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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阐幽录》:流传中东北土匪中的神秘传说(民国,悬疑,风水)[第56页]

作者:陟云子
首页 上一页[55] 本页[56] 下一页[57] 尾页[8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正文)

    何栖云和李文礼抬眼看去,只见眼前风云闪幻,云雾中现出一条鳞甲遍布的巨大爬虫来,它头有些像马,但上面生有双角,唇吻向前突起,口中有两排森森利齿。它一面喷着粗气,一面向何栖云和李文礼爬了过来。何栖云看到它呼出的气体到了空中便化成了万千气象,而泽九公等人兀自沉迷在其中无法脱身。他暗想此物是海外灵兽,或许能听懂人语也未可知。他鼓足勇气开口说道:“我等几人寻找水龙涎,并非为取走圣物,而是要确定位置,待日后寻访到阴龙龙脑拯救天下苍生。如有搅扰之处,还请恕罪。”那幻水之蜃盯着何栖云和李文礼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琢磨这两人话的真假。两人盯着它的血盆大口,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好半天它口中才发出一声低沉嘶吼,在空中摇头摆尾退回云雾之中去了。何栖云轻吁了一口气,看来这幻水之蜃真的招惹不得,幸好它能听懂自己的话才不致惹来大祸。何栖云又想起,之前老百姓传言洞里有白仙,说不定指的就是这幻水之蜃。

    既然已经找到了水龙涎,可以说已经超出了何栖云此行的预料了。他将大石重新放回原处,就准备和李文礼离开。李文礼忽而一指泽九公:“你看他!”只见泽九公东倒西歪地挥着古剑,好似醉酒一般,看似不成章法但却大有机锋。何栖云冷哼一声道:“他是在用本身的功力与这幻象相抗。大凡贪恋功名利禄之人,陷入幻象反而比常人更加难以自拔,此人便是如此。”李文礼之前也听何栖云讲过泽九公的事,他说道:“要不要借此机会把他们除掉?”何栖云恐怕引来幻水之蜃的误解,便说道:“我们只管走我们的,他要是走出来了算他的造化,出不来也是他自己造孽,怨不得旁人。”于是两个人撇下了泽九公等人,沿着河滩寻找出路。
    (正文)

    何栖云中毒之后神困力乏,虽然毒性现在已被化得差不多了,但走一段路仍需休息一阵。这条小河在山隙间蜿蜒前行。他和李文礼走走歇歇,头顶的天空渐渐开阔起来,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走入了一个山间谷地。此时正当阴阳分际,东面的大山上已透出橙黄的天光,看来不多久就要天亮了。何栖云和李文礼看到山上尽是茂密的灌木,枝叶在秋霜的作用下染红涂黄,分外赏心悦目。忽然何栖云说道:“文礼,这个地方形势不错,就是两龙太逼仄了些。”李文礼点头道:“大哥哥说得对,这两条龙据我看地脉太狭,算不得真龙大地。”但何栖云随即又补充道:“尽管如此,在里面选个吉穴葬个县官之类的也不成问题。”李文礼笑道:“这个地方这么偏,县官也不会知道啊。”

    他刚说完这句话,忽见河滩边的古树间有一个高大的土堆,足足有一人半多高,只不过周围都被层层叠叠的灌木遮挡住了,连上面也长了一蓬蓬的茅草,所以在刚才没被两人发现。从这个土堆的形制上看应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墓地,何栖云因为精研阴阳二宅,对此颇为感兴趣,他携着李文礼走上前去,看到土堆侧旁有一个大洞,洞内空空如也,原来坟中的棺材早没了。

    何栖云估量了一下大小,对李文礼道:“这肯定就是咱们头两天看到的那具巨棺原来埋放的地方,那癞头鼋不知怎么把它从坟里刨了出来。”同时他回忆起那巨棺旁边四根粗大的铁链,心中隐隐若有所悟。这个地方太过偏僻,不是常人能找到的,主家为了方便搬运巨棺肯定用了牛马等牲畜帮忙,在上面绑上铁链是方便固定。

    李文礼在坟前转悠了半圈,脚下踢到了一个硬东西,他还以为是石头,抬起脚来一看却是一块倒伏的墓碑,已经断成了三截。上面篆刻的文字因为常年经受风吹日晒早已模糊不清,只隐隐可看出“爱儿”、“父隆安县丞”等字样,他对何栖云说道:“果然不错,这里就是巨棺原来存放的位置,只是我没搞明白,那癞头鼋为什么要将他的坟刨了呢?”
    (正文)

