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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郑和谜航——郑和下西洋究竟深藏了什么样的秘密?[第2页]

作者:牛八囝
首页 上一页[1] 本页[2] 下一页[3] 尾页[262]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德茹代尔中士耸了耸肩,做了个鬼脸:“先生,您可真幽默。只是我不知道,假如您阵亡了,我们是否要通知布吕尼女士呢?哈哈!她的裸照可真性感。”他想了一下,忽然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哈哈哈哈!假如您通过甄选,我们就可以给法国总统下命令了:萨科齐,请把我的制服熨好;萨科齐,请给我倒一杯咖啡……哈哈,我开始喜欢这个名字了。那么,‘总统’先生,请让我给您测一下身体数据好吗?”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并不是接续刚才的玩笑,于是跟着他来到一个自动测体仪前,脱掉鞋子走了上去。他仔细地测量了我的身高、体重等各项数据,并认真地记录在登记表上。
    “请问,在紧急情况下,我们将和您的哪位亲属或者朋友联系呢?不会真的是布吕尼女士吧?”他咬着笔杆诙谐地问我。
    我犹豫了一下,把弗朗西斯·马罗克斯也就是於家俊的名字和联系办法告诉了他,他再一次认真地填在登记表上。
    然后,他又将我的行李和随身物品细细翻捡了一遍,搜出我的手机并和护照单独放在一边;当看到我的钱夹中只有不到一百欧元的钞票后,他嘲讽地耸了耸眉毛。
    最后,他站起身来:“谢谢,‘总统’先生!目前这支手机和您的护照将由我暂时替您保管,以后一定会还给您的。现在,请允许我为您效劳……”德茹代尔中士一边说着,一边将我的护照、手机连同登记表等一起锁进一个抽屉,然后夸张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跟着他来到一个房间。房间内简单地摆着四张单人床和一排柜子,其中两张床已经睡了人。中士指了指一张空床和一个柜子对我说:“‘总统’先生,这是您的床和储物柜,条件简陋,委屈您了,明天早上会有人通知您去用餐的。如果您没有其他吩咐,我想我该告辞了,祝您做一个好梦。”他戏谑地冲我敬了一个军礼,又眨了眨眼,转身走出门去。
    两个睡在床上的人被我们惊醒,张开惺忪的双眼望了望我们,咕哝了几句又翻身睡去。
    我蹑手蹑脚地打开柜子,把自己的行李箱塞进去,将柜门钥匙小心地揣进口袋,然后关闭电灯摸着黑爬到床上,盖上被子和衣躺下,眼睛盯着黑黑的天花板久久难以入眠。我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梦,现在刚刚梦醒,而梦中的情景是那么的虚幻、可笑。不过几个小时以前,我还是一个锦衣玉食的豪门贵戚,可几个小时以后竟変成了一个可能需要以搏命维生的落魄小子,真是造化弄人呀!
    我掏出钱夹,翻出养父的照片,就着窗外的月光凝视着他老人家清瘦的面庞,不禁暗自神伤:爹,从今以后我真的是要靠自己了。战场上枪弹无情,您若在天有灵的话,就请保佑我逢凶化吉吧!我一定要靠自己的能力活出个人样来,绝不给您老人家丢脸,绝不让“妈蛋”们再看我的笑话。
    九个多月前来到法国的那一幕又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凄楚地苦笑一声:哼!早知道要上战场去送死,老子何必要跑到法国来当雇佣军呢?在国内当兵好歹保卫的是自己的祖国,可是在这儿呢?我是在为谁、为什么理由卖命呢?
    哀伤之下,我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第二天,法国外籍军团的另外一名军官又把我招到登记室里详细了解我的经历。他对我的新名字丝毫不感兴趣,板着脸重点就“弗朗索瓦·马丹先生绑架案”的相关问题进行了询问和记录。和我同居一室的一个罗马尼亚人“塞奇·贝尼耶”告诉我,这是例行的“犯罪记录调查”,每一个报名加入军团的志愿者都要过这一关,“不过您是总统,他们是不敢为难总统的,是吧?”他打趣地取笑我。
    “哼!老子是被逼无奈,根本不是什么志愿者。如果通不过调查,老子就回国去当兵,再也不受他娘的鸟气。”我恨恨地说。
    我相信法国外籍军团在对我进行犯罪纪录调查时与巴黎警察局是有过接触的,但从我后来能够进入下一个甄选环节的结果来看,似乎巴黎警察局并没有被大众舆论所左右,更没有将我列为犯罪嫌疑人,否则我是不可能进入下一个环节的。
    在诺让堡招募站里,我吃惊地发现,法国外籍军团的号召力居然如此强大,几乎每天都会吸引十几名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地区的人士前来报名。这些人的职业五花八门,包括侍者、厨子、农夫、学生等等等等;加入的原因也各不相同,躲债者有之,避世者有之,甚至寻求刺激者也大有人在,但更多的都是冲着发财和法国国籍来的。
    我在法国已经待了九个多月了,竟然没有听说过外籍军团,难怪亨利·德茹代尔中士的脸要涨红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真是井底之蛙呀!”我自嘲地苦笑着。
    我的名字的确让我出尽了风头,每天都会有新来的报名者借故和我打个招呼,搭讪几句。一个原籍非洲什么亚的报名者甚至懊恼的不断自责: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也取一个总统的名字风光一把呢?
    但是,并非所有人对我都是友好的。一个粗壮的印度大胡子就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我的敌意,挑衅地表示要在选拔场上和我较量一番。
    “哼!老子虽然落魄了,可老子毕竟是老子,怕你个瘪三不成?”我被他的挑战激起了斗志,二话不说答应下来。娘的,小瘪三,老子不赢你个心服口服就枉称“总统”。
    在招募站里待了几天之后,亨利·德茹代尔中士又找到了我:“嗨,‘总统’先生,您对我们这儿还满意吗?”
    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中士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几张纸递给我:“‘总统’先生,假如您还满意的话,我是否有幸请您签署以下合同呢?”
    我接过那几张纸,随手翻了翻,发现是一式两份、为期五年的《志愿合同》。虽然有很多内容和死亡、伤残有关,可一旦迈出第一步后,我的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大笔一挥签上了“总统”的名字。
    “谢谢!‘总统’先生,目前这两份合同也是暂时由军团保管,以后会根据您的选拔情况决定是否发还给您一份。顺便告诉您一声,明天您就要离开诺让堡去甄选中心报到了,甄选过程是很艰苦的,我祝您好运。”
    亨利·德茹代尔中士将我签署过的合同锁进抽屉,站起身来郑重地和我握了握手,真诚地说:“‘总统’先生,我相信您一定是个好样的。”
    我点了点头,默默地转身走出房间。
    第二天,我和其他一百多个冒名的“法国老百姓”果然被集体送到了位于法国东南部普罗旺斯山-蓝岸大区罗衲河口省的欧巴涅市卡赛娜维亚诺镇,这里距离法国最大的港口城市马赛只有大约十英里,既是法国外籍军团第一步兵团的驻地,也是军团的甄选中心,同时还是法国外籍军团纪念馆所在地。
    运载我们的客车在一座军营前停了下来。军营门外排了一圈士兵和几张桌子,一个戴着黑色高顶军帽的军官手里攥着一叠登记表走上车来,全车人都鸦雀无声地盯着他。
    军官先是紧锁着眉头对车内的每个人扫视了一番,然后用纯正的法语说了起来:“先生们,看来你们做出了男人最好的选择,那就是报名参加法国外籍军团。不过,军团可不是吃闲饭、养懒汉的地方,现在轮到我们根据自己的标准做出选择了。所以,请原谅我现在还不能说欢迎各位加入法国外籍军团。下面,”他顿了顿,忽然用粗野的口气大声喊道:“你们这帮臭老百姓必须根据我的点名顺序一个一个走下车来,谁要乱了顺序,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又用恶狠狠的目光扫了每个人一眼,这才翻开手中的登记表,按顺序点了五个人的名字。这五个人刚下车就分别被五个士兵带到五张桌子前,根据提示打开行李接受检查。
    车内的气氛一瞬间变得非常紧张。我不由得想起一个画面: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一列长长的火车在惨白的探照灯映照下缓缓驶进戒备森严的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大门,一个穿着黑色皮大衣的党卫军军官在一群士兵的簇拥下正手持喇叭向火车里的犹太人喊着什么……
    根据士兵的检查进度,军官又陆续喊了十几个人下去。有的“臭老百姓”行李中携带的刀具、随身听、大额现金、信用卡等违禁品都被士兵们搜出来,做好标记后整齐地摆成一堆。
    军官又点了三个人的名字。等到点第四个人的名字时,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脸色逐渐变红,我意识到可能轮到我了。终于,他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念出了那个名字。
    没错,是我。
    我提起行李向车门走去,眼睛的余光瞥到周围的人都在忍着笑看着那个军官,那个军官也在死死地望着我,脸色不停变换。
    我走过他的身旁刚要下车,他一伸手拽住了我的胳膊:“臭小子,这个名字是你可以叫的吗?”
    我默然地看着他:“先生,我想法国是个自由的国度吧?”
