谣传?”倪公子首先起了疑心。 “可不是,真有这样的事,”青月帮着男人证实。“有时候一点事情传来传去,越传越邪。前些年突然说乡下出现个大圣人,说出了古今往来没人说过的话,好些人去乡下看大圣人。” “你还说人家呢,”倪公子笑着说,“你不是也和李家的二婶跑了四十里路特意去看回圣人。” “还说呢,差点没把人气死。”青月笑着说,“圣人指着我和二婶说:你们这些嫁了男人的女人比男人还可恨。后来一打听,什么圣人,原来是个穷书生,在家想小姐想迷了头,说了几句怪话乱传出来。” 大家听青月说得有趣,都笑。 |
离晾山县城越来越近,小红忽然指着喊起来:“你们看那城门!”这时大家都看清城头上飘扬的花旗子和旗下持矛而立的大兵。所有人心都凉了,看样子这回不是谣传,倒霉事偏偏总是真的。 进了晾山县城,四爷他们来到一家大客栈,客栈大木头门上悬挂着大木牌,木牌上书写五个大字:冤大头客栈。也不知是说客栈老板是冤大头,还是客人是冤大头,反正总有一个。 客栈老板又黑又瘦,笑容满面又蹦又跳迎接出来,他像一颗讨人爱的小精豆。 “你们来的真是时候,”客栈老板帮着往大门里赶车,“今天早上有十几位去京城贩货的客商等不及了,他们原路都回去了,他们要是不走,你们来连空房都没有。我不是胡说,你们明天到街上走走,县城里的客店都住满了人。” 一个又高又胖的伙计走来,他把马牵到马厩,伙计头上流着汗,身上有股子面粉发酵过头的酸味,让人闻见老想尽快把他揉一揉送入蒸锅。 |
四爷和虎爷被安排在一间小房里,和他们一起住的还有二郎和小猴子。这客栈的房间都小,房里也没什么摆设。三张坐在上面吱嘎乱响的木床,床上铺着一张缺边少角的破席子,还有一只同时能放下三个脑袋的大枕头,枕头上的油污至少是由上百个脑袋积攒下来的。四爷站在房中看了一圈,让他感兴趣的是在碎砖支起的墩子上放着的大铜盆。 “嘿,这不错,”四爷端起那个大铜盆,铜盆沉得压手,“找点水,先洗洗再说。” 天黑前,老板来请大家吃饭,他们从各自的小房走出。别瞧客栈的客房小,吃饭的地方倒很宽绰。饭厅正中摆放一张长得出奇的桌子,桌面用极厚的木板拼成,桌腿却细得让人担心不小心会被压折。 四爷和孩子们在桌边大长凳上坐下,虎爷迟疑片刻坐在了桌边的一角。虎爷吃相不好,他不习惯众人围桌而坐一起吃饭,特别还有生人,让他有点拘束不安。两位公子来了。兰兰,青月和小红也到了,到客栈没多大时间,她们通头洗脸抹香膏,面貌焕然一新。客栈里除了四爷他们这一大帮人,还住着两位朝圣者。这两个人年龄相仿,三十出头的样子,他们长相不同,脸色一样,都是白里透着黄,粗看起来像是有什么病的样子。他们把头发往上梳,在头顶上绾成一个球,用块白纱布包好,然后在上头横插一支骨制的长簪子。他们不和任何人说话,他们之间也不交流。 |
客栈老板亲自为大家摆放碗筷,胖伙计为大家端来用瓦盆盛好的汤,还有码放在竹筐里的发黑的馍,菜就是装在盘子里切成细丝的咸菜。胖伙计流着汗来回走,他把吃食放在桌子上时,还留下他身上那股面粉发酵过度的酸臭。 老板娘来了,引起不少孩子小声惊呼。老板娘的体积足有老板的七倍,她谁也不理,稳稳的在桌边坐下,顿时整座房子都显得那么稳固。 客栈老板最后一个落座,他手里提了两瓶酒,他在四爷身边坐下,扫了大家一眼,故做嗔怪的说:“吃呀,动手呀,在我这里别客气。” 孩子们立刻行动起来,大点的伸胳膊,小点的干脆站到凳子上,他们先抢大馍,后夹咸菜,大人们替他们舀汤。 客栈老板拿着酒瓶子让两位公子,两位公子摇手不喝,他又象征性的让兰兰和青月,兰兰和青月嘻嘻哈哈的让他往自己碗里倒上一点。等到了四爷这里,客栈老板不由分说就给四爷倒了一大碗。 |
一碗酒进肚,客栈老板就打开了话匣子,当然他说的是山上的强盗和城里的官兵,说这些客人极为关心的事情。下面就是客栈老板的讲述: 在晾山府晾山县地界有一座山,名叫晾山。以前很少有人听说过晾山,后来山上出了一伙强盗,晾山才出了名,这正应了那句话:山不在高,有贼则名。这伙强盗十几年前就来了,谁也不清楚他们最初在何处落草,从那条路流窜而来。他们刚到这里时有十来个人,他们看上了晾山上的神来庙,就在庙中住下不走了。庙里的巫婆神汉都被他们驱赶出去,庙里值点钱的铜铁家伙,被他们砸一砸拿到街边小铺换了酒,还好,那些泥塑的神像他们没有动,还都保留着。 晾山县官府曾经派兵上山打过,想把这伙强盗赶走,哪知这伙强盗武功不错,官兵被他们打死了几个,伤了不少。强盗跑进大山中,等官兵走了他们转了一圈又回来了。死赖在这里不走了。后来官府试着与强盗讲和,美其名曰:招安。官府要求强盗在山上神来庙老老实实住着别乱跑,官府可以保证今后不再清剿。强盗答应了官府的条件,为了遮人耳目,也是给官府点面子,看着好看,十几个强盗脱了贼衣,换了道服,转眼间都成了巫师神汉。他们每日驱神弄鬼看风水,像那么回事,还到百姓家去为人驱邪降魔。他们还广收门徒,教授功夫,开了间大漠荒坡点穴急急如令新私塾,谁愿去学,先交十两银子,这二年还真收了不少人。他们还真教,结果山上人是越来越多,聚了不少无赖之徒。官府也不管,反而向上报告,说经过他们的努力,晾山上的强盗已经被他们肃清,现在那帮巫师神汉又都回到神来庙。上边还特命嘉奖县府中的老爷,有的还借此升迁调走。 |
强盗的头子号称第一大长老倌,人们念着费嘴,记着也不容易,所以都叫他第一长老。第一长老领着他的一帮喽啰,在山上神来庙日子过得还不错,但他们毕竟是强盗出身,他们又打起了山下那条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的主意。他们经常一伙人跑到路上拦人拦车,连抢带夺。受害者跑到县府告状,一点用没有。您问了,县府老爷们怎么不管,县里管什么,第一长老年年向官府上缴银子,你打听打听去,我们晾山县从县太爷到县府看大门的,谁没从第一长老那里得到好处,官府上下都被他买通了。 孩子们早吃完了,这会都一个一个张着小嘴打哈欠。兰兰,青月和小红领着孩子们回去睡觉,两位公子也客气了几句走了。老板娘早回去了,她没吃多少。桌边只剩下客栈老板和四爷,还有虎爷坐在桌子一角,忙着咬完最后一块黑馍。 客栈老板酒喝多了,这会舌头短的说不出一句整话了。他不断用丰富的表情帮着自己向四爷表达意思。四爷没喝多少酒,也没吃几块馍,他想回去睡觉,无奈被客栈老板死抓住胳膊不放。也奇怪,有人喝了酒最怕独孤,老想说,老想笑,客栈老板就是这样子。 |
正当四爷想办法走时,外面有人吆喝着走来。初始四爷还以为那声音是谁家的狗叫,后来才听清是有人高呼老板的名字:“王汪,王汪,王老板,王汪,王老板!你死在屋里了,你躲着不出来,也得把今天的银子交了!王汪,王汪……” 客栈老板迅速跳起来,放开四爷跑出门去迎接,院里顿时响起他那略带哭音的话语:“李师爷,李大人,我的好人,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我的李师爷,我的大婶子,四妯娌,三舅母,二表姐……”客栈老板一时不知称呼李师爷什么能显得更加亲切。 门一响,帘一挑,客栈老板让进两位官差。四爷看去,这新来的二位都穿着官服,为首的脸盘子极严肃,一付公事公办的派头。他身后的那一位,比他还高一头,年龄尚小,一张白脸,没有一根胡子。二人进屋对屋里的灯光不太适应,眨了下眼,等看清桌边还坐着两个老头,瞪了四爷一眼。 四爷借机站起来告辞,虎爷也刚好咽下最后一口黑馍,也跟着四爷站起来。 “谁都不许走,都不许走,谁走我跟谁急。”客栈老板大挥手。他又回头对李师爷说,“赶上了,就喝两杯,您老好歹给个面子。”他双手放在胸口,那表情可怜极了。 “好吧,就喝两杯。”李师爷走到桌边坐下,“不过王老板你听好,喝酒是喝酒,今天的银子可不能少。” |
“您放心,”客栈老板想立正站好,可是两脚老想跳舞,“要不我马上给您拿去,不就是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例钱,还有十两银子礼金!”李师爷加重语气说。 “什么礼金?”客栈老板终于站稳。 “是夏总兵为他老娘办五十三岁大寿。不光是你,县里人人都得交。上至县太爷,下至平民百姓,有钱的多交,钱少的少交,你算吧,连要饭的罗瘸子都交了十五个铜板,你这么大摊子不得交十两银子。” “不是我不想孝敬夏总兵他老人家,前些日子他老娘不是做过五十二岁大寿了。”客栈老板在钱上不糊涂。 “这回是五十三岁大寿,听清楚了,不是五十二岁!”李师爷大声说,“连这么点事都听不明白,上回,上回到今天多少日子了,总有七天了,岁数还不多了。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赶紧取钱,我还有好几家没收呢。” “说好了喝两杯,”客栈老板又恢复了醉态,他朝房里大叫:“醋猴,醋猴!” 胖伙计小跑着赶来,他见到李师爷脸上平添了不少笑,他规规矩矩站在那里,连身上的酸气都收敛了不少。 酒又重新摆上桌,胖伙计像变魔术,转眼间端来一大盘子杂烩肉,那盘子大得像长形锅,里面码放着酱肝,肥肠,熏肚子,还有正道的驴肉,狗肉,耗子肉,上面浇着五色肠汁,撒着葱花,菜叶,苹果核。 四爷还没表态,虎爷先回到桌边坐下了。 “谁也不许走,”客栈老板还是那句话,“谁走我跟谁急。” 四爷只好重又坐下。 |
李师爷是海量,跟他一起来的小白脸不喝酒,他拿筷子尖一小块一小块从盘子里夹肉渣子。 酒桌上的人都是朋友,几大碗酒灌下去,李师爷的板子脸上也出了笑褶。 四爷问李师爷:“夏总兵远道而来,替民剿匪,怎么还带着老母亲,这地方乱,也不安全呀?” “要不怎么说是孝子呢,”李师爷感叹说,又喝了一大口酒,“这么多年,夏总兵打小就没离开过老娘,所以出门还老带着老娘一起走。真是孝子呀。” “夏总兵没说什么时候进山剿匪?”四爷问他最关心的事。 “快了,等这回给他老娘五十三岁大寿做完就快了。”李师爷想着说。 “好好的以前也没事,怎么突然派兵来剿匪,我听说是死了个老头?”四爷想打听个缘由。 “这还不是有的人躲在暗处坏的事,”李师爷说起事情的发生经过,“第一长老到晾山县十几年了,他以前落草为冠,如今早改邪归正不干那违法的事了。早些年他还领着人经常下山来劫道,后来跟县府谈妥,由县里给他在路边盖了几间草房,让他正经收点小钱,不许再抢夺。这样县府老爷们也多点收入。你别以为收点小钱容易,先说有这么几种人的钱就不敢要:官员,武士,大阔佬,凡是有背景的人都不能惹。有那奸滑之人,装成高官或武士,扬着头往过走,你还不敢拦,怕一拦错了挨揍。还有的人,看着普普通通像个行路人,谁知道他哪根筋连着老虎屁股,你要拦下要钱就惹了大麻烦。收钱的弄了几回这样事,每回都是由第一长老和县府太爷出面说好话,花了钱才把事完了。” |
