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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中国推理故事——《夏日的谎言》[第10页]

作者:百年如歌
首页 上一页[9] 本页[10] 下一页[11] 尾页[13]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徐淼吓了一跳,忙摆手道:“兄弟,别这样,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能帮助你。”

    “那就帮我录像吧。”李家祺放开捂在邱志达嘴上的手,掏出自己的手机扔给他。

    “录什么?”

    “就录你现在看到的。”

    徐淼不敢在这个时候激怒对方,马上照做:“兄弟,已经开始录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看看这个。”李家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带摄像头的小黑盒子递给邱志达。

    “这是……行车记录仪?”

    “看最后一段视频。”
    邱志达忍痛接过来,冲对面拍摄自己的徐淼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见机行事,徐淼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行车记录仪的屏幕不大,但清晰度很好,很容易看出拍摄的时候正在下雨,雨应该是刚下不久,地面还没有全湿,视频车行驶在一条新铺设的公路上,田野、树木、芦花、水塘,一一从道路两旁闪过。

    经过一片老旧的住宅区,雨大了起来,路边出现一块瓜田,道路在前面呈现一个很大的急弯,视频车放慢了速度,小心地贴着道路右侧行驶。大约行驶至弯道中段的时候,画面里突然出现了两辆车,一辆是黑色的大众,车头顶在视频车右侧路旁的矮墙上,机盖子翻起来挡住了驾驶室,不远处同一侧路边斜停着一辆蓝色的别克商务,车尾冲着镜头方向。
    视频车缓缓驶近,一个身穿白裙的孕妇跌坐在别克商务车前,身旁蹲着一个三十来岁面色通红的中年男子,似乎正在安慰对方。

    看到这里,邱志达深深闭了一下眼睛,那个中年男子,正是自己。

    画面不再向前移动,视频车停在路边,司机冲外面大声问道:“要帮忙吗?”

    “我已经报案了,救护车马上就到。”车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紧接着,何蜜琳走进画面。

    “大众车是你开的?”视频车司机问道。

    “第一次从这儿走,不熟悉路况,加上下雨路滑,没刹住车。”何蜜琳一手扶着额头,脸色苍白,显然吓得不轻。
    视频车司机关切地道:“伤的怎么样?用不用送你们去医院?”

    何蜜琳道:“我系了安全带,没事,那个女人碰到了腿,伤得不重。”

    视频车司机道:“开别克那男的喝酒了吧?脸那么红?”

    何蜜琳道:“那是他的事,让交警去划分责任。”

    说话间,被撞倒的孕妇回头看了一眼,表情有些痛苦,但是没有呼救,可能正是因为她没有呼救,打消了视频车司机的疑虑,再次问了一句:“确定不用帮忙?”

    “真的不用,谢谢你了,我陪他们等警察和救护车。”何蜜琳的声音听上去很轻松。

    画面缓缓向前移动,视频中的邱志达冲这边点了下头,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接着,视频车驶离现场……
    看完视频,邱志达迟疑地望向李家祺:“你是这起车祸的什么人?”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李家祺说着,拳头就落了下来,一连五六拳砸在脸上。

    邱志达终于醒悟过来:“我知道了,你是那个孕妇的丈夫。”

    徐淼也反应过来,连忙道:“李家祺,别动手,有话好说。”

    “你知道我?”李家祺一愣,用刀顶邱志达,戒备地看向他。

    “别冲动,你听我说,我是律师,我知道那起车祸,也知道你在找证据,相信我,我能帮到你,那个……”

    徐淼指着掉在地上的行车记录仪,说:“能不能让我看看?”见对方没有阻止的意思,弯腰把它捡起来。
    视频里的内容没有给徐淼带来多大冲击,因为其中的场景和他预想的几乎完全一致,但是他敏锐地发现了一个问题,不知是这个记录仪坏了还是车主粗心忘记设置了,屏幕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是2001年1月1日。

    他不由得心中一喜:“李家祺,你当初的怀疑没错,这就是那起车祸的真相,原来肇事者不是胡中兴,你可以向法庭申诉重审这个案子,这就是证据。”

    李家祺冷笑道:“你是律师,教教我怎么用2001年的视频来证明2018年发生的车祸?”

    徐淼心中一凉,原来对方已经注意到这点了。

    “你他妈的喝酒还开车!我妻子这时还能坐起来,你为什么不送医?你怕坐牢,别人就得眼睁睁地等死?你们有钱人的命是命,我们穷人的命就不是命?胡中兴是你找来替你顶罪的,你现在再找个人替你抵命啊!”李家祺状如疯狂,抓起一条枕巾塞进邱志达嘴里,每说一句就在他大腿上捅一刀,转眼间邱志达的两条腿都变成了血葫芦。
    徐淼上前想去阻止,肩膀上却重重地挨了一刀。

    邱志达趁机滚到地上,见刀尖冲着自己的咽喉过来,知道对方要下死手了,他拼命把嘴里的枕巾掏出来:“等等,事情不是这样的……”

    “记录仪都拍下来了,你还狡辩!”

    邱志达顾不得身上血流如注,急急地把话说出来:“不是狡辩,你仔细看看这时和你后来看到的现场有什么区别就知道了。”

    李家祺的刀抵在他脖子上:“现场我看过无数次了,哪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你看看就知道了。”
    李家祺看了徐淼一眼,见他肩膀伤的不轻,一时不会过来干扰自己,便卸下背后的单肩包,从里面摸出当初贴在寻找目击者的牌子上的照片,和行车记录仪并排摆在地上。

    “看到没有?照片里你妻子的身上有轮胎印,视频里你妻子的衣服是干净的。”

    时间静止了五秒钟后,李家祺感到脑子里轰然炸响!

    一旁的徐淼也瞧出了端倪,震惊地看向邱志达:“难道……”

    “何蜜琳干的。”

    “昨晚溺死的那个女人?”

    邱志达无力地点点头。

    李家祺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把责任推给一个死人?”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那天中午我的确喝了酒,抱歉,刚才对你说了谎……”

    邱志达歉然地看了一眼徐淼,然后接着道:“但是责任真的不在我,开到那处弯道的时候,对面的车,就是那辆大众,没有拐弯直接向我冲过来,我向外避让时刮到了你妻子,真的只是刮到她了,不是撞上去的。我赶紧下车,让何蜜琳去查看大众车的司机,正好这时路过一辆白色的捷达,司机停下车问需不需要帮忙,没等我开口,何蜜琳赶紧跑过来冒充大众车司机,把他打发走了。”

    邱志达喘了两口气,艰难地继续说:“实际上当时车祸刚刚发生,我们还没得及报案呢。捷达车走了之后,我刚想打电话报案,何蜜琳突然把我的手机抢过去,说这是酒驾,要入刑的。唉,不瞒你说,当时我非常犹豫,因为我马上就要升职,要是入了刑,前途就毁了,但是看到你妻子……我估计她的腿可能骨折了,她当时挺着大肚子坐在雨里的样子,我怎么也狠不下心把她扔在那儿不管,正想要回手机报案,这时候就听见身后发动机轰的一响,别克车一下子就冲过去了……”
    “我都吓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把何蜜琳从车里揪出来连抽了好几个耳光,她嘴角都流血了,却不说话,就那么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我推开她,跪在你妻子身边,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胡中兴喊我,我才知道他是被何蜜琳打电话叫来的。何蜜琳教给他一会儿见到警察怎么说,许诺他30万,并且打包票不会判刑,因为车子有保险,她会找人搞定家属,反正一定不会有事。胡中兴告诉她一个卡号,说三天内见不到钱就翻供,何蜜琳跟他讲先付10万,剩下的20万等出庭后给他……我不敢动家里的钱,等到周一开盘,我卖了一只股票才把钱打过去。”

    不但李家祺,徐淼也呆住了,半晌才问道:“你们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还找我打听这个案子干什么?”