    他阴森地盯着我的眼睛,半晌才咬牙切齿地说:“当然,法兰西既然是共和国,当然是个自由的国度。不过,你给我记好了,军团可不是一个自由的乐土。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别让我看到你撒野,否则……哼!滚下去。”
    我的行李早被亨利·德茹代尔中士搜过一遍,所以士兵们并没有检出什么违禁品,于是合上我的行李箱,贴上标签放到一旁,然后示意我和其他通过检查者走进一排房间。
    我们像木偶一般被士兵们指来指去,在不同的房间里拍照、体检、做心理测试。在上半场心理测试结束后,第一批六名淘汰者就和大家说再见了。
    当天的甄选程序是以我们每人挨了一针宣告结束的,至于注射的是什么药物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经过大半个下午的折腾后,我们这些初选合格者终于第一次获准踏入法国外籍军团的领地。
    在一群士兵的监督下,我们七手八脚地换上军团为我们每人准备的一套蓝色的、类似于运动服一样的制服和跑鞋,列队走进军营,每五十个人住进一间营房。自始至终,那个戴着黑色军帽的军官都用阴沉的目光追寻着我。看来外籍军团的官兵对待“总统”的态度并不友好,这让我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残酷的体能测试终于开始了。大约七点钟左右我们就被驱赶到操场上,那个大胡子印度人故意挤到我的身旁,不时用阴狠的眼光瞥我一眼。
    今天的天色阴沉沉的,大块的乌云在半空中沉闷地翻滚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昨天那个黑帽子军官今天换上了一顶贝雷帽,他穿着一身迷彩服、蹬着一双野战靴从一个小房间中走到我们的队列前,仍然用粗鲁的口气嘲笑着我们:
    “先生们,我佩服你们有勇气报名参加法国外籍军团。不过,我更要对你们接下来要出的洋相表示同情。如果有谁想退出的话,我建议你现在就站出来。”
    他扫视了队伍一圈,突然用手指了指我:“那个冒充总统的小子,我这话大半是说给你听的,我看你还是体面地退出吧,免得给自己、更是给总统丢脸。”
    我身边的大胡子印度人放肆地冷笑了几声。一股血气“腾”地冲上我的头顶,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公然羞辱让我猛然捏紧了拳头,我狠狠地瞪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回答他:“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知您是否听说过?”
    军官皱着眉头把这句话在脑子中转了好几个个,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耸了耸肩,用夸张的口吻说:“那好吧,但愿总统先生不会让我们失望。”
    他面对着我们岔开双腿站好,将双手背到身后:“小子们,无论你们是否做好了准备,今天对于你们来说都将是终生难忘的,我祝你们好运。托库奈伊军士长,我们开始吧!”
    身穿同样服装的布格勒内·德拉·托库奈伊一级军士长走到队列前宣布今日遴选的第一个考核项目:12分钟“哔”声折返跑。规则如下:
    1.测试场地是一块长20公尺的柏油跑道,并列12条,每条跑道首尾两端各涂有一道黄线和红线;
    2.每组12人,每位受测者各使用一条跑道;
    3.开始测验之前,受测者一只脚位于黄线内侧,一只脚位于黄线外侧,当听到“哔”声响起后开始跑步,必须在下次“哔”声响之前跑到20公尺外另一侧的黄线,且至少必须有一只脚踏到或越过黄线,之后向后转;
    4.如果受测者在“哔”声响起之前到达黄线,则必须在黄线处等候,于“哔”声响过之后再继续折返跑;
    5.如果受测者在“哔”声响起时尚未到达黄线,但是已达红色虚线,则必须继续前进到黄线,之后向后转身继续跑,当然,受测者这时必须加快脚步以跟上下回的“哔”声;
    6.如果受测者在“哔”声响起时连红色虚线都未达到,则测验结束,受测者必须离场;
    7.测试成绩共分为20级,不及7级者将被淘汰,14级或以上者为满分。
    我明白了,这是在测试被选拔者的心肺功能。我并不畏惧体能测试。自从跟随养父练武以来,我几乎每天都在进行体能锻炼,这已经成为我的生活习惯,所以我对取得及格以上的成绩非常有把握。
    军官似乎急于看我出洋相,二话不说就把我分配到第一组十二个测试者当中,印度大胡子由于紧靠在我身边也如愿以偿地被选进同一组。
    我们十二个人簇拥到跑道上。我发现,我们这一组大多是欧洲人或非洲人,似乎只有我和印度大胡子是亚洲人。我暗暗告诫自己:这十二分钟拼的是耐力和技巧,不是爆发力,要沉住气,后发制人。
    印度大胡子一直站在我的左手位置,他始终在大幅度地做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热身动作,眼睛却不时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随着“哔”声响起,印度大胡子借着摆臂的动作猛地推了我一个趔趄,自己就势冲了出去。我立刻落到了队伍末端,围观的队伍中随即泛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我的眼中冒出了怒火,刚要冲上去还以颜色,眼皮却又一次莫名地跳动起来。我募然一惊,心中暗自祈祷:老天爷,现在可不是眼跳的时候,您就让我的眼皮消停消停吧!
    我压下怒气,强迫自己调稳心神和步伐,按照事先计划好的速度和频率奔跑起来。说也奇怪,一旦我的心神稳定了,眼皮反而不跳了。
    等我越过跑道末端黄线的时候,其余人已经转过身来等待下一次的“哔”声,大胡子也在冲着我撇嘴。我拿定了主意,心中冷笑一声:哼!小瘪三,咱们跑着瞧,老子不怕你使阴招。
    我给自己设定的目标非常明确:保存体力,不争第一,只要在取得及格成绩的基础上比过这个印度人就是胜利。
    “哔”声再次响起,大胡子故技重施,右臂又一次向我摆动过来。我早有心理准备,起跑时扭了一下身子,顺利地从大胡子身边跑了出去。
    在第一分钟里,“哔”声响起的间隔时间比较长,我们都顺利过关。我心算了一下,在这一分钟里,我们共折返了7次,也就是说每次“哔”声的间隔时间大约是8.5秒。
    第二分钟,“哔”声的间隔时间略微缩短,但我们还是轻松过关,只是大胡子阴招不停,搅得我心烦。
    此后,每过一分钟“哔”声响起的间隔时间都会相应缩短,我们的跑步强度也就逐渐加大,测试者之间也相互拉开了一点距离。
    等进入第七分钟的时候,我们每分钟折返的频率已经达到了10次以上。大部分人的呼吸开始加重,大胡子的额头上虽然也冒出了汗水,但他仍然没有忘记在我靠近时“条件反射”地大幅度摆几下手臂。
    我心里暗笑:瘪三,跑步比赛时讲究的是控制气息和频率,最忌讳做一些没用的动作,那样除了无谓地消耗体力外再无益处。
    我不理会他,继续全神贯注地追逐着“哔”声。
    第八分钟,有一个中等个头的欧洲人终因体力不支成为第一个被淘汰者。
    跑到第十分钟时,我们的折返频率已经超过了第一分钟的一倍,许多人的胸膛开始急剧起伏,我也感到有些胸闷,偷眼看了一眼大胡子,发现他目光散乱,声如牛喘,已经顾不上耍阴招了。身后,又有三个人被罚出局。
    等到进入最后一分钟,“哔”声响得已经让人心悸,有三名参选者几乎被同时淘汰下场,我的头上、身上淌满了汗水,呼吸也变得粗重,而大胡子已经干脆用手捂住了胸口,只是在机械地迈动脚步。
    终于,最后一声“哔”声响过后再也没有重新响起,大胡子一屁股跌坐在起跑线后,脸色蜡黄,直翻白眼。我也站在起跑线后,喘息着弯下腰去,用双手揉了揉膝盖,又慢慢地做了几次深呼吸,逐渐将自己的气息调匀,便向队列走去。
    那个军官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归队,只是听着托库奈伊一级军士长不断报出选手们的成绩。
    我的成绩在第一组中属于佼佼者,17级,满分;大胡子虽然也是满分,但他只得了15级。
    很快,第二队选手又走上了跑道。随着托库奈伊一级军士长一声令下,大家的注意力又转移到新的竞赛上来。
    “尼古拉,”军官猛然间大喊了一声,队伍立时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不知他在喊谁。
    “臭小子,我在叫你,难道你没有耳朵吗?”那个军官怒气冲冲地冲到我的跟前,劈手拽着我的衣服前襟将我甩出了队列。
    我这才想起来,“尼古拉”就是我现在所用名字的第一个字节,赶忙立正站好:“对不起,长官。”
    “对不起?哈哈!在军营里,长官叫你时若不回应可不是像说‘对不起’这么简单。”他恶狠狠地冲我狞笑着,转头面向其他志愿者喊道:“无论你们能否进到军团,我都要让你们知道,军团的规矩是什么。”说罢,他又转身向我命令道:“臭小子,给我就地做100个俯卧撑,只要有1个不合格,就罚你再加10个,明白了吗?”
    ……
    多谢各位捧场。今天完成了,祝各位晚安!