李师爷喝了口酒又接着说:“一个月前收钱点站口来了辆驴车,除了赶车人,车上还坐着个老头。看外表,老头也就是个做小本生意的商贩,没什么特别之处。那辆车也不新,驴喂得倒挺肥。没想到关口上的人前去收钱,赶车的人挺横,一说三摇头,就是不掏钱。最可气的是车上的老头,唉声叹气的说:‘朗朗云天乐土,都被你们这些小鬼糟蹋了。’他还要求看什么收钱敕书。把关的人拿出晾山县的告示,上面盖着血红的晾山县官府大印。老头脑袋乱摇,硬说那不算数。把关小子火气爆,咬着第九颗后槽牙说:‘这个不算数,我给你个算数的!’上去就给了老头一个大嘴巴。老头本来岁数大了就有点娄,加上这个嘴巴打得亲切,把老头脑袋里一根什么血管给震破了,其实也没流多一点血,从外面看连一点血样也没有。老头装得严重极了,又翻白眼又吐白沫子的。赶车人慌了,扬鞭抽驴回晾山城寻医。在一间小药铺,一个白白胖胖的郎中光是掀开老头的眼皮,看看眼珠,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这都是前世修来的福,一点罪没受就玩完了。’赶车的跪在郎中脚下哭,求郎中施救,郎中纳闷,对赶车的说:‘怎么,这么大岁数了还没活够,世上还有什么叫他惦记着撒不开手,是有一笔财宝,还是有一份俸禄?’你说这不是胡说吗。” |
李师爷接着说:“本来这件事不算大,晾山县官府立案调查,结果说老头不过是某县某财主的二叔。官府松了口气,在城边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把老头埋了。下葬那天把老头家里人叫来,在坟边哭够,老头的儿子走时丢下句话:‘你们知道我爹是什么人吗?你们等着!’晾山县三分之一的官员着了慌,三分之一的官员回家偷着乐,还有三分之一的官员拿不定主意,是惊慌还是应该幸灾乐祸。他们派专人去打听,很快消息反馈回来:某县的那位财主的四表大爷在京城开着个大铜铁铺。官员们命令:再查!新的消息又传来,那位表大爷的二姑妈是吏部尚书六婶的小姨子。官员们命令:再查!反馈回来的信息越来越可怕,原来吏部尚书死了九年的老爹是皇帝身边大太监牛公公的干儿子。这下祸捅上天了。” |
李师爷说:“晾山县官员集合,研究,连夜作出三项决定:一,县府拨专项银子,为死了的老头修坟建墓,坟前坟后盖房十间,按高官贵戚标准建设。第二,全体官员穿上官服上坟祭祀老头,由晾山县大太爷主祭,祭词由县二太爷撰写,三太爷朗读。第三,立刻将路边收钱点关闭,收钱的人抓进监狱,派人上山给第一长老打声招呼,希望第一长老谅解,有什么话过了这风头再说。 “很快有人告发,说晾山县太爷勾结强盗杀了高官亲属。晾山府的知府大人亲自来到晾山县,当着县府全体官员的面罢免了晾山县第一第二太爷的官,并当场驱逐出太爷府。这还是轻的,没定罪押解进京就是好的。 “老头的亲属赶来,他们包括老头的一个老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四个媳妇,五个女婿六个孙子,七个外甥八个侄子,九个远房姑妈,十个同宗舅母,还有一大堆说不清是什么亲戚,浩浩荡荡开来足有成百口子。他们理直气壮住进县太爷府,就在大堂上打地铺,每日好吃好喝,就等着要银子。只要有官员来交涉,他们分工明确:一半人骂,一半人哭,留下两位头脑清醒的汉子和官员讨价还价,二位汉子表情严肃,对官员说出的数连连摇头说不。 “为了剿匪,从京城还发来一千兵,领兵的武将就是夏总兵。夏总兵来的日子不少了,但只围了山封了路,剿匪事宜,迟迟未动。” |
那位和李师爷一起来的小白脸要走,在李师爷和四爷说话时,他用鸡啄碎米式的吃法吃了不少肉。他不喝酒,不愿干坐着要走。李师爷酒喝得正在兴头上,跟小白脸说:“下边那几家你去收吧,反正也没几家了。你收完就先回去吧。”小白脸不乐意的把筷子很响的拍在桌子上,站起来出去了。客栈老板小跑着追出去,送到大门口。 四爷实在是想睡觉去了,虎爷坐在桌边也打上瞌睡。李师爷还想挡,四爷说:“上厕所,上厕所。”拉上虎爷走了。 一句话提醒了李师爷,他喝了不少酒这会也想方便方便。他站起来迈着方步走出房间,院里除了黑还是黑。客栈老板送走小白脸也没回来,四爷和虎爷早不见人影了。李师爷摸着黑往后院去,看不见厕所在何处就用鼻子找,哪臭哪就是了。李师爷摸到马厩,对着几匹大马脸发了一会愣,自己笑了。这么黑的夜在哪儿方便不成,非找厕所干什么。 他在马厩旁方便完,找不回去了。也是喝了酒,他忘记自己刚才是从哪间房里出来的。客栈里所有房子都黑乎乎,客人们都熄灯睡了,他往东边一间房走去,只有那里还亮着灯。他来到房门口也不说喊一声,就那么一头撞进去,这也是他当师爷平时霸道惯了。 房里灯很亮,李师爷进去吓了一跳,在里间屋,隔着白纱帐有一大团白色的东西在摇晃,还有很响的水声。李师爷极力睁大醉眼,这才看明白,是老板娘在洗澡呢。李师爷本应出去就行了,可他喝了酒,尤其他还是个官,什么都不在乎。李师爷像个调皮的孩子拍手笑道:“没看到,我什么也没看到。”老板娘在身上围了条又大又长的毛巾从里面走出,什么也没说,上前揪住李师爷的脖领子一抡,就把李师爷抡得躺在地上。接着老板娘转身一屁股就坐在李师爷的脑袋上,李师爷的耳鼻喉被老板娘的屁股捂得严严实实,他蹬了两下腿,踢了两下脚就呜呼哀哉了。 |
客栈老板走进屋,他埋怨老婆说:“你怎么又弄死了,前两回的事还没扯清呢……”老板娘没理他,接着去洗澡。客栈老板把李师爷身上收来的银子掏出来自己收好,叫来胖伙计把李师爷的尸身抬到后院。后院大树下有挖好的现成的土坑,两人把李师爷扔进去埋上土,然后回去睡觉去了。 他们所做的一切被小猴子看到,小猴子是夜游神,别人走了一天的路又困又乏早歇了,小猴子精神头十足,他借出来尿在黑院子里满处瞧。 小猴子看了新鲜事就想告诉别人,他回到屋里,四爷、虎爷和二郎都睡了。他摇摇这个推推那个,只有四爷睁开眼。小猴子把他的所见所闻小声告诉四爷,四爷直着眼看了会黑暗的房顶说:“我说我一进这店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现在想起来了,是后院的大树,树叶子那么密,那么绿,原来是底肥足。”四爷说完翻个身又睡了。 小猴子也困了,他爬上虎爷的床挤在虎爷身边睡了。 |
第八章 神来庙一游 路被封,过不去,两位公子想走一走晾山县的上层人物,看能不能拉上点关系。他们的身份是秀才,又是进京去赶考,万一考上了就是未来的官僚,他们这未来的官僚和现任的官僚之间,按理说应该容易通融和交流。 李公子和倪公子带上二郞和小猴子在城里一家官府一家官府的跑,到人家大门口投名片。有见的,有不见的,有的出来亲自陪着喝杯茶,有的支使管家与两位公子坐着说几句话。二人跑了一天,惹了一肚子气,不过总算打听清楚,想要过关卡,需交一百两银子。 四爷说:“跑了一天就打听出个价码。就不应该找官府,多此一举。直接去关卡,我问过客栈老板,有二十两银子就能过去。县官不如现管,连这么点道理都不懂。不信你就试试看,真把一百两银子交到官府,咱们也不一定能过关卡,一百两银子有多少,还不够那伙人分的。” |
兰兰和青月都赞同四爷的说法,不经过官府的特许直接去关卡,成不成至少可以试一试,如果过不去再回来,要是真能过去了不是更好。兰兰和青月不愿在这家客栈住,这客栈里的人阴阳怪气,老板待人太和善,老板娘待人太冷淡,什么事情过了头都让人不舒服。这两天官府不断来人,据说有位师爷在这里失踪了,师爷不见了不要紧,重要的是他身上收来的银子和他一起没影了。官府怀疑师爷携银潜逃,这种事已经不是头一次发生了。官府派人来客栈调查,一个人一个人单独询问,连喳喳都被叫到一间小黑屋里审了许久。兰兰和青月真想马上离开这里,客栈的人都让她们讨厌,尤其那个身上散发出酸味的胖伙计,客人们每天都要吃他做的饭,想想都让人恶心。 两位朝圣者也打算跟四爷他们一块走,倪公子说,他们是想借光,过关卡时能省点钱。兰兰她们不反对两们朝圣者跟着一块走,人多势众,走在路上胆子还能大一些。 客栈老板热情的为他们指点传授过关卡时必备的常识,比如怎么塞银子,塞给谁,向谁苦笑,对谁哭穷,怎么样搓手,挤眼泪,拍胸脯。他说得极为详细,好像他天天得过那个关卡是的。 |
客栈老板待人极好,四爷他们准备过关卡的头天傍晚,算清了房钱,客栈老板又额外免费请他们吃了一顿。饭桌上除了咸菜大黑馍,还多了一盘子烧鸡。烧鸡一周前就加工好,鸡皮又干又黑,两条鸡腿早被人拧掉。大瓦盆里的菜汤冒着热气,菜很新鲜,汤里还放了一付被人啃过的鸭骨头架子,虎爷从汤里捞出半个鱼头。客栈老板又提来一瓶酒,这回只有四爷喝了一杯,别人都摇头,客栈老板也就不再谦让,独自享用了。 第二天,天刚亮,车就套好,马也吃饱了草,鼓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人们在身边忙,在车边跑。东西都装上车,该坐车走的人也都上了车。 “过不去还回来呀,房子我还给你们留着。”客栈老板真心实意的说。 老板娘和胖伙计也都送出来,老板娘移动着沉重的身子,用温暖柔软的手,把葵花子一把一把放进孩子们的衣兜。“过不去还回来呀,”她最后亲亲喳喳说。 早上雾气很大,树都湿漉漉的,四爷他们一行和两名朝圣者出了客栈上了大路,回头看,客栈老板和老板娘还有胖伙计还站在客栈大门口,“过不去还回来呀!”客栈老板向他们挥手。 |
出了城,上了大道,一路上还算顺利,没有人拦住他们盘查。他们见过几回兵,那些兵在路边排队走步,有个当兵的看他们一眼偷偷笑。 “也许就没有关卡,也许就这么走过去了。”兰兰小声对月月说。 “是不是今天放假,要不就是今天光走步不拦人了。”月月净往好处说。 “看,看!”倪公子忽然说,“本来没有,硬是叫你们给说出来了。” 这时大家都看到了,前边路上堆了不少树枝子,石头块子,七八个大兵站在那里,一个个举着长矛,握着大刀。路边插块大牌子,上写一行大字:前面有匪情,严禁通行。 车子停下,他们照客栈老板的嘱咐派两位公子为代表前去交涉。四爷他们站在远处看着。李公子好像在和那些大兵说什么,倪公子嘻皮笑脸揪住一个军头模样的人往他怀里塞银子。那军头弓起腰,转屁股,扭捏的像个卖花婆。很快钱产生了效用,那军头指挥着士兵搬石头挪树枝子,倪公子兴奋的向四爷他们直招手,四爷他们连忙赶车过去。在过关卡时,那位军头再一次对倪公子说:“前边有土匪,你们非要过,出了事可别怪我。” “不怪你,不怪你,我们只怨命不好,怎么能怪你。”倪公子点头哈腰笑着说。 |