    何栖云想起巨棺中散发出的黑气,说道:“癞头鼋多半是知道巨棺中藏有剧毒,才会来这里将棺材刨出来。”李文礼仍是不解:“可埋这座坟的是孩子的亲生父母,他们为什么要在坟中下毒呢?”何栖云也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原委,他皱着眉头在坟旁转了片刻,忽而伸出手去,在坟头的茅草间摘下一朵淡红色的小花来。那小花模样极为雅素,又低伏在茂密的茅草间,若非何栖云心细如发,当真难以发现。

    何栖云放在鼻前一嗅,眉毛抖了一下,忽而释然:“文礼,我想明白了,这花名叫蚀骨草,又名三叶一枝花,是一种罕见的药草。这蚀骨草仅每年秋天开花一次,种子不过数十枚,所以生长不繁。它本身性有小毒,可软坚散结,属于峻猛之药,但若与五花龙骨、锻石膏、石燕等同用,则毒性转剧,并使人目视幻象,神不守舍。那棺材中存有大量白石灰,在地底多年早已变了性,而蚀骨草又生于其上,无巧不巧天然配成奇毒。那癞头鼋不知怎么发现了它的毒性,才用来毒害村民。”李文礼道:“既然如此,那可有对症的解药?”何栖云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皆有其理,我估计这附近一定有它的克星。”

    两个人头对头地趴在坟上寻找,忽而何栖云看到一只蚂蚱从草丛中蹦出,停在蚀骨草被摘去花冠的主茎上,它腿上不可避免地沾了一些花中的浆液,但见它踢踢后腿,倏尔跳到旁边的泥地里,那里却生着一些黑乎乎的苔藓。蚂蚱拿腿在上面蹭了蹭,便神完气足地跳开了。何栖云走上前去,抓起那黑色的苔藓放到鼻边,揉碎了仔细一嗅,高兴地对李文礼说道:“这个就是解药!有了他白水村那几个人就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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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他们各自采了一些苔藓塞在怀里,就继续向前走去。此时两岸山峰重又由阔变狭,不多远又出现了一个山洞,那湾浅水就注入了洞中。何栖云和李文礼的鞋子早已在这一天的跋涉中被浸得透湿,当下两人也不顾许多,趟着小河就进了山洞。这小河在山中冲出了很多大小相套的山洞,有如迷宫相似,他们在其中转来转去,忽然看见前面有隐约的火把光亮。何栖云刚想叫李文礼把煤油灯弄灭,却见那边的人已喊了出来:“九江八,是你吗?”一听这声音何栖云就激动起来:“二狗子!”他们两个人飞奔上前,迎面杨二狗、关二愣子、姚六三个人也迎了过来。

    杨二狗见到何栖云便当胸擂了他一拳,差点没将何栖云弄翻:“九江八,你们两个跑哪去了?二愣子坐不住了,几次三番催我出来找你们,我说九江八一会就回来了,凡事都听他的没错。后来这家伙差点和我翻脸,说我不关心你们。”关二愣子插话道:“二狗子你这就是编排瞎话,要是九江八他们遇到危险了,我们还能坐着不管?”杨二狗不甘示弱:“你说管,那你到哪里找到他们?”一句话噎得关二愣子直翻白眼,他急得脸红脖子粗,揎拳捋袖地便要和杨二狗好好掰扯掰扯。

    何栖云忙横身挡在两人中间:“你们两个的话我都听明白了,说得都在理,反正现在我也回来了,咱别计较那么多了,赶紧找回去的路是正经。”杨二狗道:“那头有癞头鼋守着,那暗河你也知道,水太深了,过不去,你们来的地方能走出去吗?”何栖云道:“那两边全是悬崖峭壁,咱们又不是猴子,也爬不上去啊!先回去瞅瞅还有没有别的道吧。”杨二狗道:“往那头这一路我们都瞅过了,没啥岔道。”关二愣子抓住这个机会呛杨二狗:“你那肉眼凡胎的,能看出个啥?九江八肯定有新发现,跟着他走没错。”姚六也插话道:“还是听小先生的吧,我看小先生说的在理。”李文礼自然也站在何栖云这一边。杨二狗独力难支,只好嘟嘟囔囔地跟在最后,几人再度折回癞头鼋的老巢。
    (正文)