    第 七 章

    惨淡的乌云下,呼啸的狂风横扫着满剌加海峡浑浊的洋面,不断掀起滔天的巨浪。一群海鸟鼓噪着在波峰浪谷间惊慌地上下翻飞,徒劳地寻觅着可以躲避风暴的落脚地。
    两艘破旧的民船在越来越躁动的洋面上艰难地穿行着。这是两艘小型民船,长不及五丈,高不过三层,除了船中间竖着一根主桅外,首尾两端还各竖着一根辅桅。由于风大,为防倾覆,两船已经将主帆降下大半截,只靠着辅帆前进。
    第一艘船上的船老大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年人。长年累月的海上风霜已经染白了他的须发,也在他的额头上刻上了深深的皱纹。他顾不得拧干被海浪打湿的衣袍,只是站在舯楼上皱着眉头紧盯着洋面,不时地抬头看一眼阴沉的天空,焦急地下达着各项口令催促水手们加紧航行:“快,快,风暴马上就要来了,千万把稳了舵,别走偏了。”
    一群水手在甲板上慌乱地忙碌着,不停地拉扯帆索,加固船具。
    第二艘船的船老大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年汉子。风势推着他的船不时地冲向第一艘船,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第一艘船,不停地吩咐舵手向左、右转舵,生怕撞上第一艘船。
    经过半个多时辰的紧张搏斗,两艘船终于先后抵近一处岬湾,岬角上高大的山脉阻挡了狂风的侵袭,风势渐渐小了下来。
    第一艘船上的一个水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海水,抬起头来刚刚长出一口气,马上惊慌地指着前方冲着船老大失声喊叫:“老大,你看……”
    船老大也是将将松下一口气,刚要拧一把袍服,听到水手喊叫,下意识地顺着水手手指方向定睛一看,脸上立时变了颜色。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溜停泊着十几艘六桅大船,每艘船的船头都挂着一面猩红大旗,每面旗子上都绣着同一个图案:一个面目丑陋的章鱼用右侧的四条触角缠绕着太阳,左侧的四条触角搂抱着月亮,屁股下坐着海水江洋。
    船老大顿时骇得魂飞魄散,圆瞪双眼愣了半晌方似疯了一般从舯楼上冲下甲板,一边手忙脚乱地亲手升起主帆,一边声嘶力竭地狂声大喊:“有海匪,快回头,快回头。”
    船上的火工厨子本是一个哑巴老头,刚好端着一碗热汤水走过来,原本想让船老大喝过暖暖身子,不想却被船老大猛地撞了一个趔趄,一碗热汤全洒在手上,只烫的老头直哆嗦。
    第二艘船此时刚刚驶过岬角。船老大看到第一艘船突然升起主帆心中满是诧异,正要打个问询,就听海湾里响起一片呐喊,他疑惑地手搭凉棚向远处细瞅一眼,也不由得脸色蜡黄,一叠声地吩咐水手:“天哪!快转舵,出去,出去。”
    船在大海里调头哪是那么便利?此时,泊在海湾里的十几艘大船也发现了这两艘民船,只见中间一艘大船上站起一人,手执黑旗向这两艘民船挥了几挥,十几艘大船立时发动起来,向民船猛扑过来。
    两艘民船上的所有人都惊恐万分,水手们有的拼命扯起主帆,有的七手八脚系好帆索,还有的四处乱窜找寻藏身之处,甚至更有吓破胆者直接瘫坐在甲板上,一时间两艘船上哭爹喊娘,炸成一团。
    慌慌驶出海湾,失去山脉阻挡,风势陡地变大,旋风吹在满开的主帆上,瞬间拖着两艘船在海面上疯狂地打起转儿来。两个船老大明知继续兜风只有死路一条,可谁也不愿意落在海匪手中遭受折磨,只能束手无策地和全船人等一起等待着船毁人亡那一刻的到来。
    匪船都大过民船两倍以上,抗风性更是民船无法类比,片刻功夫即追至民船近前。一众海匪的嘶吼随着狂风卷到民船上:“停船,马上停下,再不停下就放箭了……”
    两个船老大面无人色,只是听天由命地任凭船只在海上横冲直撞。
    又过片刻,几支弓箭“嗖嗖”射了过来,凌乱地扎在甲板上,几个水手绝望地嚎哭起来。不一会儿,更多的弓箭破空而来,其中一支直直穿透一个趴在船舷上的水手的胸膛,直接将他钉进大海,尸体刹那间就被泛着灰色泡沫的咆哮海浪卷得无影无踪。
    几艘匪船渐渐超过民船并将民船围了起来,弓箭像雨点一样从四面八方向民船的桅杆射来,顷刻间便将两艘民船的帆索相继射断,主帆“哗啦啦”降了下来,民船慢慢地在海面上停顿下来,开始像两条死鱼一样随波逐流。
    第一艘民船上的船老大仿佛丢了魂一般木然瘫坐在甲板上,像面条一样靠着哑巴老头的肩膀,嘴里只是喃喃自语着:“完了,完了,全完了……”
    那哑巴老头也是浑身无力,下意识地用肩膀顶着船老大,一个劲地喘着粗气。
    一艘匪船靠到弦边,几个海匪手持长刀利剑杀气腾腾地跳到船上。其中一个手持宽刃大刀的匪徒头目二话不说,手起一刀将身旁的一个水手砍下船去,一边扯过船帆擦着刀口的鲜血,一边恶狠狠地问道:“谁是船老大?给老子站出来。”
    甲板上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瑟瑟发抖。
    “他娘的。”那匪徒头目暴喝一声,一伸手又拽过一个水手,用刀尖顶着他的胸口:“船老大有种就站出来,要不然老子立时宰了他喂鱼。”
    那水手吓得说不出话来,情急之下赶忙用手指了指船老大。
    “嗯?”匪徒头目拽着水手走到船老大跟前:“你是船老大?”
    船老大这才回过神来,他瘫在地上,想站起来却浑身使不上劲,只好惊恐地点了点头。
    “他娘的,你居然敢坐着回老子的话,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匪徒头目狞笑一声,刀尖一挺插进水手的胸膛,顺手将胸口冒血的水手尸体掼在船老大身上:“给老子站起来。”
    船老大被水手的血猛地一激立刻跳了起来,像见了鬼一样直盯着匪徒头目的脸,张大了嘴巴仍是说不出话来。
    匪徒头目用一只脚踩在水手的尸身上,逼视着船老大:“见了陈爷的旗子为什么要跑?你们是官军的探子吧?给老子实话实说,老子赏你个痛快,否则,老子活扒了你的皮。”
    此时,另外一艘匪船上的匪徒也跳上了第二艘民船的甲板,甲板上立即响起了一片惨嚎。
    船老大终于被嚎声惊醒。他煞白着脸,“扑通”一声在匪徒头目面前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好汉爷,我们都是良民,也是躲着官军出海讨生活,哪敢给官军做探子呀,求好汉爷饶命呀!”
    “不是探子,为什么见了陈爷的旗号就跑?”匪徒头目将大刀狠狠地架在船老大的脖子上。
    冰凉的刀片杵在颈子上,船老大魂飞天外,结巴着嘴说不出囫囵话:“爷、爷…小民是不…不敢惊…惊了…陈爷的大驾,这才…才…走避…”
    “哼!你船上运的是什么货?”
    “是…一些…香料…和…东革阿里草,买…买回家…换…换点…活命…钱…”
    “嗯?给我搜!”匪徒头目向歹徒们挥了挥手,仍然把刀架在船老大脖子上。
    十几个匪徒立时钻进船舱“乒乒乓乓”地搜了起来。
    “你给陈爷进过供吗?”匪徒头目用刀片拍了拍船老大的脸。
    船老大哭丧着脸又瘫在地上:“小民…无缘瞻仰…陈爷…尊范,没能…”
    “什么?没给陈爷进过供,你他娘的就敢出来跑海?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老子宰了你。”匪徒头目“嗖”地将刀举了起来。
    “好汉…且慢。”船老大身后陡地响起一个沙哑颤抖的声音。
    不仅匪徒头目吃惊地停住了手,连船老大也目瞪口呆地回过头去,因为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一直缩首塌肩的哑巴老头。
    船老大愣愣地看着哑巴老头,浑然忘却了还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正悬在自己的头顶。这个哑巴老头是一年多以前他在街上遇到的一个乞丐,看他可怜才收留到船上做了一个火工厨子。这老头虽有舌头,却不会说话,只会“啊、啊”地指手画脚,平时倒也勤快,把船老大伺候得舒舒服服,没想到今日竟开口说了话,且是在这种恐怖的场合。
    “哑巴”老头轻轻地将船老大拽到自己身后,哆哆嗦嗦地盯着匪徒头目的眼睛,沙哑尖利的声音复又响起:“尊驾…说的陈爷可是‘海王’陈祖义?”
    “什么?你个老不死的竟然敢称陈爷的名讳,老子送你上西天。”匪徒头目勃然大怒,高举的大刀猛地劈向老头的脑袋。
    说也奇怪,当刀片距离老头的头顶还有半尺远的时候忽然滑向一旁,重重地砍在了老头身边的桅杆上。
    匪徒头目不可思议地盯着大刀落下的地方,他身边的其他歹徒也诧异地看着桅杆,不明白为什么大刀中途突然变了方向。
    “哼哼!”老头确定匪徒头目口中的“海王”正是陈祖义之后反倒定下神来,他冷笑一声:“你是凡人,只怕想杀我却不容易。”
    匪徒头目的脸一时间涨得通红,他阴森森地从桅杆上拔出刀来,重新举过头顶:“老子一时失手,让你多活片刻,这次老子一定给你个痛快。”
    大刀裹着冷风再次劈了下来,可在距离老头头顶半尺远的地方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拨了一把,斜斜地砍进老头身旁的一个木架子上。
    这一下,不仅匪徒头目大惊失色,连众匪徒也禁不住鼓噪起来:“不好,这是个妖人。”
    匪徒头目倏地退后几步,用颤抖的手举着大刀,指着老头的胸膛:“你是什么人?快说。”
    老头仍是一脸冷笑:“哼!凭你想知道老夫是什么人,怕是还没有这个身量,去把你们陈爷给我请出来。另外,你们给我听好了,要是再敢杀我的人,谁杀的,我就让他生不如死,那条船上也是,去传告他们。”他的头向另外一艘民船摆了摆。
    今晚结束,各位晚安。
    匪徒头目刚要耍横,忽然感觉头顶似有千斤重石压了下来,直压得他眼冒金星,他痛苦地扔掉大刀,双手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众匪徒“忽”地一声从头目身边退到一边,仿佛有什么力量推了他们集体一把,他们惊恐地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过了一会儿,那头目感觉头顶的压力倏忽消散。他狐疑地眨了眨眼,又仰了仰脖,脸色猛然变得煞白,赶忙捡起大刀,站起身来,“呼呼”地喘着粗气,冲着四周的歹徒喊了一声:“看住他们。”又冲另一艘民船上的歹徒大声喊道:“先莫杀人。”然后飞快地跑到船舷边,手忙脚乱地顺着匪船上垂下的缆绳爬上了大船。
    藏在老头身后的船老大这时也缓过神来,他哆哆嗦嗦地捅了老头一下:“神仙,往日…多有…得罪,小民…感谢神仙…搭救之恩,万望神仙…赎罪…”
    老头还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哼!老夫非是神仙,不过会点旁门左道而已。你对老夫也有救护之情,权当是老夫还情罢了。一会儿你等休要做声,一切全由老夫周旋,或可保你性命,可否?”