过了关卡继续走,路一直伸向山中,山不高山头不少,层层叠叠,山上都覆盖着原始林木,这就是那晾山了。一路走去,四周静极了,只有鸟在路旁林子里叫。看不到一个人影,除了树就是草,还有立在路边的怕人的大石头。他们一边走一边左右张望,越往前走越紧张,本来不害怕的也害怕起来。 四爷不看什么树林山坡,他还是他那老一套,该出来的你看他也得出来,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东张西望的找他干什么。 四爷这时和那两位朝圣者说上话。那两位朝圣者说话时吞吞吐吐,忌讳极多。他们很有礼貌的不住向四爷点头,愿意听四爷说话,这样可以避免他们说得过多。他们越不愿意说话,四爷对他们越感兴趣,变着法的想套他们的秘密。四爷给人算过命,很会琢磨对方的心理。四爷不是爱打探别人的隐私,这都是因为干瞪眼走路没意思,说说话找点乐子。两位朝圣者拘于礼貌,不得不和四爷胡扯,有几回他们差点入了四爷的圈套,吐露出他们内心的机密。这使他们非常恼火,也就在这时,忽然前面好些人同时喊出:“来了!” 四爷和虎爷还有两位朝圣者走在最后,听见喊往山上看,果然从山间冲下来一队人马,有二十几号人。这些人大多是十来岁的孩子,最大的不过二十岁出头,他们有的举着刀,更多的是舞着长棍子。 |
两位朝圣者见强盗来了,就往路边树林里躲避,四爷看这法子不错,也跟着他们钻进树林子,虎爷当然追着四爷寸步不离。 四爷从树缝往路上看,这时公子他们马也丢了车也没了,两位公子仗剑,青月和小红抡棍子,他们护着兰兰和孩子们往回跑。无奈来的土匪太多,他们哪里抵挡得住,吓得孩子们四散而逃。在这一片混乱中,四爷在树林中突然一声痰嗽,那声音宏亮就像戏台上的老生要出场了。 两位朝圣者大惊失色,这不是告诉土匪这树丛中有人么。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有一半土匪围了上来。四爷没跑,他老胳膊老腿的哪跑得过这帮小子,何必费神多此一举呢。虎爷跑山是一绝,谁也追不上他,可他见四爷不跑他也没动,虎爷处处爱学四爷样子。那两位朝圣者原本想逃掉,不知何故犹豫了一下没走,大概他们觉得在两个老头面前,见土匪来了扭头就溜,太失面子。 十来个土匪舞着棍子来到面前,这些小子都打红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棍头带着风就往四爷他们头上打来。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四爷大喝一声:“且慢!”这一声还真把这帮小子镇住,不过也真悬,那棍头离四爷鼻子还有一寸。 |
“我们是你们第一长老请来的客人,你们还不把棍子放下!”四爷反倒命令起这帮人。 这帮小子还挺听话,都把棍子立起,棍头朝了天。 “你们是我们第一长老请来的客,我们怎么不知道?”有个像小头目的人说。 “你们第一长老没跟你们说吗,这也难怪,我们早到了几天。”四爷平静的说。 “别听他胡说,他们和那些人是一伙的。”有个小喽啰说。 “我们是路上碰见,约伴一起走,我们和那些人不认识。”四爷说着朝路上望去,他担心兰兰他们的安全,孩子们现在怎么样了? 追兰兰和公子的土匪回来了,这些人狼狈不堪,有的伤了头,有的破了脸,背着三个,抬着两个,看来由于轻敌他们吃了大亏。四爷看到他们那惨样,放了心。 看到伙伴们抓到了四个人,这些人立刻来了精神,他们把背着抬着的伤员扔到地上拥上来,大喊:“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那个小头目说:“他们说他们是第一长老请来的客人。” “管他是谁请来的客人,先打死再说!”这些人这时都红了眼。 “你们不要命了!”四爷厉声喝叱住他们,“连第一长老请来的客人都敢打死。” “谁证明你们是第一长老请来的客人?”这些人瞪着凶狠的眼睛质问。 “这好办,”四爷说,“咱们上山见第一长老,我们要不是第一长老请来的客再打死也不晚。” 那个小头目也同意这么办,这样最保险,要是真的打了第一长老请来的客,谁也担戴不起。小头目也愿押着四个俘虏上山,这样好看些,否则被人打得焦头烂额只得了两匹马两辆破车也有点说不过去。 |
在四爷和土匪对话时,虎爷一直站在四爷身后,他笑眯眯的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样子别提多和善。虎爷手里捏着石子呢,他这会正想先打那个小子的眼珠子好。 那两位朝圣者,静静的站在那里低着头,双眼半闭,像得了什么病是的。其实他们的拳头已经在袖筒里握紧,一旦他们的眼皮抬起,立刻就会有一场血腥杀戮。 表面看,是四爷救了虎爷和两位朝圣者,四爷那里知晓,他实际上救的是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土匪把伤的瘸的同伙放到马车上,押着四爷他们赶车上了山。他们这次收获不大,兰兰她们的箱子包袱连同被褥都存放在板娘的小客店里,收进板娘脖子下的铃铛中,车上几乎什么都没有,更不用说银钱了。 他们没走多少路就见到了土匪的老巢:神来庙。这神来庙座落在半山腰,这里草深林密,对于不法之徒这种环境不错,难怪第一长老看上了这里,赖着不走了。 |
第一长老听他手下人说,从山下抓来的几个人自称是他请的客,第一长老高声说:“谁这么大胆子,敢说是我请的客!”一个小头目说:“那就把他们杀了算了。”第一长老摆下手说:“带他们进来,让我看看。”这位第一长老好奇心还很重。 四爷也是个好奇心强的老头,他也想见见这位第一长老。四爷他们在几个小喽啰押解下,穿过大院来到庙后,这里有座大殿,大殿门口与四周,阶上阶下都站着不少持刀枪的人。这里就是第一长老的住处。 有人推开高高的殿门,领四爷他们迈过高高的门槛。殿内很暗,大白天的点着蜡烛,那点灯火反而显得大殿里更暗了。殿内左右都是巨大的泥塑,使本来就不宽敞的地方显得更加窄小。 “谁说是我的客人?”有一个声音从对面供桌上香炉后发出。四爷挤挤眼,这才看清,在供桌后坐着个黑胖子,黑胖子两边各站四个美女。四爷心里说:“这就是那第一长老了。” |
四爷抢上一步毕恭毕敬弯腰说:“回长老的话,我是晾山城里的郎中,开着个药铺。两天前来了个中年汉子,说长老您有病,要我上山给长老看病,说完丢下十两银子就走了。这下可使我为了难:上山来吧,我怕哪个人是骗子,到山上您老没病,还不一怒之下把我杀了;不上山吧,又怕您老真的有病,我不来把您老的病耽误了,我也难活。情急之下,我找到他,”四爷一指虎爷,“他在晾山城号称神卦,我让他给我算一卦,他算了一卦,说您老确实有病。我怕他胡说,硬把他也拉上山,要是这事有假,让他陪着我一块砍头。今天见到您老,看出您老这病还不轻,他这卦算得还有些准头。” 虎爷站在四爷身边冲供桌,香炉,蜡烛,又是点头又是哈腰,脸上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什么!你说我有病,”第一长老伸长脖子说,“我有什么病?” “说得对,吃我的药;说得不对,分文不取。”四爷摇头晃脑怪腔怪调,对着第一长老那惊讶的黑脸说。 “那你说,我有什么病,我倒要听听。”第一长老很关心自己的身体。 “您是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耳鸣口干,背痛腰酸。您这是肾虚,如果不及时治疗,发展下去必然阳具不举N滴漓,直至危及生命。”四爷对第一长老这种人看病,向来是七分吓三分哄,小病说成大病,大病说成绝症。 “那你说怎么办?”第一长老心被说动。 “建议您试一试我的十全大补汤。”四爷说。 “你说什么,建议?试一试,你让我试一试!”第一长老很生气。 “这是广告用语,广告用语。”四爷急忙解释。 “好吧,”第一长老发了话,“来人,带他们到后面去开药方。派人把他们看住了,不要叫他们跑了。” |
四爷和虎爷对着香炉鞠躬,刚要和两位朝圣者退出,第一长老又把他们叫住,问:“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第一长老指着两位朝圣者。 这下真令四爷为难,四爷看了一眼两位朝圣者,替他们回答:“您问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是,他们是那个技术工作者,他们是来考察旅游资源,碰巧我们是一路,就一块上山来了。” “什么鱼油虾酱的,都关起来。”第一长老不想再问了。 过后虎爷问四爷:“你怎么看出他肾虚?” “这还用看么,”四爷骄傲的说,“他身后美女如云,能不肾虚吗。” 四爷给第一长老开的药方是:伟哥十盒。四爷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上一句:温酒送服。 第一长老还真托人把药买到。他也不问四爷,怎么服用,一次吃几粒,他就着温酒一次把十盒伟哥都吞下肚。幸好第一长老内功极深,换个普通人一次吃下十盒伟哥,非药物中毒不可。但药终归是药,第一长老被肚里十盒伟哥烧得当天晚上又蹦又跳,大战一夜,长枪不倒。到天亮,这才轰然瘫倒,接着便人事不醒,连睡三天三夜。在这期间,四爷他们怎么样了,是不是逃下山去?咱们接着往下瞧。 |
第九章 土匪窝里的快乐生活 四爷他们的住所位于神来庙后山的更高处,那里有三间小破房,房后是树,房左是大石头,房右有条通往神来庙的小路。房前有个院,说是院,跟野地也差不了多少,院里草都长得没了膝盖。四爷他们四人被安排在那里,四爷和虎爷住一间,两位朝圣者住一间。晚上也没有灯,四爷和虎爷早早的就躺下睡了。半夜四爷醒来到院里方便,听那边房里两位朝圣者还在叽叽哝哝的说话,四爷不爱偷听人家说话,他那老耳朵就是想听也听不大清楚。回到房里,月光如水,撒满了半间屋。四爷在炕上躺下好久睡不着,炕紧挨着个大窗,窗就是开在墙上的方洞,别说窗扇连窗框都没有。四爷躺在炕上略抬身就能从窗中看出很远,从这里看得见下面神来庙的殿塔,不知何处还闪动着两点灯火。山风阵阵,从很远的地方一直吹来,吹到炕上,如今是夏天,要是冬天住在这里非冻死不可。虎爷头朝另一边睡得很香,四爷瞪着两眼没有一点睡意,他躺在炕上看院中的树,看远方深黑色的天空,天空中有无数小星星在闪亮。四爷回忆起他年轻时也是夏天,晚上在夏场上看场院,躺在麦草上卧看牵牛织女星,那时绝不会想到,老了,快入土了,又睡在这么个破地方。四爷想起了云山庄,他有好长时间没再想起老家云山庄,他想起了老婆子。他这大半辈子没少跟老婆子吵架,有时他气得想离开老婆子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见才好。现在真的回不去了,又老是想老婆子的好处。他这个人从小懒散惯了,亏了有老婆子管束才挣得了一点家业,此时想想还是有老婆子好,有了老婆子才有个家么。四爷睡不着就一个一个想孩子,想来想去最让他惦记的就是喳喳,喳喳太小,别叫土匪伤着。孩子们现在都怎么样了,他们都在哪呢? |