    “我没经历过这种事,心里没底,怕万一判刑,到时候胡中兴就会翻供,所以请你帮忙打听进展。”
    “胡中兴呢?他现在人在哪儿?”

    “庭审后我把剩下的钱给他,就再也没见到他,估计是跑了,他不是本地人,我也不知他会去哪儿。”

    邱志达抬起头看向李家祺:“我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你可能认为就算何蜜琳是我的情妇,又怎么会为了我杀人?实际上,她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邱志达把头转向徐淼:“所以她不能涂指甲油,刘丹就是她去医院做孕检时碰见的。但是这个孩子我不想要,因为我不想离婚。我让她把孩子打掉,她不肯,于是用这件事要挟我,如果我不离婚,她就去自首,宁愿和我一起去坐牢。”

    徐淼喃喃道:“原来这才是你今晚的动机。”
    邱志达痛苦地摇头:“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无奈越陷越深。”

    李家祺默默地扔掉刀子,把煤气罐抱在怀里,从身上摸出一个打火机,然后拧开安全阀,刺鼻的煤气味迅速在房间里蔓延。

    邱志达慌了,两腿因伤重瘫在地上不能动,只好拼命地把身子往后缩:“兄弟,不要这样,我答应你去自首……”

    李家祺淡淡地道:“我没要求你去自首。”

    徐淼也发急道:“兄弟,你这样做不值得,现在有证据了,你们刚才说的话全都录下来了,这个官司我帮你打,一定能让他坐牢。”
    李家祺仍是淡淡的:“我不信你们这些有钱人,我也从没想过让他去坐牢。”

    徐淼从他的神态中感觉到了死志:“兄弟,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在世的亲人,不要为了报仇把自己搭进去,为了报复这样的人渣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

    李家祺慢慢地摇头:“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小丽是我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却被他们用30万夺走了……唉,她胆子很小的,我得去陪她,下面那么黑,会吓到她的,她的脚还老爱抽筋,我不在谁给她捂脚呢……”

    “兄弟——”

    李家祺冲着徐淼轻轻叹了口气:“你走吧,我不想伤及无辜,让客栈里的人都出去。”
    煤气味越来越重,徐淼头有些发晕,但仍在做最后的努力:“不要这样,你妻子不会愿意让你这么早就下去陪她的。你有什么难处,告诉我,我一定帮你。”

    “那就拜托你一件事吧。”

    “你说,我一定做到。”

    “我这辈子活得很失败,一个真正的朋友都没有,你把这个包交给那个姓陈的小警察。如果他愿意把我和妻子葬在一起,作为回报,你就把方才录像的手机和行车记录仪交给他。这样,我就不欠世上任何人的了,也没有人欠我。如果他不愿意的话,你就把它们都扔到海里吧。”

    “交给我就好,我帮你安葬。”
    “那样,又成我欠你的了。我让你离开,是因为你方才帮我录像,身上又挨了我一刀,我就是和这个该死的世界两不相欠。你走吧,我累了。”

    李家祺把单肩包推过来,然后捡起那张印着妻子的照片,在上面深深吻了一下,把它贴在胸口。

    李家祺说话的时候,徐淼瞥见斜倚在床脚的邱志达正用口型无声地对自己说:“帮帮我。”

    徐淼感到头脑越发沉重,视线也有些模糊,他看到李家祺握着打火机的手在颤抖,煤气罐就抱在他的怀里,显然他中毒更深。

    有那么一瞬间,徐淼感觉自己能够夺下打火机……但最终,只是接过了单肩包。
    他把包背在自己身上,冲邱志达轻轻摇了摇头:“我已经帮了你太多,肖婷带着那两段视频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胡中兴是你顶罪的,但我没有告诉她;警察提到李家祺怀疑那起车祸的时候,我依然没有说人是你撞死的,反而诱导他们认为李家祺精神有问题;包括警察问起停电的时候,我也说自己一直在房间里,没有看到你。现在,我帮不你了,对不起。”

    绝望的神色浮现在邱志达脸上,不过多年商海浮沉中磨砺出的过人心智使他慢慢平静下来,点点头,说:“是的,你已经帮我太多了,我却从头到尾都在骗你,是我对不起你。”

    他忽然笑了一下:“做了快二十年的兄弟,我能不能也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吧。”徐淼发现李家祺手里依然攥着打火机,但身体伏在煤气罐上不动了。
    “帮我告诉婷婷,遇见她是我今生最大的幸事,我对不起她,但是我心里爱的人始终是她。”泪水顺着邱志达的眼角流下来,但他脸上却带着笑。

    徐淼心里终是不忍,上前拉起他的胳膊,道:“我背你出去,这话你留着亲口对她说。”

    “我害死了这么多人,还能到哪儿去?”邱志达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他,徐淼赫然发现,他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打火机。

    邱志达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家祺,虚弱地道:“我和这个兄弟不一样,这个世界太美好,太让我眷恋了。我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中间经历了多少挫折自己都记不清了,所以我不想失去这一切……我不想失去婷婷,不想失去东东,他下个月才满8周岁啊,我不想失去她们……还有你,原谅我,我真的不想骗你的,因为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兄弟。”
    伏在煤气罐上的李家祺似乎动了一下。

    “走吧,今生有你送我,还有这个兄弟陪我,够了,下辈子有缘,我们再做……”邱志达的声音渐渐微不可闻。

    徐淼咬了咬牙,转过身,泪流满面。

    轰天巨响震撼了这片宁静的海湾,刚刚逃出客栈的人们震惊地看到一朵黑红色的蘑菇云在晨曦中升起……

    徐淼痴痴地望着天空,直到最后,他也不知到底是谁点燃了这朵蘑菇云。
    丁珺打来电话的时候连声抱歉,他在解剖尸体时发现了自己之前判断上的疏忽——死者居然没有出现海水淹溺者应有的肺水肿现象,反而出现了肺内毛细血管中的血液被稀释、血容量增加以及溶血现象,这是淡水淹溺者的典型特征。

    韩长庚听了苦笑不已,虽然证实了在刘丹供认后自己依然怀疑凶手另有其人的判断,但是对于凶手已经在爆炸中丧生的结果来说,这个消息可谓姗姗来迟。不过结合徐淼交给警方的另一件证物——他在盥洗室捡到的那瓶洗甲水,总算把一直比较模糊的作案过程搞清了。

    邱志达人为制造了客栈停电,自己以去车里取茶叶为名守在院子里,待何蜜琳进入淋浴间后,立刻跟进去,将她溺死在盥洗室的洗手池里,何蜜琳挣扎中将邱志达衣袋里的洗甲水打落在地,因为停电的关系,邱志达没有发现。
    这个意外的消息并没有让陈律感到惊喜,因为他刚刚在徐淼转交给自己的手机里找到了李家祺自己录制的另一段视频:

    “我叫李家祺,个人资料就不细说了,这些年填了无数次不知干什么用的各种登记表格,相信你们警察比我更清楚。今天是2018年7月15号,我现在白鹭滩开发区月亮湾的观澜客栈里说下面这些话——”

    “昨天下午发生在龙王庙的那个案子是我做的,死者是个叫艾薇的女人。动机……嗯,我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当时刚好碰到她,见她长得漂亮就动了邪念,算是见色起意吧。可是没等开始就遇到两个学生上山,我怕事后被指认出来,就在她胸前捅了两刀。刀子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事后扔到海里了,嗯,大概情况就是这些吧,我保证,上述这些话句句属实。我想想还有什么……”
    “哦,还有个重要的事情忘了说,我没有走客栈的正门,是从房间窗户跳出去的,回来也是跳窗户进屋的,所以当时在外面沙滩上的人没有看到我进出客栈。为什么要跳窗户呢?因为我当时正准备睡觉,去关窗帘的时候刚好看到客栈老板的外甥女独自往后山走,其实我最开始的目标是她,但是看到她是去给死人烧纸,就嫌晦气,想着既然出来了,就随便走走,然后就遇到了艾薇。对,情况就是这样。”

