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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鬼谣——念叨念叨我这十二年[第7页]

作者:我的真名叫蒙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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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1986年9月13日,清晨的上海竟收敛了暑气,显露出些许秋日的气息来。白凤德教授在自家二楼卧室隐隐听到有敲门声,便裹了一件睡衣下楼观望。
    等到开门时,门外早已空无一人,只有一件硕大的牛皮纸袋静静躺在台阶上。白教授俯身拾起纸袋,端详了一会儿纸袋上的文字和邮戳,便扭头进了房间。
    这封来自美国Ford基金会的信件,是从纽约寄往Ford基金会香港办事处,又转寄到上海的,摸上去厚厚一叠。
    自从女儿去年死于南山林场的山林大火,白教授对自己课题的研究愈发疯狂。他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阅读起来:
    亲爱的白教授你好,我是Ford基金会的查理?威廉森,之前我们通过几次电话,但始终未能谋面,十分遗憾。
    非常感谢这些年来,您作为基金会智库的一员,为我们提供了许多详实的资料,这次之所以给您写这封长信,也是因为以下要说的事情十分重大。
    您可能已经了解到,Ford家族试图找出人性与兽性之间的紧密关系,时间长达百年。首先,请让我向您解释Ford家族一段隐秘的历史:
    有一个故事,是世人皆知的。福特汽车的标志是采用福特英文Ford字样,蓝底白字。由于创建人亨利·福特喜欢小动物,所以标志设计者特意把福特的英文字符画成一只小白兔样的样子。
    而亨利之所以对“兔子”这一形象情有独钟,正是因为他自认为血液中有兔子的基因。
    时间回溯到1863年7月30日,一个男婴降临到威廉·福特和玛丽·福特夫妇家中,他们为他取名亨利。亨利的父亲威廉是英国人,1847年大饥荒时随父母来到美国,定居在密歇根州迪尔伯恩。刚到美国时,他们一文不名。到亨利出生时,勤奋的威廉已经拥有一座90英亩的农场了。而亨利,就是福特集团的第一代创始人。
    这里,我还要向您介绍和老亨利·福特同时代的一位传奇人物——中国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的英文老师庄士敦。
    庄士敦于1874出生于苏格兰爱丁堡,比老亨利年纪小了差不多10岁。他先后毕业于爱丁堡大学、牛津大学,主修现代历史、英国文学和法理学。1898年,庄士敦考入英国殖民部,同年以东方见习生身份被派往香港。
    再后来,经李鸿章次子李经迈推荐,学贯中西的庄士敦担任了溥仪的老师。1919年2月,庄士敦从威海赶赴京城,开启了自己的“帝师”生涯。这一年溥仪14岁,庄士敦45岁。
    庄士敦先生在担任帝师前后,都十分热衷旅行,在游历的同时切身体会当地风土习俗。有史料记载的是,1906年他沿长江而上抵达四川、西藏,而他这次旅行的同行者,就是福特家族的老亨利,这在当时的各类报道中都未提及。对老亨利来说,这无疑是一次秘密的行动。
    对了,顺便提一句,您知道庄士敦为溥仪皇帝起的英文名字是什么吗?没错,就是亨利,多么有趣的“巧合”。下面,让我来讲一讲,在老亨利与庄士敦的游历中,他们发现了什么。
    时间再次倒回到1906年,43岁的老亨利与32岁的庄士敦在游历过程中,经当地人介绍,来到了现今四川三星堆文化附近的一处古遗址。这处遗址从未在中国的正史中出现过,却出现在老亨利阅读过的一本一直以来都被怀疑是伪造的中国古籍译本中。这次发现,不仅证实了古籍的真实性,更是揭开了中国上千年来隐秘流传的一个传说的真实面目。
    相传,热衷于长生不老秘术的中国第一位皇帝秦始皇身边,聚集了众多奇人异士,其中有一个叫桀的人,拥有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能够一眼看透旁人的心思——我们认为,就是看透人身上潜藏的某种兽性。在中国流传甚广的故事“荆轲刺秦”中,荆轲之所以最终以失败告终,正是得益于桀的先知先觉。
    桀死后,秦始皇一方面假借寻找“长生不老”丹药的名义派人到世界各地寻访拥有同样能力的奇人,一方面致力于对普通人的改造。因为桀天生后脑缺少一块头骨,所以秦始皇一直尝试通过去掉一块头骨的方式,实现天人合一的目的。
    据说,这样的实验曾经成功过,被去掉一块头骨的实验者出现了像桀一样超能力。因而,这样残忍的实验从秦始皇开始,一直流传下来,从未停止过。当然,这样高等级的实验,中国的皇权是绝不会让民间知情和参与的。所以,这样的实验与寻找就成为历代皇家的最高机密。
    历史讲到这里,白教授,你一定会发现一个特殊的细节,那就是庄士敦后来作为帝师的特殊身份。你的猜测没错,庄士敦之所以后来能拥有这样一份显赫的职业,的确是老亨利等人从中“协调”的结果。
    而庄士敦也的确没有辜负老亨利的重托,在担任帝师的过程中,接触并记录了大量有关这一秘术的第一手资料。在庄士敦回到英国后,他曾经试图出版一本著作,来揭示这一古老东方最神秘的历史。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在与末代皇帝溥仪几经通信后,庄士敦最终放弃了这一计划,并在临终前,将已完成的手稿付之一炬。
    最终,得到消息的福特家族买下了庄士敦在伦敦的旧居,并派人四处寻找其零星散落在中英两国的研究成果。这其中,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收获是在庄士敦旧居的壁炉夹层内发现的一本古书——《玉佩集》。
    您猜想的没错,这本《玉佩集》就是老亨利年轻时阅读过英文译本,并在其中明确提到中国古代皇家秘术的那本著作。正是因为这本书,才有了后来老亨利远渡重洋,来到中国相约庄士敦共同西行探寻历史的一段经历。
    而这本《玉佩集》也正是上面提到的四川遗址——“葛王庙”文化的一本代表性著作,它与现实中的实物相互印证,更证明了人性与兽性相互叠加并非出自臆想。
    “葛王庙”一词何来到如今还无从考证,但它总是出现在与皇家秘术有关的野史与传说中。目前可以肯定的是,葛王庙作为一个上千年来受皇帝直接控制的秘密机关,在人性与兽性这一大课题的研究中,扮演了十分重要、也十分不光彩的角色,它甚至是一系列行动的直接策划者和操作者。
    这里我想先向您透露一个《玉佩集》中记录的“献祭”方法,以此来向您展示“葛王庙”文化邪恶的一面。这个献祭的方法过程冗长而残忍,几乎每一步都是在挑战人性的底线,使人不寒而栗。
    首先,是寻找一名年龄在18至22岁之间的处女,这名处女从身高到长相都有一系列严格的标准,以保证献祭的成功率。
    然后,葛王庙会派出血统纯正的子弟,与她发生关系,使其怀孕。我理所当然地猜想,这是一个强迫的过程。
    葛王庙文化相信,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拥有最敏感的神经,最容易获得超常视力。为了使其放大这种对周边环境的敏感,怀孕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至于为什么是找到葛王庙血统纯正的子弟使其怀孕,则大概率是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的基因中隐含了某种未知的力量,一旦使女人怀孕,就能有机会将这种力量传递到孕妇身上,从而加大使其获得超常视力的概率。
    下一个步骤,就是在其怀孕期间,通过中医诊脉等方式确定其孕育的是男胎还是女胎。
    我听说在中医上千年的历史沿革中,这类判断的准确率是极高的。我无意贬低中医,但是在我看来,如果不使用现代医疗器械而盲目去做这种判断无异于草菅人命。
    因为如果是女胎,则葛王庙文化判断孕妇有可能获得超常视力,所以会在怀孕期间,取下其一块头骨,来测试她的变化,如果并未取得成功,则需在孩子降生前,将孕妇吊死在某种特别的树上。当然,对于现代医学而言,孕妇可能早在取下头骨的同时就已经身亡。
    而如果是男胎,则直接判断其不会获得超常视力,所以会直接逼迫其上吊自杀。作为一种向神的献祭。
    这样残酷的行刑式的献祭,是任何现代文明都无法接受的,但是据我们了解,在中国的偏远地区,葛王庙的势力正在悄悄恢复,这一点后面会提到。
    Ford基金会当然不赞成此类的实验,但在缺乏必要科学依据的情况下,也只能对此保持中立——请不要误会,我指的是对这种献祭仪式的效果表示中立。
    以上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希望向您证明两个事实:一是关于人性与兽性关联性的研究,实际上源于老亨利·福特对中国古老文化的窥探;二是这一研究和几千年中国封建帝王专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现在,我想说说Ford基金会对您下一步的期待:
    近几年,您在中国对吴先生的研究,取得了大量第一手资料,基金会十分感谢您的贡献。
    吴先生的确是近10年来基金会在全球范围内找到的天生带有超常视力的3人之一,也是能力最强的一个。今年早些时候派往中国大陆的医疗研究团队,也通过对吴先生的体检,掌握了许多第一手资料。比如,我们终于确认,头骨结构是否完整并非获得超常视力的必要条件,等等。这样有重要意义的研究成果不胜枚举。
    之所以没有要求您返回美国继续这一课题的研究,是因为您不了解的是,基金会在中国还有数量庞大的隐蔽的数据采集者——我们称其为“挖掘者”,在为基金会搜集各类数据和资料,以期在人性兽性的研究中取得突破性进展。
    向全球派出“挖掘者”是基金会自成立以来一直的做法。而向中国大陆派出“挖掘者”实际上早在中美建交之前,就已经通过秘密管道实现。截至目前,人数已经十分可观。这些“挖掘者”都有着自己的职业掩护,但实际上,他们的主要目的之一是探寻人性与兽性这一课题在现实世界中的蛛丝马迹。
    而您,作为在中国境内为数不多的“研究者”,是对各类第一手数据资料进行深加工的不二人选。您的常驻,为“挖掘者”的工作提供了坚实有力的后盾。实际上,一直以来送到您手上的许多第一手资料,多出自于潜藏在中国境内的“挖掘者”。
    近日,我们就收到了来自甘肃一名“挖掘者”的汇报,称在甘肃省何山县沿水乡发生了这样一件离奇的事件:
    沿水乡乡政府的会计刘婷女士是土生土长的甘肃人,他在年幼时期曾经患过一种怪病,并最终通过当地“乡间法术”的治疗得以痊愈。
    今年上半年,刘婷女士到北京参加一次财务系统培训,但从北京返回家乡后不久,便上吊自尽了。奇怪的是,传言其自尽前已经怀孕,并且根据她问诊过的中医回忆,她怀的应该是一个男孩。
    如果仅有这些线索,还不足以吸引“挖掘者”的目光,我们前面说道,自尽者需要在特定的树种上完成上吊的动作,才能够保证其成为真正的献祭者,而这一树种正好和这位刘婷女士吊死的树种一致。
    这是一种本应生长在温暖潮湿地区的树种,中国的通俗叫法是“DIAOSIGUI”,大意是:上吊自杀的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清楚为何这一树种会出现在以气候干燥著称的中国西北地区。实际上,“挖掘者”的确是首先关注到这一树种,才关注到刘婷女士的自杀事件。目前基金会的判断是,刘婷女士的自杀,是这样一种残酷诡异“献祭”仪式的重演。
    总之,有了以上这些似是而非的证据,我们十分希望您能够到甘肃一趟,帮助我们解开这一谜团。
    白凤德合上信,想着自杀身亡的刘婷,眼前却满是同龄女儿白蕊的影子。
    他清楚地记得两年前和老吴一起送女儿到林场的情景。那也是一个初秋,正是林场一年中最美的时节,林中时时传来抑扬顿挫的鸟儿的啼叫。但不知怎的,这叫声总让白凤德感到有些心绪烦乱。
    同行的吴贵友看出白凤德的焦躁,便安慰道:“老白你看你多幸福,有这么优秀的女儿在身边,不像我,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白凤德还未搭话,坐在身边的白蕊便探身向吉普车副驾驶位置上的吴贵友讨教道:“吴叔叔,我爸研究您好几年了,他究竟从您这挖到什么宝了?”此时的白蕊,已经能讲一口流利的中文,丝毫听不出半点美国口音。
    “你爸从我这挖到的宝可多啦,”吴贵友打趣道,“现在他身边的人是什么‘牛鬼蛇神’,白教授可是心知肚明,谁也骗不了他。”
    “那您看看我骨子里是哪种动物。”白蕊几乎是在乞求。她偷偷瞟了一眼父亲,好几次,她见到吴贵友,都提出了同样的问题,但都被父亲拦住了。可反常的是,白凤德这次没搭话,痴痴地望着窗外,像是没听见一样。
    吴贵友眯起眼睛端详了一会儿白蕊,迟疑地说道:“蕊蕊,吴叔叔可是有一说一,说了你可不许生叔叔的气。”
    白蕊狠狠点头,又悄悄眨巴眨巴眼睛,不敢做声,生怕惊动了身边的父亲。
    吴贵友探身看了一眼白凤德,他知道老白一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中也默许了自己回答白蕊的提问。随着女儿渐渐长大,其实白凤德明白,自己不能事事都去干涉女儿,该放手的时候也要学着放手。
    “蕊蕊啊,你班上有东北地区来的同学吗?”吴贵友突然话锋一转,猝不及防地问道。
    “有的,吴叔叔。”白蕊老实地回答道,“东三省每个省各有一个同学,吉林来的是女生,就住我隔壁宿舍。”
    “吴叔叔,您问这干什么?”白蕊不解。
    “那你听没听他们说过东北的‘五大仙家’?”