四爷睡着了,等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窗子正朝向东方,躺在炕上就能看到日出。虎爷早起来出去了,四爷也走出屋。山中水气很大,云海遮覆了原野、山沟,连神来庙都隐而不见了。昨夜好像下过雨,树叶尖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荒草也似被雨水浇过,绿得那么亲切,绿得那么可爱。在树林深处,有什么花在开,晨风带过阵阵花香。山中的鸟多极了,从树枝间到森林深处,整座山都响着鸟儿的鸣叫。 四爷在院里来回走,又伸拳又踢腿的活动筋骨,惊跑了两只刺猬三只野兔。四爷面对群山还来了声长啸,声不小,他的肺活量还挺足。虎爷回来了,脸上一团傻笑,他袖子湿了领子也湿了,顺着头发往下滚水珠。“那边有眼山泉,水可好。”虎爷指给四爷看。 “这可是好事情。”四爷笑着跑过去找,他那样子有点个孩子。 两们朝圣者也起来了,他们阴沉着脸,可能晚上没睡好。他们对清晨山中景色没有丝毫感受,老是那种怪怪的神色。 四爷在山泉那里洗了脸,嗽了口,回来时刚好碰上负责看管他们的两个小子,上来叫他们去下边神来庙吃饭,他们几个跟着那两个小子走了。 |
神来庙大饭堂里挤满了人,人们捧着钵排成队,一直排到饭堂外。他们一个跟着一个往前走,挨个领粥。那两个小子给四爷他们找来了四个钵,四爷找点水把钵洗了又洗,用衣袖擦了又擦,闻着还是有股骚味。别人没那么多事,早捧着钵排到队里去了。 饭就是每人一大勺子菜粥,少盐没油的,四爷和虎爷很知足。喝完热菜粥肚里舒服,他们回山上时顺便走走。 那两个看管他们的小子,一个叫胖民,一个叫瘦国。他们每人手提一根棍子,上山时他们把棍子当拐仗拄,边走边玩,时而跳起用棍子戳树上的鸟窝,要不就使棍头逗弄草中的小蛇。他们好像不把那棍子当成武器。 胖民和瘦国对四爷和虎爷有好感,虽然口里称呼他们老头,但并不把他们当囚犯对待,或者说他们压根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囚犯。 四爷问胖民,以前这神来庙里有没有真正的僧人。胖民说,听说十几年前有过几个僧人,后来第一长老带人来了,那些僧人就都跑了。现在只剩下一个苦行僧,就在附近一个山洞里打坐。 四爷想去看看,瘦国和胖民在前边引路,虎爷和那两个冷脸朝圣者在他们后面跟着。 |
走过一段崎岖的山路,在万花丛中崖壁上现出一个山洞。山洞不大,洞里端端正正坐着一个僧人,看不见僧人的脸,他面向里坐着。 瘦国过去用棍捅捅那僧人的屁股说:“嘿,有个老头想见你。”四爷笑着赶紧把瘦国拉回来。 胖民对四爷说:“谁说话他也不理,每天除了到庙里喝粥,就在这里坐着,我听岁数大点的人说,他在这里坐着有十几年了。” 虎爷问:“四爷,他这么坐着想什么呢?” 四爷说:“可能什么都没想。” 胖民问四爷:“他老这么坐着有什么意思,这就是修行吗?” |
四爷说:“修行有三种境界:一为有,二为无,三为跳出有无达到极乐。” “什么为有,什么为无?”瘦国想详细听听。 四爷无事不知,无事不晓,他张口就是一大套:“披袈裟,剃光头,念经文,拜弥陀,替人超度亡灵,为人求子祈福,这都是有。死了亲人,破了财路,降了官职,跑了女友,到头来落得看破红尘,万念俱休,四大皆空,找个不碍事的地方枯坐,这就是无。像这们高僧就是无。” |
“那怎么跳出有无达到极乐呢?”瘦国继续问。 “打个比方吧,”四爷笑着说,“我们凡人都如同一块破布,在尘世间东擦西抹,吸足了酸甜苦辣,染尽了五颜六色,就是逃出尘世到这里打坐还是一块脏布。而佛如一汪清水,一面明镜,身在尘世中,万物均入镜,镜中容万物,物入不为有,物去即为无,不留丝毫痕迹,一切随缘,听其自然。成佛不易呀,要是这么呆坐就能成佛,那成佛也太简单了。” |
突然那位面壁而坐从不说话的高僧朗声道出一串偈语:“心就是佛,心就是魔,万物本是无,均由心动幻化出。” 四爷应声答道:“万物就是佛,万物就是魔,万物本为有,均由心静归为无。” 高僧又说:“此岸为我,彼岸为物,你我如何渡过孽河达到彼岸呢?” 四爷回答说:“孽河有我,孽河有物,要想知道物是何样,摸摸就行了。” 除了两位朝圣者,别人都笑了。突然高僧大叫一声蹦起老高,冲出洞口往山下跑去。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胖民认为一定是有蝎子蜇了僧人的屁股,他还进洞低着头找了找。四爷说可能是高僧坐的太久了,出来活动活动。只有虎爷猜那位高僧肯定是因为在这里坐着,有很多人打扰,另找个人少的地方坐着去了。 |
夏日白昼长,人闲着没事干,四爷坐在院里石头上,想找个人聊聊天。那两个朝圣者躲在屋里不出来,四爷也不好硬找人家,强跟人说话。 瘦国走来。瘦国爱说话,他见了四爷笑着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呢,那个胖老头呢?” “你问虎爷,他在屋里睡觉呢。”四爷感叹说,“这也是他的福,不管白天黑夜,躺下就睡着。我就做不到,人老了要求不高,只求上面多留几颗牙,下面别大便干燥,晚上睡觉不失眠,出门自己两条腿能跑。” 瘦国瞧四爷很有趣,他在四爷对面找块大石头坐下,笑着说:“你说话老是一套一套的,有点像算命先生。” “干过,干过,早些年干过。这二年改行开药铺了。”四爷笑着承认说。 瘦国说:“算命先生加江湖郎中,怪不得没人能说得过你呢。” “见笑,见笑,”四爷谦逊的说,“我这也是不得已,我这个人什么本事没有,就是嘴皮子还行,所以就靠哄人混口饭吃了。” “我妈也说,人没点本事在社会上站不住脚,老受欺负。我妈说我体质差,就送我到山上来学点功夫。”说起妈妈时瘦国更像个孩子。 “你来了多久,学到功夫了吗?”四爷问。 “学什么功夫,来了什么都不教,我到这里半年多,就是跑腿干苦活。我早就想回去,要不是下山的路堵死,我早就跑了。”瘦国一肚子怨言。 四爷小声说:“外面被官兵围上了,往山上打,你们怕不怕?” “怕什么,我早就希望官兵打上来,我好趁着乱跑回家,我对山上的小路可熟了。”瘦国骄傲的说。 |
“胖民也是他妈妈送他来的?”四爷转而问其他。 “他是自己来的,”瘦国说,“他来了有一年多了。他是因为找不到媳妇,女孩子都看不上他,他想练功夫,女孩子就喜欢他了。” 天上白云朵朵,山上有风,虽是中午一点不热。瘦国看着山下,看着远方,似乎在想什么。他叹口气说:“你说这人活在世上图个什么?” “要我说人活着就为了图个舒服,”四爷说,“图个身上舒服,图个心里舒服。” “那还不是一回事,身上舒服了,心里也舒服了。心里舒服了,身上也舒服了。”瘦国说。 |
四爷说:“这可不一样,有的人为了心里舒服放弃了身上舒服,有的人因为追求身体上的舒服牺牲了心里舒服。况且不同的时候舒服也不同,你今天舒服了,明天可不舒服。你今天不舒服,明天可舒服了。小时候舒服了,大了不舒服。大了舒服了,老了不舒服。一时半会舒服了,下半辈子都不舒服。你这辈子舒服了,子子孙孙都不舒服。人也在变,先前你觉得舒服,现在感不到舒服。过去认为不舒服,如今也明白其中的舒服。脑子里想着舒服,真见了也不一定舒服。脑子里想着没什么舒服,真去做了也挺舒服。连你自身也不知怎么算是舒服,嘴上舒服了,肚子可不舒服。脸面上舒服了,心情上可不舒服。劝你两句你不舒服,骂你两句你就舒服了。好吃好喝你不舒服,饿你两顿你就舒服了。躺在床上你不舒服,出去干活出身汗你就舒服了……” 瘦国听得哈哈大笑,心说这老头子可真能说。 |
瘦国不想再听四爷胡扯,他问四爷:“第一长老把你们抓上山来,你不怕死吗?” “你给我一万两银子,我就怕死。”四爷很干脆的说。 “为什么?”瘦国一时没有回过味来。 “因为我怕死了银子让你背跑。”说完四爷哈哈大笑。 四爷慢慢的对瘦国说:“我干什么要怕死呢,我还有什么舍不得,还有什么撒不开手。我要还年轻,死了也可惜。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有什么不知足。我年轻时叫人给我算过命,人家说我能活到六十岁,那时我听了挺满足。我现在早过了六十岁,现在每多活一天都是白捡的。我也想过,说不定哪一天不留神,一头栽了,完了,看样子是应在你们这里了。” 那么四爷到底死没死?没死,当然没死,死了就没下文了。那么四爷是怎么逃出晾山的,咱们下面接着说。 |
第十章 是谁救了四爷 四爷早就对虎爷说过,第一长老还要找他们两个:找四爷是看病,找虎爷是算命。 虎爷问四爷:“他叫我给他算命我怎么说?” 四爷也不知应该怎么说,这种事需要随机应变,虎爷哪能做得到,这不是预先能教会的事。四爷对虎爷说:“到时该怎么说,你就怎么说。你就记住,如果第一长老问你虎爷什么时候死,你就说在今日。”虎爷把四爷的话牢记在心。 几天后,第一长老派人把四爷和虎爷叫去。这回不在大殿,是在他的卧室见两个老头。 第一长老歪在一张大床上,他身边美女十几个,有捶胸的,有揉腿的,有喂饭的,有倒水的,有擦汗的,有唱小曲的,乱乱糟糟。 四爷和虎爷对着那些美女躬身行礼,半天,第一长老才从她们后面抬起头来。第一长老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白里透着青,看着真吓人。第一长老怒气冲冲的对四爷说:“你给我吃的什么药,你想害死我吗!” 四爷笑嘻嘻的说:“看您说的,我哪能害你,你借我两胆子我也不敢呀。您这是毒气排出,身子上虚下壮。我再给您开几付药,您补补身子,就会好的。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养病最忌心急,养病需要静下心,慢慢养,才能早好。” 有位美女接过话头说:“你说我们长老上虚下壮,你可听明白了,别吃了你的药成了上壮下虚,那还不如现在这样好呢。” “记住了,记住了,众位姐姐就放心吧。”四爷向所有美女赔笑说。 |
第一长老缩回头,四爷借机会想拉上虎爷就溜走,不想被第一长老叫住。第一长老说:“那个矮胖子不是会算命吗,叫他给我算算我今后如何。” “请长老告诉我,您的生辰八字。”虎爷和气的上前一步,从袖口抽出了破蝇拂。 真是怕什么有什么。四爷冷眼旁观,估计事情不妙。虎爷不定说出什么来,看样子这一关躲不过去了。 第一长老说出了他的生辰八字。 虎爷闭着眼手指捻着蝇拂柄算了片刻,睁开眼对第一长老笑着老老实实说:“长老再过七日就死了。” “什么,你说什么!”第一长老不知是惊恐还是恼怒,可能两种心情都有。他推开众美女跳下床,抢步上前,抓住虎爷的脖领子大叫:“你敢咒我死!”他狂躁的嘶哑着嗓音吼道,“我会功夫,我看过宝典,钻研过密笈,我倒想看看,七天后是谁来跟我打斗,我要看看谁敢来杀我!” “那卦上就是这么说的。”虎爷傻呵呵的还在说。 “好哇,”第一长老恶狠狠的眯细眼狞笑着说,“那你没算一算你自己什么时候死?” 虎爷刚要给自己算,忽然想起四爷的嘱咐,于是答道:“就在今日。” “那我就成全你。”第一长老大声叫,“来人,把这个矮胖子拉出去砍了!” “等等!”四爷此刻说话了。 “怎么,你敢挡我!”第一长老凶相毕露。 “哪里,我哪敢挡您杀人。”四爷极为恭敬的笑着说,“您想,他说他今天死,您偏不让他今天死,您再留他一天,明天再砍他的头,这不就证明他的卦不灵吗。您多留他一天他又跑不了,您何必急这一天,您这不成全了他什么神卦吗。” 第一长老想想也对,多留虎爷一天说明虎爷的卦不灵,虎爷卦不灵,那对于他七天后要死的预期肯定也是瞎说。第一长老还真信这个。 “那好吧,就让这老小子再多活一天。”第一长老开了恩。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四爷拉上虎爷恭恭敬敬退出,说说笑笑回他们庙后山上的小屋去了。 |