    “这是把我们当傻子啊。”韩长庚叹道,“不过看得出他对你印象不错,否则不会把破案的功劳送给你。”

    “你没听那个律师说么?这是他作为我愿意给他们夫妻合葬的回报,是交换。”
    “人家律师是先把这些东西给你,才对你说的这些话。要是他真的按李家祺说的做,暂时不把手机和记录仪交出来,而是先问你愿不愿意给他们夫妻合葬,你会答应吗?想好了再说,李家祺的意思肯定不是让你随便挖个坑埋了,而是想要一块墓地,这可是要花钱的,以你现在的工资,至少一年不吃不喝才够买块最普通的墓地。”

    韩长庚叼着香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瞅着他。

    “嗯……”陈律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很想告诉你我会答应,但是我又不想说谎,非亲非故的,我凭什么要花自己一年的工资帮别人料理后事?连个领情的人没有。顶多像你说的,我可能会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们埋了。”

    “用不着纠结,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私念。碰到事情只分对错不看利弊,毫不掺杂自己的个人感情,那是圣人,我们不是圣人。”
    “可我们是警察,法律只分对错不看利弊。”

    “你要是真这么想的话,我是不敢和你做搭档的。”韩长庚顿了顿,道,“警察也是普通人,也有自己的感情。”说罢扔掉烟头,朝陆续赶到现场协助善后的当地警员走去。

    望着老韩离开的背影,陈律心中充满了懊恼,从始至终都在办那起与车祸相关的案子,哪怕上头撤案了自己也在坚持,可是自己的精力完全投入在纪红岩这边,对同一案件中的另一个受害人的情况却漠不关心,这中间还和李家祺直接或间接地打过几次交道,自己要是能对他的遭遇多关注一些,今天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想到对方临终前的托付,陈律感到背上的单肩包像山一样沉重,看到对面做完笔录走过来的郭少卿,连打招呼的心情都没有。

    郭少卿就是李家祺苦苦寻找的那个目击证人,事发当天中午,他出差从外地回来,在南站下了动车,开着自己临走时存在停车场的捷达,途经了车祸现场。平时如果不出差,他是不会走城西这条路的,以致李家祺始终没有等到那辆白色的车再次出现。

    对于这次来到月亮湾的目的,郭少卿没有掩饰,他成功应聘了一家新的公司,想在跳槽前向昔日的同事赵苒表明心迹,无意中发现那起车祸的肇事者也住在这家客栈,而他之前和陈律聊天时得知了李家祺的遭遇。他原打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但最后还是同情心占了上风,忍不住把车祸真情告诉了对方。至于事情发展成后来这个样子,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作为整件事中最关键的行车记录仪里面的现场视频,能够保存下来的原因,是郭少卿早就发现它坏了,每次车辆熄火,记录仪上已经调整好的时间和日期都会自动恢复成出厂设置。他平时忙起来没空理会,刚好那天赶上周末,这才想起上网买了个新的。原来旧的记录仪他到家就拆下来了,顺手放进副驾驶座前的储物箱,这才使里面的内容没有被循环拍摄的新内容覆盖。

    手机再一次响起来,还是丁珺的号码。陈律有些纳闷,上个电话才挂断没多长时间,怎么又打来了?
    面对眼前还在冒着青烟的废墟,杨海平夫妻似乎并没有像赵苒想象中那么愤怒和伤心,这令她很奇怪:“舅舅,客栈都毁了差不多一半,怎么不见你们难过?”

    “让你舅妈说吧。”

    怀里抱着大橘猫的孙凤珍道:“说心里话,其实这行我和你舅舅早就干够了,整个夏天都栓在这儿,哪儿都去不了。游客虽然比前两年多了,但是客栈开的也多了,咱们家一共十二间客房,从来就没有住满的时候,挣不到钱还跟着操心。我和你舅舅几次都想把客栈关了,又舍不得当初的投资,下不了决心。现在好了,出了这么多事情,谁还愿意来月亮湾?刚才我和你舅舅商量了,干脆就趁这个机会把它关了吧。”
    杨海平有些感慨:“关了也好,真要是开发出来,这片海湾也就毁了。过去这里的荧光海到了夏天几乎天天都能看到,现在你一整个夏天都守在这儿能不能看到都要凭运气,能留就给子孙留下吧。至于客栈,早晚都是要拆的,左右不过是损失点钱罢了,或许命中注定这钱就不该是我们的。好了,我去准备早餐了。”

    “这么洒脱?”赵苒望着舅舅的背影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你舅舅有句关键的话没说,前年年底月亮湾这些客栈统一购买了一份财产保险,这个建议是你舅舅提出来的,刚才他还跟我炫耀这事呢。”

    赵苒不由笑道:“还是舅舅有先见之明。”
    “可是我的暑假作业全都没了,怎么办啊?”轩轩一脸愁容地道,跑出客栈前,他只来得及把那本重新粘贴了封面的《查理九世》拿在手里。

    “你跟老师说,你的暑假作业被恐怖分子给炸了。”赵苒忍着笑道。

    轩轩噘起嘴道:“老师能相信吗?”

    “好了,别烦妈妈了,跟舅姥吃早餐去。”孙凤珍领走轩轩的同时,向赵苒示意了一下。

    赵苒顺着方向看去,见郭少卿站在海滩上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他身后,初升的旭日在天海尽头映出绚烂的朝霞,偏有一束光透过薄云折在他的身上,给他整个人披上一层天使般圣洁的光晕。
    他就是我的天使,赵苒心里想着,事情居然就这么结束了,如同昨夜的满天乌云随着清晨的到来全部消散殆尽了,脚下情不自禁地向他走过去。

    迎面有轻风吹过,带来海的气息,她此刻恨不得自己也能化身轻风揉入这片海湾,揉入他的怀里。

    九十九朵怒放的玫瑰组成心的形状,郭少卿取出上衣口袋里的小盒子,打开后小心地递到她面前,那上面每一个晶莹的截面都映出同一张幸福的笑靥。

    “这么老套!”

    “我能给你戴上吗?”

    “戴上我就不会摘下来了,你要想好。”
    “很久之前我就想好了。”

    “很久是什么时候?”

    “我被柜子上的花盆砸破头,你送我去医院的那天晚上,我躺在病床上看着你忙里忙外地跑,心里就在想,今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你怎么知道花盆不是我故意放在柜子上的?”赵苒调皮地眨眨眼睛。

    “呃……”郭少卿怔住。
    “唉,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和女人打交道啊?”赵苒轻轻叹了口气,把左手伸出来。

    笑容在郭少卿脸上漾开,小心地为她戴上戒指:“有了你,我不需要和别的女人打交
    道。”

    赵苒屈起手指,看着那一小团璀璨的光,问道:“你平时那么能言善辩,偏偏在我面前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装的?”

    郭少卿低下头认真地思考,他觉得有必要郑重地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会是他一生的承诺。

    赵苒并不催促,只是含笑看着他,这还真是个傻得可爱的家伙。
    等了好一会儿,郭少卿终于抬起头,凝视着她的眼睛,深情地说:“如果你认为我是装的,那么我打算在你面前装一辈子,一直装到我死的那一天。”

    赵苒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我在想……”郭少卿在考虑接下来的话题是否会引起对方的反感,并没有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

    “想什么?”赵苒迅速恢复了原有的笑容。
    “我在想,你如果搬到我家去住的话,轩轩会不会……”

    “我不会搬到你家去住的。”见郭少卿一脸错愕,她接着笑道,“结婚前不会。”

    “你别这样吓我。”郭少卿长舒了一口气:“那你看咱们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那个仪式对我们重要吗?”