    何栖云为什么要执意回来呢?原来他想起了在下面被幻水之蜃困住的泽九公那帮人。这地下暗河足有两三丈深,泽九公又没有胁生双翼,当然不可能飞进来,而他们和自己前后脚跌进了那个石室,十有八九也是从那个位置被癞头鼋弄下去的。那么他们乘来的木船还应该在洞口的位置停着,如果那木船侥幸没被癞头鼋毁掉的话,他们可以乘着木船回去。抱着这个想法,他才率着众人回转来。

    眼瞅着又快接近癞头鼋的老巢了,何栖云手中扣着金梭子,格外小心起来。忽然前面的石壁上又出现了一个黑魆魆的影子,何栖云立时便知这癞头鼋又故技重施,想再次用这个方法将几人弄下去。他左手高举,四指平伸仰向手背,大拇指弯向手掌内侧,冲身后的几人比划了一下。这是战东道内部的危险手势,关二愣子、杨二狗自然一看便知。关二愣子的拐子已经被癞头鼋弄进水里,他从腰间取下砍刀。杨二狗也握了把刀子在手里,两人紧紧盯着何栖云的背影,俟他一有意外便冲上去援助。

    何栖云假意向前跨出几步,那癞头鼋果真又重施旧法,在何栖云脚下突然冒出来想要将他掀下黑影中去,但何栖云早已有所准备,那癞头鼋甫一露头他便将金梭子掷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它的顶心。癞头鼋别看力气很大,在水中可以兴风作浪,但实际本领却颇为有限,被何栖云制住之后一时动弹不得,杨二狗和关二愣子抢上前来,关二愣子被它咬过一口,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对准它那小圆脑袋就剁了下去。只听吧嗒一声轻响,癞头鼋脑袋坠在地上,腔子中热血喷溅,弄了关二愣子满身满脸。关二愣子抚着左手手背,呵呵笑道:“今天才算报了大仇。”
    (正文)

    何栖云将金梭子捡起,用袖口擦拭干净重新掖回怀里,对杨二狗道:“把刀子给我,这鳖甲倒是副好药材。”杨二狗看着他那刀子撬开两翼的裙甲,先后剔去上面的筋膜,最后将整块腹甲取了下来,找了块布珍而重之地包好绑在背上。再往前走几步,就是昨夜他们摔下去的地方。李文礼伸脚去探探,才发现那里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岩壁。何栖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那癞头鼋到底用了什么妖法,才能让自己、李文礼以及泽九公一干人等跌落下去。不过现在癞头鼋已死,真相如何不重要,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找船回去。

    快到石洞口时,他们看到了癞头鼋遗留在沙坑中的几个蛋。李文礼恼恨癞头鼋让他们吃了这么多苦头,未等何栖云开口便奔上前去,抬起脚来将几枚蛋一一踩碎,一边踩还一边大骂道:“我再叫你害人,再叫你害人!”何栖云等人见他小孩子脾气发作,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何栖云招呼李文礼:“文礼,该走了!”李文礼这才从后面跟了上来。

    到石洞口后何栖云不禁失望透顶,泽九公他们是乘来了好几艘船,但都碎成了几截,压根没法乘人,不用说这也是那癞头鼋干的。关二愣子蹲下去伸手捞住了一根戳在水面上的木棍,拎起来一看却是一支木桨,也不知是哪艘船上的,除了桨梢位置掉了几块木屑之外,别的倒没啥损伤,看起来还能继续使用。杨二狗说道:“没有船光有桨有啥用?你不是想用这根桨划回去吧?”关二愣子翻了他一个白眼:“谁说我要这么划回去?我是看有没有办法把这些木头绑起来做个筏子!”

    何栖云眼前一亮,在没有找到现成的木船前,这或许是一个可行的主意。就在他准备号召大家动手时,从水流的下游方向飘飘荡荡地过来了一艘木船,船上还挂着一支木桨,众人一看全都愣住了:这就是他们来的时候跟在后面的那只小船,它竟然没有被癞头鼋摧毁。但这船能在水中逆流行驶,总是透着几分古怪,何栖云一咬牙:“咱们还是坐上去吧!”杨二狗哼了哼鼻子:“出了事你负责啊!”何栖云道:“这我可管不了,你要不愿坐就在这儿呆着。”但杨二狗想了想还是一头扎进了小船里:“算了,咱还是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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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小船上原有一支木桨,再加上关二愣子手中的那支,他和姚六两个人左右开弓,倒也划得挺起劲。不过惯于操舟的姚六很快就发觉了不对,他小声嘀咕道:“这船怎么这么沉?好像有一股劲往回拽似地。”船里十分狭窄,坐在他旁边的关二愣子听得一清二楚,他立时予以响应:“就是,这船比来时的沉多了,别看是顺水,我瞧着比逆水都费事!”但好在他们两个人劲力都不小,两个人同心协力,还是将船一点点地带离了石洞,向着出口的方向驶去。