四爷想,虎爷的卦很准,他说第一长老七天后死,看来就在这几天山上会有很大变故,到时也许能趁乱逃下山去。 虎爷还在想着他的卦,他对四爷说:“我说我今天死,可我今天没死,这是不是说我算的卦不准?”虎爷是个死心眼,说他的卦不灵,他还觉得很丢人。 “这有什么,”四爷开导虎爷,“你活了这么多年,一万天总有了,差上一天两天,误差才万分之几,这点误差是在允许的范围之内。” 虎爷听四爷说的有道理,也就安下心多活这一天了。 四爷估计这几天必生大乱,谁知第二天东方刚刚发白,就听山下炮响,接着就听见神来庙那边很多人大喊:“快跑吧,官兵上来啦!” 四爷和虎爷站在房前往神来庙那方向看,那两位朝圣者站在离他们不远处。四爷看着山下自言自语:“这些官兵,也不说晚来会,好歹等咱们吃了早饭。这么多天都等了,也不急这一会。这下好,今天的饭没处吃了。” 没人注意四爷说什么,这时神来庙那边已经是喊杀一片。 渐渐的喊声弱下去,四爷他们探头往山下看,突然路上出现七八个官兵,手持带血的钢刀向四爷他们杀来。四爷立刻认识到事态严重了,常言道:秀才见了兵,有理说不清,何况老头见了兵,那理更说不清了。这些兵都杀红了眼,这时说什么也没用了。四爷这辈子头一次没了办法。看来明年今日就是自己的周年祭日了。 |
哪知鬼使神差,官兵上来先抡刀向两名朝圣者头上砍去。那两名朝圣者一反常态,不再是怯懦无能的病包,眨眼间官兵的大刀已经被他们夺下,接着手起刀落,两名官兵就鲜血乱冒滚下山坡。其他官兵惊叫着连连后退,两位朝圣者没有停手,追着官兵砍杀过去,官兵在他们的刀下,一个一个倒下。四爷拉上虎爷叫道:“快走,跟在他们身后。” 两名朝圣者在前杀开一条血路,四爷和虎爷追在他们后面紧跑。一路上路边草丛里,神来庙台阶前,躺着不少第一长老的小罗喽的尸体,两名朝圣者杀过去,地上又添了几具官兵的尸体。 四爷和虎爷毕竟岁数大了,跟在朝圣者身后跑得气喘吁吁。幸亏是下山路,要不二老哪追得上那两个朝圣者。就这样他们跑出山坳,跑到山脚下,那两个朝圣者已经不见了影子。后面追兵乱喊乱叫,四爷拉着虎爷离开大道钻进树林。他们趴在草丛中等官兵追过去,才敢大喘几口气。 四爷对虎爷说:“不跑了,这图何苦,砍不死累死了。睡觉,天塌下来也不跑了。” 虎爷向来不反对睡觉,不大会他先睡着了。 |
两个老头藏在草丛中睡了一大觉,等醒来时太阳已经偏西,就这样他们还展腿伸腰不想起来。后来肚子实在饿了,这才磨磨蹭蹭站起来往林子深处走去。 他们不敢走大路,说不定这时官兵还在各处搜捕,要是碰上就糟了,一刀就把他们的脑袋砍掉,这会可没什么朝圣者来保护他们了。 越走越远,越走天越黑,最后周围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们迷了路,幸好虎爷的眼睛夜里也能看见,他领着四爷七拐八弯好不容易走出林子。远处有一点灯火,在漆黑的大山里格外醒目。四爷高兴的叫出来:“有人家!”两个老头赶紧磕磕绊绊往过走。这时要是能吃点东西多好,吃不上要口水喝总可以吧。夜色中,山坡上真的有户人家,模模糊糊的小房子中不时闪出桔红色的灯光,那灯光亲切温暖,似在向他们二老招手。 四爷他们走得越近,这人家的房子院子越像在哪儿见过。虎爷首先看出来,他惊喜的说:“四爷,这是板娘的小客店。” 经虎爷这么一说,四爷也认出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进了院子他就喊:“喳喳!喳喳!”四爷认准喳喳在这里,这些日子他最想喳喳最担心喳喳了。 房里一片孩子们的答应声,看来这里人还不少。门开处喳喳像小鸟般从里面跑出,小嘴喊着四爷爷向二老奔来。在喳喳身后是胡媚子、小猴子、板娘和二郎。四爷把喳喳抱起来使劲亲,老泪纵横满脸是笑。 |
孩子们簇拥着四爷和虎爷进了屋,几张小嘴争着抢着向二老诉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原来那天被土匪冲散后,胡媚子背着喳喳紧跟着小猴子一直跑到这里,在这里他们碰上板娘。晚上板娘把小客店变出来,后来二郎也来了。二郎说他见兰兰姐还有公子他们都跑回晾山城。第二天小猴子偷偷去晾山城找兰兰姐他们,回来说兰兰姐和公子他们还住在冤大头客栈,别人都在,就是不见四爷和虎爷。兰兰姐让他们先住在板娘的小客店里,等等四爷和虎爷,看二老能不能找到那里。他们在小客店里等呀等,等呀等,等了一天又一天,直到今天早上听山那边炮声喊杀声一片,不久,有个可壮可壮的莽汉跑来。莽汉对板娘大呼小叫说他要吃饭,他要住店,板娘恼了,把那莽汉变成了一头可大可大的骡子,这会骡子在院里拴着呢。 “那个莽汉没说他叫什么?”四爷眼睁老大问。 “他说他叫第一阔佬。”喳喳说。 “不对,”胡媚子纠正喳喳,“他说的是第一长老。” 四爷大笑,对虎爷说:“走,到院里看看去。” 四爷抱着喳喳,虎爷领着胡媚子,板娘举着灯火,还有二郎和小猴子,大家一起到院子里看大骡子。 |
骡子被拴在一根结实的木桩上,第一长老不是常人,他变得骡子也和一般骡子不一样,真乃钢筋铁骨身粗腿长。骡子似乎认出了四爷和虎爷,由羞愧变成暴躁,由暴躁转而悲伤,骡子对四爷点头刨蹄,可能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四爷爷,第一阔佬是不是不愿变成骡子呀?”连喳喳都看出大骡子的意思。 “不愿意也不行,”四爷说,“人不能老随心所欲,人要是老随心所欲就会变坏的。” 胡媚子问:“那我们把他变成骡子,是不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咱们又没杀生,”四爷还是那老一套,“回头把它牵到集市上卖了,让它拉车犁地,总比占山为王强。” 骡子这时瞪着四爷咬牙切齿。四爷哈哈大笑,对骡子说:“你是不是后悔没把虎爷一刀砍了,你是不是后悔不该让虎爷算自己什么时候死,你个傻骡子。你还问虎爷什么时候死,你听说过算卦的给自己算的吗?哈哈。” 看过大骡子回到屋,板娘说第一阔老来时还带着不少好东西。她从床底下拽出一个黑布包,放到床上打开,里面包的是金银珠宝,还有两本书。四爷说:“看来第一长老早就做好逃跑的准备。”四爷拿起那两本书看,一本是秘笈,一本是宝典,没啥意思。他让板娘把东西还包好,又塞到床下。 虎爷早饿坏了,他这时说:“你们说话,我去熬粥。”说着就往厨房跑。四爷笑着说:“看看,要不是虎爷提醒,差点把正经事忘了。” 板娘和二郎去了厨房,不大会半瓦盆热气腾腾的菜粥端上了桌,胡媚子拿来两只粗瓷大碗,喳喳为四爷和虎爷拿来五根筷子。二老这顿粥喝得真舒服。 |
第十一章 四爷卖骡子 四爷打算把骡子卖了。第一长老变得这头骡子确实好,到地里干活准是把好手,像这么好的骡子,放在板娘的小客店里也就埋没了。 四爷在山上就听瘦国说,在山后他的家乡有所牲口鉴定所,村里人远近几十里,不管是马是骡还是驴甚至是头牛都要到那里鉴定,那里发个证书,牲口到集市上就好卖,价钱也给的多。那里有位叫波波乐的专家,是远近有名的人物。瘦国说他的家乡离这里不远,翻过山头就到了。四爷想牵上骡子到那里试一试,四爷对这头骡子很有信心,这毕竟是头很壮的骡子。 四爷牵不了这匹大骡子,这骡子在四爷手上又蹦又跳,又踢又咬。四爷让虎爷牵骡子,别看虎爷个矮一身的胖肉,内力足,毕竟他是只大老虎。大骡子在虎爷手上可老实,据说食草动物都怕食肉动物。 四爷和虎爷牵上骡子去后山,走时四爷叫板娘把小客店收了,带上弟弟妹妹去晾山城找兰兰姐他们。他们卖掉骡子也去晾山城与大家会合。 |
四爷和虎爷走了很远的路,四爷走不动时就骑上骡子。当天走不到,他们还找了个人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中午他们来到瘦国的家乡,这是一个很大镇子,镇子有个很怪的名字,叫十二里编席铺。他们向镇上人打听,在热心人的指点下他们来到镇子的东南角,这里聚了不少人,有站有坐,有的直着两眼傻等,有几个人互相说笑消磨时间。四爷问他们,都说是来鉴定牲口,奇怪的是他们都空着手,他们的牲口在哪呢? 四爷他们到了牲口鉴定专业部大门口,这里的人更多,四爷和虎爷牵着骡子站在不远处,往大门口看,在专业部大门上方悬挂着巨型广告牌,上写一行大字:花椒杂粮编席铺。下写一行小字:特聘请大师专家泼泼乐教授坐堂指导。底下是联系电话:98989你吧。看来四爷他们找对地方了。 这时门口人群一片乱,都拥向大门前。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人。此人脸长眉长头发长,他露出长牙对大家笑笑说:“本人姓全,名都常,今天由我负责接待大家。我先把已经批准的鉴定书分发下去,听我念名号。”说完伸着留着长指甲的长手指头拿着鉴定书拉长声念起名号:“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21,28256,28257,2829,三十1……” |
四爷让虎爷牵着骡子站在远处,他过去往人堆里挤。 “你要干什么?”全都常见一个老头挤得红头涨脸的来到他的身边,很不高兴,呵斥道:“站后边等喊号!” 四爷挤得额头上都是汗珠子,他气喘吁吁说:“我想请饽饽先生给我看看骡子。” “什么饽饽,还贴饼子呢。”全都常拉长脸说,“你请专家看骡子,有预约吗?” “没有,我们今天才到。”四爷说。 “那你往前挤什么!”全都常很不耐烦的说。 “我想请饽饽先生看看骡子。”四爷认准这句话了。 全都常是个心眼极好的人,他看出四爷初来乍到,是个外行,是个满不懂,他耐心指点四爷说:“有骡子简历吗,没有,到那边写字行请人写份简历先交来,五十字,不许多。” 四爷还能说什么,只好道声谢从人群中挤出。 |
四爷和虎爷牵着骡子去找写字行,写字行很好找,没走多远就看到两家。写字行门面不大,却挂起一块大得出奇招牌,招牌上写着所经营的业务:代写状子,代打官司,代找媳妇,代养孩子,代找人解冤,代请人报仇,代哭代笑代磕头,代跪代爬代挨揍…… 四爷走过去往房里看,里面是一间小屋,一位四十出头的汉子,坐在一张大得像单人床是的桌子后。四爷看汉子,汉子看四爷,都觉得对方不顺眼,都看着别扭。 四爷让虎爷牵着骡子在门口,他进去对那汉子说:“我想借张纸,借支笔给骡子写份简历。” “两个钱。”汉子没怎么张嘴就吐出了这三个字。 四爷交了两个钱,领了一张纸借了一支笔。旁边有一张再过一百年也不会坏的方桌,和一把再过两秒钟就会散架的竹椅子:这是专门给来客准备的。 |