    “可是总要把我们的喜事告诉亲戚朋友啊。”

    “谁说不告诉他们了?我是说不必举办仪式,但是婚宴要办,还要大办,这些年光给别人随礼了,不趁机捞回来怎么行?”赵苒咬牙切齿地说。
    郭少卿上下打量她:“你给我的印象不是爱钱的人啊,当初给你那条围巾你都不要,那还是我赔你的。”

    赵苒得意地道:“不放长线怎么钓到你这条大鱼,当时拒绝你的时候你知道我多心疼吗?那可是博柏利啊!”

    “我们回去就买。”

    “傻子!”

    他和他不一样——赵苒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踮起脚尖在郭少卿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贴着他的耳朵说:“以前你花钱是为了追我,现在已经追到手了,还花那个冤钱干什么?”

    郭少卿猛地把她拥在怀里,用力吻了下去……

    终于,赵苒驱散了萦绕在心头的最后一缕阴霾。
    郭少卿忽然想起件事,手伸进裤兜:“对了,有人托我交给你一样东西。”

    赵苒奇怪道:“有人托你给我东西?是什……”

    话未说完,郭少卿从兜里掏出一部红色的手机:“我试了,打不开,需要指纹解锁。”

    “你什么时候开机的?”赵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就是刚才,我来找你的时候。”

    话音刚落,手机屏幕亮了,紧接着,清脆的铃声响起来。
    “这么巧?”郭少卿看了看来电号码,不认识,把手机递给赵苒,“找你的吧,那人说这手机是你的。”

    赵苒感到心在颤抖,血液在凝固,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眼前崩塌,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接过来按下通话键。

    “谢谢你上次推荐的龙井,我师父很满意。”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手机听筒和自己身后同时传来。

    赵苒慢慢回过头,看到陈律正把手机贴在耳朵上走过来。
    “我们单独谈谈吧,我想有些事情你也不想让他知道。”陈律对着话筒说。

    赵苒转过头,痴痴地望着面前这个把自己从泥沼中带上云端,又把自己从云端打入深渊的男子,喉咙里噎了好几下,努力挤出平时自认为最美的笑容:“你帮我看会儿轩轩吧,我怕他淘气,舅妈一个人看不住。”

    郭少卿狐疑地瞅瞅赵苒,再看看走过来的陈律,踟蹰了片刻,道:“好。”

    望着郭少卿捧着玫瑰花离去的背影,赵苒忽然大声喊了一声:“少卿,谢谢你——”

    已经走到客栈门口的郭少卿转过身,笑着冲她摆摆手,进去了,没有看到赵苒眼中噙着的泪花。
    明天大结局\(^o^)/~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赵苒看向面前的陈律,神色恢复了往日的淡然,“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要问?”

    陈律点点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楚了,但还是有些细节我想不明白。”

    赵苒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那就捡你知道的说吧,不明白的地方我来补充。”

    “三年前的9月20日,那天下午发生的燃气爆炸案是后来所有事情的开始。”

    “那天的雨很大。”

    “但你父亲不是因为要下雨才去老房子关窗户的,而是他到了老房子那边恰好赶上了下雨。我去气象局查了那天的天气预报,没有播报当天有雨,气象局的人解释说那场雨是临近两个城市搞人工降雨弄出来的,我市处在下风方向,受到了波及。”

    “你的心很细,能想到去气象局查天气预报。”
    “这决定了接下来你父亲遇到的燃气爆炸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因为当天中午你父亲本来约好了朋友去钓鱼,却临时爽约了。”

    “爽约的原因你查到了吗?”

    “说实话,我没有查到确实的证据,我是根据已知条件推测的——你父亲在等朋友的时候,恰巧看到两个人从对面的宾馆里出来,于是追了上去。我不知道他是否追上了对方,但是他一定给其中一个人打了电话,把他约到了老房子当面质问他。中间的过程自然不会愉快,也许是你父亲情绪激动脚下没站稳,也许是双方厮打起来被对方推搡了,总之,你父亲摔倒了,后脑勺磕在地上昏了过去。这时候对方可能想到如果你父亲醒过来没办法交代,非但没有及时救治,反而想把这件事掩盖过去,于是动了邪念,一手制造了这场燃气爆炸。”

    “你推测的没错。”
    “案发后警方调查了你父亲的通话记录,发现当天下午只有一个通话,是刚下雨的时候打出去的,我想就是这个电话把对方约到老房子的。但是警方的笔录显示,对方称你父亲给他打电话是提醒他别忘了晚上去幼儿园接轩轩,平时轩轩都是由你去接,赶上阴天下雨就换他去接,因为他有车。这个说法也得到了你和幼儿园老师的确认。而且,我接触过的所有证人中,除了那家超市的赵老板曾经看到你在好运来旅馆前站了一会儿,其他人都没有见过你。所以我很奇怪,在你父亲没有和你通过话的情况下,你是怎么知道那天下午发生这些事的?”

    “天下的父母都是儿女的山,自己的孩子遇到劫难,他们恨不得以身相替。我爸就是这样,从他把谈话地点约到不常去的老房子而不是家里,就能看出他在幻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把这件事平息下去。只要那个人答应痛改前非,他一定会选择原谅的,他希望我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才好。不过事情既然发生了,总要留下证据,空口无凭地质问对方,对方不承认怎么办?”
    “你父亲留下了什么证据?”

    “他追上去的时候,用手机把那两个人亲密的举动拍下来了。”

    “警方勘查现场时确实找到一个手机,我看过照片,外壳都烧化了,不可能开机的。”

    “你忘了那是三年前,内置存储的手机还没有现在这么流行,除了个别牌子,大多都是能插内存卡的,就是指甲盖大小的SD卡。手机连同其他一些遗物是你们的人调查结束后通知我去取的,其他东西我都扔了,只有这个手机当做念想留下了,不过我也是后来才发现里面的内存卡没有损坏。”

    “是案发三个月后发现的吧?”

    “你很聪明。”
    “这不难猜,你就是那时候提出离婚的,但是为什么不把它当做证据交给警方?”

    “你觉得它能作为证据吗?那里面只拍到他们两个人很亲密地挎着胳膊在大街上走,最过分的也不过是女的把自己咬了一口的雪糕给男的吃。这东西交给警方我说什么,说他们通奸还是杀人?”

    “你是什么时候醒悟这件事的?”

    “其实当天我就感觉不对了,他那天去幼儿园的时间比以往都早,离放学还有将近一个小时他就到了。”

    “这有什么不对吗?很多接孩子的家长不都是提前去学校或幼儿园门口等着吗?”
    “因为那天原本是我爸准备钓鱼回来去接轩轩的,所以给他打电话时说的内容一定不会是让他去接孩子。另外,我注意了一下时间,燃气爆炸的时候他刚刚赶到幼儿园,又恰好被老师看到。”

    “他在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你又是怎么怀疑到我的?”

    “警方是结合现场情况和你父亲有喝茶的习惯,判断他当时正在烧水准备泡茶,结果由于电热棒短路打火引燃了泄漏的燃气。但是你告诉过我,泡茶讲究的是水温,尤其绿茶,不能用沸水冲泡。可是我在警方的现场记录中没有发现饮水机和其他专门的饮茶器具,甚至现场连茶叶的记录都没有,只找到一根烧水的电热棒,电热棒烧水是不能控制温度的。”
    “原来这么早,那天你只是看到我家橱柜里的电热棒就想到了这么多。”

    “那天我还没有想到这些,当时我的心思没在这上面。”

    “那就是你问我附近哪有茶庄的那天了,你当时是故意在我家楼下等我吧?”

    “是的,我没有喜欢喝茶的长辈。”

    “可是用电热棒烧水,不一定就是为了泡茶啊?”