    “这个倒是没有,吴叔叔,您快说说,什么是‘五大仙家’?”白蕊迫不及待地问道。
    “在东北的民间啊,一直有‘狐黄白柳灰’五大仙家的传说。”吴贵友顿了顿,“这里面‘狐’指的是狐狸;‘黄’指的是黄皮子,也就是咱们说的黄鼠狼;‘白’指的是刺猬;‘柳’指的是蛇;‘灰’指的是老鼠……”
    “为什么蛇是‘柳’呢,是因为蛇像柳条一样弯弯曲曲吗?”
    吴贵友似乎没听到白蕊的提问,自顾自继续说道:“这‘狐黄白柳灰’五大仙家啊,为首的就是胡三太爷和胡三太奶,他们掌管着全天下的‘出马仙’。”
    “‘出马仙’?这又是什么啊,吴叔叔。”白蕊被吊足了胃口,“您快讲给我听听!”
    “这个怎么说呢?”吴贵友顿了顿,“蕊蕊,我给你讲个我小时候的真人真事吧……”
    白蕊瞪大了眼睛,点点头。
    “我出生在吉林省德惠市下面的一个村子里,邻居家有个大妈,姓‘花’,当时50多岁了。‘花’大妈一辈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有半点特别之处。可就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她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医院查也查不出病因,眼看人快不行了,大夫已经通知家属准备后事……”
    “你这编的什么烂故事拿来骗人!”白凤德突然插话道,“然后呢,花大妈起死回生?”
    “诶,老白,你怎么知道的?我和你说过这事?”吴贵友不解地问道。
    “这种故事不都是一个套路……”白凤德嘟囔了一句。
    “这事儿可不一样,是我亲眼所见呐。”吴贵友辩解了一句,继续冲向白蕊说道,“你爸刚才说的没错,后来花大妈起死回生,活过来之后,她说胡三太奶附在了她的身上,她能替人消灾祛病,也就是说,她成了‘出马仙’。”
    白蕊迟疑了一下,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兴奋地问道:“吴叔叔,您当时已经能看到人的动物属性了吧?这个花大妈变成出马仙后,您能从她身上看出狐狸的影子吗?”
    女儿这么一问,倒是激起了白凤德的好奇心,他也向前探了探身,期待着吴贵友的答案。
    吴贵友没有料想到白蕊的问题,他皱了皱眉,似乎正在记忆中仔细搜寻着,然后有些迟疑地答道:“我当时还没有意识到我能看到人的动物属性,但是你这么一问,我似乎,似乎真的从花大妈身上看到过狐狸的影子。不过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
    说完,吴贵友扭过身,双手揉了揉太阳穴,一副疲惫的样子。
    “吴叔叔,您还没回答我问题呢!”白蕊假装嗔怪道,“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动物基因啊?”
    “还真是,一讲故事都忘了!”吴贵友一拍脑门,“蕊蕊,你身上就具有狐狸的基因!”
    “狐狸……”白蕊小声嗫嚅道,“狐狸,那我岂不是也可以做‘出马仙’了?!”
    “那是两回事!”白凤德没等吴贵友接话,便抢先回答。
    “哦。”白蕊似乎有些气馁地应承道,“知道了。”
    车内的氛围霎时间有些尴尬:吴贵友想着是不是自己太过草率,把从白蕊身上看出狐狸影子的事说了出来,毕竟女人和狐狸联系在一起,总让人有些不好的联想;白凤德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发作,他只是内心深处隐隐有些忧虑;而白蕊,则一直想着“出马仙”的故事,久久不能抽离出来。
    第二十八章
    1986年深秋,上海市淮海中路38号洋楼一层客厅,庄如一和“媳妇”小胡掸了掸积在沙发上厚厚的灰尘,各怀心事地坐下来。庄如一点燃一根香烟,任烟雾在自己和女人间弥散。“小胡”痴痴地望着窗外,落寞中透出对尘世的恋恋不舍。
    “你是怎么死的?”老庄开口问道,虽然自觉语气有点生硬,但事到如今他也没了兜圈子的力气。来上海的火车上,老庄几次想开口,都忍了回去。此刻,白姑娘的父亲已经远在甘肃,白蕊答应他的事情也不知能不能兑现,庄如一沮丧极了。
    “你听说过东北的‘出马仙’没有?”附在小胡身上的白蕊幽幽地问道。她想起两年前,在去往南山林场的途中,吴贵友也是这么问自己的。
    “狐黄白柳灰?”庄如一脱口而出。
    “没错,‘狐黄白柳灰’。”白蕊像是在回答老庄的问题,又像是在喃喃自语,“老庄我问你个问题。”
    庄如一没说话,轻轻点点头。
    “你说,‘出马仙’到底是修炼成精的动物附到人身上了呢,还是被附身的人本身就带有动物血脉?”
    庄如一紧皱眉头,他虽知道“出马仙”的典故,但却从没细究过,更没想过人天生会带有动物的血脉。
    见老庄默不作声,白蕊继续追问道:“你替人看病这么久,没人把你当做‘出马仙’吗?”
    这一问,突然激活了庄如一记忆的记忆神经,他眼前闪过一帧画面——爷爷被带走时,脖颈后插了一块高高的木牌,上面赫然写着“打到一切牛鬼蛇神”几个大字。
    老庄痛苦地揉搓着太阳穴,回忆道:“我还没当兵那会儿,有天下午正在家里的炕上睡觉。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几个人的对话。”
    “嗯。”白蕊哼了一声,示意庄如一继续说下去。
    “那场景,似梦非梦。先是一个嗲声嗲气的小女孩的声音,好像在说:‘你们谁都不许碰,这小哥哥是我的!’然后一个声音沙哑的男人接话:‘三姐,我看你未必降得住他,不如留给我们。’‘三姐要是整治不了他,还轮得着咱们?’又一个中年妇人谄笑道。
    “我被吵得心里起火,就抬头去看,只见一大一小两只黄鼠狼‘噌’地一声,窜出房门,跑走了。我一直纳闷,就算是黄鼠狼成精了,明明是三个人在说话,怎么只有两只……”
    庄如一被这不知哪里突然窜出的回忆折磨得头痛欲裂,他站起来想找点水喝,发现厨房的水龙头打开后流不出半滴水,就又回到沙发边坐下,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用拳头使劲儿捶打着后脑勺。
    “那是大仙们商量着谁上你的身呢。”“小胡”似笑非笑地说。一瞬间,庄如一感觉“老婆”陌生又恐怖。
    “那你告诉我,‘出马仙’到底是不是动物成精附在人身上。
    “我高中毕业后,原本被保送到人民大学读书,可是只读了半个学期,就让爸爸托人把我转学到林业大学,你知道为什么吗?”白蕊没回答庄如一的问话,倒是自顾自回忆起来,“其实我不为别的,就因为我对爸爸的研究内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你父亲的研究内容?”庄如一纳闷地问。他这才记起来,虽然知道白姑娘的父亲是从美国归国的科研人员,但究竟他在研究些什么,白蕊却从没向他提起过。这当口她突然说起这个话题,难道,白教授的研究和自己也有关?
    白蕊看庄如一愣住了,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没错,我爸爸的研究课题的确和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然今天已经来到上海了,我就索性告诉你……”
    庄如一搓弄着脸庞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在他眼中,白蕊的形象时而明晰时而神秘。有时候,他会错把附在小胡身上的白蕊当做自己的老婆,似乎两人相识已久;有时候,他又常常被白蕊的意外之举搞得迷惑不已。
    “你,包括你的爷爷,你们之所以能从不同人身上看到各种各样动物的影子,并不是什么成精的动物灵魂附到了人的身上,而是这些人本身就带有这些动物的血脉。”
    “什么?本身,本身带有动物血脉?”庄如一吃惊地结巴起来。此刻,他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如果这是真的,那爷爷当年被当做“神棍”逮捕的结果,完全可以避免。而自己这些年对未来莫名的恐惧……庄如一的思绪一时混乱起来,各种问题纠缠在一起,理不出个头绪。
    “是的,没错。”白蕊斩钉截铁地回答,“这就是我父亲这些年的研究成果。”她顿了顿,“或者说他的研究成果极具说服力地验证了许多人的猜测。”
    庄如一木讷地点点头,似懂非懂。
    “简而言之,人类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体内携带了各种动物的元素,这些元素和人类的血脉相伴而生。”白蕊向前探了探身子,进一步解释道,“这些动物血脉,有强有弱,有的动物现代人熟悉,有的动物早已经灭绝了,只在相对应的人类身上有零星的体现。”
    “你的意思是,我看到的,我看到的东西,其实在这个人一出生时就注定了?”庄如一觉得这样一个结论比动物修炼成精更加离奇。
    “没错,所以你大可不必把自己当做‘神棍’,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你所观察到的,其实只不过是身边人天生的兽性罢了。”白蕊望着庄如一,目光中满是诚恳。
    “那为什么单单是我呢?”庄如一没头没尾地问。
    白蕊明白他的用意,安慰道:“其实不单单是你,我父亲这些年的研究对象吴叔叔,和你有相同的能力,我观察他并不纠结。我觉得你……”白蕊沉默了一小会儿,“我觉得可能是你爷爷当年的遭遇给你的打击太大了。”
    无声中,庄如一又默默地点了一根香烟。
    “那我接着说我转学到林业大学的事。”白蕊耸耸肩,“按我当时的想法,从人类身上窥探动物的影子只是一个面向,从动物身上观察人类的影子才能把这个问题研究完整。”
    白蕊不知道庄如一听懂了自己的话没有。
    “这才有了我转学到林业大学,进而毕业后到南山林场工作的事情。”白蕊盯着庄如一,发现他眼中还是充满了疑惑,“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刚才你说的动物血脉的事情,能不能再仔细讲讲?”