    眼瞅着离白仙洞出水口已经不远,连洞口透出的亮光都已清晰可见,可随着距洞口越来越近,船上的阻力也随之陡然增大,一开始姚六和关二愣子一人一桨,每次还都能划出个七八尺,可到了后来划一下桨便是连三四尺也划不下去,别看下面水流滔滔,但船就是不顺水的方向走,甚至在划桨的间隙,船还在不停地向回退。关二愣子每次将木桨杵到水里,甚至都能听见木头形变发出的咔咔声响。情急之下杨二狗伸出手去,想要帮关二愣子一把,但关二愣子厉声喝止了他:“你稳当坐着,别给我惹麻烦!”

    杨二狗悻悻地收回手去,在船舷上捋了一把,突然他发现着手的位置好像有什么不对,提起手来才发现,原来船舷上竟密密麻麻地分布着无数米饭大小的白虫子。它们有很多只细如虾须的爪子,拼命地抓着杨二狗的掌心,劲力着实不小。不过在见到煤油灯光后便肚皮朝天,爪子向上面蹬了几下就不动了,原来它们竟然怕光!看到这里杨二狗终于明白过来,为啥这艘船能随着自己来时的船移动了,船下面都是这种虫子,为了躲避水面上反射出来的光照必须与前面的船只保持合适的距离,正是在所有虫子的努力下,自重很轻的船只才会缓慢向前移动。而现在马上要到出口了,这些虫子为了躲避外面的日光,自然会给船施加阻力。他想到了这个问题,一旁见到白虫子的何栖云自然也想到了,他冲关二愣子和姚六大声喊:“加把劲,一口气冲出去!”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破袭二道湾

    关二愣子和姚六两个人都挺听话,他们各自奋起全身力气,肩臂上肌肉高高隆起,口中默喊着号子,提桨出水而后用力向水下撑去。随着木桨一下下有力的拨动,几人已一点点靠近了洞口。忽而关二愣子一桨入水,伴着咔嚓一声木桨竟从中间折成两段,关二愣子手中只剩了一个木柄。本来小船左右两边各有一支桨,刚好能够维系平衡,而他的桨一折,事先毫无准备的姚六仍是一桨划下,小船立时便在水中横了过来,带着巨大的惯性重重地撞向一侧的岩壁。

    那小船别看之前在水中行进自如,其实被泡了这么多年早已不甚结实,这一下结结实实地与岩壁撞在一起,登时在一阵脆响中四分五裂,船上的几个人都被掀到了暗河之中。偏偏靠近白仙洞出口的水流得特别湍急,几人身不由己地都顺着河水漂了下去。幸而杨二狗机灵,临掀入水的时候抓到了一块小船碎裂后的长木板,借着木板的浮力尚能在水面换气,不致像上次在锁龙潭中一样遭受灭顶之灾。

    何栖云和李文礼在水中挣扎了片刻,两个人也先后扯住了一块木板的两头,顺水冲出白仙洞来。唯有关二愣子和姚六刚才因为全神贯注地划桨,匆忙之间来不及抓别的东西,姚六手中拽着一支木桨,关二愣子则抱着一支桨柄,两个人在水中沉浮不定,跟在何栖云后面也被水冲了出来。万幸的是这几人命不该绝,暗河出洞之后水势放缓,不再像之前那样奔涌不歇,几人先后顺水漂到浅水之中,挣扎着上了岸。

    几人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但好在性命犹在,望了望彼此的狼狈模样一齐笑出声来。姚六道:“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今天倒做了一次水漂子,一下子就被冲出来了。”何栖云摸摸怀里,见自己的东西都在,便说道:“咱也别等了,快点回村里去吧。”
    (正文)