    “但警方认为电热棒是引爆燃气的原因,普遍的看法是你父亲昏倒后,由于厨房无人照看,水烧开后变成水蒸气蒸发,使暖水瓶里的水低于加热管,造成电热棒干烧,引起短路打火。可是我做过实验,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电热棒就算在空气中干烧,也不会产生电火花,倒是会让我宿舍的电源空开跳闸,害得我每烧坏一根电热棒都要去推空开,于是我把空开换成了你家老房子用的那种刀闸开关。”
    “换成刀闸也一样,瞬间电流过大会烧断保险丝。”

    “把保险丝加粗就行了,让它能够承受瞬间过大的电流。家用刀闸的保险丝就是细铅丝,我小时候因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铅丝,就拿一截差不多粗细的铁丝代替,结果把家里的电炉子烧坏了,为这事挨了好一顿揍。”

    “老房子那里常年没人住,家里是不会预备铅丝的。”

    “但是那天刚好就有,就在你父亲的渔具包里。而你父亲又喜欢传统钓法,绑在鱼线上的配重块用的还是古老的铅丝,不是铅皮铅坠之类的东西。那个渔具包现在还在你家院子里的墙角放着,那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在,除了铅丝。”
    “解决了铅丝之后呢?”

    “还是不行,我把宿舍的灯全关了,屋里漆黑一片,一连烧坏了五六根电热棒,一次产生电火花的现象都没看到。你实验的次数比我多,不知有没有观察到,不过就算观察到了也没用,个例不能当成普遍现象来对待。”

    “那你是不是想到解决方法了?”

    “要不是昨晚客栈停电,我还是没想到方法这么简单,直接把水洒在插线板上就行了。”

    “你忽略了一个细节。当时厨房里的插线板是插在墙壁插座上的,电源线只有半米长,周围有冰箱和灶台挡着,电热棒的插头能够到插线板,但是暖水瓶是放不到插线板旁边的,即使水烧开了也溢不到插线板上。所以说,用电热棒烧开水是他故意摆出来给你们看的,让你们以为是这东西短路打火造成的原因。”
    “难道还有其他方法能让人离开之后再引爆燃气?”

    “不但要引爆,还要让人离开至少十五分钟之后再引爆。”

    “为什么强调十五分钟?”

    “因为从老房子到轩轩的幼儿园,开车最快也得十五分钟,这还是下雨天不堵车,平时十五分钟是到不了的。”

    “难道用了什么定时装置?比如用钟表或者洗衣机、热水器上面的计时器改装的?”

    “现场是你们来人勘查的,有没有那种东西你不知道?”
    “我知道了,当时屋子里的燃气浓度达到了阈值,他只要拨打你父亲的电话,手机接通时据说能产生很强的静电……哦,我忘了,你父亲的手机没有接到过电话,那就是把某些常见的日用化工产品放在一起让它们慢慢起反应产生明火?”

    “唉,你高估我们的学历和智商了,即使有这种方法也不是我们能想到的,而且老房子那边除了洗手的香皂,连洁厕灵都没有。算了,你别想了,当初我就是钻了牛角尖往各种稀奇古怪的方面去想,还试图上网去找答案,结果将近三年的时间就是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精神分裂或者被害妄想症,以致于把意外当成了谋杀。”

    “但你最后还是想到了。”

    “很简单,冰箱里面有现成的冰盒,接上水冻成冰块放在插线板上就行了,只需要在中间垫一沓纸。冰块在室温中慢慢融化,水渗到纸上被吸收,等到纸里的水分饱和才能滴到下面的电源插孔里。我试过,如果用家里的纸抽,大约垫三十张左右就能把时间拉长到十五分钟。我估计老房子那边的纸抽里只剩这么多纸了,否则他应该还会多垫一些的。”
    “你想到这个方法后,立刻去酒吧找老猫购买三唑仑。我把你和艾薇的照片混在一起,你的照片只有一张,但他一下就认出了你。”

    “我总不能用自己正在服用的药吧,况且,地西泮的药效没有三唑仑强。老猫过去开酒店,是他以前在分局时的管片商户,他们经常在一起吃饭唱歌,偶尔他也会带我去,我就是那时认识老猫的。”

    “你是怎么把他随身带的VC换成三唑仑的?”

    “没换过,除了周末接送轩轩,平时我根本见不到他。我拿到三唑仑后一直在等机会,那天中午他打电话让我过去接轩轩,我到那儿的时候正赶上那个狐狸精下楼,拿着一杯可乐给轩轩。我是禁止轩轩接触一切高糖分的东西的,轩轩的牙齿长得不好,医生说是小时候吃糖多了造成的。轩轩在这一点上很听话,没接对方的可乐,我把它夺过来假装要扔掉,趁机把三唑仑放了进去。我知道他会接过去的,因为当着那个狐狸精的面扔掉他脸上不好看,而且他马上要开车去南站,大热天的喝可乐也能提神。结果就和我想的一样,他接过去喝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杀艾薇呢?”

    “刚才你说三年前的燃气爆炸是所有事情的开始,其实,她才是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没有她纪红岩就不会出轨。”

    “你错了,就算没有艾薇,也会有张薇王薇李薇,如果纪红岩能把持得住,就不会有后面的一切了。”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女人天性就是自私的,至少在当时,我是那么深爱着他,你无法想象我悟到爆炸案可能另有真相时的震惊,也无法想象我这三年来因为找不到延时引爆方法,怀疑自己时的彷徨和内心所受的煎熬,说自己活在人间炼狱并不夸张。多少次我把整瓶安眠药拿在手里,心想与其这样痛苦地活着不如去那边找爸爸,可是,轩轩怎么办?直到我终于破解了他的方法,我确定了自己的怀疑没有错,却悲哀地发现,我所知道的一切都不能成为法庭上的证据。陈律,如果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办?”
    陈律默然无语,他很想说作为警察不能执法犯法,却说不出口,同时也无法说出让她忘记父亲的惨死和放弃复仇的话。

    “哦,我忘了你是警察,在执法者面前怎么能讨论犯罪呢?”

    “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你问吧,我已经回答了那么多,不差这一个问题,只要我知道的,就会告诉你。”

    “自从刚才见到你,我提的每一个问题你都没有辩解或抵赖,很多事情甚至是你主动告诉我的。尤其是三年前已经定性的爆炸案,中间涉及到大量的细节,你要是不主动说出来,这个案子短期内是不会搞清楚的,一天搞不清楚一天就无法移交检察机关提起公诉,我相信你也明白这个道理。”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杀了人终归要偿命的,无论理由多么正当,这不是个允许私刑存在的社会,我主动告诉你不是为了祈求宽恕,而是我有个请求,能让我最后看一眼轩轩吗?”

    重新回到客栈,赵苒发现院子里停满了警车,穿着制服的警察不断在塌掉了半边的客栈里进进出出,和其他游客一起被警员隔开的杨海平夫妻紧张地朝这边看着,目光中充满了担忧,赵苒强笑了一下,冲他们摇摇头。

    轩轩被领进没有受到爆炸波及的接待室,赵苒一下子扑过去把他搂在怀里,一名警员想要阻止,被陈律拦住了。
    “妈妈对不起你……”赵苒再也控制不住了,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轩轩似乎吓坏了,呆呆地看着妈妈。

    “妈妈对不起你……”赵苒疯狂地在儿子的脸上、额上、头发上用力亲吻。

    轩轩也跟着哭起来,抬起小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水:“妈妈不哭,我会原谅妈妈的。”

    “真的吗?无论妈妈做了什么事?”