    “行,那我从头说起。”白蕊向沙发靠背上靠了靠,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南山林场这么些年一直没有二所,这你知道吧?”
    庄如一没搭茬,不明白为什么白蕊突然提起这件事情。
    “和我一起分到林场的,还有一个人,叫戴兵。他是林场子弟,了解的情况多。据他说,打从南山林场管理处建立,每次重建二所就要出事。轻则巨石滚落、山体滑坡,重则要出人命。”
    “那为什么这次你到林场工作,非要重建二所呢?”庄如一不解地问。
    “林场来了新领导,是从上面派下来的,不信这些。”白蕊淡淡地说,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本来单位是把我分配到管理处办公室工作,让戴兵去重建二所。不过我执意要去所里,所以最终把我俩掉了个个儿,他去了办公室,我留在了山里。”
    庄如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就是为了近距离观察林子中的动物吧?”
    “没错。我爸受美国一家基金会的资助,到中国研究人类身上动物基因的课题。这些年,出了不少研究成果。但我总觉得这个研究方向太片面了,应该从另一个方向入手。”白蕊顿了顿,似乎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小时候的愿望是当个动物园管理员,那时候我妈妈还没去世,没想到这个愿望在万里之外的国内实现了……”
    看着“媳妇”眼角滑落的泪水,庄如一有些心疼,一瞬间,白姑娘和小胡的界限更加模糊了。
    白蕊掏出口袋里的手绢擦了擦眼泪,“这些年,我爸在国内的研究对象主要是一个叫吴贵友的人,他们曾经是大学同学。这个吴贵友和你一样,能一眼看透人身上的动物血脉。”
    “和我一样?一模一样?”庄如一不自觉地向前探了探身子,紧握的拳头也微微有些颤抖,“他,他……现在在哪里?”此刻,老庄竟紧张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白蕊没理会庄如一,自顾自地说着:“两年前,我爸和吴叔叔一起送我进林场,路上我一再追问,他才告诉我,我身上有狐狸的血脉。这个问题我已经问了好多年了,直到那天他才告诉我。”
    庄如一无声地点点头,白蕊的一番自白,印证了她此前的猜测。不同的是,他已经明白,那是白蕊自带的狐狸血脉。不知怎的,庄如一此刻真的浑身轻松起来,似乎从前一片漆黑的未来霎时间有了一丝光亮。
    “可你又是怎么死的呢?”庄如一忍不住问道,这是他脑海中始终萦绕的一团迷雾。
    “这事还得从我初到林场说起……”白蕊搓弄着手指,指尖的位置流出几滴发黑的血来。白蕊知道,这是她附在小胡身上的时间太久,小胡气脉虚弱的表现。
    “就在我到林场上班的第二天,办公室忽然来了一个女人,她油头粉面,穿着国内不常见的花裙子,张嘴就让我叫她‘二嫂’。”
    “你不认识这人?”庄如一纳闷地问。
    “我一个外来户,哪里去认得当地人。”白蕊争辩道。
    庄如一听罢,随意“嗯”了一声,示意白蕊继续说下去。
    “‘二嫂’说她住在后山,听说所里来了新人报到,还是个女孩,怕我不习惯,特意赶来帮我收拾收拾……”白蕊一句话没说完,又被庄如一打断了,“后山?哪个后山?二所所处的位置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烟呀!”
    “现在如果有人跟我这么说,我当然会起疑心了,可当时我哪里知道去。”白蕊争辩道,“这个二嫂断断续续来了一个月,每次都是中午到,天还没黑就走了。我从她那里听说了不少林场的情况,直到有一天戴兵到山里来看我。”
    “就是那个和你一起分配到林场的小伙子?”
    “嗯,就是他。他来的那天,恰好‘二嫂’没有来,我就和他提起了‘二嫂’这个人。”
    “戴兵怎么说?”庄如一迫不及待地问道。
    “起初戴兵只是纳闷,这荒无人烟的林场,哪里来了人家。可当我描述了‘二嫂’的长相和穿衣打扮后,戴兵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人。”
    “人?什么人?”庄如一不解。
    “他说是他小时候妈妈的一个同事,是当时林场二所花所长的爱人,后来在一次坠崖事故中死了,到最后尸体也没找到……直到那时候我才回忆起来,‘二嫂’和我说过的,真的都是二三十年前林场的往事了。”
    “这怎么可能,你看到的可是实实在在的人啊。”庄如一沉了沉,小心地说道,“即使是现在,你也要附到我媳妇身上才能和我对话,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直接和你面对面交流,还帮你干活收拾屋子?”
    “话说到这,我也留了个心眼。等到第二天二嫂再来时,我就有意无意和她提起这个早年失踪的女人。”白蕊继续叙述道,“谁知她竟嘤嘤啜啜地抽泣起来。”
    “她怎么说?”庄如一的好奇心被激发起来。
    “原来,她正是当年被人们误认为死去的花二嫂,而她当年从悬崖坠落后,并没有死,而是被困在一个‘狐狸局’里。”
    “这‘狐狸局’又是啥?”庄如一狠狠地吸了两口烟。
    “听花二嫂说,二十多年前她坠下悬崖后,一时间晕死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她试着挪动受伤的腿,怎么也动不了,应该是骨折了。正无可奈何的时候,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狐狸跑到她身边。
    “二嫂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对这些林子里的动物并不害怕。满肚子委屈让她一下子冲着小狐狸放声痛哭起来,边哭边念叨着这些年的不幸。原来,她和林场工作的丈夫‘花老二’是家里的包办婚姻,两人并不和睦,甚至这次受伤,也是在因为家务琐事争吵后,‘花老二’一把将二嫂推下悬崖导致的……”
    “啊?”庄如一先是一惊,后又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人心难测啊,要我说,这人可比鬼可怕多了。”还想再开口,庄如一又怕说错话刺激了白蕊,便收住了话头。
    白蕊默默地点了点头,努力平复了下情绪,继续叙述道:“这小狐狸像通人性一般,听了花二嫂的哭诉,转身进入了密林。不一会儿,一只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老狐狸跟在小狐狸身后,一并来到二嫂跟前。它先是围着二嫂转了几圈,时不时还用鼻子嗅一嗅二嫂身上的气味。然后,竟然用舌头舔舐起二嫂腿上的伤口来。接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不到一个小时,二嫂的腿就恢复了活动能力,可以独自站起来了。”
    “大难不死,偶遇狐仙,这也是天意。”庄如一喃喃自语道。
    “看到二嫂能活动了,小狐狸前窜后跳,引着花二嫂来到一处山洞。”白蕊接茬说道。
    “山洞?”庄如一挠了挠头皮,诧异地重复了一遍,“难道……”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别急。”白蕊知道敏感的庄如一联想到了什么,几乎是打趣地说道,“马上就讲到我的死因了。”
    庄如一讪讪地笑了一下,接过白蕊的话头儿:“这山洞里就是你说的‘狐狸局’吧?”这次轮到庄如一发问了。
    “没错,狐狸局。”白蕊像是陷入了回忆,“那个阴冷的山洞里,所有几十只狐狸会围成一个圆圈,它们的前爪会搭在同伴背上,只后腿着地,像诈尸的尸体一样,一蹦一跳围着你打转。而每经历一次这样的仪式,你在心理上,就会不由自主地和这些狐狸的距离更近一步,直到加入它们……”
    “如果我没猜错,你后来也随同花二嫂加入了这个‘狐狸局’,算是你研究动物身上人类血脉的出发点吧?”
    白蕊双眼低垂,点了点头。
    “可是后来,你真的把自己当做狐狸了,也许是精神错乱,失手间害死了自己……”
    白蕊抬头望着庄如一,似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庄如一的推测还禁锢在普通人的思维定式里,并没搞清楚“狐狸局”真正的诡异之处,但是现在,在活着的人里,终于有人知道她的死因了,如果有机会,这个人可以向她的爸爸说明这故事的来龙去脉,而她的魂魄也可以继续在山谷的狐群中无拘无束地游荡了。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庄如一追问道,“你觉得花二嫂真的是活人吗?她为什么要引你入局呢?”
    “算了。”白蕊站起身,似乎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早已经没有意义,“我不能再待在你媳妇的身上了,她的气脉太虚弱,经不起我的折腾了。我知道你随身带着你爷爷传给你的‘锁魂瓶’,记着,帮我找到我父亲,然后把我送回南山……”
    话音未落,小胡一下子瘫软在沙发上。
    第二十九章
    虽然节气才是立冬刚过,但因为海拔高,沿水乡已是冰天雪地。
    寄宿在乡长家的白凤德以“乡村调研”的名义来沿水已经两周了,除了打听到一些刘婷自杀的消息,别的一无所获。
    这天傍晚吃过饭,正在房间整理笔记的白凤德突然听老乡长在院子里吆喝:“教授,白教授,你同事来找你来了……”
    白凤德一头雾水:这荒山野岭哪里来的同事?难不成自己到沿水的消息走漏出去了?可转念一想:即便走漏了又如何,自己的研究也不干别人什么事,除非……
    还没等白凤德缓过神来,房门一把被老乡长推开,跟在他身后的是个从没见过的年轻人。庄如一见教授没开口,便一个闪身来到他跟前,和教授热情地握起手来,边握边念叨着:“教授,我这一来,您很意外吧?”
    老乡长看两人熟络,寒暄了几句,便退出去。白教授边示意庄如一坐下,边开口问道:“年轻人,不好意识,你是?”
    庄如一有些尴尬,盘算着怎么介绍自己,最后还是大着胆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教授,我打从南山林场二所来。”
    庄如一观察着白凤德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只见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眼角湿润了起来。
    庄如一赶紧拿了两张床脚的草纸递给白凤德,但白教授却摆了摆手,用手指抹了一把眼眶涌出的泪水,说道:“你是林场派来的人吗?自从我女儿去世,我就和那里没有什么关系了……”
    庄如一赶紧摆手否认,“不是的,白教授,我不是林场的工作人员。”他顿了顿,无可奈何地接茬说道:“其实,我是来替您女儿白蕊捎个口信儿,她想让您知道在南山林场,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凤德听到这里,“呼”地一下子站起来,痛苦地双手抱头,好一会儿,才又缓缓坐下。
    “白教授?”庄如一轻声叫了句,就见白凤德颤抖的双手在空中无力地挥动了两下,示意庄如一继续说下去。
    “您女儿身体中有狐狸的血脉,这事儿您是知道的……”
    刚说了一句,白凤德便诧异地抬起头,凝视着庄如一,“你怎么知道?”