    他们先到姚六家,姚六老伴见姚六泥猴子也似,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开口道:“这咋弄的?”姚六喜滋滋地道:“没咋地,我这不好端端的吗,快找几套干净衣服给几位兄弟换上。”姚六老伴斜眼剜了他一下,但还是找来了几套粗布衣服,关二愣子等人分头换上,唯有李文礼那套衣服实在太大了,上衣衣摆一直垂到膝上,袖子垂下来时看不到两只手,但姚家也没有孩童的衣服,他也只能将就穿着了。姚六老伴给几人端来了早晨的剩饭,几人胡乱扒拉了一口便出了门。

    他们陆续到了柏人寿、祝长卿和苑东风家,将他们召集到了一起。这三人中了奇毒,现在痴痴颠颠,寻常游医都束手无策。幸而何栖云这次探访白仙洞,明了奇毒的致病机理,又从古坟中找到了对症解药苔藓,他叫人取来了瓦罐,用苔藓煎了些水,水开了之后便盛出一些喂柏人寿服下,又煮了一会儿再舀出一些给祝长卿和苑东风。因为柏人寿是实证,而那两人是虚证,所以煎药的火候不同。过得片刻三人喉中咯咯作响,都吐出了一些漆黑的浓痰,举止也渐趋正常。虽然解药对症,但究竟迁延日久,他们不可能像原来一样活蹦乱跳,能恢复到这个程度已是万幸了。

    三家人对何栖云是千恩万谢,何栖云道声“救人扶困,医之本心”,表示这是自己应该做的。想起苑东风家的船叫自己弄没了,便将身上的钱都摸出来,分了一半给苑东风,又将一半交到姚六手里:“这些钱代我交给那艘船的主人。”姚六道:“这些钱肯定用不了,剩下的你还是拿着吧。”何栖云道:“我们几个人这些天在你家中叨扰不少,又让你跟着吃了不少苦,剩下的便算是一点意思,你就收下吧。”姚六道:“现在也到饭点了,再到我家对付一口吧。”何栖云道:“吃饭就不必了,我们出来这些天,山里也等急了。如果方便的话,还是给我们准备一些干粮,我们带到路上吃。”姚六道:“干粮有!我这就回家给你们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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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六给几人准备了一些发糕,何栖云他们背在背上就沿着来路回去了。虽然山路坎坷不平,但幸亏杨二狗识记过人,对走过的路径过目不忘,在他的带领下,几人经过一天多的跋涉,中间还搭了一段运炭的大马车,到第二天傍晚时分,总算赶回了瓦楞山。镇八方正在聚义厅中,何栖云等人进到里面,镇八方一眼就瞟见了宽袍大袖的李文礼,便笑着问道:“这是哪家的小叫花,怎么到了咱们绺子了?”李文礼知道大掌柜和他开玩笑,说道:“外面要不到东西了,只好请大掌柜赏口饭吃。”镇八方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一阵之后他问何栖云:“看你满脸喜色,这次出去一定大有收获吧。”何栖云将此行的经过说了一遍,镇八方连连点头:“给村民治好了病,他们一定会四处宣扬我们战东道,咱们的根基也站得更稳了!”何栖云、关二愣子、杨二狗都纷纷称赞大掌柜的英明,才有绺子今天的兴旺局面。

    镇八方道:“自打从四面梁出来,也是大家不嫌弃我,咱们才能在瓦楞山又闯出一片天地。倘使当年没有那么多失误,咱们现在还在东边道,日子过得肯定好过现在。”几人一下子都沉默了。当年在东边道,战东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红得几乎发紫,现在人数虽然不少于当时,但绺子内大多是未经实战演练的农民和矿工,武器也还没完全配齐,至于绺子内的浮财,那更是没法和四面梁时候相比。追忆当时的红火日子,怎么不让人唏嘘感慨?还是何栖云机灵:“咱们现在也不错,前人说‘知耻而后勇’,咱们团结一心,一定能在这里大展拳脚!”