    船老大忙不迭地连连答应:“可,可,凡事但凭神仙做主。”
    老头用手划拉了一圈,示意船上的水手们拢到自己身后。那些水手们遇到活命救星自是忙不迭地躲到老头近前,死活不再冒头。海匪们也被老头的神技惊呆,只是将众人围在中间,不敢贸然上前。占据第二艘民船的匪徒虽然不知详情,却也明白遇上极大变故,也都不敢轻举妄动。
    爬上匪船的头目连连冲着另外一艘海匪坐船挥了几下黑旗。不一刻,那艘匪船来到头目乘坐的大船近前,在两船之间搭起了一块木板,匪徒头目急三火四地顺着木板跑到刚刚驶来的那艘船上。
    海面上风势逐渐加大,失去控制的两艘民船在翻滚的浪涛中颠簸起伏着,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这时,从刚刚驶近的那艘匪船上走出几个匪徒,分别向其他各船挥了几下黑旗。立刻,从靠近两艘民船的几艘匪船上抛下十几根缆绳,民船上的匪徒们赶忙驱赶着水手用缆绳将民船和匪船连接起来,在匪船的拖拽下掉转船头,向岬湾内部再次驶去。
    来到岬湾深处一个避风所在,匪船慢慢停了下来,从匪徒头目搭上的那艘大船上缓缓垂下一部软梯,搭在老头所在民船的船舷处。几个匪徒将软梯固定好后,匪徒头目第一个顺着软梯爬了下来,随后又陆续爬下十几个人,手持兵刃将老头和水手们团团围住。
    老头抬起眼皮扫视来者一番,发现大多是汉人,却也夹杂着几个西洋人和东洋人。他的心里也是暗自紧张,心说:老夫这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只能镇得了一时,镇不了一世。为今之计,须得铤而走险,千方百计唬住这帮阎王小鬼。
    想到此处,他咬牙稳住心神,随手捡了一把木杌子塞到屁股底下正襟危坐,冷冷地静待阎王上场。
    不一会儿,一个锦衣玉服的半苍老者小心翼翼地顺着软梯爬了下来,梯旁的几个海匪赶忙上前搀扶。他轻轻地推开几个搀扶者,走到距离老头五、六尺远的地方站定,细细地打量了老头一番,方开口说道:“老头子,是你要见我吗?”
    老头并未接腔,只是眯缝着眼睛将来人好生端详了几眼,忽然“喯”地一笑:“哈哈!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海王’却是个贪生怕死之辈,竟然叫个替死鬼来见老夫,真真浪得虚名。”
    身后的船老大骇得差点背过气去。那“海王”陈祖义纵横汪洋十几年,谁敢讽他“浪得虚名”,这岂不是要找死吗?不禁对自己刚才说的凡事全凭这个疯老头做主的话大大后悔。
    那半苍老者听闻此言不由得勃然大怒:“什么?你竟然敢轻贱本王,你活腻歪了?”
    老头仰天大笑:“哈哈哈…非是老夫贱你,乃是足下自贱。若老夫未曾记错的话,‘海王’原为潮州人氏。人说乡音难改,那‘海王’不过去国十几载,如何改做了江浙口音?此为一谬。”
    老头冲着半苍老者竖起一个指头,紧接着又竖起第二个:“‘海王’去国时只有三十几岁年纪,现今不过四旬开外,而足下已是坐五望六,此为二谬。有此二谬,足下还敢称自己是‘海王’乎?老夫判你自贱,却又冤枉足下乎?”
    半苍老者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愣愣说不出话来。
    老头见他表情尴尬,显是应承了自己的猜测,暗自松了一口气,心说:这把赌得好险,幸亏老夫对太祖高皇帝缉拿陈祖义的文书稍有印象,否则定要翻船。只是不能逼他太甚,须防他恼羞成怒。
    想念及此,老头口风陡转:“不过,对于‘海王’所为,老夫倒也领受。‘不立危墙之下’实乃君子正行,烦请足下转告‘海王’:老夫数年前曾救‘海王’躲过一劫,今日又怀玉而授,就看‘海王’识不识得宝货了。老夫言尽至此,请足下自便。”
    说罢,老头闭上眼睛,仰头向天,再不看那半苍老者。
    一时间,双方俱是冷面相对,气氛煞是怪异。
    过了半晌,先前下来的十几个海匪中忽有一人朗声大笑:“哈哈哈…,先生高论,令人佩服矣。”
    老头霍然开目。只见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珰”的一声将手中长剑扔到一旁,背负双手踱到老头近前,伸手将半苍老者轻轻拨到一边:“先生好眼力,看我可是陈祖义?”
    果然是潮州口音不假,年龄也对得上号。船老大急切地拉了老头一把,暗示他来者确是陈祖义。
    没成想,老头根本没有理会船老大的暗示,将面前之人打量几眼后再次放声大笑:“哈哈哈…,难道足下也要自取其辱吗?老夫虽是虎落平川,却也不想被犬类戏弄,请足下自重。”
    此言既出,船老大立时惊得魂飞魄散。将来者径自比作犬狗,这不仅是找死,直是在求死呀!船老大眼睛翻了几翻,登时昏厥过去。
    中年人身边的海匪听闻此言立时炸了锅,几个东洋人舞起长刀就要扑上。那中年人脸色急剧变换,咬了咬牙,终是挥手斥退众人:“退后。”
    他又往前踱了一步,努力抑住胸中怒火,哑声问道:“敢问先生如何断我不是陈祖义?”
    老头轻蔑地笑了笑:“这个容易。老夫尝闻‘海王’高义,虽以闯海为生,却是一个劫富济贫、惩恶扬善、扶助幼孤的顶天立地的好汉,否则老夫先前也不会救他。哪似你等,嗜杀成性、多行不义、欺凌弱小。老夫劝你等还是莫要再打‘海王’旗号,没得污了‘海王’英名。”
    老头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明贬暗褒,直把“海王”陈祖义夸到了天上。那中年人立在当前尴尬莫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一咬牙向老头打了个稽首:“先生,在下承教,没能管束好属下,承先生耻笑了。只是,先生言说曾救过陈某,陈某为何不识先生呢?”
    那老头的一颗心实则已提到嗓子眼,心知刚才一言既出,生死立判。眼见中年人此番做派,暗自打了个呼号:“苍天保佑。”他心中自忖:这锅饭如今只是做了个夹生,要想做熟还得加一把火候。
    于是,他做出半信半疑的神态,狐疑地审视着中年人:“足下说自己是‘海王’,可有凭据?”
    中年人略一沉吟,反问老头:“先生却是何人呢?”
    老头怔了一下,默思半晌方悠然开口:“嘿嘿!既然足下无法自证,还是由老夫来验一验吧!足下若果真是‘海王’,可还记得洪武二十八年七月十四是如何逃脱大明水师追剿的?”
    中年人脸色一凛,回忆片刻轻声一笑:“哈哈!那是上天示警,庇佑陈某。”
    “上天佑你?”老头自持地挺了挺胸:“还是让老夫说一说吧。自洪武十七年春末,‘海王’因事避至南洋闯海为生,称雄满剌加十几年,手下部属过万,战船近百,攻陷过五十多座沿海城镇,南洋一些国家甚至向‘海王’纳贡,逼得太祖高皇帝不得不封了海。太祖气恼,曾几次调派水师追剿‘海王’,却都被‘海王’躲过……”
    中年人哈哈大笑:“这岂不足证上天佑我?”
    老头白了中年人一眼,自顾说下去:“洪武二十八年六月间,大明朝廷探得‘海王’船队因遇飓风,损失惨重,正在三佛齐休整,急派水师指挥使陶泗琪率五十余艘福船进击,至七月十三抵近三佛齐,足下事先知否?”
    中年人脸色突地一变,却未接腔。
    老头嘴角挑了挑,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老夫确知,足下当时并不知晓大难即将临头,因为七月十三的晚上,足下还在拥着美姬饮酒,直至夜半方歇。”
    中年人“腾”地退后一步,惊恐地盯着老头。
    老头瞟了他一眼,继续说下去:“直到七月十四凌晨,足下才接到示警,只是示警者并非上天,乃是……梦中白影……”
    中年人面无血色,心悸地张大了嘴巴。
    “梦中白影说了什么,足下可还记得?”老头倏地抬起头来,逼视着中年人。
    中年人头上冒出冷汗,他嘴唇哆嗦着如见鬼魅。
    “怎么?难道足下忘记了?可我还记得,白影说的可是‘官军来袭,速速迎敌’?”
    老头刚才所言仿佛亲眼所见,直骇得中年人“噌”地一声从身边海匪的腰中拔出一把长剑,颤抖着指着老头的胸膛:“你是人是妖?老子宰了你。”
    老头鄙夷地伸出一个手指,轻轻挡开胸前的剑尖:“看来老夫说对了,那你确是‘海王’陈祖义喽?不过,你可把陶泗琪害惨了。你倒是跑了,那陶泗琪却因为没有抓到你,被太祖高皇帝定了一个‘纵匪’的罪名给斩了,冤枉啊!从那以后,太祖高皇帝就给你开出了一个五十万两白银的赏格,啧啧,不低呀!”