    庄如一没着急解释,他一五一十地把白蕊如何附在自己媳妇身上,和他一起到达上海,以及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讲给白凤德听。只是没有提起,他把虚弱的媳妇小胡从上海送回南山老家后,还随身带着装有白蕊魂魄的“锁魂瓶”。
    “啊……”听完庄如一的叙述,白凤德长舒一口气,悲伤地摇摇头,“真没想到,我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研究,竟然失去了我唯一的女儿……”话没说完,就又啜泣起来,“小伙子,你说的好多东西,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不过还是谢谢你!”
    庄如一顿了顿,等白教授稍微平复了下情绪,接茬说道:“白教授,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向您请教。白姑娘曾经队我说过,您这些年的研究对象一直是一个叫‘老吴’的人,我想,我可能和老吴有着同样能力,也就是超常规的视力。”
    此刻的白凤德正处在极度的矛盾中,他怨恨带走自己女儿的研究,又放不下为之付出心血的研究,一时间心乱如麻。他止住了庄如一的叙述,缓缓说道:“我想先静一静,咱们回头再讨论这件事吧。”
    就这样,庄如一也在老乡长家安顿下来。直到有一天,白凤德拿了一张年轻姑娘的照片让庄如一过目。
    “小庄,这有张照片,你来看一下。”庄如一被白凤德拉进房间。照片上一个清瘦的姑娘梳着长长的辫子,侧对镜头,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上次你说,我女儿发现你和老吴有同样的超常视觉,这张照片,你能从里面看出这姑娘的动物属性吗?”白凤德平静地问道,似乎对庄如一的回答并不抱什么期望。
    庄如一接过照片,眯起眼睛一瞧,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将照片交还给白凤德,“教授,这种动物很罕见,是一种记载在古书上的怪兽,但我的确见过有人身上有这种动物属性。”
    “你说说。”白教授也来了兴趣,随手打开笔记本,掏出钢笔。
    “这东西叫‘狡狰’,是一种专伺复仇的神秘动物,它长着鱼一样尖尖的脑袋和浑身的黑色皮毛。”
    “你说它喜欢‘复仇’?”白教授不解地问了一句,“能说说是什么意思吗?”
    庄如一坐在木头椅子上,向前探了探身子,“传说中这种东西是专为复仇而生,而且它有一种特性,就是传递仇恨,如果一只‘狡狰’死去,那么它的仇恨并不会随之消亡,而是会传递到另一个具有‘狡狰’特质的人身上,如果这个人身子弱,担不住,那么他就会生怪病,比如……”庄如一此刻满脑子都是蒙伟的离奇举动。
    白凤德没再追问,他合上本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个可怜的姑娘怨气不那么大吗?”提起“姑娘”,他又想起自己的女儿白蕊来,同样是花样的年纪……
    “怨气?您是指?”庄如一不解地问。
    白凤德向上推了推眼镜,“你别误会,这是老乡长问我的。这姑娘前些日子在乡政府的树上上吊自杀了,可能乡里人有些忌讳……”
    庄如一点点头,右手反复搓弄着一个鼻烟壶形状的小瓷瓶。“其实倒也简单。”庄如一答道,“用朱砂涂抹在大门附近就行了,比如刷在门牌上。”
    白凤德又打开本子,飞快地记录着。这空档,轮到庄如一发问了:“教授,问您个问题,您别介意……”
    白凤德抬起头,示意庄如一继续说下去。
    “我和您女儿在您上海的家里看到一张地图,您在上面标注了几个地点,其中一个就是现在这里,还有四川和新疆,我想问……”
    “想问我为什么不辞辛苦到甘肃来?”白凤德接话道。
    “对。”庄如一点点头,希望白教授能多透露一点和研究相关的内容,以便他能更多地了解自己。
    “小庄,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庄如一诚恳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差点忘了,您是心理学教授”。
    “你知道吗,小庄,虽然你的特殊视力在你眼中可能根本就是一个累赘,但它可是上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历代君王都知晓并且极为重视的一项能力!”白凤德斩钉截铁地说,“在古代,你这样的人是要被幽禁在宫中,替皇帝分辨善恶的。”
    庄如一一怔,从没想过给自己带来无尽痛苦的这双眼睛,能发挥这样重要的作用。还没等他继续发问,白凤德便接着解释道:
    “我应美国一家基金会的邀请,回国来研究相关课题。直到最近,一封来自美国的信件里详细介绍了一个和特殊视力息息相关的神秘组织,而刚才照片中女孩的死,可能就是这个组织死灰复燃的标志。”白教授寥寥数句,把研究的前应后果说了个大概,他摘下眼镜,用手按压着太阳穴,看上去疲倦极了。
    “照您这么说,女孩是被人害死的?这帮人犯得可是杀人偿命的罪啊!”庄如一细品白凤德从牙缝里挤出的每一个字,“那您可得注意安全……”
    白凤德重新戴上眼镜,笑道:“我看最需要注意安全的是你,没准儿他们也在找你这样的人呢。”
    一句玩笑话,倒像把庄如一点醒一般,他没接话,瞥了一眼窗外的积雪,心里盘算着:如果大雪封山,断了去路可就糟糕了。
    “白教授!”恰巧就在这个时候,屋外响起“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把庄如一吓了一跳。
    白凤德打开门一瞧,正是老乡长,只见他满脸兴奋,说道:“白教授,您这趟可没白来,就在昨天,省里来的一支考古队也进驻咱县了,我想没准和您是为了一个课题呢。”
    老乡长淳朴,在他眼里,什么“乡村调研”、“可续考察”都是一回事,更没怀疑过白教授和庄如一的身份。特别是庄如一,听说他是退伍的战士,更是对他另眼相看。
    “考古?”白凤德心里“咯噔”一下,经历过“罗布泊科考”,白凤德对这类事情总有种挥之不去的阴影。
    “乡长,您知道‘考古’的具体位置吗?”庄如一抢先问道,他太渴望这次甘肃之行能有所收获了,“或者考古队的目标是什么?”
    庄如一说完,瞅了一眼白凤德,见他没反驳,只静静听着。
    “说是什么庙,什么文化。”老乡长“嘿嘿”笑道,“您二位别笑话,咱也不怎么懂。”
    “葛王庙?”白凤德诧异地脱口而出。
    “记不得了,可能是。”老乡长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像是小学生答不上老师的问题,“至于具体位置,离咱们这里还真不太远,顺着屋后这道梁一直走过去,差不多一个时辰就到了。”
    “那里有什么?”没等白凤德开口,又是庄如一抢先问道。
    “咱祖祖辈辈生活在这一亩三分地,还真没听说那块地方有啥。就有几个土丘丘,不过古时候的皇帝大臣也不至于埋在这吧……”
    “他们找的不是墓地”白凤德说完,又觉得自己失言了。
    “您看看,我就说肯定和白教授的研究贴边。”老乡长高兴地说道,“我现在就去给县里打报告,让您二位也加入到考古队里。”
    看老乡长这么热心,白凤德慌忙拦住他,“乡长,您先别打报告,我和小庄先到现场看一看,有没有研究价值。”
    “那也行,都听您的。”老乡长听白凤德这么说,不好再擅自做主,“您什么时候要去就跟我说,我派个后生给您带路。”
    白凤德和庄如一谢过乡长,把他送出房门,一看屋里的座钟,上午十点刚过,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偷偷溜出房门,朝屋后的山梁走去。
    直到走出乡长家视野了,庄如一悬着的心才放下,他快走两步,追上前面的白凤德,忐忑地问道:“教授,您刚才说的‘葛王庙’就是那个死灰复燃的组织吗?”
    白凤德沉默地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叫‘庙’的话,和佛教有关?”庄如一继续追问道。
    “当然不是。”白凤德幽幽地回答,“只是叫这么个名字罢了。”走了两步,又补充道:“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只听说他们有一套方法,能让普通人拥有超常视力。不过这方法太邪性,弄不好就会出人命。”
    “哎……”庄如一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感叹命运的不公。
    此刻,已经能远远地望见和山梁相连的一小片开阔空地,果然有几座高不过七八米的小土丘挺立期间。此刻,这一小片空地已经被几十根木桩团团围住,木桩间用密密麻麻的红色棉线相连,搭配上尚未消融的积雪和偶尔露出的光秃秃的土地,诡谲无比。
    “这不像是正规考古的手法呀。”庄如一纳闷地自言自语。
    “所以我才没让乡长把咱们在沿水的消息上报。”白凤德边走边说,“这样一个组织,即便在封建时代,也不被统治者承认,现在又怎么会大张旗鼓地考古?!”
    “可是乡长不也说了是什么庙,什么文化的考古吗。”庄如一不解地问。
    白凤德顿了顿,犹豫地说:“没准有人故意放出风声,看有没有人上钩,毕竟他们在这里刚刚害死一个年轻的姑娘。”
    “嗯。”庄如一点头不语,紧走两步,来到一根木桩前。一低头,从杂乱的棉线下钻过去,来到一座小土丘跟前。
    庄如一抬起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便冲白凤德喊道:“教授,您进来感觉一下。”
    白凤德答应着,一低头,钻过棉线栅栏,来到庄如一身边。“感受什么?”一句话刚说完,紧接着又问道,“你是说这棉线围合的空间里,一丝风也没有?”