    镇八方正待就何栖云的话再说几句,忽然外面人声喧哗,几个战东道的土匪吵吵嚷嚷,推进来一个汉子,后面却跟着水香孟仲义。镇八方问道:“这家伙是从哪来的?”孟仲义道:“此人躲在山门前的树丛里,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看着就不像个上道的,被我们巡风的弟兄发现了,他还想着溜走,被我们这几个弟兄给摁住了。”镇八方道:“你现在兼着秧子房掌柜,审过了没有?”孟仲义摇摇头:“看此人不像什么好鸟,我就先送到这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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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八方上下打量此人,见他头上扎着个破手巾,上面沾了不少泥土,身上是一件褐色的土布衣裳,胳膊肘和袖口等处都缀满了补丁,脚下的趟土子是一双千层底,看起来和本地农民没什么差别。但周边农户都知道战东道在这里开山立窑,没有十分紧要的事是绝不会到这里来噜苏的,现在此人躲在山门外,探头探脑,说不定是跳子派来的坐探。

    镇八方厉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到瓦楞山来?”那人并不慌张,只缩了缩脖子,唯唯诺诺地道:“回大掌柜的话,我是金川县的农民,到海龙去投奔个朋友,走到这里找不到路了,所以在山门前张望,想找个人来问问。”金川到海龙确实需要打附近经过,他这么解释倒也说得过去。但镇八方也不会因为他这一句话就被糊弄过去,他绕着此人转了一圈,忽而道:“你家在金川?那儿天快凉了吧?”对面答道:“这一片都这样,现在天早凉了,早晚都得穿厚衣裳。”镇八方看着他打躬作揖的模样,忽然觉得他这动作也太熟练了,熟练得像是早已练好的套子一般。要知道,一般农民在家中能见到的,不外乎和他身份相似的农民,见到官面上人的机会少之又少,所以但凡遇到个地位比他们高的人物,他们一般都表现得畏葸不安,不会如眼前这人一样镇定。

    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又问道:“家里种了多少垧苞米啊?”那人一愕,随即答道:“不多,也就二十来亩的样子。”镇八方一拍面前的桌子:“好你个家伙,差点没被你蒙过去!金川县主产的是抻腰子,哪有几家种苞米的?来人,去他身上搜搜!”刚抓到他时土匪们曾在他身上搜了一圈,倒也没发现撸子之类的可疑物件,此时听闻大掌柜下令,两旁蹿上来几个 如狼似虎的土匪,按住此人便细细地搜了起来。忽然有土匪从他身上摸出一个铜制的圆牌牌,一看上面还有字,赶忙用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递给镇八方。镇八方拿过来一看,见上面有“徐章之”三个字,想来便是此人的名字,后面衬着的图案是一座高大的山峰。除了官面上的人,哪有人会用这种腰牌?镇八方将腰牌放到他眼前:“这你还有何话说?”徐章之见事情败露,索性来个闭口不言,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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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立在一旁的关二愣子忽然道:“大掌柜,可不可以让我看看腰牌?”镇八方随手递给他,关二愣子只瞅了一眼,便肯定地道:“大掌柜,这是二道湾金矿的标志,我曾经见过!”原来上次他们随同董承金前去二道湾侦查情况,关二愣子曾见到有人拿出类似的腰牌出示给护卫队。镇八方吃了一惊,骂道:“原来是贼心不死的东洋鬼子!说,你到底干什么来的?”可徐章之合着双眼,好像压根就没听见他说话一样。孟仲义道:“大掌柜,这人还是交给我审吧。”镇八方道:“好,你审完之后快来告诉我结果。”停了停他又说道:“告诉几个掌柜的,今晚上吃完饭后都过来,咱好好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这个徐章之的确就是韩立诚的手下,他是怎么来到瓦楞山的呢?原来自上次他和高飞陪同泽九公窥探过瓦楞山的情况后,韩立诚就令他们两人继续在这儿盯梢。头一阵子原本是高飞在这盯着的,高飞回去之后,徐章之便顶了上来。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就是再小心也躲不过战东道土匪一天八遍的巡风,这不今天就失风被掳来了。徐章之的出现引起了镇八方的高度重视,他想日本人如此步步紧逼,现在居然盯梢到了家门口,得找个机会教训他们一下。