四爷把纸铺在桌上,在竹椅上坐下,这个简历怎么写呢,而且只准写五十字,四爷犯了愁。他看了一眼那单人床后坐着的汉子,那汉子张着嘴,好像准备咬他一口。四爷不想再为这五十字花钱,他伸长一条腿支好半个屁股,这样就不至于椅子歪的他都能看全桌腿上的土。四爷不加思索在纸上写道:骡子一头,钢筋铁骨,身粗腿长,干活是把好手。它学过秘笈,看过宝典,练过天下最棒的工夫。它一蹄子踢出山崩地裂,会飞檐走壁,腾云驾雾…… 四爷真不会写什么简历,而且还要边写边数着字数。四爷写了半天,连他自己看着都不像话,可要重写,还得花两个大钱买张纸。四爷想,算了,好坏就是它了。他把纸上的墨迹吹干,把纸叠好揣到怀里,把笔还给那个汉子。那汉子接过笔忽然伸出头神秘的对四爷小声说:“你想不想找点乐子,我能给你介绍个场所,保证让你乐得找不到左……”四爷忙忙的说:“还是你留自己享受吧。”赶紧出了门走了。 |
四爷和虎爷牵着骡子再次来到牲口鉴定专业部,专业部门口人还是不少。四爷他们等了片刻,那个全都常又打门里出来,他向几个人发放证书。四爷让虎爷牵着骡子在一边等着,他又过去跟着一通挤。等全都常发完证书,四爷抓空递上刚写的骡子简历。四爷说:“就是那头骡子。”四爷想让全都常往骡子那边瞧,急得他又努嘴又伸手指头。全都常根本不看那头骡子,他把简历拿到眼前随便扫了一眼说:“好啦,好啦,把骡子牵走,简历不合格。” 四爷也承认那五十个字的简历写的不合格,他不死心,又指那骡子说:“这真是一头好骡子。” “是呀,来的人都说自己的牲口好。”全都常冷冷的说,转身要回去了。 “你好歹让饽饽先生看一眼,只看一眼。”四爷急了,追着全都常说。 “谁看你那东西,你要来一个我们看一个还不把我们累死。”全都常极不耐烦的说。 四爷张着嘴被噎的说不出话,人家全都常说的有道理,你四爷给人家多少钱,人家费神看你那骡子。 全都常毕竟是个心善的人,他见四爷这么一个老头子,因为满不懂到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也有点于心不忍,他多留下片刻点化四爷几句:“你要让我们把你的牲口留下,你得出银子,最少也得五十两。” “你说什么,五十两,给你?”四爷瞪着眼像听天书。 “对,你给我们五十两银子,”全都常说得很肯定,“你不信可以随便打听去,现在都是这个价。我们需要找人把你的牲口打扮成一匹千里马的样子,还要请饽饽乐先生亲自出席命名大会。五十两银子不多,你自己好好想想去。” “五十两银子我给,你就请饽饽先生出来看一眼那骡子,只看一眼。”四爷耍了个花招,他对自己牵来的这匹骡子非常有信心,他相信只要饽饽先生出来看到他的骡子,一定会惊呆,那是头不同寻常的骡子呀。 “谁看你那骡子,”全都常不受骗,“饽饽乐先生事多着呢,哪是你能请出来的。记住,五十两银子,回去想好。”全都常已经失去了耐心,“你赶紧走,没事别站在这儿碍事。下次来别再把牲口牵来,你把简历托人捎来就行了。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把牲口牵来,我们门口路都堵了。” 四爷灰头土脸的走了。 |
虎爷牵着骡子站在路边,看四爷走来,迎着笑问:“那人看了简历怎么说,行吗?” “行什么,”四爷一肚子气,“说出大天来就是不看骡子。叫咱们先交五十两银子,然后有什么话再说。” “就要这么多!”虎爷也有点吃惊。 “可不是,狮子大张口。有那五十两银子我卖骡子干什么,五十两银子,我吃饱了撑的便宜那什么饽饽大饼子!”四爷气得乱喊。 离开编席铺,走在路上四爷还不服气。他不信,这么好的一头骡子,除了那个饽饽世上就没有第二个识货的人。四爷非要把骡子卖了,还要多卖几两银子,他要证明给那些人看,还能说离开那什么饽饽就不卖骡子啦。 晚上,四爷和虎爷在一个小山村住下,四爷就向人打听,当地有没有人想买骡子。房主人告诉他,山里人穷,没有人买牲口。要想卖骡子,到大地方去,到晾山城去卖,那里有钱的人多。 |
四爷和虎爷在小山村住了一夜,早上醒来时四爷气全消了。二老迎着初升的红日牵上骡子出发去晾山城,去和孩子们汇合。四爷想通了,这骡子本来就是自己找上门,他又没花力气养过,等到了城里谁愿意要,给上几十两银子全当是白捡。在钱的问题上四爷想得开,什么吃亏占便宜,多一点少一点能到得了哪去。 路上他们经过一个大镇子,镇子街上商铺多,甚是热闹。四爷和虎爷牵着骡子打街上过,看见路边有家大铺子,门面上方悬挂着巨幅扁额,上写四个遒劲大字:沙锅驴肉。 四爷想这驴跟骡子也差不了多少,他就让虎爷牵着骡子在外头等,他进铺子里打听打听,如果铺子里愿意要,给上几十两银子,就把骡子卖给这家铺子。 虎爷笑呵呵站在路边,手抓紧骡子的笼头。第一长老虽说看过秘笈,读过宝典,练就了一身绝妙的工夫,无奈变成了骡子,被魔法禁锢,什么内工外力都施展不出,此时又被一只大老虎死死抓住,他又如何能挣得脱,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四爷进铺子里找人商量,把他剥皮下汤锅。 虎爷听四爷在铺子里跟掌柜的乱吵,不大会,四爷红头涨脸的从铺子里出来,嘴里还嚷着:“这么大一头骡子才给十二两银子,卖头猪也比这多。我要不是因为这牲口患上骡角疯,我才不卖给你这汤锅,牵到集市上有的是识货的主,买回去拉犁套车什么活不能干。我是不愿骗人,不干那缺德事。” 掌柜的也跟出来,他围着骡子转了一圈,皱着眉头对四爷说:“十五两银子。多一个钱我也不要,你牵走。” “好好,卖给你了。就算我害了场病,摔了个大跟头,髋关节骨折,倒霉到家了。”四爷像受了多大委屈,“十五两就十五两,我认倒霉 ,不过你得饶我二斤刚出锅的烂熟蒜泥驴肉。” 驴肉铺掌柜的是个极好说话的人,他答应了四爷的额外要求。除了付清十五两骡子钱,又请四爷和虎爷到铺子里坐下,给他们端上来一大盘子熟驴肉,还有一壶酒。骡子是虎爷帮着驴肉铺伙计牵到后院,拴到食槽边上了。 |
虎爷跟着四爷总能享福,二老坐在桌子前,你一筷子驴肉我一筷子驴肉,你一口酒我一口酒,一直舒服到心里去了。不光是虎爷,连四爷此时此刻,都打心眼里感激第一长老给他们带来的好处。二位刚吃了一半,就听后院乱起来,一位伙计头上青一块,瘸着腿跑到前面来,他大口喘着粗气说:“我可制服不了这骡子,我想喂它些草料,被它咬了一口,还踢了我两蹄子。” 四爷对驴肉店掌柜的说:“我说它有骡角疯吧,不定什么时候就犯病。也就是我们这位虎爷,有股子傻力气,换个人你就是有再大本事也牵不到这里。” 驴肉店掌柜的原本想把骡子牵到集市上卖掉,这骡子高高大大的,肯定能卖几十两银子。没想到骡子真的有病,看来只能杀了下汤锅。 掌柜的笑着对四爷说:“既然虎爷能降服,还请虎爷给帮把手。”他的伙计被骡子踢怕了,不敢再靠近那骡子。 “好吧,”四爷先替虎爷答应了,“那就叫虎爷去帮掌柜的把骡子拴好,再回来喝酒。” 虎爷跟着掌柜的还有两个伙计去了后院,后院咕咕咚咚响了几声,不久虎爷叉着手指回来了,他一手血,身上还溅了不少血点子。四爷明白了,看来驴肉铺掌柜的提前下了手。四爷算了算,不多不少刚好七天,看来虎爷的卦真准。 掌柜的叫伙计们在后院剥骡子皮,为谢虎爷相助,他叫小伙计又给四爷他们上了盘驴肉,加了壶酒。虎爷洗了手,坐在桌边看着驴肉笑得眼都睁不开了。四爷不住的感叹:“可惜了,可惜了,可惜那秘笈和宝典了,可惜那身工夫了。” |
等吃完驴肉喝干酒天色已晚,四爷他们今天是回不了晾山城了。两人喝得迷迷糊糊互相搀扶,在驴肉店小伙计的指点下,在附近找了家小客店住下。口袋里有卖骡子的银子,到哪儿不能睡觉。这一夜,驴肉使肚子舒服,酒使脑袋舒服,两人睡得真舒服。 天刚亮就有人找上门,来人正是驴肉店的伙计,他上前一把抓住四爷衣袖不撒手,说:“我们掌柜的正找你呢,就怕你悄悄的跑了。” 四爷刚起来,还没来得急洗脸,他诧异的说:“我跑什么,出什么事了,你先松开手好不好。” 驴肉铺伙计脸乌黑,眼被烟熏的通红,头发上挂着一层飞灰。看样子昨天夜里他烟熏火燎的烧了一通宵。这会他嚷道:“你那是什么骡子,肉就那么老,从昨天下午就上锅煮,煮了一夜,天都亮了,肉放进去是什么样,捞出来还是什么样。我们掌柜的叫我找你,别让你跑了。你说这事怎么办吧,我们是两车木柴都烧进去了,这要肉老不烂,卖不了,我们掌柜的可就赔了。” “你们烧的是什么木头?”四爷一本正经的问那伙计。 “煮肉管他烧的是什么木头。”驴肉铺的伙计说。 “这太有讲究了,你知道这是头什么骡子吗?算了,我也不跟你说了。”四爷忙着洗把脸,叫上虎爷说:“走,到驴肉铺吃早点去。” |
一路上驴肉铺伙计跟在他们身后,瞪着两只红边流泪眼,仇人是的时刻防备他们逃跑。 进了驴肉店,四爷和虎爷先找张桌子坐下,掌柜的走来,苦笑说:“你们这头骡子,可把我坑苦了,煮了一夜,烧了多少柴不说,这骡子肉到现在还是铁板一块,用铁钩子戳都戳不动。” 四爷说:“昨天我就少说了一句话,我以为你们会煮驴肉还不会煮骡子肉。我问你,你煮骡子肉烧的是什么木头?” 掌柜的说:“谁晓得是什么木头,街上买的,砍柴人从山上挑下来 ,还不是什么木头都有。” 四爷带点神秘色彩说:“这就难怪你煮不烂。煮骡子肉得用老桑树,火到肉熟。在《华南经》这本书中,专门有一条讲桑木煮骡子肉,不信你去查。” 掌柜的说:“煮个骡子肉还要查书,我又不是没煮过骡子肉,哪回也没特意用什么老桑木,肉也煮熟了。” “你那是什么骡子,这是什么骡子,能放在一块而语吗。”四爷十分得意的说,“这是一头练过的骡子,这头骡子活着时,每日练筋骨皮,占山为王,动不动就大打出手。听见没有,练筋骨皮,练了几十年的筋骨皮,没有点特殊的木头能煮熟?” 事已至此,驴肉铺掌柜的也只好听从四爷的指导,他吩咐伙计去找老桑木。伙计烧了一夜火,这会还得去找桑木,恨得他真想把四爷也扔到锅里煮。 |