    “嗯,无论做了什么事,妈妈永远都是妈妈。”

    陈律感到眼角有点湿,叹了口气,把头扭了过去。
    “轩轩,亲妈妈一下。”

    啵儿的一声,轩轩在妈妈脸颊上重重亲了一下。

    赵苒用轩轩的身体挡住门口警察的视线,快速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地西泮,拧开盖子,最后看了一眼儿子,仰头倒进嘴里。

    “你干什么——”陈律发现时已经晚了,地上只剩下一个空瓶子和少数白色的药片。

    奇怪的是,赵苒没有感觉到那股熟悉的苦味,嘴里反而充满了一种令人舒爽的带着甜味的凉意。

    她回味了一下,立刻知道那是什么了,猛地向正被警察带离房间的轩轩望去,见轩轩边走边回头看着自己,娇嫩的小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

    赵苒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的身体颤栗起来,仿佛看见了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下楼取点东西,中场休息10分钟,一会继续更o(* ̄︶ ̄*)o
    “刘丹的部分整理完了吗?”韩长庚摁灭手里的烟头问坐在对面的陈律。

    “完了。”陈律从身边整理好的案卷中抽出相应的部分递给他。

    在回到局里按照司法程序重新进行录像审讯的时候,刘丹又对案情作了大量的细节补充。

    刘丹是从何蜜琳申请报销的一张餐饮发票上的日期发现端倪的,发票日期是6月30日,就是发生车祸的那一天,但最开始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与车祸有关,她气愤的是对方把工作以外的私人费用拿到公司来报销,因为那天是周六。

    接着,发票专用章上的单位名头引起了她的注意——锦上温泉,这是一家位于开发区的刚刚开业不久的温泉度假村。
    很少有一个人去度假村消费的,加之邱志达素常与何蜜琳关系暧昧,那天陪何蜜琳去度假村的人会不会是邱志达?如果能抓到两个人在一起的证据,把它发给邱志达的老婆,让他们夫妻大闹一场,也算给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抱着这个想法,刘丹连当天本应代表公司参加胡中兴交通肇事案的庭审都没去,直接赶到了度假村。她通过贿赂服务生顺利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监控视频,结果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当天两人是开着公司那辆蓝色别克商务车去的。换句话说,也就不存在胡中兴当天开同一辆车去开发区送货这回事了。

    结合餐馆视频的内容和上面显示的时间,刘丹很快猜到了那起车祸的真相——在回城途中,邱志达酒驾肇事,临时找来胡中兴替自己顶罪。这个发现令她震惊之余又兴奋不已,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报复一下邱志达了。
    其实刘丹拿到手的视频一共有三段,还有一段是度假村停车场的监控,内容是邱志达与何蜜琳从别克商务车里下来。这段视频她觉得没有必要发给肖婷,有了另外两段就足以证明邱志达出轨了,停车场的视频她打算交给另一个更有需求的人。

    即便如此,当肖婷找到徐淼时,对那起车祸了解颇深的徐淼凭借律师的职业敏感立刻看到了肖婷没有看到的东西。这一点在徐淼那里得到了证实。

    李家祺是被刘丹用老公贾学明的一个不经常使用的号码约到月亮湾的,联系肖婷的也是这个号码,可是由于徐淼被肖婷临时找去,导致出发的时间延误了半天,直到晚上她才赶到月亮湾,刚下车就被邱志达等人拉去聚餐喝酒。
    一场宿醉后,第二天刘丹在邱志达的诱导下发现何蜜琳就是向公司告密的人,立刻把报复对象转移到何蜜琳身上,李家祺则被抛在了脑后,她约李家祺来月亮湾的本意并不是为了帮助对方。这就造成了始终无人联系自己的李家祺疑神疑鬼,躲在客栈里暗中观察每一个人,当他发现赵苒偷偷离开客栈独自一人去龙王庙的时候,就悄悄跟了上去,结果却目睹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杀人案。

    后面的情况就要参照赵苒的口供了,她打晕艾薇后,原本打算把对方抛下断崖,伪装成失足溺水,让当天的天文大潮把对方的尸体带到大海深处——这一点不但被韩长庚准确言中,甚至当晚就已经隐隐地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赵苒,却被临时横插一脚的李家祺给岔了过去。
    事后看来,李家祺当时为了追寻妻子死亡的真相已经完全不顾及法律,开始病急乱投医了。在他眼中,当时住在客栈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联系自己的人,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迟迟没有现身,至于赵苒是否杀了人,杀死的人是谁都与自己无关。他不希望警方在自己得知真相前带走客栈里的任何一个人,于是在韩长庚面前故意揭穿赵苒,同时利用事先准备的烧纸现场帮她制造了不在场证明,这样做的目的是逼迫赵苒主动来找自己说明真相。

    可是赵苒并不是约他来月亮湾的那个人,无论她怎么解释,深陷执念中的李家祺都不相信,反而认为赵苒故意戏弄自己,直到郭少卿向他出示了行车记录仪,才知道自己误会了赵苒,在作出与真凶同归于尽的决定后,他托郭少卿把艾薇的手机转交给赵苒。

    尽管全部案发经过已经很完整了,但中间还是有些环节比较模糊。
    比如赵苒坚称自己是从正门进出客栈的,可是当时没有一个人看到她。客栈里的那间小仓库很长时间没有打扫过,所有东西上都落了一层灰,被触碰过的地方会留下无法掩盖的印痕,唯独出现在窗台上的花盆和泥土,恰好将那上面原本可能存在的脚印覆盖住了。

    比如杀死艾薇的那把带有锯齿的刀。赵苒说是从家里带去的,事后扔到海里了,但是警方在搜查她家住宅的时候,发现厨房刀架里的刀是全套的,一把也不少。韩长庚一度怀疑赵苒使用的就是观澜客栈厨房里的剖鱼刀,只是在严鹏拿走检测之前被人调换了。依据是案发当晚月亮湾刚好有一家客栈的厨房着火了,客栈老板说自己也有一把形制相同的刨鱼刀,不过火场垃圾在雨停后就被运走了,无法查证刀的下落。

    比如艾薇去月亮湾的目的。案发当日早上,艾薇还和家里人通话,讨论父亲的病情和筹集医药费的事,可是当天下午就出现在月亮湾。赵苒称是她主动联系的对方,说自己有办法继承到纪红岩的财产,因为纪红岩死后无亲无故,但是需要艾薇的帮忙,事成后两人平分,因为自己要带孩子去月亮湾度假,就让对方抽时间来月亮湾商量这事,艾薇一听就答应了。这个理由就像李家祺为了和妻子合葬想通过承认艾薇是自己杀的,而把破案的功劳硬安给陈律一样拙劣。
    而最大的疑问,来自艾薇的手机。

    据赵苒交代,她当时并不是要单独拿走艾薇的手机,而是想把艾薇整个挎包带走,目的尽量延缓警察发现死者的身份,为自己赢得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时间,但是当时包里的东西摔得到处都是,那两个学生马上就到山顶了,她只来得及捡起离自己最近的手机,由于过于慌乱,下山的又将手机遗失了,被跟踪在她身后的李家祺捡到。

    李家祺托郭少卿转交赵苒时并没有告知对方手机的来历,只含糊地说交给赵苒就行,她知道怎么回事。而郭少卿接过来的时候,手机是关机的,两张SIM卡也是拆下来的。出于好奇,他在交给赵苒之前把卡装上去开机试了一下,却发现有密码,根本打不开。正是这时的开机,使局里一直监控这部手机的技术组定位到了手机的准确位置,丁珺得知后立刻把这个消息通知了陈律。
    艾薇设置的密码锁难不住公安系统的电脑专家,可是陈律在解锁后的手机里发现的最大可疑之处,是艾薇给家里的几笔合计金额将近三十万元的汇款记录,汇款时间全部集中在纪红岩发生车祸之后,其中最大的一笔是十五万元。问题是当时艾薇正准备把时装店转让出去,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她从哪儿弄来这么一大笔钱?

    “老韩,你说她为什么当时不把手机扔掉?就算来不及把艾薇的尸体抛下断崖,扔掉手机的时间还是有的,一抬手不就扔到海里了吗?”