    “是。”庄如一应了一声,又向前后左右各走了几步,“我觉得这些红线,把内外分成了两个空间,这东西有个名字,叫‘结界’。可是‘结界’这东西,我只在一些秘法修炼的古书上见过,没想到有人能运用的这么娴熟。”
    话没说完,突然听到白凤德教授一声惊呼:“小庄,你看!”顺手指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座小丘,只见从小丘的顶部正不断冒出黑红色的液体,打在雪上,分外妖异。紧接着,就探出一只鬼头来。
    那鬼头,似人非人,头上没有毛发,苍白的皮肤也没有一点血色,眼睛的位置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紧接着,更多的鬼头,从不同的小丘上摇摇摆摆地探出头来,他们似乎正嘶吼着,发出凄厉的惨叫。
    白凤德用双手把耳朵堵上,可丝毫不起作用,那阴森恐怖的叫声,像婴孩撕心裂肺地哭喊,又像失去孩子的母亲发疯地哭天抢地。
    庄如一见状,一把拉起白教授向木桩围合成的红线栅栏跑去。但此刻,两人的小腿已经被小丘溢出的黑红色液体像荆条一样缠住,不仅动弹不得,脚下还钻心地疼痛,像是被火点着了一样。
    这时候,已经有鬼头顺着小丘滚落到两人脚下,沾染了黑红色液体的蛆虫,伴着腥臭的味道,从鬼头空洞的眼睛位置,不断涌出。紧接着,小丘顶部又冒出更多的鬼头。
    白凤德眼见着滚落的鬼头后脑部分都缺少了一块头骨,心下明白:这里,应该就是历史上“葛王庙”处理实验失败女孩尸体的万人坑,不知是不是他和庄如一进入“结界”,触发了什么机关。
    就在此刻,一个年轻人悄无声息地来到红线扎成的围栏边,静静盯着被困在围栏里的白凤德和庄如一。
    这个年轻人原姓“葛”,前两年刚改了姓“宗”,这次是专门和单位请了假来沿水乡“善后”的。隔着围栏,他看不到小丘上喷薄而出的黑红色液体,也看不到鬼头,但他知道,“结界”里正经历一场生与死的较量。
    黑红色的血污此刻已经蔓延到白凤德和庄如一的大腿根,绝望中,庄如一也看到了站在围栏外的年轻人。这个人双手抱肩,沉默地看着他们,丝毫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
    庄如一脚下不能动,情急之下,用右手摸了摸心脏位置的上衣口袋,掏出一个鼻烟壶似的小瓷瓶,拔开瓶盖顺势朝年轻人的方向扔去。
    瓷瓶应声落地,落在年轻人脚边。白蕊的魂魄幽幽地飘出,紧接着猛地附身在年轻人身上。只见年轻人伸出手,开始拼命摇晃眼前的一根木桩,直到把它推到在地,绑在木桩上的红线也随之掉落。
    一瞬间,什么鬼头,血污,哭喊声,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明就里的白凤德踉跄着走到年轻人身边,有气无力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
    年轻人眼眶中满是泪水,只有庄如一知道,那是白蕊在无声地哭泣。
    突然,年轻人身体一歪,瘫倒在地上。而白蕊的魂魄,又回到锁魂瓶里。
    庄如一想解释因为离死去的地点南山太远,白蕊长时间附在阳气旺盛的男子身上,只能魂飞魄散。可他嘴角翕动,最终还是没忍心说出口。
    没一会儿,这个姓“宗”的年轻人醒来后,只看了一眼白凤德和庄如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老乡长家里后,白凤德和庄如一收拾行李,当晚就离开了。
    “白教授,您下一步怎么安排?”庄如一在火车站候车大厅里边抽烟边问。
    “我打算把这边的工作再善后一下就回美国了。”白凤德掏出眼镜布,擦拭着眼镜,“你呢,小庄?”
    “我也不知道,还是回南山吧。”庄如一无奈地笑了笑,“本以为知道了自己眼睛的奥秘所在,可以不那么痛苦,没想到……”
    “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白凤德拍了拍庄如一的肩膀,“如果以后有机会,咱们都可以来沿水再看看,毕竟这里还藏着许许多多和你我有关的惊天秘密。”
    庄如一点了点头,提起行李,和白凤德摆了摆手,登上了回家的列车……
    第三十章
    2004年春节刚过,南山林场“二所”迎来一位不速之客。他独自驾驶一辆吉普,把车斜停在砖房前的空地上。
    庄如一听到声响,忙从后排的砖房里迎出来,却发现车上下来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这人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下身穿深棕色条绒裤子,戴着金丝边眼镜,皮鞋也擦得锃亮,和周围灰头土脸的环境格格不入。
    “您是?”庄如一纳闷地问。
    来人没搭腔,伸手示意庄如一到前排办公室说话。前后脚进入房间后,那人摘下蒙上一层雾气的眼镜,边用衣角擦拭,边说道:“庄先生好,您不认识我了?也难怪,咱们两个二十年前只在甘肃有过一面之缘。”
    庄如一仔细盯着眼前的陌生人,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又不敢确定,“你是……”
    “当年,在沿水乡,你利用我,救了自己一命。”陌生人不紧不慢地说,“按说,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我想起来了。”庄如一掸了掸椅子上的浮土,请陌生人坐下,随手点燃一根香烟,“不过现在细想起来,造那个‘结界’的,应该就是你们这帮人吧。”
    庄如一不知道这个应该是“葛王庙”的人这会儿找到自己干什么,难道是奔着他的特殊视觉来的?
    陌生人“嘿嘿”笑了两声,“我想问问庄先生还知道些什么?”
    “葛王庙!”庄如一脱口而出,而后细细观察陌生人脸上表情的变化,心里还在不停打鼓,其实连这三个字,庄如一也是一知半解。
    “既然您知道‘葛王庙’,也应该知道 ‘葛王庙’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吧。”陌生人脸上平静得如同这南山上无人染指的积雪一样。
    “寻找像我一样有特殊视力的人。”庄如一幽幽地回答,心里想着: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陌生人起身,伸手拍了拍庄如一的肩膀,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自顾自点上,“要真像您说的一样,那我不会等二十年才来找您。”
    “那你来是为了什么?”庄如一长舒了一口气,不解地问道。
    “当年在沿水乡,您用别人的魂魄附在我身上,破了‘结界’,救了自己一命。”陌生人边踱步边说,“当时我就知道,您不仅仅能够看透别人身上的动物基因,还有不少别的本事。”
    “嗯。”庄如一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所以我这次来,是想请您帮一个忙。”陌生人直截了当地说道:“或者说,或者说和您做一个交换。”
    “我这个人从来不做交换。”庄如一“呼”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陌生人瞅了庄如一一眼,“先别这么绝对,答应我的请求,于您可是有天大的好处!”
    “什么好处?”庄如一往地上弹了弹烟灰,略带不屑地问道。
    “我保证葛王庙的人永远远离您和您的家人。”陌生人边说边望向后排砖房的方向,“如果我没猜错,您和嫂子就住在后面吧。”
    庄如一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心里纠结极了。自小到大,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几乎已经成为习惯,二十年前的上海、甘肃之行,不仅没有打消这顾虑,反而让他更觉得命运的反复无常。
    想到这,庄如一双手一摊:“有什么事情,讲讲看。”
    “庄先生,想必您也知道,当年在沿水乡,有个女孩死掉了……”陌生人不自觉地看了庄如一一眼,“我承认,她的死的确和‘葛王庙’有关。不过这些都是旧话,咱们就不再提了。问题是女孩身上的动物基因,是一种叫‘狡狰’的古代怪兽。”
    陌生人突然笑了,“忘了忘了,庄先生,女孩身上是什么动物基因,您应该最清楚。”
    “对,是‘狡狰’,这个我知道。”庄如一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
    “那您可能还不知道,传说‘狡狰’这玩意一旦死掉,每隔二十年左右就要出来兴风作浪一次……”
    “我懂了。”庄如一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你是想让我再去一趟沿水乡,把‘狡狰’封死在她过世的地方?”
    “这是其一。”陌生人拍了拍庄如一的肩膀,“还有一件事情:当年,那个死掉的那个女孩有个男朋友。最近,这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当年沿水乡的事情,我希望连同他一起消失。”
    庄如一立马接茬道:“这不可能,我从来不干害人性命的事情。”
    陌生人笑笑,“话不能说得太绝对,庄先生。你家里从祖上传下来最重要的手艺不就是把痛苦转移到别人身上吗?从某方面来说,这和害人性命没什么区别。”
    庄如一没反驳,心里却一惊,诧异陌生人对自己的了解如此细致。
    “再说这个人有严重的癫痫病,准确说来,已经命不久矣。”陌生人走到庄如一跟前,“有些人,也是早死早超生。”
    庄如一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陌生人拦住了,“怪我说得不清楚,您不一定非要致他于死地,让他在医院里好好养病,不要再追问沿水乡那女孩的死因就好。”
    庄如一沉默了好一阵,只幽幽地问了一句:“你贵姓?”
    “我姓‘宗’!”
    ……
    又是一个加班的周末,食堂没饭,汤处长从办公室出来,直奔单位门口的牛肉拉面馆。平时热闹的馆子,不知是不是因为时间不对,算上他自己,也只有两位客人。
    汤处长点了碗拉面,拣了个冲向门外的桌子坐下来,一抬头,看见另一位客人正怔怔地望着他。
    汤处长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慌忙避过目光,低头自顾自吃着。
    “哎……”冲向汤处长的庄如一轻声叹了一句,端起小酒盅一饮而尽。
    这一声感叹把汤处长搞得莫名其妙,想起自己最近常做的噩梦,他有些坐不住了,三两口吃完碗中的面,起身向大门走去。刚跨出门槛,又生怕错过了什么,扭身又走进店里,站在了庄如一对面。
    “您最近经常做噩梦吧?”还没等汤处长开口,庄如一就抢先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汤处长惊讶得合不拢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旧人入梦,领导,是时候再续前缘了。”庄如一边低头吃花生米,边说道。
    “旧人入梦,旧人入梦……”汤处长反复重复了两遍,“你说的旧人,是谁?”
    “刘婷!”庄如一云淡风轻地回答道,说完还不忘加上一句,“领导,我没说错吧。二十年前,有个叫刘婷的女孩和您有一段情。”
    汤处长“腾”地一下子站起来,又缓缓地坐下,泪水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二十年了,我们已经失去联系二十年了,也不知道她在甘肃生活得好不好,应该是已经嫁人有孩子了吧。”
    “可惜啊,可惜。”庄如一叹了口气,“刘婷没能活过1985年,那年,她在乡政府的院子里上吊自杀了。”
    “你说什么?”汤处长几乎咆哮起来,“你再说一遍!”
    “您没听错,领导。”庄如一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1985年的夏天,刘婷在乡政府的院子里,上吊自杀了。”
    “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两句问话过后,汤处长不再言语,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啜泣起来。
    庄如一起身,拍了拍汤处长的肩膀,“老哥先不用伤感,我有办法让你们重新相见。”
    汤处长泪眼婆娑地抬起头问道:“怎么可能,人死不能复生……”
    “真的!”庄如一笃定地点点头,“我既然能看穿你们的缘分,必然也能说到做到。”
    “如果真能再见刘婷一面,我什么都愿意付出。”汤处长虽然尽量把声音压低,却还是引得拉面馆里的服务员侧目。
    庄如一抽了两张纸巾递给汤处长,幽幽地说:“不用您付出什么,咱们是有缘人,我只需要你按照我的方法行事就行。”
    汤处长用力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究竟是谁?怎么对我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是谁不重要。”庄如一剥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重要的是,您要不折不扣按照我说的去做,哪怕稍有一点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说说,我应该怎么办?”汤处长急切地问。
    “首先,咱们得花好长一段时间调整一下您的身体。”庄如一答道。
    “调整身体?”汤处长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调整身体。”
    “刘婷的魂魄现在处于‘中阴身’的状态。”庄如一看汤处长仍旧是一脸迷惑,便继续解释道,“‘中阴身’就是人在过世后到投胎前的一个阶段。”
    汤处长示意庄如一继续说下去。
    “您得把身体里的阳气压制到最低,才有条件和处于‘中阴身’状态的刘婷重续前缘。”庄如一停顿了一下,眼见汤处长没反驳,才接着说道,“您愿意吗,领导?”
    汤处长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当然愿意。”
    “首先,您得回避阳光直射,最好把办公室安排在靠北的一侧。”庄如一指导道,“这样日复一日,时间久了,您总也见不到阳光,体内的阴气就开始滋长。”
    汤处长应了一声,默默记下了。
    “另外,我得在您的屋子里布一个阵:您在办公室摆上四组书架,去掉顶柜,换成红色的仙人球摆上去,这样当您和刘婷再见面时,这四盆仙人球就能镇住四面八方的生气……”
    这天,汤处长和庄如一一直说话到天色渐暗才相互道别。
    临走时,汤处长问庄如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刘婷,庄如一肯定地答道:“等我从沿水乡把刘婷的骨灰取来!”