    当晚几个掌柜的都来到聚义厅,何栖云也被叫了过来。镇八方也被叫了过来,镇八方开门见山:“有个事儿要和大伙商量一下,咱们从四面梁过来,可那些日本人就跟长了鼻子的狗一样,一路闻着气味就追了过来。我们的麻烦本来已经够多了,叫他们再一掺合就更不得了。我记得二道湾防卫也只普普通通,咱们可以干他一票,把金矿捣毁,断了他们的财源,省得他们再过来捣乱,大家看如何?”董承金道:“大掌柜的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我这头新来的几批人才训个大概,要真刀真枪地干恐怕还差点事儿。另外拐子也少了些,要是打这种大仗只怕差点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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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八方道:“水香派人去那头调查还得几天,咱们这面也得收拾一下,所以最少也得十天半拉月之后了。但时间拖得太长了也不行,大雪封山了路不好走,只能赶在下雪之前去。”黄山屏想了想:“我这头没问题,干粮和糖粒子都供应得上,帘子应该能凑出个七八十匹,差不多也够用了。”镇八方道:“咱们全用马队,给他来个快进快出,让他们措手不及是最好的。万一我们慢腾腾地在路上磨蹭,他们调集云中龙那帮人在后面撵我们,那就麻烦大了。”孟仲义道:“大掌柜的明见千里,他们是主咱们是客,要打拉锯战肯定行不通,咱们可耗不过那些坐地户。”何栖云也说道:“咱们事前需要捂严了,别漏口风,免得对头有所准备。长青队就在二道湾旁边,须得防备他们打到一半时增援。”镇八方道:“你这个醒提的很及时,郑洪万这小子现在认贼作爹,肯定会颠颠地跑过来,倒是得防他插一杠子。”

    几个人商量过后,袭击二道湾的事基本就定了下来。孟仲义抽调陈五祥等精干力量化装前往二道湾侦缉情况,同时将鲶鱼头等人调回秧子房参与对徐章之的审问。而这面董承金也在加紧对矿工和农民训练。矿工因为常年在井下劳作,规矩十分繁多,很容易就做到 令行禁止,农民这面更能吃苦一些,风吹日晒不在话下,董承金结合他们的特点予以突击训练,很快三元、江阳等人都成了新进绺子这批人中的佼佼者,董承金见到他们的进步喜上眉梢,决定这次从他们中也抽调几人,和老杆子混合作战,三元和江阳自然都在其中。至于黄山屏那头,因为要保障后勤供给,事儿同样也多,镇八方便将何栖云抽调了去,给他打个下手。等陈五祥兴冲冲地回到瓦楞山,山上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唯独有缺憾的是,那个徐章之仍然死不开口,不过这已对大局走向产生不了什么影响。在当年深秋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由镇八方亲自督率的战东道队伍神兵天降般地出现在了二道湾。
    (正文)

    战东道这一次出动疾如风火,当马蹄声在天边踏响之时,二道湾的护卫队还没有任何准备。他们抻长了脖子,如同市集上将要被卖出的鸭子一样,愣愣地向远方眺望。当他们看清来人并非官府的警备队,而是身着各式衣服的土匪,不由都慌了神。二道湾是日本人的天下,附近还有长青队等保护,再远一些还有实力更为强大的云中龙,在东边道上没人敢来招惹,这群土匪是哪里来的,怎么杀气腾腾地就冲过来了?有人高声叫道:“胡子来了!快关门!”护卫队在门口的五六个人这才动作起来,他们手忙脚乱地推动大铁门,想要阻挡土匪的闯入。

    但战东道土匪事前已做了充分的准备,哪能让他们如此轻松地得手。冲在前面的几乎全是四面梁出来的老杆子,他们在东边道九死一生,全是拜这些日本人所赐。他们胸中涌荡着火山一样的愤怒,手端拐子一轮疾射,已将这些护卫队尽数打倒。当先的几人呐喊着冲开拒马的阻拦,突进金矿里面,迎面遇上了听见喊叫而奔出来的大批护卫队。

    此时当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战东道的土匪们乘着快马,手中的马刀在夕阳中闪着雪也似地寒光,晃花了下面护卫队的眼睛。战东道的马队齐声呼喝,砍瓜切菜一样的碾过了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护卫队。护卫队的人好多尚未拉开枪栓便做了泉下之鬼,有的人被劈去了半个脑袋,有的人连肩带背被砍作两截,还有的人被战马踏出了肚肠,在地上呻吟半晌不得便死。战东道的人不做丝毫停留,如一道狂飙席卷矿区前半部分,而后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直取河上的沙金船和提炼沙金的机器,这一路由镇八方亲自统率,另一部则奔赴那个门户森严的炼金作坊,这一路由董承金带领。
    (正文)