    “说明这个手机对她很重要,里面有她想要的东西。”韩长庚顿了一下,接着道,“赵苒给我的感觉很不对劲,只要是我们想知道的,问什么答什么,甚至连我们一时没有想到的问题,她也主动说出来了,没有丝毫隐瞒,就像提前准备好了答案一样。她越是这样配合,我越感到不安,总觉得她在掩饰什么。”

    “还有什么比杀人更严重的?她连杀人的罪名都认下了,还能掩饰什么?”

    “说不好,但是直觉告诉我,赵苒拿走它一定是有用意的。”
    陈律下意识地点开手机里的一段视频,是车祸当天拍拍摄的,地点在纪红岩家里,内容是纪红岩、艾薇和轩轩一起吃汉堡的情景。因为在这之后不久,赵苒来接轩轩的时候就往纪红岩的可乐中投放了三唑仑,这段视频陈律和韩长庚已经看过了很多遍。

    当时的情景是艾薇用手指挖了一些汉堡里的沙拉酱抹在纪红岩脸上,纪红岩离开座位去追她,这时镜头晃得很厉害,同时画面外传来两人打闹的声音。在抖动的画面中,有一只小手偷偷把什么东西放进了对面纪红岩的可乐杯中。

    过了一会儿,镜头稳定下来,小手再次出现,重复了刚才的动作,不同的是这次换了桌上另一杯没有动过的可乐。这次的画面很清晰,可以看到放进可乐里的是几粒白色药片状的东西。小手的主人也出现在画面里,是轩轩。接着,打闹声停下来,纪红岩走进镜头,端起面前的可乐喝了下去。艾薇拿着手机继续拍摄,中间穿插着艾薇和纪红岩父子的三人合影,很快,这段视频结束。
    陈律拿起身旁的一个档案袋,从里面取出赵苒企图用来自杀的那瓶地西泮——当天赵苒服下了那么大剂量却没有死的原因,是这个瓶子里装的根本不是地西泮,而是薄荷糖。

    薄荷糖是轩轩偷偷放进去的。

    赵苒被带走后,陈律怕自己吓到孩子,特意找来一位面相和善的年轻女警对轩轩进行了询问。

    原来轩轩多次看到妈妈独自躲在房间里无声痛哭的场景,他不知道因为什么,但是害怕极了,因为妈妈每次痛哭的时候手里都会拿着这瓶安眠药,有几次瓶盖都已经打开了。他听说过安眠药吃多了会死人,就趁妈妈不注意偷偷地把瓶子里的安眠药倒进了抽水马桶,换成了从同学那里要来的和原来的药片很相似的薄荷糖,没想到因此救了妈妈一命。

    陈律打开瓶子,从里面倒出几粒薄荷糖,确实,形状大小和地西泮非常相似,难怪赵苒当时没有分辨出来。

    身后响起敲门声,陈律回头看去,只见满身疲惫的郭少卿站在门口。
    几日不见,郭少卿的眼窝深深陷进去了,鬓角多了一抹扎眼的白发,整个人显得憔悴了很多。

    陈律起身把他让进来:“给你打电话是有点问题想咨询你,电话里不好说,只好请你过来一趟,顺便把这件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陈律从抽屉里取出一枚钻戒,“她让我把这个给你,同时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郭少卿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强忍着问道:“她怎么样?”
    陈律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松:“挺好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错。”

    “什么时候开庭?”

    “这个说不好,我们结完案要提交检察院,对方审查后认为没问题了,才会向法院提起公诉,目前我们正处在结案阶段。”

    “就是说不能探视了?”

    陈律摇头:“我们有纪律。”

    “理解。”郭少卿小心地把钻戒收起来,“你刚才说有问题要问我?”
    “你是最熟悉赵苒的人了,你平时听她说起过艾薇这个人吗?”

    “没有。”

    “那关于赵苒呢?她最近有过什么看上去比较奇怪的举动?”

    “倒是有一件……其实也不能叫奇怪吧,她原来有辆车,刚买了不到半年,就让我帮她卖掉。”

    “红色的铃木迷你?”

    “对,就是这辆车。”

    “刚买半年为什么就卖掉?”
    “她说当初买车是为了接送轩轩上下学方便,后来她家楼下的公交车变更路线了,直接通到轩轩学校,坐公交比自己开车方便,而且她技术不好经常剐蹭,于是就把车卖了。但是我无意中发现,她家楼下的公交车并不通轩轩的学校。”

    “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郭少卿迟疑了一下,道:“我想她最近可能需要用钱。发生那次车祸之后,她去银行取了好几次钱,每次都很急。有一次需要取十五万,是我陪她去的,因为没有预约,跑了好几家银行才凑齐。”

    陈律一怔,感觉脑子里闪过一丝念头,问道:“她取这么多钱干嘛?”
    “当时我也问过,但她不说。我想她一定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但是她的性子比男人还要刚强,卖车那次我就跟她说如果着急用钱就告诉我,但她从来没向我张过口。”

    陈律看到他伤心地掩住脸,起身接了一杯水递给他。

    郭少卿接过去喝了两口,说:“我本来想领养轩轩的,但是他们说不合手续。”

    “轩轩现在跟着谁了?”

    “小苒的舅舅把他接走了,准备给他办转校,主要是不想让轩轩的同学知道他家里的情况。”

    “轩轩还不知他爸爸的事吧?”
    “这孩子很聪明,虽然我和他妈妈都瞒着他,但不知他怎么就知道了。”

    “这么看换个环境是对的,别担心,小孩子的适应力很强的。”

    郭少卿叹了口气,把水杯放到桌子上,无意中看到旁边的东西:“薄荷糖?”

    “你知道?”

    “轩轩用这东西捉弄过我。”

    郭少卿想起当天的情景,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当时他递给我一瓶可乐,说要给我变个魔术,我刚把瓶盖拧开,他就往瓶子里扔进一粒白色的东西,结果瓶子里的可乐立刻喷出来,淋了我一身。被我逮住才告诉我是同桌给他的薄荷糖,平时藏在书包里不敢拿出来,那天正好趁他妈妈不在,就拿我试试薄荷糖是不是过期了,因为他上次捉弄别人的时候可乐没有喷出来。”
    陈律也笑起来:“这孩子是够淘气的。”

    “我问他捉弄过几个人了,他说不算我四个人了,前三次都成功了,只有上一次没有成功,他连续试了两杯可乐都没有喷出来。我问他上次捉弄的是谁,他死活不说。”

    陈律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

    “怎么了?”郭少卿察觉到他的异样。

    “没什么,我送你下楼。”
    出了办公室,两人默默地沿着楼梯下楼,走到停车场,一路都没有说话,直到郭少卿打开车门坐进去,陈律瞅着他微微佝偻的身影,道:“你该注意休息了。”

    郭少卿点点头。

    陈律转身准备上楼,刚走了几步,忽听对方叫了自己一声:“陈律——”

    “什么事?”陈律转过身。

    郭少卿迟疑着张了两下嘴,最后道:“没什么,你也注意休息。”
    陈律一路飞跑上楼,进了办公室,兴奋地道:“老韩,我知道赵苒想掩饰的事情是什么了。”

    “是什么?”

    “动机,杀死艾薇的真正动机。”

    “说来听听。”韩长庚点起一支烟。

    陈律在心中整理了一下思路:“赵苒不是因为三年前的爆炸案迁怒艾薇,而是因为纪红岩发生车祸后,对方抓到了她的把柄,不断地勒索她,最后终于不堪忍受,杀死了对方。赵苒取存款、卖车,都是为了筹集赎金给艾薇,回头我们查一下赵苒近期的取款金额和资金流向,一定能和艾薇的汇款信息对的上。”
    “艾薇抓到了什么把柄?”