    中年人咬牙稳住心神,喘了几口粗气回道:“在下确是陈祖义,可你到底是谁?”
    老头又略一沉吟,哈哈笑道:“‘海王’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实不相瞒,那梦中白影乃是老夫的传信灵偶,至于老夫吗……不知‘海王’对天轮堂意下如何?”
    老头到底狡猾。他先不亮明身份,却试探陈祖义对天轮堂的看法,因为他拿定了主意:若陈祖义认可天轮堂,便实言相告;若陈祖义仇视天轮堂,就说自己是天轮堂对头便是。
    陈祖义怔了一下:“天轮堂?倒是听说过。据说是阉人内廷,专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过,听说他们竟能左右朝局,在下却也佩服得紧。哼!只要能祸害大明,老子都当他是朋友。”
    说到后面几句,陈祖义禁不住咬牙切齿,愤恨之情溢于言表。
    听到“阉人”二字,老头脸色变了几変,终于自嘲地嘿然一笑:“实不相瞒,老夫便是那天轮堂堂主邱得用,目下正在难中。”
    仿佛晴天打了一个霹雳,陈祖义直被震得目瞪口呆,死死盯着老头,持剑的手也不自觉地垂了下去;身后的船老大刚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正待稳定心绪,听见老头此说又两眼上翻,“嗷”的一声昏死过去。
    这两人从未见识过天轮堂中哪怕一个小小的堂徒,却都晓得天轮堂在大明的江湖帮会中独占鳌头,专以策动朝廷为己用,与寻常帮会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如今天轮堂的堂主竟在眼前,怎不震骇?
    过了半晌,陈祖义忽然再次扔掉长剑,对老头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以尊驾的胆识风范,祖义信矣。祖义有眼不识救命恩人,出言唐突,还望邱堂主赎罪。”
    邱得用赶忙还礼:“老夫不知尊驾确是海王,言语中多有冒犯,也请海王见谅。”
    说罢,两人相互一望,同声大笑。陈祖义又对邱得用拱了拱手:“祖义不才,有何德能承蒙邱堂主施以援手,那传信灵偶又是何物,居然恁般神奇,还望邱堂主开释。”
    邱得用诡谲地眨了眨眼:“邱某正想与海王做一席快谈,不过……我等或可与海王换个地方另叙?”
    陈祖义登时醒悟,拍着脑袋连说:“那是,那是,此处哪是叙谈之地?邱堂主若不嫌弃,驾临在下坐船畅谈如何?”
    邱得用拱了拱手,却仍未动身:“邱某得以瞻仰海王宝船自是荣幸。只是,邱某落难之时幸得船老大搭救,如今……”
    未及邱得用说完,陈祖义立时明白,转身冲船老大抱了抱拳:“祖义孟浪,害得邱堂主恩人受难。既是邱堂主的恩人,自是陈某的客人,请各位同上在下坐船。船家的损失俱由陈某承担,陈某除了修好船家的船外,每位受难的弟兄各送奠银五百两。船家若想入伙,陈某自是欢喜;船家若想返家,陈某也不相强,另送船家陈某令旗两盏,今后船家若要出海,只要挂出陈某令旗,陈某保你通行无阻,如此可好?”
    邱得用看了看船老大。船老大懵懵懂懂尚在雾中,看到邱得用示意自己方如梦初醒,禁不住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谢过海王,谢过海王。”
    邱得用这才“哈哈”一笑,上前携住陈祖义的手:“海王厚意,邱某感谢不尽,请!”
    “请!”陈祖义豪爽地伸手扶住邱得用,并肩向软梯走去。
    ……
    在神乐观后庭一处单独辟开的狭窄院落里矗立着一座小小的砖房,院落里除了一株高大的柳树和一个石桌、几个竹凳以外再无他物;砖房内也只是安置了几件桌椅、木榻、书架、橱柜等简单家具,浑似一间囚室。
    自从京师城破以来,悟真就一直栖身在这个简陋的院落和小小的斗室里。
    虽然城破时的血雨腥风和灼天烈焰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年,但黑夜对于悟真来说仍是恐怖难捱的。只要他闭上眼睛,耳边就会响起激烈的厮杀声、惨叫声和嚎哭声,睡梦中总会浮现出刀光剑影、残垣断壁和血淋淋的尸体。而当他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往往会被前院槐树上悬挂的铃铛声惊骇得心惊肉跳,那铃铛声愈是到了深夜响得愈是剧烈,直似要把人的耳鼓震破。长此以往,他竟改变了寝息时间,白天睡觉,晚上就用棉花塞紧耳朵,伴着孤灯读书诵经,咬牙捱过漫漫长夜。
    两年来,这个院落禁锢着悟真的生活,只有纯阳真人或他的徒弟刘静修每日给他送来饭菜,简单照料一番他的起居。
    他越是孤单就越是思念自己的父母、弟弟和师傅。父母的面容已经模糊,而当他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京师、想方设法见到弟弟并将师傅交给的包袱转送给弟弟的时候,没想到竟是与弟弟的永诀。虽然师傅在事前已经告诉他弟弟的命运很难逆转,但他仍然幻想着奇迹出现。
    但是,当他在城破之日冒着绝大风险守候在与弟弟约定的宫门外却没有见到弟弟的那一刻降临的时候,他绝望了,也终于明白了“命由天定”这句话是多么的残酷无情。与弟弟见面后,弟弟那张从愁苦、彷徨到欣喜、决绝的脸庞仿佛总是萦绕在脑海中,而事实上却是已经与弟弟阴阳两隔,死后才得相逢。
    现在,只有师傅是悟真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在他孤寂、烦闷和痛苦的时候,好像只有想到师傅,他的内心才会得到片刻安宁。而在冥冥中,他曾数次感到师傅就在身边,正在温声劝慰他、开导他,给他不断注入活下去的勇气。
    “师傅,您还记得悟真吗?您真得不要我了吗?我还能见到您老人家吗?”
    悟真茫然地躺在榻上捻动着师傅的念珠再次想起道衍,这些自问了一遍又一遍的问题又缠绕在悟真的心间。
    已是申时,阳光透过院中茂密的柳枝斑驳地洒在窗前,在桌案上跳动着、摇曳着。悟真的眼光不自觉地追逐着光线的变换,忽然发觉今日似乎格外安静,就连前院的铃铛声也听不到了。
    好静呀!静的连时间都仿佛停滞了,似乎一生都没有这么安静过。
    悟真舒适地闭上眼睛,心绪好像也平静下来。
    “吱呀”一声轻响,院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悟真没有理会,仍旧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榻上,贪婪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
    一阵迟缓的脚步声踱过院落,在房门前停了下来,随后,门被缓缓推开,一团明媚的阳光随即涌了进来,将室内照得通亮。
    悟真慵懒地在榻上坐起身来。按照惯例,这应该是纯阳真人或刘静修进来了,他要以礼相待才是。
    悟真抬头向着房门望去,强烈的阳光映照着他惺忪的眼睛,一时没有看清来者的情形。他揉了揉眼,又向房门看去。
    一刹时,他从榻上“嗵”地一声跳了下来,犹似不相信自己的双眼一样再次将眼睛揉了揉,然后张大嘴巴,踉跄着向前迈了两步,不由自主地脚步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师傅,师傅,是您吗?师傅?”
    阳光下,一位瘦长的老者也在仔细打量着悟真,花白的胡须飘洒在微微起伏的胸膛上,嘴唇翕动着,不是道衍却还是谁?
    悟真跪行几步爬到道衍脚下,抬头死死盯着道衍的脸庞看了几眼,又用颤抖的双手摸了摸道衍的僧袍,猛然抱住道衍的双腿嚎啕大哭:“师傅,……真的是师傅,我不是在做梦,……师傅,您让悟真想得好苦呀!呵呵……呵呵……”
    悟真匍匐在地上,浑身抖作一团,不住地以头碰地,仿佛迷路已久的孩子终于见到亲人一般,禁不住将激动、委屈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全数发泄出来。
    道衍也是心绪难平。饶是他经惯了风浪,看破了红尘,此时见到悟真,也是油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两世为人的患难情怀。他俯下身去,用颤抖的双手扶住悟真的肩膀:“悟真,……我的好徒儿,……为师看你来了……”
    道衍的一声“好徒儿”瞬时搅乱了悟真的情肠,他把头埋在道衍的双脚间,说不出话来,只是嚎哭不止。
    道衍情知,此时若阻悟真发泄,日后兴许就能让他憋出病来,加之自己也是心中酸楚,于是就由着悟真放声痛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搀起悟真,走到窗前认真端详起来。
    两年不见,悟真已经蓄发并改换了道装,长期的幽居生活使他的脸色变得煞白,虽然年纪轻轻,但额头上已经隐现几丝皱纹,眉宇间也充满了焦灼和忧愤。但是,经过大变之后,道衍还是从悟真那满是愁苦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线成熟和坚强,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悟真已经从最初见到道衍的震惊和欣喜中恢复过来,只是仍然紧紧攥着道衍的双手,好像一松开道衍就会消失一般。
    又过了一会儿,道衍方轻轻地将手从悟真的掌中抽出,撩起衣袖擦了擦悟真的泪痕,慈祥地看着悟真的双眼,温声说道:“悟真,你受苦了……”
    悟真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道衍再次擦去悟真的眼泪,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悟真,你在此处过得清苦,为师自然晓得。只是,你不可埋怨纯阳真人,为了保全你……的性命,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
    悟真泪眼婆娑,连连点头,哽咽着说:“师傅,……悟真不苦,悟真晓事,对纯阳真人感激不尽呢!只是,不知师傅身体一向可好?”