    ……
    和汤处长见过面后,庄如一想要完成宗主任的任务,唯一的阻碍便是刘婷的魂魄了。此刻,他要去看看,刘婷的魂魄是否还在游荡在那个冷清的乡政府里。
    循着二十年前的记忆,庄如一再次来到沿水乡时,老乡长已经八十多岁了。现如今,他已经双目失明,可是耳朵还是很灵光。
    听说是二十年前来寻白教授的那个年轻后生,老乡长高兴地问道:“是那个当兵的小伙子吧?”
    “老乡长,我都四十开外啦。”庄如一打趣地说道,“哪还是什么小伙子呀。”
    老乡长一边招呼庄如一坐下,一边问起庄如一此行的目的。
    “我想到咱们老乡政府的院子看看,主要是,主要是……”庄如一一路上想了无数个理由,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一个理由合情有合理。
    “我知道。”老乡长插话道,“当年你们临走时,白教授和我说过,是你给出了个法子,把婷婷的怨气锁在了院子里。这次你来,怕又有什么事情了?”
    “老乡长,不瞒您说,最近我常常梦到沿水乡。”庄如一假装诚恳地说道,“我想恐怕这里还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老乡长拄着拐杖站起来,摸索着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了几圈,说道:“婷婷是我们乡小学刘校长的女儿,当年就死得蹊跷。头几年咱沿水乡被合并到武山乡里,乡政府就废弃了。”
    看老乡长走得不稳,庄如一忙起身搀扶着老乡长重新坐下。
    “后来,县里就把这个乡政府小院划拨给了小学。”老乡长叹了口气说,“可是那地方是刘校长的伤心地啊,没人忍心去问他:好好的乡政府,怎么一直闲置着不用。”
    庄如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口问道:“老乡长,您有那里的钥匙吗?我想去看看,最好能住一个晚上。”
    老乡长拉着庄如一的手,兴奋地说:“那最好啦,你们这些有道行的人看过,再处理一下,学校里就不会有人疑神疑鬼了。”
    当晚,庄如一找老乡长家要了一床厚厚的棉被,住进了老乡政府进院左手第一个房间,给他开门的正是刘校长。
    借着月色,庄如一发现刘校长面色凝重,似乎这院子刺痛了他最敏感的神经。大门敞开后,刘校长只随口和庄如一客气了两句,便扭头离开了,似乎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做停留。
    半夜,庄如一躺在“嘎吱”作响的木板床上辗转反侧。
    这些年来,庄如一替不少人看好了病,有“实”病,有“虚”病,也有心病。爷爷传下来灾祸转移的“咒子”,在不得已的时候也用过几次,可庄如一却从没存心害过人。
    这次宗主任搬出全家老小的安危来威胁庄如一,确实让他有些心虚,毕竟二十年前就领教过“葛王庙”狠毒的手段。但最让庄如一心动的,还是“葛王庙”不再纠缠他特殊视觉的承诺……
    半梦半醒间,庄如一仿佛又回到当兵时舰艇爆炸的前一晚,战友的面庞历历在目,顷刻间又血肉模糊。
    又一个瞬间,屋里的椅子上突然多了一个清瘦的姑娘,穿着蓝布连衣裙和黑色鞋子,一条马尾扎在脑后。她头也不抬,似乎有满肚子的仇怨。
    庄如一此刻的身子沉重极了,他努力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再三确认眼前的女孩从没见过,他想凑近一点和女孩说话,可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他,两人八成是阴阳两隔。
    看着跟前这个姑娘,庄如一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试探着问道:“你是刘婷?”
    姑娘惊诧地抬起头,眼中似乎充满了委屈,又过了一会儿,姑娘眼中的光亮暗淡下去,重新低下头。
    “你有什么想告诉我吗?刘婷。”庄如一关切地问,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份关切是真是假。
    刘婷摇摇头,什么也不愿意说。
    庄如一眯起眼睛,想看清“狡狰”是否还停留在刘婷身上,可什么也没看到。
    “刘婷,我是来帮你的。”庄如一缓缓说道,“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可以和我说。”
    “不,你不是来帮我的。”刘婷仍旧没有抬头,“你不是来帮我的……”刘婷反复重复着一句话,语气中满是对庄如一的怨恨。
    “来这里这里之前,我和老汤见了一面。”庄如一看问不出什么,只好采取迂回的策略,看看刘婷的反应。
    “老汤,老汤。”刘婷嘴里嗫嚅着,“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
    庄如一犹豫了一下,直接问道:“当年,你怀了他的孩子……”
    “不!”刘婷突然抬起头,目光凌厉地望着庄如一,“我怀的不是老汤的孩子,我怀的不是老汤的孩子。”
    庄如一愣住了,但因为当年白凤德教授语焉不详,他从没细想过刘婷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当得知汤处长和刘婷有过一段情后,自然而然地把当年胎死腹中的孩子和汤处长联系起来。
    “那孩子是谁的?”庄如一脱口而出。
    “孩子的爸爸姓‘宗’……”刘婷声音忽然变得尖细,像是在有气无力地呐喊。
    “姓‘宗’?”庄如一稍稍一愣,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他一直被宗主任牵着鼻子走。
    当年是宗主任让刘婷怀了孕,又使手段逼死了刘婷。现在,宗主任又派自己来收拾残局,压制刘婷体内的“狡狰”。
    庄如一此刻痛苦极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眼下棘手的局面。刘婷还在对面坐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第二天清晨,庄如一早早起了床,抱着被子回到老乡长家,“老乡长,我想把老乡政府的院子改一改……”
    庄如一话音未落,就被老乡长打断了,“小庄啊,昨晚我想了一宿,这件事情,你去和刘校长说吧。”老乡长伸出颤巍巍的双手,示意庄如一扶他从椅子上起来。
    “当年,我是怕乡里人忌讳,才找你想了个法子把刘婷的怨气锁在院子里。”老乡长回忆道,“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谁也没给刘校长一个交代。这次你来,又主动提起这件事……”
    老乡长突然掐断了话头,沉默了几秒钟,“去听听刘校长的意见吧。”
    庄如一没说话,快速地写下一张纸条:南面一排砖房加盖一层,其余三面砖房用小房连接成一个整体。
    第三十一章

    在葛村长的饭局上,饭菜尚未上桌,氛围诡异。正对面的葛村长和他身旁的矮胖子正襟危坐,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我和康宝、只铭、李娜面面相觑,心里不住地打鼓,害怕我刚刚一席话打草惊蛇。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李娜“啊”地一声尖叫,吓了我一跳。康宝赶紧扭头问道:“怎么了,娜姐?”
    李娜瞅着脚下,用手指了指,我们几个慌忙低头去看。只见从环形汇水池里不断游出手指粗细的小蛇,密密麻麻,有几百条之多。
    “这种小水蛇,应该没毒吧?”康宝也顾不得葛村长还坐在对面,叫喊着问我。
    “大哥,我哪知道……”我边说边抬起双脚,引得几条小蛇直立起身子。
    “葛村长,你们这是?”还是只铭冷静,她大声呵斥着,却发现一低头的功夫,葛村长却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矮胖子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痴痴地望着我们。
    “你们看对面那人!”只铭用气声惊呼道,“他的眼睛变颜色了……”
    我一抬头,发现矮胖子的眼珠此刻正呈现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绿色,并且不住喘着粗气,嗓子里还发出恶犬般“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去,他这是要咬人么?”我扭头问康宝,却看到康宝满头大汗,“咋地啦?二宝。”
    “我怕蛇……”康宝声音颤抖地说道,“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蛇!”
    “你这辈子最怕的不是倒栽葱的萝卜么?!”李娜插嘴道,扭头一看,康宝的额头上果然已经渗出汗珠来。
    我一把拉起康宝,“那还干坐着干啥,跑呀,我的祖宗们!”随即逆着瀑布水流的方向,跑上建筑外沿的台阶。
    直奔到“倒修宝塔”倒数第二层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再向上的台阶。
    康宝焦急地喊道:“这咋办,没路了!”
    “我就烦你说这个,啥叫没路了,晦气!”我没好气地答道,“外面没路进屋啊,里外总得有一处有路吧。”
    “我的哥,你是疯了吗?”康宝回嘴道,“你忘了刚才从楼上往下跳摔个半死了?”
    “都别说了,你们看……”李娜打断我俩的对话,用手一指。只见,几乎环绕“倒修宝塔”一周的瀑布中夹杂着身形更大的蛇,倾泻而下。
    此时,正有一条擀面杖粗细的蛇落在只铭脚边,没等它向我们发起攻击,只铭一抬脚把它踢下了台阶。
    “你看到没?”只铭焦急地问康宝,“刚才这条可是有毒的眼镜蛇……”
    “我去,我可不待在这里了!”康宝大喊一声,扭头推开一扇门进入倒修宝塔的内部,我们几个也跟着他的脚步鱼贯而入。
    虽然天已全黑,但这一层倒还明亮。和最上面展示厅及手术室不同,这一整层都好像没有完工,地上铺着红砖,随便用脚搓弄两下就扬起厚厚的灰尘。
    我们四人没有停留,沿着环形的房屋快速寻找通向更上一层的楼梯。刚前行不过二三十步,就见一个一人多高的铁笼子里关着一个人。
    我细看一眼,吓了一跳,忙低声对身边的只铭说道:“只铭姐,这不就是刚才桌上那个矮胖子吗?他怎么把自己关起来了!”
    只铭没接茬,又看看李娜,李娜也冲她点点头。只铭小声说道:“你看他眼睛,还是绿色的。”
    “他眼睛是不是一直就是绿的?”康宝盯着笼子里的人问道,“八成是个杂种!”
    “不是,刚开始是黑眼珠。”李娜应道,“不知道啥时候变成绿的了。”
    “你们静一静,仔细听。”我轻声说道。
    我们四个齐齐屏住呼吸,只听笼子里那人嗓子眼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声,像极了被惹怒的某种动物,正在蓄力发动攻击。
    “我去,他他妈这是变成疯狗了么!”康宝边惊呼边绕过笼子,往后一瞧,腿一软,差点跌倒在红砖地上。
    我见状,赶紧顺着康宝的目光望去,只见目所能及的环形空间内,每隔十几米就摆放着一个铁笼子,每个笼子内都关着一个人。
    “你们发现没有?”跟上来的李娜凑到我和康宝身边问道。
    “发现啥?”
    “这些人的眼珠子!”说罢,李娜用手一指,“这些人的眼珠子都是绿色的……”
    “这肯定是让人施了什么法。”康宝颤巍巍地说道,“总不会是戴了变色美瞳吧?”
    “你这个猜测还真时尚……”我哭笑不得,“难不成一群大老爷们戴美瞳装动物吓唬咱?”
    “听你这么说,我到想起个事。”只铭揉了揉眼睛,仔细向远处望了望,“我咋觉得这是个‘狗尸阵’呢?”