四爷和虎爷在驴肉铺吃的早点:小米粥,咸菜丝,外加一盘烤得焦黄喷香的玉米面饼子。两人昨天驴肉吃得太多,这会正想来点清淡的食物。早晨天气不错,凉爽湿润,四爷和虎爷坐在驴肉铺窗前,小风不时吹入。两人喝着小米粥,看街上行人。街上行人匆匆赶路,一个个神态凝重。四爷和虎爷此时心情极好,他们就喜欢坐在小窗前,一边享受生活的美好,一边看街上人匆匆的赶路。 驴肉铺伙计直到中午才回来,他身后跟着一个乡下人,拉着辆木头车,车上放段桑木,木头随着车身的颠簸在车中滚来滚去。骡肉锅下始终没撤火,驴肉铺掌柜的付了乡下人桑木钱,把乡下人打发走,掌柜的赶紧叫伙计们把桑木先锯后劈接着烧火。天黑前,桑木还没烧一半,骡肉烂熟。 四爷和虎爷早走了,驴肉铺掌柜没有强留他们,留他们有什么意思,还得管他们饭。 走在路上虎爷还想着骡子肉,他问四爷:“为什么要用桑木烧火才能把骡子肉煮熟?” “本来就该熟了,”四爷笑着说,“你想,煮了一夜,就差再添把火,这时用什么木头不行。说用桑木,这叫最后一个饼子效应。这是一个典故:说有个乡下老头进城卖土产,土产卖完他肚子饿了。他找了家饭铺吃饭,先吃了两碗大肉面,又吃了四个大菜包子,不饱,出来在饭铺门口提篮小贩那里买了个饼子。吃了饼子,老头饱了,老头很后悔:早知吃个饼子就饱了,就不花那冤枉钱吃那两碗大肉面,不用吃那四个大菜包子了。这就叫最后一个饼子效应。” 虎爷听了似懂非懂,但他认为四爷说的总有道理。 那么他们到了晾山城,和孩子们汇合了吗?公子和兰兰他们在晾山城现在怎么样了?咱们让四爷和虎爷在路上慢慢走着,咱们先去晾山城看看公子和兰兰他们吧。 |
第十二章 认识吴知府 李公子和兰兰他们与四爷和虎爷跑散后,一边抵抗土匪的追击一边往晾山城跑。兰兰抱着小梅跑在前头,几个孩子紧追在她的身后,兰兰一直跑到关卡,才发现孩子少了好几个,这一急可非同小可。仔细查看,不见了小猴子、胡媚子、喳喳、板娘和二郎。兰兰和孩子们站在路上等,也许那些孩子在后边就会赶来。这时两位公子和青月小红跑了来,倪公子脸上有得意之色,青月兴奋的大嚷大叫。 “你才打倒几个,”青月说倪公子,“就刺倒了一个还是小红给你当了回帮手。你看人家李公子,前前后后有七八个土匪被他刺中,人家也没像你这样吹了一路。” 兰兰迎上去,着急的说:“看见孩子了吗,孩子少了好几个。” “少了谁了,少了谁了?”青月就问。 兰兰告诉她都有谁不见了。李公子回头往路上看,又说了句让大家心焦的话:“也没见四爷和虎爷。” “这怎么办呢,要不咱们回去找找。”小红心急的说。 “去哪里找,”倪公子看看大山,天已经暗下来了,他说,“我记得当时土匪杀来时孩子们四处乱跑,四爷和虎爷还有那两位朝圣者,转眼都不见了,是不是他们都躲在山沟树林子里藏起来。” 他们说着话又等了片刻,路上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李公子说:“咱们先回客栈吧,也许天黑后他们从林子里出来,自己就回来了。这山里就这一条路,他们跑不丢。” 大家虽然担心,也只好这么办了,天眼看就要黑下来,回到客栈还要走一段路呢。 |
回城还要经过那个关卡,那些官兵举着大刀在关卡后站好,正笑嘻嘻的等着他们呢。见他们过来,那位军头挡住路极为严肃的说:“你以为这是你们家大街门,想出就出想进就进。我们放你们过去,已经担了很大的罪名,我们再放你们回去,还要不要脑袋了。” 谁都明的,军头这么说就是要银子。倪公子上前跟军头哭穷还价,看能不能打个八五折,兰兰抱着孩子也帮着求:“我们刚遭土匪抢了,哪有那么多银子,能不能少要点。”那位军头板着脸,晃着脑袋非要他说的那个数。 “哟,怎么回去比过去要的还多,你这不是……”青月险些把乘人之危说出来,亏了倪公子拉了她一把,这要脱口说出那四个字,可就把事情全弄砸了。军头不是傻子,脸已经变了色,幸好青月在那军头脸还没完全变绿前改了口:“你这不是,不让我们回去了。”说罢添加了不少笑。 李公子在后面站着看,恨得咬牙,他握紧剑把,今天要是就他一个,他早上去一剑把这个军头杀了。 说了不少好话,到后来还是按照人家要的那个数交了银子。您千万别认为说这些话没有用处,如果人家要多少你就痛快的给多少,那人家就会疑心是不是要的少了,是不是在你身上还有更多的油水没被榨出。所以哭穷还价是绝对必须的过程,要让对方感到,你已经是大出血了。 过关时天都黑了,兰兰还一再和把守关卡的军头说:“我们还有几个人跑散了,他们要是回来了先让他们过关卡,行么?”那个军头心真好,满口答应下来。 |
李公子他们又来到冤大头客栈,客栈老板热情的欢迎他们归来。老板好像早猜到他们会回来,房间已经为他们打扫干净,饭都做熟了,热气腾腾摆上桌,就等李公子他们来享用。 “那两位老先生呢?”客栈老板看着李公子他们洗手擦脸关心的问。 “不知道呢,全都跑散了,好几个孩子都不见了。”兰兰急切的说,她心里都快急死了,泪花在眼眶里转。 老板娘沉甸甸的走来,听兰兰说,狠狠的瞪了客栈老板一眼,客栈老板背对着她,不知怎么能感觉到她眼光的凶狠,客栈老板身子略微哆嗦了一下,立刻笑得像个孩子,说:“不要紧,不要紧,明天找人上山打听一下,没被抓上山就是在山下什么地方躲起来了。你们看吧,最迟明天早上就都回来啦。”他还两手合十做了个祝福的姿势。 “真的能回来吗?”兰兰笑了。 “你能找人上山,你和土匪还能说上话?”李公子吃惊的问客栈老板。 “瞧您说的,”客栈老板一付苦相说,“干我们这一行的有什么办法,上下左右哪一路子没人都不行,不管黑道白道,衙门里的人还是山上的人,在我们面前都是爷,都得进贡说好话,得罪了谁都得关门歇业。” 老板娘始终没说话,听客栈老板诉苦,她神色暗淡,沉甸甸的出去了。 客栈老板走后,青月低声说:“我老觉得这家客栈有问题,会不会是他们串通了山上土匪抢咱们。” “别瞎说,”倪公子拦青月,“让人听见。你老把别人想那么坏,谁都跟你是的。” 青月没说话,她也 希望自己的怀疑是假的。 “我倒疑心,老板和守卡的官兵是一伙的。”李公子小声说。 “只要人能没事就好。”兰兰叹口气说。 |
吃完晚饭,他们各自回屋睡觉。兰兰睡不踏实,她惦记着没有回来的孩子,半夜做恶梦哭醒了。她悄悄摸出门到后院方便,院里一片乌黑,只有厨房里还有点亮,可能是灶膛里的火还没灭。回来时她看看夜空,到处都是星星,也不知这会是什么时候,四爷和孩子们是不是躲藏在野外,冷不冷,有没有野兽? 厨房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仔细看又什么也没有。房后有人走来,脚上鞋趿里踏啦响,客栈老板从房后冒出。兰兰对他客气一声说:“还没睡呢?”他咳嗽一声算是回答。兰兰赶紧回了屋,也许青月说的对,这客栈里的人是有点不对劲。 天亮了,小红在院里漱口,看到篱笆墙上露出个孩子头,她高兴的大叫:“小猴子!小猴子回来啦!” 所有人都跑出来,兰兰一把扯住小猴子急着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别人呢?你昨晚在哪里过的夜?” 小猴子说:“我们在山洼里。板娘姐姐把小客店变出来,我们在小客店里睡的。” 倪公子笑着说:“哈哈,他们昨晚过得比咱们还舒服,咱们在这里还狠惦记他们呢。” 青月笑着问:“都有谁,都有谁,人没少吧?” 小猴子数着说:“有胡媚子,有喳喳,还有二郎。” “那四爷和虎爷呢?”兰兰心又提起来。 小猴子说:“不知道。” 大家面面相觑。 青月问小猴子:“你是怎么回来的,过关卡没人拦你吗?” 小猴子说:“我没过关卡,我走小路绕过关卡回来的。” 兰兰问:“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他们怎么不回来?” 小猴子说:“板娘姐姐叫我先来看看,你们要在客栈,我们再一块回来。” 李公子说:“你们就先住在那里吧,要是四爷他们能找到你们,你们再和四爷他们一起回来。” 别人想想这样也好。但愿四爷和虎爷没出什么差错。 吃过早饭小猴子就回山里去,板娘他们还在小客店里等他的消息呢。 |
又过了一天,客栈老板托人打听来个准信,四爷和虎爷还有那两名朝圣者都被土匪抓上山,人没事,没伤着,都好好的。听到这个信,兰兰放心了,几天来她总怕四爷磕着碰着摔着伤着,担心四爷在野外迷了路,找不到吃喝,这听说人好好的,她也就不着急了。 青月不放心,她对兰兰说:“那些土匪都不是什么讲理的人,四爷和虎爷都那么大岁数了,在山上还不受委屈。你怎么有说有笑没事人是的,看那两天把你愁的,这听说土匪把他们抓去了,你倒没事了。” 兰兰笑着说:“你是不了解四爷,他什么事都经历过,什么人都见过,吃不了亏,过几天准能回来。” 青月这些日子在和四爷接触中也有体会,四爷遇事不惊,老谋深算,再复杂的局面也能应对自如。如果过几天四爷和虎爷能平安归来,到时大家聚在一处,让四爷讲讲山上土匪的事那多有趣。 兰兰不着急,别人也就不着急了,大家安心住在冤大头客栈,等着官兵进山剿匪,盼着四爷和虎爷归来。 |
李公子和倪公子想去官府拜见知府大人,按规矩他们也应该这么做,知府大人见与不见到知府大人门前递个名片是必须的,这是礼节。前些日子因为走得匆忙没顾上,这时有了闲暇正该补上。知府大人不是谁都能见的,两位公子是以进京赶考的秀才身份去拜见,没准还真能见到。 兰兰和青月对公子去拜访大官很支持,她们还有点骄傲。遗憾的是两们公子想换身干净点的衣服都没有,行李都叫土匪抢去,身上带的钱叫把关的军头搜刮得所剩无几。幸运的是好点的东西都放在板娘的小客店里没有丢失。 “这是去哪呀?”客栈老板走过来,笑得让人发毛。 “去拜访知府大人呀,”青月心直口快,她看着两位走远的公子有些得意的说,“我不愿叫他们去,见什么知府大人,又不好空着两手去,本来就没钱还要买礼物。他们非要去,说官场上的礼节还是要走到。真没办法,又不是用得上的人,还非得见不可。” “这是大好事,”客栈老板装出极为羡慕的样子,“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不要说见知府大人,就是从知府衙门大门口过都要低头小跑,不留神犯了那条禁就被把门的衙役抽上一鞭子。你们见了知府大人跟他老人家说说,知府大人点下头,你们那二位老先生马上就回来了。” 兰兰说:“还不知人家见不见呢,谁敢想得那么好。” 女人就是思想简单,心眼实在。客栈老板偷偷冷笑,走了。 兰兰盼着四爷他们回来,四爷社会经验多,还有好些事要跟四爷商量。平时在这个家里好些事都由四爷做主,这四爷不在,兰兰觉得一家子像没了主心骨。 |
知府大人姓吴,是个非常和善的人,有一张标准的官员脸。他有一个很厚的下巴,柔软发红的面皮包裏着高低恰好的颧骨。两条略显沉重的眼皮缓缓降下,巧妙的抹去一此不太干净的神色。当这眼皮像大幕再度吊起,你只能读到笑,这笑被眼皮上的三层长褶子加强,送出那么多温暖与宽容。 两位公子到知府衙门,递上名片,很快里面就传出话:“请。”两位公子没想到,知府大人这么快就接见了他们。 两位公子被听差领进书房,吴知府亲热的上前,像老朋友一般向两位公子伸出温暖而厚实的大手。让座后,仆人端上茶。吴知府用稍微带点沙哑的好听的官腔,问了两位公子几句话,如:何时到的晾山城,现住在何处,吃喝是否习惯,有没有在晾山城四处走走。吴知府说:“晾山城的风味小吃很多,有几处馆子做得菜也不错,就是酒不如京城品味正。问起来都叫女儿红,现在女儿红酒假的很多,连村头小酒铺自家酿的米酒也叫这个名字。这都是为了应和某些人的心理,那些人就爱听个女儿听个红。” |