    道衍微微颔首:“为师身体尚健,悟真不必挂怀。”
    悟真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道衍座前,郑重地跪下身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一边磕一边说道:“徒儿悟真方才失礼,惊扰了师傅,现给师傅请安,恭祝师傅身体康泰,长寿万年。”
    道衍轻轻一笑,伸手来拉悟真:“好了悟真,师傅受了,起身说话吧!”
    悟真却不起身,挺起胸膛认真回道:“启禀师傅,师傅交代之事……”
    悟真话刚出口,道衍立时摆手截住:“罢。师傅所差之事,结果自然知晓,此处非是深谈之地,待为师另寻他处与你详述。为师只告你说,你和……令弟所做之事惊天动地,足以留名青史,感动后人。虽然……”
    道衍打了个沉吟,继续说道:“令弟虽然未改宿命,但其今世作为已积下偌大阴德,现已投胎到一个富贵人家,为师也为其保留了一丝前世记忆,他六、七岁时还会因为上树逮鸟而坠下树来,在左肩胛处留一疤痕。如果有缘,你等或可再会。”
    听说还有可能见到弟弟,悟真大喜过望,他又重重地给道衍磕了三个头:“多谢师傅,悟真也替舍弟感谢师傅再生之恩。”
    道衍终于将悟真拉起身来:“为师今日余暇不多,与你不能长叙,你且起身,为师还有话嘱你。”
    悟真蓦然呆愣:“师傅……难道这就要走吗?”
    道衍抿嘴一笑:“傻徒儿,师傅住惯了庆寿寺,哪里耐烦这神乐观?早晚要回北平去,”他心说:这京师已成亡魂渊薮,再待下去怕是凶多吉少。只是此话不能对悟真言说,于是顿了顿继续就着原来话题一直说下:“为师已在绍兴府余姚县为你备下一处宅院,过几日着人前来接你,你就娶妻生子,安生地过日子吧!”
    悟真大吃一惊,复又扑地跪倒:“娶妻生子?师傅,难道您真的不收我做徒弟了?……师傅,不可呀!悟真宁可今生侍奉在您的左右,伺候您老人家。师傅呀!……悟真已无父母、弟弟,您就是我的亲人,悟真不能离开您老人家呀!师傅……”说着,悟真又是泪如雨下。
    道衍叹了一口气:“哎——悟真呀!你的度牒早已被师傅收回,师兄弟们也都知道你已被师傅逐出师门,你若回来,为师无法解说呀!这是其一,”
    悟真愣愣地看着道衍,听他说出第二个理由:“其二吗,为师身后五十年许还想借你后代之身投胎转世,难道你想让为师投胎无门吗?哈哈!”
    道衍苦笑地看着悟真。
    师傅要投胎转世到王家?悟真刹那间瞪大了眼睛:“师傅,这是真的?”
    “为师和你打过诳语吗?亦或……你不欢喜?”道衍再次伸手拉起悟真。
    悟真眼中瞬时闪出光彩,他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语无伦次地叠声喊道:“师傅,悟真当然欢喜,当然欢喜。天哪!王家要出贵人了,要出贵人了……”
    道衍将悟真摁坐到椅子上,从怀里掏出两张纸递给悟真:“为师说过要还你公道,决不食言,拿去烧了吧!”
    悟真接过那两张纸,赫然正是辞别道衍的前一天晚上根据道衍口述撰写的那一份留函。他用颤抖的双手捧着这两页纸,一时间百感交集,一颗颗泪珠又忍不住流落下来,滴到纸上。过了良久,他才哆嗦着摸出火镰,打出火来,将那两页纸烧的干干净净。
    看着漫天飘舞的黑色纸屑,道衍内心暗叹一声:“这是悟真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点印记,此信一烧,世上就真的再也没有比丘徒悟真,只有一个俗世之人了。”
    纸页燃尽,悟真拍了拍手,忽又想起一事。他走到榻前,将道衍的念珠拾起,恭恭敬敬捧给道衍:“师傅,这是您的念珠,悟真不敢私藏,请您收回。”
    道衍接过念珠,怜惜地用手抚摸着。这是一串暗红色檀香木念珠,光滑圆润,纹路清奇,原是道衍的师傅席应珍心爱之物,席应珍仙逝后便留给了道衍,已被席应珍和道衍加持过无数遍。道衍抚摸着念珠,闭上眼睛,嘴里默诵了一番,复又将其递给悟真,笑着说:“你的师兄弟们都知道,此物已被你携走留作念想,难道它竟会凭空飞回为师手中?为师已在这串念珠上加了密咒,可以助人稳定心神,增福加贵,就赠与你,见它如见师吧!”
    这串念珠已跟了悟真两年,早已成为悟真珍爱之物,悟真将它还给师傅也是心有不舍。如今师傅慷慨相赠,他惊喜之余又不敢相信,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道衍也不多言,只是拉过悟真的手,将念珠放在他的手心上。悟真立时觉得心境澄澈,神清气爽。他赶忙恭敬地跪倒地上,又给道衍磕了三个头:“悟真谢过师傅赏赐。”
    “好了,为师总算是放心了。”道衍站起身来,略微伸欠了一下身体,拍了拍悟真的肩膀:“你再略待几日,养养精神,为师就着人前来接你。为师还有些俗务需要料理,明后日再来看你吧!”
    悟真赶紧搀住道衍的胳膊:“师傅,悟真静候师傅吩咐,请您保重。”
    道衍笑着点了点头:“你且止步,不要出去相送为师,切不可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懂吗?”
    悟真躬身施礼:“徒儿明白,请师傅慢走。”
    道衍不再说话,微一颔首,自行走出门去,将房门掩上,走出院后又仔细地将院门掩好,方对守候在院外的纯阳真人说道:“我们回去吧!”
    纯阳真人瞥了一眼院落,轻声问道:“其他人你还想见吗?”
    道衍干脆地摇了摇头:“不见。”
    纯阳真人点了点头,转身领着道衍向来路走去。
    两人未到正房,便听房间里鼾声如雷,等到进了房间,就见袁珙抱着酒葫芦正趴在桌上酣睡,冲天的酒味竟将熏香的香气都压了下去。纯阳真人无奈地伸手在鼻前扇了扇,苦笑着将正房的几扇窗户逐一打开。
    道衍踱到袁珙身前,出手拍了拍他怀抱的酒葫芦:“癫子,一场好醉,该醒醒了。”
    袁珙撩开朦胧的眼皮,看了看眼前二人,又摇了摇怀中的酒葫芦,发现葫芦内已空空如也,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癫子意欲何为呀?”纯阳真人开口问道。
    “打……打酒去……”袁珙口齿不清地答道。
    道衍“嗤”地一声笑了起来:“人说袁珙是个神相,我说就是个酒鬼,那些相面的鬼话都是蒙的。”
    一句话激得袁珙霍然开目:“老秃瓢子放屁。我相你乃是刘秉忠之辈,那是蒙的?相当今皇上‘四旬过后,胡须及脐,便是龙登大宝之日’也是蒙的?”
    道衍哈哈大笑:“既如此,老衲怎没见皇上登基后赏你呢?”
    袁珙呆了一呆,嘿嘿一笑,放下酒葫芦,从怀中摸出一个物事炫耀地挥了挥:“谁说没赏?皇上原想赏我做官,偏是老夫不受,只求游山玩水,每日一醉。所以嘛,皇上就赏了老夫这个……”
    纯阳真人劈手夺过袁珙手中的物件,擎在胸前与道衍仔细观瞧,却是一面尺许长的金牌,上錾几行端楷金字:赐汝金牌,任汝行走,遇库支钱,逢坊吃酒,有人问汝根由,道是永乐皇帝好友。
    道衍和纯阳真人不由得啧啧称奇。那皇帝自来就是孤家寡人,无亲无友,没想到当今皇上甫一登基竟认了这个癫子做朋友,堪称天下第一友矣!
    纯阳真人叹道:“尝闻太祖高皇帝定鼎江山时曾得一建昌疯道周颠所助,这周颠虽然举止非常,言语髯髴,却是每言必准,连诚意伯刘伯温都自愧弗如,以至于太祖登基后先是于洪武六年在庐山竹林寺修造‘周颠亭’,后又于洪武二十六年在庐山顶端建亭立碑,并亲撰《周颠仙碑记》,以志纪念。难不成这世上癫子竟都有造化?”
    道衍艳羡地说道:“妙哉!妙哉!老夫倒情愿用那劳什子太子少师、资善大夫和僧录司左善世的名头换你这面金牌,如何?”
    袁珙不屑地撇了撇嘴:“哼!这物件对老夫来说是个宝贝,可到了老秃瓢子手里就是个废物。”
    纯阳真人不解地问道:“何有此说?”
    袁珙将眼一翻:“为何?傻子,那老秃瓢子是个和尚,不爱钱,不吃酒。”
    一句话说的道衍和纯阳真人俱是放声大笑。
    谈笑间,一个道童来到门前轻声禀道:“禀师傅,宫里的郑和太监和王景弘太监正在观外,恭请太子少师、资善大夫、僧录司左善世姚大人用膳。”
    道衍瞟了一眼袁珙:“癫子,随我同去吃请,再管你一醉如何?”
    袁珙立时揣好金牌,拎起葫芦,抢先走出门去,边走边说:“好耶,好耶!难得老秃瓢子开口,今日且看老夫给铁公鸡拔毛。”
    道衍和纯阳真人相视一顾,又是一阵畅笑。道衍心说:“看来郑和与那王景弘今晚可要吐血矣。”于是拉着袁珙出门上轿,在轿中将自己与纯阳真人所做之事和盘托出,直唬得袁珙心惊肉跳。
    ……
    多谢各位朋友捧场,今天结束了,祝各位周末愉快!