    镇八方带人赶到了河边,正值工人们干了一天的活准备歇班。他舌绽春雷,冲工人们大声喊道:“我们是战东道的好汉,专来找东洋鬼子寻仇,不想挨糖粒子的就躲远一些!”那些工人瞧见土匪们凶神恶煞的模样,躲避还来不及,哪还敢招惹麻烦,他们四散抱头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镇八方他们的主要目的在复仇,所以对这些工人秋毫无犯,任由他们逃开,径直便冲向了河边那些提炼沙金的机器。有两个把头正在向一个日本人交割今天提炼的沙金,镇八方一抬手,赏了他们每人一颗黑枣,他们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身体便不动了。

    有土匪拾掇起掉在地上的沙金,又有人跳下马,对着那些机器猛踹几脚,那些机器大多是精钢铸造的,却没有那么容易毁损,碰巧旁边散落着几把修理沙金船的锤子、尖锹,土匪们不管许多,抡起来乒乒乓乓一通乱砸,将机器都破坏得七零八落方才歇手。而河中那两艘沙金船见到有这么多土匪冲来,忙突突突地向下游开去,但早有几个会泅水的土匪潜入水中,奋力地向船上游去,岸上的土匪也对着沙金船开火。沙金船因为主要是从河床上吸纳细沙,所以走得很慢,土匪们很快便赶了上去。船上的人想要跳水逃命,被土匪们扒着船帮跳上去,一刀削掉了脑袋。土匪们驾着沙金船靠向岸边,又是一通乱砸,直到船底现出了数个大洞,河水慢慢地漫了上来,众人方才停歇。镇八方看东西已经毁得差不多了,一挥手道:“走,去炮头那边!”

    董承金他们在攻打作坊时却遇到了麻烦。那作坊乃是二道湾矿区的重中之重,但凡从山上敲下来的矿石,都是在这里经过层层工序成为足赤的真金,就算是平时这里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异乎寻常的森严。上次董承金等四人过来,连这里的门都没摸进,更别提弄清里面的情况了。他们刚一到地方,里面已探出了一挺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疯狂地扫射起来。董承金他们被密集的子弹压制住,一时无法冲上前。
    (正文)

    董承金来之前已详细问过陈五祥作坊的防守情况,知道一般情况下作坊内护卫队不会少于十个人,眼下这操纵机枪的几个人只是第一道关卡,若是突不进去,那这趟就白来了。幸而他早有准备,下令众多土匪来之前各自带了两枚土制的手榴弹。这手榴弹是船厂的小作坊仿制奉天兵工厂的,虽然其貌不扬但威力也可以。董承金知道他们用的子弹带上有二百五十发子弹,按照一呼一吸可打二十发子弹计算,他很快便算到了换子弹带的时候。在子弹打完的前一刹,他低低地吼了一声:“扔!”话音刚落对面果然出现了短暂的停歇。众人不再迟疑,纷纷将手榴弹掷了出去。随着几声轰隆隆的炸响,但见作坊门前腾起一阵硝烟,董承金更不迟疑,低喝一声:“冲!”率先跳了出来,挥着手中的二十响镜面匣子,向作坊里冲去,其他土匪端着拐子跟在后面。

    就在硝烟之中,作坊里突然又冒出一支拐子,子弹嗖嗖地打在众人身边,董承金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仍是奋勇向前冲去。对方看出来董承金是领头的,拐子对准他便要射击,董承金呈蛇形左右跑动,同时借助障碍物遮掩自己,突击到了作坊墙外的死角中,拐子无法射到。他一只手托住镜面匣子,另一只手摸出身上最后一枚手榴弹,用小指勾开引信,在心中默数了三个数后向着拐子的位置扔了过去。

    只听一声沉闷的炸响在耳边响起,碎砖块和瓦片腾空飞溅,那杆拐子登时哑了,董承金闪身来到作坊门前,一脚踢开作坊大门,先向里面扫了几发子弹——他的镜面匣子早已扳至速射档,利用匣子枪全自动速射的优势,廓清了眼前的一大片区域。作坊里面还有几个日本人负隅顽抗,借助现成的工事和董承金他们打起了对攻。不过土匪们毕竟人数众多,在短暂的交火之后,那几个日本人纷纷中弹毙命,关二愣子一马当先,带头继续向里冲去,江阳和三元紧跟其后。没想到里面的日本人中有一个倒地装死,在关二愣子冲进来之后,他突然摸起一把手枪,对着关二愣子就要开枪,幸而跟进来的江阳眼明手快,又给他补了一枪,这人才彻底咽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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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2 16:22:55  更:2021-07-13 00: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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