说了几句套话废话,李公子想问几句正经话,他说:“学生进京赶考路过这里也有七八天了,官兵既然已到,敢问吴大人,何时进山清剿,学生盼着早日听到大人的捷报。” “这种事不由我决定。我也有难处,我何尝不想早日进山清剿,一千多官兵驻扎在晾山城一月有余,人吃粮,马吃草,从府库支取了无数银子,”吴知府无奈的笑了,“还是不说它了。” “官军下来清剿土匪,朝庭难道没给粮草,还用得着地方上借给银两?”倪公子傻乎乎的问。 “朝庭拨下的银两有限,地方上也应为朝庭分忧。”吴知府不愿多谈,这种事还是少说为好。 “听说夏总兵给他娘做完寿就进山清剿?”李公子试探着问。 “说起夏总兵,那可真是个孝子,连外出征战都把老娘带上,真是个大孝子呀。”吴知府由衷的感叹。 “听说夏总兵礼钱收齐就给老娘办寿,不知礼钱收齐没有?”倪公子问。 “十分不易。前一次办寿还好收一些,再次办寿就难许多。好些人赖着不交,下面衙门里天天抓人打板子。前些天有两个收礼金的师爷都不见了,听说是携带不少收来的礼金上山投了土匪。非常时期地方上不太安宁,等剿灭了土匪就能好多了。”吴知府将自己的难处坦言相告。 吴知府非常爱惜人才,眼前这两位公子进京赶考,将来说不定能考上,能为官,像他这样的人能在官场上多交几个当官的朋友,将来更能吃得开。今天他接待两位公子也是他为未来编织关系网的一种方法。 两位公子说说笑笑回到客栈,客栈老板对他们的态度反而变得冷淡。客栈老板看不上公子们得意洋洋的神态。他的客栈开在进京的大路边,这么多年他见过不少进京赶考的学子,都是满怀希望而去,灰头土脸而归,有几个能考上。即便考上了,有几个能授官。就算授了官有几个能捞到肥缺。还不是派了外任,到穷乡僻壤任个小职,干上几年完了。 客栈老板把李公子和倪公子看成是凡夫俗子,其实他自己就是个凡夫俗子,他当然看不到两位公子头上的祥瑞,这祥瑞预示着两位公子未来的大福大贵。 |
第十三章 吴知府与夏总兵的浓厚友谊 夏总兵大高个,满头浓密的黄色长毛不烫自来卷。两只很少眨一眨的灯泡眼,一条火腿肠鼻子。夏总兵脸盘子上也有温柔之处,那是他那张像女人一样的樱桃小口,悬挂在像女人一样的尖下巴之上。这小嘴如果妩媚一笑,顿时在他黑脸上现出酒窝两朵。当然,小口的可爱并不妨碍他灌酒吃肉,更不影响他从中骂出极粗野的话。 夏总兵武艺高强,在这里我提前声明,我说的是武艺不是武功。夏总兵不会武功,他既不具备一掌推出山崩地裂的能力,也不懂练得满天飞的轻功。 夏总兵使一把长柄大刀,刀是照着庙中关老爷的家伙打造。夏总兵打仗必骑马,这一点也和一般练功者不同。练工者都是满地跑,就是骑马,也是先从马上下来,然后开打。骑在马上打仗,侠客的剑和僧人的棍都派不上用场,这时用长柄大刀最给力。刀长分量不轻,能骑在马上把这把大刀舞起来,那非得有足够的膂力和技巧,所以说夏总兵武艺高强确实有两下子。 |
练工者相逢交手主要是单打独斗,夏总兵打仗更多时靠的是他手下的一千精兵。夏总兵的兵与土匪不同,土匪主要是借拳打脚踹取胜,夏总兵的兵有使刀的,有使矛的,还有不少弓箭手。在战场上士兵也不像土匪那样乱打一气,他们都经过严格的训练,有明确的阵法,怎么进,怎么退,如何围,如何分割,用什么方法防御,用什么方法突破,都很有讲究。土匪打架主要靠武工高手,小喽罗主要是为了试探对方的工夫,或用来消耗对方的体力而准备的。夏总兵打仗全靠士兵,兵败他也败,兵胜他就胜。平时把兵训练好,战时指挥好,是他的首要职责。所以夏总兵看兵书,从不看什么秘笈,宝典。 剿灭晾山上的土匪对于夏总兵来说不是个难事,杀不尽赶跑也就完了。他之所以迟迟未动,那是因为他是个武官,不是个武夫。武官首先是官,其次才是武。表面上夏总兵有时让人瞧着有点粗鲁,内里他粗中有细,他对官场上的那一套极为谙熟。正如文官光凭学问当不了官,武官光靠武艺高强也带不了兵。你本事再大,在官场中没有关系,没有靠山,没有背景,没有门路,照样寸步难行。为了揽到晾山剿匪这个美差,他在兵部狠使了一笔银子。等剿匪结束回京报捷,该使银子的地方更多,这些银子总不能叫夏总兵自己出吧。 |
李公子和倪公子见到夏总兵是在吴知府的家宴上。省里来了个督察,吴知府陪着督察办完公事,临别要在家里请督察吃上一顿。督察的官位等级比吴知府还要低一点,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吴知府也不敢轻视他。请到家吃上一顿,走时再塞点小礼物,这就是联络感情。等督察回到省里多替吴知府美言几句就什么都有了。吴知府为了表示自己具有儒雅风度和重视人才,也是图个热闹,他特意派人把李公子和倪公子请来陪客。果然督察听说两位公子是进京赶考的学子顿生敬意,立刻大谈起时文的妙处。 离上桌开吃还有一会,在这里我先把督察介绍给您。督察姓久,大白脸正中有一头很醒目的蒜头鼻,他说起话来语音甜美,尾音带着好听的哨音,好像他喉咙里总卡着一块肥腻的没咽下去的猪油,随着说话时的气流上下颤抖。 “看到你们就想起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千里迢迢进京赶考,路上下起大雨,我还掉在河里了,哈哈。”久督察得意的大笑。 “久大人这是先被雨水洗,后被河水洗,真是喜上加喜,进京那能不中。我们遇上场雨就难了,哪还会碰巧有条河。”李公子赞叹说。 |
大家在吴知府书房坐下,一位高瘦的仆人走上来,他从洗得很干净的袖子中伸出洗得很干净的长手指头,端着同样很干净的盘子,盘子里放着杯子,杯中是头晚沏好的剩茶。 上茶这当口,倪公子恭维久督察说:“久大人能够高中,还是凭实力,大人的时文写得极好,我听不少人说过。” 久督察以老前辈的口气教导两位公子说:“像你我这样专攻学问的人,时文就是根本。只要时文写得好,要书面有书面,要解说有解说,要公文有公文,要诗歌有诗歌,就连打个官司递个状子,擦个桌子上个厕所,哪地方不用到时文。” 吴知府笑着说:“不知久大人应考时的时文是怎么写的,那一定是大人的得意之作,可否念上两句也让我们领教一二。” 久督察谦虚的说:“见笑,见笑,我哪敢在吴大人面前献丑。” 吴知府说:“何来献丑,久大人就随便口颂一篇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两位公子也请求久督察来上一篇。 在大家催促下,久督察心动了,他要作一篇时文让两位后生,特别要让吴知府瞧一瞧,看他是不是吹牛。他说:“写好时文全在平时下功夫,这样才能在应考时一挥而就。既然你们要我来上一篇,那我就胡诌上一篇。这题目吗,”他端起茶杯喝口茶,题目顿时有了。以下便是久督察即景生情所做的时文: 题目:隔夜凉茶消食化水。 反题:隔夜凉茶不一定消食化水。 证义:现代喧嚣和故国家园构成两种相反的磁在拉扯,时间一久就变异得十分苍老。杯盖在隆隆声中开启,陈旧的叶片屈辱的在水中萎靡,弓着脊背在杯底勉强跨步。杯边那一点点苍老的斑迹,只留下某种跨越时空的感悟。喝上一口,然后用稚嫩的指尖把嘴唇上的沟壑干净利落的勾画掉,虽然立即就会后悔喝了一口,但或许已经在创造某种永恒。凉茶带着一些穿越肚皮的力量,和其中固有的残渣在胃中涡旋飘洒得悠悠扬扬,最后成为一个长长的梦…… |
仆人来说酒菜已经摆好,打断了久督察的时文朗颂。吴知府站起,请大家饭厅坐。来到饭厅,久督察站在前头,吴知府请他入席,他搓着肥厚的大手,友好的巡视桌上的佳肴,客气道:“太破费了,让吴大人太破费了。” 吴知府说:“也没什么好的,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 四人坐下刚举起杯,仆人就跑进来说:“夏总兵老爷来了,已经在门口下了马。” “快快迎接。”吴知府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脸上却挂着笑。 四个人同时站起,还没迎到门口,夏总兵用马鞭子抽着靴筒子已经走进来。 “嗬!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正赶上喝酒。”夏总兵的话音在房里嗡嗡的响,声音大得震耳朵。 吴知府请夏总兵桌边坐,夏总兵大大咧咧就坐在吴知府旁边,刚才久督察的那个座位上。他把久督察的酒杯筷子扔到一边,回头对仆人说:“再添套新的。”看别人也都坐下,他先来了一个开场白,自我介绍:“我是个大老粗,老粗老粗,不信你问我老婆。我不懂你们文雅人那一套,你们要讲时文我就走了。” “不讲,不讲,我们喝酒。”对这么个不速之客,吴知府还得捏着鼻子挽留。 |
“我听我手下人说,吴大人今天请客,正好我有事打这门前过,就不请自到,哈哈。”夏总兵用一串爽朗的大笑,同时表达出对吴知府的不满和对自己做法的得意的双重态度。 “哪里,哪里,”吴知府当然听得出,“哪里是请客。久大人从省里下来视察工作,这几天为公务忙得废寝忘食,明天久大人就要回省城复命,我在家置备了几杯淡酒,和久大人叙谈叙谈,也算是为久大人饯行吧。这二位,李公子和倪公子,都是进京赶考的学子,因事暂时滞留此地,他们都是有前程的人,我把他们请来陪客,也表一表我爱才似渴的心意。” 夏总兵听吴知府这么说,对久督察和两位公子抱拳说:“多有得罪,我是个大老粗,不会说话,望诸位海涵别笑话。” “哪里,哪里,喝酒,喝酒。”好几张嘴对夏总兵这么说。 |
不说话干喝酒确实没意思,久督察提议大家说个酒令祝祝兴。吴知府赞成,马上叫人取来骰子盆。 倪公子已经和夏总兵碰杯喝了两大杯酒,他有点醉了,这会有点不知王二哥贵姓了。他拿过骰子盆说:“我先来。”说着举着骰子盆摇一摇喊声“开!”大家一起看骰子上的数。 按照骰子上的数,点人头恰好点到吴知府。李公子笑着对吴知府说:“还望大人说一个,也让晚辈长长见识。” “那我就出个丑。”吴知府面带宽厚的笑容看着倪公子想了想说,“公子这个姓还有点难说,我就随便凑一个,”他清了下喉咙有板有眼的念道,“有水为泥,无水为土,公子比土,多场雨露。” “好!”倪公子自己先喊起来,“我认罚,喝一杯酒。”说罢自斟自饮又灌下一大杯。 李公子也说好,久督察也点头,吴知府得意的说:“见笑,见笑。” 往下该夏总兵掷骰。夏总兵拿出好大劲把骰掷下,骰子蹦了几蹦滚了几滚,最后显了个数,按人头数去点到了久督察。 “我可不会说这个。”久督察扭扭捏捏说。 “不说就喝酒。”夏总兵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我们久督察一肚子学问就是轻易不露,在省里时谁不知道。”吴知府给打圆场。 “久大人就说一个,也让晚辈开开眼。”倪公子已经有醉意了。 “那学生就说一个,”久督察对夏总兵谦逊的说,“说的不好,还请夏大人多多包涵。” “你先说了再说。”夏总兵一点不客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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