    第 八 章

    我愣怔地站在队列前,一股血气直从脚底冲上头顶,这是典型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呀!
    “你他妈还愣着干什么,等着我踢你的屁股吗?赶快开始。”军官又冲我厉声命令。
    我两眼冒火,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娘的,老子是来当兵的,不是来受窝囊气的。
    见我还是没动,军官突地变了脸色。他快步冲到我的面前,用左手猛地抬起我的下巴,盯着我的眼睛恶狠狠地说道:“怎么?完不成是吗?那就趁早给我滚出去,总—统—先—生。”“总统先生”四个字是他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我凝视着他蓝色的眼珠,集聚着浑身的力量将右拳慢慢地抬了起来。
    就在此时,我的双眼眼皮又莫名其妙地跳动起来。我募地一惊,脑海中仿佛冒出一个声音在提醒我:冷静,他是在故意激怒你,以便找寻理由淘汰你,千万不要上当。
    军官好像也看到了我脸上的异常,他冷酷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情,似乎在说:你终于上钩了。同时,他也主意到我的右手正在抬起,不易察觉地将右手向身前摆了摆,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我克制着心中的怒火,强迫自己慢慢冷静下来。说也奇怪,只要我不冲动,眼皮也就不再跳动。那个声音好像又在我耳边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切不可莽撞。
    但是,我的右手已经抬起,如果放下就是认输。我没有理会他的眼神,依旧将右手缓缓地向上抬起。
    旁边围观的人群都紧张地盯着我和军官,有两个士兵也快步地向军官靠拢过来。一时间,空气中似乎充满了炸药,只要一个火星就可以爆出一声巨响。
    我和军官仍然对视着,谁也没有眨一下眼皮。这时,我的手已经举到胸前,那两个士兵也凑到了军官身边,军官用眼睛的余光阴沉地扫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我用手轻轻地、但是坚决地拨开军官顶在我下巴上的手指,一边用眼睛继续追寻着他的目光,一边缓缓地趴下身去。
    我的举动看来出乎军官的预料,当他意识到我是要服从命令时,一种被人识破诡计的恼羞成怒的表情又出现在脸上。他后退两步,用眼光扫视一番四周,立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你,出列,”他指了指大胡子印度人,又指了指我:“给他计数。”
    大胡子原想看一出好戏,没料到我居然“服软认输”,正在沮丧时却没想到军官竟派给他这样一个报仇雪恨的好差使,立刻兴奋地满脸冒光,幸灾乐祸地从队列中一摇两晃地晃了出来。
    我把眼光从军官身上转到大胡子的脸上,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心说:兔崽子,老子今天就当一回绵羊,只要你们不把老子搞死,咱们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大胡子洋洋得意地走到我的头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装模作样地叉腰站定。
    我衡量了一番目下局面:很明显,军官今天的目的就是要想方设法把我淘汰出局,这家伙是今天场上的阎王,掌握着所有参选者的命运。与这个军官比起来,大胡子顶多算是个小鬼,所以我今天的对手根本就不是大胡子,而是眼前的这个军官,只要我能通过选拔就是战胜了这个军官。但选拔刚刚开始,谁知道这个军官在接下来的过程中还能出什么损招呢?因此,目前的策略是尽可能保存体力,宁可示弱,也不能逞强。
    我自小练武,又坚持锻炼,当然打熬了一幅好身子骨。若是搁在平常,跑完12分钟“哔”声折返跑再做100个俯卧撑不过是小菜一碟,但为今之计既然是保存体力,我当然不能露出破绽。于是,我故作痛苦地俯下身去,再用看似颤抖的手臂将身体撑起。
    我做完两个完整动作后才听到大胡子懒洋洋地喊了一声:“一,”等我做完第三个、开始做第四个的时候,他才又喊了一声:“二……”
    “哼!小瘪三!”我在心里冷笑一声:老子今天权且再充一回病猫,只要老子入选,早晚就会让你等尝到老虎的厉害。
    主意拿定,我的心绪也平静下来,干脆不去理会大胡子,努力将身体机能调整到最佳状态,专心致志地扮演“病猫”的角色。每次俯下身去的时候,我的腰背都会猛地一沉,而每次挺起的时候,胳膊都仿佛在哆嗦;待做到五十几个的时候,我的呼吸已变得牛喘一般;等到做到八十几个(根据大胡子的计数)时,我似乎每一次俯下身去都再也撑不起来,而每一次撑起都好像是最后一次。
    周围的人都用复杂的眼光看着我,有冷漠,有窃喜,有焦虑,有鄙夷,而更多的是同情和怜悯。
    终于,大胡子极不情愿地喊出了“100”这个数字。我装出疲惫已极的样子就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急促地喘着粗气,就像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一般,但有一点我很清楚:我最起码多做了20个以上。
    军官咧了咧嘴角,走到我的身旁用脚不轻不重地踢了踢我的胳膊肘:“小子,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貌似艰难地抬起头来:“报…报告…长…官,我…我…的名字…是…尼古拉…尼古拉…保罗…斯特凡纳…”
    “嗵”,这一次军官是将穿着军靴的大脚狠狠地踢在我的大腿上:“看来你根本没有学聪明一点儿,给我滚回去站好。”
    他娘的,这一脚可是真疼。我抽着冷气,先是呲牙咧嘴地半伏半跪在地上,然后又以手撑地慢慢地站起来,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踉跄,这才一瘸一拐地向队列走去。
    “站住。”军官在我身后又发出一声厉喝。
    我的脑子里“嗡”的响了一声,看来这个家伙是不想给我休息的机会,竟是要一鼓作气搞死我呀!
    果然,待我转回身看他的时候,他正用手指着我:“刚才我命令你归队的时候,你还没有回答我‘是,长官’,你敢蔑视长官吗?”
    “他妈的,老子现在还不是你的兵,只是个老百姓。”
    心虽此想,但我还是压住火气立正站好,略一踌躇还伸手敬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是,长官,对不起。”
    军官又蹿到我的面前,像上次一样抬手顶起我的下巴:“小子,现在才说‘是’已经晚了。”他放下手来,顺势将我搡了个趔趄,又指了指队列旁边的一块空地:“去,给我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什么?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这不是战场上俘虏们的标准动作吗?这不仅是在折磨我的身体,更是在对我进行公然的侮辱呀!
    场上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光都在盯着我和军官。连托库奈伊军士长也皱了皱眉头,张口欲言,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站稳脚步,涨红着脸向军官转过身去:“长官,可以换一种处罚方式吗?”
    “当然,”军官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也可以双手抱头跪在地上。或者,你更可以干脆退出……”
    周围人群中发出几声低沉的哄笑,军官的嘴角也向耳朵边咧了咧。
    混蛋,男儿膝下有黄金。老子可以跪天、跪地、跪父母,哪能跪你这个王八蛋?
    我扫视了一眼哄笑的人群,发现印度大胡子“笑”的表情最为夸张。怒火在我的眼光中闪烁,我告诉自己:如果所谓的机会是要你以尊严为代价换取的话,这样的机会不要也罢。
    可军官的话讲得很明白,无论我是蹲、是跪或是退出,都没有逃出他给我的选择。也就是说,即便我退出了,也是服从了他的意志,他仍然是最终的胜利者。
    老子似乎是进退维谷了,可老子偏不愿意信这个邪。
    我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脑子紧张地转着圈,忽然灵机一动:“或许如此这般还可以争取一下?”我短暂地思索了一番,随即拿定了主意。
    于是,我向军官面前迈了一步,摆好姿势扎了一个马步。只见我两腿平行开立,两膝向外撑,然后下蹲,大腿与地面平行,两手攥拳握在腰间:“长官,您看这个动作可以吗?”
    军官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他从来没有看见别人摆过这个动作,但明显地这个动作要比“抱头蹲在或跪在地上”难上十倍。他好奇地围着我转了一圈,仔细地打量着我的腰和腿,又推了我一把,我就势打了个趔趄,踉跄几步才堪堪站住,重新扎好马步。
    他满意地打了一个响指:“好吧!既然你愿意摆这样一个鬼动作,那就摆下去吧。你……”他又伸手指出了大胡子:“给他看着时间,十分钟之内他若倒下就给我滚蛋。”
    大胡子又腆着肚子站到我的面前,将两臂抱在胸前,看了看左手腕上的手表,在我摆好动作十几秒钟后才喊了声:“开始。”
    多谢各位朋友捧场,再见!
    @alexzhujiang
    老朋友好呀!
    这个故事的确是古今两条线同时展开。不过囿于本人驾驭能力,可能让朋友们失望了,抱歉。
    朋友们可能也在抱怨我这几天更新的内容少了点,我也知道这一点。可是没有办法呀,楼主毕竟不是专业写手,提前备了点存货不几天就耗光了,现在都是在现码现发,时间和精力都有限,心有余力不足呀!喜欢的朋友们可以养几天再看,咱们相互通融一下可好!哈哈!
    说实话,这个帖子到底会有多长我心里也没有数。朋友们若是爱看可能会抻的长一点,若是不爱也有可能草草了事,不再献丑了。
    至于QQ群吗,我的意思还是稍后再说,免得我自取其辱吧!但是每一个回帖的朋友我都不会忘记,也都尽可能一一回复。朋友们若有话说,可以跟帖发出来,也算是顶顶这个帖子好吗?