    “狗什么阵?”康宝声调提高了八度追问道。
    “‘狗尸阵’,传说是让地狱的恶犬附身在活人身上,把人变成活死人的一种法术。”来不及细说,只铭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我发现你们都是大狠人啊!”康宝苦笑道,“按说北大毕业不都是文化人么,怎么说起这些魑魅魍魉还一套一套的……”
    “你还知道‘魑魅魍魉’这个词?”我瞪大了眼睛,“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啊。”
    话音未落,我们四个眼前的“狗笼”突然打开,一只“狗尸”窜出来,直奔康宝跑去,趁他不备,从背后用胳膊死死勒住康宝的脖子。
    好在康宝身手机敏,一个“背口袋”,把“狗尸”摔在眼前。没想到“狗尸”毫不懈怠,扭身死死抓住康宝的脚腕,一把将他拖倒。我刚想伸手去够,“狗尸”竟拖着康宝的身体,往狗笼跑去。
    看这场景,我心里一阵痉挛:坏了,真要把人拖进狗笼子里,必然凶多吉少!
    “你们拉住他,我去关笼子!”我一边朝只铭和李娜喊话,一边三两步跑到笼子边,一把把笼门关上,发现门上只有一个没挂锁头的插销。
    迅速把插销插好后,我扭身去帮康宝,只见此刻不仅康宝摔在地上,连拉住他两只胳膊的只铭和李娜也被拖倒在地上向前摩擦。
    眼见几个人已到铁笼子附近,我把心一横,高高跃起,把身子死死砸在“狗尸”身上。
    哪知道被砸倒的“狗尸”战斗力丝毫没有减弱,他身子一拱,就把我甩在地上。
    正当我打算故技重施的时候,就听见“咔咔”一阵响动,一抬头,实实在在从头顶凉到脚心,屋内二三十个笼子同时打开,一大群“狗尸”真像疯狗一样眼瞅着就窜到跟前。
    我一声“小心”还没喊出嘴,两个“狗尸”已经纵身一跃,把只铭和李娜压在身下。
    无奈,她俩只能暂时放开拉住康宝的手,扭身和“狗尸”扭打起来。
    我见状,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朝离我最近抓住李娜的“狗尸”撞过去,不知是不是击中了“狗尸”的软肋,他竟暂时放过李娜,直奔我而来。
    此时,我已经被逼得没有了退路,整个身子都靠在一个狗笼子上,眼见刚放过李娜的“狗尸”向我扑来,我只好双手拉住笼子上的铁条,双腿腾空向“狗尸”踹去。
    刚从“狗尸”身下解脱出来的李娜,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朝准把只铭压在身下的“狗尸”的眼睛捅去。一瞬间,一股绿色的液体喷溅在她身上,随着一声惨叫,“狗尸”放开只铭,疼的在地上打起滚来。
    惊魂未定的只铭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李娜如法炮制,又从另一只“狗尸”手中救下了康宝。
    “进笼子,进笼子!”我看大家都暂时摆脱了“狗尸”的控制,便跃身进入狗笼,又伸手招呼大家跟上。
    康宝、只铭和李娜见我这举动,稍一迟疑,也都紧紧跟上,鱼贯而入。
    待只铭和李娜闪身进入笼子后,康宝一手快速拉住铁门关上,一边嘟囔道:“我说大伟,你确定不会让人关门放狗?”
    “这狗不都在外面吗?”我反驳道。
    “废话,这狗是进不来了,可咱也出不去啊!”康宝直到把笼子的插销插上了,才松开拽住笼子的手,“我说大伟,咱就这么简单插上就行?”
    “我刚才仔细看了,‘狗尸’在笼子里的时候,笼子上的插销都是松开的,这说明……”
    “说明笼子里这些人自己没有能力打开笼子。”康宝一下子明白过来。
    此时,笼子外的“狗尸”逐渐朝我们围拢过来,紧贴铁门的,正是刚才坐在葛村长身边的矮胖子。
    “只铭姐你说,他现在有意识吗?”李娜望着矮胖子,“这个‘狗尸’应该就和僵尸差不多吧。”
    只铭没回答李娜的问话,只说道:“说起‘狗尸’,我和你们讲段故事。”
    “你们发现没有。”康宝插话,“咱们几个说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都一套一套的,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大学时候,我的一个室友来自广西,她家乡有烹食狗肉的习俗,我们同寝的小姐妹都觉得有点残忍,一天下午没课,在宿舍里就聊起这个事情来。”
    “嗯。”李娜听罢,认真地点点头。
    “那天下午,她给我们讲了许多狗肉作为药材的功效,末了突然加了一句:要说药效,听老人说,还是‘狗尸’的作用更强一些。从这里,我们才了解到这世上还有‘狗尸’这东西。以前还半信半疑,今天算是见识了。”
    “你是说拿这些人的人肉当药材?”我一阵反胃,又扭头看了一眼把我们团团围住的“狗尸”。
    “说来也不是新鲜的‘狗尸’肉,而是这些人死后,用一种特殊的处理方式,把他们变成干尸,再用来入药……”
    “只铭姐你快别说了!”康宝捂住嘴,“我都要吐了。”
    只铭停下来,瞅了瞅我们大家,“就算知道了眼前这些人都是‘狗尸’也没用,现在最关键是怎么逃出去。”
    “刚才也没看见这屋里有能通往上一层的台阶。”康宝叹了一声,顺势坐在地上,“就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
    “你们来看这个。”康宝话音未落,李娜就招呼着大家往笼外望去。只见李娜伸出一根手指,在矮胖子的绿色眼珠前来回晃动。奇怪的是,不仅矮胖子的眼珠随着手指不断转动,其他“狗尸”的眼珠竟也跟着转动起来。
    “你的意思是,这矮胖子是这里的头儿?”我仔细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问。
    “没错!”李娜轻声说道,好像生怕惊动了笼子外的一众“狗尸”。
    “那有啥用。”康宝点燃一根烟,“他是不是头儿,我们也找不到往上的台阶,说不定这里就没有台阶……”
    “又说丧气话!”我白了康宝一眼。
    “诶,不是,你听我分析啊!”康宝一骨碌爬起来,“现在屋外爬满了毒蛇,屋内好几十个‘狗尸’,你说眼下这情况,咱还能咋办?”
    “有了!”我一拍大腿,惊得矮胖子和其他“狗尸”一同把目光投向我。
    “嘘……”只铭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我们几个把头凑在一起,低声耳语起来。
    “这能行吗?”听完我的主意,康宝质疑道。不过还没等我解释,他就又说道,“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试一把吧。”
    再看只铭和李娜,两个人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大家跟紧了啊,咱们走着。”我边说边悄悄把笼门上的插销松开,然后抬脚用力一踹,笼门结结实实拍在矮胖子脸上,把他撞得一个踉跄。
    趁这个空当,我们几个一溜烟跑出笼子,朝屋外跑去。
    刚拽开房门,就见地上爬满了毒蛇,听见响动,脚边的几条都直立起身子,摆出攻击的姿势。
    “我操,才多大一会儿,这屋外是下蛇雨了吗?”康宝嘴里又开始絮叨起来。
    “又开始了,一紧张你就墨迹个没完。”我大着胆子,伸脚踹飞两条往前窜的毒蛇,扭身去看室内。
    这时,矮胖子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追到我们身后。见我们要逃,他伸开双臂,饿狼捕食一般扑向我们几个。
    康宝一把将只铭和李娜拽开,我顺势闪身,矮胖子一下子载倒在门外的蛇堆里。
    我眼见一条青色小蛇张开嘴巴,朝着矮胖子的小腿狠狠咬下去,随即,矮胖子发出凄惨的嚎叫。
    此刻,跟在矮胖子身后的“狗尸”们也乱了阵脚,纷纷涌出房门。
    “我说大伟,你这法子到底行不行啊!”眼见着几十个“狗尸”冲向我们,康宝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
    我盯着矮胖子,心想:快点,快点,快点……就见矮胖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疯狂地沿着“倒修宝塔”的外侧走廊,顺时针朝东北方向跑去。
    见矮胖子急匆匆逃走,剩下的“狗尸”不再纠缠我们,一窝蜂地跟在“老大”身后,硬生生在蛇堆中开出一条路来。
    我们几个见状,也纷纷快步跟上。不出所料,“狗尸”果然在矮胖子的带领下,冲上隐蔽在人造瀑布后的台阶,向更高一层跑去,直跑到倒数第四层的位置,才停下来。
    我们紧跟在“狗尸”的队伍后面,只觉得前面突然不动了,所有“狗尸”都像无脑的僵尸一样摇晃着身子,停滞不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康宝大着胆子,踮起脚向前望了望,扭头小声说道:“前面没有再向上的台阶了,只有一扇门,但是这些个死僵尸好像不敢进去。咱们进不进?”
    “不进也得进啊,外面也没路了。”我心里暗自叫苦。
    “那你打头,我断后。”康宝顺势轻轻推了我一把,又自觉退到两个女孩的后面。
    我小心翼翼地绕过“狗尸”的队伍,朝门的方向走去。怪的是,身边的“狗尸”明明看到了我们的动作,却好似被施了什么咒语一般,一动不动,静静等着我们进入那扇大门。
    这会儿,我已经绕到矮胖子身边,他就这么痴痴地望着我,好像满心期待着我下一步的举动。
    @ty_144709559 2022-02-12 19:05:41
    

啥时候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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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拼命创作中
    

@ty_144709559 2022-02-12 19:05:41

啥时候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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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真名叫蒙伟 673楼 2022-02-13 14:06:00

拼命创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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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y_青清393 2022-02-27 18:31:20

楼主呀,还有后续吗?或者去哪里可以看全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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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后续的,只在这里发布:)
    第三十二章

    “吱扭”一声,门开了。黑漆漆的环形房间里,尚有一丝透着腐败味道的生气。就好比偌大的坟墓内,有个奄奄一息的灵魂在游荡,看不见也摸不到,但你心里知道,它就在那里。这感觉怪异极了。
    最后一个进入房间的康宝,小声问了句:“关门吗?”
    我扭头看了眼不敢踏入室内的“狗尸”,咬牙挤出一个“关”字。
    随着木门撞击门框的“哐啷”声,眼前瞬间又阴暗了几分。
    关门的一刹那,我仿佛看见领头“狗尸”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等等”两个字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就又咽下去。
    “你们听,这屋里是不是有人?”李娜突然发问,让我无暇再去顾忌“狗尸”的事情。
    “好像有人在……念经?”康宝嘴里嘀咕道,“只铭姐你听到了吗?”