    “那起车祸的另一个真相——纪红岩喝下的那杯可乐中的三唑仑,不是赵苒在他上车前放进去的,而是他在家里吃汉堡的时候轩轩放进去的,这一幕恰好被艾薇拍下来了。艾薇当时或许没有注意,但是车祸发生后,她看到这段视频立刻想到这才是导致纪红岩开车昏睡致死的原因。那个时候艾薇为了给父亲治病,把挣来的钱全给家里打过去了,甚至还要转让门店筹钱,对她来说,这正是个勒索钱财的好机会。”

    陈律兴奋地喝了口水,接着道:“实际上轩轩当时放进可乐里的不是他以为的薄荷糖,而是三唑仑。因为赵苒得知纪红岩就是当初杀害她父亲的凶手后,就时刻想着复仇,不过自打离婚后,她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纪红岩,而轩轩有这个机会。赵苒本来因为轩轩牙齿不好严格禁止他接触一切含糖的东西,但是她一定在无意中见过轩轩用薄荷糖加可乐捉弄过别人,于是偷偷地把轩轩书包里的薄荷糖换成了三唑仑,她猜到如果有机会轩轩一定会用这个方法捉弄他爸爸的。结果和她预料的一样,轩轩真的捉弄了纪红岩,但这次连试了两杯,都没有出现可乐井喷的现象,以致于轩轩怀疑薄荷糖过期了,这才拿郭少卿做实验。殊不知在事成之后,赵苒立刻把原来的薄荷糖换回去了。”
    陈律一边说着,一边找到数据线,准备把这段视频存进电脑作为证据保存起来,可是拿起手机却发现这段视频不见了,他退出手机相册重新进了一次,依然没有找到,不禁奇道:“视频呢?”

    “什么视频?”

    “就是刚刚……”

    话未说完,一种强烈的预感从陈律心中升起来,他猛地抬头看向坐在对面悠然抽着烟的韩长庚:“你给删除了?”
    韩长庚沉默片刻,问道:“赵苒为什么要拿走手机?”

    “她想销毁证据,掩藏真正的杀人动机。”

    “你错了,她想掩藏的不是自己的杀人动机,而是人们的记忆。”

    陈律怔住。

    “利用自己的儿子,让他亲手杀死自己的爸爸,天下没有任何父母愿意人们知道这样可怕的事情。赵苒宁可重判,也要把所有的责任扛下来,就是要保守这个秘密,因为这件事一旦传出去,轩轩的一生都将笼罩在亲手杀死生身父亲的阴影下。”
    韩长庚从衣领里取出挂在胸前的硬币,把它捏在手里,缓缓地道:“守住这个秘密,是这个单身妈妈能为自己的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陈律呆呆地看着他手中的硬币,半晌,想到一个问题:“就算我们帮她守住了这个秘密,轩轩呢?那个孩子很聪明的,大人们都没有告诉他爸爸死了,但他还是知道了,你说他会不会知道是妈妈借他的手杀死了爸爸。”

    韩长庚起身走到窗前,向外面望去,高远的蓝天下,一只雏鹰在自由地翱翔,他笑着摇摇头:“不到七岁的小孩子而已,只要我们不说,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白色的捷达行驶在公路上,透过敞开的车窗,郭少卿看到头顶的天空中有一只雏鹰,伴着自己的车在飞翔。

    那是只重生的鹰吗?他忍不住在想,那晚自己把行车记录仪交给李家祺,真的是为了帮助对方找到车祸的真相吗?不由自主的,眼前浮现出陈律办公桌上的那部手机,当时屏幕定格在轩轩向可乐里投放薄荷糖的瞬间。

    郭少卿仿佛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说:“我知道妈妈的一个秘密。”
    尾声

    “老兄,看看你的新家怎么样?嗯,不说话就当你没意见了。不用谢我,一半用的是你的钱,对了,你倒是留句话啊,或者留张字条也好,我差点把你的包直接烧了,谁知道你在缝了个暗袋,里面装了那么多现金……”

    陈律把带来的几样供果摆放在墓碑前,又点了三支线香插在香炉里,然后坐在墓前的条石上,从包里掏出一瓶白酒,小口抿了一口,望着阳光照耀下的山林,叹道:“这地方多好啊,山清水秀的,虽然离市区远点儿,在园区里的位置也偏了点儿,但没办法,我目前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不过我想你也不愿意和一大帮人挤在一块吧?再等等,等我转正涨了工资……哦,不行,转正了也涨不了几个钱,那就等我日后挂了衔就好了,警监警督不敢想,一级警司……算了,二级警司吧,这相当于派出所所长的级别了,等我日后努努力,退休前怎么也能熬到手了吧,到时攒点钱给你换个大房子,反正我不着急,你的时间也有的是……”
    陈律叹息一声,抿一口白酒,再往墓碑前倒一口白酒,然后再叹息一声:“老兄啊,昨天冯硕来找我了,对,就是你小舅子,虽然你不愿意认他们家这门亲戚,你知道他来干什么吗?他提了一大包钱,我不知道哪儿来的,估计是他姐姐的赔偿金吧,当着我的面泼上汽油一把火给点了,说这是他姐姐拿命换来的钱,他不要,宁可烧给你们也不要,他不想欠你们的……唉,又是一个傻子,他说拿到电竞职业证书就来笑话你。我看那小子咬牙切齿的,没准真能在这条路上走出来,到时候你就等着他笑你吧……这世上哪有互不相欠的事情,人活着干嘛算得那么清楚啊……算了,不说了,有时间再来看你,我走了,不用送了。”

    陈律熏熏然地站起身,把剩下的半瓶白酒倒在墓碑上,沿着陵道下山,在墓园门口等班车的时候,手机响起来,看了一眼号码,是老周打来的,忙接起来:“师父——”
    “小子,今晚有没有任务?”

    “今天我休班,没有任务。”

    “那晚上来家里吃饭,收拾干净点,你师娘给你介绍对象。”

    “她是干嘛的?长得怎么样?”

    “看你长得跟豆芽菜似的,还好意思挑人家长相,晚上来了就知道了,对了,你师娘说上次的蛋糕不错,带一个来吧,要水果味的,估计人家姑娘也爱吃。”

    “好嘞,师父,您有什么念想没有,晚上我一起带过去。”

    “我唯一的念想就是抽烟,你会带么?”没等陈律说话,老周就挂了线。

    陈律赶紧给琳琳西点屋打电话订了个水果蛋糕,说过一会儿自取,接电话的姜琳琳爽快地答应了。
    坐班车一路走走停停晃荡回市内,又换了好几趟公交,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到了琳琳西点屋。

    陈律进了门,没看到姜琳琳,只有梁小瑕在看店:“你表姐呢?”

    “有事出去了。”梁小瑕无精打采的道。

    “你怎么了?”陈律问道。

    梁小瑕摇摇头,从柜台上拿过已经打好包装的蛋糕。

    陈律正要掏出钱,梁小瑕道:“不用了。”
    陈律奇道:“什么意思?不希望我下次再来?”

    梁小瑕有点扭捏:“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归帮忙,蛋糕钱得收。”

    陈律掏出钱来递过去,梁小瑕死活不肯接。

    “看来要帮的忙有难度啊。”

    “对我来说有难度,对你们警察来说是举手之劳。”

    “捞人?这可不是举手之劳,起码对我不是,先告诉我谁犯事了,我帮你打听打听。”
    “不是捞人,是找人,听说你们警察内部有网站,历年的失踪人口都有登记,我想请你帮忙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这个人的登记。”
    “这个简单,把他的姓名和住址给我,其他信息要是有的话就更好了。”

    “就知道你能帮忙,谢谢你。”

    梁小瑕高兴地跳了一下,笑容回到脸上,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一张纸条:“都写在上面了。”

    “好,我明天就查,有了结果就告诉你。”

    忽然间,陈律去接纸条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看到梁小瑕的胸前戴着一条银色的项链,中间的吊坠是一枚打了孔的硬币……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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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02 13:40:08  更:2021-07-02 13:4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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