    我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暗笑:“哼!老子从八岁开始扎马步,已经扎了十几年了。莫说十分钟,便是一小时也不在话下。”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我还是要做出不胜吃力、随时都有可能跌倒的表情,身体不停地左摆右晃,两腿更是不住地颤抖,似乎每站一秒都要忍受极大的痛苦。
    场地上除了正在奔跑的人以外,其他人等都在惊诧地看着我,有几个人还偷偷地“照葫芦画瓢”,学着我的样子摆了摆动作,可没过十秒钟就呲牙咧嘴地站起身来不住摇头。
    军官半侧过身去,貌似观望正在奔跑的遴选者,实际上却在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我,且不时地偷瞄一眼腕上的手表。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但在大胡子的眼里,时间仿佛是停滞的,他根本不去看表,只是挤眉弄眼地冲我做着各种嘲讽的表情。
    我实在是厌烦了这张丑恶的嘴脸,干脆闭上眼睛,沉下心来,在表演“痛苦”的同时趁机调整身体,积蓄力量。
    一直到下一组参选者完成了12分钟“哔”声折返跑项目,大胡子才无可奈何地喊了一声:“时间到。”我在心里暗骂一声:“瘪三,时间早就在三分钟以前就到了。”
    骂归骂,但表演还是要继续下去的,我顺势就着大胡子的声音萎顿在地,用手不住地按摩着两条腿。
    军官走到我的身前,满腹狐疑地观察着我的表情。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端倪,因为稍有常识的人都会明白,一个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是不可能保持这个动作十几分钟不倒下的。
    “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军官抓住我的前襟将我拎了起来。
    “哼!”我在心里冷哼一声:“被震住了吧?即便老子被迫退出,也要让你们知道:老子比你们强。”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盯着他的眼睛冷冷地回答:“报告长官,我是尼古拉·保罗·斯特凡纳·萨科齐·德纳吉-博乔。”
    军官咬着嘴唇阴沉地点了点头:“小子,我会搞明白的。你休息得时间不短了,又该你上场了,给我滚回去。”
    既然露了真章,我索性不再表演。我轻轻掰开他攥着我衣襟的手,却没有把它放开,而是用我的手将他的手紧紧捏住,一字一顿地回敬:“长官,我不会主动放弃的。但我喜欢光明正大的挑战。使阴招,不算英雄。不过,假如这是法国外籍军团的光荣传统的话,我也奉陪到底。”
    军官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眼中似有一种异样的表情一闪而过。他猛地抽出自己的手,盯视我良久,从牙缝里又干巴巴地迸出几个字:“滚回去。”
    我立正站好,冷冷地笑了笑:“是,长官。”
    布格勒内·德拉·托库奈伊一级军士长又宣布了下一个甄选项目:单杠,及格标准为四下。
    军士长刚刚宣布完毕,军官就伸手指了指我:“你是第一组的,就你先来吧。”
    混蛋,老子是第一组的不假,可第一组的其他人已经休息了将近一个小时,而老子却是先做了一百多个俯卧撑,又扎了十几分钟马步,看来军官是不把我累垮不罢休呀!
    既然如此,我也就豁出去了,刚才已经把话撂下了,那就继续较量吧!
    我走出队列,在军官面前打了个立正:“是,长官。”
    我伸欠了一下双臂,试了试腿脚,没问题。虽然经过了一番车轮战,但也正好舒展开了筋骨,身体机能正处于最佳状态。
    我信心大增,陡地蹿身上杠,一口气连做了十个动作,然后跳下单杠,未等军官开口,我抢先说道:“报告长官,我有一个请求,可以说吗?”
    军官的眼眉抖了抖,将眼睛眯了起来:“说。”
    我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眼光,大声说道:“我可以连续完成剩余的选拔项目吗?”
    王八蛋,不就是较量吗!反正早晚都是这一出戏,老子就索性一次陪你唱完,省得你挖空心思惦记老子。中国有句老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子干脆陪你玩个痛快。
    我的请求显然出乎军官的预料,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倏地张开了嘴。过了半晌,他才合上嘴巴,狠狠地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提出了建议,”他抿了抿嘴唇,忽然露出了讥讽的微笑:“我当然要尊重‘总统’先生的要求,不是吗?”
    他转身喊了一声:“军士长。”
    托库奈伊军士长马上立正应道:“到,长官。”
    “给他安排下面的项目。”军官的头向我摆了摆。
    托库奈伊军士长踌躇了一下:“长官,这……这不符合规则吧?”军士长边说边用责备的眼光看了我一眼。
    “‘总统’是有权改变规则的,执行命令。”军官的回答非常干脆。
    “是,长官。”托库奈伊军士长无奈地回应一声,转身向我:“第三个项目——攀绳,完成一次为及格。”说罢,他向我指了指一节悬在铁架子上的绳子。
    “是,长官。”我答应一声来到铁架子下方,抬头看了看悬在头顶的绳子。这节绳子大约4米长,拇指粗细。我拽了拽绳子,又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攥住绳子只用十几下就攀到了绳索顶端,然后又顺着绳子滑了下来。
    等我在地上站稳,发现军官正用后背对着我,我大声报告:“报告长官,完成。”
    军官悠悠转过身来:“是吗?不过很可惜,我没有看到。”
    队伍中爆发出一阵哄笑,我也哑然一笑:看来军官是黔驴技穷了,连无赖的招数都使出来了。托库奈伊军士长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再次对着军官欲言又止,却被军官阴沉的眼神将话语逼回肚中。军士长思索了一下,伸手指过一个士兵,对着他耳语几声,那个士兵点了点头,转身向操场旁边的一个房间跑去。
    哄笑声中,我再次立正站好:“长官,请允许我再来一次。”
    军官懒洋洋地转了转脖子:“好吧,那就再来一次。”
    我又站到铁架子底下,一口气连攀了两次,这一次军官倒是面对着我。我从绳子上下来,又到他的面前站定:“报告长官,完成两次,可以吗?”
    军官嘴中啧啧连声:“啧啧啧,上帝呀!堂堂‘总统’先生居然只能做到两次,啧啧啧……”
    一股豪情在我胸中油然而生,我挺了挺胸:“长官,您需要我做多少次,请下命令。”
    “长官,”未及军官开口,托库奈伊军士长抢先开了腔:“……请允许我报告,我们今天时间有限,是否……,”他边说边瞪了我一眼,虽然眼神凌厉,但我内心明白:看来军官做得的确过分,连军士长也看不上眼,要出面保护我了。
    军官瞅了瞅军士长,略一沉吟:“好吧!军士长,继续下一个项目。”
    军士长似乎松了一口气,立刻向我宣布:“最后一个项目:仰卧起坐,及格标准为40下。”他故意将“最后”二字说得很重。
    “是,长官。”我由衷地给军士长打了个立正并敬了一个礼,向场地中的一块垫子走去并坐了下来。
    “你、你,出列。”军官又指出了印度大胡子和另一个高大的参选者:“你们去给他按住腿,记住了,给我牢牢按住。”
    大胡子又趾高气扬地走到我身旁蹲下身子,伸出两手紧紧摁住我右腿的大腿和小腿,另一个紧随其后,按住了我的左腿。
    右腿一阵疼痛蹿上我的心尖。王八蛋,大胡子哪里是在按我的腿,分明是在掐我的腿呀!我咬紧牙关,怒视着大胡子。
    大胡子一脸奸笑地望着我,手上又加了一把力气。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来很想抽他一个耳光。可就在这时,我的眼皮又跳了起来,脑海中仿佛又传出一个声音:冷静,已经是最后一个项目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忍住,忍住。
    我稳住心神,呼出一口长气,用抬起的手抱住后脑勺,俯下身子将脑袋向腹部靠去。
    “一、二、三……”大胡子一边掐住我的腿一边报数。
    虽然右腿疼痛不止,但我还是有些诧异。这大胡子报数时并未使奸耍滑,竟是我做一个便报一个,从不漏报、少报。
    “奇怪呀!这小子害怕了?”我心里有些纳闷,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既然大胡子不再捣乱,我也就懒得在他身上消耗精力,我渐渐沉下心来,专心致志地做动作。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儿使我永远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当你面对对手的时候绝不可存有一丝的麻痹和懈怠,否则你很可能将功亏一篑,悔之莫及。感谢大胡子让我尽早明白了这个道理,因为这个道理在今后曾多次挽救了我的生命。
    多谢各位朋友捧场,晚安!
    一直做到将近四十个,我的戒备心理已经基本放弃。可就在此时,大胡子原本掐住我的手突然放松,紧接着又在我的大腿内侧轻轻骚挠了几下。
    世人都知道,人体有时不怕疼可就怕痒。其时我正憋着一口气在做挺身动作,忽然一阵奇痒从我的大腿直奔头顶,我不由得“噗”地一声泄出气来,那个挺身动作做到半途便戛然而止,身体随即重重地仰倒在垫子上。
    “不好,上当了!”我的脑袋“嗡”地响了一声,立刻陷入一片空白。
    “哇……”围观的人群也骤然发出一阵惊呼。
    我躺在垫子上,用空洞的眼神愣愣地盯着天空中翻滚的阴云。完了,全完了,好歹坚持到了最后一关,没想到却在曙光出现的关键时刻阴沟翻了船。
    一片混沌中,军官那颗带着贝雷帽的脑袋出现在我的眼帘中,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过了好久才冷冷地吐出一句话:“你被淘汰了,滚出去吧!”
    大胡子和另外一人已经松开我的腿站到一旁。我默默地站起身来斜眼瞥了一眼大胡子,发现他正用献媚的眼光看着军官。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脑一瞬间变得出奇放松:好吧!愿赌服输,虽然我不承认输。但既然结局已定,也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约束我发泄怒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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