    只铭没搭话,还在黑暗中仔细聆听着。
    “往里走,肯定有光源。”适应了房间里黑暗的我突然意识到,只是因为室外比室内更亮,才会在刚刚感觉眼前一团漆黑。现在,房间深处透出的光,已经能让我隐约看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走,看看去,看看还有啥妖魔鬼怪。”康宝一手一个,拉起只铭和李娜,跟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向环形房间深处走去。
    我们几个蹑手蹑脚,边走边感受着空气中声波轻微的震荡。那声音似乎在低声吟诵着什么,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再往前,只见黑暗深处有几丝孱弱的烛光,飘忽闪烁,照亮了跟前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太婆。
    老太婆像是发现了我们的到来,努力想直立起佝偻的身子,可无论再怎么努力,也只能靠卖力扬起的头观察我们的行动。
    即便面对这样的场景,我们四个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还是缓慢向前挪动着脚步。这一刻,他们三个和我心里想得一样,生怕一个疏忽,让这貌似人畜无害的老太婆,又生出什么要命的花样来。
    老太婆面向我们,嘴里并没停下嗫嚅,那若有似无的音节,不知怎的突然让我想起给“小苹果”烧符治病的那一晚来。
    不知道王峰怎么样了,我思绪飘忽地想着。
    “老太太,你叨咕什么呢?”康宝一声叫唤,到把我吓了一跳,“大点声音,让我们听听!”
    “你可吓死我了!”李娜一把甩开拉住康宝的手,用气声说道。
    “不被我吓死,就得被她吓死。”康宝忙辩解道,“看见她,你猜我想到了谁?”
    “支教时后山上你们遇到的老太婆?”只铭应和道,“我也想到了,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只铭姐,你不知道,当年,从那个活死人墓往山下跑的时候,感觉魂都要飞了。现在……”康宝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才知道,那都是开胃小菜,不值一提。”
    “你对老人家态度好点。”李娜话头一转,嗔怪道。
    “这转圈大地牢里能有什么好人!”康宝一边争辩,一边快走两步,继续吆喝,“老太太,能听见我们说话么?你到底嘀咕什么呢?”
    你这个“转圈大地牢”的说法倒是挺贴切!我心里想着。
    说话间,我们四个已经来到距离老太婆不到两三米的地方。细细观察过后,我稍稍放下心来。这分明就是个普通的老人家,一切妆容衣着,没有半点诡异之处。
    见我们靠近,老人并未停下嘴里的吟唱,而且似乎声音又更响亮了一些:
    “山谷里有金黄旗子……飘呀,
    我看见……在……两条鱼上飞呀,
    两条鱼儿穿过海一样……呀”

    那天之后时隔一年半,2008年元旦刚过没几天,我在宿舍午睡,寒冬的阴郁消减了暖气的功效,让半梦半醒的我不禁蜷缩起身子。
    电视里传出“咿咿呀呀”的歌声,那声音像来自天上一样,缥缈又直刺人心。我意识模糊地听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些怪异。便下意识一个翻身爬起来,蹲坐在床上紧盯着电视。
    画面里,一名身着“民族”服饰的女歌手表情沉醉地卖力演唱着。
    画面右下角的文字显示,这是一首叫《万物生》的歌曲,词作人是颇有名气的音乐人高晓松,演唱者是当时还不那么著名的萨顶顶。
    望着不断闪现的歌词,一些我努力忘掉的诡异的画面像尸变的尸体一样在我脑海里爆裂开来,血肉模糊。
    “……
    山谷里有金黄旗子在大风里飘,
    我看见山鹰在寂寞两条鱼上飞,
    两条鱼儿穿过海一样咸的河水,
    ……”
    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这让我感觉无比邪性的歌词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在大众面前,是在向沉睡的“葛王庙”子弟们传递什么讯息吗?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在2006年那个初秋,断续间,我听清了其中一些词语,脑子里瞬间联想到几个细节。
    “你们还记得咱们进院之前那个奇高无比的旗杆上挂了个什么旗子?”我扭头问康宝他们三个。
    “金黄色的三角旗。”李娜抢先答道,“我还说那旗杆像是一棵活树。”
    “上面还有一蓝一红两条鱼。”只铭皱了一下眉头,“正好暗合了周胜友提过的‘双鱼观’和康宝讲述的‘双鱼玉佩’的谜团。”
    康宝接过话头:“要我说,这也正常,你们记得咱们在最上面那一层听讲解的时候,导游小姑娘提过,‘双鱼’是葛王庙文化的代表性符号。”
    “代表,符号。可是这‘双鱼’究竟代表了什么呢?”我扭头问康宝,“你说过,福特基金会也在全球范围内寻找有‘双鱼’元素的各种器物?”
    “没错。不过你说这玩意,除了咱们中国,哪个地方还能有,这妥妥的是咱们中华文化的符号啊。”
    “那可真不一定!”只铭插话道,“全球范围内,比中华文化古老的文明不少,这些文化之间共通的地方更不少。你比如,中国古代神话中,伏羲和女娲的形象是人身蛇尾;而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苏美尔文明中……”
    “嘘……”没等只铭说完,我忽然发觉老太太停止了吟诵,低声说了一句:“真没想到,在我的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们。”
    “老人家,您为什么要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呢?”不知道对面是佛是魔,我转向老太婆客客气气地问道。
    老太婆瞥了一眼脚边地台上的蜡烛,颤巍巍说道:“有孩子们陪我,不妨事。”
    我扭头瞅了一眼老太婆望向的方向,心里“咯噔”一下,那丝丝微弱的光亮,竟然是几根一人难以环抱的巨型蜡烛的烛芯。更多熄灭的巨型蜡烛隐藏在阴暗处,高矮参差,密密麻麻,竟有上百根之多。
    “双芯蜡烛?”康宝脱口而出,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其实,康宝的联想和我一样,当年王峰和周胜友碰到“配阴婚”的邪事,给我的冲击太大,久久不能忘怀。
    “小伙子,你说的没错,这些都是‘双芯蜡烛’。”老太婆语气平和,丝毫不感到讶异,“是用人油做成的。没想到,你们懂得可真不少。”
    “你们用活人做‘双芯蜡烛’,犯得可是挨枪子儿的罪啊!”我甚至怀疑老太婆是不是故意扯谎吓唬我们,竟然对“双芯蜡烛”的事情毫不隐瞒。
    “早死啦。”老太婆挥挥手,“有的送来了,有的没送来,送来的也早死啦。”说着,右手在上衣口袋里慢慢地摸索,紧接着掏出一大叠照片,交到我手里。
    “你看看,这么多人呢……”不知是年纪太大还是情绪激动,老太婆的手微微颤抖着。
    我接过照片,心脏像被刀子剜过一样。康宝他们三个凑过来,随着我的手浏览着一张张青春的面庞,直到停在一张已经泛黄的老照片上。
    “这是……”敏感的李娜看着这一个个消逝的年轻生命,早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嗯。”我轻轻地应了一声,“这个就是我梦见过的刘婷。”
    “你认识这女孩?”老太婆有些诧异,从我手里拿起照片,翻到背面看了看上面记录的死亡事件,不解地问:“她死的时候,怕是你还没有出生呐!”
    我没搭话,不知该怎么回答。
    “哎,就算认识有什么用,都死啦,都死啦……”老太婆重复道。
    “老太太,你刚才是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我们?”只铭抽了个空档,抓紧追问道。
    “嗯。”老太婆转身,用手指在一根点燃的“双芯蜡烛”上一掐,火苗便一份为二,她就这么用两根手指掐住一半火苗,将它移植到另一根“双芯蜡烛”上。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些人油做出的蜡烛,火苗都是冷的……”
    而后,木讷地转向我们,“这是‘葛王庙’近百年来的一个预言:两对夫妻的出现,会让‘葛王庙’彻底地衰败,而再次兴盛,将是在很久很久的未来……”
    “等等,老太太,你可能认错人了!我们是两男两女没错,可我们不是夫妻呀。”康宝瞅瞅只铭、又瞅瞅李娜,心里想着:要是非让我选一个做老婆,我选谁呢?
    “老太太,您知道为什么‘葛王庙’的人非要繁衍出有特殊视觉的人吗?”我忍不住打断康宝,打听道。在我看来,“特殊视觉”才是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
    “小伙子,你们还太年轻啦,不懂得‘人性’两个字的可怕!”老太婆感叹。
    “老太太,我们几个这两年也经历了一些事情……”康宝插话道,“可我还是觉得人性本善。”
    “可是你想过没有,即便人性本善,”老太婆眼中忽然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权力’!‘权力’这个东西会把人性掏空!”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如地窖般的房间中,温度骤然下降,白色哈气随着呼吸的急促愈发明显。
    “您是说‘葛王庙’的追随者单单就是因为‘权力’两个字而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千百年来,王朝更替,掌控权力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可唯独我们‘葛王庙’的人,始终站在当权者的身边,从未远离过,直到……”
    “直到解放后,再也没有了你们的生存空间。”李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来,这几十年,你们一直在为‘葛王庙’的复活做着准备!”
    “你到底是谁?”我冷不丁地发问,让大家的目光再次聚集到老太婆身上。
    “孩子,我是你的领导宗耀的妈妈。”老太婆面露喜色,可转瞬间又如死灰一般,“可惜了宗耀这个好名字,原本希望他能光明正大地光宗耀祖,可如今……”老太婆嗫嚅道。
    “有件事我不明白,”我转到老太婆的正面,“宗主任本来姓葛,为什么要改姓呢?”
    “那是我给他改的……”老太婆似乎陷入了深沉的回忆,“当年,我怀上了宗耀,本来也是要被做成这‘双芯蜡烛’的,可是宗耀的爸爸对我动了真感情,才把我留下来,生下了宗耀。”
    仅仅一句话,就道出了老太婆终身的秘密。她曾经也是“葛王庙”的受害者,却最终选择终日与这些不如他幸运的女孩子为伴。
    “那宗主任的哥哥葛村长不是您的孩子?”还是李娜脑子转得快,一下子想到这个细节。
    老太婆没理会李娜的问话,慢慢走向闪烁着微弱光亮的巨型蜡烛,似乎那才是她生命的最终归宿,“宗耀原本姓葛,直到他参加工作,我才让他跟了我的姓。我以为,这样他就可以离‘葛王庙’远一些,没想到啊,权力的诱惑还是让他回到了家族的老路上……”
    “您是说,宗主任也参与进来了?”听到这里,我似乎看到了一位母亲发自心底对孩子追逐权力的不安。
    “我靠,你们这个宗主任挺牛啊,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康宝想起我和他提起过半夜接到宗主任电话的事情,脑袋里琢磨着这件事和当下的情形有没有什么关联。
    “你们跟我来。”老太婆仍旧佝偻着身子,艰难挪动着脚步。看到她这幅模样,我们几个不忍心再质疑什么,随她绕到蜡烛没有照亮的一个角落,这里有一座通往上一层的旋转楼梯。
    我扭头看看只铭和李娜,他们两个都面露喜色。再看康宝,他始终紧皱的眉头并没舒展开,像是有什么心事没有化解。
    “老太太,咱们这是去哪里啊?”康宝紧走两步,追问道。
    “我领你们去看看宗耀对这个家的贡献……”
    接着,不论我们再怎么发问,老太婆都不再说话,只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攀爬着。
    @滚动的桔子 2022-02-19 01:19:36
    啥时候更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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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即将完更,感谢关注!
    @衣米奴 2022-04-30 16:14:21
    

五一小长假,特来拜会楼主,祝楼主创作愉快!开心每一天!


    -----------------------------
    感谢,五一快乐!
    @ty_144837978 2022-05-09 19:28:08
    

老哥什么时候再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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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了快了...
    @北海丁戈 2022-05-12 20:17:24
    

果然鬼话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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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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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05 01:25:54  更:2022-06-20 23:4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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